第三十四章 福星
李恪下令大度设,征伐夷男,无非就是欲引夷男和大度设内耗,而后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可大度设也不是蠢人,李恪的用意他又怎会全然不知。
自打李恪的帅令送到大度设手中后,大度设一连数日都只是出兵佯攻,做做样子而已,而后便连连遣使往郁督军山汗庭,只言手中兵力不济,难灭夷男,请李恪恕罪。
其实大度设的反应也早已在李恪的意料之中,否则李恪也不会命王玄策来密见阿史那社尔,留下这个后手了。
起初李恪初定汗庭之时,手中兵力有限,李恪虽明知大度设对他阳奉阴违,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但慢慢地随着大唐余路大军纷纷向李恪靠拢,薛万彻、执失思力部还有阿史那思摩、张公瑾部兵抵汗庭,李恪手中的兵力已经过了十二万,自然不会再放任大度设和夷男不管。
就在众军行抵汗庭后的第二日,李恪留下副帅李绩领兵四万坐守汗庭,自己则率八万大军北上,亲自收尾。
唐麓岭下,夷男、咄摩支领三万大军居东,大度设、阿史那社尔领七万大军在西,而李恪则领八万大军在南。
“殿下,第二波传令的人回来了,大度设假称身子不适,还是不肯亲自来营拜见大都督。”唐军大营的帅帐之中,王玄策对李恪道。
大度设曾与李恪为敌,如今迫于形势,在李恪面前拿低做小,但这却并不代表大度设便真的信服了李恪,相反的,大度设对李恪可谓是防备极重,既是因为当年大度设曾一度于李恪为敌,怕李恪秋后算账,也是因为大度设自己的野心太大,自知不能为李恪所容。
大度设担心李恪对他不满,生怕自己去了唐军大营被杀或被扣留,再也出不来,自然就不敢进唐军大营拜见李恪了。
只是大度设名义上已投于李恪,如今大度设违拗李恪帅令,依理而言王玄策身为李恪心腹,应当动怒才是,可王玄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反倒挂着些笑意。
其实面露笑意的不止的王玄策一人,就连李恪自己也是如此,倒是有些大度设作为正中下怀的意思。
果然,王玄策之言才落,李恪便笑道:“大度设不从号令,倒也省了本王的事情,本王也不必担那无过而问罪的恶名了。”
李恪对大度设从来都是不放心的,留着他在金山危害甚大,随着汗庭已定,大度设于李恪而言已经没了可利用的价值,疑人不用,大度设左右又不能为自己所用,李恪早有意除他,此番大度设抗命不遵正给了李恪发难的机会。
王玄策问道:“殿下欲何时处置大度设,眼下夷男未灭,此时便对大度设下手是不是早了些。”
李恪道:“夷男未灭,而大度设此人又是蛇鼠两端之辈,若是此时动手,把他给逼得急了,未尝没有联手夷男的可能,若是如此,到时恐难轻取夷男,平添麻烦。”
王玄策点头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不知殿下欲何时动手除掉大度设,臣也好早些去知会阿史那社尔一声。”
李恪想了想,对王玄策道:“且再压一压,待明日本王先命人出兵稍作试探,而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方能不留后患。”
“诺。”王玄策躬身领命,应了下来。
李恪和王玄策正在帅帐中还在商讨着平定大度设和夷男之事,而就在此时,门外护卫的薛仁贵却走了进来。
李恪和王玄策正在帐中议事,此事薛仁贵也是清楚的,若非紧要之事薛仁贵也不会入帐打搅。
李恪问道:“仁贵,何事?”
薛仁贵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对李恪道:“太原那边命人专程送来的王妃手书,王妃再三叮嘱要尽快转呈于殿下。”
武媚娘一向知晓轻重,哪怕是李恪在外,武媚娘给李恪写信,大多也是随军中信使或者粮车一道送来,不会专程命人跑这一趟,这次武媚娘却专程命人送信来此,必是紧要之事。
“莫不是府中出了什么岔子?”若是官场上的事情,自当是由马周行文来此,而这封信却是武媚娘命人送来,多半便是府中之事了,李恪一边自薛仁贵手中接过书信,一边嘀咕道。
武媚娘的信来的有些突然,李恪本还是眉头微皱,担心是府中有什么不妥之事,可就当李恪接过书信,展开看了数眼后,李恪脸上的忧虑为之一扫,转而是一阵喜色,与之前的模样截然相反。
李恪的反应落在王玄策的眼中,王玄策也知武媚娘信中所言当不是什么坏消息,于是问道:“不知王妃提及何事,竟叫殿下如此欣喜?”
李恪扬了扬手中的书信,激动道:“王妃有孕,本王有后了!”
李恪之言入眼,薛仁贵和王玄策两人对视了一眼,也齐齐面露喜色,对李恪贺道:“臣等庆贺殿下,殿下有后,楚王府有后。”
王玄策和薛仁贵二人都是起于微末,受李恪知遇之恩才有今日,李恪有后乃是大喜之事,他们也为李恪高兴,更何况王玄策和薛仁贵也都是楚王府门下,以往李恪无后,终究觉着欠了几分妥当,如今武媚娘怀有身孕,李恪有后,楚王府上下自然也更加稳固。
李恪笑道:“北伐之战收官在即,便自太原传来了这等好消息,如此看来本王此子还是本王的福星了。”
王玄策闻言,想了想,眼珠一转,也笑道:“何止是殿下的福星,殿下的小世子更是我大唐的福星。”
李恪问道:“哦?先生何处此言?”
王玄策回道:“小世子降生在即,我大唐便北伐大胜,如此命格,正盛我大唐,非古之明帝大贤不可,难道还不是我大唐的福星吗?”
王玄策最善纵横之道,这等人心思动地极快,而且最善营势、借势之法,他突出此言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李恪不过稍稍想了想,便明白了王玄策的意思,王玄策这是有意借北伐之战为李恪之子造势,进而也是在为李恪造势。
天命之说,时人最爱信的便是这个,只要做的得当,确是个不小的助力。
第三十五章 败亡在即
大度设和夷男,既为父子,亦为仇敌,大度设欲取夷男而代之,而夷男又将部分亡国之因归咎于大度设身上,欲杀大度设而后快。
眼下李恪兵压唐麓岭,若是大度设和夷男能联合于一处,兴许还有和李恪掰一掰手腕的机会,但他们各怀鬼胎,又各不信任,联合之事也更是无从谈起了。
次日,唐麓岭下,唐军大部正兵围山下的夷男大营,合而攻之,欲将夷男和咄摩支并其下三万残部一举攻破,彻底绝了薛延陀后患。
唐军大部和薛延陀人在唐麓岭下打地正是热火朝天,而此时的大度设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地片刻都不消停。
“先生,前部斥候的消息已经传来过来,唐军大举进攻夷男大营,薛延陀那边怕是不成了。”大度设指着郁督军山的方向,对赵德言道。
赵德言轻轻捋了捋颌下短须,点了点头道:“特勤所言不错,观唐军之势,正是势在必得之意,今日这一关夷男和咄摩支必是难过了。”
大度设道:“眼下唐军正攻夷男,想必腾不开手来,我欲趁此拔帐归金山,先生以为如何?”
郁督军山已为李恪所有,大度设争之无望,大度设已经没有在此的必要,不如早些回了金山,尚能自保。
赵德言听着大度设的话,顿时有些急了,大度设若在唐麓岭一代,李恪要破大度设自然容易地多,可若是大度设逃离了唐麓岭,回了金山,李恪再想擒拿大度设还需千里迢迢地赶去金山,更多了许多变数。
赵德言是李恪的人,自是站在李恪的角度上思虑问题,不希望大度设趁此回了金山。
赵德言忙道:“特勤万不可回金山,特勤若是此事回了金山,无异于授人以柄,自取灭亡。”
大度设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
赵德言回道:“李恪有言在先,命特勤出兵助战,共取夷男,可如今李恪正在同夷男交战,特勤若是此时退回金山,便是违抗军令,正给了李恪攻伐的把柄。”
大度设担忧道:“先生说的有些道理,但薛延陀若破,李恪可能转过手来便会对付我,以眼下唐军军势,光凭着咱们手中的人马,恐怕挡不住啊。”
赵德言道:“特勤多虑了,唐军虽强,但出关已久,连日征战,人人思归,早已势不比从前,此番又攻夷男,待李恪下了夷男后必定也是军势疲敝,余不下几分力了,而特勤在此整顿多日,正是以逸待劳,又何惧之有。”
当年诺真水一战,大度设几乎输光了身家,大度设对李恪已经莫名有了些畏惧,大度设还是担忧道:“唐军精锐,非轻易可敌,若是输了,我们便彻底没有退路了。”
大度设麾下几乎全部人马尽数在此,大度设若败,便是全军覆没,纵是他逃回了金山,金山部落也不过都是些妇孺之辈罢了。
赵德言继续劝道:“眼下境况已然如此,特勤若走,便是授李恪以把柄,特勤若是开罪了李恪,纵使逃回了金山又能如何,难道金山会比郁督军山更能守吗?夷男拥兵十万尚且未能守住汗庭,更何况是特勤的四万人马。”
大度设听着赵德言的话,想了想,也确是这么个道理,他若是就此离去,犯了李恪的忌讳,纵是他逃回了金山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撑不了几时。
大度设问道:“那依先生之意应该如何?”
赵德言道:“当务之急是稳住阿史那社尔的三万余人马,只要阿史那社尔还在特勤这边,咱们的兵力便不弱于李恪,我们背靠大营未必就不是李恪的对手。”
大度设道:“先生说的极是,只是不知阿史那社尔那边又该如何去办?”
赵德言眉头微簇,想了想,对大度设道:“大敌当前,要想在此时稳住阿史那社尔必是要给他些甜头的,金山只怕是要让出部分于他了,特勤若是肯让出部分金山于大度设,我愿为特勤走这一趟,亲自说服阿史那社尔。”
提到要让出部分金山,大度设的脸上顿时多了些为难,现在的金山可是他的命根子,若是金山没了,大度设也就没有寄身之所。
赵德言见状,忙劝道:“特勤勿忧,让部分金山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至于待退了唐军,具体金山让与不让,如何处置阿史那社尔,还不是全凭特勤的意思吗?”
其实眼下赵德言自告奋勇去为大度设稳住阿史那社尔,哪里是在为大度设考虑,不过是赵德言见着大度设败亡在即,未免在他身边遭了池鱼之殃,这才借故溜走,给李恪通风报信罢了,至于金山之事,不过是个由头,他若是空口白牙地说,大度设还未必会信。
果然,听了赵德言的话,大度设当即允了下来,对赵德言道:“好,那此事便全托付于先生了。”
赵德言拍着胸口,一口应道:“特勤放心,凭我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我此去至少有八成的把握,特勤只管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大度设看着赵德言的模样,大为感动,心中也不禁多了一阵热流滚动,大度设拉着赵德言的手臂道:“当初在浚稽山时,我走投无路,便是先生助我东山再起,如今我再逢大难,又是先生临危相助,先生真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此次我若是能化险为夷,我愿与先生平分金山。”
大度设其人是什么货色,赵德言心里清楚地很,大度设乃贪欲之辈,眼下大度设凡事尚需靠着赵德言,故而对赵德言信重有加,许以重诺,一旦真的危机解除,赵德言便没了价值,大度设今日的话必会被抛之脑后。
不过大度设会如何,赵德言也全然是不在意的,因为赵德言从头到尾都不是大度设的人,今日大度设这头恶狼已经钻进了李恪的圈套,是不可能活着回金山了,所为的许诺不过是云烟而已。
但赵德言心中虽是这么想,也从不曾瞧得上大度设,但还是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激动道:“谢特勤重赏,此去我必不负使命。”
说完,赵德言便出了大度设的大帐,往阿史那社尔大营的方向去了。
大度设原本心中慌张非常,但被赵德言几句话劝下来后,心里也多了些底气,尤其当他看着赵德言出帐时的模样便更是如此,只是他不曾想到,赵德言出了大帐后不过是作势往阿史那社尔大营的方向去了片刻,而后便绕路直奔唐军大营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去了。
第三十六章 腹背受敌
大度设把大半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赵德言的身上,希望赵德言能再如当初在浚稽山时那般,助他力挽狂澜,全身而退。
可大度设没有想到,他倚重为心腹,视若臂膀的赵德言从来都不是他的人,是李恪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就等着关键时候给薛延陀和大度设致命一击。
大度设在营中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赵德言回营,他等来的却是李恪亲率的唐军和阿史那社尔的两面夹击。
赵德言自大度设大帐出门,一走便是两个时辰,大度设在大帐中算着时辰,总觉着很是不妥,有些坐立难安。
大度设的大营和阿史那社尔的大营相互挨着,隔着并不远,赵德言骑马而去,一个来回顶天了一个时辰,而阿史那社尔不过一个莽夫,赵德言同他又能有多少话来讲,至于一个多时辰还没个说法吗?大度设想着,心里越发地不踏实了。
而就在大度设想着是否要命人走一趟,前往探问一番的时候,军中的斥候却突然传来了消息:大营前二十里突现唐军踪影,直奔大营而来。
大度设闻言,顿时惊愕,他知道李恪与他有隙,他有几次三番拖沓,不尊李恪之命,李恪断不会轻易饶了他,但他没想到的话李恪竟如此急着要除掉他,那边还正对夷男动手,这边便同时对他动手了,竟是一日都不愿等。
大度设当即一面命人整备人马,调军前往大营边迎敌,一面遣人前往阿史那社尔大营告知阿史那社尔此事,要他速速领兵来援。
当大度设整备兵甲,匆匆赶到营门处时,唐军已经兵临营外,不过大度设终究还是低估了李恪杀他的决心,因为唐军两线作战,李恪竟选择亲临此处,而未去夷男那边。
按理来说,夷男乃薛延陀可汗,位尊非常,重要性远胜大度设,李恪身为主帅,自当以大局为重,亲临夷男处督战才是,可大度设不曾想到,李恪竟亲自来处置他了。
其实大度设不知,虽然夷男贵为可汗,但在李恪的心中,纵走大度设的隐患却是远在夷男之上的,夷男依然年迈,无论是野心还是精力都不比从前,此番郁督军山一战,夷男已经彻底废掉,不成大患,但大度设就不同了。
大度设正是盛年,颇有武略,野心也是极大,只要他还在漠北,对漠北的安宁便是隐患,李恪绝不会留他。
“殿下,我奉殿下之命领军来此助战,攻破夷男,对殿下并无不敬之处,殿下何故前来伐我?”大度设站在大营的营门内,对营门外的李恪高声问道。
大度设之意,在拖延时间,想要拖着李恪大军,待阿史那社尔的援军赶到,届时再两军合于一处,才好一举击败李恪。
但大度设想拖延李恪,李恪又何尝不是,李恪大军先动,而阿史那社尔大军后动,李恪也正等着阿史那社尔大军至此,两面夹击大度设,索性李恪也愿同大度设在此多厮磨些时间。
李恪对大度设道:“大度设,你包藏祸心还当本王不知吗?本王命你强攻夷男,你却一再拖延,传你来营相见,你也一再推诿,全然没有以我大唐为主的意思,你早欲反我大唐,本王岂能留你。”
大度设道:“殿下所言若无证据,未免太过武断了些,我等为殿下,为大唐效力,却落得如此境地,岂不叫人寒心吗?”
李恪道:“你要证据,本王还真有证据。”
大度设自问自打兵出金山后行事还算谨慎,并不曾留人把柄,李恪说有他背叛大唐的证据,大度设一时间还有些诧异,大度设问道:“不知殿下所说的证据又在何处?”
李恪问道:“你命人前往阿史那社尔处笼络阿史那社尔,此人已经去了许久,过了时辰,难道你竟全无警觉吗?”
李恪怎会知晓大度设遣赵德言去拉拢阿史那社尔之事?此事本该是绝密,知晓的人也不多才是,大度设听着李恪这么说,顿时有些慌了。
大度设问道:“你怎知此事?”
李恪笑道:“你遣去的人出了你的大营便来了本王这边,将一切告知于本王,你说本王是怎么知道的?”
李恪的话入耳,大度设的心顿时塌了下来,赵德言奉他之命前往阿史那社尔处,他一去确实过了时辰,难不成赵德言真如李恪所言,乘机投降了李恪,若是如此,那他的处境便难了。
就在大度设心中揣度,上下忐忑不安的时候,己方的后部突然变得嘈杂了起来,大度设的心中顿时多了分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后面的士卒也传来了消息。
“特勤,不好了,阿史那社尔骗开营门,突袭后军,后军已经溃败了。”士卒跑到夷男的跟前,对夷男禀告道。
阿史那社尔受大度设之邀,前来助战,大度设营中的守门士卒自然不会阻拦,白白的便将营门让给了阿史那社尔,而阿史那社尔进了营门后便突然发难,率众杀向了大度设的大军,打的他们猝不及防。
大度设为防备李恪,将麾下大军尽数调来了前部营门,后方空虚,怎敌阿史那社尔三万大军,阿史那社尔不过片刻便击溃了大度设的后军,要不了多久便该杀到此处了。
大度设闻言,竟险些自马上栽倒下来,先是赵德言,再是阿史那社尔,这一刻大度设才知道,原来他以为左右臂膀的两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的人,他不过是钻进了李恪的圈套罢了。
李恪听着大度设后军大乱,也知道必是阿史那社尔依言赶至,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李恪挥枪向前,麾下大军便纷纷齐出,直奔营门而去。
阿史那社尔的大军已经进了大营,在后军搅得天翻地覆,在前部唐军又来势汹汹,营门岌岌可危。
若是以二敌一,兴许大度设尚有几分胜算,可随着阿史那社尔发难,如今的大度设已是以一敌二,腹背受敌,纵是白起复生,也帮不上大度设分毫了,不过片刻之后营门便被唐军踏碎,随之告破,就连大度设自己也难免做下李恪的枪下俘虏。
第三十七章 北伐功成
唐军大帐之中,李恪正坐于其中,而在李恪的身旁两侧,则是王玄策和赵德言两人,而此战俘虏大度设,正跪在李恪的脚下。
“大度设,你当初在长安同本王为难时可曾想过今日?”李恪跨着腿,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椅之上,对脚下跪着的大度设问道。
眼下的大帐之中除了李恪外只王玄策和赵德言两人,除了李恪外,这两人俱是文人,虽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气力不济,不过寻常人罢了,他若是此时能暴然起身,将李恪擒下,那他便可借此反败为胜,可大度设就这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
大度设虽未同李恪动过手,但李恪的本事大度设却是见过的,李恪一十有九,正是壮力之年,而且武艺精湛,大度设自知纵是手脚自由,尚且不是李恪的对手,更何况眼下的他还被缚住了双手。
大度设忙道:“罪臣若早知今日,当初又怎会同殿下为难,今日想来,昔日之举实在也是可笑至极,还望殿下恕罪。”
大唐外战,甚少杀俘,甚至还颇为优待,阿史那思摩和曳莽便是明证,这两人降唐后非但没丢了性命,反倒得以高升,一步登天了。
大度设自问本事不在阿史那思摩和曳莽之下,若是能讨得李恪高兴,说不得还能得李恪信重,取代曳莽之位。
只是大度设不曾想到,李恪看重曳莽的便是曳莽的敬小慎微,才干寻常,而大度设胆大妄为,野心极重,又颇有几分武略,这样的人李恪是绝不会用,也不敢用的。
李恪看着大度设问道:“本王倒也不是非取你性命不可,你要本王恕罪,你需得给本王一个理由。”
大度设闻言,也见着了自己求生的希望,忙道:“只要殿下能绕过罪臣,罪臣愿认殿下为主,为殿下牧守北疆,做殿下的守门之犬。”
大度设为保得性命,求得李恪任用,不惜自降身份,甘愿做李恪的守门之犬,看起来也极是诚恳了。
不过对于大度设,李恪虽然对他的身死与否不甚看重,但也没有用他的意思,李恪侧过身去,对赵德言问道:“先生与大度设倒是相熟,先生以为该当如何处置大度设?”
李恪既然这么问了,自然多少都是对大度设所言动了心,至少是对放过大度设的性命动了心,一瞬间,大度设的生死竟掌握在了赵德言的手中。
大度设见状,不禁望向了赵德言,再看向赵德言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祈求的神色,望着赵德言能帮着他在李恪面前美言几句,助他保住性命。
赵德言对大度设的动作置若罔闻,也未直接回李恪的话,而是反问道:“殿下以为大度设比之吕布如何?”
赵德言之言一出,李恪顿时明白了赵德言的意思,汉末曹操于徐州擒吕布,吕布投诚于曹操,曹操想用却又不敢用,便问策于刘备,刘备则建言杀之。今日的大度设虽比不得吕布,但李恪这么问了,赵德言也这么回了,自然就是不欲留下大度设的性命。
一旁的王玄策也道:“吕布叛义父丁原、董卓,曹操擒而杀之,大度设此人比之吕布更甚,他所叛者乃是亲父,殿下又怎可留他的性命。”
大度设是胡人,不知汉史,更不知吕布是何人,但他听着王玄策的话,哪还不知赵德言方才的意思,他竟是建言李恪取了他的性命。
大度设顿时急了,忙道:“殿下,赵德言曾为罪臣部下,曾被罪臣惩处过几次,难免对罪臣怀恨在心,欲置罪臣于死地,赵德言的话殿下万不可信啊。”
大度设说着,又对赵德言喝骂道:“赵德言,你这奸险小人,以往突厥败亡,你投我门下,我保你性命,如今你竟恩将仇报,要借殿下之手杀我,殿下英武,明察秋毫,绝不会叫你这等小人得逞。”
大度设只当赵德言也是今日见风使舵,刚降的李恪,故而这般作态,可一旁的李恪看着大度设的模样,眼中不禁多了些厌恶。
李恪摇了摇头道:“你说差了,赵先生早已就是本王门下,此事你恐还不知吧。”
大度设听了李恪的话,脸上满是诧异,他万万没想到,他以为臂膀的赵德言,竟从头到尾都是李恪的人。
李恪看着大度设脸上的诧异,也懒得再去同大度设再多言半句,摆了摆手,对门外守着的薛仁贵道:“拖出去,把大度设斩了。”
“诺。”薛仁贵应了一声,命人进帐将大度设拖了出去,大度设这一出便是必死无疑,这匹野心勃勃,搅乱漠北数载的恶狼终究也就此交代了。
大度设被唐军士卒如死狗般拖了出去,而后李恪才对王玄策和赵德言问道:“大度设已死,其麾下尚有三万降卒,二位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赵德言想了想,当先开口道:“殿下已应允阿史那社尔,将金山划于阿史那社尔之下,而这些降卒又都是金山科布多人,若是殿下放了他们,任由他们各自回了科布多,无异于将他们送给了阿史那社尔,倒是只怕阿史那社尔兵力猛增,日子久了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李恪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李恪此番北伐本就是为了安定北疆,在李恪原本的设想中欲以曳莽为中,坐主位,而阿史那社尔和回纥的菩萨分局东西,三足鼎立,彼此制衡,共为李恪所用。
可若是阿史那社尔得了大度设的残兵,便会兵力猛增,到时万一他与西突厥或高昌国再有所勾结,只怕就出了李恪的控制。
李恪虽然还算信得过阿史那社尔,但李恪对此也不得不防,李恪听着赵德言的话,不禁也陷入了思索,眼中透过了一丝寒光。
王玄策见状,生怕李恪动了杀心,忙道:“大度设死有余辜,而其麾下将士却多是受其裹挟,若是贸然杀俘,朝廷那边恐怕也不好交代,对殿下在朝中的声望也有所不利。”
王玄策说着,又担心这般理由不足以说服李恪,又补充道:“小世子出生在即,殿下也该为小世子积些福泽,此时杀俘,恐怕有伤天和。”
降卒太多,难免祸患,李恪本也动了杀心,可当李恪听到王玄策口中的“小世子”三个字后,原本眼中的冷色竟一下子遁去了,缓缓地整个人也变得温和了下来。
李恪想了想道:“传令阿史那思摩,命他将这三万人捆缚,押去漠南为我大唐牧马,漠南就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想来也翻不了天。”
第三十八章 夜撷明珠
李恪的胃口和野心远比大度设和夷男所想的要大,李恪一面苏定方统军大举进攻夷男,一面亲自率军和阿史那社尔夹击大度设,不过半日的功夫,便各自功成,一举擒拿了大度设和夷男两人。
李恪不放心大度设,故而将大度设斩杀于唐麓岭下,取其性命,而夷男已然年过中旬,不比大度设那般野心勃勃,而且堂堂薛延陀可汗,也不是李恪随意可杀的,故而夷男被李恪羁押,准备回朝后大殿献捷。
战局已定,日头渐晚,随着天边的最后一丝鱼肚白被夜幕吞没,漠北草原也暗了下来。
唐麓岭下,唐军的帅帐之中,李恪正端着茶碗,在帅帐中坐着,而在李恪身边的正是阿史那云。
“我们漠北这么粗的茶,你竟也喝地惯吗?”阿史那云看着李恪捧着茶碗,正自壶中倒了茶,大口地一口饮尽,阿史那云问道。
李恪回道:“我行伍出身,又曾在北地数载,不比其他皇子那般娇贵,只要是茶水,哪有什么喝不惯的。”
阿史那云道:“你堂堂皇子,天潢贵胄的,我只当你喝多了中原的细茶,喝不惯咱们漠北的了。”
李恪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笑道:“这天底下茶都是一样的茶,不过所观不同罢了,我不是朝中那些酸讲究的老学究,在我看来粗茶有粗茶的喝法,细茶也有细茶的喝法,只要喝对了路子,都是好茶。”
阿史那云看着李恪的模样,顿时笑了出来,阿史那云对李恪道:“你少年时便是这般洒脱的性子,现在还是如此。”
李恪笑着回道:“洒脱吗。我倒是觉着自己还算是执着多些,我若是洒脱之人,现在应该在扬州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又何必来北地受这个罪。”
阿史那云瞪了李恪一眼,嗔怪道:“我说你洒脱,说的是你的心性,你非得同我较这个真作甚。”
在这偌大的漠北草原,李恪手握二十万大军,横行无忌,可谓真正的漠北王,无论是谁都需对他恭敬万分,却唯独只有阿史那云一人能在言语占着些便宜,而且李恪还不得不让着些的。
李恪挠了挠头,这才连忙转了个话题问道:“北事已定,我不日即将凯旋南归,此番正好顺路,你要随我同回一趟长安。”
阿史那云闻言,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那个熟悉却又觉着陌生的大唐都城,想了想,摇头道:“长安我便不去了吧,在长安城,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想头。而且我还要先往一趟金山,安葬父汗的骨灰。”
李恪听着阿史那云的话,顿时也明白了过来,阿史那云第一次去长安,便是颉利病危,前往料理颉利的身后事,他对于长安自然就缺了些好感,也就不愿去了。
李恪道:“说的也是,这长安城不去也罢,只是你葬好了可汗的骨灰又作何打算,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守在金山吧。”
阿史那云道:“金山汗庭早已物是人非,我一人还留在那金山作甚,我此去金山不过是圆阿爹的遗愿罢了,安葬完后我便当回定襄城。我是外人,朝中人虽不管我,但我毕竟是陛下册封的定襄公主,也不便久离定襄,叫你这个牧北的并州大都督难做。”
李恪道:“你还当我是贞观四年刚自突厥回京时的那般孤立无援的局面吗?近八载经营,朝堂内外我已颇有些资本,你不必担忧,片语流言动不得我的。”
阿史那云笑道:“那殿下你可是劝我不要回定襄城,便在金山待着?”
李恪摇了摇头,回道:“我的心意,难道阿云你还不知吗?我只是想告诉你,如今在长安,我已不比往昔,我护得住你,护得住身边的人,我又怎忍你独在定襄城。你若是不愿去长安,来河东便是。”
阿史那云听着李恪的话,一下子愣住了,她倒是不曾想到李恪今日说话竟会如此直白,一时间阿史那云竟不知该如何去回李恪了。
阿史那云愿意去河东吗?她愿意,自然愿意,阿史那云在定襄城并无知心之人,虽号定襄公主,但却孤独无依,每日不过枯乏度日。
可李恪开了口,真的要她去了河东,可她又犹豫,又不肯了,李恪的王妃已在河东,她此时去河东又算得了什么?她生性烂漫,自由惯了,又可能受得住那份约束。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最是重要的缘故,那就是李恪的处境。
如今的李恪在朝中颇有势力不假,但李世民乃强主,李恪的羽翼还远远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阿史那云的身份太敏感,她若是去了河东,便会成为别人对付李恪的一把利刃,阿史那云自然不愿。
一时间,就在阿史那云的心头闪过许多念头,不知该不该回绝李恪,也不知该如何回绝李恪,左右为难的时候,帐外草原上的一阵风吹来,吹进了大帐,竟一下子吹熄了帐中的烛火。
夜色已黑,大帐中的光亮本就都靠着这支烛,这烛火一灭,大帐中顿时暗了下来,虽还不到伸手不见五指地步,但也看不真切了。
李恪见状,便要唤卫率进帐点灯,可就在李恪起身刚要唤人的时候,阿史那云看着隐隐约约,能看得见大概轮廓的李恪,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开了口。
“就这样很好,不必掌灯了。”阿史那云按住了李恪的手,对李恪道。
李恪不知阿史那云何意,开口问道:“这是为何,帐中这般漆黑,岂不是什么都看...”
李恪说着,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觉着自己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紧接着,便是唇边传来的一阵温热感,还有淡淡的香气,这是阿史那云身上独有的香气。
帐中虽然漆黑,但李恪也并非什么都瞧不见,李恪低垂双目看去,阿史那云秀美的脸庞正在李恪的眼前,阿云的一双明眸正闪烁着星光,大胆地看着李恪,原来封住李恪嘴巴的不是别的,竟是阿史那云的双唇。
这一瞬间突如其来,但李恪怎会不知这意味着什么,此时哪怕是片刻的犹豫都是对佳人的唐突。
李恪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揽住了阿史那云纤细却结实的腰肢,缓缓地,解开了阿史那云腰间的绸带,顿时阿史那云本就宽松的外袍铺落在地。
盛夏,阿史那云身上的衣着本就单薄地很,遮身蔽体的外袍被李恪除去,剩下的就只有云纱般轻薄的里衣,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曼妙且年轻的身体,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吸引着李恪着迷地不停探索。
“娇柔一捻出尘寰,端的丰标胜小蛮。学得时妆官洋细,不禁袅娜带围宽。低舞月,紧垂环,几会**梦中攀。”
第三十九章 十年之约
芙蓉帐暖,**数度。
李恪统军北伐,这一走便是近三月,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李恪一直在外,身边并无女子,所接触的也都是军中的粗人,而且此前北伐战事正酣,李恪也无心其他。
可随着如今北伐大捷,大军凯旋在即,李恪重负已卸,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自然兴致也都好看许多,昨晚一夜几番春风,将这颗最美丽的草原明珠撷取在怀。
次日清晨,天色初亮,李恪缓缓自睡梦中醒来。
昨晚的一夜少眠,却并未使李恪觉着有丝毫的疲累,反倒是一觉醒来,李恪只觉着神采奕奕,连往常都有的早乏都不见了。
李恪起地早,但阿史那云却起地更早,当李恪起身,想要再去揽住昨夜的枕边人时,却一下子揽了个空。
李恪看着床榻边空荡荡的一片,找不到半分阿史那云的身影,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从不曾真的发生,连李恪自己都觉着不真切了。
“来人!”李恪起身,一身呼喝,对帐外道。
李恪之言才落,薛仁贵便连忙进了大帐,对李恪道:“殿下传唤,可有吩咐?”
李恪问道:“你一早便在帐外守候,可曾见到有人出帐?”
薛仁贵问道:“殿下说的可是定襄公主?”
李恪点了点头道:“正是定襄公主,你可知她现在何处?”
薛仁贵如实回道:“定襄公主早在一个时辰前便离帐了,她并未准末将遣人护送,故而末将也不知她现在何处,不过定襄公主留下一封信,要末将亲手交于殿下。”
薛仁贵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上前交到了李恪的手中。
李恪也来不及洗漱更衣,简单地披着外袍便自薛仁贵手中接过了书信,焦急地看了下去。
“爱郎李恪,见字如面:昨夜君语,阿云思虑彻夜,虽觉爱郎情义,却不能从行,还望恕过。君怀大志,欲成大业,自当行事慎独,不可授人以柄,阿云若随往河东,必难当朝中众口铄金,毁销爱郎声望,断不可为......今日一别,再会不知何期,只盼爱郎勿忘昨夜恩情,引以为念。”
阿史那云的信很短,上下总计不过区区数行,李恪看着也很快,几眼下来,李恪也知道了阿史那云的意思和去向,阿史那云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自己,随李恪同往河东而是选择这样的方式,悄悄地离开了李恪。
李恪看着手中的书信,眉头不禁意微微蹙起。
薛仁贵知道阿史那云同李恪之间的关系,薛仁贵见李恪面容微簇,忙问道:“殿下何故不悦?”
李恪道:“阿云走了,回金山去了。”
薛仁贵闻言,不禁一愣,李恪的书信他自然是不敢擅自拆看的,原本他只当阿史那云是回了自己的帐中,可没想到竟是直接回了金山。
薛仁贵俯身拜道:“末将不知,未能拦住公主,还请殿下降罪。”
李恪见状,连忙上前扶起薛仁贵,道:“仁贵这是何意,此事与你无干,快快起身。”
薛仁贵看着李恪的模样,也知李恪必是心有不舍,于是起身后开口问道:“殿下何意?可要末将命人去追,公主此去不过一个时辰,想追还追得上。”
李恪闻言,想了想,摇头道:“这倒不必了,阿云若能留,她便不会走,她既已走了,纵是本王亲自去追,也追不回。”
阿史那云性子执拗,李恪是知道的,她既已走了,便是决断后的结果,纵是李恪亲自去劝也决计劝不回,只会平白叫她为难而已。
李恪心中想着此事,随即从床前的矮凳上拿来了自己随身悬配的玉佩,对薛仁贵道:“此事本王不便去,旁人本王又不放心,你带几个人亲自走一趟,拿着这块玉,给阿云带句话。”
薛仁贵自李恪手中接过玉佩道:“请殿下吩咐。”
李恪道:“只有两个字:‘十年’。”
“诺。”此乃李恪私事,薛仁贵虽不知李恪口中的“十年”究竟是何意,但他也是一声应下,连忙出帐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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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云随阿史那社尔大军一同回金山,人数颇众,故而行军的速度也快不起来,一个多时辰也才下去不过二十里地。
薛仁贵带着几名卫率,快马加鞭,不过半个多时辰便赶了上去,撵上了阿史那社尔的大军,命突厥士卒上前通传去了。
“拓设,楚王殿下亲卫统领薛仁贵赶来求见。”突厥士卒连忙赶上前部,对阿史那社尔禀告道。
“薛将军来了?”阿史那社尔闻言,面露讶色,而后不自觉地转头望向了身边的阿史那云。
薛仁贵身为李恪亲卫统领,直属李恪统辖,这漠北草原之上叫得动薛仁贵也只李恪一人,薛仁贵来此,自然是奉李恪之命了。
而李恪若是来寻阿史那社尔,只管遣一旗官传令便是,断没有命自己亲卫统领来此的道理,故而此番薛仁贵来此自然不会是为了阿史那社尔,只能是为阿史那云。
阿史那社尔一面命众军止步,一面忙道:“薛将军来此必是奉了殿下之命,快请。”
阿史那社尔令下,突厥士卒下令领了薛仁贵上前,片刻之后薛仁贵便到了阿史那云的跟前。
“末将薛仁贵,拜见公主,拜见将军。”薛仁贵上前,对阿史那云和阿史那社尔俯身拜道。
阿史那社尔见状,忙道:“薛将军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薛仁贵起身后,阿史那社尔对薛仁贵问道:“不知薛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薛仁贵如实回道:“我奉殿下之命前来寻公主。”
阿史那社尔也是识趣,他听着薛仁贵的话,哪还不知这是何意,连忙摆了摆手,示意周边的士卒退下,自己也让了开来,空出了地方给阿史那云和薛仁贵。
“薛将军,殿下命你来此何事?”阿史那云对薛仁贵问道。
薛仁贵回道:“末将奉殿下之命给公主送件东西,带句话。”
薛仁贵说话,自怀中取出了李恪交于他的玉佩,奉到了阿史那云的手边。
阿史那云从薛仁贵的手中接过玉佩,问道:“殿下让你带了什么话。”
“十年。”薛仁贵回道。
阿史那云听着薛仁贵的话,身子竟不禁微微一颤,她昨日还说李恪行事洒脱,如今看来确是她想错了,李恪行事实在是执着地很。
李恪口中的十年旁人兴许不知,但阿史那云却很清楚,玉有诺许之意,这十年既是指她与李恪相识相知的十年,也是往后的十年,十年之约。
李恪送来玉佩,定下十年之约,是承诺阿史那云,让阿史那云再等他十年,十年后他必接阿史那云回到自己的身边。
这两个字说着自然轻巧,但这其中却意味了太多,李恪要做到这十年之约并不容易,十年的时间,他要权倾朝野,甚至登临九五,如此方能成这十年之约,只是这十年的时间真的足够吗?
阿史那云不知李恪为何会这般笃定,但她却愿意相信李恪,阿史那云顿了顿,回道:“殿下的心意我收下了,劳烦薛将军回去转告殿下,十年便十年,二十年便二十年,无论几载,我总是在草原上等着他的。”
第四十章 卢山都督府
李恪三月末大军北伐,历时三月余终破敌于唐麓岭下,定鼎漠北,凯旋还京。而后李恪七月中南下,一路历时大半月,当李恪行抵关中时已是八月,时近中秋。
通常大军凯旋,其中俱是行伍之人,步卒脚行,骑卒跨马,从不曾见过有乘马车的,但今日却是个例外。就在大唐的凯旋大军的中军当中,被拥护在中军之中的竟是一辆马车,这马车装饰华美,望之便是权贵人家所有,和一旁的行伍将士倒是颇显的格格不入。
但纵是看着不甚协调,可大唐中军也没有一人敢对这辆马车有哪怕分毫的不敬,因为这辆马车中坐着的正是三军主帅,楚王李恪。
李恪虽是皇子,但行伍出身,从军多年,从来也是和士卒同甘共苦惯了的,自然不会自己娇贵到要乘马车回京,他这么做乃是另有缘由,因为这马车中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楚王妃武媚娘。
李恪此次凯旋还京,多半在年内便不会再回太原了,李世民和杨妃也有命,要人将武媚娘专程接来京中照看,故而当李恪此番过路河东之时便将武媚娘捎上。
武媚娘本就不太骑马,如今怀有身孕,便更骑不得了,故而李恪专门命王府人套了马车,而他自己也索性在马车上陪着武媚娘。
大军行地不快,马车也尚算平稳,但一路上却难免有些颠簸,李恪生怕颠着了武媚娘,故而将武媚娘置于膝上,轻轻地搂在怀中。
“一连数日赶路,王妃的身子可还熬得住?”李恪看着武媚娘的面容似乎有些倦了,对武媚娘问道。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无妨,这几日歇地也多,媚娘并无不适。”
李恪闻言,这才放心道:“如此就好,眼下已经过了华阴,最多明日便可到长安了,回了长安府中便可好生歇息了。”
武媚娘看着李恪很是紧张的样子,笑道:“三郎不必担心,大夫已经说了,如今媚娘的身孕已经足月,胎气稳当地很,些许颠簸无碍的。”
李恪也笑道:“这是咱们楚王府长子,将来可是要承继家业的,自然要更多几分仔细。”
李恪重视武媚娘腹中胎儿,如今尚未降世,便要他来继承家业,这自然是好事,武媚娘听着也觉着喜悦,只是武媚娘看着李恪期待的样子,心中却也有一丝担忧。
武媚娘腹中的若是长男自然最好,可若是女子又该如何呢?
武媚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李恪问道:“三郎怎知就是长子,媚娘的身孕是男是女自己尚且不知,又是女娃又该怎样?”
李恪抬起头,看着武媚娘有些紧张的样子,也知道武媚娘的担忧,其实对于男女,李恪自己倒是不甚在意,有些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倒是武媚娘,实在是担忧过甚了。
李恪轻轻握着武媚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疼惜道:“我道是何事,原来只是这个,王妃腹中孩儿无论是楚王府的长男还是长女,都是为夫之后,我自然是一般疼爱。”
武媚娘闻言,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问道:“若是女子,难道三郎不会失望吗?”
李恪摩挲着手中的纤纤玉手,摇了摇头笑道:“自然不会,长男固好,可承家业,安人心,但若是闺女我也欢喜地很,男女之数本就是天意,有何失望的,只要我和媚娘的子嗣,我都疼爱地紧。媚娘所出若真是长女,我便请父皇册为江都郡主,封于扬州膏腴之地。”
李恪爵楚王,封地在扬州,而江都又是扬州治所所在,最是富庶,谓之东南明珠,由李恪之言,也可见李恪对武媚娘腹中胎儿的喜爱了。李恪言辞凿凿,绝无作伪,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倒是放心了不少。
武媚娘接着问道:“若是女娃,三郎请封于江都,可若是男娃呢?”
李恪想了想,回道:“男娃不似女娃,若是男娃当请封于北地,不可久居东南安逸之所,需多加历练才是。”
武媚娘闻言,戳了戳李恪的手臂,道:“那可不成,你可不能把咱们孩子放到漠北去。”
李恪笑道:“自然不会放到漠北,北府恒安已是极限,哪会漠北这般远。”
“如此便好。”武媚娘闻言,放心道。
李恪同武媚娘既已提到了漠北,武媚娘顿时也想起了什么,武媚娘对李恪问道:“三郎此番北伐大捷,漠北之地望风披靡,不知三郎可曾想好了如何处置漠北?”
李恪回道:“我已置漠北三足鼎立,金山阿史那社尔,薛延陀曳莽,还有回纥菩萨,三者各在其地,相互牵制,可保漠北无虞。”
武媚娘闻言,点了点头道:“漠北三族,三足鼎立,正是稳固,但如此一来却也有一不妥之处。”
“哦?何处不妥?”三足鼎立,各自牵制,乃是李恪和王玄策商议之后的结果,李恪闻言不解地问道。
武媚娘回道:“三足鼎立虽可保漠北稳固,于大唐有利,却于三郎不利,三郎若平漠北,若不能为己所尽用,岂非可惜?”
李恪反道:“漠北三足鼎立,他们各自为保周全,必定以示好本王为先,难道本王还不能用吗?”
武媚娘道:“三足鼎立,则漠北之力一分为三,聚之不易,三郎纵是用,也不过是一个散了架的漠北,实在可惜。”
李恪看着武媚娘,轻轻刮了刮武媚娘的鼻尖,笑道:“听王妃的意思,似乎另有妙计?”
武媚娘道:“卢山处郁督军山之南,位处郅居水与鄂尔浑河之间,地势险要,又有现成的山城,三郎何不在卢山置都督府,节制漠北,如此一来,漠北可为己用。”
卢山地势险要,西接郁督军山,南依鄂尔浑河,正在曳莽和菩萨之间,又据有石城要塞,正是兵家必争之地。
“卢山都督府,节制漠北,这倒是个法子。”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
武媚娘道:“卢山都督府可做殿下在漠北的双目和臂膀,为殿下统辖漠北,只是这第一任都督的人选却有讲究,既需得是镇得住漠北各部的名将,也需是殿下的心腹才行。”
李恪笑道:“王妃不必多猜,你心中的那个人选正与我一样,这卢山都督府若设,第一任卢山都督非苏烈不可。”
第四十一章 凯旋
“剑光如电马如风,百捷长轻是掌中。自指燕山最高石,不知谁为勒殊功。”
李恪北伐,所立之功,乃自贞观四年,李靖灭突厥后历年之最,而大唐喜功尚武,如此大功,长安内外,朝野上下自然视之更重。
长安城中,天街。
天街串联长安南北,分割东西,南接明德门,北连朱雀门,乃城中要道,往日便是人流聚集的所在。
天街本就人流如织,再加之楚王府为李恪凯旋之事刻意造势,楚王凯旋之事长安城早已内外皆知。
相较于三皇子李恪,长安城中的百姓对他的熟悉要比其他皇子,甚至是太子李承乾来得要多地多地多,李恪大军凯旋,任侠尚武的关中百姓又怎会错过。
就在今日,就在李恪大军凯旋之日,长安城中的百姓也都早早得到了消息,三五成群地约好了,齐齐挤在了天街两旁,要目睹楚王李恪和凯旋大军的风采。
长安城南,明德门内,李恪跨坐于神骏定北之上,自南向北,缓缓而来,而在李恪的身旁,李绩和苏定方分列左右,席君买、薛仁贵还有王玄策等楚王府和并州大都督府一众紧随其后。
长孙冲既是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家嫡长,也是并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长孙冲的位置也极是靠前的,与王玄策同列,就紧随李恪的身后。
长孙冲出自名门,祖父长孙晟乃前隋镇北名将,其父长孙无忌更是开国元宿,第一功臣,长孙冲自少年时便听多了关于父辈开国时的辉赫传闻,叫天下侧目,而他自己却不曾一见。
而且长孙冲更因是长孙家的嫡长,被拿来同各家子弟对比,朝中上下,包括李世民在内都对他的寄望甚重,只是以往长孙冲一直居于长安,无甚建功之机,一直到了三年前,长孙冲随李恪北上并州,才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曾今的长孙冲虽然顶着世家名门,朝中勋贵的名头,但却功勋压身,不为世人所重,终于时至如今,三载之后,现在的长孙冲也站在了天下人的眼中,如其父辈、祖父辈那般为天下人所瞩目了。
“大都督可还记得当年在云州城下的那半首诗?”长孙冲策马随李恪之后,看着天街两边抛花高呼的长安百姓,笑着对李恪问道。
贞观八年,李恪北上平定大度设时,曾过路云州,彼时李恪看着云中落日,残阳如血,曾感叹一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叫长孙冲觉之惊艳,铭记至今。
那时长孙冲曾请李恪补全此诗,不过李恪却以薛延陀尚在,北敌未破为由,未曾将此诗留全,叫长孙冲意犹未尽,而如今北伐大捷,夸马长安,正是人生得意之时,长孙冲又想起了此事,再次提起。
李恪回过头去,看着长孙冲,笑道:“想不到三载前的事了,子敬竟还记得如此清楚。”
长孙冲道:“大都督之诗难得地很,若是就此错过了,岂不可惜?”
一旁的王玄策闻言也道:“子敬所言极是,此情此景,正该赋全此诗,以映此时。”
李恪武名虽重,但文道师从大名士岑文本,才名也颇重,众人皆知,众人听得长孙冲和王玄策的话,也纷纷起哄应和。
“哈哈,既是盛情难却,那本王便不客气了。”李恪也不是羞怯的性子,见得众人起哄,一口应了下来。
其实李恪胸中早有腹稿,不过稍作停顿后,李恪便缓缓开口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云关逢候骑,都督在燕然。”
李恪口中的这首诗,本就是照抄的王维,王维诗画双绝,冠绝盛唐,他的诗作自是上佳,李恪之言才落,周边众人顿时一片寂静,沉浸于方才的诗作当中。
片刻之后,长孙冲才抚掌笑道:“大都督此诗,另辟蹊径,借报捷将士之口娓娓道出北伐盛况,着实巧妙。此战此诗,俱是绝佳,更胜先贤,若待臣录之于秘书省,可传青史。”
李恪当这文抄公也不是一两日了,脸皮还是练得不薄的,李恪听着长孙冲的夸赞,脸上也不见丝毫羞红,只是拱了拱手笑道:“子敬谬赞了,本王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怎比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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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凯旋,李世民为人父,自然不便出迎,而太子李承乾也有不适,故而在今日告了病,在朱雀门外领头迎候凯旋大军的乃是宰辅尚书右仆射房玄龄和中书侍郎岑文本,并司空兼兵部尚书长孙无忌,这般阵仗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长孙无忌虽然年纪渐大了些,但耳目尚算聪颖,就在李恪率领凯旋大军出现在他百步开外的时候,长孙无忌已经看见了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李恪,当然也看到了自己的爱子长孙冲。
长孙家诸子,唯长孙冲一人成器,李恪上报战功的捷报中也不缺了长孙冲的功劳,今日长孙冲自也是立下大功,长孙无忌本该欣喜,可就当长孙无忌看到迎面而来的长孙冲时,眉头却不禁意间皱了起来。
李恪凯旋固然于长孙无忌不利,但长孙无忌也不是方才知晓,早有准备的长孙无忌断不至人前皱眉,长孙无忌之所以皱眉是因为眼前的一幕。
长孙家是长孙皇后的娘家,长孙冲也是长孙皇后的外甥,依理而言,夺嫡之争,长孙冲自然是要站在长孙皇后所出的太子李承乾一边,可看眼前的架势,长孙冲和李恪哪里有半分仇敌该有的疏远模样,他们走的实在是太近了。
长孙冲和楚王府门下有说有笑,一路北来,若是不知情的人,只怕就把长孙冲看做了他楚王府门下,李恪心腹了。
不过说来也是,自打长孙冲在并州大都督府为官的三载以来,长孙冲和楚王府人朝夕相处,自然倍加亲近,而且李恪的楚王府门下无论文武,俱是当时翘楚,一时之选,远非长孙冲以往相交的那些靠着祖荫谋出身的勋贵子弟可比,自然就相交甚密了。
此处不乏李承乾的门人,今日长孙冲这般模样,日后势必传入李承乾的耳中,若李承乾是个大度之人倒也罢了,可李承乾偏偏阴鸷刻薄地厉害,这些东西一旦传进李承乾的耳中,李承乾又会作何感想?
长孙无忌想着这些,后背都是一阵寒意,心中也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务必要叫长孙冲改弦更张,同李恪和楚王府重新疏远开来。
第四十二章 大殿献捷
“臣长孙无忌、杜如晦、岑文本携朝中百官,拜见楚王殿下。”朱雀门外,李恪并凯旋大军方才行抵,长孙无忌三人便齐齐上前,俯身拜道。
这三人都是朝中巨擘,长孙无忌份属外戚,杜如晦乃皇帝心腹,岑文本更是李恪恩师,李恪哪能有半分怠慢,李恪见状,连忙率众下马,将马缰丢给薛仁贵,而后亲自上前扶起三人。
李恪道:“本王凯旋,怎还劳三位在此等候,岂敢岂敢。”
长孙无忌笑道:“殿下北伐大捷,振我大唐国声,威服天下,我等奉陛下之命在此迎候,也是应当。”
一旁的杜如晦也上前道:“陛下已在两仪殿,还请殿下随我等同去。”
李恪也抬了抬手,笑道:“岂敢叫父皇和百官久候,我等速去。”
说着,李恪便和杜如晦等人一同往两仪殿而去。
在前往两仪殿的龙道上,长孙无忌和杜如晦在右,而岑文本和李恪并肩而行在左。
岑文本看了眼对面的长孙无忌,对李恪低声:“依陛下之意,今日本该是太子率众相迎凯旋大军的。”
李恪闻言,好奇地问道:“那今日为何是岑师并几位宰辅在此,未见太子?”
岑文本笑道:“今日太子突然告病了,现在东宫休养,近日来太子的日子可不好过。”
李恪问道:“何为突然告病,难不成太子竟是昨夜抱恙染疾了不成?”
岑文本回道:“太子的身子康健地很,就在前几日还因为留宿青楼被太子家令权万纪弹劾,直禀御前。太子因此勃然大怒,东宫上下也因此闹得很是难看。”
李恪点了点头道:“这是应有之意,东宫臣属,虽不乏能臣,但诸如于志宁、杜正伦、孔颖达之类俱是诤谏之臣,权万纪更是沽名好直之辈,以太子的习性作为,不被弹劾才是怪事。”
岑文本道:“太子虽然名败,但宫中有长孙皇后,宫外有长孙无忌在,太子之位尚算稳固,殿下切不可为眼前表象所迷,表露野心,逐一时之利致追悔莫及。”
岑文本乃李恪之师,对李恪多有提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眼下大殿献捷在即,岑文本却突然同李恪提及此事,就难免有些奇怪了。
李恪问道:“先生何处此言?”
岑文本回道:“就在权万纪弹劾太子之后,朝野内外便风声四起,甚至其中不乏有废黜太子,另立贤良的意思,殿下此番携灭国之功还朝,万人瞩目,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殿下切莫在此时犯了糊涂,叫陛下不满。”
以李恪对李世民的了解,他绝不会低估李世民对李承乾这个嫡长子的偏爱,自然也不会以为光凭着几封弹劾的奏疏就能废黜李承乾的太子之位,李恪也不会做这个出头鸟。
李恪忙应下道:“岑师放心,本王知晓轻重,不会失了分寸的。”
岑文本笑道:“殿下行事一向稳妥,臣不过稍作提点而已,自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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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和岑文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两仪殿而去,过了省台,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殿外。
两仪殿中,大唐群臣早已在殿中等候,皇帝李世民也在大殿正中上首端坐,朝中百官俱在,宛若例朝。
李世民看着爱子在前,原本一脸严肃神情的脸上竟也多了些笑意,对朝中百官笑道:“哈哈,众卿且看,朕的霍去病回来了。”
李世民本就好功喜武,此番爱子李恪北伐大捷,不止是为大唐平定了北患,更是为李世民赚足了面子。昔年汉时,有霍去病北伐,封狼居胥,名传天下,而今李恪北伐凯旋还京,李世民笑称爱子李恪为霍去病,自是疼爱,喜爱已极。
李恪闻言,脸上也不动声色,不见丝毫的骄纵,只是走到大殿正中,对李世民俯身拜道:“儿臣李恪拜见父皇。”
李世民抬了抬手,对李恪道:“我儿北伐辛苦了,快快起身。”
“谢父皇。”李恪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紧接着,待李恪起身后,李恪从身后苏定方的手中拿过一面玉盘,递到了殿中內侍的手中,对李世民道:“儿臣奉父皇之命北伐,幸不辱命,特向父皇献捷。”
李恪呈上的玉盘中放着的便是象征着薛延陀最高权威的可汗印信和狼旗,李恪经由內侍之手呈递到了李世民的手中,李世民看着手边的玉盘,脸上的笑意更重了。
李世民道:“恪儿北伐,扬我大唐国威,居功甚重啊。”
李恪谦虚道:“儿臣能有此胜,全赖父皇信重,诸将效力,儿臣不过尽绵薄之力而已。”
李世民对李恪问道:“恪儿,当初在郁督军山,以六百陌刀军,破薛延陀三千可汗狼骑的壮士何在?”
郁督军山一战,乃至整个北伐之中,除了李恪之外,名声最盛的便是统帅陌刀营的席君买了,郁督军山下,席君买以区区六百人一举击破被夷男视作杀手锏的可汗狼骑,几乎全歼,而己方更是无一人伤亡,如此战果,足可震惊天下。
李世民行伍出身,最好勇士,闻得席君买之事岂能不奇,也是早欲相见了。
李恪闻言,挥了挥手,示意席君买上前,而后对李世民道:“启禀父皇,此人便是儿臣麾下陌刀营军使席君买。”
李世民看着席君买,缓缓走下殿来,走到席君买的身边,竟抬手拍了拍席君买的手臂,对殿中群臣笑道:“果真虎贲之士,此人若是早生二十年,只怕又是一个秦叔宝。”
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人,乃是大唐诸将中最善战着,人尽皆知,李世民当着群臣的面如此比较席君买,已是极大的赞誉了。
李世民对李恪笑着问道:“如此人物,若只统区区六百人马岂不可惜,朕有一事想同恪儿商议,不知恪儿可否割爱啊?”
李恪听得李世民之言,哪还不知李世民的意思,李世民多半是生了爱才之心,欲将席君买留于长安了。
李恪当即道:“父皇只管吩咐便是。”
李世民道:“朕欲收河东陌刀营入禁军,以陌刀营为基,扩编三千人,而席君买便是这三千陌刀军的主将,如何?”
陌刀营虽说是李恪一手练出来的,席君买更是他的心腹爱将,但李世民既开了口,李恪岂有不允之理,若是李恪稍有半分犹疑,都会显得心怀不轨。
李恪当即应道:“陌刀军乃国之重器,正当用于禁军,而席君买能得父皇青眼更是他的恩遇,如此甚好。”
第四十三章 李恪设宴
在北伐之战前,李恪在朝中固然也有许多交好的官员,其中甚至不乏温彦博、杜如晦这样的宰辅之臣,但这些人也俱是当年随李世民建国的从龙元宿,对李世民忠心不二,真正算得上李恪绝对心腹,敢叫李恪托以身家性命,甚至敢去商讨大逆之事的朝中大员却只恩师岑文本一人而已。
但今日起,却不同了,此次北伐,楚王府上下倾巢而出,而随着北伐大捷,楚王一脉,尤其是李恪的嫡系心腹各个都是身负大功,自然而然地也就从王府内属,转而进了省台六部,出现在朝中大员之列了。
其中王玄策被调入御史台,拜御史中丞,为御史大夫韦挺的副手,御史台的佐贰官。御史中丞别在殿中,掌兰台秘书,外督州部刺史,监察地方,内领侍御史,绣衣直指,受公卿奏事,权柄极重。
而且御史台首官御史大夫非是常设,若是御史大夫去职,御史中丞便会顺位代掌御史台,甚至若是时机合适,还有直接升任御史大夫,有就此与六部尚书并列的可能。
而马周则入了尚书省,拜尚书右司郎中,成了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的所部。尚书省首官为左右仆射,亦为朝中左右相,而后左右丞,左右丞后便是左右司郎中。
右司郎中属尚书右仆射管辖,协掌尚书都省事务,监管兵、刑、工三部诸司政务,位在六部郎中之上。因在省台,位置紧要,就是六部尚书、侍郎见了也需客气几分。
其实对于马周突然被调入尚书省,李恪起初也是有些讶异的,毕竟尚书省直达天听,为天子臂膀,可不是寻常能进的,但李恪随即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过来。
当初在扬州时杜如晦便对马周颇为赞许,欲荐马周入京为官,只不过那时李恪并未放人,故而杜如晦也不便强人所难,而如今北伐大捷,封赏有功之臣,杜如晦身为右仆射,自然也参与封赏名单的草拟,要调马周到自己麾下还不是轻而易举。
王玄策和马周已经步入中枢,至于苏定方、席君买、薛仁贵等人也是各有封赏。
苏定方拜左卫大将军,授卢山都督,出镇漠北,席君买以右威卫将军掌陌刀军,进了禁军,薛仁贵也官升三等,升任楚王亲事府典军,就连裴行俭也因功升任楚王府谘议参军事,更上一层。
边地三载经营终得果,楚王府与并州大都督府上下自然是一派欢腾,但与此同时,有一人却陷入了两难,此人便是因功新拜礼部侍郎的长孙冲。
临朝献捷,朝会后李恪特在撷玉楼设宴,宴请楚王府、并州大都督府原一众属臣,长孙冲原拜并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自也在与宴之列,长孙冲朝会之后回了府,刚换了便服正欲出府,却被长孙无忌唤了过去。
长孙府主院的内厅,长孙无忌正在厅中端坐,神色严肃,长孙冲见状,上前拜道:“儿拜见阿爹。”
“哼!”
长孙无忌轻哼了一声,盯着长孙冲的双眼,问道:“你刚回府中,这又是出府做甚?”
长孙冲如实回道:“大都督今日在平康坊设宴,款待府下众臣,着儿务必出席,儿此去正是往平康坊赴宴。”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长孙冲之言才落,长孙无忌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道:“你唤李恪大都督作甚,眼下你已不在并州大都督府内任职,调入礼部,你当唤楚王。”
长孙冲闻言,回道:“阿爹说的是,只是大都督之称儿叫的惯了,一时未能更易。”
长孙无忌指着长孙冲道:“你可知道,你这句话若是传到了太子耳中,该当如何,到时就算为父也保不得你。”
长孙冲道:“儿愚钝,不知阿爹的意思。”
长孙无忌道:“你是长孙家子弟,太子亦是长孙皇后所出,你们分属表亲,储位之争,你本就该站在太子一边,如今你却和李恪走的这般近,若是太子知晓了,又该作何感想。”
长孙冲回道:“儿曾在楚王麾下效力,此番能得建功亦是楚王赏识,因楚王于儿有恩,故而如此,其中并不涉朝争,不涉储位,不知阿爹何出此言。”
长孙无忌道:“楚王与太子两立,满朝皆知,你与楚王走的这般近,便是与太子作对,你岂能不知,日后你与楚王一众,还是疏远些的好。”
长孙无忌的话传入长孙冲的耳中,不过须臾,长孙冲的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
长孙冲和李恪还有李承乾俱是相熟,李恪和李承乾各是何等人,他们身边的人又是何等人,长孙冲清楚地很。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孙冲也是敦儒之人,颇有才学,他每与李承乾宴饮,席间所坐俱是李元昌、柴令武之辈,虽然仗着家世人前显贵,但内里却大多鄙薄不堪,所谈论的也都是声色犬马,蝇营狗苟之类,叫长孙冲在席间如坐针毡。
可长孙冲与李恪相交却不同,李恪文韬武略,待人随和,李恪麾下诸如王玄策、马周、裴行俭之类也俱是文武干才,一时之选,与他们相交长孙冲只觉如沐春风,通身舒泰。孰高孰低,孰上孰下,不比也明。
不过长孙无忌当面,长孙冲自然不会同长孙无忌讲这些,长孙冲只是道:“儿与楚王相交,乃君子之交,平淡如水,问心也无愧,不知又何错之有。”
长孙无忌听着长孙冲的话,顿时急了,长孙无忌是长孙家嫡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长孙家的,若是长孙冲是这般想法,待将来李承乾登位,那长孙家岂不危哉?
长孙无忌神色俱厉地纠正道:“李恪乃是奸诈之人,最善笼络人心,你这是被李恪迷了心窍。”
长孙冲争辩道:“儿虽不必阿爹这般老练,但自问也阅人不少,是非善恶还是分的清的。”
长孙无忌看着长孙冲同他争辩的模样,一下子有些惊住了,长孙无忌很难想象,在北地三载,长孙冲竟变了这般多,不止模样成熟了许多,就连性子都变了。
以往长孙冲的性子有些软懦,从不敢与他争辩,这一点也曾让长孙无忌很是担忧,这不是一家之主该有的模样,可随着长孙冲在北地历练三载,如今的性子竟刚强了不少。
若只是性子上的变化,长孙无忌自然求之不得,欣喜万分,但偏偏长孙冲竟是为了李恪在和长孙无忌相争,长孙无忌如何受得住。
长孙无忌怒道:“李恪给你下了什么药,竟为了他敢同我顶嘴!”
长孙冲纯孝,也无意惹怒长孙无忌,忙解释道:“儿不敢和阿爹顶嘴,方才是情急之语,望阿爹勿怪。”
第四十四章 撷玉楼
撷玉楼,位处长安平康坊北,乃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青楼,名动国都的安乐窝,销金窟。
撷玉楼自前隋大业年间便在长安,至今已有近三十年。长安城权贵云集,豪富无数,其中不乏一掷千金的主儿,玩乐尽兴,打赏个万八千的都是司空见惯了的,撷玉楼比之扬州的烟雨楼更甚数倍,这撷玉楼的买卖自也是日进斗金,纵说是一座金山也不为过。
这处撷玉楼能成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所在,撷玉楼的东家自然也是很有些本事的,只是这撷玉楼本是陇右一家董姓富商家的产业,但就在上个月却突然改换了东家,改姓了李,李恪的李。
撷玉楼内院,里面最是僻静的小院,楚王李恪正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品茶,而在李恪的对面,坐着的则是既是李恪心腹,更是李恪外室的萧月仙。
“在长安城中,青楼妓馆可是数一数二的挣钱买卖,撷玉楼作为长安之最,更是日进斗金,撷玉楼原来的东家怎肯将撷玉楼让卖于你的?”李恪手中捧着茶,对萧月仙笑着问道。
萧月仙回道:“为了盘下撷玉楼,妾可是自盐行支了六十万贯,如此天文数字,董东家就算是看在银钱的份上,也该动心的吧。”
李恪摆了摆手笑道:“六十万贯虽不少,但撷玉楼经营三十载,背后的东家不会是个缺钱的主,光是使钱,恐怕砸不动吧。”
萧月仙掩嘴笑道:“殿下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殿下,撷玉楼是长安青楼之冠,为了拿下撷玉楼,妾自然是使了手段的。”
李恪好奇地问道:“撷玉楼能在长安稳立三十载,历经两朝而不倒,背后的东家必是有些本事的,要拿下它费了不少周折吧。”
萧月仙回道:“撷玉楼的东家唤作董云,今年已年近六旬,他早在前隋大业年间便做下了撷玉楼,历时近三十载才有如今的局面,妾要拿下它确费了不少周折。”
李恪问道:“若只是豪富,那倒也不难,不过撷玉楼每日进项不少,许多人都是看着的,眼热的也不少,这董云能将撷玉楼保至今日,董家绝不会是无根浮萍,他的背后之人你可知道?”
长安城权贵遍地,撷玉楼这么好的买卖,看上的,眼热的决然不在少数,不过董云却能将撷玉楼保有至今,身后必定也有官场上的势力,故而李恪有此一问。
萧月仙道:“若是不知,妾怎敢下手。”
李恪接着问道:“是谁?”
萧月仙回道:“前隋长安留守、左翊卫大将军阴世师之子,吏部侍郎阴弘智,阴弘智和董云乃是故交,董云明里暗里也帮着阴弘智做了不少事情。”
李恪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阴弘智,阴家两朝权贵,颇有声望,又是国戚,要罩住撷玉楼确实不难。”
萧月仙看着李恪嬉笑的模样,问道:“阴弘智不是良善之辈,难道殿下便不担心仙儿开罪了阴弘智,给殿下惹来麻烦吗?”
阴弘智虽才干寻常,但其姊阴月娥却颇得李世民宠爱,封为德妃,虽不及李恪生母贵妃那般尊贵,但也在四妃之列,不容小觑。阴弘智自己更是因着阿姊的缘故,曾为秦王府洗马,亦得李世民信重,拜为吏部侍郎,荣宠一时。
阴家在长安城盘踞多年,又与不少权贵子弟攀交,声势不弱,若是因此是开罪了阴弘智,实在是个不小的麻烦,故而萧月仙有此一言。
李恪闻言,却一把将萧月仙揽入了怀中,笑道:“此事本王倒不担忧,以仙儿的手段,若是本王还不放心,岂不是杞人忧天吗?而且...”
李恪说着,突然嘴角闪过一丝不屑,对萧月仙接着道:“而且区区一个阴弘智,才干平平,不过仗着阴妃才有今日,这等人物本王何必看在眼中。”
萧月仙坐在李恪的膝上,对李恪笑道:“你虽不在意阴弘智,但我花的毕竟是你的银钱,可还是要同你交代下的。”
李恪笑道:“仙儿教诲,本王洗耳恭听。”
萧月仙道:“此事并未过阴弘智,而是借给董云之子董效成做了个局,逼得董云同意转手的撷玉楼。”
李恪好奇地问道:“哦?仙儿给他设了什么局?”
萧月仙回道:“董效成过路济州,在运河之上过夜,仙儿给他下药设了个圈套,趁他昏睡之时安排了个良家女子彻夜陪她,反口污了他个奸淫之罪,人证物证俱在,若是官府断案,少不得要杖八十,流三千里,而董效成却是董云独子,董云如何舍得,为求私了,只得以市价卖了撷玉楼。”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眉头微皱,问道:“你给董效成安排了良家女子,岂非毁人清白吗?”
萧月仙笑道:“哪来的真的良家女,不过是烟雨楼一个过了岁数的欢场女子,以咱们的手段,要给她安个良籍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恪问道:“原来如此,这也就无妨了,难道你就不怕阴弘智事后发难吗?”
萧月仙道:“这有何惧,买卖的价钱合理,并无压价,各项文书也都齐全,阴弘智闹不出什么事来。而且他若真敢事后发难,我又岂会俱他。”
“哈哈哈,仙儿说的极是,阴弘智仗着阴妃的关系窃据吏部侍郎之位,本王对他也早有不满,他若敢趁此闹市,本王正可撸了他的官职,也借着打击一番阴妃在宫中的气焰。”
阴妃在宫中与长孙皇后交好,明里暗里没少跟杨妃为难,李恪对阴家姊弟自然也是早有不满,若有机会,李恪自然也想为阿娘出这个头,好生教训一下阴家姊弟。
萧月仙看着李恪的模样,道:“若是殿下是这般心思,只怕殿下要失望了,在长安城虽豪富无数,但能随手拿出六十万贯的又岂是寻常商户,阴弘智只怕是不敢轻易出这个头的。”
“如此说来倒是可惜了。”李恪有些惋惜,端起手中的茶碗又啜了一口。
萧月仙看着李恪连连饮茶,连忙自李恪手中拿过了茶碗,对李恪道:“殿下稍后还需饮酒,现在还喝茶作甚,快吃些瓜果垫着,免得待会儿醉了。”
萧月仙说着,一边拿起一颗葡萄塞进了李恪的口中,一边命人进来收了茶碗之内。
萧月仙的关切李恪看着眼中,心中也是一阵暖意,任由进来的侍从撤走了茶碗。
李恪在此,能被萧月仙唤进来伺候的自然也都是萧月仙信得过的亲信,李恪起初倒也并未太当回事。
可就当李恪咀嚼着萧月仙塞进口中的葡萄,抬头一看时,却发现眼前的这人虽着一身男子的衣裳,但朱唇如玉,眉目清秀婉约,体态也颇为阴柔,非但不似男子,甚至比女人还要女人,着实惊住了李恪。
第四十五章 《洛神赋十三行》
午后,黄昏,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也到了李恪设宴的时候,平康坊内外渐渐热闹了起来,李恪宴请的宾客也都纷至沓来。
李恪的身份在此,他设宴,无论是在何处,自然都是极高的规格,今日李恪设宴所在的便是撷玉楼三楼。
整个撷玉楼三楼是整个撷玉楼乃至长安城作价最高的青楼雅间,而且三楼统共不过三处雅间,可谓一位难求。
似乎也是为了区别不同,撷玉楼楼下的装饰已很是雅致,难得一见,而这三楼便在雅致中更多了几分奢靡。
“久闻撷玉楼乃长安城数一数二的青楼,这撷玉楼的三楼更是千金难求,若非紧要的贵客,总有再多的银钱也上不来,今日一见果真不俗。”大宴伊始,才分主次落座,同时此次北伐功臣的张公瑾便对李恪道。
张公瑾是边将,久在河东戍边,虽贵为国公,但却也不常到这撷玉楼来,见惯了北地风沙的张公瑾今日一见,难免有些惊叹。
李恪笑道:“张都督久在边地,也知撷玉楼吗?”
张公瑾道:“殿下玩笑了,末将虽不常在长安城久待,但每逢岁末也常奉旨进京述职,平康坊也是来过的,岂会不知。”
张公瑾之言才落,一旁秦怀道便开口道:“叔父所言极是,殿下之名,莫说是长安了,就是洛阳、扬州诸地,谁又不知殿下的花名,多少青楼女子都望着一见呢。”
张公瑾也是天策府旧将,和秦叔宝份属同僚,亦是多年的旧友,故而秦怀道唤张公瑾一声叔父。
张公瑾笑道:“如此说来我们倒是托了殿下的福了。”
秦怀道道:“那是自然,不算上其他,光着点了撷玉楼一处雅间的花销一夜便需千贯钱,而且还不是人人可以定得了,除了殿下,漫长安城恐怕没几个有这种随定随用的面子了。”
秦怀道也是长安城欢场中的老手了,凡是平康坊排的上的青楼妓馆,各家的规矩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秦怀道和李恪情同手足,撷玉楼这里秦怀道也随李恪常来,自然清楚。
张公瑾道:“哈哈,殿下年少风流,长安内外谁人不知。”
秦怀道打笑道:“叔父说的是,却也不尽是,撷玉楼如此卖殿下面子,不止是因殿下名声在外,更因殿下霸道,当年殿下一怒之下可是率军兵围过撷玉楼的,撷玉楼哪敢不给殿下面子。”
“哈哈哈...”
李恪本就没什么架子,尤其在军中和诸将说话更是如此,秦怀道之言一出,顿时满屋皆笑。
而就在众人说笑的当口,原本被长孙无忌唤去教训的长孙冲终于也到了。
“在下因家中琐事,故而耽搁了功夫,叫大都督,叫殿下久等了,还望勿怪。”长孙冲一进门,便拱手对众人笑道。
李恪笑道:“哈哈,是我大唐的少宗伯来了。”
长孙冲因功新拜礼部侍郎,礼部号春官,礼部尚书掌礼制、祭祀等事,别称大宗伯,而礼部侍郎作为尚书的佐贰官,也被唤作少宗伯,故而李恪有此一称。
少宗伯乃是礼部侍郎的雅称,本是地方官员或是部内属吏称呼的敬称,若是旁人这么叫倒也无妨,可李恪贵为亲王,长孙冲也算是半个李恪门下,李恪再这么叫,便就是在同长孙冲玩笑了。
长孙冲也笑道:“大都督快别这么说了,这么说,可就是折煞臣了。”
长孙冲之言才落,一旁的裴行俭笑道:“子敬官拜少宗伯,大都督唤你一声官号你还不愿,难不成就这般急着要取长乐公主,做大都督的妹婿不成?”
长孙冲乃长乐公主的未婚夫婿,此番长孙冲立功还京,与长乐公主完婚也就是近日的事情了。而长乐公主李丽质又是公主,李恪同父的阿妹,将来长孙冲若是娶了李丽质,自然就是李恪的妹婿了,裴行俭所言也并无错漏。
裴行俭之言一出,长孙冲的脸顿时红了许多,长孙冲在席间的空位上坐下,也笑道:“我与大都督乃上下之属,日后更是兄弟之亲,大都督日后唤我表字也可,唤我妹婿也可,但求勿唤官名便是了。”
李恪闻言,问道:“子敬和长乐的婚事可曾定了日子。”
长孙冲如实回道:“依陛下和皇后的意思,便定在十月。”
李恪点了点头道:“十月?那岂不是快了?”
长孙冲道:“确实快了,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待我大婚之时,还请大都督和诸位赏光。”
李恪道:“十月时本王当还在长安,到时本王必定前往,而且本王到时不止前往,还会为你备上一份你垂涎已久的厚礼。”
“垂涎已久的厚礼?”长孙冲听着李恪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不解。
长孙家本就是世家门阀,更是勋贵外戚,长孙冲能有什么东西是求而不得,能叫长孙冲垂涎已久的,席间坐着的众人也都有些好奇了。
长孙冲自己也不知李恪的意思,但就在他随即想了想后,便隐约明白了李恪的意思,李恪所指多半是被李恪收藏于楚王府的那副《洛神赋十三行》了。
《洛神赋十三行》乃是魏晋时书法大家王献之所著,而王献之字子敬,又与长孙冲表字相同,而且两人的性情也颇为相似,儒雅随和,多半也是因为这些缘故,长孙冲对王献之极是推崇,对他的书作更是喜爱非常,极力收集。
《洛神赋十三行》乃是王献之的代表之作,长孙冲自然是早欲得之,只是这《洛神赋十三行》以往被藏在宫中,不为外人所知。
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李世民将这《洛神赋十三行》赐予了在书法上也颇有些造诣的李恪,才使佳作面世。就为这幅书画,长孙冲还曾像李恪磨了许久,才借来观瞻过一番
《洛神赋十三行》对长孙冲而言自然是意义非常,可对李恪而言又何尝不是?
李世民最喜王羲之书法,每日临摹,而王献之又是王羲之最是得意的爱子,李世民将《洛神赋十三行》赐予李恪,自然就是有好生勉励李恪的意思,可如今李恪因着长孙冲大婚,竟有将《洛神赋十三行》赠于他的意思,长孙冲怎能不心生触动。
这一次,本在长孙冲来赴宴前,长孙无忌还曾再三叮嘱过长孙冲,要他务必与李恪划清界限,少再来往,可李恪待他一片赤诚,掏以心腹,甚至不吝将李世民赐下的宝物赠于自己,长孙冲又是这样的敦儒君子,又怎能再狠下哪怕半点心。
第四十六章 设计
李恪设宴,自黄昏时始,待宾主尽兴,纷纷散去的时候已近戌时末,夜色浓黑如墨。
李恪做东,自然走的迟,待众人散去后李恪才自楼上下来,准备打道回府。
李恪晚间饮了不少酒,虽然李恪酒量极佳,也未见醉色,但出于稳妥,薛仁贵还是没给李恪骑马,而是命人专程套了辆马车,送李恪回王府。
可就在李恪上了马车,王府车夫也准备扬鞭回府的时候,李恪却突然想起了一事,便薛仁贵亲自走一趟,将后院的萧月仙悄悄请了过来。
“殿下不回府,还传妾来此何事,难不成就不怕回地迟了,王妃不悦吗?”萧月仙登上了马车,对李恪笑道。
李恪抓过萧月仙的手,对萧月仙道:“仙儿莫要玩闹,本王同你说的是正事。”
萧月仙低头看着李恪的手,对李恪嗔怪道:“殿下谈的什么正事,手这般地不老实。”
李恪见状,笑了笑,这才道:“本王要同你说的是白日里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俊俏男子。”
李恪之言入耳,倒是出乎了萧月仙的意料,她没想到李恪专程唤她来此,竟是为了问她身边的男子,这些本都该是小人物,李恪怎还对他上了心。
萧月仙有些得意地问道:“殿下问他何事,难不成是瞧着人家男生女相,比殿下还要俊俏几分,殿下竟生了攀比之心。”
老实说来,李恪剑眉星目,丰神俊秀,自也是俊美男子,但比起之前出现在李恪眼前的那人,李恪便有些不如了。
李恪毕竟行伍多年,近年来又都在北地督边,俊美之余自然就多了几分粗犷和硬朗,不如那人那边美地细致,美得阴柔,妩媚入骨。
李恪看着萧月仙得意的模样,轻轻捏了捏萧月仙的脸颊,佯怒着问道:“怎么,仙儿何时开始也喜这号人物了吗?”
萧月仙知道李恪的心胸断不至这般狭隘,看着李恪的模样,知道李恪是在佯做怒状,但还是忙解释道:“妾生于乱世之末,喜欢的是殿下这样的枭雄,旁人再俊美,也不入妾的眼中。”
李恪闻言,这才笑道:“如此才好,不过仙儿还未回本王的话呢。”
萧月仙问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李恪道:“此人是哪里人士,年岁几何,唤何名,作何营生,又是从何而来。”
萧月仙想了想,逐一回道:“此人名唤秦昶,江州人士,年一十有六,比殿下还要年少些,他是撷玉楼中的乐童,出身乐籍,还是六年前左师在扬州时将他买下的。”
李恪问道:“此人可信吗?”
萧月仙回道:“那是自然,当初左师就是觉着他可靠,身家清白,又机敏能干,故而在身边留用。”
李恪听得萧月仙的话,抚掌笑道:“如此便好了。”
萧月仙看着李恪的模样,越发地不解了,对李恪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殿下可是对他另有安排?”
李恪道:“不错,本王若是借他一用,不知仙儿可否割爱啊?”
萧月仙道:“这有何难,仙儿连自己都是殿下的,身边的一个仆从自然也是殿下的,只是不知殿下要他何用?”
李恪道:“秦昶既在青楼之中,本是有大用处的,若只是用作乐童岂非可惜了。”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顿时有些惊住了,青楼是做什么的,萧月仙自然知晓,而李恪却说秦昶在青楼中还另有大用,再结合秦昶阴柔秀美的长相,萧月仙顿时有了猜想。
时权贵子弟,多有蓄养**之癖,专挑了那些长相阴柔的少年男子入府,伴于床榻之间,秦昶男生女相,长相阴柔妩媚,正是**的极佳人选,难不成李恪也有这等癖好?
可萧月仙想了想,却又觉着不对,她伴李恪左右也有些年头了,李恪的喜好如何他甚至比楚王妃武媚娘更清楚,李恪不该如此才是。
萧月仙的模样也落在了李恪的眼中,看着萧月仙微妙的表情,李恪哪还不知萧月仙在想些什么,李恪抬手轻轻敲了敲萧月仙的脑袋,道:“你脑瓜子里想着什么呢,难不成你也以为本王是那等蓄养**男宠之人不成。”
萧月仙被李恪这么轻轻一敲,揉了揉脑袋,悻悻道:“仙儿可不曾这么说过殿下,只是殿下自己胡乱猜测而已。”
李恪笑道:“其实仙儿说的倒也不差,不过本王却不是为了自己。”
萧月仙问道:“殿下真有此意?”
李恪想了想道:“倒也不必真的侍奉床前,但着女衣,展媚态,以姿色娱上却是避不开的。”
李恪之言一出,萧月仙顿时明白了李恪的意思,萧月仙问道:“殿下这是要给谁设套?”
李恪道:“这天底下除了东宫的那位,还有谁只得本王如此大费周章的。”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激动,问道:“殿下要对太子动手了吗?”
以往李恪虽人在北地,但萧月仙却不止一次地建议李恪对李承乾动手,但李恪却始终以时机未到为由,未曾应允,而如今随着李恪北伐凯旋,他在朝中的声望愈重,终于到了对李承乾下手的时候。
李恪对李承乾下手,意味着李恪的夺储之路又跨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储位之争上李恪终于要转守为攻了。
李恪道:“李承乾朝望已衰,若是他的私德再败,那他便就成了砧板的鱼肉,本王再想动他不过举手之间而已。”
萧月仙笑道:“殿下放心,与太子交好的那帮人也是撷玉楼的常客,要借此叫太子落套并不难。”
李恪道:“让太子落套确是不难,但难就难在诱使太子主动落套的这个人,太子久在宫中,看多了美人,若是寻常姿色恐怕动不得他的心,秦昶其人你还需好生教养。”
萧月仙自信道:“那是自然,我明日便使人去教坊司,请了最好的师父来教他,他的底子本就不差,要教出模样来不难,殿下只管瞧好了便是。”
第四十六章 设计
李恪设宴,自黄昏时始,待宾主尽兴,纷纷散去的时候已近戌时末,夜色浓黑如墨。
李恪做东,自然走的迟,待众人散去后李恪才自楼上下来,准备打道回府。
李恪晚间饮了不少酒,虽然李恪酒量极佳,也未见醉色,但出于稳妥,薛仁贵还是没给李恪骑马,而是命人专程套了辆马车,送李恪回王府。
可就在李恪上了马车,王府车夫也准备扬鞭回府的时候,李恪却突然想起了一事,便薛仁贵亲自走一趟,将后院的萧月仙悄悄请了过来。
“殿下不回府,还传妾来此何事,难不成就不怕回地迟了,王妃不悦吗?”萧月仙登上了马车,对李恪笑道。
李恪抓过萧月仙的手,对萧月仙道:“仙儿莫要玩闹,本王同你说的是正事。”
萧月仙低头看着李恪的手,对李恪嗔怪道:“殿下谈的什么正事,手这般地不老实。”
李恪见状,笑了笑,这才道:“本王要同你说的是白日里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俊俏男子。”
李恪之言入耳,倒是出乎了萧月仙的意料,她没想到李恪专程唤她来此,竟是为了问她身边的男子,这些本都该是小人物,李恪怎还对他上了心。
萧月仙有些得意地问道:“殿下问他何事,难不成是瞧着人家男生女相,比殿下还要俊俏几分,殿下竟生了攀比之心。”
老实说来,李恪剑眉星目,丰神俊秀,自也是俊美男子,但比起之前出现在李恪眼前的那人,李恪便有些不如了。
李恪毕竟行伍多年,近年来又都在北地督边,俊美之余自然就多了几分粗犷和硬朗,不如那人那边美地细致,美得阴柔,妩媚入骨。
李恪看着萧月仙得意的模样,轻轻捏了捏萧月仙的脸颊,佯怒着问道:“怎么,仙儿何时开始也喜这号人物了吗?”
萧月仙知道李恪的心胸断不至这般狭隘,看着李恪的模样,知道李恪是在佯做怒状,但还是忙解释道:“妾生于乱世之末,喜欢的是殿下这样的枭雄,旁人再俊美,也不入妾的眼中。”
李恪闻言,这才笑道:“如此才好,不过仙儿还未回本王的话呢。”
萧月仙问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李恪道:“此人是哪里人士,年岁几何,唤何名,作何营生,又是从何而来。”
萧月仙想了想,逐一回道:“此人名唤秦昶,江州人士,年一十有六,比殿下还要年少些,他是撷玉楼中的乐童,出身乐籍,还是六年前左师在扬州时将他买下的。”
李恪问道:“此人可信吗?”
萧月仙回道:“那是自然,当初左师就是觉着他可靠,身家清白,又机敏能干,故而在身边留用。”
李恪听得萧月仙的话,抚掌笑道:“如此便好了。”
萧月仙看着李恪的模样,越发地不解了,对李恪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殿下可是对他另有安排?”
李恪道:“不错,本王若是借他一用,不知仙儿可否割爱啊?”
萧月仙道:“这有何难,仙儿连自己都是殿下的,身边的一个仆从自然也是殿下的,只是不知殿下要他何用?”
李恪道:“秦昶既在青楼之中,本是有大用处的,若只是用作乐童岂非可惜了。”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顿时有些惊住了,青楼是做什么的,萧月仙自然知晓,而李恪却说秦昶在青楼中还另有大用,再结合秦昶阴柔秀美的长相,萧月仙顿时有了猜想。
时权贵子弟,多有蓄养**之癖,专挑了那些长相阴柔的少年男子入府,伴于床榻之间,秦昶男生女相,长相阴柔妩媚,正是**的极佳人选,难不成李恪也有这等癖好?
可萧月仙想了想,却又觉着不对,她伴李恪左右也有些年头了,李恪的喜好如何他甚至比楚王妃武媚娘更清楚,李恪不该如此才是。
萧月仙的模样也落在了李恪的眼中,看着萧月仙微妙的表情,李恪哪还不知萧月仙在想些什么,李恪抬手轻轻敲了敲萧月仙的脑袋,道:“你脑瓜子里想着什么呢,难不成你也以为本王是那等蓄养**男宠之人不成。”
萧月仙被李恪这么轻轻一敲,揉了揉脑袋,悻悻道:“仙儿可不曾这么说过殿下,只是殿下自己胡乱猜测而已。”
李恪笑道:“其实仙儿说的倒也不差,不过本王却不是为了自己。”
萧月仙问道:“殿下真有此意?”
李恪想了想道:“倒也不必真的侍奉床前,但着女衣,展媚态,以姿色娱上却是避不开的。”
李恪之言一出,萧月仙顿时明白了李恪的意思,萧月仙问道:“殿下这是要给谁设套?”
李恪道:“这天底下除了东宫的那位,还有谁只得本王如此大费周章的。”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激动,问道:“殿下要对太子动手了吗?”
以往李恪虽人在北地,但萧月仙却不止一次地建议李恪对李承乾动手,但李恪却始终以时机未到为由,未曾应允,而如今随着李恪北伐凯旋,他在朝中的声望愈重,终于到了对李承乾下手的时候。
李恪对李承乾下手,意味着李恪的夺储之路又跨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储位之争上李恪终于要转守为攻了。
李恪道:“李承乾朝望已衰,若是他的私德再败,那他便就成了砧板的鱼肉,本王再想动他不过举手之间而已。”
萧月仙笑道:“殿下放心,与太子交好的那帮人也是撷玉楼的常客,要借此叫太子落套并不难。”
李恪道:“让太子落套确是不难,但难就难在诱使太子主动落套的这个人,太子久在宫中,看多了美人,若是寻常姿色恐怕动不得他的心,秦昶其人你还需好生教养。”
萧月仙自信道:“那是自然,我明日便使人去教坊司,请了最好的师父来教他,他的底子本就不差,要教出模样来不难,殿下只管瞧好了便是。”
第四十七章 长孙冲大婚
李世民最疼爱的皇子有四人,太子李承乾、楚王李恪、魏王李泰,还有晋王李治,此事天下皆知,而且光从他们的王号和封地上面也可见端倪。
但李世民最是疼爱的还不止是这四位皇子,还有三位公主,分别是皇后长女,长乐公主李丽质、贵妃之女,也是李恪胞妹高阳公主李芳龄、还有便是皇后幼女,晋阳公主李明达。这三位公主也各因阿娘及父兄的缘故极得李世民宠爱,朝野皆知。
贞观十一年,十月中,公主大婚。
长孙冲和长乐公主李丽质早有婚约在身,只是此前一直未能完婚,待到长孙冲随李恪北伐大胜,凯旋回京后方才御旨完婚。
长孙冲本就是长孙无忌的嫡长子,长孙皇后的内侄,极得圣宠,更遑论娶的还是李世民的嫡长女长乐公主,故而迎亲之时的场面也很是热闹。
长孙冲新置的驸马府就在长安城东北的安兴坊,相距宫城不远,长乐公主自宫城出嫁,一路到驸马的道上都是满地缤纷,鲜花如雨,围观着看热闹的百姓也绕了一层又一层,倒是与当年李恪迎亲时有的一拼。
虽然时候还早,但毕竟是公主下嫁,长孙无忌之子成婚,满朝上下也不敢不给这个面子,在驸马府外,前来道贺的宾客已经到了七七八八,除了太子李承乾还有几位亲王,其他人也都大致到了。
驸马府中虽然宽阔,但毕竟人数众多,也显得拥挤,长孙冲还在府内会客,正是迎来送往最忙的时间,府中内外俱是如此,可就在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本该在外迎客的门子却突然抛开了外面人,走进了府中正院,走到了长孙冲的身边。
“阿郎,前面迎路的人传的消息,楚王和楚王妃马上到了。”门子靠在长孙冲的耳边,对长孙冲小声道。
早在今日早间,长孙冲便曾交代过门子,若是李恪到了,务必要通告他一声,他好亲自出迎。
长孙冲闻言,点了点头,吩咐道:“你替我在此迎客,我亲自出去一趟。”
说完,长孙冲便暂抛下了满堂的宾客,自己往府门处去了。
长孙冲也算是李恪旧部,半个门下,此番长孙冲北伐立功,也多赖李恪信重,两人亦君臣,亦挚友,李恪即将到府,长孙冲如此急着出去,自然是要亲自迎候了。
李恪贵为楚王,也是长乐公主的兄长,长孙冲出府相迎本无不妥,但偏偏巧就巧在正当长孙冲到府门处的时候,太子李承乾竟也恰好到了。
李承乾与汉王李元昌并行,想来两人乃一丘之貉,必也是同来,李元昌刚到府外,便看到长孙冲急匆匆地赶来,只当长孙冲是专程来迎太子的,于是对李承乾奉承道:“太子好大的面子,太子驾临,竟叫驸马丢下了满府的宾客,专程出府相迎。”
李承乾道:“长孙冲是舅父长子,又娶了舍妹,与本宫亲上加亲,出府相迎自也在情理之中。”
李元昌也应和道:“普天之下,除了陛下和皇后,只怕也就只有太子能有如此阵仗了。”
“小皇叔玩笑了,不过连襟之情罢了。”李承乾笑道。
李承乾是长孙皇后之子,而长孙冲是长孙皇后兄长长孙无忌之子,分属表兄弟,也是家人,长孙冲大婚,内外忙地厉害,就算长孙冲不出府迎候,也无大碍,可偏偏就在长孙冲出府的时候正和李承乾碰上了,李承乾自然就也和李元昌一样,以为长孙冲这是专程出府来迎他的了。
“子敬大婚,府中诸事颇多,分不开身,本宫自己入府便是,何劳亲自出迎。”李承乾看着长孙冲出府,上前拱了拱手,对长孙冲笑道。
长孙冲只知李恪即将到府,特出府迎接,却不知李承乾竟然就先李恪一步到了,但李承乾既然到了,又说出了这番话,长孙冲也只得将错就错,也迎上前道:“太子驾临,臣自当相迎,太子快请府中坐。”
长孙冲朝着府内的方向挥了挥手,示意李承乾入府。
长孙冲本想着是先请李承乾入府,而后自己再在府外等候李恪,但如今的长孙冲官拜礼部侍郎,又新娶了长乐公主,无论权势声望都远胜从前,长孙冲在外自立门户,李承乾自然是要极力拉拢的。
李承乾近前,拉着长孙冲的手臂已示亲昵,而后道:“好,你我同去。”
李承乾说着,便要同长孙冲把臂同进府中。
可长孙冲出府哪里是专为等候李承乾来的,李恪还未至,长孙冲怎好就走了,长孙冲推诿道:“还请太子先进,臣还需在此稍待片刻。”
李承乾听着长孙冲的话,起初也并未多想,他以为长孙冲是还要在此迎候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但眼下时候还早,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还要些时辰才能到,长孙冲作为此间的主人,万没有道理不知的,难道长孙冲还在等着旁人?李承乾也有些想不通了。
就在长孙冲很是不解的时候,李承乾的对头,李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李承乾的眼前。
李恪和长孙冲显然也很是熟络,李恪见长孙冲站在府外,也和武媚娘一同上前,拍了拍长孙冲的肩膀,玩笑道:“子敬这一身喜服在身,可是比明光铠看着更加精神了。”
李恪身旁的武媚娘挽着李恪的手臂,也道:“今日子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是器宇轩昂,神采飞扬。”
长孙冲笑道:“殿下又取笑我了,若无在北地披挂的日子,又怎会有我的今日。”
武媚娘听着长孙冲的话,笑了笑,从手中递过了一副卷轴,对长孙冲道:“这是殿下私下赠予你的,不在礼单当中,子敬可要收好了。”
长孙冲知道这卷轴是什么,既是李恪私下给他的贺礼,自然就是他翘盼已久的《洛神赋十三行》了。
长孙冲见状大喜,本能地,不经意地将自己的手臂从李承乾的手中抽出,接过了武媚娘递来的《洛神赋十三行》,忙道:“殿下和王妃心意,长孙冲谢过。”
紧接着,长孙冲对李承乾和李恪一同道:“府中宾客大多已至,太子和殿下快随臣同往。”
长孙冲一边说着话,一边领着李恪和李承乾进了府门。
事已至此,李承乾哪还不知长孙冲在此迎候究竟是为了等谁?长孙冲真正在等的人是李恪,而他李承乾不过是顺路捎上的罢了。
想到这些,李承乾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