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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夺唐全文阅读

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换将

    薛延陀,郁督军山,汗帐。

    自打夷男叛出突厥,在漠北立国后,夷男还没有什么时间如近来半载这般来得抑郁和难受。

    自打李恪挂帅河东后,薛延陀诸事就没有顺过,先是诺真水一战,大度设失兵五万,浚稽山精锐几乎全军覆没,而后大度设西逃,在科布多自立门户,引外敌过金山,如今俨然已经成了薛延陀的西面大患。

    而后就在这之后,夷男想要起兵西征,一举平定大度设时,南面的浚稽山又传来了李恪率军北上的消息,不得已,夷男只得暂息西征之念,命突利失率军南下,先助咄摩支固守浚稽山。

    可就在突利失千里迢迢地赶往浚稽山后,几日后,浚稽山竟又传来的消息,李恪只是北上围猎,虚张声势,并无北伐之意。

    夷男知道,李恪是故意耍了他,分散他的兵力,但他摄于李恪的兵威,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突利失三万大军南下北归,且不论来回耽搁的时间,就是其中的粮草损耗也不是个小数字,但夷男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认了这个闷亏。

    只是真正叫夷男不堪的事情还不至于此,当李恪问罪咄摩支,要求夷男置换浚稽山守将的手书送到后,夷男胸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他李恪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唐的军将,仗着唐皇信重,竟敢对我薛延陀防务指手画脚,他要本汗换帅,难道本汗便要换帅吗!”大帐之中,李恪遣来的使节才走,夷男猛地一踹身前的桌案,怒道。

    “哐啦!”

    夷男一脚下去用力极大,随着一声脆响,夷男身前的桌案应声碎裂,散作了一地,大帐中待着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

    夷男性情沉稳,很少当着众臣的面发脾气,今日夷男如此,必定是怒极了。

    不过想来也是,李恪年不过十七,掌不过河东一地,李恪同夷男说话,竟是以君临臣的那般态度,夷男能不动怒才是怪事。

    众臣见得夷男动怒,都不敢说话,此时还是身为薛延陀帕夏的梯真达官站了出来。

    梯真达官先是挥了挥手,让大帐众臣退出大帐,而后自己走到夷男的身前,问道:“李恪小儿所言确实无礼,可汗可是不欲遵从?”

    夷男回道:“那是当然,咄摩支驻守浚稽山本就是我的命令,咄摩支所为更无不妥,凭何李恪一句话我便要换帅?”

    梯真达官并未反驳夷男的话,而是心平气和地问道:“那可汗可曾做好了同李恪一战的准备?可汗的兵甲可曾齐备?粮草可曾充足?士气可曾高昂?可有必胜的把握?”

    夷男听了梯真达官的话,一下子被噎住了,如今的夷男内忧外患,他若是有必胜的把握,早在去年浚稽山时夷男就同李恪动手了,怎会拖到今日。

    夷男叹了口气道:“若只是一个李恪,我自然不惧,但若是整个大唐,咱们薛延陀恐怕不是对手。”

    梯真达官道:“可汗说的是,区区一个李恪,可汗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是李恪身后的整个大唐。如今金山未平,实在不是同李恪开战的时候,若是李恪和大度设东西夹攻,薛延陀恐有亡国之忧。”

    夷男道:“帕夏,你的意思我清楚,可是难道就任由李恪骑在我们的头上,对我们指手画脚吗?”

    梯真达官道:“今日的李恪比之当年的颉利如何?当年的颉利何等强盛,待我薛延陀又是何等的傲慢,当年可汗都忍过来了,今日怎的反倒忍不住了呢?”

    夷男回过头去,看着梯真达官,问道:“帕夏也要我从李恪所言,替换咄摩支吗?”

    梯真达官道:“不错,此次浚稽山之争,仔细计较起来确实是咄摩支先调的兵,李恪对他不满也在情理当中,他用这个做理由,可汗确实不便回绝。可汗乃是我薛延陀的王,我要翱翔九天的雄鹰,又何必去跟一个小儿计较这一时的长短呢?”

    这个时候,别人的话夷男未必肯听,但梯真达官的话夷男还是听得进去的。

    夷男道:“若只是换个咄摩支自然无妨,只是换了咄摩支又有谁能替他。”

    咄摩支善守,行事稳重,正是放在浚稽山的最佳人选,若是调走了咄摩支谁又能顶替他的位置。

    突利失善战,倒是可以,可突利失夷男还要用他西征,断不会放在浚稽山。

    梯真达官想了想,问道:“可汗以为曳莽如何?”

    夷男想了想,回道:“曳莽用兵也算是稳扎稳打,但却太过死板,比起咄摩支还要稍差些。”

    梯真达官道:“曳莽比之咄摩支却要敦厚上一些,但好在他最听可汗调令,无论如何总不会再如大度那般,若是可汗觉得曳莽可堪一用,便可调曳莽前往浚稽山,暂且将咄摩支调回汗庭,日后再做计较。”

    夷男点了点头道:“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我今日便下令,将曳莽调去浚稽山,将咄摩支先行调回,待今岁平定大度设后再另做安排吧。”

    梯真达官道:“可汗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了,可汗和李恪相争便是和唐相争,岂能赌一时之长短。”

    夷男似有不甘道:“李恪做事仗势而行,咄咄逼人,实在是可恨地很,偏偏逆子反我,我无力南下与之相争,我还拿他无甚办法。”

    梯真达官看着夷男懊恼的模样,自己反倒笑了出来。

    梯真达官笑着对夷男道:“李恪很聪明,他很了解可汗,也很了解薛延陀,但可汗似乎对李恪和唐却不太了解。”

    夷男闻言,不解地问道:“帕夏这是什么意思?”

    梯真达官道:“李恪行事,最善借势,他不伤一丝一毫,却能叫可汗如坐针毡,可汗要对付李恪,也要懂得借势,万不可用蛮力。”

    夷男听着梯真达官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对梯真达官问道:“帕夏有法子对付李恪?”

    梯真达官道:“李恪对付可汗的地方不在浚稽山,而在与河东相隔千里之外的金山,而可汗要对付李恪,又何必将一双眼睛都盯着浚稽山,盯着漠南?难道除此之外,可汗就没有可着手的地方了吗?”

    夷男听了梯真达官的话,一下子被点醒了,夷男道:“帕夏说的是长安,大唐朝堂。”

第七十九章 求娶公主

    如果说贞观四年,薛延陀始反突厥,是薛延陀由弱变强的一年的话,那五载后的贞观九年,一定是薛延陀由盛而衰的一年。

    贞观九年,也是大度设反出浚稽山,在金山科布多自立门户的次年,漠北草原,夷男的郁督军山和大度设的金山东西开战。

    年初,夷男初伐大度设时,还是信心满满的模样,可随着两地交战日益频多,夷男却觉出了越来越多的无力感。

    其一,大度设引西突厥、高昌各部四万大军过金山,实力陡增,占据地利,早已不是薛延陀可以轻胜;

    其二,薛延陀腹背受敌,西面要应付大度设,南面还要遣重兵提防浚稽山隘口的李恪,有了李恪的默许,甚至就连原本对他俯首帖耳的辽东各部也敢入薛延陀境内劫掠,分一杯羹,夷男的兵力兵力更显捉襟见肘;

    其三,铁勒各部心怀鬼胎,虽然名义上从夷男调遣,但当突利失带着各部人马到了金山外时,却一个个逡巡不前,只顾着保存实力,作战不力。不过说来也是,草原之上向来都是弱肉强食,若是铁勒各部在此战中损伤过重,谁知道夷男会不会转头便将他们部落一举吞并了。

    就是这样,一场夷男原本计划中三个月内,在入秋前结束的战争,愣是拖到了七月中还没个苗头。

    夷男愿还想着待他平定了大度设,全掌漠北,心里有了底气,才好遣人去一趟长安,行离间之计,和唐廷谈判,将李恪撤换或限李恪之权,

    可是现在,随着薛延陀久攻金山不下,战事焦灼,整个薛延陀西部都被拖进了泥潭,夷男越发地没了和唐廷讨价还价的本钱,无奈,只得另寻他法。

    梯真达官便给夷男献上了一策:和亲。

    两国和亲,另定盟约,可保边线安宁,哪怕是比李世民更年长些的夷男自降辈分,也无不可,只要能求得薛延陀南线数载安宁,夷男便有了喘息之机。

    但夷男想要求成和亲并不容易,一来大唐朝堂对薛延陀敌意甚重,二来和亲从来都是以弱求强,李世民雄才伟略,对漠北早有野望,若是唐廷之中无人助力,夷男难以成事。

    正如梯真达官所言,李恪北上督军是为谋功,绝不会希望两国和亲,而在长安也有李恪的对头,他们自然就不希望李恪建此奇功,夷男挑中的李恪对头不是旁人,正是太子李承乾。

    近年来,李承乾和夷男一样,日子都过的不是很如意,虽然富贵依旧,但下面的几位兄弟眼巴巴地看着储位,李承乾眼看着太子之位也是越发地不稳当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夷男的可汗之位不稳,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不稳,夷男很清楚如今李承乾的处境,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向李承乾开口。

    于是,夷男终于遣了自己的心腹,薛延陀俟斤昆谷前来长安求成和亲之事。

    七月,长安城,东宫。

    “外臣薛延陀昆谷,拜见大唐太子殿下。”太子李承乾正在光天殿内殿坐着,而夷男的使臣,昆谷正伏于地上,跪拜道。

    李承乾不是蠢人,相反的,自打他断腿之后,他行事反而谨慎了许多,眼下大唐北伐薛延陀几成定局,夷男的人在这个时候秘密来见他,他自然多了一分小心。

    李承乾也不使昆谷起身,只是问道:“你是夷男的心腹,你不在郁督军山待着,来我长安做甚?”

    昆谷道:“外臣此来是奉可汗之命,专程拜会太子的。”

    李承乾摆了摆手道:“拜见我便不必了,本宫和夷男此前从不相识,以后也不会相识,本宫就当做没见过你,你自行退下吧。”

    昆谷道:“太子要外臣退下不难,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太子就不好奇外臣千里迢迢来此的缘故吗?”

    李承乾道:“不必了,本宫没有兴趣知道。”

    李承乾已然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度,不过李承乾会这样,也早已在昆谷的意料之中,昆谷道:“外臣此来是奉可汗之命,为太子解难的。”

    “哈哈...”

    李承乾闻言,不禁笑了出来,李承乾道:“三弟屯兵河东,王师北向,夷男自身尚且难保,拿什么来助本宫解难,更何况本宫又有什么难要他来解。”

    李承乾虽然和李恪不和,但李恪统军打仗的本事李承乾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李恪在河东督军,本就是意欲北伐,在李承乾眼中,夷男也不过是个还剩几载可活的将死之人罢了。

    昆谷道:“楚王北伐若是建功,难道太子就不担忧吗?”

    李承乾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问道:“你这是何意?”

    昆谷回道:“楚王觊觎太子之位已久,早欲取太子而代之,此番北伐便是楚王建功良机,也是他取代太子的重要一步,太子的储君之位早已岌岌可危,倒也难得太子还能稳如泰山。”

    中原王朝,历朝历代,尤其是开国之初,皇位承继就罕有不见血,不相争的,古来如此,现在自亦如是,李恪英武,又得李世民宠爱,对李承乾的储位威胁本就极大,李承乾不以李恪为敌才是怪事。

    李承乾道:“本宫不知道你们的消息是从何而来,本宫的事情也不必你们来管。”

    “正所谓此消彼长,楚王正在河东聚势,欲一举而夺太子储君之位,可太子却仍旧自大如斯,外拒盟友,岂不是太可笑了吗?”李承乾之言入耳,昆谷并未离去,反倒自己站起了身子,笑道。

    李承乾一拍桌案,喝问道:“你这是何意?”

    李承乾之举,已然动怒,但昆谷站在殿下,却也岿然不惧,昆谷抬头看着李承乾的眼睛,回道:“薛延陀亡,则楚王兴,则太子衰;薛延陀存,则楚王衰,则太子兴,这样的道理,太子竟也看不出来吗?”

    李承乾接着问道:“所以呢?”

    昆谷回道:“所以太子何不和我家可汗联手,一同对付李恪,只有李恪败了,太子的储君之位才能稳当啊。”

    昆谷之言,确有道理,李承乾闻言,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警惕,如果说李恪是食人猛虎,那夷男又何尝不是,从根本上来讲,薛延陀也是大唐的劲敌,也就是他李承乾的劲敌,不可与虎谋皮的道理,李承乾岂会不知。

    李承乾回绝道:“本宫身为大唐太子,便是大唐未来的国君,岂能与你等沆瀣一气,谋我大唐边关,此事你不必再提了,回吧。”

    李承乾摆了摆手,竟是下了逐客令。

    李承乾虽然与李恪为敌,但他身为太子,国之储君,他的底线还是在的。

    大唐江山是他李家的大唐江山,身为李家子弟,他可以和李恪相争,哪怕是拼个你死我活也再所不惜,但要李承乾出卖大唐,掘了自己的墙脚,李承乾自问还做不到。

    昆谷忙解释道:“我薛延陀对大唐忠心耿耿,绝无谋取边关的意思,我家可汗别无他求,只想促成一事?”

    李承乾问道:“何事?”

    昆谷回道:“和亲,可汗愿求取大唐公主,以为我薛延陀可敦,而后向大唐称臣,保得国祚。若能成事,我薛延陀必以太子为主,唯太子之命是从。”

    李承乾听了昆谷的话,缓缓的,心中竟有了一丝意动。盖因两国和亲并不损大唐之利,反倒可使边关保得十余载太平。

    而且李承乾知道这是夷男的缓兵之计,但李承乾却不担心。只要两国和亲,边线无事,李恪这个并州大都督便没了用武之地,无功可立,又被困在河东,对他的太子之位的威胁便小了许多。

    至于给了薛延陀喘息之机,更算不得什么,李承乾有自信,只要他将来登基称帝,他同样可以平定薛延陀。

第八十章 和亲之议

    自打贞观八年春,段志玄挂帅西征吐谷浑,击退来敌伏允后,贞观八年秋后,吐谷浑贼心不死,再遣大军叩边,袭扰凉州。

    李世民闻询大怒,遣老帅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挂帅出征,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李道宗为鄯善道行军总管、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六路其出,欲一举而定吐谷浑。

    贞观九年七月,唐军先后于曼都山、赤水源、乌海、星宿川等地大胜,最后决战于柏海。是役,唐军大胜,逼死吐谷浑王伏允,俘虏其子伏顺,收吐谷浑杂畜二十余万,西征大胜。

    长安城,太极宫,甘露殿。

    李靖的西征捷报刚送到长安,李世民正拿着手中的捷报看着,脸上满是笑意,就在此时,太子李承乾奉旨进殿。

    “儿臣拜见父皇。”李承乾站在殿中,看着殿上坐着的,心情颇佳的李世民,俯身拜道。

    李世民听得李承乾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捷报,对李承乾笑道:“我儿来了,快坐。”

    “谢父皇。”李承乾道了声谢,在李世民下手的位子上坐下。

    “不知父皇传儿臣来此所为何事?”李承乾看着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扬了扬手中的捷报,对李承乾道:“药师西征大胜,不日凯旋还京,你身为太子,朕想让你亲自出城一趟,迎接凯旋大军。”

    李承乾听闻西征大胜,脸上也露出了喜色,问道:“可是吐谷浑军大败了?”

    李世民笑道:“吐谷浑何止大败,柏海一战,我大唐大胜,吐谷浑王伏允自缢,伏允之子伏顺被生擒,余者皆降,此战之后,吐谷浑便算是亡了,我大唐西北去一劲敌矣。”

    得知吐谷浑亡国,不知怎的,李承乾心里竟也多了几分畅快,许也是同李承乾的这条断腿有关。

    当初若非吐谷浑献上的那匹野性未驯的青海骢,李承乾这条腿也不会断。

    李承乾道:“伏允以吐谷浑一撮尔小国也敢同我大唐相争,无异于自寻死路,自打伏允率众西叩凉州之时,他身死国亡便已是定局了。”

    李世民对李承乾问道:“吐谷浑已败,余众皆被擒拿,我儿以为该当如何处置吐谷浑余众?”

    李承乾想了想,回道:“伏允桀骜,自寻死路,万死不枉,但吐谷浑百姓无辜,不当受伏允牵连。”

    李世民问道:“我儿的意思是?”

    李承乾回道:“儿臣以为我大唐可于吐谷浑青海故地,置属国,以伏顺为郡王,吐谷浑可汗,辖制部众,留守于青海。既可为我大唐西北屏藩,护庇西北,也可彰我大唐仁德,叫天下归服。”

    李世民听得李承乾的话,思索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嘴上却未置可否。

    李承乾所言确实稳妥,也是常法,叫人挑不出太多的毛病来,只是这法子虽然彰显所谓仁义,但却太过保守了些。在吐谷浑故地置属国,虽然可保西北半壁,但也将大唐的半个西北锁死了,再难扩土。

    李世民知道,李承乾会如此考虑,多半也是东宫中的那些师父教他的。修仁德,而轻武略,既是师教,也是李承乾的性子使然。

    李世民也知道,今日若是他问的人是李恪,恐怕李恪给的就不是这个答案了,李恪定会建议李世民取吐谷浑故地,设都督府,节制吐谷浑部众,如此一来,退则可守,保有青海,进则可攻,争锋西域。这兴许才是李世民最想要的答案

    李承乾看着李世民思索了半晌,并未说话,心中也有些担忧,问道:“父皇似有不决,可是儿臣说的不妥?”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的模样,也担心自己若是如实说了,恐怕李承乾会有心结,李承乾身为大唐太子,若是因为此事而有了心结的话,得不偿失。

    李世民这才笑道:“我儿所言并无不妥,此事待药师回京后便可拿到政事堂中商议,到时你也去一趟,若是诸位宰相并无异议,便就依你的意思定了吧。”

    “诺。”李承乾拱手应了下来。

    李世民放下了手中的捷报,对李承乾道:“吐谷浑之事已定,剩下的便该是河东了,”

    李承乾闻言,脸上虽不动声色,但心里却不禁担忧了起来,只因李世民对北伐薛延陀之事看的太重了。

    正如此前昆谷所言那般,此番大唐北伐之战,是李恪积累功绩的关键一战,这一站李恪若胜,便可得灭国之功,到了那时,李恪势必声望大振,他的太子之位恐怕就越不安稳。

    可以如今的漠北局势来看,夷男和大度设两相残杀,薛延陀国力早已不比当年,若当真李恪北伐,单以薛延陀而论,绝非李恪的对手。

    李承乾对李世民问道:“听父皇所言,父皇可是在担忧河东和薛延陀?”

    李世民摇了摇头回道:“倒也谈不上担心,河东有你三弟坐镇,又有李绩、张公瑾、苏定方等一众宿将从旁相助,河东自然是稳如泰山的,为父只是在想着来日大唐北伐之战。”

    “果然如此。”听得李世民的话,李承乾在心中暗自叹道。

    李承乾知道李世民对李恪北伐一战寄望甚重,可越是如此,李承乾便越不希望李恪北伐大胜,危及自己的储位。

    李承脸上乾故作难色,对李世民道:“薛延陀一战,确实紧要,但儿臣有一话,却不知当不当讲。”

    李世民笑道:“你我至亲父子,有什么当不当讲的,只管说来便是。”

    李承乾道:“我大唐西征,虽然大胜,但近年来我大唐外战过频,国负太重。再加之前岁和去岁丰粮之地又连遭水涝,入仓之粮不足,百姓深受其苦,朝中百官对此亦颇多微词啊。”

    李世民眉头微皱,对李承乾问道:“你也如魏征、孔颖达那般不主张北伐薛延陀之事?”

    当初李世民转任李恪为并州大都督时就是未经廷议,此后朝中百官也多有拿此事进谏李世民,请李世民收回成命的,但好在李恪初到河东,便建大功,这才堵住了百官的嘴,但就北伐之事而言,朝中的阻力却一直不小。

    李承乾回道:“大唐兵威虽盛,百战而无不利,然薛延陀地处漠北之遥,距关中更是数千里,更无沃土良田,纵得之,也难固守,于我大唐而言不过鸡肋罢了。而且薛延陀兵容强盛,非吐谷浑可比,若要动之,恐怕牵连过重,纵是胜了,也恐损伤父皇英明。”

    李承乾说着,顿了顿,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儿臣虽不通军事,但对国政略知一二,儿臣以为北事不当以攻伐为重,最紧要的是要使薛延陀惧我大唐强盛,从我大唐之命,才是紧要。”

    李承乾所言确也是实情,当年大唐北伐突厥大胜,但因大漠气候不宜,更难事农耕,故而弃之不用,漠南予了突厥,漠北则予了薛延陀。

    如今薛延陀不安,李世民又动了北伐薛延陀的心思,可纵是将来大唐大军北上,平定了薛延陀,又能如何,大唐多半也不会据守漠北,还是要将薛延陀之地委手旁人。

    李世民听着李承乾的话,也想起了什么,问道:“前几日薛延陀使节来京,言语中提及和亲之事,我儿对此事怎么看?”

    李承乾此前讲了这般多,等的就是李世民这句,李承乾当即回道:“父皇当年北伐突厥,不过得北境五载太平,而若是准薛延陀和亲之议,至少可保北地二十载安宁,儿臣以为此议可行。”

第八十一章 失望的长孙冲

    自打今春之后,薛延陀东西开战,漠北便越发地热闹了,反倒是漠南和河东一代慢慢地冷清了下来,虽然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但明眼人都知道,大唐和薛延陀的仗,一时半刻还打不起来。

    边线无事,李恪这个并州大都督除了日常需要处置的军务,别无他事,自然也就慢慢地闲了下来。

    入了秋后,清闲了几日的李恪左右无事,已经在想着是不是待过些天,挑个晴朗的日子带着武媚娘也出城散散心了。

    眼下诸事还算顺遂,李恪自然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可随着一封书信自长安送来,李恪的好兴致便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河东,太原,并州大都督府。

    “大都督,长安传来的消息。”大都督府内院书房中,李恪手中正拿着李靖赠予他的兵书在看,大都督府录事参军事长孙冲手中拿着一封信,快步走了进来。

    李恪读书,尤其是读兵书的时候,寻常不喜有人打搅,长孙冲跟随李恪左右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一点长孙冲也是清楚的,可长孙冲明知李恪在读书,还是片刻都等不及地闯了进来,必是有要事。

    李恪在府中,消息管制各有人专司,若是京中楚王府或内宫杨妃处传来的消息,必经由武媚娘之手,若是麾下属官或地方州县传来的消息,必经王玄策之手,而长孙冲身为录事参军事,掌管李恪对上的机密文书,既是长孙冲送来的,则多半是宫中或者省台的消息。

    “何事?”李恪当即放下了手中的《六军镜》,对长孙冲问道。

    长孙冲将手中的书信递到了李恪的手中,对李恪禀告道:“大都督,陛下命人传来的御笔手书,似是欲问政于大都督。”

    “哦?拿来本王看看。”李恪的脸上露出一丝好奇,从长孙冲的手中接过了书信。

    李恪乃皇子,极得李世民宠爱,李恪虽在太原,但和李世民也常有书信往来,只不过李世民写于李恪的一般都是嘘寒问暖的家书,若是公事,多半会着省台起草,可今日听着长孙冲的意思,李世民竟是亲自写信来问了。

    李恪打开手中的书信,起初神色如常,可当李恪看了只几眼后,脸色便一下子难看了下来。

    “怎会如此?”李恪手中拿着李世民的书信,讶然道。

    长孙冲也不知是何事,但看着李恪的模样,心中不禁也多了些好奇,长孙冲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竟叫大都督如此?”

    李恪把手中的书信递到了长孙冲的手边,对长孙冲道:“你且看看吧。”

    长孙冲看着李恪递过来的书信,一下子有些犹疑,李世民写于李恪的书信,他虽是代李恪掌管机要文书之人,也不便随意看了去。更何况,他还是长孙无忌之子,长孙家和楚王府在朝中可是势不两立的对头。

    李恪也看出了长孙冲的顾忌,于是道:“无妨,信中所书乃是国务,并无私密,看之无妨。”

    “诺。”长孙冲得令,这才自李恪的手中接过了书信。

    长孙冲接过书信,也只是简单地看了几眼,眼中便也满是讶色。

    长孙冲对李恪问道:“北伐之事已是箭在弦上,怎的陛下突然动了和亲的心思?”

    原来长孙冲交于李恪的手书中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关于朝议和亲之事,李恪虽然不在朝中,但李恪身为并州大都督,主河东边事,事若有变故,李世民自然也会问李恪的意思。

    李恪对长孙冲道:“看父皇信中所提,多半是太子的建议了。”

    长孙冲闻言,点了点头,并未立刻回话。这信中虽未明说,但长孙冲也很清楚,这么大的事情,身为兵部尚书的长孙无忌不可能不知情,此事背后,恐怕也少不了长孙无忌的身影。

    北伐之事是李恪所主,若是就此作罢,李恪非但没了建功立业的机会,甚至还会就此被束缚于河东,无甚作为,此事之后损失最重的自然就是李恪了,而长孙无忌和李恪的关系如何自不必说,只要能叫李恪吃亏,困守河东,长孙无忌想必是不会惜力的。

    长孙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顿了片刻后,才惋惜道:“大都督在河东布局已久,眼下漠北内乱,东西内耗,大都督之策已初见其效,可如今却突生此事,实在叫人始料未及。”

    长孙冲说着,言语间不禁透露出了几分失望。

    若是以往,若是长孙冲不曾到过边州,长孙冲兴许不会有这几分失望,但自打去岁此时,长孙作为李恪属臣,随着李恪一同到了河东后,看着北疆的金戈铁马,大漠河山,长孙冲的心境早已在悄然间变了。

    在大都督府,长孙冲也算是李恪的亲近之人,不止是李恪,整个并州大都督府,甚至是长孙冲自己,都为北伐之事花费了太多的心血,而如今却因储争而岌岌可危。

    当长孙冲得知和亲的消息时,长孙冲的心中惋惜,焦急,甚至还有几分对太子身为储君,却拿家国大事作为争储筹码的失望和不满。

    李恪看着长孙冲的模样,对长孙冲问道:“子敬也不愿看着看着两国和亲吗?”

    长孙冲苦笑了一声道:“臣也是大都督府中人,为北伐之事也费了许多心力,自然也不愿看着北伐就此功亏一篑,而且臣本还想着在北地熬上几载,在北伐之战中建得功业,以此回京迎娶长乐,如今看来,怕是难了。”

    李恪看着长孙冲的神色,听着长孙冲的话,李恪知道,长孙冲所言当是实情。

    长孙冲出自长孙氏,本就是世家子弟,其父长孙无忌是开国功臣之首,他便是权贵子弟,再加之长孙家又是后族,他更是外戚,已是天下鲜有的尊贵,但就是尊贵至斯,他也不是全无忧心之事。

    长孙冲乃长孙皇后的外甥,早在贞观七年便同长乐公主李丽质定下了婚约,但却一直未能成婚,其中的缘故既因长乐年幼,也因长孙冲此前虽颇有贤名,但却无甚功绩在身,想娶李世民的嫡长公主,还差了些。

    长孙冲本也想着在河东待上几载,等到北伐之战随李恪一道北上,博得功业,也好回京堂堂正正地求娶公主,可如今看来,他的计划怕是不易了。

    “恩...”

    李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长孙冲脸上的苦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和亲之事不过初议,尚未定论,本王未尝没有转圜的机会。”

第八十二章 重聘

    盏茶之后,长孙冲离去,书房中便只剩下了李恪一人,李恪看重手中李世民的亲笔御书,想着和亲之时,慢慢地陷入了沉思,不自觉地半个时辰过去了,已近午时。

    到了午时,本该是用饭的时候,可楚王妃武媚娘在内厅等了李恪许久,却还不见李恪的身影,问了婢女后才知李恪还在书房,便命人备了饭菜,端着寻了过去。

    等到武媚娘到了书房,看着李恪正在扶额思索着什么,于是命人将饭菜端到了一旁的桌案上,自己走到了李恪的身前。

    武媚娘对李恪问道:“三郎可是有什么心事,怎的到了此时还不用饭?”

    李恪听了武媚娘的话,抬头看到了一旁桌案上摆着的几样菜,问道:“时间过的这般快,竟已是午时了吗?”

    武媚娘笑着回道:“午时了,时候不早了,已经到了用饭的时候了。”

    李恪看着盘中一箸未动的饭菜,问道:“媚娘也还未吃吗?”

    武媚娘道:“殿下有心事,都忘了用饭之事,媚娘一人怎还吃的下。”

    李恪闻言,心中溢过一阵暖意,伸手将一旁的武媚娘揽在了怀中,轻轻的搂着武媚娘的肩膀,柔声道:“媚娘还是快些用饭吧,媚娘若是餐不能饱,饿地消瘦了,为夫可该心疼了。”

    武媚娘靠在李恪的肩膀上,道:“媚娘也不觉着饿,媚娘想等三郎处置完事情后再一起用饭。”

    李恪轻叹了口气道:“北伐之事突生变故,为夫何来的吃饭的兴致啊。”

    武媚娘自李恪口中听得北伐之事生了变故,也是一惊,忙问道:“三郎这是何意?”

    李恪朝着身前桌案上放着的书信努了努嘴,道:“你且看看吧,此事着实头疼地紧。”

    武媚娘从李恪之言,从桌案上拿起了书信,看了几眼后便也知道了李恪头疼的缘故,北伐之战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京中却突然传出了和亲的消息,这让李恪这个北伐元帅情何以堪?

    一旦两国和亲,自然是为了两国求和,两国和谈,边线势必休战,若是边州无战事,李恪这个并州大都督和居安东南的扬州大都督又有什么分别?要知道,李恪来河东,可不是为了并州大都督的位置的,而是为了灭国薛延陀的泼天之功。

    武媚娘对李恪宽慰道:“三郎也不必太过忧心,看父皇信中的意思,似乎此事还未全然定议,应当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父皇也不会来信问询三郎。”

    李恪道:“我是并州大都督,父皇既已来信问我,想必对和亲之事已极为动心了。我若是在宫中,兴许局势还会好些,可我眼下身在太原,奏事不便,想要力挽狂澜恐怕不易啊。”

    李恪身在太原,而李承乾、李泰和长孙无忌之流却在李世民身边,他们同李世民说话自然方便了许多,恐怕现在的他们正在同李世民力倡此事,想要尽早将此事定下,不给李恪留下任何余地。

    武媚娘道:“北伐事关重大,也是三郎问鼎储位的关键一环,断不能就此作罢,否则三郎的处境便被动了。”

    若是两国和亲,北伐之事作罢,李恪这个并州大都督便没了用武之地,非但无功勋可立,还会被困守河东,想退都退不出去。

    李恪对武媚娘道:“我欲使人前往浚稽山隘口,暗中挑起两国之争,乘势将此事闹大,再起兵戈,和亲之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如何?”

    李恪所言的目的也很是明确,无非就是为了逼两国生战,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两国战起,所谓的求和自然就成了一句空话,和亲也就无从谈起了。

    不过武媚娘想了想,却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此事太过冒险了,三郎若行此事,一来太过仓促,难言必胜,二来此事做起来太过勉强,恐会叫人觉出端倪来,若是叫旁人知晓了,父皇怪罪下来,轻则三郎并州大都督之位不保,重则就此失势。”

    李恪道:“媚娘所言极是,此事的风险实在是大了些,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这么做。”

    挑动两军之争,其中的风险李恪自然知道,而且此事一动,动辄数万大军的动静,想要密不透风是绝无可能,万一叫旁人觉察出来了,后果甚是严重,风险着实太大了些。

    武媚娘沉思了片刻,慢慢地想通了什么,而后对李恪问道:“三郎可曾想过其他的法子?”

    李恪看着武媚娘的模样,武媚娘似乎有了主意,于是问道:“哦?我楚王府的女诸葛可是有了良策了?”

    武媚娘回道:“良策倒也谈不上,只是三郎此前一直想着该如何叫父皇弃了和亲之念,殿下有没有想过从夷男那边着手呢?”

    和亲之事,本就是夷男自己首倡,是他自己主动请求求娶的大唐公主,轻易自然不会作罢,但李恪知道,武媚娘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她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了主意了。

    李恪道:“媚娘且细细说来听听。”

    武媚娘回道:“我大唐公主乃天潢贵胄,自是尊贵无匹,夷男不过一漠北蛮夷,欲娶我大唐公主岂能随意,自然也要拿出他的诚意来。三郎若能说服父皇在此事之上下些功夫,便可能难住夷男,也叫旁人说不出话来。”

    李恪缓缓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李恪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李恪道:“如今薛延陀正同大度设开战,夷男手中最是短缺的便是粮草牛羊,若是我大唐向薛延陀索重聘,要牛羊杂畜十余万,押送至灵州,如何?”

    武媚娘道:“郁督军山相距灵州外千里之遥,要将十万牛羊足额运抵灵州确非易事。”

    李恪道:“我正是此意,十万牛羊,以眼下薛延陀的国况要拿出来谈何容易,而且自郁督军山至灵州途径戈壁,水草不丰,牛羊存活不易,恐怕到了灵州后连半数都未必能存。”

    武媚娘接着问道:“三郎所言不错,可此法还是难保万无一失,万一夷男早有准备,多备了饮水干草之类,使牛羊能够过得了戈壁呢?总不能把赌注都压在薛延陀的身上吧。”

    李恪笑了笑,对武媚娘道:“漠北隔壁荒涂,纵横数百里,沙匪无数,为夫自有法子叫薛延陀的牛羊出不了戈壁。”

第八十三章 和亲定议

    正如李恪此前所担忧的,李世民在长安,而李恪身在太原不在御前,禀事不便,太子李承乾自然想趁着李恪反应未及将和亲之事尽快定下。

    不过好在李恪的速度也够快,就在李恪拿到李世民手书的午后,便下急书去了长安,终究还是赶在了朝会之前递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启禀陛下,时已入秋,气候渐寒,我大唐与薛延陀和亲之事还需尽早定议,以免拖得久了,时候入冬,误了事情。”朝会伊始,鸿胪寺卿高季辅便出列道。

    自打去岁岁中,前鸿胪寺卿萧璟去职,李世民便将高季辅自中书舍人任上擢拔,升至鸿胪寺卿。

    两国和亲之事份属国交,也在鸿胪寺权责之内,高季辅身为鸿胪寺卿,过问此事自然份数应当,而且高季辅所言不错,眼下已是秋时,若是再拖地久了,拖到了草原入冬,此事便就不妥了。

    高季辅性情直率,亦是铮谏之臣,虽不似魏征那般刚直,但也持身端正,并无结党之行,故而也不是太子党中人,他方才所言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

    高季辅未曾参与储位之争,所言也并非是在针对李恪,但他的话却在无形中助了太子党人一臂之力,给他们开了口。

    高季辅之言才落,便也不停地有人出言,劝李世民早些定夺,不便拖延。

    不过他们倒是不知,其实李恪的密件早在今日晨间便已经加急送至了李世民的手中,李世民得知李恪也赞同此事,哪里还有犹疑。

    李世民听着众臣之言,当即应道:“朕今日已经收到楚王回书,既然太子、楚王和众卿都赞同此事,此事便就这么定了吧。”

    李世民之言一出,此事就此定论,大唐和薛延陀两国和亲之事自然就算是成了,但太子一众的心中却并未因此而觉着丝毫的轻松,因为他们自李世民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李世民收到了李恪的回书,李恪也赞同此事。

    在长孙无忌和李承乾的眼中,李恪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狐狸,和亲之事分明于他不利,可他却赞同此事,长孙无忌和李承乾的心里不禁多了些不安,但就是长孙无忌这只老狐狸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只能由着此事继续推进下来,且走且看了。

    “启禀陛下,此乃鸿胪寺连夜草拟好的和亲章程,请陛下御览。”李世民话音刚落,鸿胪寺卿高季辅便上前呈上了鸿胪寺事先草拟好的和亲章程,对李世民道。

    李世民自內侍手中接过了高季辅递来的章程,只是粗略地看了几眼,便慢慢地摇了摇头,显然李世民对这个章程颇不满意。

    李世民放下了手中的奏本,对高季辅问道:“我大唐此前并无公主和亲先例,鸿胪寺的章程是依何而定的?”

    高季辅也听出了李世民语气中的不满,如实回道:“此章程所依此前历代公主和亲之先例而定。”

    李世民道:“依朕来看,你这道章程中多有不妥之处吧。”

    高季辅道:“臣主持草拟的这道章程乃是依礼法而定,又参照历朝历代的规矩,还不知何处不妥,望陛下指明。”

    李世民道:“你参照历朝历代的规矩来定我大唐之事,便是不妥,便是错谬。”

    高季辅被李世民这么一说,一下子也有些慌了,忙问道:“臣不知错在何处,还请陛下指正。”

    李世民道:“自西汉始,有和亲之说以来,凡中原之国与外族联姻,俱是中原弱,而外族强,是为中原之国求姻与北族也,然眼下却是不同,我大唐威服四海,兵压海内,乃天下至强,外族之人更奉朕为天可汗,我大唐与薛延陀和亲,乃是夷男所求,岂能再循旧制,堕我大唐声威。”

    李世民此前对和亲的章程等事从来只口不提,可自打收到了李恪的手书后竟当即便应了下来,提了这些事情,李世民能有今日的想法,多半也是出自李恪了。

    长孙无忌听着李世民的话,心中暗道不好,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李恪竟是在这里等着他了。

    李恪知道自己不在长安,一时间难当和亲之议,竟然出此策,在这里为难了一招。

    高季辅闻言,也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此番和亲,乃是薛延陀畏惧大唐兵势,而后所求,薛延陀自然要拿出他的诚意,而大唐作为天朝上国,李世民身为天可汗,自然也要端着自己的身份,李世民是要借这次和亲,向天下彰显大唐之强盛。

    高季辅问道:“此事此前倒是从无规例,臣不知陛下圣意,还望陛下示下。”

    李世民笑道:“夷男要娶我大唐公主,这聘礼自然是不能少的,朕要薛延陀以马匹五万、牛四万,以及骆驼和羊各三万为聘,由薛延陀帕夏梯真达官亲自押送,往灵州迎亲。”

    李世民之言一落,大殿之中顿时哗然,两国联姻,李世民要薛延陀帕夏亲自来灵州迎亲并无不妥,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马匹五万、牛四万,以及骆驼和羊各三万,这张口便是十五万匹,李世民的胃口实在是大的吓人,要知道,薛延陀之所以急于求和,就是因为如今漠北东西开战,薛延陀力不能两顾,这才如此。

    眼下的薛延陀本就粮草紧张,李世民还如此狮子大开口,薛延陀在这种局面下,想要拿出这般多的聘礼,怕是要搬空北国各部落的牧场了。

    李世民话音才落,便有太府少卿梁务俭出列道:“启禀陛下,我大唐乃天朝上国,于薛延陀联姻自当彰显尊贵,但若是如此巨额地索要牛羊,是否显得有些市侩,而且以薛延陀眼下的国力恐怕未必拿出的来,难免叫人觉着我大唐是在为难薛延陀。”

    梁务俭与李承乾一向交好,就连他的这个太府少卿的官位都是李承乾举荐而来的,梁务俭所言自然是在帮着李承乾了。

    可梁务俭方才禀事毕,也不必李世民说话,梁务俭的顶头上司太府卿萧钦便开了口。

    萧钦轻哼了一声,道:“梁少卿何时担忧起了薛延陀的库藏,却不知梁少卿掌管的是他薛延陀的太府还是我大唐的太府?陛下要薛延陀重聘,既是彰我大唐尊荣,显天可汗之威,更是为削薛延陀国力,使薛延陀再无南顾之能,确保我北疆太平,怎的到了梁少卿口中反倒成了轻慢之举?”

    萧钦所言,正和李世民心意,李世民这般狮子大开口,确是有从李恪之意,借机削弱薛延陀的意思。

    李世民道:“萧太府所言正是朕之所思,若无异议,此事就此定了。”

第八十四章 夷男筹聘

    漠北,郁督军山,薛延陀汗庭。

    夷男也是善于隐忍之辈,虽是堂堂可汗,漠北之王,在铁勒九部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为了求亲,年过四旬,比李世民还要年长的夷男竟然甘愿自降辈分,做了李世民的女婿。

    而且薛延陀和大唐这一和亲,夷男不止是成了李世民的后辈,李恪年长于所有李世民所出的所有未婚公主,若依唐礼,日后夷男若是见了李恪,还需唤李恪一声内兄。

    夷男意欲和亲,是为求和,是为求得数载的喘息之机,让他和薛延陀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平定大度设,修养生息,而后重整旗鼓,再留有和大唐争锋的资本。

    而李世民也给了夷男这样的机会,准两国和亲,许边线和平,下嫁公主于他,可夷男万万没想到,李世民索要的聘礼实在是多的吓人。

    马匹五万、牛四万,以及骆驼和羊各三万,合计十五万匹牛羊牲畜,在眼下漠北东西征战,存余本就不足的情况之下,这几乎是要掏空郁督军山汗庭才能拿出来的数量了。

    夷男不知道李世民是何来的数字,但这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是夷男拿的出,但却要夷男掏空家底才能拿的出的数字。

    夷男身为薛延陀可汗,执掌漠北万里疆土,虽然未能有幸见识到中原丈母娘的本事,但丈人和内兄却代为效力,他们狮子大开口的本事夷男却是见着了,如此掏空国库的天价重聘,纵是放在千年后,也无不及,也同样叫后人汗颜,自愧不如。

    不过虽然时隔千载,但站在女婿的立场上,这时夷男这个可汗所想的倒也和常人无异。当夷男看着昆谷带回的诏令时,看着上面的数字,不禁面色赤红,额头上的汗珠也滴下来了,这份礼单,实在是让他太为难了。

    “帕夏,你以为唐皇这是何意,为何既允了和亲之事,又索要如此重聘?”夷男看着手中重若千钧的诏令,面色难看地对梯真达官问道。

    梯真达官回道:“这究竟是谁的主意,唐皇虽未明说,但从昆谷带回的消息来看,多半是李恪挑唆的,可汗和亲为难了李恪,李恪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也在此为难了可汗。”

    夷男问道:“帕夏以为唐皇的诏令如何?”

    梯真达官回道:“我虽然年迈了,但手脚还算利索,为了我薛延陀大事,去一趟灵州倒也不妨,只是唐皇索求的牲畜实在是太多了些,要凑出来,恐怕我薛延陀是要伤筋动骨的。”

    夷男也道:“帕夏所言正是,如今突利失正在金山作战,麾下八万人马每日损耗极大,我薛延陀供给金山大军尚且吃力,又何来的余力再去凑这般多的牲畜。”

    突利失率大军正在金山与大度设厮杀,八万人马,每日粮草损耗巨大,每个月突利失都需遣人往汗庭催粮,夷男已经为之头疼,可如今李世民开口又是十五万匹牲畜,这对薛延陀这个本不富裕的汗庭来说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一时间,夷男甚至有些后悔求亲之举了,他哪里知道,求娶大唐公主,不止是降了辈分,竟还要搭上这么多的牛羊。

    夷男是有了些后悔,但梯真达官却道:“可汗已经遣使进京,求娶大唐公主,唐皇也已经下旨准允,此事恐怕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无论如何,这亲非和不可,这牛羊非送不可。”

    梯真达官的意思,夷男自然清楚,是夷男自己请求的和亲,他现在若是反悔,无异于是在蔑视大唐和李世民的威严,毕竟两国和亲不比儿戏,大唐公主更非轻易可以怠慢的。

    在夷男的眼中,河东的李恪屯兵关外,早就有意北上浚稽山,否则李恪也不会三番两次地在边线寻衅,他如今若是拒了和亲之事,无异于是授李恪以柄,李恪的十万河东边军恐怕顷刻北上,到时可就不是这十五万匹牲畜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夷男问道:“帕夏也赞同我应允唐皇的条件,拿出十五万匹牲畜作为聘礼,求娶大唐公主吗?”

    梯真达官苦笑了一声道:“可汗,此事不是臣赞同,而是这公主可汗非娶不可,若是不娶,可汗便是戏耍唐皇,李恪在河东的十万边军可不是摆设,顷刻间便是我薛延陀的灭顶之灾。”

    夷男闻言,自知已无退路,于是咬了咬牙道:“如此也好,只要能求娶大唐公主,两国和谈,到时不止可以为我薛延陀求来十载太平,更可以壮我薛延陀声望,这十五万匹牲畜拿了出去,倒也不是一无所得。”

    梯真达官道:“可汗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了,当年突厥颉利之威更甚唐皇,之前我薛延陀都熬了过来,今日自然也能如此,只要熬过了这一关,娶回了大唐公主,咱们薛延陀这个坎,便算是过去了。”

    夷男道:“帕夏说的不错,只是...”

    夷男说着,脸上露出了满满的难色,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这十五万匹牲畜却不知从何而来,总不能当真把整个郁督军山掏空,送给唐廷吧。”

    梯真达官想了想,道:“不可,过冬在即,这一岁征战,我薛延陀粮草本就不足,若是在此事掏空了汗庭的话,恐怕这个冬天就难熬了。”

    夷男问道:“那帕夏的意思是?”

    梯真达官回道:“迎娶公主,不止是我薛延陀一族之事,也是整个铁勒的事情,怎能只由汗庭出聘,可汗可命人向各部征收,铁勒九部,分各部人数多少摊派份额即可。”

    夷男担忧地问道:“回纥、契苾、同罗等部本就对我薛延陀掌国有所不满,若是我们强行自各部征收,恐怕各部反弹,怨声太重。”

    梯真达官回道:“纵是各部怨怼也别无办法了,只要可汗娶回了大唐公主,与唐廷联姻,就算各部不满,也拿我们无可奈何,我们大可慢慢收拾他们。”

    夷男点了点头道:“帕夏说的极是,眼下当以汗庭为重,当以迎娶公主为重,其他的尽可先放一边。”

第八十五章 沙匪

    李世民要的聘礼的数量实在是大地惊人,夷男和梯真达官都在忙于筹措聘礼之事,以至于夷男和梯真达官都忽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灵州,为什么李世民为何圣旨达下,要梯真达官押着牛羊往灵州迎亲?

    自郁督军山往大唐,共计有两条便捷些的路,一条是取道浚稽山,过诺真水往太原,还有一条便是过扎布汗河,经方圆数百里的戈壁,往灵州。

    若只看距离,自然是往灵州更近些,可往灵州再往长安虽然稍近些,但因往灵州需得经由戈壁,干旱难行,故而南北来往的客商都甚少取道灵州,而是大多先往并州,而后才往长安,宁愿多绕些路。

    仔细计较起来,梯真达官其实也不愿走这条路,但李世民已经下旨要他往灵州迎亲,他也是别无选择,明知戈壁干旱难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其实他也还有另外一种选择,那就是多绕些路,取道浚稽山隘口,然后在漠南再转到灵州,这样也能绕过戈壁,但这条路梯真达官却是万万不敢选的。

    他若是专挑远路往灵州,还专门在浚稽山隘口李恪的辖区过道,岂不是有些专程寻衅的意思,两国和亲,李恪本就心有不悦,他哪里还敢去找李恪的晦气。

    无奈之下,他只得在薛延陀四处好不容易才征得了足额的牲畜之后,带着一众使团往启程往灵州赶去。

    而当梯真达官小心翼翼地启程南下时,此时的李恪反倒轻松了起来,至少在外人看来便是如此。

    不过想来也是,因着两国和亲在即,边州已无战事,他这个并州大都督自然就轻松了下来,不必如往日那般忙碌了,甚至趁着太原秋色渐浓,气候凉爽之时,李恪还带着王妃武媚娘和一众府中女眷出城郊游去了。

    李恪所选择的郊游之所便是晋阳城外景色秀丽的悬瓮山,不过既到了悬瓮山,又怎能不往晋祠,于是李恪便欲顺路前往悬瓮山下的晋祠祭拜一趟。

    晋祠始建于周,位于悬瓮山麓,所祭拜的乃是桐叶封唐的晋祖唐叔虞。

    唐叔虞乃周武王姬发之子,周成王姬诵同母胞弟,西周时封于晋地的第一任国君,创晋国基业,也是三晋大地的开天之主,虽过千余年,但在太原乃至整个河东都还是泽望颇重,三晋百姓感念恩德,晋祠香火千余载不绝。

    “三郎来太原一载,今日恐怕还是三郎第一次来晋祠祭拜吧。”晋祠门外,李恪祭拜毕,一众人正在水边歇息,楚王妃武媚娘坐在马车中,对车外站着的李恪问道。

    李恪回道:“不错,晋祠在晋阳城外,稍有些偏远,来往不便,而以往军务繁杂,又没有太多空子,故而未至,若非十分闲暇,我也不会专程来此。”

    武媚娘不解地问道:“晋公在河东之地声望极重,香火也是最盛,凡来三晋之地为官的,无一不是先拜晋祠,求得先贤庇护,三郎怎的好似不愿来此?”

    李恪回道:“周时晋国,自唐叔虞始,便奉行‘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之道,立国之初倒还尚可,可待晋国称霸天下后,仍坚行此道便显得太过保守了,最后晋公空有千里沃土,万乘之军,终未能成天下霸业,却为韩、赵、魏三家所分,沦作尘土,实在可笑,而且...”

    李恪说着,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接着道:“而且终晋一代,六百五十六载国祚,国君四十一任,先为候,而后称公,其间竟也无一人能称王称帝的,我想要的,他们纵是庇佑,恐怕也给不了吧。”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不禁也笑了出来,武媚娘掩嘴笑道:“三郎说的也是,终晋一代,六百余年,遵循襄王守夷一策,最多的也不过是争那一个春秋霸主,所求确实小了些,与三郎不同。这既是国策所致,也是时局所限。”

    李恪闻言,好奇地问道:“哦?何为时局所限?”

    武媚娘道:“时晋文、齐桓之辈,亦为英主,一时之选,但仍旧为蛮夷之族所扰,不胜其烦,在他们看来,燕赵之地已是极北,可他们又怎知,如今我华夏之盛,已兵出漠南,制控碛北呢。”

    李恪赞同道:“媚娘所言极是,正和我心。”

    李恪说着,听得武媚娘提及了漠北之事,于是唤过了一旁护卫的薛仁贵问道:“仁贵,本王命你筹备之事准备地如何了?”

    薛仁贵回道:“殿下放心,马匹、粮草一切俱已准备妥当,只待殿下令下,便可启程。”

    李恪道:“此番北赴戈壁,你欲携多少卫率兄弟同往?”

    薛仁贵回道:“末将欲携亲事府将士一百人。”

    李恪问道:“一百人?梯真达官此番南下迎亲,至少要有三五千随从士卒,你只带百人会不会少了些。”

    薛仁贵胸有成竹地回道:“一百人足矣,此番北上,末将不是为杀敌,而是为袭扰,只要不与薛延陀大军正面厮杀,百人已是够了,若是再多了,恐怕惹人怀疑,沿途也颇多不便。”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仁贵说的也是,大漠沙匪总数虽不少,但各自分布杂散,各处势力人数也不多,百来人,倒也合理。”

    听着李恪和薛延陀的意思,原来李恪此番出城郊游不过是个幌子,李恪出城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薛仁贵打一个掩护,让薛仁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王府卫率北上大漠戈壁,前往伏击押送牲畜往灵州和亲的梯真达官。

    李恪为了阻挠和亲之事,遣人袭扰和亲的薛延陀使团,此乃重罪,若是叫旁人知晓,纵是李恪也难当责任,故而务必要用信得过的人。

    薛仁贵李恪自然是信得过的,而楚王府卫率跟随李恪数载,也是信得过的,可若是楚王府卫率突然少了百来人,难免会叫人生疑,故而李恪寻了个由头带着王府卫率出城郊游,而后再由薛仁贵率众北上,才可保万无一失。

    李恪道:“梯真达官一众恐怕就在这一两日也就启程了,你晚些时候便带人去吧,漠北局势,可就看你这一行了。”

    薛仁贵俯身应道:“殿下放心,末将必不辱使命。”

第八十六章 大漠遇袭

    郁督军山南,大漠戈壁,这已经是梯真达官一行人路经戈壁的第四日了。

    戈壁干旱难行,寸草不生,沙暴更是常有,在这样的大漠中每多待上一日,便多一分危机,无论人畜,俱是如此。

    这样的道理梯真达官自也清楚,但他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戈壁中的环境越是差,这路便越是难行,走地便越慢。

    这处戈壁分割漠南、漠北,宽近千里,最长处逾两千里,而梯真达官一行的脚程一日最多不过百里上下,若是碰上风沙再大些的时候,一日只能行五六十里,若是如此算下去,要彻底走出这戈壁,至少也要十日光景。

    这样的速度着实是太慢了,可梯真达官又不敢快,若是强行加快脚程,就算人和骆驼受得了,随行的牛羊也吃不消,恐怕等不到灵州,就已经死了过半了。

    梯真达官一行五千余人,带着十五万匹牲畜,不敢太慢,怕误了迎亲的时辰,又不敢太快,怕带着的牛羊吃不消,就这样不快不慢地走了四日,也才过了小半的路程。

    而就在此时,薛延陀一众人困马乏的时候,他们还不知,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一处矮坡的背后,有几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将军,薛延陀人到了。”矮坡的背后,一个楚王府亲事府的卫率指着不远处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对薛仁贵道。

    薛仁贵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众军备战。”

    “诺。”王府卫率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了。

    大漠之中,寸草难生,本就不是居留之地,但因为此处是朔方通往漠北的要道,故而来往的商旅也不少,这些商旅也养活了一群人——沙匪。

    这些沙匪大多数十或百来人为一群,各分势力,在戈壁中为寇一方,骑快马,持轻刀,专门洗劫来往的客商,薛仁贵他们此行假扮的便是这大漠中的沙匪。

    这些沙匪以劫掠客商为营生,凡来往人等,只要被他们瞧见了,人数不众的,敌得过的,他们大多会寻机动手,但这一次的薛延陀却不同,梯真达官南下,所率之众多为汗庭精锐,又打出了旗号,戈壁中的沙匪哪敢冒犯,都躲在了一边,几日过去了,梯真达官自己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一日的正午,是他们最累的时候,也是他们警惕最是松懈的时候,随着“呼”地一阵,大漠中一阵大风吹过,扬起了一阵黄沙,黄沙铺面而来,一时间也迷住了梯真达官一行人的眼睛,一行人拖着渐渐有些沉重的步子,赶着牛羊牲畜继续前走。

    可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在右前方响起,一队二十余人的轻骑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直往侧面袭扰,冲着正被驱赶着的牛羊而去。

    “沙匪,帕夏,这是沙匪。”与梯真达官同行的昆谷看见了眼前薛仁贵一行人假扮的沙匪,对梯真达官道。

    梯真达官点了点头,但看着眼前的二十余人,却总觉着有些不对劲,眼前的一众人看着确是沙匪无异,但他们人数虽少,行进间却也摆出了阵型,进退有度,与那些一盘散沙的沙匪全然不同,而且他们不过二十余人,若只是寻常的沙匪,哪里有这份胆量。

    不过此地有这样的沙匪倒也并非全无可能,盖因隋末乱世,天下征战,而后又是大唐和突厥的数载南北之战,有多少士卒兵败逃亡,流落到了此处,落地为匪,这些亡命之徒饿极了,也未尝没有殊死一试的可能。

    梯真达官看着这些沙匪直奔牛羊而去,也不曾多想,便急忙命随行的汗庭士卒策马迎上,挡在了这队沙匪的身前,要护住军中的那些牛羊牲畜。

    这些梯真达官眼中的“沙匪”自然就是薛仁贵所率的王府卫率了,薛仁贵识兵善战,所率的王府卫率更是精锐,骑术精湛,在这荒漠之中也是进退自如。

    薛仁贵虽然武艺超卓,但自知人手有限,也不去硬冲薛延陀的军阵,不想着直接奔入牛羊群中屠宰,而是只在外围袭扰,保持安全的距离,时不时地冲着薛延陀的士卒射上一支冷箭。

    薛延陀的士卒上前,自然是冲着保护牛羊而去,可薛仁贵所率的“沙匪”轻刀快马,来去如风,只是绕着这些牛羊打转,也不轻易下手。

    薛延陀的士卒守着身后的牛羊,也不敢轻追,只是看着“沙匪”去的方向便堵了过去,被“沙匪”牵着鼻子来回晃荡,也别无他法。

    薛延陀的士卒防的仔细,这些“沙匪”一时间也无法下手,眼看着时间过了许久,薛延陀的士卒围上来的也越来越多,这些“沙匪”更是无从着手了。

    “帕夏,这些沙匪毕竟人数不济,怕是要退了。”薛仁贵带着一众“沙匪”只是在外圈袭扰,并无入阵的意思,看样子也是别无他法了,昆谷看着眼前的情状,对梯真达官道。

    “不错。”梯真达官看着这些沙匪在外圈游离,始终寻不得良机的时候,也觉得他们很快便会退去了,点了点头应道。

    梯真达官本是薛延陀部落大酋,并不善统军,看着眼前的“沙匪”竟未觉出这是一个圈套,就当梯真达官也觉得这些“沙匪”即将撤退的时候,后军却又突然传来了消息。

    “帕夏,大军后端突然又出现了一群沙匪,直奔押送水车和草料的后军而去。”后军突然来了人,对梯真达官禀告道。

    “不好!”梯真达官一声轻呼,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眼前的二十余人不过是在分散他们的注意,牵扯他们的兵力罢了,这些“沙匪”真正的目标是后军的水车和草料,而他们,自然和眼前的二十余人沙匪是一伙的。

    梯真达官问道:“后军情况如何?”

    薛延陀士卒回道:“后军防备空虚,那群沙匪趁虚而入,已经打翻了许多水车,烧了许多草料。”

    梯真达官闻言,忙对昆谷吩咐道:“快,快带人去后军驰援。”

    就在这一刻,梯真达官终于确定了,眼前的这些人绝不会是沙匪,他们根本就是不是冲着劫掠牛羊而来,他们是冲着后军的补给,是要毁了这个十余万牛羊的饮水、草料,让它们干死、饿死在这大漠之中。

    他们不求财,而是为了阻挠他们往灵州而去。

    梯真达官指着那群“沙匪”,急令道:“速遣军上前,务必将他们生擒。”

第六十七章 神箭

    面对薛仁贵所率“沙匪”的袭扰,梯真达官大怒,他知道,眼前的这一群人绝不会是寻常劫财的沙匪,也知道这么一来意味着什么。

    后方的水车和草料被毁,很有可能会使得他们无法完成使命,带足这些牲畜作为聘礼,及时到灵州迎亲,他现在不止要护住军中的水车、草料,更要将眼前的这些人擒拿,给可汗、给唐皇一个交代。

    可梯真达官只知眼前的这些人绝非沙匪,也知他们来意不善,但他哪里知晓,这些人都是楚王亲事府麾下的精锐卫率,身经百战,纵是比之禁军精锐也是丝毫不差。

    李恪开府建衙,楚王府麾下共有两府士卒,一为楚王亲事府,计三百三十人,以薛仁贵为首,俱是李恪亲卫,跟随李恪多年,其中还有许多是当年跟随李恪北上为质的禁军,绝对信得过;

    二为楚王帐内府,计六百六十七人,以帐内府典军为首,自右骁卫中抽调精锐充任,也属李恪直辖,但却不是李恪心腹,由右骁卫将领统率。

    亲王两府卫率,合计千余人,数量甚众,寻常来讲,两府护卫绝不会满编而用,尤其是在京中的亲王更是如此,麾下可用的卫率最多也不过百人罢了。

    但李恪却有所不同,李恪得李世民宠爱,李恪在边州为帅,统领十万边军以拒北敌,李恪的麾下亲卫便是战时挡在李恪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自然不可草率,故而李世民也开旨,准李恪两府卫率满编录用,不受俗例所限。

    李恪在外,帐内府的六百余人便在楚王府麾下,可李恪一旦回京,他们便回属右骁卫,不在王府卫率之列,故而李恪真正称得上心腹的便是亲事府的三百余人了,而此次薛仁贵所统帅的百人便是出自亲事府,李恪的托以性命的心腹。

    当薛延陀一众数百人迎上薛仁贵一众二十余人时,薛仁贵未下令撤退,这二十余人竟也是分毫不动,宛如山岳。

    薛仁贵站在最前,看了眼前方而来的薛延陀胡骑,接着又看向了两百余步外,气急败坏的梯真达官,薛仁贵虽不识得梯真达官的模样,但他知道,看这模样,这梯真达官想必就是薛延陀军的主帅了。

    薛仁贵面沉如水,自马背上取下随行带来的强弓,张弓搭箭,拉了个满月,瞧着两百余步外的梯真达官,一箭射出。

    两百余步开外的梯真达官看着薛仁贵箭指着自己,起初倒也未太当回事,盖因两百步外相距太远,就算是生于马背,拿着弓箭长大,向来擅射的薛延陀儿郎,也见过能在两百余步外将人射杀的,更何况是眼前的这个唐人。

    “咻!”

    随着一声锐响,薛仁贵手中的箭破空而出,如猛虎扑食般直奔梯真达官的面门而去,似带万钧之力。

    若是此前梯真达官还对薛仁贵的一箭不以为意的话,那么现在,看着这迎面奔来的一箭,梯真达官不禁打了一阵寒颤,他也不知这一箭能否命中,但他行事倒也谨慎,他看着这箭的来势,便不觉生畏,本能地伏下身去,藏在了马后。

    刹那之后,随着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在耳边响起,薛仁贵的一箭自梯真达官耳畔划过,梯真达官低头望去,地上竟突然多了一根胡辫,梯真达官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耳下,发现在耳下的胡辫已经断了一截,原来这地上的胡辫竟就是他的。

    还不等梯真达官稍缓口气,梯真达官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阵痛呼声,梯真达官扭头望去,原来就在刚刚,他将将躲过这一箭的时候,他身后的士卒便遭了殃。

    这一箭力道极大,正中身后士卒的心窝,深深地扎了进去,甚至透体而出,锐利的箭头自他的后心穿了出来,露出了半截箭身。

    好生骇人的一箭,隔了两百余步,尚能透体而出,这是何等的力气和准头,世上竟还有这等人物!

    梯真达官看着身后的一幕,后背一下子湿透了,方才若是他但凡拿大半分,没有及时避开这一箭,现在死的必定就是他了。

    而他与薛仁贵相隔两百余步,尚有反应的机会,可若是再稍稍近些呢,若是在百步前后的话,恐怕纵是他看见了,也来不及躲闪。

    梯真达官被这一箭惊住了,心中生畏,也不敢再有半分大意,连忙藏身于马后,一动不敢动。

    “将军神射!”薛仁贵身旁的王府卫率见状,由衷赞道。

    远处的薛仁贵看着藏身马后的梯真达官,知道再想取他性命已是全无可能了,轻叹了一声,惋惜道:“可惜了,竟未能取了他的性命。”

    卫率道:“将军这一箭,已是破敌胆气,于功足矣。”

    薛仁贵道:“此箭虽未能建功,但倒也无妨,我们本也不是为了杀敌来此。敌军已经迎上,此地不便久留,速撤,与后军会合。”

    说完,薛仁贵勒马向后,往大漠深处远遁而去。

    被薛仁贵如奔雷一箭所威慑的可不止是梯真达官,方才本欲围上擒拿薛仁贵一众的胡骑也是如此,看着薛仁贵一众南撤,也不敢深追,撵了几步便也就退了回来。

    薛仁贵离去后,原本是去后军支援的昆谷也回来了。

    “后军的情况如何,可曾将来敌击退?”梯真达官看着昆谷近前,忙问道。

    昆谷回道:“来敌倒是击退了,只是当我赶到后军时水车已经被毁了过半,草料也被少了五六成,虽然我们带来的补给充裕,但如今过半被毁,照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我们走出戈壁,牛羊便被撑不住了。”

    梯真达官听着昆谷口中的数字,心一下子凉了一半。

    他此行目的有二,一是为押送这些牲畜作为聘礼前往灵州,二是为了迎回公主,可若是这些牛羊都被饿死、渴死在了戈壁,聘礼不足,他还能迎回公主吗?

    这些牛羊已经是薛延陀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倾尽国力才能拿出来的家底,断没有第二份,这些若是没有,他去哪里再凑得这十五万匹牲畜。

    梯真达官思虑了片刻,无奈道:“大部就地修整,你派人兵分两路,一路回汗庭向可汗禀告此事,并加运草料来此,一路四散开来,搜寻水源。”

    “昆谷领命。”昆谷应了下来,下去安排了。

第六十八章 拒亲

    茫茫戈壁,一片黄沙,有的只是一片死寂,难觅活水,梯真达官想在这戈壁之中寻得水源,又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身后还带着十五万匹牲畜,就算侥幸寻得了水源,又如何能够充裕。

    当梯真达官赶着牛羊,一边寻着水源湖泊之类,一边继续地往南走去,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底气也不敢再拖延了,他务必尽快南行,免得牛羊牲畜甚至是人都折在了戈壁大漠之中。

    自打遇袭后,梯真达官带着牛羊,每日小心翼翼地南行,每一日都有上万的牛羊因干渴或是水土不服而死掉,起初的一两日倒还可控制,每日死掉的牲畜不过数千,可到了后面几日,死掉牲畜的数字以万数猛增,最多的一日竟一次死掉了三万余只。

    骆驼和马匹倒还好,一时间倒还扛得住,剩了六七成,可牛羊却娇弱地很,耐不住这连日赶路和干旱,死掉的最多,当梯真达官出了大漠后,剩下的连两成都不足。

    五日后,终于出了大漠,待他在清点牛羊牲畜时,近十五万匹带着南下的牲畜,活着出了大漠的已不足四万之数。

    四万,相距李世民索要的十五万聘礼连半数都不足,甚至只有半数的半数,这样的数字和计划相差太远,梯真达官的心便越发地担忧了,生怕大唐因此而拒了和亲之事。

    但担忧终究也只能是担忧,梯真达官使命在身,还需得赶去灵州迎亲。

    八月中,灵州,灵武城外。

    梯真达官七月下自郁督军山启程,历时近二十日,当他们到了灵州时已是仲秋。

    两国和亲是大事,待梯真达官一行浩浩荡荡地到了灵州城外,奉皇命主和亲之事的宗室子弟、江夏郡王李道宗和鸿胪寺卿高季辅已提前出城等候。

    “薛延陀梯真达官,拜见大唐江夏郡王,拜见寺卿。”一番引见后,梯真达官倒也客气,身为突厥帕夏,在突厥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可眼下势不如人,如今到了大唐也是拿低做小,当先见礼。

    近年来大唐外战,无往不利,前些日子又新平了吐谷浑,正是势盛之时,大唐君臣对这些番邦之臣本也就不甚在意,高季辅是文臣,倒还好些,尤其是掌军的江夏王李道宗更是如此。

    李道宗看着拜在身前的梯真达官,微微抬手,将梯真达官虚扶起身,道:“来使一路辛苦了,还是请起吧。”

    “谢郡王。”梯真达官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梯真达官起身后,抬头看了看,只看到李道宗、高季辅两人,还有随他们而来的一众府军,却不见和亲的普安公主的身影。

    梯真达官问道:“请问郡王、寺卿,我薛延陀迎亲之众已至,却不知普安公主现在何处?”

    诸位皇子中,李道宗和李恪都与长孙无忌不和,而李恪又与李道宗打过不少交道,甚是相熟,故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李恪的缘故,李道宗对于薛延陀也无甚好感,对于和亲之事本也不甚赞同,只是皇命在身,依规照办罢了。

    李道宗道:“我大唐乃礼仪之邦,公主殿下乃万金之躯,天潢贵胄,哪有君候臣的道理,又岂会在城外等候。”

    “那是,那是。”梯真达官连忙应道。

    一旁的高季辅见状,也知李道宗性情如此,而且凡大唐边帅,对薛延陀这些北族大多没什么好印象,李道宗自然也不例外,高季辅怕梯真达官难做,这才开口道:“普安公主现在灵武城中歇息,待我们清点完聘礼之类,帕夏便随我们一同进城吧。”

    聘礼,梯真达官听到高季辅要先清点聘礼,一时间不禁有些慌乱了,他所带来的聘礼于李世民所要的相差甚多,他自己清楚地很。

    梯真达官含糊其辞地回道:“聘礼我已经带来,正在后面,待接了公主后便可交割。”

    高季辅摆了摆手道:“依我大唐规礼,从来都是先下聘,再迎亲的,哪有倒着来的道理,既然帕夏已经备齐了聘礼,待我们清点一番后,帕夏便可随我与郡王一同进灵武城迎亲了。”

    “如此也好,便有劳高寺卿了。”梯真达官带来的牲畜究竟有多少,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听了高季辅的话,也知道,一旦清点了,数量势必相差甚巨,但他也别无他法,只得应了下来,让高季辅带来的人去清点聘礼数目了。

    灵武城外,高季辅带来的鸿胪寺衙吏正在清点牛羊牲畜的数目,而梯真达官正和高季辅还有李道宗在一处闲聊,只是梯真达官的心思却显然不在此处,心中正在想着一旦唐人发现了不妥之处,他又该如何应对。

    果然,比高季辅想象地还要快上许多,不过小半个时辰,前去清点数目的鸿胪寺官吏便回来赴命了。

    “郡王,寺卿,这聘礼的数目有些不对。”鸿胪寺的衙吏清点完了数目,快步走到了李道宗和高季辅的跟前,回禀道。

    高季辅眉头微皱,问道:“数目有何处不对?”

    衙吏如实回道:“薛延陀人带来的牛、羊、马、骆驼合计尚不足四万,还不足三成。”

    “什么?”高季辅闻言一惊,讶然道。

    紧接着,高季辅对梯真达官问道:“帕夏,这是何故?”

    梯真达官忙俯身拜道:“寺卿息怒,我奉可汗之命南下,自郁督军山带出的牲畜确有十五万之多,只是途径戈壁,遇着了沙匪,被毁了水车和草料,一路上才渴死、饿死不少,这才如此,还望寺卿勿怪。”

    梯真达官的话入耳,还不等副使高季辅说话,正使李道宗先开了口。

    李道宗对薛延陀人本就无甚好感,如今得知薛延陀人带来的聘礼竟还不足三成,当即大怒,一摆衣袖,喝道:“梯真达官,我大唐公主千里迢迢自长安赶来灵州和亲,你所带来的聘礼竟只不到三成,你可知你这是欺君之罪!”

    梯真达官闻言,连忙解释道:“还请郡王息怒,我薛延陀绝无欺瞒天朝,欺瞒陛下之事,只是这戈壁天灾**,确非我等可以掌控。不如郡王看这样可好,郡王准我将公主先行带回,待我回了汗庭后便立即再凑齐聘礼补上,送来灵州,可好。”

    有些事情在草原行得通,但在唐人眼中便是极大的冒犯了,梯真达官这么一说,不止李道宗不满,就连一向雅量的高季辅也动了怒火,高季辅道:“你当我大唐公主是何物,是可以买卖的货物不成,竟出此等妄语,如此轻慢。”

    听着高季辅的话,梯真达官当真是欲哭无泪了,一时间他竟有些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出这样的主意来对付李恪,他若是读过三国,恐怕就得叹一句“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梯真达官已经有些慌乱了,只得恳求道:“我等不敢轻慢公主,亦不敢轻慢大唐和陛下,此事确非我等力所能及,还望郡王和寺卿代为说情,我薛延陀上下必感激不尽。”

    普安公主本就是李道宗的同宗侄女,年不过十余岁,年纪尚轻,而夷男已经年过四旬,如何能够般配,李道宗对此次和亲本也不愿,如今有了这样的借口,便更不会妥协了。

    李道宗当即回绝道:“这番话你同我说了无用,你还是留着跟陛下,跟楚王的十万边军说去吧。”

第八十九章 绝婚

    梯真达官几乎掏空了薛延陀国力,这才凑出了牛羊牲畜十五万南下迎亲,一路艰辛,提心吊胆地历时二十余日,才至灵州。

    可梯真达官到了灵州城外,还未见到普安公主一面,甚至都还未进灵州城,便被遣了回来。

    动武,梯真达官是没有这个胆子了,且不说灵州本就是朔方重镇,屯有重兵,就是李道宗便是大唐名将,梯真达官万不敢开罪的,既不能动武硬抢,便只能依李道宗之言,先行回了薛延陀。

    此事干系着实重大,梯真达官也不敢有分毫的耽搁,他留下昆谷带着一众人等赶着剩下的牛羊回了郁督军山,而他自己则轻骑快马北归,先同夷男商议此事。

    并州,太原,悬瓮山别院。

    北归路遥,梯真达官还在北归的路上,在戈壁伏击了梯真达官的薛仁贵已经回了太原。

    为了避免叫人猜疑,李恪自打出了晋阳城后,便把大都督府的诸务交给了马周和李绩处置,自己则借口在此郊游,在别院中陪着武媚娘。

    左右李恪乃地方军政首官,整个河东也寻不着比李恪官阶更高的了,就算是御史也不会空暇到因此事而弹劾李恪,故而李恪就在此优哉游哉地等着,整整待了十日,到了第十日,薛仁贵终于回来了。

    山中别院的内厅,薛仁贵方一回来,便往厅中去见了李恪。

    “末将薛仁贵特向殿下交令。”内厅中,薛仁贵一见着上首厅中坐着的李恪,便俯身拜道。

    李恪抬手让薛仁贵起身,而后问道:“如何?事情办地怎样了?”

    薛仁贵回道:“末将在戈壁突袭了梯真达官,烧了他的草料,毁了他的水车,以梯真达官当时的处境,绝难保全。”

    李恪接着问道:“哦,你可是亲眼所见了?”

    薛仁贵回道:“末将毁了他的水车、草料后,又尾随了薛延陀人两日,这两日间每日都有近万数死掉的牛羊被丢弃,后面只会更多。不过再往南便是灵州军的辖区了,末将不敢久随,便撤了回来。”

    李恪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对薛仁贵道:“大漠风沙最重,牛羊本就难活,再加之薛延陀人短了饮水,这些牛羊多半是出不了戈壁了,夷男这聘礼,算是毁了。”

    薛仁贵道:“除非梯真达官有通天的本事,可以凭空变幻,否则他绝没有凑齐聘礼的可能。”

    李恪笑了笑,道:“不行了,就算梯真达官能通天,便变不出再多的牛羊来,整个郁督军山已经被掏空了,他总不能把薛延陀人过冬的储备给变来吧。”

    薛仁贵闻言,道:“聘礼梯真达官决然是凑不齐了,只是两国和亲之事我大唐已经提上日程,和亲使团已往灵州,末将担心梯真达官会不会另有法子,促成此事。”

    李恪摇了摇头道:“仁贵多虑了,对于薛延陀,父皇本就颇为不满,早有征伐之意,此前只是碍于我大唐眼下国力尚缺和以太子为首的朝中百官又多有主和的,故而准了和亲之事。如今薛延陀短了和亲的聘礼,正给了父皇拒婚之机,父皇绝不会赞同此事。”

    李世民尚武,重军功,而薛延陀虎踞漠北,对漠南虎视眈眈,始终叫李世民不安,此番薛延陀失了聘礼,不止给了李世民绝婚的由头,更重伤了薛延陀国力,李世民绝不会再允和亲之事。

    薛延陀拱手道:“如此,殿下和咱们河东边军便可一展身手了。”

    李恪笑道:“不错,你遣人密切关注和亲之事,一有消息便需通报本王。”

    “诺。”薛仁贵当即应了下来。

    ——————————————

    薛仁贵才回了河东未久,薛延陀短聘的消息也到了长安。

    太极宫,甘露殿中,李世民本召见了三省宰辅并西征刚刚回京的李靖,正欲商定安置吐谷浑之事,就在此时,李道宗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进京中的消息也交到了李世民的手中。

    “夷男斗胆,竟敢如此轻慢于我大唐朝廷,轻慢于我大唐公主!”两国和亲乃是大事,故而虽然李世民正召见了众宰相议事,李道宗加急的奏疏还是送到了李世民的手中,李世民只看了两眼,便登时大怒,将奏疏拍在了桌案之上。

    大唐伐吐谷浑大捷,乃大喜之事,今日又是李靖进京现捷之日,李世民心情颇佳,可看了李道宗的奏疏后便由喜转怒,众臣自然不解。

    “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夷男所做有何不妥?”右仆射杜如晦当先开口,对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回道:“道宗奉朕之命携公主北上灵州和亲,然薛延陀帕夏梯真达官放肆,所带聘礼竟短缺地厉害,简直是视我大唐如无物。”

    杜如晦闻言,眉头微皱,接着问道:“不知短缺了多少?竟叫陛下生怒。”

    灵州和郁督军山毕竟相隔数千里,十五万匹牲畜千里迢迢地运来也难免死伤,稍许少些也在情理之中,杜如晦不知少了多少,故而有此一问。

    李世民沉声回道:“两国和亲,朕所要牛羊牲畜十五万,薛延陀所带尚且不满四万,不足三成之数。”

    “岂有此理,薛延陀北邦蛮夷,我大唐准予和亲已是天恩,他竟敢如此轻慢。”李世民之言才落,殿中的众人也坐不住了,纷纷出言呵斥道。

    此时,当初力主和亲之事的长孙无忌坐在其中,脸色也难看地厉害,他何曾想到,薛延陀明明求着和亲,最后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世民扬了扬手中的奏疏,道:“朕以为此风断不可涨,此事若是就此作罢,日后我大唐还如何统御天下,叫万邦臣服。”

    李世民之言入耳,此事同在席中的中书侍郎岑文本寻得机会,也当即起身道:“启禀陛下,夷男与薛延陀所为,实为藐视我大唐天威,臣请绝婚绝贡于薛延陀,以挫其势,叫各方外邦知道,我大唐天威,断不可犯。”

    岑文本之言一出,大殿中的众人也纷纷应和,甚至就连一向反战的魏征都是如此,薛延陀短聘之举,确是捋了大唐君臣的虎须。

    李世民当即应道:“正当如此,即刻传檄天下,我大唐与薛延陀绝婚绝贡,以绝其势,另在传旨河东,让楚王漠南备战,朕要薛延陀为今日轻慢之举付出代价。”

第一章 定帅

    “父皇恭启,儿臣李恪敬奏:暮春三月,漠南草长,今儿臣奉皇命经略河东,尔近三载矣。三载既往,儿臣每每思及,知有皇命在身,有严父叮嘱,从不敢稍懈半分。

    今幸得父皇恩泽,三载既过,河东之地兵甲已备,粮草已足,南盛而北衰,北伐之机已至,儿臣请提兵北上,马踏碛北,平薛延陀之乱,安定北疆,勒石燕然,记我大唐之功,歌父皇伟绩...”

    贞观十一年,暮春,也是李恪奉皇命来到河东经略的第三年。

    三年间,李恪整备兵甲,于河东屯田,白道川牧马,刮练新军,经三载风调雨顺,厉兵秣马后,李恪和他的河东终于准备好了。

    而随着贞观九年大唐与薛延陀断贡绝婚,薛延陀的威望在漠北也降到了冰点,所有人都知道,薛延陀和大唐的关系已再无缓和的可能。

    和亲之事告吹,也意味着在漠北,薛延陀和夷男已经被大唐朝廷彻底放弃,大唐想换个人驻守北疆了。再加之近年来河东的种种动作,就更加叫人确信了此事。

    唐廷的疏远,河东李恪的表态,这不止让大度设和西突厥的声势越发地壮大,就连铁勒内部,回纥、契苾等部的首领也各自动了心思,想要乘机取薛延陀而代之。

    河东正盛,而薛延陀渐衰,正是北伐良机,终于,李恪一封奏疏进京,自贞观四载后,大唐最大规模的战争,北伐之战拉开了帷幕。

    长安城,太极宫,旬日例朝。

    次殿两仪殿中,皇帝李世民正于上首端坐,脸色肃穆,而在殿下,朝中百官则分文武而列,分站于大殿两侧。

    “众卿可知朕手中拿着的是何物?”朝会伊始,众臣拜礼之后,李世民拿着手中的一封书信,对殿中的百官问道。

    李恪身为皇子,又为并州大都督,奉旨经略河东,他的奏疏从来都是直达御前,不走省台,更不经兵部,除了李世民之外,谁都看不着,旁人又如何知晓。

    片刻之后,见无人回话,李世民这才道:“此乃楚王昨夜才命人加急递入京中的奏疏,也是向朕请战薛延陀的请战书,众卿以为如何?”

    自打贞观九年,大唐和薛延陀绝婚,众臣便都知道,大唐和薛延陀之间早晚必有一战,也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他们自李世民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殿之中还是难免一阵哗然。

    李恪北伐,可不止是大唐和薛延陀的两国征战,此事还关系到大唐的朝堂和储位,此战若胜,李恪声望势必大涨,对李承乾的威胁越大,北伐之战也是李恪对太子之位发起的一轮冲击。

    李世民北伐之心已定,无可动摇,他开口问询群臣,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朝中众臣也不会有不开眼的在此事上反对。

    薛延陀之强非吐谷浑可比,北伐薛延陀乃大唐近年来最大的外战,李世民之言才落,殿中众臣便纷纷应和,更有甚者,已经有诸多武臣跃跃欲试,请缨北战了。

    此时,大殿之中众位武臣关心的自然是北伐之事本身,但太子李承乾和长孙无忌等人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在想的是这北伐之事背后的意义。

    大唐若是北伐能胜,自然最好,如此一来,大唐北疆便再无劲敌,至少五十年内,可保北境安稳无虞,但他们希望大唐北伐胜,却不希望李恪北伐胜,因为一旦李恪北伐大胜,借此灭国之功,李承乾本就不甚安稳的太子之位可就越发地危机了。

    对于李承乾和长孙无忌而言,唯今之计,最好的结果自然就是另择主帅,叫李恪揽不得这灭国大功。

    此事来的突然,也来不及再行商议布置,长孙无忌身为兵部尚书,当先出列道:“北伐乃是国之要事,马虎不得,却不知北伐主帅,陛下可有人选?”

    长孙无忌之言一出,大殿之中众人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怪异。

    北伐主帅的人选,其实早在三年前,自打李恪任并州大都督,北上河东经略北地的时候就已经定了下来,也是不言而喻的事情。李世民虽未明言,但李世民若非属意李恪,又怎会命他北上。长孙无忌在此时这么问,便就有些怪异了。

    不过长孙无忌身为兵部尚书,此事本就在长孙无忌职权之内,长孙无忌有此一言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世民听得长孙无忌之言,不假思索地回道:“楚王乃并州大都督,精熟河东边务,对薛延陀上下也颇为熟悉,此事又是楚王首倡,朕欲以楚王为北伐主帅。”

    李世民给出这样的结果并不奇怪,反倒是众人意料之中,默认了的,甚至就连长孙无忌本人也不觉着讶异,但这却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长孙无忌身为皇帝心腹,国朝国舅,他已经开了头,和长孙家和太子交好的臣子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有些话说了,有些事做了,势必会惹恼李世民,甚至会使得君臣生了嫌隙,长孙无忌地位超然,自然不便也不会去说这些话,做这些事,还需有人来代劳。

    长孙无忌才请示完李世民的意思,回到了队列之中,通直散骑常侍褚亮随即出列,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楚王虽精熟边务,熟稔薛延陀之事,但毕竟年少,此前也从未统帅过如此之众的人马,主灭国之战,臣以为此战主帅或可另择贤良。”

    果然,正如众人所知的那般,李世民属意的主帅人选从来都是李恪,否则也不会叫李恪北上经略数载,褚亮之言方出,李世民便道:“楚王虽然年少,但却有统帅之能,贞观八年诺真水一战便是实证,楚王为帅,有何不可?”

    褚亮接着劝道:“诺真水一战,确是楚王之功,然此战之敌不过大度设而已,非是薛延陀上下,北伐之战所面,乃薛延陀上下精锐,不得轻率,万不可冒此等风险呐,还望陛下三思。”

    褚亮之言才落,一旁的殿中省丞谢偃也出列道:“启禀陛下,臣附议褚常侍之言,北伐之战,干系重大,不可轻待,当择代国公这等百战宿将挂帅,方是稳妥。”

    谢偃口中的代国公便是西征刚刚大胜的李靖,谢偃此番为了压制李恪,不惜将李靖又搬了出来。若论名望和功绩,大唐武臣无人可与李靖相较,李靖若是挂帅,自然也比李恪更为稳妥。

    李世民闻言,心中已有不满,但毕竟谢偃提及了李靖,李世民倒也不便全然不顾,于是李世民对李靖问道:“谢卿所言,药师以为如何?”

    李靖何等聪明,行事何等谨慎,李靖知道李世民的心中属意的主帅人选是李恪无疑,李靖又岂会冒着同时开罪李世民和李恪两人的风险去帮着谢偃和长孙无忌说话。

    而且李靖原本在殿中待地好好的,看着热闹,却一下子谢偃给提了出来当枪使,心中本就有些不悦,如今李世民又点了名,李靖便越发如此了。

    李靖带着些脾气,回道:“启禀陛下,臣自打西征归来,腿疾便愈重了,行走尚且不便,实在不宜挂帅出征,而且臣以为楚王虽然年少,但也行伍多年,精熟军务,可比宿将。更何况,在河东楚王还有李绩从旁襄助,李绩之能不在臣之下,有李绩辅弼,楚王当可胜任主帅之职。”

    李世民等的就是李靖这句话,李世民闻言,当即道:“药师所言甚和朕意,当年朕统兵征伐天下之时,年也不过弱冠,还不是也照样打下了这大好河山吗?楚王少年挂帅,有何不可。”

    有了李靖保举,李世民拍板,李恪北伐主帅的位置便算是定了下来,北伐之战便也在顷刻之间了。

第二章 将行

    太原,并州大都督府,书房。

    仲春的午后,暖融融的阳光透过书房薄薄的纱窗照射进屋里,亮闪闪地一片,洒在书房的桌案之上,也洒在桌案旁李恪的脸上,映着李恪俊朗的脸颊,竟多了一丝酡红。

    春困秋乏,春日,本就是最易犯困的时候,尤其是在阳光最盛,最是暖和的午后,便更是如此了。

    李恪坐在书房中,看着满桌自河东各都督府、各统军府递上的兵员明细奏本,看得枯乏,险些都快打起了瞌睡。

    “三郎、三郎...”

    就在李恪看着奏本,困得混沉欲睡的时候,书房的门口突然传来的武媚娘如黄莺的声音,打破了书房中的沉闷,也叫醒了李恪。

    李恪听到耳边娇妻的声音,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意,原本的困乏竟也去了几分,慢慢地来了精神。

    “媚娘来了,快来我身边,我整日对着这些奏本,可快闷坏了。”李恪看着武媚娘进屋,对武媚娘笑道。

    武媚娘起初并未靠到李恪的身边去,反倒在李恪身前的桌案旁坐下,双手背到身后,对李恪问道:“三郎猜我带了什么来?”

    李恪看着武媚娘嬉笑的模样,回道:“可是媚娘在府外寻摸着了什么好玩的物什?”

    武媚娘摇了摇头道:“三郎可是猜错了,媚娘带来的可是三郎最是关切的东西。”

    李恪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问道:“可是父皇回了我请战的奏疏?”

    李恪请战薛延陀的奏疏送往长安也有五、六日的功夫了,算着日子消息也该送回来了,看着武媚娘笑嘻嘻的模样,多半便是了。

    武媚娘对李恪道:“三郎这次猜对了,正是请战的回书。”

    李恪道:“看媚娘的模样,我的折子父皇想必是准了。”

    武媚娘点了点头,问道:“那三郎可能猜到父皇钦点的主帅是谁?”

    李恪没有片刻的犹疑,不假思索地笑着回道:“自然是我了。”

    李恪这么说,倒也不是因为自负,而是因为李恪知道眼下的形势,眼下大唐虽所是武将如云,但能和李恪争一争这北伐主帅之位的只有两人,一是李靖,二便是李绩。

    李靖年迈,本就腿脚有所不便,自打贞观九年西征归来后,更是常觉精力不济,绝不会去跟李恪争这个北伐主帅的位置,至于李绩,李绩本就是李恪麾下,李世民断没有越过李恪这个并州大都督,而任大都督府长史为帅的道理。

    武媚娘看着李恪自信的模样,笑道:“难道三郎就不怕是旁人吗?现在父皇的回书在媚娘的手中,整个太原,除了媚娘可是谁都不知的。”

    李恪看着眼前武媚娘得意的模样,确也是满满的小儿女姿态,嘴角轻挑出一丝笑意,趁着武媚娘不备,一把揽过武媚娘纤细的腰肢,将媚娘揽在了怀中,搁在膝上坐下。

    “好啊,媚娘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截留父皇给我的回书,看为夫不好好责罚你。”李恪说着,左手搂着武媚娘的肩膀,右手在武媚娘的腰肢上轻轻挠了挠。

    李恪下手很轻,生怕弄疼了武媚娘,只是挠了挠她腰间的软肉,可偏偏武媚娘最怕的便是这个,被李恪这么轻轻一挠,顿时吃不消了,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开口求了饶。

    “三郎,三郎,媚娘错了,媚娘知错了,快些饶了我吧。”武媚娘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回书塞进了李恪的怀中。

    李恪见着武媚娘求饶,这才把自己的手从武媚娘的腰上拿开,缩了回去。

    见李恪不再挠她了,武媚娘终于缓过了气来,靠在了李恪的怀中,胸口上下起伏,喘着气,稍作歇息。

    “三郎猜的不错,父皇确是点了三郎为帅,三郎为此筹备三载,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武媚娘一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梢,一边对李恪道。

    李恪道:“这本也是父皇许诺我的,我奉皇命在河东经略三载,断没有让别人摘了桃的道理。”

    武媚娘道:“三郎挂帅,本就在情理之中,媚娘倒也不觉得讶异,只是媚娘没想到,父皇竟然允得这般快,三郎这就要率军北伐了。”

    李恪道:“薛延陀上下,多有野心之辈,薛延陀诸子对我大唐富庶也早已虎视眈眈,父皇早有意伐之,当初若非西北战事,我大唐又粮草不丰,北伐之战不会等到今日。不过为夫听方才媚娘之意,媚娘可是担心为夫北伐的安危吗?”

    武媚娘对李恪道:“三郎本就文武双全,有将帅之才,身边有李绩和苏定方这等名将辅弼,又有席君买、薛仁贵这等虎贲之士护卫左右,三郎的安危媚娘自然是不忧的,媚娘担心的呀,是别的。”

    正如武媚娘所言,李恪此次北伐,虽统帅不过河东之兵,但身边却不乏李绩、苏定方这等名帅和薛仁贵、席君买这些当世罕有的猛将,安全理当无虞,李恪听得武媚娘的话似乎别有他意,不禁也觉得好奇了。

    李恪不解地问道:“不知媚娘所忧何事?”

    武媚娘回道:“三郎此番北伐,必取浚稽山,而要取浚稽山,势必驻兵于白道川、诺真水两地,媚娘只是担忧三郎若是见了居于诺真水的那位千娇百媚的定襄公主,便忘了媚娘这个家中等候的糟糠之妻。”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一下子顿住了,他倒是不曾想到武媚娘会突然提及此事。

    李恪忙道:“媚娘乃是为夫的楚王妃,住在了为夫的心中,为夫是万不会望的。”

    武媚娘轻轻戳了戳李恪的心口,娇嗔道:“你呀,现在说着好听,只怕出了晋阳城,就把今日所言都给忘了个干净。都说草原女子最擅媚君之法,媚娘一介小女,又无甚见识,怎能及得过。”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若连武媚娘都是短了见识的小女子,这天底下可就没有聪慧的了。

    李恪只得道:“媚娘过虑了,为夫的一颗心,都系在了媚娘一人身上,媚娘这么说,可就是在冤枉我了。”

    武媚娘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了李恪,眼中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对李恪道:“媚娘别的也不怕,只是媚娘已经嫁入楚王府三载,至今无所出,每日也是忧心于此。三郎这一去漠北,少说又是半载,媚娘也不知何时才能得偿所愿,为楚王府添个小世子。”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这才笑道:“我道是何事,原来是这个缘故,媚娘既想要个小世子,便该同为夫多多努力才是,怎的怪罪到为夫的身上了。”

    李恪说着,嘴角的笑意愈浓了,低下头去,滚热的手掌放在了武媚娘的腰间,嘴巴便凑上了武媚娘的双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武媚娘见状,哪还不知李恪想干些什么,连忙半推着李恪,轻声道:“苍天白日的,又是在书房中,殿下怎敢如此,若是叫旁人看到了怎好?”

    李恪鼻尖闻着武媚娘醉人的发香,笑了笑,道:“无妨,内院书房,没有我的命令,旁人进不来的。”

    李恪说着,又对院中值守的王府卫率高声吩咐道:“你等尽数退出院外等候,没有本王的准允,谁都不准进来。”

第三章 兵起河东

    朝会之上,李世民从李恪之议,准北伐之战,并点李恪为帅,统御河东并突厥胡骑北伐薛延陀。

    圣旨下,以楚王、并州大都督李恪为通漠道行军大总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为副,统河东边军主力六万,过浚稽山,自南取郁督军山汗庭;

    以突厥可汗阿史那思摩为定襄道行军总管,襄州都督张公瑾为副,统漠南胡骑三万,自东取弓卢水,为右翼;

    以云州都督乔师望为云中道行军总管,潞州都督李袭誉为副,率本部两万河东边军西出云州,取阴山道袭碛北,为左翼;

    另,李世民恐河东一地兵力有所不济,又遣灵州都督薛万彻和右领军将军执失思力领朔方精锐三万过戈壁,渡扎布汗河袭扰郁督军山南,以为策应。

    随着李世民的圣旨送到了河东,并州大都督李恪麾下,河东一十六州,八十五统军府闻声而动,河东边军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终于在李恪抵河东三载后启动了。

    并州,太原,晋阳城下。

    北伐之战,干系重大,也正如长孙无忌和李承乾所担忧的那般,这一战,不止是大唐灭国薛延陀,定夺北疆霸主的一战,更是李恪借此灭国之功,冲击储君之位的一战。

    这一战至关紧要,绝不容有失,虽然经李恪三载筹划,兵丰粮足,薛延陀东西内耗,早已困乏,但薛延陀的兵力和疆域毕竟还是摆在了那里,绝非等闲,李恪也不敢大意。故而这一战,并州大都督府并楚王府上下臣子,除开留守河东的马周,其余的几乎是倾巢而出。

    “本王此番北伐,宾王代本王坐镇太原后方,掌管粮道,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李恪率军北上,大军供给自然也至关紧要,李恪不放心旁人,只将此事交由了马周,临行前叮嘱道。

    马周一口应道:“殿下放心,只要有臣在,必保殿下北伐大军粮道无虞。”

    李恪笑道:“宾王有萧何之才,区区粮道,自然不在话下,本王担心的倒不全是军务,并州民政虽不在我大都督府辖下,但宾王也不可不重。”

    马周闻言,只是稍稍品味了片刻,也就明白了李恪的言下之意,马周小声问道:“殿下担心的可是并州刺史府?”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并州刺史刘德威虽然人在并州,明面上也同本王交好,但他的根却在关中,本王北伐,朝中坐立不安的大有人在,宾王在河东也不可大意,必要的时候也不必给刘德威面子,一切以北伐之事为重,便宜行事便可。”

    刘德威从武转文,亦为朝中宿将,与朝中众臣关系错综复杂,多有瓜葛,李恪也摸不清他具体的底细,为防万一,故而在临行前特地提及此事。

    马周应道:“殿下的意思臣明白,殿下但请放心北伐便是,并州这边自有臣为殿下看顾。”

    马周有宰相之才,更兼行事谨慎,故李恪放权于马周,着他便宜行事,紧要关头也不必顾及地方州府,而马周也不是口出狂言之辈,不会胡乱作保,有马周这句话,李恪自然放心不少。

    李恪看着马周应下了自己的话,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接着道:“本王虽不在太原,但王妃却在,太原鱼龙混杂,本王出征后若有何事宾王拿不定主意的,亦或是不便出面的,凡事可与王妃商议。王妃虽是女流,但论手段、魄力却不在男儿之下,此事本王也有交代,宾王不必顾及太多。”

    太原乃大唐龙兴之地,又是世家聚集的所在,各色人等皆有,有李恪的背书,官场上的事情马周自然可以出面,但有些事情马周便不宜多问了,也出不了面,自然就只能由楚王妃武媚娘代表李恪出面了。

    此前马周也曾同武媚娘打过交道,武媚娘确与寻常女子不同,无论见识、才干还是魄力,都不在男儿之下,马周也知道李恪的意思,当即拱手应道:“殿下叮嘱臣铭记在心。”

    “如此便好。”李恪见得马周应下,轻笑了一声。

    李恪叮嘱完后,这才命马周退下,自己则翻身上马,命大军开拔北上。

    ——————————————

    随着北伐战起,河东、漠南、灵州,十数万大军为之云动,自然是极大的动静。

    而李恪在薛延陀设有许多眼线,夷男对李恪的忌惮更甚,借着行商之由在河东行走的薛延陀细作也不少,河东大军刚动,唐军北伐的消息便传去了薛延陀。

    入了夜,浚稽山,帅帐。

    浚稽山相距河东最近,当李恪北伐大军开拔时,大唐北伐消息已经传去了浚稽山特勤曳莽的手中。

    “特勤,河东的探子求见!”

    天色已暗,浚稽山守将曳莽如往日一般,在浚稽山隘口一侧巡视了一圈,未曾觉出不妥之处后,方才回了帅帐歇息。可他脱了衣裳,刚才躺在床榻上不久,屋外的护卫便隔着帐门对曳莽道。

    曳莽算不得干将,行事不过中规中矩,若论军略,也比不得同为夷男亲子的突利失和大度设,但曳莽行事谨慎稳重,从不犯险,故而能被夷男放在浚稽山镇守。

    曳莽听得护卫所言,心中一紧,不敢有哪怕分毫的大意,连忙着衣起身,对帐门外的护卫道:“快带进来。”

    曳莽之命一下,护卫便连忙领着河东送消息来的薛延陀探子进了大帐之中。

    “特勤,河东各州统军府士卒突然集结,齐往太原而去,似有北伐之意。”探子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刚一进帐,还在大口地喘着粗气,开口便对曳莽禀告道。

    曳莽闻言,心中一震,刚刚养出来的几分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了。

    曳莽双目圆瞪,问道:“什么,这是何时的事情?”

    探子如实回道:“五天前的事情,现在河东各地的边军恐怕都已经到了太原了。”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三载,曳莽在浚稽山三载为的不就是防备大唐,为的不就是今日吗?当曳莽得知这个消息后,惊讶、畏惧,甚至还有一丝丝兴奋,各种感受在曳莽的心中回荡,曳莽自己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曳莽顿了顿,扭头对护卫吩咐道:“传令下去,命众军严加防备,死守达布河隘口,无论何人,一概不得过,另外,即刻传书去汗庭,向可汗禀告此事,请可汗速速增兵支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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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