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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大婚在即

    端午过后,也到了李世民着李恪北上返京的时候,李恪便自扬州启程,往长安而去。

    虽时已过中夏,天气炎热,但李恪也不曾有丝毫的耽搁,早追、晚赶,午歇,时才五月中,便也将到长安城。

    长安城外,灞水边,李恪迎着已经渐渐升起的日头正策马往灞桥边去,汗水也早已打湿了他的后背和前襟。

    头顶烈日,耳边是嘈杂不断的蝉鸣,连日赶路的李恪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烦闷,不过好在看着已然在目的长安城,多少多了几分慰藉。

    “殿下,是小娘。”烈日下,灞桥上,席君买正落后一个马头走在李恪的身后,突然指着对岸柳树下一个女子的身影对李恪道。

    席君买乃李恪亲卫统领,能叫席君买称之小娘的除了李恪小妹高阳公主李芳龄,还有便是即将成为楚王妃的武媚娘了。

    不过高阳公主身在宫中,出宫不易,更不可能出了长安城在此候他,故而席君买说的必然就是武媚娘了。

    果然,李恪沿着席君买所指的方向望去,对岸柳树下守着的女子正是李恪不久之后的楚王妃。而正是五月炎夏,能叫武媚娘在此等候的除了李恪,又还能有谁。

    李恪一众出现在河岸很是显眼,李恪看到了武媚娘,盯着灞水对岸忘了许久的武媚娘也看见了李恪,武媚娘站在柳树树荫之下,朝着李恪的方向招了招手。

    “君买留下,先生带着其他人先行回府。”李恪看着武媚娘招手,对身后跟着的众人吩咐道。

    “诺。”李恪身后跟着的王玄策应了一身,带着一众卫率先行离去了。

    待王玄策走后,李恪便径直策马走向了武媚娘,到了武媚娘身边,李恪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了席君买。

    “三郎。”武媚娘见得李恪近前,嘴角勾勒出了一道弯月,对李恪笑道。

    正是盛夏,烈日炎炎,哪怕是在树荫之下,也蒸地人觉着闷热。李恪近前看着武媚娘,看着武媚娘额角已经浸出的汗珠,还有被河边水汽蒸地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也不免疼惜。

    李恪提起了自己的袖角,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拭去了汗珠,对武媚娘道:“夏日炎炎,烈阳当空,你不在府中歇着纳凉,来这城外作甚,可别热坏了身子。”

    武媚娘看着李恪为自己擦拭着额见的汗珠,心中泛起一丝甜意,上前拉住李恪的手臂,对李恪道:“无妨,媚娘知道三郎今日抵京,媚娘想着早些见着三郎,便特来城外等候。媚娘是坐着马车来的,路上未曾受着热毒,三郎不必担忧。”

    李恪看着武媚娘的满面喜色,正是小女子侯得分别已久的情郎时的模样,心中哪里还忍责备,李恪轻轻地拍着武媚娘的手背,柔声道:“本王一路回京,山远水长的,哪有个准定的时候,若是本王今日晚间才到,你也要等到晚间吗?”

    武媚娘不假思索地回道:“三郎回京,媚娘本当迎候,就算是三郎明日才回,媚娘也愿等。”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心中的疼惜越甚,李恪问道:“你何时到的此处,怕是已等候了许久吧。”

    这一次,倒是还不等武媚娘开口,武媚娘身旁跟着的侍女锦儿先回了李恪的话。

    锦儿道:“小娘昨日得到殿下来信,知殿下今日抵京,今日早间天色方亮便赶来的此处,已等了近两个时辰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李恪回京,武媚娘在城外等了这般久,倒是李恪的心中有些不过意了。

    李恪闻言,握着武媚娘的手,道:“你想早些见我,只管在王府等着便是,何必遭这个罪。”

    武媚娘却道:“当初三郎南下,便是媚娘在灞桥为三郎送的行,如今三郎北归,也自当是媚娘在此相迎才好。”

    李恪笑道:“媚娘心意,本王领了,媚娘快些随本王一同回城吧,在过些时候便是正午,太阳可就越发地毒辣了。”

    武媚娘看着李恪,先是点头应了下来,稍后顿了顿,又道:“三郎可以和媚娘一同乘马车回城吗?”

    李恪应道:“那是自然,若是你乘马车回城,本王也不放心,本王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回王府。”

    “好,殿下快随我登车。”武媚娘说着,便拉着李恪一同登上了武府的马车。

    在马车上,李恪刚刚坐定,武媚娘便挨着李恪坐在一处,双手揽着李恪的手臂,轻轻地靠在了李恪的肩头,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虽然天气炎热,但马车里倒是比车外要凉快上许多,李恪低头看着武媚娘小鸟依人的模样,一头青丝如绸缎般垂在李恪的胸前,发梢上的清香钻进了李恪的鼻中,李恪竟仿佛醉了一般。

    若是放在一载之前,李恪还未到江陵的时候,李恪万万不会想到,这个本该在三十年后,女主为皇,凌驾天下的则天皇帝竟还有如此娇弱怜人的一面。

    不过待李恪仔细想来也是,现在的武家,武士彟尚在,武媚娘还是被武士彟捧于手心的掌上明珠,武媚娘也还未历经后宫中的那些尔虞我诈,心思自然还没有那般狠厉和深沉。

    “三郎,上月初,阿姊已经嫁入贺兰家了,可惜三郎时在扬州,未能亲见。”武媚娘靠在李恪的身边,突然开口道。

    武媚娘阿姊武顺早在去岁便说亲说给了武川贺兰家的贺兰越石,本是定于今岁岁中成婚,但因着李恪和武媚娘的大婚吉时算在了六月,故而武家和贺兰家相商,特将武顺这个长姐的婚事提前,不与武媚娘相冲。

    李恪不知武媚娘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但还是道:“贺兰越石虽无官职在身,但贺兰家亦是代州豪族,名门之后,贺兰越石风评也不差,更有应山县男爵位在身,富贵无忧,也算是良配了。”

    武媚娘点了点头道:“那日阿姊成亲,媚娘看着阿姊身着嫁衣,披金戴翠地被迎进了贺兰府,本来想着自己出嫁时又该是何等模样,没想到,时间竟过得这般快,三郎已经奉旨回京筹备大婚,媚娘不日便是三郎的新娘子了。”

    李恪闻言,伸出手去,慢慢地将武媚娘揽在怀中,轻声道:“是啊,再过不满一月便是你我大婚之日,届时本王以亲王仪仗往武府迎亲,那时媚娘必是整个长安城最好看的新娘子。”

第四章 武元庆之忧

    武家次女媚娘将于次月大婚,嫁于位高权重,朝野内外又威望正隆的楚王李恪。

    文水武家本是并州商户出身,因武士彟从龙之功得封国公,晋为朝中权贵,一时间权势倒是不弱,但论及底蕴,便就差了那些京中权贵太多了,不入世家名门之列,莫说是与长孙家、杜家这样的名门巨阀相较,就是寻常世家也比之不上。

    可随着武媚娘和李恪即将成婚,武家的近况便就不同了,李恪的父族是皇族,又是陇右门阀,母族更是关中翘楚的弘农杨氏,李恪集皇族和世家于一身,尊贵无匹,再加之武家长女武顺和武川贺兰家联姻,锦上添花,不知不觉间,文水武家已经一只脚踏进了世家之列。

    武媚娘是圣旨指下,李恪明媒正娶的正妻,待武媚娘和李恪成婚,将来武媚娘若再为李恪生得世子,袭得楚王爵,那作为楚王母族的武家凭着开国之功和皇族亲眷,一跃而为世家门阀不过早晚的事情。

    此事对武士彟和武家而言自然是机遇和欣喜,但这种机遇和欣喜也并非是整个武家,在武家中至少有两人是个例外,那就是武元庆和武元爽兄弟。

    武元庆、武元爽非是应国夫人杨氏亲子,而是武士彟原配相里氏所出。以往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仗着杨氏无子,武家早晚也要交到他们手中,故而他们兄弟对杨氏母娘轻慢,多有失礼之处。

    可如今随着武媚娘和李恪即将大婚,武媚娘即将成为楚王妃,武媚娘和杨氏已经不是武家兄弟能够开罪的起的了,更为要命的是在李恪落魄江陵时,武家兄弟曾为难过李恪,对李恪不敬,眼下因两家大婚,李恪并未追究,可若是将来李恪当真计较起来,他们有如何能落得好去。

    不过眼下整个武家上下都在筹备武媚娘大婚之事,武士彟和杨氏也是如此,也正因这个缘故,武家兄弟反倒清闲了下来,也无人管束他们,自在了许多。

    这几日,武家兄弟每日便约了京中好友厮混,流连妓坊青楼,不甚快哉。

    长安城,平康坊,揽红楼。

    揽红楼位坐平康坊东,也是平康坊中数一数二的青楼,比之一掷千金的撷玉楼虽有稍逊,但布置清雅,莺燕成群,比之撷玉楼也相去不远,正和武家兄弟这些手头不甚宽绰,却又颇重颜面的的权贵子弟。

    “贤仲昆随令父应国公出镇荆州,久在江陵,你我虽是旧友,但却难得相见,今日终得良机,来,我敬贤仲昆一杯。”揽红楼二楼雅间中,鲁国公刘树义手端酒樽,对武元庆、武元爽兄弟笑道。

    武元庆见状,也举杯道:“二郎所言甚是,自武德年末,阿爹自禁军外镇地方,除每岁我兄弟随父返京之日,你我便甚少得聚,今日难得有此良机,来,咱们共饮。”

    刘树义乃故元谋功臣、鲁国公刘文静之子,早年李渊太原起兵时,武士彟和刘文静同在李渊的大将军府效力,刘文静为司马,武士彟为司铠参军,那时刘文静和武士彟同殿为臣,便就相熟,可谓故交。

    因着父辈的缘故,武家兄弟和刘树义在少年时便就相识,仔细计较起来,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武德年间刘文静被冤谋反,武士彟还曾上书为刘文静求情,虽然未能保得刘文静性命,但两家交情之深,可见一斑。

    一杯饮尽,三人放下手中的酒樽,刘树义又开口对武元庆问道:“贤仲昆此番随父北上,不知能在长安待到几时?若是能久些才好,你我便可常聚了。”

    武元庆回道:“小弟此番回京,乃是因舍妹大婚之事,待六月舍妹大婚之后,小弟想必就当南下返程江陵了。”

    刘树义感叹道:“想上次见另妹,才是在今岁元日,在府上拜见令尊之时,不想如今时隔不过半载,另妹都快嫁入楚王府了,当真是好福气。”

    李恪本就是皇子,又因往昔护境安民之功为长安百姓所重,楚王府虽无刻意宣扬,但武媚娘和李恪大婚之事早已在不经意间传遍长安坊里,人尽皆知了,刘树义自然也很清楚。而武媚娘以国公之女嫁于李恪为正妃,于武家而言更是良缘,故而刘树义有此一言。

    武媚娘嫁于李恪为妻,对应国公府而言自然是莫大的助益,但与武家兄弟而言却非如此。武媚娘非是武家兄弟同胞亲妹,以往两方关系也颇多不和,武媚娘若得势,武家兄弟在武家的处境便越发不堪了,刘树义的话竟仿佛是有意的一般,直说进了武家兄弟的心窝,叫他们心里发苦。

    武元庆和武元爽对视了一眼,武元庆苦笑了一声,对刘树义道:“二郎有所不知,舍妹嫁入王府,于旁人来说自是好事,可于我兄弟而言恐怕并非如此?”

    刘树义闻言,不解地问道:“你们这是哪来的话,楚王殿下位高权重,又得陛下宠爱,另妹嫁于楚王为正妃后,你们与楚王可就是郎舅了,到时二位以应国公之功,再加之楚王帮衬,位九卿、十六卫之列也不过早晚的事情。”

    李恪官拜扬州大都督,兼右骁卫大将军,在朝中无论权位、声望都在诸王之首,待李恪同武媚娘成婚,武家兄弟便是李恪的内兄,便是皇亲,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可听了刘树义的话,武家兄弟脸上的苦色便更重了。武家兄弟不怕武媚娘嫁于常人,他们的处境反倒还好些,可偏偏武媚娘就嫁给了他们万万开罪不起的李恪。

    武元庆道:“二郎有所不知,我们兄弟在江陵曾得罪过楚王,恐怕楚王还记在心中,而且因杨氏非是我等生母的缘故,对我等也早有不满,时常挑的我们兄弟的错,动辄打骂,待楚王府和应国公府联姻,杨氏积威更重,我们兄弟的日子怕就是举步维艰了。”

    刘树义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讶色,问道:“竟有此事?”

    武元庆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兄弟以二郎为至交,才言及此事,还望二郎勿要说于旁人。”

    刘树义一口应道:“此事自是当然,只是据我所知,楚王其人一向性情阴沉,睚眦必报,你们兄弟开罪了楚王,恐怕日后在应国公府再无立锥之地啊。”

第五章 引荐

    如果说之前武家兄弟还只是心中稍有不安的话,刘树义的一番话便如一把刀一样扎在了武家兄弟的心头。

    他们曾开罪过李恪,对杨氏更是一向不甚礼敬,刘树义的话说出了他们心中最大的担忧,若是杨氏母凭子贵,当真容不得他们的话,他们兄弟在武家虽不至无立锥之地,但也大不如前了。

    武元庆道:“二郎说的也有些道理,待两府联姻后,我或随阿爹南下,或在留在京中,只求能得一安生之所,待将来袭了阿爹的爵位,余生富贵,便足矣了。”

    武元庆倒也看得清眼下形势,所求也不算奢望,他本就是武家嫡长子,待将来武士彟故去,由他来袭承爵位本就在情理之中。

    但就是这看似合理的想法,落在刘树义的耳中,刘树义竟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出来。

    刘树义问道:“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元庆莫不知其意?”

    武元庆不解地问道:“二郎这是何意?”

    刘树义道:“元庆既开罪了杨氏,开罪了楚王,还想去袭应国公的爵位,岂不是在痴人说梦?”

    武元庆道:“我乃武家嫡长子,杨氏无出男丁,这国公爵位落在我的身上不是顺理成章吗?难不成还能传爵于女子不成。”

    在武元庆看来,杨氏并无男丁,只育有三女,而武士彟已近六旬,身子骨早已不比壮年,老来得子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在这种情况之下,杨氏争无可争,武士彟的应国公爵自然就只能交给他,否则总不能传于女子吧,大唐立国以来也从无此等先例。

    可刘树义听了武元庆的话,却摇了摇头道:“令父的国公之爵固不可传于女子,但若是外孙呢?若是陛下恩宠楚王太甚,若是陛下爱屋及乌,恩既后辈,命武家女之子承袭国公爵位,那到时,元庆你可就一无所有了。”

    武元庆听得刘树义的话,顿时愣住了,这种说法倒是他此前从未想过的,可待武元庆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事不至此。

    武元庆道:“二妹是楚王明媒正娶的正妃,将来二妹若育有子嗣,长子自当承袭楚王殿下的亲王爵,纵是次子,也当为郡王,再不济的也有国公爵位,如何会同我争应国公爵,二郎未免过忧了。”

    刘树义摆了摆手道:“楚王妃位尊,其子亦当是殿下世子,自然瞧不上应国公爵位,可武顺呢?武顺已嫁于贺兰越石为妻,如果将来应国公爵落在了武顺之子的手中,又该如何?贺兰越石本就是应山县男,若是陛下受了蛊惑,大笔一挥,待武顺之子袭爵时再抬上几等,亦非不可。”

    武元庆本就无甚主见,乃是随风而靡之人,刘树义之言入耳,武元庆顿时慌了。武元庆一无官身,二无才学,若当真如刘树义所言,那他可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

    武元庆道:“我等无过,陛下圣明,总不能平白绕过了我,将阿爹的爵位许给了武顺之子吧,毕竟武顺子姓贺兰,又不姓武。”

    武元庆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心中的底气已经明显不必此前,他自己也清楚,在权力面前,他说的这些理由实在是苍白无力地很。

    果然,稍后刘树义的话便彻底掐灭了武元庆最后一丝希冀。

    刘树义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元庆自问自己以往所作所为便是光明磊落,无可指摘吗?只消元庆稍有过错,武家女自可寻机发难,到时贤仲昆被废为庶民,不得继老国公之爵,转而从武顺之子中过继一人袭爵,岂是难事。”

    刘树义所言,并非全无可能,武元庆猛地慌了,忙问道:“若依二郎所言,我兄弟该如何是好?”

    刘树义轻捋颌下短须,故作模样地思虑了片刻,对武元庆道:“楚王势大,轻易开罪不得,元庆既已与楚王结怨,便该早做打算才是。”

    武元庆闻言,顿觉手中的美酒也没了滋味,扶额想了半晌,才对刘树义道:“依二郎看来,若我放下身段,主动去想二妹求情,可能保住富贵?”

    刘树义想了想,对武元庆道:“元庆与王妃不和,其间既因害,也因利,所谓害者,元庆与王妃母女曾有旧怨,若欲解怨,元庆只需负荆请罪,日后又能在府中拿低做小,顺眼低眉,当可保无虞,毕竟元庆和王妃也是兄妹,王妃顾及声誉,也不会做的太难看,只是这利...”

    刘树义说着,一下子停住了。

    武元庆听着正起劲,见得刘树义突然停住了嘴,看着刘树义为难的样子,问道:“这利又是如何,二郎怎的不说了。”

    刘树义眉头一皱,对武元庆道:“为兄再说下去,元庆怕是要见怪了。”

    武元庆忙道:“你我乃是至交,二郎有话但说便是,何来的见怪一说。”

    得了武元庆的话,刘树义这才接着道:“元庆毕竟是嫡长子,王妃也需顾及声誉,元庆要避害不难,但趋利之心人皆有之,若是杨氏和武家长女武顺看中了老国公爵位,在王妃面前蛊惑,元庆以为王妃会向着谁?为兄只怕元庆纵是如丧家之犬,乞地求饶,也难保太平啊。”

    武元庆本就和武媚娘不和,几番开罪,而杨妃和武顺于武媚娘又是嫡亲血脉,若问武媚娘会向着谁,实在是多此一举。刘树义的利害剖析,几乎是把武元庆逼上了绝境。

    武元庆道:“那我该当如何,总不能就此坐以待毙吧。”

    刘树义道:“元庆若要自保,最好的法子是在朝中寻得一人庇护,如此一来楚王有所顾忌,自然也不敢拿元庆如何了。”

    刘树义的话,说着确有些道理,可武元庆的神色却未因刘树义的话有丝毫的轻声,李恪位高权重,既是皇子,又是重臣,满朝上下能叫他忌惮几分的,恐怕寥寥无几吧。

    武元庆叹了口气道:“小弟在朝中无甚人脉,如何能寻得这等人,二郎未免太高估我了。”

    刘树义的脸上露出了满满的难色,似乎是在抉择着什么,过了半晌后才道:“为兄倒是识得一位贵人,这位贵人为尊不在楚王之下,或可护得元庆。”

    武元庆听得刘树义之言,仿佛是将欲溺水之人又看到了希望,忙问道:“不知是何人,竟有这般本事。”

    刘树义摇了摇头道:“这位贵人行事向来谨慎,若非相熟之人,都不愿深交,他的尊讳请恕为兄暂不便相告。不过元庆若是有意,为兄也可代为通个气,至于成与不成便全看那位贵人的意思了。”

    武元庆问当即起身,拱手俯身一拜,对刘树义道:“如此最好,便有劳兄长了。”

第六章 李泰布棋

    胜业坊,魏王府,偏厅。

    偏厅之上,魏王李泰坐于上位,而在李泰的左右两侧,治书侍御史刘洎和刘树义分坐两侧。

    “殿下,臣已从殿下之命,私下约见武家兄弟,把殿下交代的话同他们说了。”魏王府内院,刘树义坐在厅中,对左边上首的李泰道。

    李泰问道:“如何?武家兄弟做何反应?”

    刘树义回道:“便如殿下所料一般,武家兄弟听了臣之言后惊慌失措,巴不得即刻投于殿下门下。”

    李泰道:“你不曾透露本王的身份吧。”

    刘树义小心地回道:“殿下再三嘱托之事,臣岂敢不照办,臣从始至终都未曾提及殿下名讳,武家兄弟必也无从知晓。”

    李泰道:“如此便好,日后你还要与他们多加接触,还是老规矩,没有本王的准许,断不可泄露本王的身份。”

    “殿下放心,臣晓得轻重。”刘树义闻言,连忙应了下来。

    李泰手中端着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接着问道:“武元庆可有疑心?”

    刘树义如实回道:“臣与武元庆相识多年,其人色厉内荏,最没有主意,被臣一阵恐吓之下更慌了神,何来的心思再去多疑什么。”

    李泰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若是此时叫武元庆觉出了什么,终究还是麻烦。”

    刘树义抬头看着李泰,问道:“殿下吩咐,臣自当照办,只是若是今日武元庆再问及此事,臣又该如何回他,还望殿下示下。”

    李泰并未回刘树义的话,而是转而对一旁的刘洎问道:“先生之意如何?”

    刘洎回道:“先行应下便可,但这是一步长棋,不可急于一时,若是这步棋下地太急,放到了台面上,被楚王知晓,有了防备,可就没了一击必中,斩蛇七寸的把握了。”

    李泰闻言,也知道了刘洎之意,沉思了片刻,回道:“武元庆之事,先不急于一时,当需慢慢图之,他若再追问此事,你只管应下,但本王的身份仍旧不可轻泄,必要的时候给他一点甜头便是。区区一个武元庆,谅他也翻不出本王股掌。”

    “诺。”刘树义闻言,当即应了一声。

    李泰吩咐刘树义做事,自觉十拿九稳,但刘洎看着李泰同刘树义说话时的神色,眉头微皱,有些话虽未说出,但心中也觉着有些不妥。

    刘洎看得出,李泰对武元庆其人从心里都不甚重视。

    其实在刘洎的谋划中,武元庆乃李恪内兄,以武元庆对付李恪,本是扳倒李恪极为关键的一环,最好的法子是由李泰亲自出面,由浅及深,从疏到近,与武家兄弟慢慢结交,然后寻机纳为心腹,方可倚为重用,对李恪一击毙命。

    可李泰对武元庆这个远棋却不曾看重,只遣了刘树义前往,甚至不想跟武元庆有太多的瓜葛。

    李泰瞧不上武元庆,其中的缘故刘洎自然清楚。

    纵观李泰麾下,凡为李泰所重之人,无非有二,或为世家门阀子弟,出身清贵,或为当世大儒,名动一方,李泰所用,绝无无名之辈,更无寒门庶族。

    李泰如此看重刘洎,引为谋主,既是因刘洎才干卓绝,更离不开刘洎的名望和他南阳刘氏的出身。

    而武元庆不过一纨绔子弟,一无盛名在身,二非世家子弟,这样的人,李泰从骨子里便瞧之不上,更遑论折节相交了,恐怕在李泰的眼中,就算是同武元庆多说几句话,都是一种对自己的羞辱,自然本能地多加疏远。

    刘洎知道,这是李泰本性如此,有意为之,但同时,这也是李泰不得不为之事。

    李泰所交,俱为海内大儒,世家子弟,大多自重身份,若是李泰与武元庆之流相交,不止李泰本人不愿,也会引起李泰身后的魏王党众人的不满,李泰也不得不对武元庆之流敬而远之。

    刘洎不止熟悉李泰,对李恪也颇为了解,在刘洎的眼中,这便是李泰用人和李恪用人最为不同之处,或者说是李泰不及李恪之处。

    李恪用人不拘一格,能叫麾下之人各得其所,岑文本还在秘书省校书,默默无闻之时,李恪便敢弃朝中大员而不用,拜岑文本为师,这是刘洎至今都不曾想通的事情。

    至于李恪麾下,既有出身清贵的世家子弟,却也有马周、王玄策、苏定方、席君买这些起于微末的无名之辈,这是李泰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些事情刘洎虽知不妥,但往往也是无能为力。

    ————————————

    魏王府中,李泰还在同刘洎、刘树义商讨武元庆之事,与此同时,武元庆也并未真如刘树义所言那般全无察觉。

    “二郎,方才你也在席中,你以为李树义所言,有几分可信。”武元庆和武元爽出了平康坊,还在回武府的马车中,武元庆便对武元爽问道。

    武元爽想了想,回道:“方才刘树义所言虽有些道理,但多凭臆断,我以为不可尽信。”

    武元庆点了点头,赞同道:“不错,二郎所思正与我类同,刘树义今日所言有些反常,我们虽与二妹不和,但他当着你我的面说这些,难不成就不怕我们转头告知二妹,对他不利吗?”

    武元爽不解地问道:“兄长既知刘树义另有所图,为何又还要应下刘树义的话?”

    武元庆叹了口气道:“刘树义所言虽多是揣测,但也不无道理。二妹将与殿下成婚,到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我不早些寻好退路,如何能行。”

    武元爽道:“如此说来,方才兄长是在随口应付刘树义了。”

    武元庆道:“二妹嫁于楚王,一步登天,将来她若是能容得下你我,你我便是楚王内兄,皇亲国戚,自是最好,可二妹若是容下你我,做的太难看了些,大不了我们从了刘树义所言,至少还有条退路。”

    武元爽问道:“兄长以为刘树义所言的贵人究竟是何人,当真便能护住你我吗?”

    武元庆思虑了片刻,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知,刘树义背后的那位贵人要拉拢你我,多半也是为了朝争,但楚王权重,朝堂之上能与楚王相争的人不多,刘树义虽挂闲职,但也贵为鲁国公,此人能以刘树义为马前卒,想必也有些本事。”

    武元爽不安地问道:“那以兄长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武元庆道:“咱们日后待二妹还是恭敬些的好,在府中行事也多些小心,能不开罪楚王,便不开罪,可若是实在无法,刘树义那边好坏也是条路。”

第七章 楚王大婚

    六月中,十三日,夏末。

    大暑已过,时近立秋,长安城的天气已不似往日那般炎热,稍稍凉爽了一些,楚王李恪和应国公武士彟之女武媚娘的大婚也如期而至。

    李恪大婚的规格,说着是与李泰相同,但因成婚之人不同,却难免会有许多差异。

    魏王李泰得皇帝恩宠,虽不在李恪之下,但说破了天,终究还只是一个受宠的皇子,论声望和功绩,都与李恪不可同日而语,无形中自也会有许多不同。

    酉时,黄昏,日头已降,李恪便自楚王府起驾,跨下神骏定北,以亲王仪仗打头,自延康坊,过兴化坊,便直奔武府所在的丰乐坊而去。

    楚王府和武府相隔颇近,东西不过一坊之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楚王府洋洋洒洒的迎亲一众便到了武府的门外。

    若依唐礼,凡两家大婚,夫家往女家迎亲之时,需经“催装”、“下婿”、“障车”三礼,所谓催装,便是在夫家迎亲之时,女家大门紧闭,任夫家堵门,叫嚷许久后方可开门,才准郎君进门迎亲,将娘子接走。

    “催装”之后便是“下婿”,所谓“下婿”便是在女家大门洞开口后,女方姑、姨一辈长者待郎君将进门时,手持木棒,轻轻敲打郎君,为的是告诫郎君,成亲之后万不可欺辱娘子,至于“下婿”之后才是“障车”,由女家人堵住回路,要的喜钱后方可放回。

    只是这些礼节大多用于民间婚俗,但李恪和武媚娘的大婚却是李世民一手指下,李恪迎亲一众到了武府门外,谁人又敢冒抗旨之嫌,要李恪闭门催装,至于下婿便更是如此,李恪乃是皇子,天潢贵胄,谁又敢持木棒敲打李恪,哪怕只是做个样子。

    当李恪率迎亲一众来到武府时,非但武府大门已然洞开,就连武家主武士彟都已在内院院门处等候。

    武士彟出身微末,靠着旧功和太上皇恩典才有今日,故而他在朝中一向谨慎,哪怕贵为国公,也从不敢自拿做派,行事谦逊地紧。

    武士彟在江陵便曾同李恪打过交道,不过那时武士彟同李恪尚属君臣,还无翁婿之说,那时的武士彟便对李恪的手段也多有耳闻,待李恪更是恭敬。

    武士彟做事谨慎,待李恪也一向恭敬惯了,故而当他站在内院院门处,看着李恪身着绛纱袍迎面而来时,武士彟轻摆衣袍,竟欲拜见。

    若是以往,李恪为君,武士彟为臣,武士彟先拜李恪自是情理之中,可自今日起,李恪与武媚娘成婚,恪为婿,武士彟为翁,哪有丈人先拜李恪的道理。

    杨氏眼疾手快,见得武士彟的模样,当即一把拉住了武士彟,轻声道:“阿郎这是作甚。”

    武士彟被杨氏这么一拉,这才想起,今日不同往日,若是他先拜了李恪,岂不是乱了辈分,这才直起身子,静待李恪上前。

    “小婿李恪,拜见丈人,拜见丈母。”李恪上前,走到武士彟和杨氏的身前,对两人俯身拜道。

    这时,杨氏才连忙上前,扶起了下拜的李恪,对李恪道:“殿下来了,快快请起。”

    李恪在杨氏的搀扶下这才站起了身子,李恪起身后对杨氏道:“自今日始,媚娘便是小婿之妻,小婿家中排行第三,丈母唤小婿一声三郎便是,殿下之称切莫再提了。”

    李恪之言方落,杨氏和武士彟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笑意,李恪之言虽轻,但言语中却已满是对他们武家的敬重和对武媚娘的宠爱。

    所谓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今日是李恪和武媚娘成婚大礼,当着众人之面,武士彟和杨氏自然还需端着几分,但依礼敬称却是断不可废的,可李恪却说出了这番话,以子侄晚辈自居,自然是对武家的敬重和对武媚娘的宠爱了。

    杨氏闻言,喜上眉梢,对李恪笑道:“三郎稍待,媚娘已经在闺房候着了,我这就将她领出来。”

    “有劳丈娘。”李恪拱手道了声谢。

    ————————————

    杨氏进了内院,正要将武媚娘迎出,而与此同时,内院的闺房中武媚娘早已梳妆齐整,在长姊武顺和侍女锦儿的陪同下候着自己的郎君。

    今日正是武媚娘大婚之日,武媚娘头戴镶金嵌玉的琉璃花钗,身着青色缀红的宽袖祎衣,肩披紫帛,正是亲王妃成婚时所着礼衣,望之便觉华贵非常。

    “小娘,你今日的这身衣裳可真好看。”闺房的妆台前,武媚娘的侍女锦儿看着武媚娘的花钗礼衣,轻声赞叹道。

    “这礼衣倒是还好,只是这花钗着实是沉了些,戴着实在吃力,真是恨不得拿下来歇会儿。”武媚娘一手慢慢地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花钗,一手揉着自己的后颈,对锦儿道。

    武媚娘头上的花钗合计九钿,通身由琉璃所制,上镶金玉,比之武媚娘以往所佩的玉钗要繁重了许多,武媚娘年少,气力还有不足,戴地久了自然觉着疲累。

    一旁在屋中陪着武媚娘等亲的武顺闻言,连忙上前,轻轻地为武媚娘扶住头上的花钗,满是艳羡地对武媚娘道:“阿妹快轻些,今日你所佩的花钗可是不比寻常,这九树描翚钗是为极贵,是贵妃娘娘专程命人从宫中送来的,漫天下能戴此花钗的也没有几人,这可是多少求都求不来的。”

    武媚娘嫁于李恪,为楚王正妃,命妇之首,而命妇婚服所佩花钗又分五等,而武媚娘头上所佩的九树描翚钗又非亲王妃不可用,故而武顺有此一言。

    武媚娘回道:“阿姊所言小妹自知,只是这花钗实在重了些,亏得只戴半日,若是要戴整一日,小妹怕是吃不消。”

    武顺闻言,帮武媚娘扶着头上的花钗,嘱咐道:“眼下并无旁人,小妹图着松快些,倒也无妨,只是小妹今日大婚,待会儿满朝君臣都会往楚王府道贺,到时小妹行事可需仔细,切莫叫人看了楚王府的笑话才是。”

    “多谢阿姊提醒,小妹晓得轻重的。”武媚娘笑了一声,应了下来。

    “如此便好。”武顺笑道。

    武顺站在武媚娘的身后,透过武媚娘身前的铜镜,看着镜中艳若桃李,娇似春花的武媚娘,口中虽还是长姐的该有的样子,不停地嘱咐着武媚娘,但心中已经有意无意地多了几分敬畏。

    武顺知道,现在的武媚娘虽还是她的小妹,可待今日武媚娘进了楚王府,异日在往武府回门省亲时,武媚娘可就不再只是她的小妹,更是宛在云端的楚王妃了。

第八章 婚成

    楚王大婚,本就是京中要事,李恪又极得李世民宠爱,故而为贺李恪大婚,李世民还特下恩旨,着今日长安城宵禁后延两个时辰,以便庆贺。

    楚王府和武府相隔虽近,但因李恪黄昏才去,当李恪接了武媚娘回到楚王府时,日头已落,只余下天边的一缕残光。

    李恪的楚王仪仗才到府门,楚王府内外早已是熙熙攘攘的一片,既有来往庆贺的朝中权贵,也有来瞧个热闹的街坊百姓,人数之众,就连原本宽绰非常的王府正门都显得局促了起来。

    当武媚娘从坐在马车之上,隔着薄如蝉翼的团扇,隐约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也被自己的亲眼所见给惊住了。

    李恪位尊,又是皇子,他大婚,就连皇帝都会亲至,故而无论朝中同他交好还交恶的官员,只要脸面上还没有撕破的,都会前来道贺,哪怕是太子、长孙无忌也都是如此,楚王府门庭前朱紫一片,热闹些自然也是应该的。

    可出乎武媚娘意料的是眼下的楚王府前,除了来往道贺的朝中权贵,还有许多三五成群的百姓,在宽敞的坊道上也围了数里之长,粗略望去,至少也有过千人之多。

    眼下还未立秋,非是农时,每日清闲些的百姓见得热闹,上前围观自然是有的,可叫武媚娘讶异的是这些围观的百姓中竟还有许多手中拎了用红纸简单裹着的肉脯瓜果之类的物什,显然这是他们准备赠于李恪的贺礼。

    贞观年间四海安定,天下升平,百姓虽不言富庶,但也算殷实,这些贺礼每家每户拿自然是拿得出的,但这也必是他们各自节省出来的,得之不易啊,武媚娘看着眼前一幕,自然难免惊讶。

    “久闻楚王贤德,得长安百姓爱戴,今日一见果真不虚。”武媚娘看着马车外的一幕,对同在车中,一旁伺候的锦儿感叹道。

    锦儿闻言,笑道:“阿郎本就有贤名在外,当初北上为质时更是救关中百姓于水火,百姓记着殿下的活命之恩,故而如此。”

    武媚娘笑着问道:“此事你也知晓?”

    锦儿回道:“婢子也是曾听府中老人们提起,说来武德九年,殿下年少北上之景比之现在还要壮观上不少,那时翼国公秦大将军为阿郎执马坠蹬,长安数十万百姓围街相送,传为美谈。”

    武媚娘听着锦儿的话,看着车外的场景,脸上露出了笑意,武媚娘清楚,眼前的这一幕,除了李恪大婚,就算是将来太子册妃,也绝不会再出现了,李恪得关中民心,民心可用,这是谁都比不过李恪的地方。

    此时的楚王府门外,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坊里百姓,都已聚集了许多,人满为患,李恪刚到府门,下了马,王玄策便连忙上前。

    “殿下,陛下、太上皇,还有贵妃已经到了,现在正厅稍坐。”王玄策对李恪道。

    杨妃乃李恪生母,李恪大婚,杨氏自然前来,而李恪又得李世民宠爱,李世民来此也是李恪意料之中的,不过太上皇李渊来了,倒是叫李恪有些意外了。

    自打李渊为太上皇,尤其是自打贞观四年,北伐大胜,李渊搬出太极宫后,李渊便常深居太安宫中,除了每岁大朝,甚少露面,就连去岁魏王李泰成婚也不曾亲直,不想今日李渊却来了。

    其实李恪也很清楚,李渊能进来楚王府,除了他这个亲孙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武媚娘的缘故,武媚娘乃李渊爱将武士彟之子,李恪也能看得出,李渊对武媚娘这个小娘也喜欢地紧。

    李恪道:“好,本王知道了,你安排人打点来贺的各位宾客,无论是朝中权贵还是百姓,均需客气几分,不得怠慢,本王先同王妃进府面圣。”

    “诺。”王玄策应了一声,下去安排了。

    王玄策走后,武媚娘手持团扇,以扇遮面,在锦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跟着李恪的身后,慢慢地进了楚王府。

    仔细说来,此次并非武媚娘初次进府,今岁岁初,武媚娘也曾受邀来府中游园,对楚王府多少也有些熟悉,但武媚娘此次入府的感觉与此前却全然不同。

    以往武媚娘入府是为客,不过到访而已,但这一次,武媚娘却是她第一次以楚王妃的身份入府,自打武媚娘的莲步迈进楚王府大门的那一刻起,这座华贵奢美冠绝长安的楚王府终于迎来它的女主人。

    当李恪和武媚娘到了厅门外,李恪便挥了挥手,示意锦儿退下,转而由李恪亲自扶着武媚娘,往厅中走去。

    “媚娘,小心脚下石阶。”李恪扶着武媚娘,生怕武媚娘被手中的团扇遮住了眼睛,瞧不清楚,于是提醒道。

    “谢三郎。”武媚娘的眉间露出三分欣喜,七分娇羞,轻声应道。

    大婚之上搀扶引路之事,大多是由娘子的随嫁婢女所为,虽也有夫君搀扶着的,但却是极少,尤其是权贵人家便更是如此。

    如今皇帝李世民当面,满朝文武俱在,李恪却主动挥退了婢女,亲自扶着武媚娘入厅,这已是对武媚娘宠爱已极了。

    谁能想到,昔年渭水河畔,定襄城下,面数十万大军,枪林箭雨,而能心坚似铁,舍生忘死的楚王殿下,竟还有如此宠纵娇妻的一面。

    进了正厅,李恪抬眼望去,太上皇李渊,还有阿爹李世民和阿娘杨妃已在厅中等候了。

    李恪扶着武媚娘,和武媚娘并肩而行,先是走到了太上皇李渊身前拜见,而后才是李世民和杨妃。

    “儿臣李恪,儿媳媚娘,拜见父皇,拜见母妃。”李恪和武媚娘走到李世民和杨妃的身前拜道。

    李世民的脸上溢着喜色,抬了抬手,对李恪和武媚娘道:“我儿快快起身。”

    “谢父皇。”李恪和武媚娘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李恪起身后,主司婚礼的礼官便走到了李恪的身前,高声唱道:“楚王大婚行三拜大礼。”

    随着礼官的一声高唱,李恪整了整衣衫,神色也为之一正,依礼官指引,转过身去,面朝厅门而立。

    李恪和武媚娘方才站定,紧接着,礼官的声音便又传了出来。

    “楚王王妃行礼,其礼一:拜天地!”

    “其礼二:拜高堂!”

    “其礼三:新人对拜!”

    三拜之后,大礼已毕,武媚娘已经成了李恪的楚王妃,很多事情,在不自觉间已经开始悄然生变了。

第九章 洞房花烛

    戌时中,夜色已深,李恪送走了最后一波前来道贺的同僚,终于歇了下来。

    因着时候已晚,王府家奴又多在前院忙活,故而此时的内院竟显得尤为静谧,李恪站在卧房门外,耳边不时传来近秋最后的几丝蝉鸣,夏末晚间的凉风轻拂在面,顿觉一阵舒爽。

    李恪走到门外,依着以往的习惯,正要推门入内,可李恪抬头看着卧房中通明的灯火,本想着推门的手竟一下子顿住,停在了空中。

    李恪知道,今时不比往日,他的卧房之中还有一个人正在等着他,他倒也不好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唐突了佳人。

    “咚、咚、咚。”李恪缩回手,转推为敲,轻轻叩了叩门。

    “可是三郎回来了,快些进屋吧。”李恪叩门的手方才放下,屋内便响起了武媚娘的声音。

    “好。”李恪应了一声,轻轻地推门而入。

    李恪进了卧房,并未看见锦儿,只见得武媚娘一人正手持团扇遮面,侧坐在床边。李恪的嘴角也不禁勾勒起了一丝笑意,锦儿这小妮子倒也懂事,怕是算着李恪将回,掐着时候出去了。

    李恪走到了床沿,也在床边靠着武媚娘坐下,抬头看着武媚娘,媚娘手中的团扇薄如蝉翼,隔着团扇望去,望着武媚娘依稀可见的轮廓,黛青色的翠眉,红若玛瑙的绛唇,竟仿佛隔雾看花,虽不甚真切,却也多了几分朦胧味道。

    这一眼极美,李恪看着媚娘,并未急着摘取团扇,不自觉地,便看得久了,李恪虽未说话,但隔着团扇,武媚娘也能觉出李恪是在盯着自己,在媚娘的眼中,李恪双眸似火,仿佛能够燃去了手中的轻纱扇面,将自己深深地陷入眼窝。

    不自觉地,武媚娘竟羞红了面色,低下了头,双目游离,本能地避开了李恪的眼睛。

    “三郎在看什么?”武媚娘低着头,嘤咛着对李恪问道。

    李恪轻声一笑,一只手轻轻握着武媚娘的手,一只手便抓住了武媚娘手中的团扇,将团扇摘了去。

    李恪看着眼前云娇雨怯的媚娘,柔声道:“‘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本王在看的,自然是本王的王妃。”

    李恪的话,传入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的心中顿时漾起了一丝甜意。

    此时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就羞地不知所处,开不得口了,但武媚娘终究不是寻常,她也不知何来的勇气,当着李恪似火的双眸,竟抬起了头,一双美眸仿若弯月,看着李恪,问道:“那媚娘好看吗?”

    李恪抬起手,缓缓地捧着武媚娘的脸,生怕因自己常年习武而生的指茧刺痛了媚娘,而用指背轻轻地拂过她娇柔的面颊,道:“若非王妃极美,本王又岂会一见生情,再不愿移目。”

    此时的武媚娘尚且年少,虽着着妆,但眉宇间还透着几分稚嫩,若说现在的武媚娘便是天下绝色,兴许还早了些,但李恪知道,再过数年,待武媚娘脱去稚气,她便是整个长安城最明艳的牡丹。

    武媚娘听着李恪的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方才三郎所言之轻云蔽月,回风流雪都是前人诗赋。殿下惊才绝艳,不弱古人,又何必拾人牙慧,三郎可还差着媚娘一首自己所作的却扇诗呢。”

    唐人婚俗,多沿自东晋,自晋始,有名士温峤于婚上置扇,沿袭至今,向有“分杯障里,却扇窗前”之言,而武媚娘口中的“却扇诗”,便是新婚男子为撤去娘子手中团扇所著,虽非必要,但若能吟得出来,也是闺中雅趣。

    李恪闻言,先是思虑了片刻,而后便道:“,才是人间乐事,媚娘为本王磨墨。”

    “诺。”李恪既叫武媚娘磨墨,自是已有腹稿,武媚娘笑着应了一声,起身到了案前磨墨。

    武媚娘本就喜好书画,自己在府时也常提笔,故而磨墨之事自然熟稔地很,不过片刻,一砚墨便在武媚娘的手中成了。

    李恪站在案前,缓缓提起笔,将笔放在砚中轻轻一滚,笔尖蘸饱了浓墨后便被李恪提了起来。

    “宝扇持来入楚宫,本教桂下动香风。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连宵藏月中。”

    李恪大笔一挥,不过片刻,一首“却扇诗”便在李恪的手中写就,跃于纸上,武媚娘口中轻声地读着这首诗,对李恪问道:“‘姮娥须逐彩云降,不可连宵藏月中’,三郎作诗,可是把媚娘比作了月中仙子?”

    李恪伸手将武媚娘揽在怀中,柔声道:“媚娘之美,非世间俗物可拟,非月宫仙子,本王难作他想。”

    从武媚娘和李恪相识至今,这还是李恪第一次真正地揽她入怀,武媚娘被李恪扶住腰肢,紧紧地揽在怀中,顿觉自己的身子一下子都酥了。

    武媚娘贴在李恪坚实的胸膛,抬起头,看着李恪,不自觉地,竟仿佛醉了酒一般,双眼迷离,一片酡红在脸颊上晕开,仿佛在脸上绽开了桃花,煞是好看。

    李恪一手搂着媚娘,一手搁在了她有些发烫的脸上,感受着指尖的微烫,笑着问道:“怎么?本王的王妃莫不是趁着本王不在房中时偷偷饮了酒,竟快醉了?”

    武媚娘依偎在李恪的身上,双手不知所措地扶在李恪的肩膀,连连否认道:“媚娘才未饮酒,媚娘想必是不胜酒力,被三郎身上的酒气熏醉了。”

    李恪摇头道:“方才在大宴之上,本王的酒大多被右骁卫麾下诸将给挡了下来,真正入腹的可没有几杯,王妃这样说,可是冤枉本王了。”

    武媚娘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竟搂着李恪的脖子,对李恪道:“既如此,那媚娘倒要闻一闻三郎是不是被冤枉的。”

    说着,武媚娘竟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脸凑到了李恪的嘴前和鼻尖。

    随着武媚娘把自己凑到了李恪的眼前,一阵香风扑面,佳人呵气如兰,李恪仿佛也被这入鼻的花香迷醉了。

    李恪看着眼前的媚娘,宛如早春露水下绽开的兰花,纯澈,却又不失娇美,李恪顿时心神荡漾,竟缓缓地弯下身子,将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吻上了送到嘴边花瓣似的朱唇。

    李恪身上所散出的热气似如火般炽热,能将怀中的佳人融化,武媚娘伏在李恪的怀中,通身娇软,若非李恪搂着,恐怕早就站立不住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吹了灯,早些歇息吧。”武媚娘气若游丝,对李恪低声耳语道。

    “好。”李恪应了一声,抱起了怀中的媚娘,俯下身去,吹了案上的宫灯。

    随着宫灯被熄,顿时整个房中除了透窗而入的几点月光,已是一片漆黑......

第十章 校场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大婚之夜,良宵苦短,当武媚娘躺在楚王府的床榻之上梦醒之时,已是辰时初刻,天色大亮。

    “小娘醒了。”楚王府内院卧房中,锦儿正端了清水进门,正看武媚娘在床榻上缓缓坐起,对武媚娘道。

    武媚娘扭了扭头,见得昨夜在她身旁同睡的李恪已经没了踪影,于是问道:“殿下呢,殿下可是已经起身了?”

    锦儿回道:“阿郎起的早,现在校场习练,已经有些时候了。”

    武媚娘闻言,才知自己贪睡起的迟了,李恪早就起身,对锦儿娇怨道:“你这小妮子,既知殿下起了,怎的不叫醒我,让我睡到此时。”

    锦儿将手中盛着清水的银盆放下,走到了床前,笑着对武媚娘回道:“这是阿郎特意吩咐了的,阿郎早间早有交代,只说王妃昨夜累着了,要婢子万万不得搅扰王妃歇息。王爷心疼王妃,婢子怎敢违拗上意。”

    武媚娘听了锦儿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了些许羞红,李恪所言昨夜劳累,其中之意她岂会不知,媚娘不觉羞怯才是怪事。

    武媚娘既感羞怯,又喜李恪疼惜,佯怒着对锦儿道:“你随我嫁来王府还不到一日,便只顾着听殿下的吩咐,若是再有几日,只怕我都叫不动你了。”

    锦儿知道武媚娘是在同她玩笑,但还是忙道:“小娘说的哪里话,锦儿是随小娘嫁入王府的娘家人,小娘在,锦儿在王府才有一席之地,锦儿自然最听小娘的吩咐了。”

    正如武媚娘所言,锦儿初到王府,与楚王府本也无甚渊源,她能在楚王府立足全凭武媚娘这个王妃,可锦儿离不开武媚娘,武媚娘又何尝能离得开锦儿。

    随武媚娘嫁入王府的人中,唯锦儿一人是武媚娘的贴身侍女,最得武媚娘信任。媚娘初入王府,锦儿之于媚娘,便如瓶儿之于杨妃,自然片刻难离。

    武媚娘起身,轻轻捏了捏锦儿的脸蛋,笑道:“如此才好。”

    锦儿手中拿着衣裳,也对武媚娘道:“婢子先伺候小娘洗漱更衣。”

    武媚娘点了点头道:“也好,你先与我更衣,随后同我去一趟校场。”

    “诺。”锦儿回了一声,应下了。

    ————————————————

    武媚娘更衣洗漱后,便往楚王府校场而去,。

    武媚娘一向知道楚王府华美,占地极广,可当武媚娘到了校场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还是被惊住了。

    武媚娘一眼望去。楚王府的校场占地近两顷,只这一个校场,便比武家的整个应国公府还要大地多,校场之上李恪率十余人在校场中策马驰骋,亦显得颇为宽敞。

    武媚娘哪知,当初兴建这座府邸的楚国公杨素本就是武臣出身,初建之时这校场便就占地极大,李恪得了此处为楚王府后,更推了南北两处角院扩建,才有了今日的规模。

    武媚娘看着李恪正在校场中,便要进去,可当武媚娘到了门外,还不等她先开口,门外守卫的士卒当先拜道:“我等拜见王妃。”

    武媚娘虽是年少,但也缓缓地抬了抬手着士卒起身,而后拿出了一副楚王正妃该有气度,对士卒问道:“这位军士,殿下可在校场?”

    士卒回道:“殿下正在校场演练。”

    武媚娘问道:“我可能进去?”

    士卒忙回道:“王妃玩笑了,楚王府何处是王妃进不得的,王妃要进自然可以,只是校场马乱,王妃还需仔细些才好。”

    武媚娘笑着应道:“有劳提醒,我多加仔细便是。”

    武媚娘今日虽已贵为王妃,但对府中的这些亲卫却还很是客气,因为武媚娘知道,府中的亲卫许多都是当初随李恪北上为质的士卒,他们对李恪忠心耿耿,是能够为了李恪抛开性命的忠勇之士,若有危难,他们将会是挡在李恪和她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武媚娘知道轻重,自然不会怠慢。

    武媚娘说着,便自顾地进了校场。

    此时的校场中正是府中亲卫演练,战马驰骋,烟尘飞扬,李恪一身银甲白袍,腰跨神骏定北宛若云飞,武媚娘看着李恪于马上张弓搭箭,随着一声锐耳的弓弦声,利箭离弦而出,正中百步之外的箭靶。

    “好!”唐人尚武,武媚娘也是将门之女,便更是如此,武媚娘于场边看着爱郎少年意气,英姿勃发,也不禁抚掌一声高叹。

    虽然校场马蹄之声嘈杂,李恪听不清武媚娘的赞叹,但校场之中向来鲜有女子至此,武媚娘和锦儿身着彩裙站在此处显得很是扎眼,李恪想不注意都是难事。

    李恪骑在马上,看着爱妻俏生生地站在场边,也无心再练,摆了摆手,示意场中众人停下,散开,而后将手中的马缰交给了场边候着的马奴,自己径直走向了场边等着的武媚娘。

    “此处烟尘重地很,媚娘不在屋中带着,怎的来了此处?”李恪上前,笑着对武媚娘问道。

    武媚娘从袖中取了一方香帕,抬手为李恪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回道:“媚娘在屋里左右无事,便想着来看看三郎。”

    李恪握着武媚娘的手,疼惜道:“此处杂乱,有时也难免会有射箭走偏的,万一伤者了可就不好了,日后你若闲暇,可往书房看书,也可出府转转,左右不涉险地便是。”

    武媚娘知道李恪是担心她被误伤,心头一阵暖意,应了一声,回道:“三郎说的是,日后若无三郎在侧,媚娘便不往这校场来了。”

    李恪知道,武媚娘此来是专程来看他,他也生怕自己的话太过直白,会伤了她,于是补充道:“媚娘若是喜欢看些热闹,待来日京中十六卫禁军演武,本王领你上承天门看去,那时旌旗蔽日,可比此处热闹多了。”

    李恪的话果然叫武媚娘来了兴趣,武媚娘问道:“禁军演武,女子也能去得吗?”

    李恪回道:“若是别家女子自然不行,你是本王正妃,自然去得,到时你只管同本王站在一处便是。”

    武媚娘笑道:“既如此,那媚娘便不耽误三郎正事了,三郎先去演武吧,媚娘自行回去便是。”

    李恪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回道:“这倒也不必,时候不早了,父皇昨日便有交代,要咱们午前入宫见驾,待本王稍稍收拾一番,你便随虽本王入宫,给父皇和母妃奉茶。”

第十一章 奉茶

    午前,长安城北,太极宫。

    杨妃所在之昭庆殿属内院,居后宫,李恪和武媚娘自楚王府北向,取近道,自嘉猷门入宫。

    嘉猷门便在内宫西南角,是为内宫西门,此处戒备森严,寻常外臣自然不得进出,不过李恪为皇子,又有李世民特敕,嘉猷门外守着的禁军自然不会拦他。

    过了嘉猷门便算是入了内宫,嘉猷门相距昭庆殿也不算远,只需过了相邻城门的千步廊,过了彩丝院和紫薇殿,便就到了昭庆殿。

    “儿李恪携新妇媚娘,拜见父皇,拜见母妃,给父皇、母妃奉茶。”昭庆殿偏殿中,李世民和杨妃正坐于上首,李恪和武媚娘立于殿下,双双手捧着茶碗,俯身拜道。

    李世民看着殿下并肩而立的楚王夫妇,面露笑意,接过了李恪手中的茶碗,抬手道:“虎头快快起身,媚娘也快快起身。”

    “谢父皇。”李恪和武媚娘应了一声,站起了身子。

    李恪起身后,一旁坐着的杨妃接过武媚娘奉上的茶碗,缓缓地啜了一口,对李世民轻笑着提醒道:“陛下,恪儿已经成婚了,若是再唤乳名恐怕有些不妥了。”

    李世民因宠爱李恪,无论是在私下还是在朝堂之上,常以乳名“虎头”称之,李恪以往年少,又未成婚,李世民唤李恪乳名倒也无妨,可如今李恪既已大婚,便是成了年,李世民若是再唤乳名,在旁人看来便有些不妥了。

    “不错。”

    李世民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点了点头道:“贵妃所言极是,恪儿成婚后便不再是少年人了,日后朕在人前称呼,确是该仔细些。”

    李恪闻言,回道:“父皇严重了,儿臣纵是成婚,也还是父皇之子,父皇唤儿一声乳名也是应当的。”

    一边站在李恪身旁的武媚娘见状,也道:“媚娘生于并州文水,在文水有一句乡语,叫做:‘儿旬不过六,爹唤五十九’,这话中之意便是说父辈唤儿亲昵,纵是唤到五十九岁,只要不过六旬都是无妨的。更何况陛下乃海内之主,行事更是便宜,自可百无禁忌。”

    李世民听了武媚娘的话,笑道:“恪儿年少,不过才十六,等他到了六旬,尚需四十四载,那是朕还在否都是两说了。”

    “父皇之言差矣。”李世民之言方落,武媚娘竟一本正经地纠正起了李世民的话。

    武媚娘聪慧可人,断不会说些不顾长幼尊卑的胡话来,故而武媚娘虽然当面否了李世民之言,但李恪却丝毫也不担忧,他比谁都清楚,武媚娘最通人情世故,绝非口无遮拦之辈。

    果然,正如李恪所想的那般,武媚娘对李世民道:“父皇治国不过八载,但海内承平,四夷臣服,有‘天可汗’之誉,可谓德披尧舜,功过汉武,成先王未有之业。

    凡天下英主必有上苍庇护。汉武帝尚有七十寿数,父皇行伍出身,功更在其上,治国之年也不会弱了他,四十四载后,父皇必还能坐于此,看望楚王府一脉的重孙成婚呢。”

    “哈哈哈...”听得武媚娘的话,李世民高声笑了出来,整个偏殿内外都能听得仔细。

    李世民是明君,也听得进魏征口中的那些逆耳忠言,但这不代表李世民便不喜欢听些好听的话,而且这些好听话还恰恰说进了他的心窝里。

    李世民是明君不假,但他却不是完人,甚至他还是个贪婪之人,不过李世民与那些贪色、贪色、贪威的昏君不同,李世民贪的是名,贪的是功,贪的是寿,武媚娘的话正中李世民下怀,他岂能不喜。

    李世民的耳边听多了逆耳忠言,偶尔听些歌功颂德的话,自然老怀大慰,但这些话朝臣不能说,李恪也不能说,因为他们一旦说了,难免会有谄媚之嫌,整个大殿之中,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个刚刚嫁入楚王府的儿媳了。

    一来武媚娘是女子,不涉朝堂;二来武媚娘年少,又方才嫁于李恪;三来武媚娘乃老臣之女,功勋之后,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便显得自然了许多,也不叫李世民生疑。

    李世民指着武媚娘,笑道:“这些话不是虎头教你说的吧。”

    武媚娘回道:“殿下虽对父皇最是敬重,但这些话都是媚娘自己的意思,不是殿下教的。”

    李世民点了点头道:“哈哈,不错,虎头为人虽然最是忠孝,但说话却刻板老成了些。虎头知大义而不畏死,若有危难,他必是第一个挡在朕面前,用自己的性命护着朕的人,可这些话,要他当面说,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武媚娘闻言,竟一下子掩嘴笑了出来,武媚娘看着李恪,对李世民笑道:“媚娘一直以为殿下文武双全,待人也最是温和,若非父皇说起,媚娘断还不知殿下竟还有如此木讷的一面。”

    武媚娘的话听着是当着李世民的面打笑李恪,但李恪清楚,这是武媚娘不经意间在帮他说话,讨得李世民欢心,故而李恪也不说话,只是就这样站在那边,一副拿武媚娘也无可奈何的模样。

    正如李恪所想的那般,李世民听着武媚娘的话,连忙摆了摆手道:“媚娘之言可是偏颇了,虎头这不是木讷,这是至孝。当年突厥叩城,兵逼渭水,也是虎头不声不响地进宫请命,北上为质四载,那年的虎头才八岁啊。虎头的心里藏着火,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对朕却热乎着呢。”

    李世民说着,面色微微有些动容,似乎又想起武德九年,渭水河边那边迎风北上的少年。

    武媚娘看着李世民,回道:“父皇说的是,世人都说父子情重,媚娘是女子,以往不知,今日才明其中深意。”

    武媚娘一言一行看似幼稚,甚至有些逾矩,但仔细看来,却是进退有据,言辞也合乎心意,李世民看着身旁的李恪和武媚娘两人,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儿媳是越发地满意了。

    李世民看着两人,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担心李恪和武媚娘年少,不知礼数,于是问道:“明日是你们归宁之日,你们该知晓的吧,可曾备好了礼,到时莫要不知礼数,叫应国公看了咱们宗室的笑话才好。”

    李恪回道:“此事儿臣知晓的,归宁之礼也已备下,父皇但请放心。”

    李世民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补充道:“明日是王妃第一次回门,当需隆重些,若只是些许俗物恐怕有所不足,朕为你再添上一件,待归宁时同你们一同送到应国公府上。”

第十二章 晋王李治

    今日的李世民心情大好,留着李恪和武媚娘一同在昭庆殿用了饭才走,当武媚娘和李恪离开昭庆殿时已是午后。

    太极宫内的宫道之上,李恪一身玄色束腰窄袖锦衣,外罩月白色纱袍,武媚娘身着浅蓝色水袖绮云裙,肩拢青色披帛,与李恪并肩而行,再加之两人本就生地俊俏秀美,乍一眼望去,任谁都会叹一句郎才女貌,玉女金童。

    “好能干的小娘,入宫方才三言两语,便哄地父皇欢心,着实不易。”李恪走在出宫的路上,对身旁的武媚娘玩笑道。

    武媚娘听得李恪之言,侧过头看向李恪,不解地问道:“父皇平日里甚少言笑吗?”

    李恪点了点头回道:“父皇一向严厉,在我们几位年长的皇子面前尤是如此,本王可是甚少当面见着父皇如此欢心。”

    武媚娘道:“陛下是严父,又对三郎、太子,还有魏王几位年长些的皇子寄望颇高,故而难免严厉了些,媚娘是李家儿媳,又嫁给了极得父皇宠爱的皇子,爱屋及乌之下,自然会温和上许多。”

    李恪道:“话虽如此,但你的话能说进父皇心里,引得父皇如此宽慰,也是你的本事,旁人恐怕未见得能够如此。”

    武媚娘相较于魏王妃、阎立德之女阎婉,准太子妃、苏亶之女苏潇,武媚娘虽非世家女,她嫁给了李恪,无法给李恪带来那些明面上的家族势力,但武媚娘长于手段和城府,又能观大局,这是阎婉和苏潇这些世家女也万万做不来的,她能带给李恪的助益绝非旁人可比。

    在李恪的眼中,武媚娘之重,就是五姓嫡女也比不得万一。而且武媚娘又待李恪情重,李恪视媚娘便更如掌中珍宝,呵护倍加了。

    武媚娘笑道:“三郎如此说,媚娘可就当三郎是在夸我了。”

    李恪看着武媚娘得意的模样,停下步子,宠溺捏了捏武媚娘的娇若凝脂的脸颊,笑道:“娘子助我甚多,我自然是在夸你。”

    武媚娘站在李恪的身前,微微屈膝,玩笑道:“那小女便在此谢过殿下夸赞了。”

    武媚娘到底年少,在旁人面前虽然有些心机和城府,但在李恪这边,放下了心中包袱却又跟李恪玩闹了起来。

    李恪和武媚娘新婚,正是情切之时,两人玩笑着便往宫外走去,不知不觉地便到了与嘉猷门相去不远的彩丝院。

    夏末秋初,气候比之前些日子要凉爽了许多,彩丝院因挨着内宫,故而常有年幼的皇子公主在此玩耍。

    李恪刚过路彩丝院外,便有一个身着华服的孩童带着一个年长些的婢女上前,李恪抬眼看去,这孩童竟是晋王李治。

    “小弟拜见皇兄,拜见皇嫂。”李治走到李恪的身前,俯身拜道。

    “稚奴来了,快快起身。”李恪弯腰扶起了李治,道。

    武媚娘并不识得李治的模样,但忽然看着一个孩童拜在身前,听他称呼李恪一声皇兄,又听得李恪唤他稚奴,便也猜到了眼前这个孩童的身份,对李恪问道:“三郎,这小郎可是晋王?”

    李恪对武媚娘道:“不错,正是九弟晋王李治。”

    武媚娘低头看着李治,笑道:“晋王唇红齿白,生地当真好看,竟仿佛是白玉雕琢出的一般。”

    李治长于深宫,少见旁人,再加之他性情腼腆,脸皮本就薄地很,被武媚娘这一夸,竟面露羞涩,低下了头去。

    李治低着头,羞怯道:“皇嫂生的才是好看,宫中这般多的女子,我还未见过如皇嫂这般好看的。”

    武媚娘没想到李治竟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才回道:“晋王谬赞了,我不过蒲柳之姿,有幸嫁于殿下,哪能与宫中佳丽相较。”

    李治摸了摸耳朵道:“皇嫂是三兄之妻,也长于小弟,皇嫂唤小弟晋王未免折煞了小弟,皇嫂但唤小弟名李治或是称一声九弟便可。”

    李恪看着李治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李治的肩头,笑道:“小小年纪在为兄跟前作什么老成,若唤本名未免见外了些,日后媚娘便随本王一道,只管唤稚奴便是。”

    李恪随和李承乾还有李泰相争,不甚相和,但和长乐公主李丽质还有李治、李明达兄妹却走得颇近,甚至就连晋阳公主李明达的乳名都是李恪给取的。

    李治听了李恪的话,顿时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李治对李恪道:“皇兄,我已经不是孩童了,在人前总换我乳名总归不好。”

    李恪看着李治的模样,笑道:“你才多大年纪,父皇兴起尚且唤我乳名,何况是你,怎么,难不成为兄还唤不得了?”

    李治闻言,有些委屈地回道:“皇兄年长于我,对我和小兕子更是颇多照拂,皇兄和皇嫂唤我一声乳名自然无妨,可皇兄不知,高阳也总是学着皇兄,拿皇兄压我,常在人前对我以乳名相称,故意拿大,着实恼人。”

    李恪听了李治的话,这才明白了李治的“委屈”。

    李恪亲妹高阳公主李芳龄和李治同岁,都生于贞观二年,但高阳生于五月,而李治生于六月,高阳比起李治要稍长上一月,但就因这一月,高阳便常在李治面前拿大,已其姐自居,口唤李治的乳名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李恪不解地问道:“你怎的不同她相争。”

    李治顿了顿,如实回道:“高阳的性子三子岂是不知,小弟如何能是对手。”

    李治身子骨弱,性情也有些文懦,而高阳虽也年幼,但却有几分泼辣,仗着李世民的宠爱又有些蛮不讲理,李治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李恪笑道:“高阳一向蛮横,我是知道的,不曾想稚奴竟也如此受其欺凌,倒是难为你了,稚奴放心,待来日为兄见了高阳,一定为你做主。”

    李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问道:“可以如此吗?”

    李恪道:“无妨,高阳的脾气倔地很,我身为兄长,时常不在长安,说不得他,如今既回京了,也当管教几分。”

    李治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如此便有劳皇兄了。”

第十三章 归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澣我衣。害澣害否?归宁父母。”

    归宁之说,春秋便已有之,凡新妇成婚,嫁入人家,常与婚后第三日回门省亲,谓之“归宁父母”。

    六月十六,归宁之期,丰乐坊,应国公府。

    楚王妃武媚娘和楚王李恪大婚之后初次归宁,本就是府上大事,阖府上下俱以为重,杨氏早早地便命府中家奴将各处收拾齐整,于府门处等候了。

    楚王府和应国公府相距不过一坊之隔,李恪和武媚娘自楚王府启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应国公府门外,

    武媚娘坐在楚王府的马车中,透过门帘,看着不远处已然在望的应国公府大门,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

    武媚娘对李恪道:“三郎,我有一事想同你商议,可好?”

    李恪看着武媚娘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只当武媚娘是有什么要事要他相助,于是道:“你我夫妻一体,王妃有事只管说来便是。”

    “三郎,你可还记得我家的那两个兄长?”武媚娘突然开口对李恪问道。

    对于武媚娘的那两个兄长,李恪岂会不知,李恪问道:“可是武元庆、武元爽兄弟?”

    武媚娘回道:“正是。”

    李恪不解地问道:“王妃今日怎的突然提起了他们?”

    武媚娘和武家兄弟不和,这些李恪都是清楚的,以往武媚娘和他们同在一府,对他们多有介意也就罢了,可如今武媚娘已经嫁入了楚王府,武家兄弟也断不敢再去开罪武媚娘,武媚娘怎的又提起了他们,李恪自然好奇。

    武媚娘道:“媚娘是受阿爹所托,帮着三郎跟两位兄长说和说和。”

    其实武媚娘说着这个话,心中也没有十分的底气,当初李恪落难江陵,武家兄弟曾仗势欺凌于他,武媚娘也是亲眼所见的。

    而且武家兄弟在李恪的眼中本该是些不入眼的小角色,可李恪偏却还记得他们,说不得李恪也还记着当年之辱呢。

    不过武媚娘哪里知道,李恪记得武家兄弟非是因当年之事,而是他本就记得这两人,说起来,李恪虽非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度之人,但也不是睚眦必报,如今武媚娘已是他的妻子,他又怎会对武家兄弟当年之过耿耿于怀。

    李恪道:“倒是没想到,本王这位丈人倒也是怜子之人。”

    武媚娘道:“阿爹已然年迈,又只此两子,难免多操些心,这些话阿爹自己不便同三郎讲起,便托了媚娘来说了。”

    李恪问道:“那王妃的意思是?”

    武媚娘回道:“以往我这两位兄长虽多有些失礼之处,但大多也就是纨绔心性,本性倒也不太坏,他们同媚娘毕竟还是一父所生,媚娘不想面子上太过难看,也不想阿爹因此担忧。”

    现在的武媚娘还非唐史之上那个视武家兄弟如仇的武媚娘,毕竟武士彟尚在,杨氏和武媚娘姐妹还有武士彟庇护,武家兄弟还不曾失礼过甚,也不曾如史上那般将杨氏母女逼得走投无路,武媚娘和他们也只是限于口头之争,对他们远还没有那般重的恨意。

    李恪闻言,笑道:“王妃既已开口了,本王岂有不应之理,只要他们踏踏实实地待着,不同本王为难,本王便也不会为难他们。”

    武媚娘笑道:“那是自然,阿爹已经发了话了,叫两位兄长来见三郎,当面赔罪。”

    武士彟一生,共两子三女,次女媚娘已嫁于李恪为妻,乃楚王正妃,一生富贵自然无虞,连带着杨氏和一母同胞的长女、三女也不必再叫武士彟忧心。

    唯长子武元庆和次子武元爽乃原配相里氏所出,生性纨绔,才略平平,又曾开罪过李恪,最叫武士彟放心不下。武士彟自然也是希望李恪能大人大量,不同武家兄弟计较。

    武士彟已然年迈,身子骨也不比以往,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还能再活过几载,只要李恪能和武家兄弟相容,哪怕李恪不去刻意提携这两位内兄,只要有楚王府的这面大旗在,将来在武士彟走后,武家兄弟也断不会叫人欺辱了去。

    也正如武媚娘所言,当李恪到时,武家一众已俱在府门等候,而武元庆、武元爽兄弟也正站在武士彟的身后,既忧且惧,看着总觉有几分不自在。

    楚王府的马车到了武府门外,李恪和武媚娘刚下马车,武士彟和杨氏便要上前见礼,而李恪也是眼疾手快,武士彟方才上前,李恪便当先拱手俯身道:“小婿携王妃归宁,不曾想二老竟也专在门外相侯,实在是折煞小婿了。”

    李恪之言方落,武士彟和杨氏看着李恪的动作,眼中满是欣慰,就是一旁的武媚娘,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李恪先拜还是后拜,于李恪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这却代表了武媚娘甚至整个武家在李恪眼中的份量。

    李恪为君,武士彟为臣,武士彟先拜李恪本是在情理之中,但李恪却主动上前先拜武士彟,一来是敬重武士彟这个丈人,二来也是对武媚娘的宠爱。

    武士彟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连忙扶起了李恪,笑道:“殿下快快请起,殿下如此大礼,才是折煞了老臣啊。”

    武士彟一面扶起了李恪,一面对身后的武家兄弟打了个眼色,武家兄弟见状,也连忙上前拜道:“武元庆、武元爽拜见楚王,拜见王妃。我等当初不识殿下尊驾,多有冒犯,还望殿下恕罪。”

    看着武元庆和武元爽赔罪,又有武媚娘说情在前,李恪摆了摆手道:“无妨,以往之事何必再提,媚娘既已嫁于本王,日后楚王府和应国公府便是一家,若有旧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这时武媚娘也玉手微抬,对两人道:“两位兄长快些起身吧,都是自家人,殿下也不会见外,何必如此客气。”

    武元庆和武元爽听得了武媚娘的话,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他们知道,武媚娘既这么说,自然是帮着他们说和成了。

    武元庆和武元爽当即起身谢道:“谢殿下,谢王妃。”

    原本自打武媚娘和李恪成婚后,武士彟心中最为放心不下的便是武元庆和武元爽,如今武士彟见得李恪已不见怪,也放下了心中的担子。

    武士彟抬着手,对李恪道:“殿下是贵客,怎可在府外久待,殿下快请入府,府中已备好酒水。”

    “也好。”李恪应了一声,便要入府。

    可就在此时,李恪和武士彟正要同入府门之时,却突然有一位中官手中捧着一卷玉轴黄绢的圣旨,带着几名內侍到了府门处。

第十四章 恩荫

    “门下:朕并上皇起义晋阳,遂登皇极,经纶天下,实仗群材。有应国公士彟合契元谋,蹈义轻生,艰辛备履,金石不移。论此忠勤,特宜优异。官爵之荣,抑惟旧典;勋贤之议,宜有别恩。可赐应国公士彟嫡长元庆太常寺丞,次子元爽文水县公、朝议郎,以彰恩德。”

    奉茶那日,李世民便曾当面有言,要代李恪和武媚娘赠一份大礼于武士彟,而今看来,李世民所言的那份大礼想必就是这封圣旨了。

    这道圣旨的内容很是简单,通过前后不过百余字,无非就算以武士彟元谋开国之功,恩荫子弟,加武士彟嫡长子武元庆为太常寺丞,封次子武元爽为文水县公、朝议郎。

    武元庆所封的太常寺丞,官正六品,为太常寺佐贰官,在勋贵满地走的长安城,虽算不得紧要,但因此前武元庆尚是白身,能以太常寺丞入仕,也算是一个不低的.asxs.了。

    至于武元爽,因是次子,故应国公爵位本就与他无干,但李世民竟开特恩,以武元爽为文水县公,加散官阶朝议郎,武元爽一跃,也为勋贵。

    以武士彟旧功,恩荫其子入仕倒也并非不可,也算不得逾矩,否则门下也不会将这道圣旨议过,但只是这时候来的实在是巧合了些。

    武士彟乃上皇旧臣,太原元谋,非是李世民心腹,武士彟在朝为官十余载,早不封,晚不封,偏偏在武媚娘嫁入楚王府之后才封,这到底是承的谁的恩,朝中上下自然一目了然。

    武士彟方才看着有中官奉旨来此,便已有猜测,多半是皇帝有恩赏泽下,但武士彟原本以为多半也就是金银珠玉之物,最多也就是一个居闲的散官,但武士彟万万没有想到,圣旨册下的竟是太常寺丞和文水县公。

    武士彟听着入耳的圣旨,自然难免诧异,不由地在心中感叹,天下人皆知楚王李恪受皇帝恩宠,但不曾想皇帝爱屋及乌,竟至于此。

    应国公府正堂内,宣旨的中官走后,武士彟起身,便拱了拱手对李恪道:“今日两位犬子得殿下恩泽,入仕封爵,也算是了了老臣的一桩心事,老臣在此谢过了。”

    李恪摆了摆手,笑道:“丈人可莫要误会,父皇圣旨中已然言明,两位内兄册官加爵乃是因丈人昔年元谋之功,可与本王无干。”

    武士彟闻言,似是自嘲道:“殿下莫要打笑老臣了,老臣的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老臣在陛下面前何来的这等份量,陛下恩泽武家,必是因殿下之故。”

    武元庆乃嫡长子,依例早晚当袭武士彟应国公爵,而武元爽却为次子,本该为白身,但李世民却特加恩典,封武元爽文水县公,已是殊遇。

    满朝上下,次子封爵的并非没有,但也是少见,且多是长孙家、杜家这些昔年天策府出身的从龙功臣,武士彟虽为李世民重用,托以荆州重地,但论及功绩、恩宠,都不至此,李世民的这道圣旨自然是看在了李恪的面子。

    李恪道:“丈人乃国之功勋,恩泽子弟本也是分所应当,父皇不过依循旧例罢了。不过在本王看来,两位内兄因何加官封爵并非紧要,紧要的是两位内兄需恪守本务,为国尽忠,当不负父皇之恩。”

    李恪之言方落,这时,原本待在一旁的武家兄弟也知李恪之意,两人连忙走到李恪身前,拜道:“殿下所言甚是,我们兄弟自当谨遵殿下嘱咐,也不负陛下所托。”

    ——————————————————

    延康坊,魏王府。

    当李世民的圣旨到了应国公府,魏王李泰已经得到了消息。

    “先生,你要我出手拉拢武家兄弟,这便是你给本王的交代吗?”魏王府偏厅中,李泰手中拿着自门下省递出的密信,对厅中坐着的刘洎问道。

    刘洎才略不俗,为李泰所重,但这一次,李泰同刘洎问话的神色明显带上了些许不满,不过想来也是,当初要李泰出手拉拢武家兄弟的便是刘洎,可如今武家兄弟却因李恪之故得李世民封赏,那他之前的拉拢岂不是就是个笑话?

    刘洎自李泰的手中接过密信,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将密信放下,压在了自己的手下,反问道:“殿下以为,废太子、败楚王可是一日之功?”

    刘洎性情直率,他一开口,便一下子将李泰给噎住了,李承乾和李恪,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一个是身受李世民宠爱的三子,李泰同他们相争,谈何容易。

    李泰也知刘洎之意,回道:“此乃要事,也是大事,非十数载之力不能成。”

    刘洎缓缓道:“陛下春秋正盛,年富力强,太子之位不稳,若无天助,早晚被废,殿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刘洎之言确有道理,李世民年不过三十有六,正是壮年,又无重疾,坐国至少还有十余载,李泰虽志在帝位,但终究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能前功尽弃。

    不过李泰所思,却与刘洎并非尽同,李泰道:“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若是能早些定下储君之位,自是最好,与其在武家兄弟身上空耗时间,不如多想着如何去对付太子和楚王才是正经。”

    刘洎听着李泰的话,一下子顿住了,他并未急着回李泰的话,而是在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

    刘洎论官职,虽不及中书侍郎岑文本,但刘洎自诩家世、文才、干略,俱不在故友岑文本之下,他投入李泰麾下,为的也是证明这一点。

    原本刘洎以为,自己不弱岑文本,而魏王李泰虽不从军,但长于文事,当也不在李恪之下,但这一刻,刘洎知道,自己似乎错了,李泰虽也名声在外,但心性却与李恪相差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连八年前的李恪都有所不如。

    八年前,李恪年仅八岁,那时的他便做了其他所有皇子都不敢做的事情,自请为质,北上突厥四载,为他自己积累了多少皇子一辈子都博不来的资本。

    北地苦寒,四载的煎熬,枯燥、艰难,甚至对那时的大唐而言,北定突厥还是遥遥无期之事,甚至都看不到出路,但李恪就是这样熬了过来,才有今日誉满天下的楚王殿下。

    大唐军方的高阶将领,十六卫大将军、各州都督及以上,无论与李恪相熟与否,都愿意卖李恪几分面子,李恪的面子便是这样实打实地挣来的。

    可相比与李恪,李泰实在是急了些,武家兄弟这一步暗棋,他却没有足够的耐心去走。

    不过刘洎倒也是个硬脾气,见得李泰不满,非但没有让步,反而道:“储位之争非是市井买卖,岂可急于一时,殿下既欲求之,当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志,而非吴王夫差,求急而事败。”

    刘洎之言入耳,李泰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

    刘洎性情忠直,说话也少有避讳。李泰闻之,自然不悦,不过李泰虽然心中不悦,但李泰也不会胸无城府到把凡事都放在嘴上,李泰不止要拉拢刘洎这个人,更要注重自己纳贤的名声。

    李泰强压下心中的不满,放缓了神色,起身对刘洎道:“先生说的是,倒是本王贪急了,还望先生勿怪才好。”

第十五章 大度设的试探

    自打贞观七年末,李世民下旨,命身在河套的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率颉利旧部北迁,居定襄城,以充实漠南之地,贞观八年中,六月,突厥二十万军民终于陆续到了漠南。

    李世民的旨意说着仁义,是为全阿史那思摩归乡之念,复突厥之旧国,以彰仁义,但他暗地里的意思却是人尽皆知。

    所谓还其故国不过是个好听些的幌子,李世民真正盘算着的还是居于漠北的薛延陀。

    李世民命阿史那思摩北上,一是于大唐北线,长城之外再筑屏障,阻断薛延陀之势;二是为试探薛延陀,看看薛延陀对这个南面来的老对手态度如何,有无叛唐的贼心和胆量。

    阿史那思摩北迁,对大唐而言不过是在北线多加了一道屏障,但对薛延陀而言,却是在将他们的军了。

    随着阿史那思摩北上,入主定襄城,北边的薛延陀也闻风而动,薛延陀南面,几个部落与大唐接壤的特勤也都被传召回了郁督军山,面商机宜。

    漠北,郁督军山,牙廷。

    汗帐中,漠北之主,薛延陀之王,真珠毗伽可汗夷男正坐于正中的上席,面色铁青,而在大帐中,夷男诸子曳莽、拔灼、突利失,其侄咄摩支,还有镇守浚稽山的次子大度设俱都在座。

    “唐皇李世民命阿史那思摩北驻漠南的消息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了吧。”众人到齐,夷男当先开口,对汗帐中的众人问道。

    阿史那思摩北迁,合计二十万人,声势浩大,前后历时半载,薛延陀的这些权贵又岂会不知。

    咄摩支乃夷男可汗之侄,与夷男亲近,当先开口道:“自打突厥败后,可汗坐拥漠北,唐皇便对我薛延陀多有忌惮,此次遣阿史那思摩北上更显对我薛延陀的敌意,不可不防。”

    咄摩支之言刚落,夷男年少的嫡子拔灼便站了出来。

    拔灼冷笑了一声,而后道:“我薛延陀胜兵二十万,兵强马壮,父汗,我愿统兵十万南下,攻破长安,将李世民、李恪父子擒来汗庭,交由父汗发落。”

    拔灼虽是年少,但却性情暴戾,更兼猖狂,比之大度设更有甚之,在他的眼中,薛延陀的漠北轻骑举世无双,横行天下,要破大唐国门不过举手之间,以至于竟说出来亲率十万大军,入长安生擒李世民和李恪的话来。

    以他看来,李世民乃大唐皇帝,若能将其生擒,自然是大功一件,至于他之所以提及李恪,倒也不是因与李恪有何仇怨,而是在李世民诸子中,他根本不知太子李承乾是为何人,只是从族人口中知道李世民有一个名传漠南的三皇子李恪罢了。

    拔灼本以为夷男听了他的话,必会心中大悦,可夷男的反应却叫拔灼失望了。

    夷男闻得拔灼之言,铁青的脸色并未好看上半分,只是压了压手,示意拔灼坐下,未发一语。

    显然,拔灼少年狂妄,夷男却和大唐,和李世民打过交道,当初突厥带甲百万,坐临阴山,何其强盛,在那时夷男的眼中,突厥简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可李世民登基不过四载,便出兵将突厥平定,甚至生擒了颉利可汗,押回长安,那时的一幕夷男可汗至今仍记忆犹新。

    夷男虽从未见过唐皇李世民,但他见过李恪,他记得那时的李恪年仅八岁,可就是这样一个年仅八岁的质子站在突厥的汗帐中,面对这满帐的突厥权贵,却能淡定自若,应对从容,着实叫他讶异万分。

    见子而知其父,李恪尚且如此,那个远在长安的唐皇李世民又该是何等英雄人物,夷男想着,都不禁后背生寒。而夷男在漠北称王数载,但一直未敢主动南下寻衅大唐,也正是因此。

    夷男得国不易,他不想也不敢做第二个颉利。

    面对拔灼的狂妄,夷男一言不发,而此时在帐下坐着的大度设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屑。

    他既是不屑拔灼的狂妄,更是不屑夷男的软弱。

    拔灼所见短浅,竟说出驱兵十万,便敢踏破长安的妄言,自诩知兵的大度设自然不屑,而对于偏安漠北,对大唐之威战战兢兢的夷男,大度设也同样不敢苟同。

    在大度设看来,大唐固然强盛,但薛延陀也不在其下,大唐所仗者,无非坚城而已,唐军拒守城中,薛延陀又多是骑卒,攻城自然不利,想要南下攻唐非是易事,大度设虽与李恪不和,但也知道,拔灼口中所谓生擒李世民和李恪的话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全无可能。

    但大度设却坚信一点,那就薛延陀儿郎善骑射,战力无双。草原开阔,除开一座定襄城,再无坚城可守,若是在大漠交战,唐军必非薛延陀的对手,这也是为何大度设敢数次自作主张,兵临诺真水围猎的缘故。

    大度设起身道:“启禀父汗,我以为此事干系重大,事关我薛延陀生死存亡,父汗不得不重。”

    大度设镇守浚稽山,而浚稽山又和漠南以诺真水相接,故而大度设对漠南的情况也最是熟悉,他的话不同于年少的拔灼,夷男不得不多重几分。

    夷男问道:“阿史那思摩所率不过突厥残部,何以关系薛延陀生死存亡?”

    大度设回道:“唐皇野心勃勃,早欲全拒大漠为己有。唐皇此举,看似不过遣阿史那思摩北上,实则却是在试探父汗,若是父汗容忍此举,就此不问,唐皇必会以我薛延陀可欺,择机北上。今日唐皇出兵漠南,来日可就要取郁督军山了。”

    大度设的话,正说进了夷男可汗的心中,他所担心的也正是如此。一个阿史那思摩不成气候,他怕的是李世民的野心。

    夷男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大度设不假思索地回道:“阿史那思摩率众北上,虽说有二十万众,但其中有牧民十余万,能战之士不过五六万,绝非我薛延陀的对手。唐皇在试探父汗,父汗何不也试探试探唐皇,起兵先攻阿史那思摩,看看唐皇对阿史那思摩,对我薛延陀的态度究竟如何。”

    李世民确有借阿史那思摩试探薛延陀的意思,但大度设的意思很清楚,他欲先攻立足未稳的阿史那思摩,看看李世民对薛延陀和突厥之间的纷争所持态度究竟为何?

    眼下已别无他法,大度设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夷男斟酌了半晌,终于道:“便依你的意思先办吧,但你切记一点,薛延陀大军只在诺真水一带,且不可过了白道川。”

第十六章 北地乱起

    第十六章北地乱起

    薛延陀,漠北,浚稽山。

    “先生,你猜我此次北上,父汗怎么说?”浚稽山帅帐中,大度设方自汗庭回来,便连忙使人招来了赵德言,对赵德言问道。

    赵德言抬头看着大度设,见得大度设面带得色,于是回道:“特勤今日神清气爽,兴致颇佳,想必是此番北上必有所得了。”

    大度设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我依先生之言告知父汗,父汗已准我出兵诺真水,南下试探大唐。”

    赵德言听得大度设所言,似也替大度设高兴,拱了拱手,笑道:“如此便恭喜特勤了,可汗准特勤出兵诺真水,征伐阿史那思摩,特勤这是离可汗之位又近了一步,实在是可喜可贺。”

    “哈哈...”

    大度设高笑了一声,对赵德言道:“先生之言正和我心,此番父汗准我南下,我必当在十日内全据诺真水,把这块水草丰美的草原纳为我大度设所有。”

    诺真水地处阴山北麓,水草丰美,与白道川并为整片漠南草原最为肥沃的草场,比起大度设所驻守的浚稽山好上不知多少。

    大度设若得了诺真水一带的草场,他便可借诺真水草场多牧牛马,数年后实力大涨,一跃而为漠北强部,到时继任可汗便就是水到渠成了。

    赵德言道:“诺真水草场空旷,少有人驻守,阿史那思摩更非骁勇,特勤要取诺真水不过举手之间罢了,在下先在此恭贺了。”

    对于赵德言所言,大度设倒是深以为然,不过大度设想了想,却道:“草原,是狼的天下,阿史那思摩投入大唐,早已成了李世民豢养的羊,野性全无,如何会是野狼的对手,诺真水已是我囊中之物。不过...”

    大度设顿了顿,道:“不过父汗的壮志已经渐渐消磨殆尽,这些年父汗偏安漠北,贪图享乐,早已没了当初和突厥争雄的胆气。阿史那思摩初到定襄,立足未稳,如此良机,父汗却只准我进诺真水,不得过白道川,不可乘势将突厥赶出漠南,全拒阴山,实在是可惜地很。”

    大度设说着,懊恼地拍了拍掌,显然对夷男可汗的谨慎颇为不满。

    大度设野心勃勃,虽不似拔灼那般狂妄,但也未曾将阿史那思摩看在眼中,在他看来,阿史那思摩一战可定,何必畏于大唐兵威,畏首畏尾,平白错失良机。

    赵德言劝慰道:“可汗年岁渐长,胆识也不比以往了,如何有特勤之志,可汗不准特勤过白道川,所忧的不过是惹怒了唐人,引得唐人北伐罢了。”

    大度设:“唐人所强,不过倚仗坚城而已,外战又有何惧,我薛延陀儿郎生长于马背,岂是唐人可比。若唐人胆敢北上,反倒正和我心意,我正好可将唐人一网打尽。若是李恪敢来便是最好,我也报了长安辱我之仇。”

    大度设本就不是心胸开阔之人,当初在长安城芙蓉园,大度设献马反被李恪羞辱之仇,大度设牢记至今,若有机会,他恨不得取了李恪性命,方能平心中之怨。

    大度设之言入耳,赵德言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亮光,他等的就是大度设这句话。

    赵德言道:“特勤悍勇,横行大漠,若是唐人胆敢北上,必是自取欺辱。特勤所忧,不过可汗约束而已,不过以我看来,可汗之言不过一句空话,特勤不听也罢。”

    “你这是何意?”大度设双眼紧盯着赵德言,问道。

    赵德言回道:“孙子兵法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知特勤有否听过?”

    大度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些汉人,惯会讲些花话,仔细想来却无半点用处,你只管把话同我讲明白便是,不必多扯这些。”

    面对大度设的轻慢,赵德言非但不以为辱,反倒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特勤一旦南下诺真水,同阿史那思摩交战,两军阵前厮杀,战局便是瞬息万变,岂是可汗一句话便能约束的。更何况到了那时,我薛延陀将士已经杀红了眼,可汗的一句话还管得住他们吗?”

    大度设听着赵德言的话,缓缓地,脸上露出了笑意。

    赵德言所言,正是一个法子。

    薛延陀不比大唐,大唐以皇帝为尊,凡大唐疆土之内,各州都督,各统军府皆受皇帝之命,唯李世民之言是从,但薛延陀却非如此。

    薛延陀之强,并非强在薛延陀一部,铁勒九部,各有其众,各遵其命,名义上虽受夷男可汗节制,但却只听命于各族之长。就连薛延陀内部,也是分了各部,大度设统兵五万驻守浚稽山,这五万人便是大度设所属,来回调度便宜,甚至不必经由夷男许可,这便是大度设最大的底气。

    草原之上强者为尊,父子君臣之说反在其次,只要大度设挥军南下,入诺真水,越白道川,破定襄城,全拒漠南,到时他便是半个草原的王,甚至可以自立为汗,与北面的夷男并立。

    大度设想着,仿佛定襄城已经近在眼前,恨不得即刻挥军南下了。

    大度设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届时两军阵前,数万大军厮杀,岂是我随口便能喝止的,到时我只需向前一挥,我薛延陀男儿前冲,便可顺势南下,若是能乘势破了定襄城自是最好,我也不必再看人脸色,若是不能,至少跟父汗也有个交代。”

    一旁的赵德言看着大度设的模样,脸上也缓缓露出了笑意,不过他的笑却与大度设不同,他不是为大度设南征而笑,而是为大度设落入了自己的圈套而笑。

    大度设若是不入白道川,兴许此事还是薛延陀和突厥间的领土纷争,可他一旦入了白道川,围攻定襄城,那便是距大唐北线的云州、蔚州也不过百里之遥了,到了那时,唐军岂会坐视?

    大度设虽和唐军打过些许交道,但却从未直面过唐军兵威,但赵德言却知道,当初的突厥何等兴盛,颉利也算是一代雄主,照样败在了唐军手下,更何况是他麾下的五万胡骑了。

    正如他在长安时同李恪所言的那般,薛延陀乃至整个漠北绝非铁板一块,若是漠北无战事,有善于隐忍,名高望重的夷男可汗坐镇郁督军山,节制铁勒九部,薛延陀国内便不会生乱,大唐取之不易。

    可一旦北线战起,薛延陀和突厥乃至和大唐生战,本就各怀鬼胎的铁勒九部便会悄生嫌隙,便给了大唐自内击之的机会,到了那时再想破薛延陀,便容易地多了。

第十七章 急招

    贞观八年,初秋,楚王府书房。

    李恪身前的桌案上,摆上了一摞厚厚的信封,粗略一眼望去,约莫三四寸厚,也在三十封往上,而此时的李恪正端坐在桌案前,拿着这封刚刚拆开的信,细细详读,时不时地还提起手中的笔,在每一封信上标上回注。

    在李恪的身旁,武媚娘正手臂支在桌案上,双手扶额,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李恪。

    “三郎,这些信都是自扬州寄来的吗?”武媚娘在李恪身旁安静地看了片刻,轻轻地拍了拍李恪手边的一堆信封,对李恪问道。

    李恪放下了手中的信,轻笑着对武媚娘回道:“不错,这些书信正是扬州大都督府、刺史府,还有各处统军府所寄,都是些地方军政之事,或是报备本王知晓,或者需本王下笔裁决的。”

    武媚娘看着身前厚厚的一摞书信,对李恪问道:“阿郎在京中每日还要处置右骁卫军务,还有这般多自扬州来的的信,那又该辛苦到何时?”

    李恪摸了摸武媚娘的脸颊,笑道:“再辛苦本王也得看,这些事放到天下固然不大,但在东南便干系一州安稳,本王岂敢不重。”

    武媚娘听了李恪的话,想了片刻,突然开口道:“媚娘左右无事,既然殿下手边的事情这般多,那媚娘便替着殿下分担些,可好?”

    武媚娘的话传入李恪的耳中,李恪搁在武媚娘脸上的手一下子顿住了,一刹那,李恪脸上的表情虽然如常,但心里却不禁闪过一丝警惕和震动。

    如今的武媚娘已经是李恪的妻子,待李恪更是情深义重,李恪自然视她如掌中珍宝,凡事有求必应,但今日武媚娘所言却与以往都不同,一下子便触及了李恪那根敏感的神经。

    对于武媚娘,李恪比任何人,甚至比武媚娘自己都要熟悉,哪怕现在的武媚娘还是李恪乖巧可人的小娇妻,可李恪的心中对史上那个日月凌空,女主天下的则天皇帝始终存着几分忌惮,平日里李恪倒也不觉如此,可当武媚娘主动接触权力时,李恪便警惕了起来。

    李恪自然不希望他的王妃有朝一日会成为那个屠戮李唐宗室如刍狗的武则天,故而对武则天一步步走来的路,也多了几分留意,谈不上是提防,也只是避祸于未然罢了,也正是因此,当武媚娘主动提出要帮李恪时,李恪的心里也有了其他担忧。

    李恪问道:“你想替本王处理这些地方军政要务?”

    武媚娘回道:“媚娘随阿爹在荆州时也曾耳濡目染过一些地方军务,阿爹在荆州,三郎在扬州,地方虽不尽同,但多少也有些相似之处。”

    武媚娘之父武士彟为荆州都督,武媚娘也算是长在将门,年幼时武媚娘也曾帮着武士彟整理些地方文书,对这些地方军政之事的处置虽不能说是熟门熟路,也算是懂些门道,自觉还能应付地过来,故而才同李恪说了这些话。

    李恪问道:“你今日怎的突然提起此事了?”

    对于武媚娘之能,李恪可以说是毫不怀疑,单论才干,武媚娘虽是女儿身,但却胜过无数男儿,否则她也不能踩着这么多的男子,登临帝位,李恪真正担心的是武媚娘的野心。

    如果说武媚娘现在就有登基称帝的野心,李恪是万万不信的。现在的武媚娘尚是少年,嫁入王府也不过一月,她现在最大的梦恐怕就是扶助李恪夺储,然后名正言顺地做了他的太子妃。

    但野心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一蹴而就,所谓得陇望蜀本就是人之本性,李恪自问性情刚韧,强于李治,还不至于在生前压不住武媚娘这个小女子,但李恪也不愿做第二个刘邦,遗祸天下,他务必防范于未然。

    从武媚娘最先开口到现在,时间也不过过去片刻,可武媚娘哪里知道,就在这短暂的片刻,李恪已经想了这般许多。

    武媚娘还不知李恪何意,只是回道:“媚娘看着三郎如此忙碌,媚娘左右无事,也想帮着三郎一些。”

    李恪听着武媚娘的话,也拿不准武媚娘的心思,若武媚娘只是见他劳累,欲为他分担,李恪自然不忧,可李恪手中批复各军府书信的笔便象征着权力,李恪怕的是武媚娘有这样的**去主动接近权力。

    李恪若是直接拒了武媚娘,恐误会了他,伤夫妻之和,可李恪若是不问,却又觉着不妥,于是李恪顿了片刻,道:“父皇贤德,每每思及古之君王,常感叹为帝者若重女色而轻朝务,便致后宫干政,海内不安。汉有高祖之吕后,今有皇祖父之尹、张二妃,便是明证。

    父皇未免此祸,登基之初便曾有言,女子不可与国事。本王桌案上的这些书信,乃地方刺史府和统军府所上,是为军政要务,亦在国事之列,本王若是将这些交托与你,私下忤了父皇之意倒还好说,若是叫旁人知晓,于朝上弹劾,恐怕俱于你我不利。”

    李恪的话说的不重,但字里行间已经有了敲打武媚娘的意思,李恪宠爱武媚娘,在府中凡事自然可以多纵容几分,也都无碍,但李恪把话扯到了朝堂上,便是要武媚娘知晓进退,不可任意而为。

    武媚娘何等聪慧,一点就通,更何况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武媚娘哪还不知李恪之意,武媚娘忙道:“媚娘绝无擅涉朝务的意思,只是见得三郎疲累,心中不忍,才有此一眼,绝无他意。”

    武媚娘说着,眼中竟还流露出了一丝慌张和畏惧。

    李恪看着武媚娘的模样,似乎是被自己方才的话给惊住了,李恪也意识到,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武媚娘更是年少,兴许只是心疼他的身子,才有此语,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些重了。

    李恪心中不忍,连忙拉过武媚娘的手,放在手心慢慢地安抚着,解释道:“你我夫妻一体,你为我分忧自然无妨,本王所惧的不过是御史台臣的那根笔杆子。你若是有心,替本王整理这些书信,分个轻重缓急于我便好,只是切莫动笔,留人把柄。”

    武媚娘闻言,知道李恪非是在怪她,脸上这才又露出了笑意,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应了下来。

    武媚娘应下后,便从李恪的掌中抽出了手来,拿起了一旁的尺刀,缓缓地裁开手边的书信,一一阅过,替李恪依急缓分了出来。

    “噔噔噔噔噔...”

    而就在武媚娘专心致志地为李恪分着手边的书信的时候,书房的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王玄策出现在了李恪的眼前。

    王玄策一露面便道:“殿下,薛延陀大度设南侵,兵围定襄城,陛下急招殿下入宫议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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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