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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密信

    临江宫书房中,李恪正在看着东南各处军府送来扬州大都督的奏本。

    李恪回京不过两月,但正值岁末多事,扬州大都督府麾下一十六州,一十八处统军府递上的奏本已经积压了许多,李恪看了半日,也才看了还不过一半。

    “殿下,姑苏府统军段璀求见。”王玄策进了书房,对李恪道。

    “段璀?他急着来见本王作甚?”李恪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奏本,对王玄策道。

    段璀其人,李恪虽不甚熟悉,但毕竟在他麾下,多少也知道一些。段璀虽名声不显,但其兄段雄段志玄却是位高权重,声名赫赫。

    段志玄是武臣,尤其是近来段志玄新加西海道行军总管,统西北凉州之兵,是李恪身为皇子,对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帅便更需谨慎几分。

    段志玄不主动向他示好,李恪便不能主动拉拢段志玄,以免引起李世民的忌惮,段璀是段志玄亲弟,李恪对他的态度也是一样。故而当李恪听到段璀求见时,本能地有几分疏远。

    王玄策道:“段璀带了一样殿下万万想不到的东西来见殿下。”

    李恪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奇色,不解地问道:“何物?”

    王玄策回道:“左游仙的尸首。”

    李恪闻言,脸上露出满满的讶色,他万万没想到,段璀竟是带了左游仙的尸首来见他,李恪问道:“可是真的?”

    王玄策道:“席将军已经亲眼看过了,是真的。”

    李恪麾下众人,识得左游仙的只席君买一人,席君买与李恪曾一同亲眼见过左游仙,故而识得,席君买既然见过了,自然不会假。

    “传!”李恪对王玄策吩咐道。

    “诺。”王玄策应了一声,下去带了段璀进来。

    片刻之后,段璀便跟在王玄策身后,随王玄策进了书房。

    “末将段璀,拜见大都督。”段璀入内,对李恪俯身拜道。

    李恪抬了抬手,示意段璀起身,问道:“本王听闻你将左游仙的尸首带来了?”

    段璀回道:“末将得知军械丢失后,便亲自带人大索苏州上下,昨日早间得到消息,在苏州穹隆山郊发现一众可疑之人,故而带人前往擒拿,将其斩杀。”

    李恪问道:“除了左游仙的尸首,可曾追回丢失的军械?”

    左游仙固然是逆贼,李恪也欲擒之,但此事不急于一时,眼下火烧眉毛的是军械丢失一事,若是此事再不解决,恐怕长安那边就不太平了。

    段璀回道:“末将无能,只见得贼子其人,未见得丢失的军械。”

    李恪接着问道:“那可有活口?”

    段璀回道:“那些逆贼蛮横,仗着手中刀剑与末将缠斗,厮杀良久,末将担心麾下士卒多有死伤,故而下令射杀,未留活口,还望大都督勿怪。”

    若有活口,自然可以自他们口中问出东西的去向,可那批军械本就是被段璀藏了起来,段璀既然伏杀了左游仙一众,又怎敢留下活口带到李恪的身边,给自己留下祸根。

    李恪听了段璀的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左游仙已死,那群逆贼中又无活口,若那匹军械真的是被左游仙劫走的,可就是死无对证了,再想找回便是难比登天。

    可偏偏段璀说的也是,他下令射杀逆贼是为了保住麾下士卒的性命,李恪拿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一旁的王玄策看着正在同李恪答话的段璀,却隐隐觉着有些不对,想了想,对李恪道:“殿下,臣有一事想同段将军相询,不知可否?”

    当着段璀的面,王玄策打断了李恪的问话,李恪知道王玄策必是有要事相问,故而如此,李恪道:“先生但问无妨。”

    王玄策得了李恪的话,对身旁的段璀问道:“不知段将军是何时、何处寻得的这些乱贼?”

    段璀回道:“是在昨日午时,穹窿山脚下燕子谷,末将不止寻得了这些反贼,还发现了押送军械专用的马车,只是末将发现时这些马车上的木箱已经空了,军械已不知所踪。”

    王玄策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不知将军射杀的乱贼又合计几人?又是作如何处置的?”

    段璀回道:“那日末将率军在燕子谷射杀的乱贼连左游仙在内,合计八十三人,已尽数就地掩埋。”

    “八十三人?”李恪听了段璀之言,口中轻轻念叨了一声,抬头和王玄策对视了一眼。

    王玄策只这么一问,李恪便明白了王玄策的意思。那日段璀射杀了左游仙,动用的必是姑苏府的府军,只要李恪想问,便能将人传来问个仔细,在这乱贼的人数之上,段璀万万没有造假的胆子。

    可问题就出在这人数上,若说只有数人,他们负隅顽抗,只能将乱贼击杀,这还说的过去,可八十余人,难道都是乱贼死忠不成,想要生擒数人也是不能吗?

    李恪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对段璀已经多了几分不满。

    李恪还在想着段璀方才的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连忙问道:“你所射杀的人中可有女子?”

    李恪这么问,自然不会是在关心这些叛贼有否女子,他关心的是萧月仙是否在其中,段璀也知道李恪的意思,于是回道:“殿下所问可是萧月仙?”

    李恪只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并未作答。

    段璀见状,回道:“末将不知萧月仙的模样,不过那日射杀的八十三人均为男子,未见女子。”

    李恪问道:“如此说来萧月仙不在其中了?”

    段璀回道:“末将无能,未能斩其贼首,确不在其中。”

    李恪闻言,也不知是不是因萧月仙于他有救命之恩的缘故,知道萧月仙无恙,心中反而轻松了一些。

    段璀站在李恪的身前,抬头看着李恪,慢慢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难色。

    段璀支支吾吾地对李恪道:“末将在搜左游仙身的时候还发现了一物,不知当不当讲。”

    李恪看着段璀欲语还休的模样,明摆着是等着李恪问话,李恪摆了摆手道:“讲来便是。”

    段璀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封袋口封了蜡的密信,对李恪道:“末将在左游仙的身上发现了一封密信,这信封上的收信之人竟是太子殿下,还望殿下阅览。”

第六十一章 以假换假

    段璀在李恪的书房中待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告退离去了,只剩下李恪和王玄策坐在书房之中,脸色有些难看。

    “太子钧启,门下左游仙敬言:去岁门下奉太子之命,于庐州刺楚王而不得,深愧腑内。后幸得太子宽厚,容臣之过,仍以重用,感为涕零。今门下依太子所言,于横山半途劫得姑苏府军械千余件,不日分批往送东宫,以充实太子府内兵甲,助太子之大业...”

    所谓从左游仙身上搜来的密信落在李恪的手中,不过短短半页,百来字,却使得李恪的手心不经意地浸出了汗珠,因为这封信用意之毒,实在是叫李恪都觉着诧异。

    这封信一共只讲了三件事,但其中的每一件事拿出来都是对李承乾的致命一击。

    其一,残梁逆贼左游仙乃太子李承乾门下;其二,去岁于庐州行刺李恪之事乃左游仙奉太子之命所为;其三,此次扬州军械被劫,乃是左游仙所为,为的是助李承乾充实东宫兵甲,至于兵甲何用,又何须于信上赘言。

    这封信如果经由李恪之手,送进了长安,递到了李世民的案头,到了那时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可就真的保不住了。到时甚至不必李世民下旨惩处,就是满朝舆论压,也把李承乾压死了。

    勾结逆贼是为不忠,残害手足是为不义,谋逆父皇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义,不孝的名头一旦压在了李承乾的身上,他再想翻身,绝无可能。

    真正要命的还不知如此,如今左游仙已死,再加之李承乾去岁所言,已他眼下的声誉,这信中所言又俱是死无对证之事,这封信一旦进京,李承乾就是想辩解,也无从辩解了。

    这封信的用意为何,已经很是清楚,为的就是扳倒李承乾,将他从这太子之位上拉下去。

    但李恪偏偏却很清楚,这封信的内容根本就是假的。去岁李恪已经落入了左游仙的手中,那时左游仙若是想杀李恪,早就杀了,又怎会将李恪带回江陵,给了李恪逃生的机会。

    而且这信中所谓的庐州行刺,从头到尾又都是李恪一手策划之事,哪里有李承乾的半分干系,可这信中却还似模似样地提及此事,李恪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但这些东西李恪清楚,李世民和满朝诸公却不清楚,他们若是看到了这封信,又该作何感想?

    “先生,你以为方才段璀所言,有几分真假?”李恪手中拿着这封密信,递到了王玄策的手中,对王玄策道。

    王玄策自李恪手中接过密信,看了不过数眼,如李恪意料的那般,王玄策也是脸色微变,而后将密信交还了李恪手中。

    王玄策思虑了片刻后,才道:“此事难定。”

    李恪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在李恪看来,段璀送上的这封书信是假的,方才他说的话多半也是假的,可王玄策却说段璀所言真假难定,李恪自然觉得讶异。

    王玄策回道:“依段璀所言,这封信除了殿下和臣,只经左游仙和段璀两人之手,这信要么是段璀编造,要么是左游仙编造,若是左游仙编造的,其目的自是为了乱我大唐朝堂,反倒简单些,可若是段璀编造的,这事可就麻烦了。”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先是沉思了片刻,而后微微点了点头。

    左游仙与大唐乃是死仇,他编造密信,嫁祸东宫,为的自然就是大唐易储,国内不安,可若此事是段璀编造的,那就叫人深思了。

    嫁祸太子,对段璀自己并无半分直接的益处,对段璀在朝中的兄长段志玄也同样如此,李恪几乎当时便可断定,此信若是段璀伪造,他的背后必还有旁人指使,甚至涉及朝堂和储位之争。

    “先生以为此信本王该如何处置?”李恪对王玄策问道。

    王玄策回道:“臣以为此事无论真假,信殿下都压不得,务必上呈皇上,否则祸及殿下。”

    王玄策之言,李恪自然清楚,今日段璀当着面将自左游仙身上搜出的密信交给了李恪,李恪若是将此信压下,不予上呈皇帝,一旦叫李世民知晓,到时吃亏的不止是李承乾,还有李恪。

    但此事为难就为难在这里,这封信李恪压不得,但也同样呈不得。

    这封密信一旦上呈长安,李世民如若信了,届时太子李承乾储位被废,逐出东宫,而李恪却远在扬州,鞭长莫及,到时那太子之位又如何还能是他的?恐怕不等他回京,这太子之位已经落在了魏王李泰的身上。

    而李世民若是不信,李承乾固然一时无虞,但李恪却得罪死了李承乾,李恪倒是不惧开罪李承乾,可若是因此事叫朝臣以为此信是李恪为了夺储而一手伪造,那李恪来之不易的贤王之名可就没了,甚至还会引的李世民猜忌,前功尽弃。

    这封信一旦进京,无论结果如何,受伤的都是李恪和李承乾,可偏偏正如王玄策所言,这封信他又压不得。

    李恪指着手中的这封密信,对王玄策道:“先生也当知晓,此信一旦进京,且不论真假如何,父皇信或不信,本王恐怕无法自处啊。”

    王玄策看着李恪担忧的模样,自己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王玄策对李恪道:“臣的意思是信压不得,定当送往长安,但臣说的信却未必是这封信。”

    王玄策之言落在李恪的耳中,起初李恪还有些不解,可待李恪稍稍思虑了片刻后,便顿时明白了过来。

    李恪眼睛一亮,问道:“先生是要本王捏造一封信,送入长安?”

    王玄策点了点头,笑道:“不错,此信加了封蜡,旁人不知,除了臣与殿下,只过左游仙和段璀两人之手,如今左游仙已死,段璀又自称从未打开看过此信,更无对证,殿下只消将这信改作自己想要的样子,谁又能揭穿了殿下?谁又敢揭穿了殿下?”

    王玄策之言叫李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李恪的心里已经有了分寸。

    这信本就是捏造出来的,又无旁人知晓,而李恪若是再捏造一封信来,将这封捏造的信换了去,又有谁能知晓?而且就算段璀身后之人知晓了,他又怎敢顶着这天大的干系,去点破了此事?

    李恪点了点头,看着王玄策脸上的笑意,嘴角轻扬,也玩笑道:“先生好大的胆子,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王玄策知道李恪这是同他玩笑,但还是躬了躬身,回道:“殿下便是臣之君上,臣并无欺君。”

    李恪见状,连忙起身扶起了王玄策,笑道:“先生快起,本王不过玩笑罢了。这临人笔迹之事乃先生所长,此事还需劳烦先生了。”

第六十二章 刺客

    段璀禀事之后,李恪并未准段璀即刻回苏,而是着他留于扬州待命。

    次日早后,还在段璀扬州驿馆逗留,李恪之令召见的口信已经送到了驿馆,着段璀于临江宫外厅见驾,段璀不知李恪传他何事,但也不敢有丝毫的拖沓,受命后便即刻赶了过去。

    “末将姑苏统军府统军段璀拜见大都督。”临江宫外厅中,段璀奉命赶来,对李恪拜道。

    今日的李恪对段璀,倒是比昨日来的要热络上许多,段璀刚一拜下,李恪竟亲自上前,扶起了段璀,口中还道:“志感(段璀表字)来了,快快请起。”

    段璀此前与李恪并无半分交情,昨日李恪待他态度平淡,他反倒不觉异常,还心安一些,可今日李恪方一见他,竟口称表字,还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叫段璀受宠若惊之下,也觉得颇有几分不安。

    “末将谢过大都督。”段璀不知李恪何故,只得连忙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段璀起身后,才对李恪问道:“不知大都督急召末将来此,可是有何吩咐?”

    李恪笑道:“你擒杀左游仙,又自逆贼身上缴得密信,立下了大功,本王自然要好好见见本王的功臣。”

    段璀听了李恪的话,心里越发地不安了。

    去岁李恪为左游仙所掳,一路之上吃尽了苦头,心中自然憎恨左游仙,欲除之而后快,可段璀杀了左游仙不假,但左游仙的尸首不过是个引子,那封书信才是关键.

    难不成李恪竟未拆开那封密信不成?否则李恪怎的还会有这样的好脸色给他?要知道,这封信一旦进京,受累的不止是李承乾,还有李恪。

    段璀心虚道:“此乃末将分内之事,大都督之誉末将愧不敢当。”

    李恪摆了摆手道:“段将军过谦了,段将军乃樊国公之弟,出身将门,果然了得,本王该为你请的功,必不会少。”

    段璀不知李恪何意,但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应了下来。

    段璀道:“末将段璀谢过大都督。”

    李恪轻笑了一声,对身后站着的王玄策问道:“先生,依大唐朝例,若叙论段将军之功,该当如何?”

    王玄策故作模样地想了想,回道:“左游仙乃南梁逆贼,自去岁袭掠殿下后,便被朝中列为要贼,陛下曾命刑部、大理寺联寻,此番段将军斩杀左游仙,依例此功当交由朝廷来论,不在殿下大都督职权之内。”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依先生之言。”

    李恪顿了顿,对段璀道:“左游仙乃南梁余孽,国之大贼,此番论功,当依父皇及刑部之意。这样吧,本王亲自手书一封,上述你杀贼之功,明日便由你带着本王的手书进京,呈递父皇,届时必有恩赏泽下。”

    李恪当面,以李恪的身份,断没有诓骗段璀的必要,李恪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便不会食言,李恪的话落入段璀的耳中,段璀虽觉着讶异,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一些暗喜和侥幸。

    姑苏府统军,官居从四品,若是再得晋官,便可入长安十六卫任郎将,亦或是往边州统军。其中看似只差两级,却是天壤之别。

    左游仙虽为南梁余孽,却不过一流贼,此番诛杀左游仙,这功说大也不大,寻常人想要凭此连升两级其实不易,可若是真如李恪所言,李恪愿意亲自手书进京为他表功,那要连升两级便非难事。

    如此恩遇近在眼前,若非段璀此前早已暗入李泰门下,段璀甚至都想拜李恪为主了。

    段璀俯身拜道:“末将谢大都督栽培。”

    李恪笑了笑,示意段璀起身,道:“论功行赏本是分所应当,段将军不必客气,段将军快起。”

    “谢大都督。”段璀依李恪之言,缓缓站起了身子。

    李恪待段璀起身后,看着身前的段璀,似乎是无意之中想了起来,对段璀道:“既段将军要进京,本王正有一物要交于父皇,便劳烦段将军辛苦一趟,顺路带去。”

    李恪欲为段璀请功,着段璀拿着他的手书进京,此番又要段璀顺路为他带些东西,倒也算不得什么,可不知怎的,段璀听着李恪的话,却总觉着有些不妥。

    段璀问道:“不知大都督所言何物?”

    李恪回道:“正是段将军昨日交由本王的密信,此番段将军进京,便替本王带去,呈于父皇。”

    段璀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不禁一阵惊慌。

    这信本就是左游仙当着段璀的面写下的,信中所言何事段璀再清楚不过,段璀将此信交由李恪,本就是为抽身事外,可此番李恪又命他将此信送进京,又将他给拉了回来。李世民若当真因这信中所言之事生怒,他这个始作俑者又岂能落了好去。

    段璀还在因此事为难,可李恪又岂会给他犹疑的时间。

    李恪接着道:“其实此信是你自左游仙身上取得,也正是你之功,由你将此信送进京正是妥当。”

    “诺。”李恪发话,段璀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此时的段璀已经在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待他讲此信交给李世民之时,务必一口咬定此信乃是奉李恪之命上呈,务必要将自己从中摘了出来。

    当段璀拿着加盖了扬州大都督府蜡封的密件自临江宫出去时,已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只是他哪里知道,他手中的密信早已不是昨日他交于李恪的密信。而且此封密信已被李恪加封封蜡,他也无法启封,查验不得,只得依李恪之命将此信送抵长安。

    “先生,你观方才段璀之状如何?”临江宫中,段璀刚刚离去,李恪便对王玄策问道。

    王玄策不假思索地回道:“臣观方才段璀情状,颇为反常,恐怕这伪造密信之事,与他脱不得干系。”

    李恪点了点头赞同道:“先生之言正与本王不谋而合。”

    王玄策笑道:“所幸这密信已被殿下调了包,臣倒想看看,段璀身后之人若是见了这封密信,又是何等模样,说不得还可借此顺藤摸瓜,拿回那批丢失的军械。”

    “哈哈,先生所言甚是。”李恪轻笑着应道。

    在李恪眼中,段璀不过是一跳梁小丑而已,真正叫李恪担忧的还是段璀身后之人和遗失在横山的那批军械,此番段璀捏造密信,说不得这军械丢失之事也与他相关,若是能借此将这批军械寻回自是最好。

    李恪和王玄策还在说着话,可就在此事,不等李恪话落,厅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刺客,抓刺客!”

第六十三章 清儿被擒

    “刺客,抓刺客!”

    当临江宫中想起捉拿刺客的嘈杂声时,李恪觉得颇为奇怪,与王玄策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讶异。

    扬州临江宫,纵谓之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当初临江宫本就是隋炀帝杨广行宫,外筑高墙,内垒坚壁。

    再加之李恪驻跸在此,整个临江宫外院驻着五百右骁卫豹骑,内院还有近百楚王府精锐卫率,又有席君买、秦怀道统帅内外,莫说是刺客了,就算是扬州邗江府三千府军强攻,也绝难攻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临江宫行刺?

    “屋外何事?”李恪听得外面的嘈杂声,对外面守着的席君买问道。

    李恪传唤,片刻后席君买问了清楚,才进门对李恪回道:“启禀殿下,是西北角院巡视的右骁卫兄弟发下了几个自后门混进来的刺客,现正捉拿呢。”

    临江宫的后院多为家仆所居,又有伙房和马场,常有人内外进出,故而后门警戒卡控地不比前门和侧门那般严格,可这毕竟是临江宫,竟叫刺客混了进来,实在叫人诧异。

    李恪问道:“竟有此事,可曾查出贼子是如何混进来的?”

    席君买回道:“他们在宫中有内应,是谎称送米菜的马车混进来的。”

    临江宫占地二十余顷,宫中随从、护卫、家奴等一众人等合计有近千人,每日柴米油盐各色耗费甚巨,故而每日便会有外面的马车进来供送宫中每日所需,这些刺客便是伙同这些送菜之人一同混进来的。

    虽然事在后院,但临江宫中竟然出现了里通外敌之人,李恪闻言,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怒意。

    “随本王去看看。”李恪话音刚落,提起手中的佩剑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李恪行伍出身,师从名将秦叔宝,武艺不俗,区区几个刺客当面自然伤不得他,席君买也未劝阻,便随李恪一同去了。

    当李恪和席君买赶到西北角院时,一个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近百人,而在院子的一角,那些混来的刺客正被压在角落里动弹不得。

    “殿下来了,殿下来了。”李恪刚进院中,院中的右骁卫士卒便看见了李恪,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李恪走到人前,原本正在院中率众人擒贼的秦怀道对李恪禀告道:“殿下,是文清儿。”

    “文清儿?”李恪闻言,抬眼望去,果然,被一众右骁卫士卒持枪压在角落的五人中,有一人正是李恪识得的文清儿。

    李恪初见文清儿,起初还有些讶异,但随即一想便明白了过来,文清儿此番来此,恐怕不是为了行刺他,而是为了夺走左游仙的尸首。毕竟凭借着混进外院的五人想要杀了李恪,无异于天方夜谭。

    李恪压了压手,示意院中的右骁卫将士暂放下手中的弓箭,而后对清儿道:“你们好大的本事,竟连本王的临江宫都能伸地进手,混得进来。”

    清儿看着眼前的李恪,心中恨意越甚,对李恪道:“唐君臣无道,天下百姓欲杀之而后快的不知多少,区区一个临江宫又算得了什么。”

    李恪轻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若是有如此本事,又怎会在此便被擒了?”

    文清儿虽为阶下囚,但嘴上却寸步不让地回道:“你纵擒了我又能如何,这临江宫中有我大梁眼线无数,早晚必取你性命。”

    李恪听了文清儿的话,脸上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

    若是临江宫当真还有他们的眼线,她为了保住剩下的人,她便不会这么说,方才她既这么说了,多半是她们安插在临江宫的眼线本就不多,如今也被一网打尽了。

    其实她们安插在临江宫的眼线是如何来的,李恪多半也能猜得出。当初萧月仙自烟雨楼被李恪接入宫中,随侍左右,这些眼线想必就是那时安插进来的。

    李恪看着眼前俱已负伤的五人,对为首文清儿道:“文清儿,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不去江陵寻你们的麻烦,你们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开罪本王,莫不是真当本王可欺不成?”

    文清儿倒也是性情刚直之人,眼下人强她弱,竟也不见惧色,反倒对李恪喝道:“李恪,与段璀狼狈为奸,设计陷杀仙师,才是卑鄙小人,还有颜面在此聒噪。”

    李恪在朝堂多年,里里外外的明讥暗讽听了也不知多少,仙儿的话纵是颠倒非是,但李恪听在耳中却不以为意,纵说是唾面自干也不为过,真正叫李恪感兴趣的是清儿的话中竟提及了段璀。

    段璀,姑苏府统军,在旁人看来以段璀的官职兴许也还算是个人物,可在李恪眼中,段璀不过是个朝中各方博弈的棋子罢了,李恪却从清儿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还说李恪和他有些勾结,李恪自然觉得讶异。

    此时李恪又想起方才王玄策同他说的话,越发地觉得,扬州大都督府送往姑苏统军府的那批丢失的军械与段璀脱不得干系。

    不过眼下正在外院,人多眼杂,有些话李恪也不便在此多问。

    李恪顿了顿,对身旁的秦怀道吩咐道:“怀道,把文清儿拿下,押到内院,本王要亲自审问。”

    “诺。”秦怀道闻言,当即应下,压着人去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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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城,城南一处宅院。

    左游仙的尸首落在了李恪的手中,萧月仙和文清儿自要将左游仙的尸首拿回。

    可临江宫占地甚广,又屋舍繁多,若是旁人去了,就算是临江宫撤掉了所有护卫,能否从临江宫中走出都是未知,更遑论从中夺人了。

    清儿曾随萧月仙在临江宫中待了数月,每日进出频繁,对临江宫各处也颇为熟悉,由他来带着人去自然机会更大些。

    可清儿带着人进了临江宫,一进便是一个时辰,若是得手,本早该出来,可却迟迟还是不见身影,在扬州城中等候消息的萧月仙越发地心焦了。

    “小娘,清儿进临江宫已过了一个时辰,至今尚无音讯,我们要不要设法探听一下消息。”萧月仙身旁的侍女看这萧月仙心神不宁,时不时地望向屋外,显然是在担忧清儿的安危,于是问道。

    清儿一进临江宫,便如泥牛入海,了如音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萧月仙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对侍女道:“你且命人去临江宫打探消息,若是确查不出清儿消息,你便托宫外守卫的士卒将此信转交李恪,再带上一句话,就说故人相见,还望殿下拨冗。”

第六十四章 故人求见

    临江宫,内院,偏厅。

    李恪正坐于厅中主位,王玄策和席君买则分坐于李恪左右两侧,而在李恪站着的,则是刚刚被擒拿的文清儿。

    厅中,李恪端坐,看着眼前的文清儿,当先问道:“清儿姑娘,你我上次上次相见是在何时?”

    李恪上来并未开门见山地询问段璀与左游仙之事,也是为了循序渐进,由浅及深,免得问的太急了,文清儿反应过激,反倒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李恪想的自然是好的,可文清儿倒也干脆,李恪一句话问完,清儿竟是闷不做声,只是神色如常地站在李恪的面前,却对李恪其人浑若未觉,仿佛整个偏厅里只有她一人一般。

    李恪看着清儿闭口不答,倒也没有就此作罢,反倒自问自答道:“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你我相见应该是去岁夏中吧,不想时隔至今,竟已是大半载了。”

    这一次,清儿倒是终于开了口,不过她一开口,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清儿道:“李恪,你要杀便杀,你休想从我口中问出半点消息。”

    清儿之意自是为了叫李恪知难而退,免得再多费唇舌,可她不知,她不开口便也就罢了,李恪反倒无法,她只一开口,李恪便见缝插针,说上了话。

    李恪道:“你的生死与本王无碍,你或者也是如此,死了也是如此,本王也非嗜杀之人,你只要回本王的话,本王杀你作甚?”

    果然,李恪之言方落,清儿的脸色便露出了怒色,她盯着李恪,回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若非嗜杀之人,我们前去苏州的近百人怎的被你尽数屠杀,不留活口。”

    李恪摇了摇头道:“你怎的就知那近百人是本王杀的?”

    清儿听了李恪的话,倒是一愣,她没想到李恪竟会这么说,因为在清儿看来,左游仙之死本就是李恪所为。

    清儿道:“若非你的意思,段璀何来的胆子?此次怎的会突然变卦。”

    左游仙和段璀做买卖也不是第一次,此前都是相安无事,以致稍松了警惕。便丢了性命。在旁人看来,若非段璀得了更大的甜头,亦或是为人所胁迫,又怎会突然变卦,反手杀了左游仙一众。

    而整个东南,能拉拢或胁迫得了段璀,叫段璀变卦,先后相差如此之大的人,除了李恪还能有谁?

    清儿的话,多半基于她的猜测,但李恪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却明白了什么。

    清儿既说段璀变卦,自然是他们一早已有所约定,否则清儿也不会这么说。

    李恪和一旁的王玄策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而后对清儿试探着道:“你说的变卦,可是军械之事?”

    清儿轻哼了一声,回道:“明知故问。”

    果然,李恪听着清儿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难怪清儿一口咬定李恪嗜杀,原来再她眼中,这批军械根本就是个幌子,为的是要取了左游仙的性命,而这背后设局之人便是李恪。

    不过想来也是,也难怪清儿会有所误会,毕竟在旁人看来,李恪已是唐廷顶了天的人物,谁又能想到在这东南半隅还有人敢去算计他呢?

    李恪道:“左游仙乃残梁逆贼,谋逆乱国在前,劫掳本王在后,本王早欲除之而后快。左游仙若是死在本王的手中,本王一定会认,但此次杀他不是本王的意思,本王也是昨日见得左游仙的尸首,才知苏州军械丢失一事与他相干,此前本王知道的还不如你多。”

    清儿听着李恪的话,心中先是一惊,而随后思虑了片刻,却又慢慢地镇静了下来。

    清儿所惊的是李恪方才所言,若依李恪之言,左游仙本是逆贼,杀了便就杀了,李恪没有矢口不认的必要,左游仙被伏杀之事确与他无关,他此前也并不知情,此事背后当另有其人。

    可清儿想了想,却又担心李恪这是故意在诳她的话,想要骗出萧月仙的消息,对萧月仙不利。

    清儿出于谨慎,只是淡淡地回道:“多谢相告。”

    说完,清儿便又站在了那里,对眼前的三人一副视若未睹的模样。

    清儿比李恪想象中的还要顽固,油盐不进,李恪问她不敢问地太急,只得慢慢侧击,可正当李恪想着法子再想同她问话的时候,门外守着的王府卫率却敲门走了进来。

    “殿下,宫外传来的信,说是受殿下故人所托交付,务必要将此信递于殿下。”王府卫率进门,对李恪禀告道。

    李恪自卫率手中接过信,展开一看,两行娟秀的楷字映入了李恪的眼帘,这信中写的不是别的,正是一首两行小诗。

    “劳歌一曲解行舟,绿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这首诗李恪记得很清楚,是去岁夏初,李恪在临江宫聆江楼上写于应和萧月仙琴曲《水仙操》时所作,当时聆江楼只有他与萧月仙两人,并无旁人知晓,故而这诗定是萧月仙所书。

    清儿方才落到他的手中,萧月仙的信便送进了临江宫,李恪自知萧月仙之意,萧月仙为的恐怕还是清儿的性命和左游仙的尸首。

    李恪对王府卫率问道:“除了这封信,来人可还曾说什么?”

    王府卫率回道:“来人还说了,故人求见,还望殿下拨冗。”

    李恪问道:“此人可还在府外等候?”

    王府卫率回道:“此人送完信便离去了,现已不在府外。”

    有人求见李恪,但放下信后竟自行离去了,这才旁人看来自然是怪异之事,但李恪却知道,这不过是萧月仙的权宜之举。以萧月仙眼下的身份,确实不宜在此时堂而皇之地求见李恪,而她如果就这样来见李恪,李恪也不会买她的账。

    一瞬间,李恪倒是有点好奇,李恪的手中有萧月仙想要的东西,却不知萧月仙又有什么筹码来同李恪交换。

    李恪指着清儿,对王府卫率道:“将此人带下去看押,务必使人严加看管,不得有失,也不得伤了她的性命。”

    “诺。”王府卫率应了一声,带着清儿下去了。

    清儿被带走后,李恪才对王玄策道:“麻烦先生备一艘船,随本王去江上见一位故人。”

    王玄策不解地问道:“殿下要去江上?”

    “不错。”李恪缓缓地点了点头。

    劳歌一曲解行舟,绿叶青山水急流,诗中之景可不正是在江上。

第六十五章 江上

    二月,午后,扬子江上。

    时值仲春,午后的江面没有了早春时节的清冷,融融的阳光洒在江面之上,映出粼粼波光,虽耀地人眼睛有些发花,但也多了几分暖意。

    阳光之下,李恪负手立于船头,看着宽阔的江面,扬子江对岸连绵的山丘,这两日来因军械丢失一事而压抑许久的心情倒也得到了几分宽释。

    “断桥野渡也危矶,景凄凄,沙平岸曲人稀,霜凛也风悲。去步迟迟,冒天威,保安社稷谨无虞,空此也倾葵。求全致毁也悞君君兮兮,可恨谲诈张仪...”

    李恪正立于船头信目远眺,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琴音,琴音悠远绵长,与江面上的柔人的暖风相合于一处,荡进李恪的耳中,顿觉心旷神怡。

    李恪顺着琴音来的方向望去,果然,就在江面上的不远处,一只小舟正缓缓行来。这只小舟不大,统共不过一男一女两人,但因离得还远,面容看的也不甚真切。

    “殿下要见的故人竟是仙娘?”王玄策正陪侍在李恪身后,看着远处的那只小舟,对李恪问道。

    李恪笑问道:“先生也听出来了。”

    王玄策轻笑了一声,回道:“这支‘屈原问渡’其声幽伤,却又不失长志,正得曲中真味,这偌大的东南,能将此曲奏到如此境地的恐怕也只此一人了吧。”

    小舟虽远,看不真切,但王玄策的耳朵却最灵,故而只一听,便猜了出来。

    李恪道:“先生所言极是,仙娘年不过双十,但一身操琴之道确为当时少有,纵是放在京中,也是翘楚。只是可惜了,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王玄策看着李恪似有几分惋惜的模样,笑着问道:“听殿下的意思,莫不是与佳人另叙前缘来了?”

    李恪回头看了这王玄策,反问道:“先生以为呢?”

    王玄策方才所言,不过玩笑罢了,王玄策知道李恪为人,萧月仙色艺双绝,李恪虽与萧月仙有过露水之缘,但也绝不会因为而失了分寸,他今日专程来见萧月仙,自然不会是感情用事。

    王玄策道:“殿下可是为了那批军械?”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一来文清儿嘴巴太紧,太过谨慎,恐难问出什么东西来,二来文清儿不比萧月仙,她只是萧月仙身边之人,所知之事当也不多,还不如问萧月仙来的直接。”

    王玄策提醒道:“殿下想必是想用文清儿的性命来同萧月仙做这个买卖了,可他们毕竟都是名列刑部的乱贼,殿下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妥。”

    自打去岁李恪被掳,左游仙一众便都已名列刑部缉捕名录,李恪如今拿了他们,却不上交刑部,而是私下同逆贼萧月仙交易,确与理不和,若是传了出去,也是话柄。

    李恪道:“不管是文清儿还是左游仙,他们虽与本王为敌,有些仇怨,但在本王眼中,他们不过都是些无碍大局的棋子罢了,只要能助本王成事,刑部那边不必理睬,要应付他们本王有的是法子。”

    “诺。”王玄策闻言,应了一声。

    其实李恪的回答也是王玄策一早便猜到的,李恪做事向来不依规矩,不择手段,一个文清儿,是生是死根本无碍李恪的大局,若是用她能换来更多的利益,李恪又何乐而不为呢?

    片刻之后,待萧月仙所乘的那只小舟渐近,萧月仙的身影在李恪的眼中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萧月仙一身纯白胜雪的长裙端坐于船头,外罩轻衣,不着片妆,头上未佩金玉,只是简单地挽了一只用素纱编成的白花,眉间带着几许哀色,手按长琴,尤自轻拂。

    李恪看着萧月仙的模样,心中也明白,萧月仙视左游仙为师,萧月仙这幅模样便是为左游仙戴孝了。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萧月仙的这幅模样俏楚怜人,就是李恪见了,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妾仙儿拜见殿下,见过先生。”萧月仙的小舟靠在了李恪的船边,萧月仙起身对李恪拜道。

    李恪抬了抬手,对萧月仙道:“仙娘来了,船上坐吧。”

    “谢殿下。”萧月仙踱步跨过舟头,缓缓地登上了李恪的船。

    萧月仙起身上船时,恰逢水面之上江风骤起,江风拂过水面,带起的不止是阵阵涟漪,还有萧月仙的衣衫和青丝。萧月仙的裙衫迎风飘动,青丝慢摇,一瞬间竟仿若仙子凌尘,翩然而至。

    “坐吧。”李恪的船虽不大,但船舱也还算宽敞,李恪进了船舱坐下,指着桌案对面的位置对萧月仙道。

    “诺。”萧月仙应了一声,在李恪的对面缓缓坐下。

    萧月仙落座后,也不等李恪开口,竟如往日在临江宫中侍候李恪时那般,自己缓缓提起桌案上的茶壶,在李恪手边的茶碗中倒了杯茶,推到了李恪的身前。

    “仙儿贸然求见殿下,还望殿下勿怪才是。”萧月仙将茶碗推到李恪的身前,对李恪轻声道。

    李恪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萧月仙,接过茶碗,回道:“无妨,本王在宫中左右无事,出来散散心也非不可。”

    萧月仙道:“殿下未怪便好,”

    李恪道:“当初本王被掳虽是因你而起,但在洪湖之上,你也曾放本王一马,凭着这个情分,你要见本王一面还是可以的,何怪之有。”

    李恪之言听着也还算是客气,多少顾念了些往日情分,但李恪的话中暗示的也很清楚,当初萧月仙虽也算是救了李恪的性命,但此事本就是因她而起,这个情分要李恪见她一面自然可以,但是再要另替条件,便不必想了。

    李恪言下之意萧月仙自然清楚,但自打左游仙死后,自幼与他一同长大的清儿便已成了她唯一称得上亲人的人,今日清儿她必须要救,哪怕是李恪不开情面,她也需另想法子。

    萧月仙先是道:“既得殿下大度,仙儿便就开门见山了。仙儿今日求见殿下乃是有一事相询,不知殿下可否相告。”

    “何事?”李恪自然知道萧月仙所言何事,但还是问道。

    萧月仙问道:“小婢清儿无状,进入早时曾往宫中拜见殿下,不知殿下可曾见到?”

    李恪闻言,转过身前,故作不知地对王玄策问道:“可有此事?”

    王玄策见状,也思虑了片刻,而后才回道:“今日早后宫中卫率在外院擒拿了数名歹人,意欲行刺殿下,不知是否便是文清儿。”

第六十六章 交易

    萧月仙听着王玄策的话,心中顿觉不妙。

    虽凡私进临江宫便是大忌,但去偷回左游仙的尸首和去行刺李恪却是两回事。进临江宫行窃,李恪容情要放了文清儿不难,可若是文清儿行刺了李恪,肖月仙又如何开口去求李恪放了文清儿,李恪自己又怎会应允。

    听着王玄策之言,萧月仙便知,今日想要李恪放了文清儿怕是难了。

    若文清儿当真行了刺客之事,亦或是李恪认定了文清儿意欲行刺,那萧月仙直接开口求情,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惹得李恪愈发不满。

    萧月仙先是对王玄策试探问道:“不知先生可曾见过清儿?”

    王玄策先是故作模样地看向了李恪,见李恪点头应允其开口,这才回道:“我倒是还未去见过,只是听闻其中有一女子长得与清儿姑娘颇似,如今想来,必便是她了。”

    萧月仙忙问道:“清儿可有性命之忧?”

    王玄策摇了摇头道:“那批刺客还未及审问,现已被拿下狱中,待明日再说。”

    萧月仙听得清儿性命无碍倒也松了口气,脸色明显比先前要缓和了许多。

    萧月仙对李恪道:“清儿从无要杀殿下的意思,此次清儿潜入宫中也是为了旁事,断无要加害殿下的心思,还望殿下明察。”

    李恪闻言,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回道:“清儿潜入临江宫究竟为何,还需明日审问后再定,现在本王也难下定论。”

    萧月仙原以为李恪已知清儿之事,他既然答应来了此处,多半是有应允放了清儿的意思,只不过还要看萧月仙的诚意罢了,可如今看来,李恪的反应太过平淡,叫萧月仙越发地摸不着头脑,更不知李恪意欲何为?

    萧月仙只得小心地问道:“却不知殿下欲如何处置此事?”

    李恪并未回答萧月仙的话,而是转而对王玄策问道:“先生,依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王玄策知李恪之意,李恪虽本也不想把文清儿如何,但他既然当着萧月仙的面问了,自然不会轻易应下,于是回道:“回禀殿下,清儿姑娘因去岁劫掳殿下之事,已入刑部要犯之列,无论其有意行刺殿下与否,都当依例杀之。”

    王玄策之言虽有恫吓萧月仙的意思,但所言确也是实情,去岁左游仙劫掠李恪,清儿也在其中,李恪纵是因此要了她的性命,也不冤枉了她。

    李恪闻言,回道:“既如此,那便依刑部之例量刑裁断吧。”

    说完,李恪竟端起了手中的茶碗,也不喝,只是缓缓地端详了起来,仿佛他手中的茶碗是什么名贵的古器,正拿着把玩呢。

    李恪虽未开口,但已经有了几分端茶送客的意思,一瞬间,萧月仙的心里越发地没底了。

    她本以为李恪今日来见他,必也是有事相商,可她不曾想到,李恪竟丝毫没有同她商讨的意思,哪怕是她主动抛出了清儿这个话头,李恪也不曾接话。

    难不成今日李恪专程见她,当真就是为了当初洪湖上的一份相纵之情?

    若是旁人,萧月仙也能沉得住气,可如此清儿在李恪的手中,难卜生死,李恪等得起,萧月仙可是等不起了。

    萧月仙连忙起身道:“清儿年少,行事恐多有不妥,还望殿下开恩,饶了清儿的性命。”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沉思了片刻,并未直接回答萧月仙的话,而是盯着萧月仙的眼睛,反问道:“仙儿,你以为本王该放了她吗?”

    李恪之言一出,萧月仙先是一愣,紧接着,她便明白了李恪的意思。

    清儿此前与李恪并无交情,反倒是一门心思地与李恪为难,就算没有今日之事,清儿日后也是李恪之敌,如今清儿落在了李恪的手中,李恪若是放了她,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萧月仙忙道:“日后仙儿定当好生管教,绝不使清儿与殿下为难,请殿下相信仙儿。”

    李恪道:“你我有些情分,更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也无杀本王之意,今日若是仙儿落在了本王的手中,你不必多言,本王也绝不伤你,但文清儿与你不同,此事你当知晓。”

    李恪的话却有道理,更存了念及旧情的意思,也算是中肯,可李恪越是如此,萧月仙的心里便越发地慌张了,这说明,李恪的话认真了。

    如果说方才萧月仙多少还有些在试探李恪底线的意思,现在的萧月仙已经真的慌了神,没了再同李恪周旋的余力。

    萧月仙起身跪拜于李恪身前,道:“清儿之过仙儿愿一力代为承担,殿下反有所需,殿下开口仙儿也绝不推辞,只盼殿下念及往日情分,饶了清儿这一次,仙儿除了清儿,已经再无亲人了。”

    萧月仙同李恪说着话,眼中已经不经意地泛起了雾气,楚楚可怜。

    萧月仙对清儿的感情,倒是出乎了李恪的意料,他没想到萧月仙竟会退让到如此地步。

    李恪看着萧月仙,回道:“你知本王的心思,本王想要的东西,又可是你能给的?”

    萧月仙也曾跟随李恪身边伺候,李恪志在储位,萧月仙自知,萧月仙稍稍思虑了片刻,便回道:“殿下志阔才雄,仙儿自知,仙儿在长安平康坊还有些产业,或可为殿下耳目,助殿下成事。”

    长安本就是国都,平康坊更是各色人等驳杂,消息灵通的所在。萧月仙在长安平康坊中的产业已经是她除了江陵外最后的家底,也是她最大的本钱,也是她在左游仙相助之下经营许久才有的局面。

    若是以往,萧月仙是决计不可能交出的,但自打去岁之后,萧月仙已经没了以往的锐气,在得知左游仙的死讯后,萧月仙便更是没了这些心思,如今平康坊的那些产业于她而言也没有那般重要,若是能以此换回清儿的性命,自然是最好。

    萧月仙所言,已经是萧月仙最后的底线,而她的话,终于也引起了李恪的兴趣,李恪的身边一直缺少这么一个人,而萧月仙所言当真奏效,于他确是不小的助益。

    李恪问道:“你竟愿为了清儿如此?”

    萧月仙如实回道:“自打去岁事败,在洪湖之上纵走殿下后,仙儿已没了往日的心思,只盼将来殿下若能得偿所愿,莫要忘了那日在湖上答应仙儿的便是。”

    那日在洪湖之上,李恪曾亲口许诺萧月仙,只要萧月仙放了他,待将来他登基为帝,便为其父萧铣平反,册为梁王,享江陵百姓万家香火,仙儿说的自然就是此事。

    李恪点了点头道:“本王言出必行,说出去的话自会作数。”

    “如此便足矣。”萧月仙轻声道。

    李恪抬手扶起了萧月仙,对萧月仙道:“清儿的事,本王允了,左游仙的尸首本王留之无用,也可以给你,只是你且随本王回宫,本王还另有事要问你。”

第六十七章 水落石出

    李恪欲收萧月仙在平康坊的青楼以为耳目,这只是后话,也不急于一时,李恪现在真正火烧眉毛的不是此事,而是军械丢失一案。

    算着时日,军械丢失的折子只怕已快到洛阳,最多再有两日便该送抵长安了,若是到了那时他还是毫无半点头绪,到时就算李世民护着他,他的处境也不会太好。

    “仙儿,你既为左游仙弟子,当知左游仙身在苏州是为何事吧。”李恪还在自江边回临江宫的马车上,便迫不及待地对萧月仙问道。

    苏州的那批军械本就是要事,左游仙此番前往苏州也是为了此事,萧月仙怎会不知,萧月仙回道:“仙儿自然知晓,若非是为了那批军械,左师又何必犯险奔赴苏州,丢了性命。”

    李恪接着问道:“那你可知那批丢失的军械现在何处?”

    萧月仙闻言,讶然问道:“那批军械当真丢了?”

    早在此之前,萧月仙已有猜测,军械干系重大,李恪轻易不会拿军械犯险做局,而且段璀其人心术不正,观李恪麾下从无这等人,依李恪的性子断不会任用。借军械之事做局,陷杀左游仙未必就是李恪的手笔。

    但此事看似确凿,段璀又拿了左游仙的尸首向李恪请功,故而萧月仙虽有这样的猜测,却也未敢断定,可听了方才李恪的话,萧月仙便几可断定了:此事必是段璀背着李恪所为,李恪也不知背后的真相,否则李恪绝不会这么问。

    萧月仙如实回道:“回殿下的话,我们的人从头到尾都未见过那批军械,更不知那批军械现在何处。”

    果然!

    萧月仙之言一出,李恪和王玄策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若依萧月仙之言,那批军械根本不在他们的手中,从横山劫走那批军械的也未必便是他们。

    李顿了顿,问道:“既然军械并不在你们手中,那为何左游仙身死当日会和装载军械的马车同在穹窿山燕子谷。”

    萧月仙回道:“三日前我曾收到左师来信,左师得到的消息便是后日午前军械将过穹窿山燕子谷,故而率人前往伏击,可不曾想却反入了圈套。”

    “那批军械分明是在苏常之交,横山脚下被劫,你们怎的会得到这般错谬的消息。”左游仙于萧月仙亦师亦友,忠心耿耿,断不会诓骗萧月仙,左游仙的信中这么写,只能是左游仙得到的消息便是错的,故而李恪不解地问道。

    萧月仙回道:“仙儿势单力微,时间又很是仓促,此事之后究竟如何,也还不知。”

    军械一事本就敏感,再加之事涉李恪,凡与此相干的所有人,无论知与不知,都选择三缄其口,生怕最后寻到了自己的身上,以萧月仙眼下的处境,想要查出是何缘故自然不易。

    李恪见萧月仙的神情也不似作伪,于是问道:“那你可知这军械将过燕子谷的消息是谁传出的?”

    萧月仙如实回道:“是姑苏府统军段璀。”

    “段璀,果然是他。”萧月仙之言入耳,李恪轻轻握了握拳,对身旁的王玄策道。

    在萧月仙的眼中,以李恪的年纪,虽算不得宠辱不惊,但也不是凡事都会写在脸上的,尤其是段璀这样一个在李恪眼中本该是个小人物的姑苏统军府统军。

    萧月仙问道:“殿下可是觉出了不妥之处?”

    李恪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正是段璀自称是自左游仙身上搜来的书信,李恪递给了萧月仙。

    李恪对萧月仙道:“你且看看此信。”

    萧月仙看着此信,不过数眼,心中一惊,连忙解释道:“殿下,我等绝无信中所言之事,还望殿下明察。”

    左游仙有无这信中所为之事,李恪的心里也很清楚,这信从头到尾都是在给李承乾挖坑,李恪岂能看不出。

    李恪道:“你们与李承乾并无关联,这信中所言也俱非实情,此事本王心中有数,不过你且看看这信上的字,可是左游仙的笔迹。”

    萧月仙闻言,手中捧着书信,仔细端详了片刻,越是看着,脸上惊讶的神色便越重,因为这信确是左游仙的笔迹无疑。

    萧月仙将手中的书信还给了李恪,回道:“此信确是左师亲笔所书,但这信中的内容却绝非左师之意,左师绝无勾结太子的可能。”

    李恪手中拿着书信,扬了扬,道:“这信自然不会是左游仙的意思,因为这信根本就是有人逼着左游仙在死前写下的。”

    萧月仙闻言,心中一阵刺痛,她不敢相信在燕子谷中,左游仙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月仙咬着银牙,问道:“殿下可知此信是何人伪造?”

    李恪并未回答萧月仙的话,将手中的书信收起,反问道:“你以为呢?”

    萧月仙聪慧,只是稍作思虑,便明白了过来,回道:“段璀,此事必是段璀所为。”

    在此之前,萧月仙对段璀已早有猜测,如今有了李恪的话,如今便越发笃定了。

    不过李恪看着萧月仙,却道:“段璀,是也不是。”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想了想,也明白了李恪的意思。

    李恪身为楚王,持节巡狩东南的扬州大都督,结结实实的东南王,他段璀算什么东西,何来跟李恪作对的胆子,段璀如此行事的背后,必还有旁人指使。

    而且萧月仙看李恪的模样,显然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多半是隐约知道段璀的身后之人是谁了。

    段璀身后之人既然敢动李恪,自然也也是朝中巨擘,非比寻常,以萧月仙眼下的处境不便多问此人的身份,萧月仙只是道:“若依殿下之言,左师便是段璀所杀了。”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除了段璀再无旁人。”

    萧月仙问道:“段璀如此大胆,竟敢与殿下为敌,却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萧月仙看似问着李恪打算如何处置段璀,实则是想要了段璀的性命,为左游仙报仇。

    李恪知道萧月仙的眼下之意,李恪道:“眼下本王手中并无凭据,段璀还轻易动不得。”

    萧月仙是残梁余孽,她的话自然上不得公堂,也做不得人证,李恪要动段璀不难,但眼下手中还无实据,而且李恪对于段璀的生死也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匹军械。

    萧月仙担忧道:“难不成就此任由段璀不成?”

    李恪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回那匹丢失的军械,而后顺藤摸瓜,再治段璀之罪。你放心,只要你助本王寻回军械,段璀的人头本王早晚送到你的手上。”

第六十八章 段璀被伏

    次日,傍晚,泗州。

    姑苏统军府统军段璀奉扬州大都督李恪之命,押解逆贼文清儿进京治罪,并转呈自左游仙身上搜来的那封“密信”。

    “再快些,前面二十里便是临淮,到了临淮咱们便可寻驿馆歇息了。”临淮城外,段璀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看着身后脚步已经有些拖沓的军士,敦促道。

    段璀此去长安,一来是奉李恪急命,二来魏王李泰也在京中等候,故而此行很是急促,自打今日早间天色一亮,除了午饭时间,他们一行几乎不曾歇脚,段璀倒是还撑得住,可随他而来的将士却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好在此次随段璀北上长安的二十余位将士大多是跟随他们段家多年的老卒,对他段家忠心不二,段璀敦促地虽急,但这些老卒也都是勉力行事,看管这押送着清儿的马车,紧跟段璀的步子,分毫不落。

    段璀固然走的急,盼着能早些赶到长安交令,其实段璀哪知,自打他出了扬州城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成了李恪的猎物,绝无顺利抵达长安的可能了。

    就在临淮城外十余里处有一片林子,这片林子因挨着官道,平日里倒也有些人流,可眼下却因时已傍晚的缘故,变地人迹少至。

    不过此处的人烟虽渐已稀少,但因离临淮城越近的缘故,故而段璀也不曾太过仔细,未使人前往探路。

    可就当段璀带着人又往前走了片刻之后,却异变陡生,就在他面前十丈之外,官道两侧的林中却突然窜出了二十来个身着劲装胡服,腰跨快马的一众,挡住了他的去路。

    “段统军既已到了此处,又还往长安赶去作甚,何不就在此留下,如何?”这一众人堵住了段璀的路,带头的一个女子当先对段璀道。

    泗州位处河南道,自打大唐立国,至今已十余载,十余载间天下渐定,河南富庶之地更是百姓安居乐业,虽不能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也算安定,平日里莫说是盗匪了,就是窃贼也是少见,可在段璀眼前窜出的却是一伙身配刀剑快马的强人,这倒是叫段璀一惊。

    不过段璀也不全然是个饭桶,也算是行伍出身,手头颇有两分功夫,随他而来的二十余位段家老卒更是曾经行伍,都是见过血的。对方虽是守株待兔,但对方人数与他相若,都不过二十来人,段璀也不曾怕了。

    段璀未见过,也不识得这带头的女子,故而只当她们是闻风而来的野匪,可段璀虽不识得,但他身后车上押着的清儿却认了出来,这带头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萧月仙。

    “小娘快走,段璀所率都是府军老卒,硬碰不得。”清儿见着不远处的萧月仙,生怕萧月仙不知轻重,带着人和段璀正面厮杀,连忙提醒道。

    在清儿看来,段璀麾下的二十余人都是跟随他们兄弟多年的老卒,熟识刀兵,都是狠厉之辈,而萧月仙带来却是他们的家丁,勉强懂些棍棒,比寻常百姓自然强些,可与这些府军老卒相较便无异于以卵击石了。

    清儿的担忧自有她的道理,可清儿哪知,萧月仙此行既敢来劫段璀,她带来的又怎会是府中家丁,此行随他而来的可是李恪派与她的楚王府卫率。

    楚王府卫率的老底子出自当初随李恪北上为质的精锐禁军,这些人大多身经百战,又对李恪忠心不二,莫说是对付段璀带来的府军了,就算是北线边军也不在话下。

    清儿的话落入段璀的耳中,段璀的心里却越发地有底气了,清儿所言极是,段璀在燕子谷跟左游仙的麾下打过交道,他们的这些人不过是写乌合之众,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段璀自信道:“也好,正是天降功劳,你既然来了,你便留下自己的性命吧,也省得朝廷再去捉拿了。”

    在段璀看来,萧月仙才是贼首,若是将她拿下,不止能立下大功,又能讨好了李恪,正是一举两得,段璀说着,摆了摆手,便要带人上前拿人。

    不止是段璀,萧月仙对清儿的话也仿若未闻一般,萧月仙率军上前,大有要与段璀拼死一战的意思。

    此处的官道已近泗州州治临淮,官道宽敞,两方四十余人厮杀倒也将将铺展地开。

    原本在段璀看来,萧月仙麾下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要将他们拿下只在片刻之间。

    可出乎段璀意料的是,萧月仙麾下竟是悍勇非常,两方短兵相接后,他们非但分毫不落下风,相反地,反而压着段璀一众在打,无论气力还是武艺都远胜他的这些府军老卒,杀得他们节节败退。

    事情太过诡异,也很是突然,丝毫不给段璀思索的时间,还不等段璀反应过来,他带来的人已经死伤过半,多被擒下了。

    段璀看着眼前的情状,似有不妙,他的麾下已经撑不了几时,他自己又没有正面杀出的本事,段璀便想要寻机溜走,可萧月仙带来的这些王府卫率早已得令,要生擒段璀,又怎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他们看着段璀似有退意,趁着段璀有些慌神的时候,一刀背砸在了段璀的左臂,将段璀整个人从马上掀了下来,坠马落地。

    “噗通。”一声,段璀方才落地,紧接着数柄刀剑便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叫他动弹不得。

    世事如此,越是贪婪的人,便越是畏死,段璀敢私卖军械,自然也是巨贪,当他看到架在脖颈上的刀剑后,便立刻顿住了,一动不动。

    “萧公主,率军伏杀仙师是楚王的主意,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萧公主若欲寻仇,只管去寻李恪便是,何必来寻我这个跑腿的。”段璀老老实实地蹲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马上居高临下的萧月仙,祈求道。

    萧月仙看着马下的段璀,脸上写满了厌恶,对段璀问道:“仇,我自会去报,不过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段璀听得萧月仙之言,似乎还有商议的余地,连忙应道:“萧公主有何事但请吩咐,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萧月仙对段璀问道:“既如此,那我问你,当初本该送到你姑苏府的那批军械,现在何处?”

    段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不知萧月仙怎的知道此事,本能地掩饰道:“萧公主说笑了,在下不知萧公主的意思。”

    “哼!”

    萧月仙清丽绝美的一张脸上闪过一丝厉色,轻哼了一声,冷冷道:“我既这么问你,自然是知道的,你若不如实回我,凡敢稍有做假,我必要了你的性命。”

第六十九章 暴露

    相同的问题,自不同的人口中问出,问同一个人,也会有全然不同的结果。

    今日站在段璀面前的若是李恪,段璀未必会如实回话,因为李恪是官,做事自有他的立场和规矩,不可随意逾越,但萧月仙不同,萧月仙是贼,不必守他们的规矩,以眼下的情状,萧月仙要杀他,也不过是在举手之间,段璀断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段璀若是助李恪寻回了军械,便是背叛了李泰,李泰同样不会饶了他,他依旧难保性命,可若是萧月仙,他便不必这般多的顾虑了,因为在段璀看来,李恪和萧月仙之间有旧仇,萧月仙绝不会相助李恪,李恪也不会为萧月仙张目,萧月仙想要这批军械,多半还是为了叛逆之举。

    段璀想通了这些,于是回道:“在横山后山山腰有一处废弃的天王庙,在天王庙东南向三里有一处密林,那批军械便在林中。”

    横山,自打昨日自李恪口中听到,今日萧月仙又自段璀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对于这个地点,萧月仙大抵还是确信的,因为那批军械数目不小,若是长途远运,必会引人注目,会将段璀和李泰所谋之事败露,段璀最好的选择便是就近掩藏,只是没想到,段璀竟藏得这么近。

    萧月仙道:“你最好没有骗我,否则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璀忙道:“萧公主放心,在下断不敢欺瞒萧公主,萧公主若是不信,大可现在便使人前往搜寻,若是错了半个字,段璀任杀任剐。”

    像段璀眼下的处境,他若是硬气之人,便一口气死撑到底,绝口不认了,如今他既然认了,便不会假了,否则他只会白吃苦头。

    萧月仙道:“想不到你竟还有些本事,谁知道你在横山劫了军械,竟又把这批军械就原地藏在了横山之上。”

    段璀讨好似地对萧月仙道:“萧公主说笑了,在下不过有些小聪明,怎能同...”

    段璀还在说话,可猛然一下,回味着萧月仙方才所言,却觉出了不对。

    何为在在横山劫了军械,又就地藏于横山之上?萧月仙得到的消息应该在穹窿山,萧月仙怎知军械被劫之处是在横山,她若是知道这么多,知道段璀早先戏耍了她们,他段璀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段璀故作淡定地回道:“萧公主玩笑了,怎的说这批军械是在横山被劫的。”

    这一次,还不等萧月仙开口回他的话,在他的身后,李恪倒是回了她的话。

    “此事自然是本王告诉她的。”段璀的身后传来了李恪的声音。

    段璀听到李恪熟悉的声音,段璀的脑袋“轰”地一下子懵掉了,他决计想不通,一个是亡国的残梁公主,一个是当朝皇子,李恪在去岁被掳之后,怎的还会和萧月仙搭上关系,他们之间不该是不死不休的吗?

    这么短的时间,任凭段璀怎么想,都想不通。

    其实就算段璀想破了脑袋,又哪会知道,当初李恪能自洪湖之上逃出,便是萧月仙放了他,有了这份情谊在,李恪和萧月仙要坐下来谈话当然不难,有些东西只要两相核验,便猜了出来。

    段璀回过头去,看着李恪,问道:“大都督怎的在此?”

    李恪低头看着段璀,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你以为呢?”

    段璀回道:“大都督之意,恕臣末将不知。”

    李恪俯下身子,对段璀道:“本王的的意思你知晓与否都无妨,重要的是你方才的话本王都已听在了耳中。只是本王此前未曾想到,扬州大都督府丢失的那批军械,竟在你的手中。”

    段璀听着李恪的话,心中一沉,方才他的话的后果他自己也很清楚,尤其是这些话还被李恪听在了耳中,李恪身为段璀上官,就算是李恪此刻便将他治罪也在情理之中。

    段璀方才所言若当真是传了出去,那他们整个段家可就算是完了,甚至连其兄段志玄也会受其牵连。

    段璀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末将不知大都督的意思,倒是大都督身为当朝亲王,为何会和这个叛逆之女共在一处,末将实在好奇地很。”

    段璀的话大有借此要挟李恪的意思,不过李恪听着段璀的话,非但未曾生怒,脸上反倒露出了笑意。

    段璀如此说话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倒打一耙,反诬李恪勾结逆贼乱党,意图不轨,也好叫李恪生畏,退让三分。

    李恪问道:“段璀,你这是在要挟本王吗?”

    段璀回道:“末将不敢要挟大都督,也不想要挟大都督,末将只想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官。大都督既已知道了军械的所在,只管去寻回军械,将功补过便是,而末将则拿着大都督的手书进京请功,从此留在长安为官,日后末将在长安,大都督在扬州,末将与大都督两不相犯,岂不最好。”

    在李恪的面前,段璀一改先前在萧月仙面前的软弱,反倒硬气了起来,他所仰仗的无非就是李恪身在官场,便要受官场上的规矩,比起萧月仙更要多了几分顾忌,这才给了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过段璀盘算的虽好,但他却想的差了,李恪又岂是如此容易被人要挟了的。

    段璀若是早些硬气几分,对军械的下落死活不说,李恪兴许还会有些棘手,可如今段璀已经说出了掩藏军械的所在,他就再没了和李恪讨价还价的资本。

    就在段璀还在妄图和李恪讨价还价的时候,李恪已经站起了身子,“嘭”地一声,没有任何预兆地,李恪竟一脚踢在了段璀的小腹之上。

    李恪是习武之人,气力颇大,这一脚又来地突然,疼地段璀几乎当场断过了气去,趴在地上打滚。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王论价,今日若是你的主子李泰在此,本王也绝不会相让半分。”段璀设计李恪在前,李恪心中早有不满,又怎会如他所愿,李恪看着如虾子般蜷缩在地上的段璀,怒道。

    随着李恪的一脚,一阵剧痛自段璀的小腹扩散至全身,可真正叫段璀畏惧的还不止是李恪这一脚,而是李恪竟知道此事背后李泰的影子。

    其实关于李泰参与此事,李恪心中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方才所言也不过是在试探段璀罢了,不过透过段璀惊惧的眼神,李恪已经全然确信了此事。

    军械丢失一事,此事背后必是李泰在作怪!

第七十章 段璀殉公

    李恪拿下了段璀后,一面命王府卫率处理残局,寻了城外一处僻静的院子将段璀和他的麾下军士关押,一面自己带着萧月仙、文清儿和一众王府卫率连夜回了扬州。

    次日午后,临江宫内院,后花园。

    仲春的午后暖意渐浓,柔软温和的阳光洒在脸上,整个人都变得慵懒了起来。

    气候如此怡人,再加之昨日又自段璀口中知道了那批军械的去处,燃眉之急已解,李恪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更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后花园中,随着一阵悠长清脆的箜篌声响起,萧月仙身着一份浅色宽袖流云长裙,在繁花渐放的园中翩然起舞,宛若一直彩燕,在花间跃然穿梭,灵动优雅。

    萧月仙年方双十,在李恪眼中,这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此时的萧月仙在这园中,竟比这园中百花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俏丽上几分。

    “本王以往只知仙儿琴艺卓绝,当世无双,不曾想仙儿舞姿竟也如此了得。”一曲舞罢,李恪坐在园中,看着站在眼前,面色微红的萧月仙,抚掌赞道。

    萧月仙轻拭着额角汗珠,稍稍喘匀了气,走到了李恪的跟前,屈膝道:“殿下谬赞了,仙儿曾是青楼女子,本就是以姿色娱人,舞艺倒也粗通一些。”

    李恪道:“仙儿新近丧师,还能为本王献舞,辛苦你了。”

    听得李恪之言,想起了左游仙,萧月仙的眼中流露出些许伤感,萧月仙对李恪回道:“殿下愿饶过清儿这一次,又送还了左师,于仙儿有恩,仙儿无力为报,殿下勿要嫌弃便是。”

    萧月仙眼下的处境,李恪自然清楚,天下大势如此,任凭萧月仙如何,也不足以为敌。李恪看着萧月仙俏楚怜人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一只大雨下蜷缩于墙角的小猫,心中不禁一阵恻隐。

    如今左游仙已死,萧月仙也有言在先,从此萧月仙已不再是李恪的敌人,萧月仙又是李恪在大唐的第一个女人,李恪看着萧月仙,心中也不禁一动。

    李恪对萧月仙问道:“此事之后,仙儿有何打算。”

    萧月仙如实回道:“待殿下寻回军械,仙儿便亲手杀了段璀,为左师报仇。”

    李恪闻言,摇了摇头道:“这只是一时打算,本王问的是你日后。”

    李恪问的突然,此事萧月仙也不曾仔细想过,萧月仙现在想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回李恪的话,又想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

    李恪看着萧月仙低头苦思的模样,倒也不曾催她,就是这样坐着等着。

    片刻之后,萧月仙还未想明白,而被李恪遣出,连夜前往横山寻回军械的席君买已经回来了。

    “末将席君买拜见殿下。”席君买乃李恪心腹,护卫统领,自不必通传,席君买自己径直进了园中,对李恪道。

    李恪抬了抬手,着席君买起身,问道:“如何?”

    席君买回道:“禀殿下的话,此番扬州大都督府遗失的军械在横山已尽数寻回,一件不少。”

    李恪闻言,终于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满意道:“好,如此便好,你且先命人在此看押,明日本王亲自率军前往取回。”

    “诺。”席君买不知李恪为何要亲自前往取回军械,但还是应了一声。

    席君买得令,正要下去照办,可席君买却又想起了一事,于是又问道:“殿下,临淮那边的兄弟还在等着殿下的吩咐,不知段璀一众该如何处置?”

    军械已经寻回,李恪对于如何处置段璀已再无顾忌,李恪当即摆了摆手,冷声道:“除了把段璀带回,其他的杀,一个活口不留,而后再放一把火,全数烧掉。”

    “诺。”席君买又应了一下,下去了。

    席君买走后,李恪回头看着萧月仙,见萧月仙还未回他的话,于是问道:“仙儿,你可知本王为何要将段璀麾下赶尽杀绝?”

    萧月仙想了想,回道:“殿下是为了回护仙儿,他们不死,死的便是仙儿。”

    李恪不惧段璀,段璀也万万动不得他,李恪要将段璀一众杀尽,为的就是封住他们的嘴,让他们把有些秘密彻底烂在腹中。

    李恪笑了一声,道:“不错,本王将欲上书父皇,禀奏段璀之事,你猜本王会怎么说?”

    萧月仙眉头轻锁,摇了摇头道:“仙儿不知。”

    李恪道:“段璀奉本王之命北上,一来押送要犯文清儿,二来呈递自左游仙身上搜来的密信,不料其行程却为残梁余孽萧月仙所知,于泗州临淮设伏,袭杀段璀,劫走文清儿,段璀力战不敌,全军覆没。本王将上书为段璀请功,追加正四品右骁卫中郎将,以酬其功。”

    李恪上书,为段璀请功的目的萧月仙也很清楚,无非就是为了掩盖段璀之死背后的真相,毕竟有些东西现在还不宜放在明面上。而且李恪自己也要从抽身而出,不想为了一个段璀而深陷泥潭,给段璀按一个因公殉职便是最好的法子。

    不过李恪方才所言只是提及了段璀,并未提及那批军械,萧月仙知道,李恪之言必还有后话。

    果然,李恪顿了顿,又接着道:“段璀死后,本王亲自领兵赶赴泗州,一路追寻南下,直至横山,而后查得逆党踪迹,大举搜山,虽未能如愿擒得叛党,但却于山上寻回了那批被劫的军械,如何?”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先是缓缓地点着头,而后想了想,却又觉出了不对。

    李恪这么说,虽然掩饰了段璀之死,也圆回是如何寻回的这匹军械,但这样一来等于也是放过了魏王李泰,失去了此次打压魏王的机会。

    萧月仙问道:“难道殿下就此放过了魏王吗?”

    李恪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如今魏王势头正盛,如日中天,他愿意去当这个探路的出林鸟,本王又何必逼着他缩回去。更何况,凭借着父皇对魏王的宠爱,光靠着段璀的一面之词如何动得了他,这一刀本王要么不斩,要斩便要一举要了魏王的命。”

    李恪之言确有道理,李泰得李世民宠爱,光凭着一个段璀自然动不得他,反倒会让他警觉,日后行事越发谨慎。如今李恪将此事暂且压下,才是对李泰最大的威慑。

    李恪志在储位,这些问题自然是他要去多加考量的,可李恪这番话若是对王玄策讲,倒还说的过去,可是他跟萧月仙说这些话,又是何道理。

    萧月仙隐隐觉得李恪似乎另有他意,于是问道:“殿下为何要同仙儿讲这些?”

    李恪笑了笑,看着萧月仙道:“因为本王身边还缺一个信得过,足够机敏,能为本王在朝外打点上下的人。”

第七十一章 月下

    次晚间,扬州临江宫。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奈是扬州。”

    扬州之月皎洁,如水银泄地,从来闻名,只是今夜扬州城的月光却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肃杀和阴冷。

    扬州城中,皎白的月光自夜空洒下,映在临江宫光亮的琉璃瓦上,反照出淡淡光泽,照亮了整个院子。

    而在院中,同样的月光下,当月光映玉萧月仙的掌中利剑时,却散发出叫人不寒而栗的寒光,因为萧月仙手中的剑上不止有月光,还有赤红色的鲜血,鲜血正在沿着剑脊,透过剑尖,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红地妖异。

    看着躺在眼前的段璀的尸体,萧月仙的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段璀已死,师仇得保,她的心里没有本该有的畅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悲痛,她所感受到的却是心里空荡荡的一片

    正如李恪之前问她而她却答不上的,现在的她全然不知她的路在何方,就在她手刃段璀的一刻,凉下去的不止是段璀的尸首,还有萧月仙的心。

    “怎么样,仙儿的心中可曾畅快了吗?”在萧月仙的身后,李恪看着手中持剑,许久一动不动的萧月仙,开口问道。

    萧月仙听了李恪的话,回过头去,看着月下正负手而立,看着他的李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他。

    过了半晌,萧月仙才答非所问地回道:“此次若非殿下相助,仙儿还不知何时才能大仇得报,仙儿在此谢过殿下了。”

    经左游仙燕子谷被伏之后,萧月仙在扬州的势力已所剩无几,而段璀前日已经在进京的途中,若非李恪将宫中精锐卫率调拨于她,她断无伏杀段璀的本事,萧月仙之言倒也不错。

    李恪摆了摆手道:“无妨,此事于本王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倒是仙儿你,昨日本王说于你的事情,你可曾想清楚了。”

    李恪所指何事,萧月仙自然清楚,萧月仙问道:“此事仙儿也曾想过,只是殿下身边如此多的人,为要何选仙儿?”

    李恪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本王以为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其实李恪要萧月仙,这并非李恪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思量之后的结果。

    李恪身在朝中,位高权重,固然给他带来了诸多便利,但同时给了他许多条框,叫他诸多掣肘。

    李恪的身边一直缺一个人,一个虽身不在朝堂,甚至与朝堂毫无瓜葛,但却对朝堂之事足够机敏,看得懂朝局的人。

    这个人很重要,可以为李恪打点朝外之事,做许多李恪和楚王府不便出面的勾当。

    这样的人很不好找,若是要李恪自己培养,一来李恪身边没有人选,二来这样人若要培养,没有十年的功夫也绝难有成,时间太久,李恪等不起,储位也等不起。

    李恪也曾想过从母族杨家物色人选,可杨家在朝中势力太重,又是天下有数的世家门阀,难以摆开朝堂的束缚,故而此事也无从谈起。

    也正是因此,李恪连一个扬州漕行之事都要两次三番地亲自过问,颇费心力。但近来萧月仙的出现,却给李恪解决了这个困扰。

    萧月仙自幼得左游仙教导,前后十余载,对朝野内外之事颇为熟稔,行事也恰如其份,能得其道,而且萧月仙曾掌烟雨楼,在淮南、关中、山南等地也多有产业和势力,不缺手段,更为重要的是萧月仙和大唐朝堂各方势力都毫无半点牵扯。

    当然,还有不可或缺的一点,那就是萧月仙不会背叛李恪,萧月仙和李恪本就各有私情,又互有救命之恩,更为难得的是萧月仙和李恪两人利益攸关。

    萧月仙想要为其父正名,而整个大唐朝堂,真正能叫萧月仙信任,又有这个本事能站出来为故梁王萧铣正名的,也只有李恪一人。

    李恪若能登基为帝,则萧铣可得正名,若李恪失势,则所谓萧铣正名不过镜花水月,虚幻无踪,他们萧家父女还要继续背着这个叛逆之名一直走下去。

    可以说,李恪需要萧月仙,而萧月仙同样需要李恪。

    萧月仙道:“想不到仙儿在殿下的眼中竟还有这等份量。”

    李恪笑道:“你要本王为你父梁王正名,本王也应下了,不过要为梁王正名谈何容易,这条路总不要本王一个人走吧,仙儿也该帮帮本王才是,更何况...”

    李恪说着,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竟低下头去,缓缓抓住了萧月仙的手,轻声道:“更何况仙儿也年已双十,总在江湖漂泊也不是个法子,总归还是要回临江宫,回本王身边才是。”

    如果说李恪方才所言,还只是萧月仙和李恪之间的利益纠葛,那萧月仙也只是如往常般入耳一听的话,那现在李恪的话,便是说进了萧月仙的心里。

    萧月仙年已双十,她不可能,也不愿就这样漂泊一生,本来随着左游仙身死,萧月仙渐已没了方向,满目迷茫,不知该去往何处,可随着李恪的一句话,萧月仙的心似乎又找到了可以靠泊的地方,找到了自己可以走的路。

    萧月仙知道,李恪虽然此前不曾说过,但心中对她还是存了几分情谊。

    当初李恪被掳去江陵,险些丧命,但他逃出后却并未秋后算账,也未责令地方大肆搜捕,而是就此偃旗息鼓,任由她们去了。再到后来的李恪私纵清儿,灭口段璀,这许多李恪本不必做的事情,李恪都为她做了。

    月光下,萧月仙感受着自李恪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渐渐地也暖和了起来。

    萧月仙道:“若是仙儿不愿再做这等事情,只想回到临江宫,回到殿下身边,可好?”

    李恪闻言,毫不犹豫地回道:“自然是好的,你若不愿做,本王当可另择人选,你只要愿回到本王身边,如此亦足矣。”

    “噗呲!”

    萧月仙看着李恪一本正经的模样,竟一下子掩嘴笑了出来。

    萧月仙对李恪道:“殿下的心里有仙儿便就够了,只是这临江宫,恐怕也不是仙儿的久留之地吧。”

    李恪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萧月仙回道:“仙儿自幼洒脱惯了,不是拿低做小的性子,殿下再过数月便要进京迎娶王妃,到了那时,王妃入主临江宫,仙儿还在此作甚。”

    李恪问道:“那仙儿的意思是?”

    萧月仙道:“仙儿所愿,非殿下不可为之,殿下心里还想着仙儿,仙儿是明白的,仙儿愿跟随殿下,为殿下效力。”

第七十二章 魏王之忧

    世事无常,向如白云苍狗,变幻多端,无迹可寻。

    数日前,李恪和萧月仙原本还是面如死仇的两人,转眼间又好之如初,甚至更甚往昔。

    也正因如此,原本外表看似平静的扬州城,私底下也已渐风起云涌,暗流悄生。

    彩丝巷,烟雨楼。

    自打萧月仙出事后,这烟雨楼便被一位做绸缎买卖起家的富商给盘了下来,可就在今日晨间,竟又由地方官府出面,将此处转卖于了一位自称是从碎叶来的神秘商客。

    整个交易前后不过盏茶的功夫,烟雨楼的东家便就换了人,而在整个扬州城,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李恪,至于这个所为的神秘商客自然就是萧月仙了。

    烟雨楼,内院。

    萧月仙站在内院临湖的阁楼之上,看着眼前的烟雨楼,长呼了一口气,对李恪道:“想不到仙儿有生之年,竟还能再回烟雨楼。”

    萧月仙主事烟雨楼也有段时间了,烟雨楼中倾注了萧月仙的许多心血,故而觉着亲切,如今重回故地,自然难免感叹。

    李恪看着萧月仙的模样,笑道:“烟雨楼是你的心血,你既喜欢,本王便送于你了。”

    萧月仙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讶色,问道:“这可是烟雨楼,这么大的一笔银子,殿下便不心疼吗?”

    烟雨楼本就是扬州名声最大的青楼,又在寸土寸金的彩丝巷中,烟雨楼作价怕不要近十万贯,哪怕是对家资巨富的李恪来说,也不该是个小数目,可李恪张嘴便送于了萧月仙,萧月仙岂不讶异。

    其实萧月仙哪知,现在李恪的身家早已不是当初萧月仙与他初见时的模样了,自打去岁李恪收了盐行这年入百万贯的买卖,要买下一个烟雨楼,不过翻掌之间而已。

    李恪淡淡一笑,回道:“你既不愿回临江宫,本王总该给你找个安身之处才是,烟雨楼曾是你的产业,你既点名要这烟雨楼为基,本王何不成人之美?干脆将它送给了你,日后你有烟雨楼在手中,富贵无忧,本王也就放心了。”

    萧月仙问道:“烟雨楼是整个扬州最大的销金窝,每日来此挥霍的豪绅不知多少,纵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那家绸缎商人怎肯卖于你的?”

    李恪笑道:“所谓民不与官斗,这些做买卖的地方豪商谁还没些欺行霸市的劣迹,背地又不做些乱法坏纪的勾当,本王要买烟雨楼,法子多得是。”

    萧月仙闻言,玩笑道:“殿下不会是分文未出,夺来的吧。”

    李恪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本王行事怎会如此,你放心,本王出的价可是依行情而论,比之他当初接手烟雨楼时还要高出一成。”

    萧月仙笑道:“殿下做买卖,倒是童叟无欺。”

    李恪笑道:“童叟无欺不敢当,不过比起朝中那些衮衮诸公,行事倒还要规矩上几分。”

    萧月仙靠在李恪的身旁,抬头看着李恪,看着李恪嬉笑的模样,心中却觉得莫名地踏实。仿佛就这样靠在李恪的肩上,挨在李恪的身边,她的心便安宁了许多,她原本迷茫的路又明朗了起来。

    萧月仙对李恪问道:“殿下可知仙儿为何要这烟雨楼为基?”

    李恪握住仙儿纤长的手,放在手中慢慢地摩挲,道:“说来听听。”

    萧月仙道:“青楼一地,从来都是鱼龙混杂之处,各色人等齐聚的所在,殿下欲成大事,自当朝野并重,仙儿若是能以烟雨楼为基,数年内扩至长安、洛阳、太原等要地,便可为殿下极大的助力,助殿下成事。”

    “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吧,以扬州,以烟雨楼为基,本王要织一张大网,一张看似不起眼,却能一捕必中,将那储君之位捞起来的大网。”李恪轻轻地握着萧月仙的手,手上的力气很柔,李恪的笑也很柔,但李恪说话的声音却带着满满的志在必得的刚韧。

    此时的萧月仙还不知,李恪口中的这张网,远远不止青楼一处,还有漕运,盐行,粮草,等等,他要用这张屏蔽海内,称量天下。

    ——————————————

    在东南扬州,一张大网已经在悄然织就,与此同时,李恪为段璀上书请功的奏本也送到了长安。

    长安,胜业坊,魏王府。

    自打李恪南下后,李泰便慢慢地变得紧张了起来。

    段璀这一步棋事关重大,若是成了,李承乾名望大损,甚至被废,而李恪又因那封信跟李世民生了嫌隙,这太子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可李泰估摸着李恪应该早已到了扬州,但苏州那边段璀的消息却迟迟没有传来,这叫李泰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李泰跟李恪打过不少交道,李恪此人颇有些手段,李泰在对付他时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要一天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李泰便不会心安。

    “殿下,扬州的消息来了。”魏王府书房中,李泰正在心神不宁地读着书,魏王府卫率府典军余甫走了进来,禀告道。

    李泰闻言,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抬眼看着余甫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担忧地问道:“如何?”

    “似乎有些不妥。”余甫把手中的密信交到了李泰的手中,回禀道。

    李泰自余甫手中接过密信,迫不及待地扫视了两眼,心便一下子沉了下去。

    军械寻回、段璀北上一众尽数身死、李恪表功请追封段璀,李泰等了许久,万万没想到,李泰竟等来了李恪为段璀表功的消息。

    段璀是他的人,此次扬州军械被劫一事便是他一手策划,李恪凭什么为段璀请功,还请封的是他李恪麾下右骁卫的中郎将。

    李恪官拜右骁卫大将军,右骁卫中郎将便是李恪之下,这李恪是什么意思?

    李泰是多疑之人,而李恪又一向狡诈,李泰看着手中的密信,心里却不禁地多了几分猜想。

    猛地一下子,李泰的心里竟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那就是段璀已经被李恪擒拿,逼问出了军械的下落,否则东南如此之大,李恪为何在军械被劫之后,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寻回军械。

    一时间,李泰甚至有些担忧,李恪的手中有没有指认背后之人便是李泰的证据,或者说,段璀会不会已经转投了李恪,临淮城外的二十余具尸体早已被烧地面目全非,谁知道段璀是不是真的在其中。

    “怎会如此。”李泰手中攥着密信,咬牙道。

    余甫看着李泰的模样,小声地问道:“殿下,此事蹊跷地很,要不要末将派人去扬州查查。”

    “不,万万不可。”

    余甫之言刚落,李泰便大声否决了余甫的话,李泰道:“自今日起,本王从不知段璀其人,与段璀也无半点瓜葛,至于扬州大都督府军械被劫一事本王更是不知,你切不可妄动,免得惹火烧身。”

第一章 将欲还京

    自段璀一事后,李恪始觉东南军制乱行,地方不治,究其因不过有二,一为东南偏安,久无战事以至军中疲怠,将士散惰;二位地远天高,政令不行,而地方统军又久居其位,竟渐养为地方势力,多有不依扬州大都督府管制之行。

    扬州大都督位高权重,虽为地方大吏,但若是寻常武臣遇此状倒也无法,盖因地方权重,行事更是多有不便。但李恪却不同,李恪身为皇子,持节代天巡狩,军府官员任调不必先过朝廷,更不必报备兵部,大都督府可便宜行事,故而也为解决这种现状提供了可能。

    经段璀之事后,李恪受马周和萧月仙所谏,以王驾巡牧东南半境,以镇宵小。

    李恪自楚州始、经寿州、舒州,先自东往西,而后自南往北,最后过越州、湖州、常州,北返扬州。前后李恪耗时两月,当李恪再回扬州时已近端阳节。

    “末将秦怀道,拜见殿下。”李恪一路风尘仆仆,刚到临江宫外,奉命留守临江宫的秦怀道便上前拜道。

    “怀道起身,有何事禀奏?”李恪和秦怀道情同手足,不比寻常君臣,秦怀道行官礼,专门在此等候,必是有要事禀奏。

    秦怀道起身回道:“殿下,兰陵县公萧璟正在府中等候。”

    李恪因萧美娘的缘故,和萧瑀也很是熟稔,和整个兰陵萧氏也颇为亲近,萧璟是萧瑀的嫡亲兄长,李恪恩师岑文本也曾在萧璟手下为官,故而萧璟和楚王府也走的极近。

    不过李恪和萧璟私交归私交,萧璟这样的朝中大员贸然来见李恪,终究还是有些奇怪,也会惹人非议。

    李恪问道:“萧璟怎的在此?”

    秦怀道回道:“萧璟此来是奉陛下之命传旨。”

    李恪闻言,脸上的讶色更重了,李恪不解地问道:“萧璟如此年纪,父皇怎的命他前来传旨,就不怕路上出个什么好歹吗?”

    萧璟乃梁明帝萧岿四子,生于西梁天保六年,年已近七旬,虽然腿脚还算便利,但以这个年纪远行南下传旨,实在是不妥,也与李世民照拂老臣的一贯所为有些不符。

    秦怀道回道:“这个末将倒是不知,不过萧璟传旨来此,殿下还是先去见了才好。”

    李恪点了点头道:“你带萧璟先往厅中等候,本王更衣便至。”

    “诺。”秦怀道应了一声,便去安排了。

    片刻之后,李恪换去便服,便直奔正厅而去,当李恪到正厅门外时,正看到萧璟,手中捧着茶,端坐在厅中等候。

    萧璟奉皇命传旨,乃天使之臣,李恪纵贵为亲王,也当先拜,李恪见得萧璟正在厅中,便要上前拜见。

    萧璟见得李恪进听,作势欲拜,连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扶起了将欲下拜的李恪,解释道:“陛下有命,此乃家书,殿下不必见礼。”

    李恪和李世民亦君臣,亦父子,若是圣旨,李恪自当拜迎,但若是家书,自然就没有这般多的规矩了。

    李恪闻言,起身道:“既如此,本王便不多礼了。”

    “正该如此。”萧璟待得李恪起身,从襟前取出了一封信,交到了李恪的手中。

    萧璟对李恪道:“此乃陛下着臣交于殿下的家书,殿下收下便是。”

    李恪自萧璟手中接过萧璟递来的家书,倒也不急着打开,而是先道:“萧老年迈,本王家事,还烦请萧老一趟,实在是有劳,本王愧感腑内。”

    萧璟论官职和声望,自然远不及其弟萧瑀,但在李恪眼中,萧璟的分量比起萧瑀却丝毫不低,甚至还要重上一些。

    李恪如此敬重萧璟,不止是因为他鸿胪寺卿的官职,更是因为萧璟的身份,萧璟出自萧氏齐梁房,萧氏族老,萧家家主,兰陵萧氏这个千古巨阀的掌舵之人。

    对于萧璟,莫说他也是有官在身,哪怕萧璟就算一介白身,他站在李恪眼前,在李恪心中的重量也丝毫不在宰相之下。

    “派别天潢,分支若木。”南族世家翘楚的兰陵萧氏是李恪仰仗以对付关中、山东名门,抗衡太子和魏王的基石,李恪岂敢怠慢。

    不过萧璟倒是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笑道:“殿下客气了,老臣不过是顺路来此,当不得殿下之言。”

    “顺路来此?”李恪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萧璟本是京官,身在长安,既然不是专程来见李恪,便是因官职调动才会在此,可萧璟身为鸿胪寺卿,官居三品,位列九卿,但凡出了京,除非是在洛阳为河南牧,其他的都算是贬谪了,以萧璟的年纪和身份,李世民怎会如此?

    正当李恪颇为不解的时候,李恪看了眼萧璟,看着萧璟灰白色的须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问道:“萧老莫不是告老致仕了?”

    “哈哈。”

    萧璟闻言,笑了出来,对李恪道:“殿下果然聪慧,一猜便中。此番老臣向陛下请辞,陛下准老臣以特进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老臣还乡兰陵,正过扬州,故而陛下命老臣顺路带了家书给殿下。陛下的意思是要殿下早日回京,筹备六月大婚之事。”

    李恪身为皇子,外放出京,若非圣喻,万不得擅自回京,否则便是谋逆之罪,李世民托萧璟带给李恪的信与其说是一封家书,还不如说是对李恪早日回京筹备大婚的敦促,有了这封家书,李恪便可择日还京了。

    李恪惋惜道:“萧老既已还乡兰陵,想必数月之内也不会再回长安了,本王大婚萧老不能亲至,实在是可惜了。”

    萧璟笑道:“殿下大婚,老臣虽不能亲至,但已托于犬子萧鉴,殿下大婚之日,犬子自当代老夫前往。况且殿下一旦大婚,南边的事情便越发地紧要了,如今老臣既已致仕,便可多些闲暇来为殿下打点江南,岂不正好。”

    李恪和萧家交好,与萧璟交好,能叫萧璟亲自出马打点的,自然就是楚王府拉拢南族世家门阀之事了,这确也是李恪眼下极为紧要之事。

    此事若是有萧璟这个名冠南族的萧家家主出马,自然是十拿九稳。

    李恪拱了拱手道:“此事干系重大,非萧老不可为之,此事便有劳萧老上心了。”

    萧璟道:“殿下严重了,殿下于我萧家兄妹有恩,老臣不过尽绵薄之力。”

第二章 端午

    彩丝巷,烟雨楼。

    五月初五,端午,时临中夏,日头也渐渐地长了起来,当李恪大觉初醒时,屋外的天色已然大亮。

    李恪躺在床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侧身望去,却发现枕在身旁的佳人早已不在。

    “殿下可是醒了?”李恪正想着萧月仙人在何处,便听见了耳边如翠铃般的声音,李恪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眼望去,原来萧月仙已在镜前梳妆。

    “时间还早,仙儿怎地不再多睡会儿?”李恪着衣起身,走到了萧月仙的身后,轻轻地抚摸着萧月仙瘦削的肩膀,柔声问道。

    眼下看着虽是天色已亮,但日头却还不高,想必也就是卯时前后,时候还早,故而李恪有此一言。

    不过萧月仙轻轻地拍了拍李恪的手背,却娇嗔道:“今日是端阳节,午前在玉带河上有一场彩舟竞渡,图的是个与民同乐,朱刺史邀殿下前往,殿下推了朱刺史之邀,懒睡到此时。便不怕别人笑话不成。”

    李恪抓住手背上萧月仙的一双玉掌,放在手中轻轻地把玩着,笑道:“本王这个扬州大都督掌军不掌政,又非亲民官,去与不去又无甚大碍,去讨这个乐子作甚,还是多陪陪仙儿来的实在些。”

    萧月仙任由李恪抓着自己的手,对李恪道:“殿下不去倒也无妨,只是殿下总在这烟雨楼,不在临江宫中,若是将旁人知道了,仙儿怕有人非议。”

    萧月仙的好意是为关切李恪,李恪自然知道,不过李恪笑了笑却道:“无妨,世人都以本王少年风流,本王风评一向如此,外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萧月仙闻言,抬头看着李恪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脸上也浮起了一阵笑意。

    她知道,端午之后,李恪便当回京了,这一去短则是两三月,长则是半载,李恪流连于此,也是想多陪着她些,李恪的心意她岂会不知。

    萧月仙看着李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竟把自己的手自李恪的掌中抽了出来,对李恪道:“有一事仙儿竟险些忘了,殿下稍待。”

    萧月仙说完,便起身离开妆台,到了里间,在贴墙搁置,储放衣裳的柜子里翻找了起来,显然是在寻摸着什么东西。

    李恪看着萧月仙郑重其事的模样,也当是什么紧要之事,兴许是萧月仙要交由李恪的什么重要物什,可片刻后,当萧月仙寻找了东西,李恪一眼望去,却一下子愣住了。

    萧月仙手中拿着的哪是什么紧要之物,只是一束六寸多长的五彩丝线。

    “这是作甚?”李恪指着萧月仙手中的丝线,问道。

    萧月仙拿着五彩丝线,走到了李恪的身边,对李恪道:“这是荆楚习俗,每逢端阳,以五彩丝线系臂,名作‘辟兵’,可保殿下一岁康健,不生病瘟。”

    每逢端午,这荆楚乃至江南之地彩丝系臂的习俗李恪倒是知道,李恪以往在长安时也曾见过,可大多是小儿所系之物,若是要李恪臂系彩丝,李恪觉着着实有些怪异。

    李恪摆了摆手,忙道:“本王堂堂男儿,又非孩童,何必如此。”

    李恪虽是少年,但不知是不是因自幼习武的缘故,个子却长得极快,虽然年少,但乍一看去除了模样稍显清秀些,几与成人无异,比起萧月仙还要高上一些。

    不过萧月仙却道:“殿下年才十六,未及弱冠,岂不正是少年,若依了仙儿家乡习俗,正是系丝的年纪。更何况仙儿为殿下系于上臂,旁人又见不着,殿下怕什么。”

    萧月仙说着,也不管李恪同意与否,自己便抓过了李恪的手,将彩丝在李恪上臂环绕,打了个结,系了上去。

    萧月仙所为自是一片好意,李恪倒也没有回绝,只是伸着手臂,在那边任她施为。

    萧月仙倒也仔细,她一边为李恪系着丝线,一边口中还在振振有词地念叨着“驱邪避煞,无病无灾”等语,认真地很。

    李恪低头,看着萧月仙一丝不苟的模样,猛地心中一动,竟伸出自己的手,揽住了萧月仙盈盈一握的腰肢,将萧月仙整个人都揽到了自己的怀中。

    李恪搂着萧月仙,贴在萧月仙的耳边道:“仙儿在本王身边尚且如此,将来若是为母,想必更是淑良。”

    萧月仙为李恪系丝,本是关切,她万万没想到李恪竟会这样说话,一下子先是愣住了,紧接着,一抹羞红便浮上了她粉嫩的脸颊。

    萧月仙伏在李恪的胸前,抬着头,一双美目盯着李恪的眼睛,问道:“将来仙儿若当真有了殿下的骨肉,待殿下登基之后,殿下可会认他?”

    李恪看着萧月仙眼中期待的目光,靠在萧月仙的耳边,低语道:“那是自然,将来本王若能登基称帝,本王便当册他为梁王,封于荆州,如何?”

    萧月仙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她知道,李恪能这么说,便是将她放在了心上。

    如今的梁王封号是给了李恪阿弟李愔,而将来若是李恪登基,李愔作为李恪唯一的嫡亲胞弟,自然要另封王号,入“秦、晋、楚、齐”四尊之列,到时这梁王王号便空了出来。而且萧月仙之父萧铣便是梁王,李恪这么说,也足见对萧月仙的偏爱。

    不过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却笑道:“仙儿先行谢过殿下了,不过若是细细想来,仙儿倒是不愿生子,但愿有个女儿便足够了。”

    时值唐初,可还没有那“人言生女做门楣”一说,时人大多重男,萧月仙之言倒是与常人相异。

    李恪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萧月仙道:“自古皇室多争,皇子间便更是如此。仙儿向不喜与人相争,一生所愿唯二,一是阿爹之名昭雪,青史不污,二是殿下大志得偿,登临帝位,其他的都不甚在意,又何必生子去争那些东西,徒增烦恼。”

    萧月仙的话,看似不过随口一提,但李恪却清楚,这多半是萧月仙有意言之。

    李恪欲倚重萧月仙,以扬州为基,在数年内慢慢整合漕运、盐行、青楼、粮道,掌楚王府朝外势力,早晚必成气候,萧月仙这也是在向李恪示忠,换着法子告诉李恪自己并无野心。

    不以宠为骄,不以势为傲,李恪看着怀中柔若春水但却心思缜密的人儿,也不禁感叹一句:“好聪慧的女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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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