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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太子家令

    “咻!”

    楚王府,校场,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在耳畔划过,一枝羽箭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过,正中百步外箭靶靶心。

    “殿下好射术,十余箭连中靶心,竟无一偏差。”李恪一箭射罢,将手中的强弓缓缓搁下,一旁侍候着的丹儿一边为李恪送上汗巾,一边对李恪笑道。

    李恪自丹儿手中接过汗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对丹儿笑道:“不知怎的,今日本王只觉神清气爽,挽弓竟也有如神助。”

    在李恪身后站着的王玄策闻言,笑道:“殿下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射箭自然得心应手。”

    李恪回身看着王玄策,笑着问道:“先生可知本王喜在何处?”

    王玄策当即回道:“殿下有两喜。”

    李恪问道:“哦?先生且说来听听。”

    王玄策回道:“殿下请期之礼已过,佳期已定,年中便将与武家小娘成婚,此为一喜。”

    李恪闻言,不置可否,笑着点了点头。

    王玄策接着道:“殿下入宫,劝得陛下罢房相太子詹事一职,断太子一臂,此为二喜,不知臣之言对错与否?”

    李恪道:“先生之言深得我心,房玄龄身为宰相,挂职东宫终究不妥,此番将他摘了去,确是断了太子一臂。”

    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稍稍皱了皱眉头,对李恪道:“只是臣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李恪道:“你我相交多年,你我之间何来的这般多的规矩,先生但问便是。”

    王玄策问道:“殿下虽使陛下免了房相的太子詹事之位,但为何又将魏侍中推于了陛下,魏侍中在朝中声望虽不及房相,但毕竟身为宰辅,执掌门下,岂不是又为太子平添助力吗?”

    魏征官拜门下侍中,为门下省首官,位高权重,在朝中极有名望,虽不及房玄龄,但也相去不远了,李恪把魏征推到李承乾的身边,着实有些怪异。

    李恪看着王玄策,问道:“先生以为魏玄成可会为了太子滥动门下之权?”

    王玄策想都不想,不假思索地回道:“此事断无可能。”

    魏征之所以为魏征,便是因为他公私分明,刚直不阿的性子,他连李世民的账都不买,数年间打回了李世民的圣旨也不在少数,又怎会为了李承乾徇私。

    李恪道:“这便是了,魏玄成入主东宫詹事府,除了魏玄成那张毫不容情的嘴,太子还能得到什么?魏玄成为人刚直,眼中可揉不得沙子,以太子之行,待魏玄成去了,东宫多少还要热闹上几分。”

    王玄策问道:“殿下就不担心魏征敦促之下,太子痛改前非吗?”

    李恪笑道:“东宫属臣于志宁、杜正伦、孔颖达一众,谁人不是坦荡君子,若是劝谏之法可行,太子早就归于正途了,又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李世民对李承乾寄望甚高,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杜正伦,崇文馆学士孔颖达,无一不是朝中名臣,海内大儒,在规劝教导太子之事上从无惫懒,但结果如何也都是有目共睹,又怎会因一个魏征,便大有改观。

    而且李恪还有一处用意,是他从不曾对旁人说过的,那就是为了激恼李承乾。

    李承乾与李恪同龄,年不过十六,正是意气之年,也是最为叛逆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李承乾若是同他好生商量,让着他几分,兴许他还能听得进去话,可若是凡事直谏,动辄加以为君不道,桀犬哮日之语,李承乾能听得进才是怪事。

    魏征强项,想来直言惯了,而李承乾也是如此,依着这两人的性子,日后相处,多半是魏征往东,李承乾便偏要往西,魏征往北,李承乾便偏要往南,如此一来,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如何坐得稳?

    李恪和王玄策正在说着,门外的席君买走了进来。

    “殿下,吏部司封司传来的消息,东宫的官封定了。”席君买把手中的一封密信递到了李恪的手中,对李恪道。

    李恪闻言,当即自席君买手中接过了密信,打了开来。

    “殿下,东宫之事如何?”王玄策上前,对李恪问道。

    李恪将手中的密信揉作一团,递到了身旁丹儿的手中,要到丹儿拿去处理干净,而后对王玄策道:“正如本王所愿,父皇调朝中谏官入储宫,除魏玄成兼太子詹事外,又以李百药为太子右庶子,张玄素为太子少詹事,高士廉暂摄太子少师。”

    王玄策闻言道:“李百药、张玄素、高士廉,无一不是当世名臣,一部堂官,陛下对太子,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李恪笑道:“太子潜邸之臣,无一不是名声在外,可纵是如此,又能如何?名声越大,越难驾驭,越难为太子所用,最后只会使得内外失调罢了。”

    李承乾不同于李恪,李世民对李承乾太过关切,然关心则乱,李承乾的臣子,在入东宫前俱已是功成名就,身居高位,他们虽在太子府下,但都是李世民的人,谁又会记太子之恩。

    反观李恪,李恪麾下,也都是青史留名的一时之选,马周、岑文本、王玄策、苏定方、席君买,俱是如此,但这些人也都有一个共点,那就是他们都是由李恪一手擢拔而起,是李恪真正可以托付以身家性命的心腹,这些人是李承乾所没有的。

    李恪笑了笑,又接着道:“父皇谕旨,还亲提了一个太子家令,先生可能猜出是谁人?”

    王玄策看着李恪的模样,想了想,回道:“太子家令掌太子府内诸事,干系重大,看殿下的神情,想必也是一铮谏之人了。”

    李恪道:“此人何止铮谏,简直好谏,父皇调侍御史权万纪为太子家令,恐怕日后太子的日子不好过了。”

    王玄策道:“权万纪其人,最好沽取直名,多行谮毁为是,告讦为直之事,再加之他此前与太子又有些旧怨,日后这东宫可是热闹了。”

    李恪双拳微握,对王玄策道:“权万纪号为廉约忠直,但其人贪名好誉,本王不信他便没有把柄可抓,而且就算他没有,他的族亲也该有,你即日遣人去一趟天水权家,彻查权万纪此人,权万纪既为太子家令,本王日后当有重用。”

第四十六章 东宫事乱

    李恪耳目灵通,在宫中和吏部都有他的人,故而消息来地很快,此时,就连新任的太子家令权万纪自己都还不知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李恪已有了筹备。

    不过权万纪现居的侍御史是四品,太子家令也是四品,于官职而言自是不上不下,是为平调,但侍御史在御史台,可太子家令却在储君潜邸,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多少人望眼欲穿的位置。

    西汉之初,名臣晁错在文帝时便曾为太子家令,景帝登基后短短数载,晁错便被汉景帝越格擢拔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实为宰相,为天下名臣典范。

    太子家令可算得上是太子的官家,太子一应日常、府内上下均由太子家令一手打理,通常而言也会是太子心腹。太子在潜邸时掌家,太子登基后治国,太子家令纵谓之潜相也不为过。

    当然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太子家令所侍奉的那个太子能登基称帝才是。但是有李恪在,李恪将来也不会轻易给权万纪留有用武之地。

    现在的权万纪还不知,他的太子家令还未还未真正坐上去,李恪已经盯上了他了。

    “哐、哐、哐...”

    光天殿,太子李承乾的寝殿,一阵阵瓷瓶、瓷碗摔碎的声音自殿中传出,听得人不禁心中一颤。

    而在殿中,李承乾正拄着拐,吃力地站着,看着满地的碎片,俨然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在光天殿中,原本应该在殿中伺候的宫婢们已经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靠在殿中一角,对正在发着火的李承乾哀求道。

    李承乾看着殿下瑟瑟发抖的众位宫婢,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们,甩了甩手,怒道:“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诺。”李承乾语气凶恶,但得了李承乾这句话,殿中的宫婢们一个个如释重负,连忙逃也似地出了殿门。

    待宫婢们慌慌张张地出了殿门后,偌大的光天殿中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碎了的瓷片,李承乾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却没有好受半分。

    而就在此时,李承乾的心中正是烦闷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竟是有人不传自来,进了光天殿。

    李承乾眉头微皱,正要动怒,可当他抬头看到来人后,心中的怒火却又悄然压了下去。

    “乳娘怎的来了。”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李承乾的乳娘遂安夫人李氏,李承乾抬头问道。

    遂安夫人手中端着碗药膳,走到了李承乾的身旁,对李承乾道:“我听闻太子一日未进粒米,特来看看。太子重伤未愈,还在将养,可不能亏了身子。”

    李承乾看着绥安夫人手中的药膳,对遂安夫人道:“乳娘命宫人端来便是,何必亲自走一趟。”

    遂安夫人将手中的药膳在李承乾的身前搁下,看着满满碎了一地的瓷片,对李承乾道:“若是宫人端来,你如何吃得,我专程来此便是要看着你吃的。这碗是我亲自下厨做的,对太子的腿上最好,太子总要给我几分薄面吧。”

    李承乾正在气头上,若是旁人的话,他兴许半句都听不进去,但遂安夫人不同。

    遂安夫人乃遂安郡公李安远之妻,李承乾的乳娘,李承乾自幼便是绥安夫人喂养,也是遂安夫人一步一步照看着长大的,绥安夫人视李承乾如子,而李承乾也待遂安夫人如母,故而遂安夫人的话李承乾大多还是听得进去的。

    不过李承乾看着手边桌案上的药膳,叹了口气,却道:“吃了这药膳又有何用,听得李莲心之言,本宫的这条腿多半是不成了。”

    遂安夫人道:“这天下名医无数,李太医治不了的伤,旁人未必不成,更何况太子身为储君,无论腿伤如此,总归是要养好身子的,免得叫陛下和皇后忧心。”

    李承乾是太子,唐皇嫡长,在旁人的面前,哪怕他再不畅,心中再苦闷,所表露出来的最多也就算愤懑和放纵,但遂安夫人却是特例,在遂安夫人的面前,李承乾才是真正地可以放下心里的担子,真正如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般说着话。

    李承乾苦笑了一声,问道:“储君?乳娘,你可曾听过这历朝历代哪有断了腿的储君?如今朝中已有人与本宫不为难,借本宫坠马之事暗自密本上书弹劾本宫了。”

    遂安夫人道:“太子虽伤了腿,但又何必妄自菲薄。陛下和皇后对太子寄予厚望,连调朝中重臣入值东宫,甚至连魏侍中都身兼太子詹事,岂不正是为了稳固太子的储位。想必区区几个小人的奏本弹劾,还伤不得太子。”

    李承乾,看着遂安夫人,问道:“乳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乳娘又可知本宫伤后,又是谁人入宫为本宫保奏?”

    遂安夫人如实道:“此事想必是宫中密事,我倒不曾听闻。”

    李承乾道:“本宫遭人弹劾后,入宫为本宫保奏的是三郎。”

    遂安夫人闻言,讶然道:“竟是楚王,为何是他?”

    李恪与太子一向面和心不和,在朝中内外更是多有纷争,李承乾若失太子之位,对李恪而言应是好事,可李恪竟然亲自出手助李承乾稳保东宫之位,着实叫遂安夫人很是诧异。

    李承乾冷笑了一声道:“三郎一向与本宫不和,他又如何能盼得本宫的好了。”

    遂安夫人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那为何楚王要保太子。”

    李承乾回道:“三郎心机深沉,又对储君之位早已虎视眈眈,他哪里是相助本宫,分明就是在助他自己,借着为本宫稳保储君之位的机会,给四郎使绊子,生怕他外放出京之时叫四郎乘机得位罢了。三郎和四郎都非良善之辈,俱有虎狼之心,他们又怎会诚心助我。”

    遂安夫人看着李承乾满面颓然的模样,宽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无论楚王与魏王如何,这东宫之主终究还是太子,太子还是好生养着身子才是,免得叫小人得了手去。”

    李承乾听得遂安夫人的话,脸上虽是笑了笑,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阴冷,咬牙道:“三郎想要本宫的储君之位,本宫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他想入住东宫,且等他能囫囵回了长安再说!”

第四十七章 回扬

    贞观八年春,长安城外十里,灞桥驿。

    时已入春,微风拂面,气候渐渐回暖,灞桥两岸的烟柳早已悄悄地抽了芽,娴淑静谧地立于灞水两岸,绵延数里,宛如身着青衣水袖的舞娘,挥别着即将南下和东去的游子客商。

    而在这些依依送别的人群中,有一人却显得极为扎眼,缘故倒也不是因别的,而是因为这男子身旁那匹雪白如云的骏马。

    今日是二月初一,春社日,本该是饮宜春酒,祭祀土神,祈获丰收的日子,但今日,却也是李恪南下归扬的日子。

    朝中势力四分,有如岑文本这般支持李恪的,有如长孙无忌那般支持李承乾的,也有如唐俭那般支持李泰的,当然也有如房杜那般朝中中立,三不相帮的。

    但无论如何,以李恪眼下的权势,他要回扬之官,都该是冠盖如云,朱紫成片的场面,只是如今,却显得寒酸地很。

    自长安中城中赶来相送李恪的,竟只有一个与李恪定了亲的武媚娘。

    灞桥边,李恪的王府卫率在驿站旁远远地望着,而武媚娘正在岸边折了杨柳,递给李恪。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想不到时隔不过一载,本王再次南下,竟也有佳人折柳相赠了。”李恪自武媚娘手中接过抽着嫩芽的柳条,对武媚娘笑道。

    武媚娘道:“幸得三郎早有安排,将本要送别的百官挡了回去,否则此处人山人海,媚娘哪得空子专为三郎送别。”

    李恪笑着问道:“媚娘果然聪慧,也知本王早将人挡了回去?”

    武媚娘道:“太子坠马,腿伤未愈,恐怕还得落得残疾,三郎若是在此事闹得太大声势,难免不妥,想来三郎是早有打算的。”

    李恪拉过武媚娘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不错,媚娘果然知我。”

    李恪将于今日南下的消息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朝中知晓之人不少,但李恪也对内早有严令,眼下关头,凡与李恪交好的朝中大臣皆不可出城相送,以免落人话柄,故而今日李恪南下,此处送别的也只武媚娘一人。

    武媚娘一双美目流转,抬头俏生生地看着李恪,对李恪道:“只盼三郎拿着媚娘折下的柳条,到了扬州莫要望了媚娘才是。”

    李恪笑道:“媚娘放心,本王到了扬州后便命人将这柳条移栽在临江宫本王的卧房窗前,待年中你我成婚,你再随本王南下扬州时,也好叫你瞧见本王待你之心。”

    武媚娘道:“如此便好,那媚娘便等着看三郎移栽的灞陵烟柳了。”

    “好。”李恪应了一声,对武媚娘柔声道。

    武媚娘被李恪拉着手,看着李恪眼中的少有的温柔,对李恪问道:“三郎此番南下,不知何时回京?”

    李恪知道,武媚娘看着是问李恪回京之期,实则是问成婚之事,毕竟李恪已定于年中与武媚娘完婚,届时李恪自然是要还京的。

    李恪想了想,回道:“你我婚期定于六月,父皇已有旨意,准本王端午后便可还京,筹备大婚之事,以本王的脚程,五月中怎么也抵京了。”

    武媚娘道:“如此便好,阿爹已同媚娘交代过了,此番阿爹回荆,媚娘便不跟着回去了,今岁媚娘便跟着阿娘留在长安,专等三郎来娶我。”

    李恪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来回折腾,女儿家身子骨弱,难免不妥,你既不南下本王便宽心了。本王不在京时你凡事需多仔细,若遇要事可入宫同阿娘商议。你将是我李家儿媳,宫中禁军不会拦你。”

    “媚娘明白了。”武媚娘屈膝微微行了一礼,对李恪应道。

    ————————————

    相送终需别,盏茶过后,李恪同武媚娘又说了些话,便启程南下了。

    “佳人相送,依依惜别,着实是在叫臣好生艳羡啊。”李恪自灞桥驿启程南下,王玄策策马跟在李恪的身旁,看着李恪,对李恪打笑道。

    李恪看了眼一旁面带笑意,玩笑着的王玄策,也笑着回道:“本王大婚在即,哪能如先生这般洒脱,年近不惑,无牵无挂,本王羡慕先生才是真的。”

    王玄策与李恪关系亲近,日常开些玩笑也无大碍,可这次李恪的话一入口,王玄策却顿时被噎住了,王玄策都不经有些后悔自己先去招惹了李恪。

    原因无他,只是王玄策已是二十有九,将近三旬,可至今尚未婚配,在时人看来,弱冠成婚已是晚了,以王玄策眼下的年纪,着实是大了些。

    在楚王府时,便常有人借此来同王玄策玩笑,此番又被李恪说了出来,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玄策面色一红,对李恪道:“所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臣修身养性之道未成,还未顾及成家之事。”

    李恪闻言,笑道:“先生,你齐家之事虽是未顾及,但在京时老夫人却早与本王提及过,托本王替你相看着,你若再不成家,恐怕老夫人便该怪罪到本王的身上的。”

    王玄策虽尚未成婚,但他身为李恪心腹,李恪也在京中为他在延康坊也置办了一处宅院,距楚王府不过盏茶的功夫,王玄策的娘亲便在这宅中住着,老夫人也曾往王府拜见过李恪,其间同李恪也提过王玄策成家之事,央着李恪为王玄策看着些。

    不过这一次倒不等王玄策说话,反倒是一旁的丹儿先开了口。

    丹儿道:“殿下近来忙于婚事,有些事情恐怕还不知。”

    “何事?”李恪闻言,好奇地问道。

    丹儿回道:“在京时,治书侍御史刘洎曾欲将小妹许配于先生,但先生却以门户不当,回绝了刘洎。”

    李恪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王玄策问道:“哦?先生可有此事?”

    王玄策如实回道:“确有此事,刘洎与文本兄同为南阳人,又同曾效力于南梁萧铣,故而相识,因着文本的缘故,臣也与刘洎有几分交情。此番臣回京,刘洎曾专程在平康坊宴请过臣,席间提及欲将其妹许配于臣为妻,被臣婉拒了。”

    李恪不解地问道:“却不知是何故?”

    李恪清楚,王玄策虽是寒门,但却一向心高,从不以门第之念为意,所谓门户不对,不过是王玄策的托词,必然另有缘故。

    王玄策回道:“刘洎虽与臣和文本相识,却是魏王心腹,臣在殿下门下,与他自当回避。”

    王玄策所言,也是实情,刘洎与王玄策算是故交,但如今两人各为其主,王玄策为李恪门下,而刘洎则拜入了李泰门下,王玄策对李恪忠心耿耿,从无二心,自然对刘洎敬而远之。

    王玄策是李恪心腹,刘洎欲将亲妹许配于王玄策,说不得正是有拉拢之意,亦或是挑拨李恪与王玄策之间的关系。

    此事王玄策本该告知于李恪,可此事一来属实私事,不便上禀,二来若是上禀,也难免有邀功之嫌,故而王玄策便未告知李恪,而是玩笑似地告知了丹儿,丹儿是李恪贴身侍女,告诉了她,早晚李恪也就知道了。

    李恪知道王玄策用心良苦,也无丝毫见怪,不过对刘洎此人,李恪倒是来了兴致。

    李恪喃喃道:“四郎,本王倒是小看了他,想不到他的动作竟这般快。”

第四十八章 魏王李泰

    说实在的,在李恪的眼中,他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魏王李泰,也不曾将李泰看得太重,但今日得知的刘洎之事倒是给李恪提了个醒。

    李承乾太子之位已然不稳,李世民诸子,抛开那个年才六岁,乳臭未干的晋王李治,李恪俨然已经成为了李泰的最大敌手,李恪没把李泰视为大敌,但李泰却已经在暗中布局对付李恪了。

    刘洎其人,李恪也很清楚,他虽有宰相之才,十数年后也可登拜相位,然其性情刚疏,又常口无遮拦,李恪以为此人纵然才高,也不可大用,故而未予看重,以致他投入了李泰麾下。

    李恪对王玄策问道:“先生既与刘洎相熟,又可知其人如何?”

    王玄策想了想,如实回道:“若论才略,思道(刘洎字)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许不在文本之下,论性情,更是坚贞如玉,为人刚正,有魏侍中之像,可谓国士。”

    王玄策虽与刘洎份属两方,各位其主,但提及刘洎,也多溢美之词,可见王玄策坦荡,也可见刘洎之能。

    李恪闻言,淡淡:“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侍君以诚,性情刚直虽然不差,但总也不是好事。”

    王玄策点了点头,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正是枢机之发,驷不及舌。以思道刚直的性子,诸皇子中,能用思道的也唯殿下一人而已,以魏王的性子,日子久了,未必能容得他。”

    王玄策擅纵横之道,相人也确有其能,不过短短数语,便将刘洎的长短说了个干净。

    李恪喟叹道:“刘洎之能可谓国士,然其性如此,恐终难得善果。”

    王玄策闻言,只当李恪是怜刘洎之才,惜未能将他纳入麾下,于是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思道心高,断无投于殿下麾下的可能。”

    其实对于刘洎,李恪也不甚在意,但听了王玄策的话,李恪也来了兴致,李恪问道:“哦?这是为何?”

    王玄策笑着回道:“文本出自南阳岑氏,思道出自南阳刘氏,两人同为山南世家子弟,而昔年南梁萧铣于江陵称帝时,文本和思道又同在萧铣朝中效力,文本在中书,思道在门下,两人并为萧铣智囊。

    可随着萧铣败亡,两人相继降唐后,时隔十三载,文本已再入中书,拜为宰辅,而思道却于去岁末才新任治书侍御史,两者可谓天壤之别,以思道的性子,如何肯入殿下门下。”

    李恪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

    刘洎与岑文本同为南阳世家子,入仕后又同在萧铣朝中效力,分任中书侍郎和黄门侍郎,向来都是平起平坐,而自唐灭南梁后,岑文本拜入李孝恭麾下,官任荆州别驾、行台考功郎中,而刘洎则为南康州都督府长史,到了这时,他们两仍旧是旗鼓相当。

    可一切自打武德九年,岑文本入京后一切便都变了。

    九年前,岑文本入京,本是受李孝恭举荐,入秘书省任秘书郎,秘书郎虽在京中,为京官,但只是掌管图书经籍之事,也是闲职。

    可谁曾想,就是这样一个在当时根本名声不显的岑文本,竟得了三皇子李恪的青眼,当朝拜师,岑文本也一跃而成从四品蜀王府长史,岑文本也因此进入了李世民的眼中。

    自那以后,岑文本一路顺风顺水,从秘书郎到中书舍人,再到中书舍人到中书侍郎,封江陵县伯,实掌中书省事,位登宰辅,前后用了也不过短短七载,而此时,原本与他平起平坐的刘洎还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治书侍御史,刘洎的心中能是服气才是怪事。

    岑文本是李恪的恩师,也是李恪的谋主,而李恪只能有一个谋主,刘洎若是投于李恪麾下,做得再好,也还是在岑文本之下,故而刘洎为求更进一步,便在去岁投于了李泰麾下,被李泰引为心腹。

    李恪闻言,笑道:“如此说来,这刘洎倒是有几分意思。”

    ————————————

    长安,胜业坊,魏王府。

    魏王李泰自打成了夺储之心以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离太子之位竟能如此地近。

    以往李泰要对付的是李承乾和李恪两人,这两人一个是父皇嫡长,名正言顺的太子,而另一个则是备得圣宠,又有泼天功劳在身的楚王,这两人,每一个都足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如今不同了,太子失德失行,本就在朝中声望大损,此番又折了腿,腿脚不便,想要守住太子之位岂是易事,至于李恪,虽然声望正隆,但无奈已之官扬州,鞭长莫及,顾不得长安之事。也就是说,只要他在李恪离京之时使得太子被废,东宫十拿九稳便是他的了。

    “刘御史,三兄可是已经南下了?”魏王府中,李泰坐于上首,看着左手边坐着的刘洎,轻声问道。

    刘洎文才卓绝,又多有干略,虽投于李泰麾下不过半载,但已胜过了太多李泰麾下的旧人,被李泰引为心腹,事必垂询。

    刘洎回道:“方才府中去外面盯梢的人传来消息,楚王已经过灞桥,南下了。”

    李泰接着问道:“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刘洎回道:“殿下放心,楚王在灞桥只见了武家小娘一人,而后便南下了,并无旁人。”

    李泰闻言,稍稍宽了两分心,道:“三兄行事,最是狡诈,此前他在宫中力保太子,已是临行前给本王下了绊子,他此番南下,正是本王大展宏图之时。”

    刘洎道:“楚王虽不在京中,但扬州相距长安最快也不过三、四日的功夫,殿下在京行事,还是不可大意。”

    李泰闻言,摆了摆手,对刘洎回道:“无妨,刘御史多虑了,本王自有法子叫三兄忙于州事,无暇北顾。”

    接着,李泰又转过头去,对身后站着魏王卫率府典军余甫问道:“苏州那边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余甫回道:“殿下放心,苏州那边已经安排妥当,绝不会叫楚王得了闲去。”

第四十九章 睢阳渡口

    宋州,居中原与淮南之中,宋州往北,则为中原,往南,则为淮南。

    中原与淮南俱为天下膏腴之地,而宋州介于两者之间,亦是富庶,为大唐十“望州”之一。

    “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宋州为陆路要道,又有运河过境,诗中所言便是宋州。

    李恪自长安出发,过洛阳,一路乘官船南下,不过三日便到了宋州,宋州本就是水路枢纽,到了宋州后李恪便登岸修整,也给官船备上些干粮。

    “殿下,此处便是睢阳城,过了睢阳便是淮南地界了。”王玄策和李恪两人并肩立于官船甲板之上,王玄策指着不远处在望的睢阳城渡口,对身旁的李恪笑道。

    李恪侧身看着身旁面带笑意的王玄策,问道:“看先生的样子,似乎也曾来过睢阳?”

    王玄策回道:“睢阳乃上古皇都,自燧人氏始,夏、商先后定都于此,处要冲,扼江淮之咽喉,臣少年曾游学至此,故而熟识。”

    李恪道:“本王曾闻《汉书》有云:‘宋地,房心之分野也。其民犹有先王遗风,厚重多君子,好稼穑,恶衣食,以致畜藏。’却不知到了今日,此处又还留有几分上古王风。”

    王玄策指着不远处渡口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对李恪道:“殿下有所不知,今时已不同往日,睢阳本就勾连南北要塞,划分江淮,如今又有运河流经,宋州百姓已多有从船行、商贾、脚夫之役者,反倒少有稼穑之业了。”

    李恪闻言,问道:“船行?宋州也有船行?”

    王玄策回道:“那是自然只不过宋州的船行自是比不得扬州、洛阳这些重镇,所运的货殖也大多只能抵汴、泗两州。”

    李恪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王玄策回道:“宋州北有洛阳,南有扬州,北上之货殖,北抵涿州,南下之货殖,南抵余杭,均需借由洛阳和扬州的船行代运,否则恐难通行。”

    李恪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笑道:“这倒有意思,原来这船行货运竟也有这般规矩。”

    王玄策道:“三教九流,十行百业,也有其规,各行其道,船行水运自也如此。”

    李恪问道:“如此说来,这宋州地界便是洛阳的地盘了?”

    王玄策想了想,摇头道:“殿下说的是,但也不尽是,一来宋州处河南与淮南之交,常有货殖南下北上,此处洛阳船行虽多,但也不乏扬州船行来此装卸货殖的,二来洛阳不比扬州,殿下为整合扬州水运,设扬州漕行,整个淮南的买卖自然都是扬州在做,但洛阳船行却无漕行之说,不过一盘散沙罢了,还管不及宋州。”

    王玄策正同李恪说着话,说来也巧了,似乎正是为了印证王玄策所言一般,就在王玄策话音刚落的时候,李恪所乘的官船正要靠岸时,船旁便驶过了一艘挂着扬州水幡的货船,正要靠着渡口停靠。

    李恪虽生在长安,但封号、食邑、之官都在扬州,日后他的子孙也将封于扬州,故而扬州于他而言也算是半个故里了,更别提扬州漕行本就是他管下的,在宋州看着扬州来船,倒是多了几分亲切。

    可正当李恪瞧见了这艘扬州货船,并肩靠着停在渡口,将欲上岸之时,却听到了一旁的争执声。

    “此处乃睢阳渡口,凡一应扬州来船不得停靠。”渡口之上,一个身着灰色裋褐,专司接驳的役夫,对扬州货船上的船工道。

    船工听得役夫的话,显然也是被惊住了,连忙问道:“此话怎讲,我等每日往来渡口无数,何曾听过这般规矩,你莫不是弄错了?”

    役夫摆了摆手,回道:“断无弄错的道理,这是前几日睢阳渡口刚立的规矩,凡扬州来宋州的货船,途径渡口,若需上下货殖的,均不得上岸。”

    船工闻言,解释道:“此乃自余杭运抵宋州的丝绸,接货之人正是闫记布行的闫主事,想必兄弟也是识得的,还望行个方便。”

    闫记布行在宋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买卖,在宋州颇有几分势力,船工搬了闫记布行出来,也是希望这渡口上能给上几分面子。

    可这渡口上的役夫却一口咬死,坚持道:“这规矩乃是州府里的官爷定下的,莫说是你了,就算是闫主事亲自来了,也要乖乖地认下,按照我睢阳渡口的规矩来办。”

    那船工闻言,显然是急了,忙道:“这批货今日便要送到睢阳城,万万耽搁不得,这位兄弟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役夫故作思索了片刻,顿了顿,回道:“你们扬州的船想进城,倒也并非不可,只不过却要费些银钱,一艘商船,十贯钱。”

    船工闻言,顿时惊住了,十贯钱,这可是他在河上漂泊数月才能挣来的赚头,岂是他一个船夫能一口定下的。

    船工忙道:“兄弟稍待,此事在下做不了主,待在下去请船主来此。”

    说着,这船工便连忙带着小跑,进了船舱。

    李恪看着眼前的一幕,与身旁的王玄策对视了一眼,也觉得颇为有趣,笑了笑,也下得了船去。

    “这位兄弟,在下的船也是自扬州而来,要往睢阳而去,不知要收钱几何?”李恪上前,对方才说话的役夫问道。

    李恪所乘的虽是官船,但却未悬楚王府的幡旗,这役夫自也不知,役夫见得又有一扬州的商船上前,于是反问道:“你等来睢阳又是为何事?”

    李恪回道:“我等是做漆器买卖的,听闻睢阳的漆器质地最好,特来上些货,半日便走。”

    役夫上下打量了李恪片刻,见得李恪穿着不俗,显然是富庶人家,而年纪又不大,多半少经世事,也是哪家初次外出上货的少主事,想来也是头肥羊,于是道:“他们停一个时辰,作价十贯,你们一停便是半日,怎么的也得二十贯钱了。”

    李恪闻言,给了王玄策一个眼色,王玄策见状,知李恪之意,连忙递上了一块二十两的银锭子。

    李恪拿着银子,对役夫问道:“二十贯钱,倒是不多,只是不知可能开了收据,免得我们装船时你们又不认了,可该如何?”

    役夫道:“阁下尽管宽心,我睢阳码头的银钱都是奉州府的官爷之命所收,怎会不认。”

    “如此便好。”李恪说着,把手中的银锭子丢到了役夫的手中。

    以李恪的身份,断没有跟一个渡口接驳的役夫厮磨时间的道理,王玄策看着李恪笑嘻嘻地将银锭子给了役夫,于是靠在李恪的身旁,对李恪问道:“殿下可有吩咐?”

    李恪道:“命人将他的话录下口供,你随本王去一趟宋州刺史方季长的府衙,本王正愁着如何将船行的买卖北扩,这可是方刺史将睢阳河渡拱手相赠的机会。”

第五十章 方季长

    大唐地方州郡,凡满四万户者为上州,宋州户数九万,在十望州之列,自也属上州。

    上州刺史,官居从三品,地方大员,更遑论宋州还是连通中原与淮南两地的水路要塞了,能在此处为官的也绝非泛泛之辈。

    方季长出自丹阳名门,为东汉名臣方储之后,昔年虎牢之战后弃暗投明,为大唐臣子,封歙县子,初在河北任官,后又累功转任宋州刺史,至今已是三载。

    方季长其人,比李恪想象的还要年迈一些,大唐立国不过十余载,凡地方大吏,多有原于军中任文书要职,而后转任的,故而年岁大多也就在四旬上下,年富力强,鲜少有过了五旬的,但李恪看着方季长,一眼见得的便是满头银灰相间的头发,恐怕已过了六旬了。

    李恪虽为东南首官,但此前因治淮水的缘故,他所熟知的大多是淮北和山东一代的地方官员,对于宋州的方季长,却只是听过一个名字,今日当面见得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倒还有几分讶异。

    “臣宋州刺史方季长拜见楚王殿下,殿下驾临臣未能远迎,还望勿怪。”宋州刺史府衙正厅内,李恪正在厅中等候,方季长连忙走了进来,对李恪俯身拜道。

    李恪微微抬手,虚扶起了方季长,道:“今日是本王贸然来此,与方刺史无干,方刺史请起。”

    “谢殿下。”方季长道了声谢,站起了身子。

    方季长起身后,在李恪身旁坐下,对李恪问道:“今日殿下驾临,却不知有何吩咐?”

    李恪道:“本王奉父皇之命南下,途径宋州,本是想着进城稍作休整便走,可却遇到了一件趣事,特来向方刺史讨教。”

    方季长为官多年,也深谙其道,当“讨教”二字自李恪口中说出时,方季长的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心知必是何处惹恼了李恪,才是如此。

    方季长忙道:“还请殿下赐教。”

    李恪笑了一声,问道:“本王此番进城,为了见得方刺史一面,可还纳了二十贯钱,你说此事是不是有趣地紧。”

    李恪贵为亲王,以上拜下,哪还有纳了银子才能见得的道理,莫说是李恪了,方季长身为宋州主政官,就算是寻常百姓求见本也不该如此,方季长听了李恪的话,心中一惊。

    方季长闻言,起初只当是李恪到了刺史府外,并未表露身份,而刺史府的门子又拿尊坐大,故而如此,连忙问道:“可是府中那个不开眼的轻慢了殿下,臣即刻整治。”

    李恪摇了摇头道:“贵府之人勉强倒也还算规矩,不曾轻慢本王,本王说的是睢阳渡口。”

    “睢阳渡口?不知睢阳渡口有何事,还望殿下明示。”方季长不解地问道。

    李恪道:“本王此番南下,所乘之船乃扬州大都督府的官船,本王方才在睢阳渡口可是听了,凡扬州船只进靠睢阳渡,停岸半日的,需纳钱二十贯才得进城,本王不知这是何规矩,但想着入乡随俗,便就纳了。”

    李恪说着,并未动怒,脸上反倒挂着一丝轻笑,可就是这一丝轻笑,却看得方季长心底发寒。

    方季长虽在地方,但对京中的情况却也颇为熟悉,尤其是眼前的这位楚王殿下,便更是如此了。

    李恪能轻而易举地搅动朝中风云,小小的一个宋州城便更不在话下。

    方季长生怕李恪生怒,忙解释道:“纳钱之事,臣着实不知,臣即刻命人去查,将首祸之人缉拿归案,从重治罪,严惩不贷。”

    李恪身为亲王,自是家资豪富,区区二十贯他绝不会看在眼中,方季长以为李恪登门,是因这生事之人。

    不过方季长如何能揣度到李恪的心思,李恪亲自登门可不是为了将人治罪,若只是为渡口之上的一个役夫,还不足叫李恪来此,费上这般口舌,李恪看重的是睢阳渡口,是扬州漕行打开整个河南水运的机会。

    “哼!”

    李恪轻哼了一声,对方季长道:“本王听闻,这睢阳渡口之人收受银钱,可不是擅自为之,而是奉了宋州府衙之令,此事难不成方刺史不知吗?”

    听得李恪一声轻哼,方季长的心中猛地一颤,且不论他方季长知否渡口收缴扬州来船银钱之事,光是听着李恪的意思,便大有问罪方季长的意思。

    方季长忙起身道:“臣惶恐,不知殿下之意。”

    李恪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方刺史身为宋州首官,奉父皇之命牧守一方,也当知大唐律例。本王也入朝堂多年,可从未听闻有什么专收扬州停岸耗费的赋税。本王进出皇宫尚且自如,可要进这睢阳城可却不易,却不知睢阳可还在我大唐治下啊?”

    李恪之言方落,方季长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若是方才李恪的话还留有几分客气,现在李恪所言,可就是在诛心了。李恪所言若是传入了朝中,到时少不得御史上书弹劾于他。

    方季长解释道:“殿下严重了,臣万无此意,只是此事臣着实不知,此前也从未听闻。”

    李恪闻言,倒是笑了出来,问道:“听方刺史的意思,莫不是以为本王在诓骗于你了?”

    方季长回道:“臣不敢。”

    李恪摆了摆手,李恪身后的王玄策便知李恪之意,从袖中取出了一张供纸,对方季长道:“此乃方才殿下命人录下的口供,此事前因后果均以讲明,方刺史看了便是。”

    方季长自王玄策手中接过了供纸,仔细地看了起来,片刻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以李恪的身份,若是不想纳这二十贯钱,亦或是觉得颇不妥当,李恪大可命人一声通传,就算他这个宋州刺史亲自去一趟,率州中官吏将李恪迎进城,也是应有之意。

    可李恪却并未传方季长出城见驾,而是不声不响地纳了钱,而后命人录下了口供,到了这州衙中问罪来了。

    方季长慢慢地觉出了李恪今日来意不善,似乎是有意在寻他的麻烦。

    李恪虽贵为亲王,但到底还是少年,方季长又岂会甘愿被李恪轻易拿捏地这般死。

    方季长把手中的供词递到了李恪的手中,回道:“既是如此,臣自当将此事上呈吏部,请吏部定夺,若是此事属实,却系府衙官吏所为,臣自当担连责之罪。”

第五十一章 有苦难言

    如果说方才方季长对李恪还有几分忌惮,有几分礼让的话,现在方季长的话已经有些撕破脸,要与李恪争锋相对的意思了。

    毕竟李恪虽是皇子,贵为亲王,但他的官职只是扬州大都督、淮南道黜陟大使,淮南道上下,十四州、五十七县官吏,均在李恪监察之下,李恪有持节之权,甚至可先罢免地方官员,而后奏本,整个东南自然以李恪为尊。

    可宋州与淮南虽近,但一地之隔,却属河南道管辖,不在淮南,更不在李恪治下,李恪断没有监察方季长这个宋州刺史的道理。

    方季长历经三代,在官场混迹数十年,官场上利益权衡的手段玩的自然熟稔。

    方季长的话无异于是在告诫李恪,要李恪的手莫要伸地太长了。李恪是皇子,身份比方季长还要敏感地多,李恪若是贸然插手宋州州务,传入了朝中,可就不是被朝臣弹劾这么简单了,到时李恪比他更要难做。

    李恪听着方季长的话,先是稍稍一愣,但思虑了片刻后,便明白了过来。

    方季长的法子可以说是自损三百,伤敌一千。

    此事若是报上吏部,无论与方季长相干与否,事涉李恪,方季长的岁考最多便是一个中,他的升迁便算是无望了。

    但无论升迁与否,与方季长又有何干,或者说,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他不开罪了李恪,方季长又如何能够升迁。

    如今方季长已官居从三品,若要更进一步,那多半便得进京,入三省,或在六部九监任尚书九卿之职,若是留在地方,也需得是出任洛阳、太原、成都、扬州等要地首官,而以他如今的年纪,这样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现在的方季长,在李恪面前就是一块滚刀肉,左右他已是如此,也不怕李恪再就此事参上他一本。

    李恪揣度着方季长的心思,缓缓道:“久闻方刺史行事恪守节规,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本王佩服,只是此事虽生在宋州,但也未必便是方刺史所为,就此报上吏部,是不是动静太大了些。”

    李恪之言入耳,方季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果然正如方季长所预料的那般,方季长不愿将此事捅进朝廷,李恪更不愿,皇子插手地方,这可是大忌,李恪能以一个庶出皇子的身份走到今日这一步,绝不会这般愚蠢。

    方季长自觉从不曾开罪过李恪,更不知李恪今日兴师问罪的缘故,但有了李恪这句话,方季长便有了同李恪讨价还价的底气,若是能借此将此事压在州部,由方季长自行处置,自然就是最好了。

    方季长道:“殿下之言也是,此事本就是州部之事,放到吏部确实有些不妥,此事便交由臣来处置,必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方季长年已至此,何必到了最后还败坏自己名声的道理,睢阳渡口专收扬州船只岸税之事他确实不知,但区区一个睢阳渡的役夫断没有开口便是二十贯岸税的胆量,此事背后必定有宋州府衙的官吏撑着,方季长一时间也难明轻重,是否最后能与他自己有所瓜葛。

    故而方季长自己也在思量,想着将此事压在宋州城内,由他来处置此事,最后给李恪一个交代便是。

    李恪听了方季长的话,脸上非但未见怒意,反倒慢慢地笑了出来。

    方季长看着李恪脸上的笑意,心中竟突然泛起了一丝寒意。

    方才方季长所言,大有和李恪针锋相对的意思,按理说,李恪本该心中不悦才是,可李恪的脸上却满是笑意,这叫他还如何坐得住?

    果然,正如方季长所担忧地那般,李恪嘴角的笑容还未散去,便对方季长道:“本王官在淮南,又只是过路宋州,见了怪事,便来问问,此事方刺史但管查着,若是水落石出了,揪出首恶来,但请命人将拿二十贯钱送来扬州便是,只是...”

    方季长听着李恪的话,起初还好,可随着李恪的一句“只是”,方季长心头一揪。

    “只是什么?”方季长问道。

    李恪回道:“只是方刺史还是快些地好,否则待过上两日,扬州船行的苦主进京上诉,闹得长安满城风雨,本王也拉不住他们,帮不了你了。”

    李恪之言方落,方才还是一副智珠在握模样的方季长,脸色猛地煞白,后背都浸出了汗珠。原因无法,只是李恪的话正中了他的七寸。

    方季长年已六旬,又非李世民心腹,在朝中更无李恪、李泰这般巨擘提携,为他张目,他的仕途走到此处也算是到头了,断无拜相的可能。

    不过好在宋州刺史官居从三品,虽远不入宰辅之列,但也是一方大吏,聊有慰藉,将来以老迈辞官后,仗着旧功当也能博得一封圣旨下慰,不负为官一场,不失为一方乡望,留名州志。

    故而以方季长眼下的处境,他怕的不是升迁无望,而是晚节不保,他忌惮的也不是官,而是民。

    若是当真如李恪所言,扬州被乱征了岸税的船行不经府衙,而是直接进京申诉,到了那时,他这个宋州刺史的名声可就臭了,待他数年后致仕还乡,故里乡人又该如何看他?

    要知道,方季长是丹阳歙县人,与扬州相邻,只要他在扬州传出了恶名,丹阳自也就人尽皆知了。

    现在的李恪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方季长看在眼中,却顿时急了,方季长知道,这件事情,只要李恪想做,一定能够做到,而且可以做的很好,李恪做得越好,方季长的名声就越臭。

    方季长忙道:“此事还望殿下相助,睢阳渡口私征岸税之事臣着实不知,臣在两日内必定给殿下,给扬州船行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恪抬头看着方季长,摇了摇头却道:“若只是如此,恐怕难了,毕竟宋州不在本王治下,本王也管不得宋州,本王说的话,扬州百姓如何会信?”

    方季长听得李恪似乎还有言外之意,于是道:“臣愚钝,此事还望殿下指点。”

    李恪故作模样地思虑了片刻,对方季长道:“方刺史若是有意压下此事,本王倒是有一个法子。扬州船行心中不忿,无非就是因渡口之事,只要方刺史在睢阳渡口专辟一处,交由扬州船行专管,此事便就解了,本王可以保证,到时民愤自消。”

    “只是如此?”方季长听了李恪的话,面色不解的问道。

    方季长原以为李恪用此事拿捏他,多半是有什么要事要他效力,可方季长没想到李恪竟就是为了渡口之事,他自然讶异。

    李恪点了点头,笑道:“如此足矣。”

    方季长闻言,当即应道:“此事易耳,臣但依殿下吩咐。”

第五十二章 洛阳船行

    两日后,李恪的官船才过了楚州,宋州那边已经有了消息,方季长命人连夜便命人将消息传了过来,送到了李恪的官船之上。

    “殿下,睢阳渡口的事情有眉目了。”李恪正在船中歇息,王玄策拿着刚刚接到的消息,到了李恪的船舱之中,对李恪道。

    李恪闻言,抬了抬手,示意王玄策在自己的身前坐下,问道:“说来听听。”

    王玄策在李恪的身前坐下,道:“专收扬州商船岸税之事是宋州府衙市令署下的文。”

    李恪问道:“扬州商船与宋州市令署何干,此事之后必有旁人推波助澜,这背后之人可曾查了出来?”

    王玄策回道:“殿下所言极是,依着咱们自己查出来的结果,宋州市令署此行当是与扬、洛两地船行之争有关。”

    “说来听听。”李恪接着问道。

    王玄策回道:“自打隋末大运河修成,洛州与扬州便分为南北水运要塞,互为倚重,扬州船行在北边的通济渠、永济渠行船也是有的,洛阳船行在邗沟和江南河行船亦不少见,算是互有交互。

    可自打去岁殿下建扬州漕行,一整扬州及周边州县船行、渡口以来,整个扬州船行化零为整,无论出埠、进埠的买卖,但过扬州,均由扬州船行转运,洛州船行损失颇大。洛州船行为与扬州船行相抗,这才想出了这个法子,勾结宋州市令署,专收扬州商船岸税。”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难怪宋州市令署专收扬州来船的岸税,原来竟是因这般缘故。

    去岁岁中,在李恪力促之下,扬州漕行成立,整个扬州的船行尽数整合于一处,本就实力庞大,再加之李恪的暗中扶持,不过区区半年时间,偌大的扬州,所有的水路转运买卖已经被扬州船行专断了个干净,旁人跟进插不进手来。

    扬州是勾连邗沟和江南河的要塞,扬州一断,整个东南的买卖都不复为洛州船行所有,洛州船行自是损失惨重。

    也是为了对付扬州漕行,洛州的船行这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扬州漕行断了扬州,他们便断了宋州,宋州地处紧要,扼守淮南咽喉,只要宋州的睢阳渡口不准扬州船只靠岸,扬州船只便无从北上,也算是扳回了一城。

    只可惜洛州船行虽然打得好算盘,但无奈遇上了李恪,李恪威逼方季长就范,甚至还在睢阳渡口专辟一处交由扬州,这样一来,宋州非但没有卡住扬州漕行的路,反倒成了扬州漕行在河南的一块飞地,当了扬州漕行闯进河南的跳板。

    李恪问道:“可查清楚了?此事背后有否魏王府或洛州大都督府参与其中?”

    若只是洛州的船行,李恪自然不看在眼中,招惹了便也就招惹了,还犯不到李恪的身上,但若此事之后有李泰的影子,那李恪便需得多几分谨慎了,行事也需仔细一些。

    不过王玄策笑了笑,却道:“殿下以为以魏王的性子,会参与此事吗?”

    李恪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笑了出来。

    王玄策所言虽然直白了些,但也颇有道理,李恪从武,而李泰从文,李泰虽挂了洛州大都督和左武候大将军之职,却不之官,反倒热衷于每日窝在府中,与那些文士著书立志,而也是正因如此,李泰也颇得主文的山东世家青睐。

    李泰与李恪全然不同,李恪海乃百川,凡可用者、当用者,尽数纳入囊中,而李泰以文自诩,又扬言要做那一代文宗,所用者多是大儒,亦或是世家名门子弟,又岂会和地方上的那些三教九流之辈厮混。

    王玄策接着道:“府中人探出消息,此事当与洛阳小平津渡口的孟家船行有关。”

    “孟家船行?这孟家船行是什么底细?”李恪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眉头微皱着问道。

    王玄策道:“孟家船行也算是洛阳地方势力,洛阳有孟家、邓家两大船行,这两家分掌洛阳最大的两处渡口:小平津渡口和孟津渡口,孟家船行在小平津,主通济渠,转运河南,邓家船行在孟津,主永济渠,转运河北,各有划分。”

    李恪闻言,道:“如此说来这孟家船行在洛阳还颇有几分势力了。”

    王玄策回道:“不错,孟家做水上转运买卖已是做了第二代人了,在洛阳地方颇有势力,就算是水署衙门的人见了,也需让着三分。此番扬州的买卖被漕行尽断,孟家船行损失最重,这才有了此事。”

    李恪手指节在船舱的船璧之上轻叩了几声,问道:“偌大的东都,总不能就这两家船行吧。”

    王玄策道:“洛阳船行十余家,倒是不少,只是大多依附于孟家和邓家而生,难成气候。”

    李恪想了想,笑道:“这倒也无妨,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能叫他们看得到利,自然能要他们为本王所用。”

    王玄策听得李恪的话,问道:“殿下可是欲借扬州漕行对孟家船行下手?”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整合扬州船行,隔断淮南绝非本王之意,本王要的是借扬州漕行垄断整个运河的水路转运。洛阳地处要冲,本王自然要将洛阳水运纳入麾下。”

    李恪有意借运河水运,进而挟控两都,以控两都盐、粮丰缺与否,洛阳正在运河正中,李恪自然要将洛阳水运拿下。

    李恪心中正在盘算着此事,又想起了宋州的方季长,于是对王玄策问道:“先生方季长那边怎么办?可要知会一声,借他的手来对付船行?”

    王玄策想了想,摇头道:“此事倒是不必,一来扬州漕行的事情殿下不宜在明面上插手太过,二来这方季长年迈,行事恐也不妥,他只想做个糊涂官,便由他糊涂去罢。”

    李恪闻言,笑道:“如此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季长其人本王也信不过,便罢了吧,此事还是有扬州漕行自行出面才是。”

    王玄策赞同道:“殿下所言极是,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殿下还需尽快。”

    李恪道:“不错,你安排一下,本王到了扬州后便要见漕行的三位主事。”

第五十三章 月仙回扬

    “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

    扬州处南,比北边的长安回暖还要早地多,李恪时隔两月再回扬州,运河两岸原本霜白色的杨柳已经泛出了浅浅的绿色。

    杨柳树上,雪白、如茸毛般的柳絮迎着拂面柔人的微风在扬州的二月天漫天飘飞,时有落在水中的,竟也宛如在河面漂浮着的雪花一般晶莹剔透。

    而在今日,以往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扬州江都渡口,却显得尤为地安静,就连以往来来往往的商船也没有了踪迹,本该挤得略显拥堵的水面也变得开阔非常,腾出了整片码头,因为今天温婉的扬州城正在等着他的主人乘舟南下。

    “大都督来了,大都督来了。”随着渡口的不远处,一艘官船渐渐露出了身影,原本安静地站在渡口之上等待着的人群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看着不远处水上的船,纷纷道。

    新晋级扬州刺史朱琮和扬州大都督府司马马周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各自抬手礼让了一番,走上了前去。

    去岁岁中,马周以李恪被掳后稳定淮南之功,被李恪表奏为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官居从四品,论官级,比起从三品的扬州刺史朱琮自是低了不少,但马周乃李恪心腹,他在扬州乃是代行李恪权柄,掌扬州军政,与治民的朱琮倒有几分分庭抗礼的意思,朱琮也不敢怠慢。

    片刻之后,待李恪所乘之官船靠岸,马周和朱琮一齐上前,对迎面下船的李恪拜道:“臣扬州刺史朱琮,臣马周拜见大都督。”

    马周是为李恪心腹,李恪与他自然不必十分客套,自庐州遇刺一案后,朱琮也入李恪门下,不过朱琮毕竟也是一方大员,李恪不可怠慢。

    李恪亲自上前,抬手扶起了朱琮,对朱琮笑道:“朱刺史有心了,快快请起。”

    “谢大都督。”朱琮应了一声,站起了身子,朱琮起身后,身后原本拜着的众人也纷纷起身。

    “朱刺史在扬州待得可还习惯?”朱琮站起身子,落后李恪半步而行,李恪看了眼身旁的朱琮,对朱琮问道。

    朱琮小心地回道:“臣初来时对扬州政务还多有不熟之处,不过多得宾王相助,多请教了几次,慢慢地也就熟了。”

    朱琮之言,看似是在感激马周,实则是在对李恪表忠。

    原扬州刺史贺休不买李恪的账,对李恪似亲实远,被李恪借故治水不利调离,调离朱琮来此,而马周是为李恪心腹,朱琮向马周请教,无非就是在问李恪的意思,朱琮这是在告诉李恪,他这个扬州刺史不似贺休那般,自当以李恪之令,唯命是从。

    李恪闻音知雅,笑了笑,对朱琮道:“朱刺史有心了。”

    朱琮听得李恪的话,恭敬道:“臣乃大都督门下,得大都督恩典乃有今日,大都督唤臣以官名,臣万万当不起,大都督日后但唤臣表字便是。”

    扬州乃李恪根本,李恪把朱琮自庐州调到扬州,欲用朱琮为心腹的意思不言自明,若是李恪只唤朱琮官名,难免觉着多了一层隔阂,不显亲近,故而朱琮有此一言。

    李恪也知朱琮之意,笑道:“哈哈,纬真(朱琮字)之言甚是,倒是本王见外了。”

    ————————————

    江都渡口边,李恪正跟朱琮还在寒暄,而此时的李恪还不知,就在渡口便不远处的一处的茶楼上,有一个女子正透过半开的窗子,悄悄地盯着他。

    若是李恪在此,必然也能识得此人,因为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与他恩怨纠缠了许久的萧月仙。

    萧月仙自淮河水患后,便裹挟李恪远逃江陵,不过却在洪湖之上借水匪袭船故意纵走了李恪,此番销声匿迹了半载之后竟又回了扬州。

    “这朱琮倒是好运气,李恪在庐州遇刺,反叫他稀里糊涂地得了这护驾之功,一跃而成了扬州刺史。”萧月仙看着渡口上跟在李恪身后的朱琮,轻哼了一声道。

    侍立在萧月仙身后的清儿闻言,远远地瞥了眼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恪身后的朱琮,不屑道:“庐州刺史、扬州刺史,左右都是一个刺史,不想朱琮竟也是如此势力之人,为了这区区半品,竟甘为李恪走狗。”

    扬州为上州,扬州刺史官居从三品,而庐州为中州,庐州刺史则官居正四品,从三品与正四品之间相隔确实不过半品之差,乍闻之,相差不大。

    但萧月仙听了清儿的话,却摇了摇头,笑道:“清儿你有所不知,这扬州刺史和庐州刺史虽只半品之差,但却是天壤之别。

    且不说这扬州刺史地处险要,朱琮有李恪在朝中为他张目,日后但有升迁便入朝拜九卿之职,单就这四品晋至三品便非易事,非十载之力不可为之。朱琮无军功在身,以他眼下的年纪能走到这一步,可谓少有了。”

    清儿闻言,面露讶色,她不曾想到这表面上看来不过区区从三品的晋官,背后竟夹杂着这等利害关系。

    清儿道:“如此一来,贺休已走,这朱琮又为李恪所用,咱们在扬州便更是步步维艰了。”

    萧月仙闻言,看着渡口上的众人,眼光却不经意地投向了李恪身后的马周,萧月仙道:“朱琮虽有才干,但也只是如此,真正叫我不安地是李恪身后的马周,此人看似平平无奇,亦是名声不显,但去岁大水,他临危受命,竟能在李恪失踪之下稳住东南,实在了得,也不知李恪是从何得的这等干臣。”

    清儿看着萧月仙面有忧色,安慰道:“小娘也不必忧心,李唐虽有马周这样的栋梁干臣,但也不乏窃国米禄的蛀国之虫,绝非是铁板一块。”

    萧月仙自清儿口中听到“蛀国之虫”,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李恪已经到了扬州,苏州武库那边的买卖可有消息,若是再拖地久了,恐怕夜长梦多。”

    清儿道:“小娘放心,姑苏统军府那边已经来了消息,刀剑弓枪一应军械俱已妥当,左仙师已经亲自去提了。”

    萧月仙道:“如此便好,但愿此事稳当,可莫要出了叉子。”

第五十四章 姑苏府统军

    苏州,居太湖之东,临水而立,自东晋始,衣冠南迁,由是始称富庶。

    苏州之地,本作吴郡,前隋开皇九年,隋南征灭陈后,废吴郡建置,以城西有姑苏山之故,易名苏州,始得其名。

    苏州乃三吴之居,东南要地,只苏州一地计设统军府两处,一曰:“姑苏府”,一曰:“乌程府”,清儿口中的姑苏府便是设衙姑苏城的姑苏统军府。

    吴县,姑苏城南十里。

    苏州多丘陵,出来姑苏城,往南行十里,便是一处连绵的矮丘,平日里便是人迹罕至的所在,如今还是初春,密林中还带着几分微寒,便更是无人来此了。

    但是今日却有些特殊,江陵逆贼左游仙和姑苏府统军段璀,这两个本该全无关联的人,竟在此会面了。

    “一载未见,仙师还是仙风道骨,神采奕奕啊。”密林中,段璀和左游仙方一见面,段璀便上前拱了拱手,对左游仙笑道。

    左游仙和段璀显然已是旧识,左游仙闻言,对段璀也寒暄道:“段将军红光满面,瑞气腾云,想来近日必是有好事将近。”

    段璀闻言,笑道:“哈哈,蒙仙师吉言,来日段某若得所成,皆拜仙师贵口。”

    左游仙笑道:“左某听闻贵兄樊国公段雄新任西海道行军总管,奉旨经略西北边事,位高权重,段将军有兄如此,将来要登高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左游仙口中的段雄,便是大唐左骁卫大将军、西海道行军总管段志玄,段志玄乃李世民心腹爱将,从龙功臣,爵封樊国公,颇得李世民信重,自也当得上位高权重四个字,而段璀便是段志玄的胞弟。

    段璀笑了一声,却道:“仙长既知我兄,便该清楚,我这兄长一向性情呆板,不近人情,但凡他肯助我半臂,以我之能,也不必在这姑苏府统军的位置上一待便是六载。”

    左游仙闻言,也顺着段璀的话,接上道:“段将军所言极是,大唐朝廷用人一向唯亲唯近,似段将军这般身怀大才,却埋没州县的干臣确也不在少数,倒是可惜了段将军的一身伟略。”

    段璀道:“我与兄长,他位在中枢,求功求名,而我窝在地方,我所求的只是财而已,如非如此,我又如何能与仙师相识?”

    左游仙拱了拱手道:“段将军快人快语,左某对段将军也是钦佩已久了。”

    段璀看着身前的左游仙,轻笑了一声,道:“仙师不必抬举我,我是官,你是贼,你我官、贼不同路,仙师只要带足了银钱,便可来寻我,如此而已,不必来这些客套。”

    左游仙听得段璀口中对他称呼的一个“贼”字,脸色一下子晦暗了下来,显然段璀的这个字叫他很是难堪,不过左游仙有求于人,很快便将这一丝难堪与不满掩饰了过去。

    左游仙压下心中的怒意,转而道:“那是自然,将军的规矩在下还是清楚的,左某既然来了,岂敢不依命行事。”

    说着,左游仙拍了拍手,对身后的侍从道:“来啊,把东西搬下来。”

    左游仙身后跟着的几个侍从闻言,从他们身后的马车之上搬下了一个木箱,放到了左游仙和段璀的脚边。

    段璀看到脚边这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段璀俯身下去,缓缓地打开了脚边的木箱,紧接着箱中金灿灿地一片,闪进了他的眼中,他的笑便露地更深了。

    左游仙看着段璀的模样,心中满是不屑,不过顿了顿还是道:“段将军,便如你我此前所言,这箱中黄金合计重两百斤,折合两万贯钱。”

    段璀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家奴打了个眼色,家奴得令,便上前将段璀脚边的箱子搬起,放进了自己身后的段府马车中。

    段璀笑道:“阿兄在京中为官,常有征战,一载累计下来的岁俸也远没有我这一趟来的多。”

    左游仙看着段璀得意的模样,显然是见了如此多的金锭,心情颇佳,于是问道:“将军满意便好,只是不知将军答应左某的东西现在何处?”

    段璀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字条,对左游仙道:“拿去,拿去,明日扬州大都督府将有一批军械自扬州运来苏州,后日午前当抵穹窿山东岭燕子谷,你到时在那边等着便是。”

    左游仙忙问道:“却不知此次运来的军械可真如将军信中所言的那般充足?”

    段璀听得左游仙的疑问,脸上似乎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回道:“此次扬州大都督府送来的军械是我姑苏府三千府军半载的耗用,刀枪箭矢之类不下千件,比起我说的只多不少,你若有本事,只管拿去便是。”

    不下千件!

    左游仙闻言,面露喜色,忙道:“如此便好,有劳段将军了。”

    段璀笑道:“这些客套便不必了,下次再有这些紧需的直管再来寻我便是。”

    “多谢将军。”左游仙拱手拜道。

    段璀应道:“何需言谢,你我不过各取所需罢了,我出城已满半日,再不回城恐怕不妥,我这便走了。”

    说完,段璀摆了摆手,便自顾地离去了。

    左游仙站在原地,看着段璀登车,而后缓缓离去,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色一下子阴暗了下来。

    左游仙也算是半个修道之人,性情孤高,若非是有求于段璀,段璀这等小人,他本是半句话都不肯同他多说的。

    “段璀欺人太甚,竟然如此欺辱我们,仙师又何必一味忍让,他也不是没有把柄在我们手中。”段璀的傲慢被左游仙的侍从也看在了眼中,侍从满是不忿道。

    左游仙眼中闪过一丝冷色,道:“无妨,不过小人得志而已,待我等大业得成,早晚要他讲这些年吃下的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侍从问道:“那我等眼下该当如何?”

    左游仙回道:“你即刻带人前往穹窿山燕子谷设伏,务必要在后日早前布置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诺。”

    侍从应了一声,便要离去,可临走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此事可要通知小娘带人前来?”

    左游仙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此番我们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我们的人足够了。”

第五十五章 圈套

    后日午前,穹窿山东岭,燕子谷。

    时值初春,暖风拂面,燕子谷本该是鸟语花香的一片,只是今日,却莫名多了几分肃杀。

    自扬州大都督府送往姑苏统军府的军械经润州,过常州而至苏州,穹窿山便是他们东进吴县的必经之地。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散漫的马蹄声在谷中响起,打破了燕子谷原有的静谧,而随着这道马蹄声出现的,便是专司押解这匹军械的扬州大都督府府军,这些府军两人一队,押着一辆马车,而一辆马车之上则整齐摆放着三只箱子。

    “仙师,人来了。”在燕子谷的上方,灌丛的深处,近百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们,此次与左游仙同行的司徒防伏着身子,指着谷下慢慢进来的府军士卒,对左游仙小声道。

    左游仙看着进谷的府军,稀稀拉拉的二十余人,眉头微皱,对身旁的司徒防问道:“这一批军械于姑苏府干系重大,怎的就只这二十余人押送。”

    押送军械之事,本就是要务,虽说相隔不远,不至遣大队人马护送,但这二十余人,实在是儿戏了些。

    不过司徒防看着谷下的二十余人,却道:“仙师常年不在苏州,恐怕不知眼下姑苏军府之况,这姑苏统军府统军段璀仗着其兄权势,在苏州一向散漫惯了,这些年吃了空饷不知多少,有将如此,下面的士卒这样也不足为奇。”

    左游仙闻言,不解地问道:“李恪行伍出身,虽年少,但统兵也有数年了,当不是泛泛之辈,竟能容忍其治下如此不堪吗?”

    司徒防道:“扬州位在东南,承平多年,如何比得上边军,扬州大都督府的士卒都懒散惯了,莫说是李恪了,就算是李靖在此,数年内也难有所成。”

    司马防的话颇有道理,扬州处东南临海,少有兵患,自不比边州,士卒散漫些也是有的,只是正如段璀所言,这匹军械干系重大,如此紧要的军械押送,怎会只有这区区二十余人。

    左游仙之言,自是为了稳妥起见,但一旁的司徒防看着左游仙似有犹疑的模样,顿时急了。司徒防忙道:“仙师,他们左右不过二十来人,何惧之有,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机会,他们可就进了姑苏城了。”

    司徒防之言入耳,一向果决的左游仙也陷入了两难。

    左游仙心中觉得此事隐有不妥,可看着谷下已经渐渐入套的扬州府军,再不下手,恐怕就如段璀所言,他们就出了谷,进了姑苏地界了,到了那时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今日的机会实在难得,这一千余件军械正解了左游仙的燃眉之急,而且为了此事,他已经给了段璀两万贯钱,若是他此事作罢,这两万贯也就打了水漂了,段璀也断无退回的可能。

    因着当初裹挟李恪之事,左游仙和萧月仙在扬州所有的买卖已经被李恪一锅端了,早已没了日进斗金的生意,前日左游仙给出去的两万贯钱已经动用了家底,断不容有失。

    左游仙看着谷下的人,咬了咬牙,终于道:“好,动手。”

    “诺。”左游仙之言方落,司徒防当即应了一声。

    紧接着,随着司徒防抬手,一声锣响,原本在谷上埋伏着的近百人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冲下了山谷,直扑这些押解军械的府军而去。

    这些府军统共不过二十余人,而谷上却埋伏着近百人,本就是以多博少,再加之左游仙他们又是突袭,出奇不意,要拿下这区区二十余人岂是难事。

    左游仙和司徒防带着人冲下山谷,不过片刻间便将这二十余人杀散,这些人本就散漫地很,无甚军纪可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冲杀,顿时没了斗志,纷纷四散逃开。

    左游仙的目的本就不在杀人,而在越货,将这些府军杀散后也不深追,便命众人停了下来。

    “仙师,得手了。”扬州大都督府府军弃车而逃,司徒防看着身前的数十只木箱,对左游仙笑道。

    这些箱子来的容易,可谓不费吹灰之力,按理说左游仙自当欣喜,可他看着眼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马车和木箱,心中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并未因得手了便稍有半分缓解,相反地,这种不真实感却叫左游仙担忧更甚。

    “打开箱子看看。”左游仙面沉如水,对满面喜色的司徒防道。

    司徒防闻言,依命登上马车,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箱子,他打开箱子只看了一眼,脸上的喜色便刹那间凝结了,变作了呆滞。

    “怎么了?”左游仙看着司徒防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

    司徒防满脸讶色地看着左游仙,回道:“空的,这箱子是空的。”

    左游仙闻言,连忙登上了马车,一眼看去,果然,这木箱中竟是空荡荡的一片,莫说是弓箭了,连根鸟羽都没有。

    左游仙当即道:“打开,把箱子全部打开。”

    左游仙带来的人得令,都纷纷登车,打开了马车上所有的箱子。

    “仙师,空的,都是空的。”片刻之后,一阵阵叫唤声在左游仙的耳边响起,左游仙的心跌进了谷底。

    司徒防见状,问道:“仙师,为何这些府军要押着这些空箱子来姑苏。”

    左游仙想着方才这些府军士卒进谷时的模样,回道:“扬州大都督府不可能押着这些空箱子来此,今日之举,怕是有人专门做的局。”

    司徒防听得左游仙之言,恨声道:“莫不是段璀诳了咱们,脏了咱们的金子,故意敷衍咱们来了。”

    左游仙摇了摇头,担忧道:“段璀是小人,他若是只为求财,拿了金子走了便是,又何必多次一举,专门在此安排这么一出呢?”

    “那是为何?”司徒防满脸的愤懑,不解地问道。

    左游仙看着眼前许多的空箱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段璀志不在求财,中计了,快走!”

    左游仙说着,便跳下了马车,将欲逃离这山谷。

    可正如左游仙所言,今日的燕子谷本就是段璀做的一个局,左游仙已经入了套,段璀又怎会叫左游仙轻易逃了出去。

    左游仙刚跳下马车,谷口处便响起了段璀的声音:“逆贼左游仙胆敢劫掠军械,罪该万死,给我杀!”

    段璀之言方落,本就狭小的燕子谷中顿时下起了一阵箭雨,宛如天火流星般直奔谷中的左游仙一众射去。

第五十六章 设局

    燕子谷本就狭窄,左右不过只能容得两驾马车并行,当一阵箭雨落下,谷中的众人根本没有半分逃跑的余地,只能举起手中的刀剑,奋力格挡。

    可这箭如雨落,左游仙带来的又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精锐,不过是拿上了刀剑的百姓罢了,早就乱做了一片,又如何能够自保?

    不过一轮箭雨之后,谷中的人就已经死伤殆尽,十不存一了,剩下的也大都受了伤,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就连左游仙自己也被射伤左腿,倒在了地上。

    看着谷中的众人已经尽数倒下,段璀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这才命人停止射箭,自己带着人走进了谷中。

    “左仙师,不过相隔一日,不想你我竟又相见了。”段璀走进了谷中,看着倒在马车旁,捂着左腿,面色痛楚的左游仙,得意地笑道。

    左游仙卧倒在地,眼眸如火,盯着眼前的段璀,咬牙道:“段璀,我知道你是个小人,没想到你竟会如此阴狠!”

    “呵...”

    段璀嘴角微扬,轻笑了一声,蹲下了身子,对左游仙道:“左仙师自诩通神,又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

    左游仙道:“我虽能相天,但却看不透人心,想不到你如此贪墨,李恪也敢收你为帐下走狗,设了此局来对付我。”

    在左游仙想来,今日的局面多半便是段璀勾结李恪所设,为的便是将他们一网打尽,以报当日之仇。

    段璀看着左游仙,却笑道:“左仙师这说的可就差了,我段璀几时成了楚王的人了?”

    左游仙闻言,脸上露出满满的讶色,问道:“你此行不是奉李恪之命?”

    “哈哈...”

    段璀看着左游仙的反应,当即笑了出来,得意道:“连你都觉着是李恪要杀你,想来那些南梁余孽也都是如此,今日的局便算是成了。”

    左游仙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是李恪的人?你也要对付李恪?”

    段璀道:“楚王是何等人物,岂是我等蝼蚁能够轻易招惹的,我哪里谈得上是对付楚王,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段璀之言入耳,左游仙慢慢地明白了过来,恐怕段璀今日之举,不止是要对付他,而且事涉大唐朝堂之争,否则段璀不会如此说话,毕竟这天底下能招惹地起李恪的人,确实不多。

    左游仙问道:“如此说来,你口中的那批军械是真的了?”

    段璀回道:“不错,那批军械确实是真的,只不过时间和地点却不对,那批军械早在今晨,还未进苏州地界之前就已经被我的人趁夜劫了,只怕再过小半日,消息都该传进扬州了。”

    左游仙忍着腿上箭上带来的剧痛,点了点头道:“好一个一箭双雕,你自己劫了军械,却借今日之局将罪过推在了我的头上,不仅把自己摘了出去,保得无虞,还叫我的人因此与李恪结怨,去与李恪寻仇,把李恪推进险地,好的地算计。”

    李恪身为扬州大都督,此次押解往姑苏统军府的军械被劫,李恪自然难辞其咎,也需将军械追回,可李恪因今日之局,以为这批军械是被左游仙所劫,自然要顺着这个路子去追,但这批军械其实早就被段璀劫走,藏了起来,李恪寻回的方向从头便是错的,又如何能够寻回?

    这样一来,李恪不止要担了丢失军械之责,还莫名与南梁余党结下了生死之仇,南梁余党只当左游仙是为李恪所杀,这笔糊涂账也就算在李恪的头上,他们又怎会轻易罢休。

    段璀笑道:“仙师果然机敏,这么快明白了过来,不过终究还是迟了。”

    左游仙问道:“你就不怕我的人将你供出去吗?”

    此次左游仙来此与段璀做买卖,劫掠军械,萧月仙也知知道的,若是萧月仙将段璀之事说出,段璀也难全身而退。

    不过段璀看着左游仙,却笑道:“过了今日,我便会带着你的项上人头前往扬州拜见楚王,到时我便是杀贼有功的功臣,楚王没有证据,会信了你们的话吗?”

    段璀之言也确有道理,只要段璀杀了左游仙,也是与这些南梁余孽结了仇怨,到了那时,段璀拿着左游仙的人头去见李恪,就算他们将段璀勾结左游仙的事情传进了李恪的耳中,李恪也只会认为他们寻机报复而已。

    毕竟段璀是段志玄之弟,段志玄是开国功勋,没有证据,就算是李恪也轻易动不得段璀。

    左游仙看着段璀,问道:“段璀,你同我说这些作甚?”

    段璀道:“这原因有二,这一来嘛,我想仙师死个明白,免得待会儿到了黄泉之下,还是个糊涂鬼,这二来嘛,我想跟仙师帮个忙,手书一封,盼着仙师莫要推辞才好。”

    “哼!”

    左游仙轻哼了一声,道:“李恪虽是仇人之后,但他的心里终究还是装着百姓,也算是坦荡之人,你这等奸邪之辈,也配同我开口?”

    段璀看着左游仙的模样,道:“我知道你一向瞧不上我,但此事恐怕由不得你。”

    左游仙不屑道:“左右不过一死,杀了我便是。”

    段璀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是要杀你的,只是你无论死活如何,总要为南梁的那位萧公主也多考虑两分,否则待你到了泉下,又如何去见故主萧铣?”

    左游仙待前梁帝萧铣亦君亦友,更视萧月仙如自家子侄,事已至此,左游仙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事涉萧月仙,左游仙自然就多了顾虑。

    左游仙问道:“你待如何?”

    段璀笑道:“萧公主现正在扬州,我若是告诉楚王这个消息,仙师以为楚王该当如何?自打去岁你们劫驾之后,楚王便视你们南梁余孽如眼中之钉,到时恐怕楚王封锁扬州城,就算将整个扬州城掘地三尺,也要要了萧公主的性命,我用萧公主的性命跟仙师做这个交易,可好?”

    左游仙听了段璀的话,原本还算平淡的神情,腾地冒起了一阵怒火,指着段璀喝骂道:“段璀,你这个卑鄙小人,必不得好死!”

    段璀道:“我的生死倒还难说,但是只要仙师今日回绝了我,萧公主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段璀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哪里还由得左游仙再去回绝,左游仙叹了口气道:“你说吧,要我写信给谁。”

    段璀看着左游仙就范,脸上露出了笑意,口中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太子。”

第五十七章 漕行北扩

    扬州,临江宫,偏厅。

    “草民拜见殿下。”偏厅中,李恪端坐于厅内上首,扬州漕行三位分管三大渡口的主事赵瑞、孙然,何庆正立于厅下,俯身拜道。

    李恪抬了抬手道:“三位既都到了,便请坐吧。”

    “谢殿下。”三人齐齐应了一声,在李恪面前分左右两侧坐下,双手置于膝上,一副聆听教诲之状。

    李恪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三人,问道:“本王两月不在扬州,几位主事的买卖做的可还好?比之以往如何?”

    三人连忙回道:“承蒙殿下照拂,我等水运上的买卖各自分摊,做的尚可,月入的利得比之以往都要多上三成不止。”

    李恪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本王做东,立这扬州漕行的初衷本也是为了整合我扬州诸家水行,把生意摊开了做。”

    三人闻言,也顺着李恪的话奉承道:“殿下英明,所见高远却非我等可比。”

    李恪听着三人的奉承,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转而道:“你们所言恐怕非尽是实情吧。”

    三人不知李恪何意,但初听李恪之言,对他们似有不满,顿时有了些惊慌和不安。

    赵瑞当先开口,连忙问道:“草民不知殿下何意?”

    李恪道:“宋州睢阳渡口之事难道你们自己竟都不知吗?”

    睢阳渡加征扬州商船岸税,以致凡扬州商船,只要过靠睢阳的,每趟的利得至少都要减去一到三成,而睢阳都是扬州商船北上的必经之地,这一二而去自然损失不少,这几位主事不可能不清楚。

    三人中瓜洲渡主事孙让的性子最急,在宋州的买卖也最多,李恪之言方落,孙让便急道:“此事草民岂会不知,只是这宋州州衙欺人太甚,竟联合洛阳的孟家专征咱们扬州船行的岸税。”

    李恪看着孙让略显激动的模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也不是个糊涂虫,也还知道些东西。”

    李恪也说不上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孙让听了李恪的话,脸上露出一丝赧色,竟不知该如何回李恪的话了。

    李恪看着孙让的模样,问道:“你既知孟家船行,便也该知道他们的底细。”

    孙让回道:“那是自然,孟家船行本也常在扬州邗沟段行船,与我们小有不和,也时有摩擦,这一次却做得太过难看了些。孟家船行的主事孟舤竟仗着自己娘舅的关系,加征扬州商船岸税。”

    李恪听着孙让的话,好奇地问道:“哦?孟家跟宋州府衙竟还有这层关系?”

    孙让解释道:“宋州市令署市令魏中成乃是孟家船行的主事孟舤的娘舅,若非如此,睢阳渡口又怎会加征扬州商船的岸税。”

    “原来如此。”李恪这才明白了过来,难怪宋州市令署如此不遗余力地相助孟家,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

    孙让回着李恪的话,突然想了起来,于是问道:“殿下日理万机,怎的问起这小小的孟家船行了?”

    李恪轻笑了一声,回道:“本王回扬州,过路睢阳时也被征了岸税,故而知道一些。”

    厅中漕行的三位主事闻言,脸上露出了慢慢的讶色,几乎是被惊掉了下巴。

    三人问道:“他们怎敢如此,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在他们看来,李恪身为皇子,贵为楚王,整个大唐江山都是他李家的,他有何处去不得,他们怎敢去征李恪的岸税,这不是羊缕虎须吗?

    李恪回答:“本王的船上未挂旗幡,故而他们不知本王的身份,只当是寻常商船而已。”

    孙让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如此倒也说的通了,否则以李恪的身份,他们又怎敢去拦李恪的王驾,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过既然李恪今日专程将他们传来,又交代了此事,必不会是为了闲聊,于是孙让问道:“不知殿下传我等来此可是有何吩咐?”

    李恪道:“本王已经同宋州刺史方季长打过招呼,令日后凡扬州商船过埠宋州,也可多予些便利,而且宋州州衙将于睢阳专辟出一处,专供扬州船行过渡接驳,不必再经由市令署,至于这处新加的渡口如何去管,你们三家便自己商量办吧。”

    三人闻得李恪之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了笑意,若依李恪所言,那他们在宋州的买卖可就是彻底站稳了脚跟。

    三人齐声道:“谢殿下相助,我等无能,叫殿下费心了。”

    李恪摆了摆手道:“这倒是无妨,你们不是官场中人,官场上的事情你们本也无力为之,本王身在扬州,也为扬州父老做些事情也是好了。”

    李恪口中说着,是为民申利,但心中所想自然还是为了漕行势力外扩在做准备,不过这厅中的三人纵然知道,也不会说出。

    倒是片刻之后,原本在一旁沉默许久的何庆看着李恪,却又突然开口问道:“草民敢问殿下,睢阳之事虽以停当,却不知这洛阳孟家船行又该如何处置?还望殿下示下。”

    扬州漕行名义上虽与李恪无关,但整个漕行的成立和日常运转都是李恪一手定下的规矩,自然是以李恪之命是从,漕行北扩也算是大事,问过李恪也在情理之中。

    李恪右手扶颌,思虑了片刻,而后回道:“官场上的事情,本王可以为你们张目,但这市井之事,也有市井上的规矩,本王也不便贸然插手,便依你们自己的法子去处置便是,你们只要不闹出人命,背后都有本王给你们担着。”

    三人听了李恪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们似乎隐约揣摩到了李恪的意思,可却又不敢妄下定论,生怕猜得错了,惹得李恪不悦,于是三人都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了李恪。

    李恪看着三人都看向了自己,也约莫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于是轻笑了一声,道:“怎么?几位主事在水行摸爬滚打多年,难道聚多打少,欺行霸市这等本事还要本王来教你们吗?”

    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哪还能不明白,三人连忙齐声应道:“草民不敢,殿下的意思我等一定照办。”

    李恪看着三人应得干脆,点了点头,接着道:“今日本王所言,出本王之口,入你们之耳,待你们出了这个门,本王可就不认了,今日之言断不可叫旁人知晓,哪怕是你们的骨肉至亲也是如此,明白吗?”

    在旁人看来,扬州漕行本就不是李恪的产业,与李恪自然无关,而且这些市井之事,李恪插手终究不妥,三人也知李恪之意,连忙应道:“那时自然。”

    李恪今日将他传来也就是为了交代事情,事情既已交代完了,也再无吩咐,便要使他们各自回去,可就当李恪摆了摆手,正要着他们退下的时候,王玄策却突然走了进来。

第五十八章 月下心事

    “殿下,苏州来的消息。”王玄策一进偏厅,便对李恪道。

    “讲。”李恪看着王玄策的神色,带着几分严肃,显然是发生了大事。

    王玄策见得几位主事也是厅中,于是俯身,靠在了李恪的耳边,小声道:“今日晨间,押运送往姑苏府军械的府军遇袭,府军死伤过半,军械全数被劫。”

    李恪闻言,脸色猛地沉了下来,这次送往姑苏统军府的军械是他去岁末,临进京前,亲自批复,发下的函文,如今这批军械被劫,李恪身为扬州大都督,自当是首责。

    李恪连忙问道:“可能查出是何人所劫?”

    一千余件军械,可不是个小数目,此事若是传到朝中,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到时弹劾李恪的折子也断不会少了。

    王玄策道:“劫掠之人自称是梁人,兴许便是去岁掳走殿下的南梁余孽。”

    李恪听得王玄策之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李恪和那些南梁余孽打过交道,他们虽懂些拳脚刀棒,但也不过是比寻常百姓强了一些,算不得勇武,可此次负责押解军械的也是扬州大都督府的府军,虽比不得禁军和边军精锐,但也不是酒囊饭袋,怎的就叫他们突袭得逞,劫走了军械?

    李恪听闻劫走军械的自称的南梁之人,心中自然有些诧异,可仔细想了想,这东南之地,又少有匪患,除了他们,还有谁还有这个胆子,敢去劫扬州大都督的东西?

    李恪问道:“可知东西是在何处被劫走了?”

    王玄策回道:“苏、常之交,还未进苏州境内的横山脚下。”

    “地方可曾遣人去追拿了?”李恪接着问道。

    王玄策道:“军械方一被劫,负责此次押解的副尉李果便已分别遣人通报常州的晋陵统军府和苏州的姑苏统军府,想来追寻的人已经遣出了。”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了分寸。

    若是主司押解的副尉李果在军械被劫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告知地方,说不得此人便有勾结劫匪的可能,可既然他已经告知地方,要他们出兵相助,想来此事多半与他无关了。

    李恪问道:“李果现在何处?”

    王玄策道:“李果负伤,现在归途,殿下可是要见他?他只伤及左臂,当无大碍,殿下若是要见,臣这就命人传他,明日可至。”

    李恪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待明日本王亲自去一趟营中,也去看看负伤的兄弟。还有,你先去找来扬州城中最好的大夫,明日随本王同去。”

    “臣这就去安排。”王玄策应了一声,先行退下了。

    王玄策走后,这厅中除了李恪,又只剩下了正在厅中坐着,等候李恪发话的三位漕行主事。

    他们看得出李恪还有要事,可李恪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妄动,就这样坐在厅中,面面相觑地待着已经有了片刻。

    李恪看着厅中的三人,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吩咐道:“自今日始,半个月内,扬州各大小渡口不得于夜间发船,而且近日你们行船时务必要多加仔细,每一艘船,无论大小,凡所出运之货,每一箱你们都需亲自验视,不得惫懒。一旦发现刀剑之类,即刻上报本王。”

    “诺。”三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着李恪的脸色,显然不是小事,李恪下令,三人当即应道。

    ——————————————

    入了夜,夜色渐深,扬州城中除了李恪,还有一个人满怀心事,也同样难以入眠,这个人便是萧月仙。

    皎白的月色之下,萧月仙靠在窗前,闻着迎面夜风送入鼻中的花香,心里却没有赏此美景的闲情逸致。

    半月前,萧月仙的师父左游仙已经南下去了苏州,为的便是姑苏府的那一千余件军械。

    一千余件军械,仔细算起来也足可装备数百人,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可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数百人的士卒,若是在隋末那样的乱世,兴许还能占得一县之地,以为根基,可现在不是群雄逐鹿的隋末乱世。

    大唐立国已十余载,海内安定,四夷臣服,百姓安居乐业,莫说是反王了,就连打家劫舍的贼匪都是少见,这样的时候,凭着区区数百士卒能成何气候。

    大唐胜兵百万,且不论长安禁军和北线边军,光是偏安东南的扬州大都督府便掌一十六州军事,麾下一十八处统军府,扬州大都督李恪振臂一挥,便可召府军四万余,若再急征,顷刻间便可聚兵十万,这还没有算上今岁之初,李恪新增督的越、婺、泉、建、台、括六州。

    天下百姓思安,凭着他们的区区数百人,就算是孙武在世,吴起重生,也掀不起半点波澜,更何况她一介女流。

    自打萧月仙懂事以来,她还从没有哪一天如现在这般压抑过,一面是国仇家恨,是左游仙的野心和无时无刻对萧月仙的敦促,一面又是摆在眼前的无力和疲累,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以她单薄的肩膀,将这所为的复仇和复国之梦加之于身,她被压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世事偏偏如此,她除了闭着眼睛扛下这一切,又别无选择。

    甚至近来,她总会梦见去岁她在扬州临江宫的日子,那段日子是她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那时她的身边没有左游仙的敦促,没有国仇加身的压抑,她在临江宫中,每日陪在李恪的身边,李恪待她也极好,她每日只是抚琴,自由地做她喜欢做的事情,短短三个月,却已胜却太多。

    她常常也会想着,若她真的只是烟雨楼中的一个琴姬,在一次偶遇后被赠予了李恪,那样的她应该比现在要快活地多吧。

    “咚咚咚咚咚...”

    萧月仙的心中还在想着,此时门外却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娘,婢子有要事相告。”一阵敲门声后,门外传来了清儿的声音。

    “何事?”清儿半夜叩门,必是有要事,萧月仙当即问道。

    清儿推开了门,刚进了屋中,当面便急道:“小娘,苏州刚刚出来的消息,仙师在穹窿山遇伏,生死未卜。”

第五十九章 误会

    一场春雨,来的不是很和时机,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给原本就压抑的人心,又天了一层阴翳,宛如巨石压在心口,移之不动。

    到了午前,小雨已经稀稀拉拉地下了下来,落在扬州城青石古道之上,湿漉漉雨水使得青石板颜色更深,给本就历史悠久的古道更添了几分斑驳和深邃。

    “哒哒哒哒...”

    雨水打湿的不止是青石板和人心,更拖慢了脚步,就连以往听着清脆的马蹄声都变得拖拖拉拉的。

    在古道一眼望去的尽头,一队三十余人的骑卒缓缓经过城门,出现在了城中人的眼前。

    “小娘,他们来了。”在路边的茶楼里,清儿正站在临街的雅间中,指着刚进城门的这队骑卒,对萧月仙道。

    萧月仙抬眼望去,在远处,依稀出现的正是姑苏府统军段璀的身影,而在段璀的身后,则是跟着麾下士卒,还有一辆无棚的马车。

    这辆马车离得他们还远,由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只能依稀看到马车的车板上铺了稻草,拖着什么东西。

    远远地望去,看得虽不真切,但萧月仙的心里却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心中如一根琴弦般紧紧地绷着,眼睛也不自觉盯着那辆马车,半寸不移。

    “滴答、滴答...”

    随着窗沿上落下的雨声在萧月仙的耳边不停地响着,马车也离她越来越近,终于马车上所运之物的轮廓在她的眼中渐渐清晰。

    萧月仙看得到,马车上运着的是一个人,但这个人面色枯白,不见半分血色,连雨水不停地打在身上,也不见有半分动弹,显然这个躺在马车上的人已经死了。

    这辆马车是自苏州而来,正是左游仙这些天一直待的地方,萧月仙看着马车上越发清晰的轮廓,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段璀身为姑苏统军府统军,在地方也算是个人物,能叫他亲自送来扬州的人岂是寻常,萧月仙虽不愿承认,但她知道,那个她决计不愿看到的场面,已经发生了。

    随着马车越靠越近,她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马车上躺着的,死气沉沉的男子正是自幼将她教养长大的恩师左游仙。

    左游仙的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只是现在的左游仙却不是她记忆中那副总是智珠在握的模样,而是一片死寂,没了半分生机。

    萧月仙从未并未与段璀正面见过,但萧月仙识得段璀,她也不知段璀是否识得她,故而当马车越发靠近的时候,她反而不敢再盯着看了,连忙忍着心中剧痛,不敢再探出头去,坐了回来。

    “小娘,是仙师。”萧月仙认了出来,清儿自然也认了出来,清儿的眼眶顿时便湿润了一片,指着窗外对萧月仙道。

    左游仙对萧月仙和清儿都有养育之恩,当初是左游仙将萧月仙和清儿从江陵带了出来,她们才有今日,可没想到时隔不过半月,竟已是天人相隔了。

    萧月仙看着清儿双泪盈眶,自己也是心中戚然,顿时觉得心中一下子空了许多。

    “左师不过往苏州半月,怎的就如此了。”萧月仙的心中仿佛什么东西塌了一般,泪已盈面,声音颤抖着,似是自言自语道。

    清儿双目已经微红,咬着牙,对萧月仙道:“此前我们收到消息,仙师在苏州穹窿山遇伏,看今日的情景,想必伏击仙师之人便是段璀无疑了。”

    萧月仙问道:“清儿何出此言?”

    清儿笃定地回道:“去岁仙师伏击了李恪,将其掳走,李恪早就怀恨在心,必是早就寻机报复。我看方才段璀得意的模样,多半便是他勾结李恪,出卖了仙师,此番去向李恪请功去了。”

    清儿说的话虽然武断,但仔细想来确也是这么个道理,若非如此,左游仙和段璀做买卖也不是初次了,怎的就这次出了岔子,丢了性命呢?

    萧月仙道:“如此说来,此次从段璀私卖军械,再到伏击左师,从头到尾,这都是李恪的圈套了?”

    清儿道:“仙师行事一向谨慎,从不冒进,不想李恪狡诈,竟借军械之事设下圈套,要了仙师的性命。”

    萧月仙听了清儿的话,仙师一阵沉闷,而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李恪年不过十六,若是寻常少年,未必会有这等心机,做出这等事来,但以萧月仙对李恪的了解,以李恪的手段,做出这样的局也不奇怪。

    一瞬间,萧月仙的心里竟生出一丝懊悔,当初在洪湖之上是她被李恪蛊惑,放走了李恪,才有今日。

    当初她在船上时若是心再狠上一些,将手中的弓箭射向李恪的后心,取了他的性命,想必也没有今日的恶果,左游仙便不会丢掉性命。

    萧月仙叹道:“都怪我,若是我当初杀了李恪,便不会有今日。”

    清儿不知当日洪湖之上,萧月仙纵走李恪之事,只当萧月仙只是在懊悔当初擒了李恪后未能当场杀了他。

    清儿安慰道:“小娘不必自责,今日之事谁又能料到,更何况当初留着李恪,也是于大局考虑,也是仙师自己的意思。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将仙师的尸首拿回,绝不能就此落在李恪、段璀之辈的手中,由他们折辱。”

    此时段璀带着一众骑卒还在北行,那辆拖着左游仙尸首的马车也还跟在他们的后面,只是他们已经过了茶楼的位置,渐渐走远了。当萧月仙再探头望出去,也不知打湿眼眶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的视线早已模糊不清,看不真切了。

    左游仙已然身死,入土为安本就是应当,更何况左游仙还是修道之人。可眼下左游仙的尸首还在段璀的手中,被拖在板车之上任凭风吹雨打,不得收敛,这样的场景看在左游仙一手养大的萧月仙和清儿的眼中,心里如何能是个滋味。

    萧月仙道:“左师的尸首必要夺回,不过现在左师的尸首还在段璀手中,此事还需仔细计较。”

    清儿闻言,顿时急了,当即道:“小娘,此事万万拖延不得,若是拖得久了,恐怕左师就被李恪和段璀斩去首级,送入长安长安请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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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