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阶下之囚
自打李恪从突厥南归之后,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还会面临如此处境。
往昔,李恪贵为亲王,哪怕是外放扬州,也是常人莫近。入则深宅大院,戒备森严,出则扈从如云,卫率随身,可今日竟被旁人钻了空子,以致有如此危局。
“殿下,请紧随末将之后,末将必誓死护殿下冲杀出去。”席君买见左游仙麾下众人上前,自己策马上前,当在李恪的身前,对李恪道.
李恪看着团团围上来的众人,不过短暂的一瞬,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今日之局,乃是左游仙精心布置,席君买固然了得,勇冠三军,李恪自己武艺了俗,也非弱手,可纵是如此,李恪想要跟随他身后杀出去,还是天方夜谭。
左游仙所图甚大,纵使他不能成事,恐也会使得整个淮南动荡,于李恪的声誉必也有极大的影响。
若是左游仙当真借着李恪的名头做出什么叛逆之事,此事传到朝中又该是何等风波,李恪也难独善其身。
李恪看着作势欲要上前的叛逆,在脑海中迅速地权衡了片刻,竟做出了一个连左游仙都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举动。
李恪拉住席君买的马缰,对席君买道:“他们有意生擒本王,想必不会动箭,而且就以本王的身份而言,于他们尚有助益,想必纵是本王落入他们的手中,也不至死。”
李恪行事一向颇有胆略,李恪之言一出,席君买先是一愣,他全然不知李恪所言何意,毕竟以他对李恪的了解,以李恪的性子,断不是自辱求生之辈。
席君买不解地对李恪问道:“不知殿下何意?”
李恪回道:“今日之局已然如此,你我想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唯今之计,为不使逆贼得逞,唯有你先行杀将出去,把消息待回盱眙城,那里还有州郡府军和王府卫率,届时你和玄策告知此间情状便可平乱,稳住淮南大局。”
席君买担忧地问道:“末将杀出去,那殿下如何?”
李恪回道:“本王持剑与你背道而冲,他们的目的在本王,为了擒下本王,必定必定重调人手来拿本王,届时便是你的机会。”
席君买之勇武,乃百人敌,当世少有匹敌者,尤其是马战,便更是如此,若是没有李恪需要随时照应,以席君买之能,想要独身杀出去,未尝不能。
不过席君买闻言,却断然回绝道:“殿下深陷危局,末将岂能独出,末将定当与殿下共进退,同生死。”
席君买本是军中一郁郁不得志的无名小卒,是李恪恩遇于他,将他一路提拔,乃有今日,李恪对席君买的知遇之恩自不必赘言,席君买的眼中已满是决然。
不过李恪心中已有打算,却道:“左游仙所图,乃我大唐之淮南,东南半壁之安稳,与本王一己之身相较,孰轻孰重,难道你也分不清楚吗?”
席君买坚持道:“末将乃殿下亲卫统领,非淮南官吏,淮南之安危与末将无干,末将只知殿下之安危是为末将职责所在,绝不容有失。”
席君买之职,在楚王府,非在淮南地方,淮南事务自也与他无干,仔细计较起来,席君买之言倒也在清理之中。
不过李恪听得席君买之言,看着已经步步逼近的叛逆,却急道:“你若是依本王之言,先行冲杀出去,他们投鼠忌器,本王尚能活命,可若是你顾及本王,与本王一同陷于此处,那本王便是必死之局,难道你也想要陷本王于死境吗?”
席君买闻言,忙道:“末将不敢,只是...”
李恪猛地一挥手,当即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吩咐道:“若不想本王死,便依本王的意思,此乃上命,若有违逆,立斩。”
眼下的局势李恪看的很清楚,在李恪看来,无论席君买留下与否,李恪都绝无脱身的可能,而若是依李恪之言,至少席君买还有机会逃出去,带出消息,他们俩实在不必尽数陷在此处,李恪的心里自然就有了权衡。
李恪态度之坚决,席君买看在眼中,李恪话中之意,他自也明白。
席君买咬了咬牙,应道:“既如此,末将领命。”
“正当如此。”李恪说着,便如方才所言,手握佩剑,猛地一夹住马腹,直往小路的右侧冲去。
几乎就在李恪往右侧冲去的一瞬间,席君买也依命行事,转调马头,取下挂与马背上的银枪,往与李恪方向向背的左侧冲杀过去。
李恪与席君买,一君一臣,一左一右,趁着左游仙麾下正欲合围的时候,仗着马势,往路的两侧冲去,这一幕倒是出乎了左游仙的意料。
他万万没有想到,席君买竟会舍弃李恪的安危,独自突围。
李恪与席君买孰轻孰重,左游仙岂能不知,他见两人同时策马往往突围,当即本能一般地对麾下人等吼道:“快围上去,切莫走脱了李恪。”
左游仙之言一出,麾下得令,当即纷纷围向了往右侧突围的李恪,反倒忽视了往左侧去的席君买。
若是这些人再勇猛些,尽数去挡席君买,兴许尚能将席君买拦下,可眼下因李恪的缘故,左游仙七成的人,都赶去擒拿了李恪,席君买的压力自然就小了许多。
席君买气力骇人,平地之上光凭着一双肉掌便能力格猛虎,如今银枪在手,又仗着马力,左游仙麾下的这些小卒要挡住席君买的去路又岂是易事。
席君买手持银枪,势如奔雷,枪只一挑,手中的银枪便挑飞了贼人手中的短刀,顺带着银枪从贼人的身上穿胸而过,便有一贼人血溅三尺,被席君买取了性命。
贼人死状极是凄惨,随着一声痛呼,鲜血喷涌而出,也溅在旁人的身上,席君买只是这一挑,便力压众人,叫贼人为之胆寒。
左游仙的这些麾下,不过是些亡命之徒,争勇斗狠倒是他们所长,可论及军纪,还远远谈不上。
左右席君买不是正主,李恪才是他们的目标,故而也不会豁出了性命去阻拦席君买,只是稍稍的一个晃神见,便给了席君买突围而出的机会。
第六十八章 应对
左游仙麾下大部已赶往擒拿李恪,能顾忌到席君买的人自便不多,而席君买力能格虎,马上冲杀更是人马辟易,皆不可当,不过片刻,便杀出了一条道来。
倒是李恪,一身武艺虽是不俗,但终究比不得席君买,再加之他最为趁手的虎头湛金枪不在身侧,手中拿着不过是一把佩剑,马战不力,自然冲杀不出。
李恪探身于马背之上,挥舞着手中的佩剑,想要将贼人击退,可无奈贼人势重,李恪有心退敌,却势单力薄,不慎之下被贼人以长哨棒扫到了马腿,被掀翻了下来,做了左游仙的阶下之囚。
盱眙城中,大水还未退去,席君买自小道突围而出后,心急如焚,没有哪怕分毫的耽搁,策马便直进了盱眙城。
“楚王府办事,十万火急,速速退散。”往常一向对百姓颇为谦让的席君买,也无心顾及其他,直接便横冲直撞进了城中,直寻统领王府卫率,镇抚百姓的王玄策去了。
此时,决口之处并非淮泗之交,而且淮河决口两日便可修补的消息已经传回了盱眙,城中的百姓已经大多安定了下来,王玄策受命于李恪,正在城中巡视,以防有宵小趁机滋事。
席君买赶到盱眙城内,不过稍加询问,便找到了正四处巡视的王玄策。
“席将军,你随殿下前往淮水巡视,可是殿下巡水回城了,如今淮水情状如何?”席君买随李恪出城巡水之事,王玄策自然清楚,而席君买为李恪亲卫统领,在外向来与李恪寸步不离,如今席君买出现在眼前,王玄策只当李恪已经回县衙歇息了,于是问道。
此时席君买心中焦急万分,,哪里还顾得上回王玄策的话,也无暇细说,是对王玄策,也是对王府卫率急道:“殿下有难,速随我来。”
席君买虽是行伍出身,但为亲卫卫率府统领,行事一向稳妥,王玄策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模样,忙问道:“席将军,殿下发生了何事?”
席君买道:“我与殿下在城外遇伏,我奉殿下之命杀出求援,眼下殿下已落入敌手,若再迟了,恐有性命之忧。”
席君买说着,也无暇再与王玄策多做解释,带上卫率策马便往城外奔去。
席君买乃卫率府统领,又是李恪有难,他一声令下,麾下王府卫率纷纷上马,随着席君买策马出城,王玄策看着席君买的模样,心知必是大事,也连忙跨步上马,跟了上去。
王玄策跟着席君买一路策马疾行,片刻不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城外的一处小道之上。
“我才我与殿下便是在此处遇伏。”在一路赶来的路上,席君买已将方才林远图作乱,勾结左游仙伏击同王玄策说了清楚,席君买策马立于小道正中,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对王玄策道。
王玄策看着眼前泥泞的路面,回道:“如此盱眙内外都是大水,贼人的足迹早不可寻,若要寻迹追回殿下,恐怕不易。”
淮水决堤,大水倾堤而下,大半个盱眙早已为水所没,此处也不例外。水深已经过了马蹄三寸,哪里还能看得出脚印在何处?更遑论依迹追寻了。
席君买身为李恪亲卫统领,李恪遇险,随是无迹可寻,但席君买又岂会甘心。
席君买道“若是依迹追寻恐怕难了,唯今之计只能搜捕淮南,命各地州县严加查验。殿下被擒尚不足一个时辰,必还未走远了。”
王玄策听了席君买的话,点了点头。左游仙他们擒住李恪后撤离此处,自然需将大队人马分散,多少还要费些周折,更何况他们还带着李恪,走的自然不会远了。
不过王玄策心中除了李恪的安危外,心中还另有担忧。
左游仙意在淮南,如今他虽设计擒拿了李恪,但却没能拦住席君买,让席君买突围而出,他又该做何后手安排?至少王玄策觉得左游仙绝不会就此作罢。
王玄策对席君买道:“席将军,殿下危难时刻,仍助你冲阵,除了要你引兵来援外,必另有深意。”
席君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王玄策回道:“殿下身为淮南首官,淮南道的安危,与殿下前程干系密切,左游仙之流欲祸害淮南,若是淮南动荡,必于殿下帝途不利,殿下此前数年所积之功,或将毁于一旦。”
席君买不是旁人,乃是李恪能够把身家性命托付的亲信,李恪所谋他自也清楚地很,故而王玄策同他讲话也不必避讳太多。
李恪身为淮南道黜陟使,总管东南一十六军事的扬州大都督,若是左游仙等一众贼人借着李恪的名头谋逆,他岂能脱了干系,到时无论与李恪有关与否,李恪已难以摘身而出,满朝上下,就连李世民对他的态度必也会大为转变。
席君买听了王玄策的话,神色凝重地问道:“先生乃智谋之人,如此局面,若是殿下在此也必垂询先生之意,那依先生之见,我等该当如何?”
论及阵前冲杀,斩将夺帅,席君买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只要李恪要,哪怕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李恪,席君买也不会有片刻的犹疑,可这数方间斡旋权衡之术乃是王玄策所擅,却非席君买所长,他自做不来。
王玄策在心中思虑了片刻,对席君买道:“除寻救殿下外,当务之急便是淮南之安危。现殿下身在敌手,你我远在盱眙,你我当速速去信扬州,告知宾王此间之事,使宾王切不可大意,落入贼人圈套,使淮南动荡。”
李恪北上督水,来盱眙之前李恪便命马周坐镇扬州,代掌李恪之权,断理军府要务,左游仙既劝降李恪未成,说不得便会打上马周的主意,借李恪之名使马周行事,以乱江淮。
马周身处扬州,尚不知此间之事,王玄策自然忧心,故而有此一言。
席君买闻言,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扬州乃淮南冲要所在,必乱不得,知会宾王确乃紧要之事,我这就命卫率往扬州传信。”
席君买应着王玄策的话,便要命人前往传信,不过此时王玄策却又道:“除此之外,尚有一事也怠慢不得。”
“何事?”席君买问道。
王玄策回道:“殿下遇险,此事恐怕难瞒过朝中殿下的对头,若是叫那些人得知此事,恐怕殿下更危。”
席君买接着问道:“那该如何?”
王玄策回道:“速命亲信卫率百里加急送消息进长安,务必先与旁人把消息送到岑长史手中,他当有法子应对。”
第六十九章 逼反
盱眙城外不过十里,尚在盱眙县境内,此处于忙着搜救李恪的席君买而言,也算的上是灯下黑了,而就在此处,坐落着一处户数尚不足百的小渔村,席君买大索淮南而不得李恪正在此处。
“楚王殿下,当你高坐庙堂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我的阶下之囚?”在这处村落的西南角,一间毫不起眼的草院中,左游仙正看着被捆绑在木柱上的李恪,得意地问道。
李恪看着左游仙的这幅模样,心中难免生出了怒意,轻哼了一声,不屑道:“淮南天灾未能将本王难住了,却没想到,竟难在了你这贼子的祸心之上。”
左游仙笑道:“淮南天灾算什么,白虹贯日,祸在东南。天灾之事我早有预料,无论是你这个亲王,还是天象,也都只是我的一枚棋子罢了。”
李恪冷声道:“拿本王做你的棋子,倒是好大的口气。”
李恪堂堂亲王,在他的眼上尚且只是一枚棋子,那左游仙的对手又该是谁,他的口气着实大了些。
李恪本就颇有几分心气,如今虽落入他手,心中自还不甘愿,不过左游仙却也懒得同李恪多费唇舌,只是道:“晏婴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你贵为亲王,手握东南权柄,也算是个人物,又何必冥顽不灵,平白送了性命。”
李恪道:“冥顽不灵的不是本王,而是你们。我大唐已有天下十载,施仁政,安海内,早得人心,你等此时再兴风浪,纵使擒了本王在手,又能如何?”
李恪说着,双目紧盯着左游仙,俨然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左游仙看着李恪一脸决断的模样,心中也不生怒,反倒反问道:“你真当你不从我之意,我便拿你全无法子了?”
左游仙的语气很是自信,似乎早已预料到了眼下的局面,有了准备。
“你待如何?”李恪问道。
左游仙回道:“你要做你的忠臣孝子,你大可去做,但我自有法子逼你从我之言。”
李恪听了左游仙的话,看着左游仙成竹在胸的模样,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么。
自打李恪被擒,到他被关押在此处渔村之中,一直都是左游仙同他问话,他还未见过萧月仙一眼。
方才擒他之时,萧月仙分明就与左游仙同行,如今李恪已然成擒,萧月仙反倒没了踪迹,李恪岂能不觉得奇怪。
李恪问道:“萧月仙何在,本王尚有话要问他。”
李恪聪慧,左游仙听得李恪这么一问,便知他已经对自己的意图有所猜测了,于是道:“公主乃我大梁皇女,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李恪听了左游仙的话,似乎是见不得萧月仙了,而见不得萧月仙的缘由倒未必便是左游仙口中之言,而是另有缘故。
李恪心中猜想着,对左游仙问道:“恐怕不是本王见不得萧月仙,而是见不着了吧,此时的萧月仙可是快到了扬州?”
李恪之言入耳,左游仙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惊色,他想过李恪会有所警觉,可没想到他竟会猜到萧月仙已经赶往了扬州。
左右李恪已然成擒,左游仙也不惧他逃了,便对李恪道:“楚王好通透的心思,竟能想到如此地步,倒也是出乎意料了。不错,公主确实已经赶往扬州,算了算时辰,恐怕已经在往临江宫去的路上了。”
如今李恪不在临江宫,临江宫中主事的乃是李恪的心腹马周,萧月仙此去临江宫为的是谁,李恪岂能不知。
李恪道:“你们欲使仙娘借本王之名,诓骗马周?骗得临江宫中的节钺?”
此次李恪北上督水虽以节臣之名,但御赐节钺却未随身携带,抑或说,李恪自己就是节钺的象征,李恪所到之处便可行节臣之权,自然无需随身带着。
李恪若在,他就是节钺,除他之外,纵使旁人得了节钺,也不过是一堆废铁,可如今他失了踪迹,若是此时有李恪的心腹之人,寻了一个由头,手持节钺与楚王金印振臂高呼,淮南上下自然响应。
左游仙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公主已持楚王金印前往临江宫而去,到时公主手持殿下金印,自称为殿下所使,而盱眙县衙又传去消息,殿下督水失踪,恐遭歹人所趁。马周身为殿下心腹,岂有不急之理,只要他一急,把节钺带出了临江宫,到时我自有办法把节钺夺来,节钺到手,再加上殿下的金印,淮南上下自然也都由我们说了算。”
李恪的金印代表着李恪的身份,一应文书均需加盖,李恪自打出了扬州后便随身携带,鲜少离身,此番李恪被擒,李恪的楚王金印也和他的人一起落入了左游仙和萧月仙的手中,而此时萧月仙正式拿着他的楚王金印赶往了扬州。
李恪听着左游仙的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若当真如左游仙所言,萧月仙自马周手中夺得节钺,那淮南上下便难免动荡。左游仙借李恪之名兴兵乱,手中拿着的又是李恪的金印和节钺,李恪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了那时,就算李恪不想反,也彻底由不得他。
李恪看着左游仙,道:“你算计的好心思,你只消得了节钺,假借本王之名作乱,到时就算本王未反,父皇也容不得本王,本王除了顺你之意起兵,便别无他法了。”
左游仙笑道:“哈哈,不错,除了逼你起兵,我还已命人秘密西行、北上,只要淮南一乱,到时吐蕃、西突厥便会叩兵西北,助我成事。”
李恪听着左游仙的话,后背一阵寒意,若左游仙之谋当真成了,哪怕大唐日后平定了淮南,得到的也必定只是一个废墟,而非富庶的东南粮仓。西北边线更是从此多事。
李恪当即断然道:“你要逼本王做这等谋逆之事,绝无可能。”
左游仙看着李恪激动的样子,得意地笑道:“殿下是聪明人,对付聪明人自然要用对付聪明人的法子。殿下既下不得决心,这决心便有我来替你下了便是。不过殿下放心,我既以殿下之名起兵,便不会在此时要了殿下的性命,殿下只需在此处安安静静地待上数日便可。数日之后,待淮南大势得定,还需殿下出面主持大局。”
第七十章 骗钺
左游仙若当真得了李恪的御赐节钺和亲王金印,以李恪的名义起兵谋逆,到了那时,纵然李恪满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不过眼下正如左游仙所言,李恪纵是贵为亲王,却也是阶下之囚,比之百姓尚且不如,更是传不出消息。
李恪被困于此,纵然再急,也没有半分法子,他唯一的指望也就是马周勿要中了萧月仙的圈套,否则李恪数年积累之名毁于一旦,马周自己也性命难保。
扬州城外,临江宫中,马周的案前堆积了满满的书牍,足有四尺多高。
李恪虽不在扬州,但东南十六州各军府的本子却一日不停地送进了临江宫,而批复这些奏本的便是被李恪委以临机专断之权的马周。
一年多前的马周,还是一个落拓子弟,处处碰壁而不得人青眼,如今过去不过一载有余,他的触笔间掌控着的已是东南半壁,千万人的安稳。
十六州军务虽然驳杂,但马周有称量天下的宰相之才,又曾主右骁卫内务,断天下事尚且做得,区区东南十六州,自也不在话下。
不过东南诸军府之事虽是被马周打理地井井有条,但马周的心却丝毫没有片刻的放松。
自打李恪离了扬州,亲自前往盱眙督水,马周便一直提着一颗心,尤其是当前日马周自回扬禀事的差役口中得知淮泗水情,便更是如此了。
如今的李恪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玄武门遇刺,却尴尬到朝中人皆不敢近的少年,如今的李恪已经荣宠异常,甚至可以比肩嫡子李泰的唐皇爱子。
无论是李恪麾下,还是心存好感,与李恪亲善的大臣。楚王党,已经从一个本不存在的称谓,如今在朝中已经悄然成势。
现在的李恪不是孤寡一人,他身后还站着许多心腹亲信,一身所系,已是许多人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马周便是其一。
而正当马周提着一个颗心,觉得心中似有不安的时候,临江宫中的门人突然叩门轻声道:“先生,殿下身边的萧姑娘急见。”
“咯噔!”
听到门人的声音,马周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一下子跳漏了一拍,猛然有了一丝慌乱。
“快请!”马周忙对门人道。
萧月仙此番随李恪北上督水,本该片刻不离地追随李恪的身侧,可如今马周未得到任何李恪的消息,萧月仙便自盱眙回宫急见,其中发生了什么,马周已有猜想。
不过片刻之后,萧月仙便被门人带了进来。
萧月仙进门后,还不等马周先问,萧月仙自己便疾步走到了马周的身旁,对马周道:“先生,殿下有难,请速领兵驰援。”
萧月仙进的很是匆忙,方一进门,也顾得太多的理解,径直便走到了马周的案前,对马周急道。
萧月仙神色匆忙,发丝凌乱,身上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同时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是远途奔波而来。
马周问道:“殿下有难?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月仙回道:“淮水决堤,殿下在巡水之时为歹人所袭,恐怕已落入敌手。”
最担心的终究还是发生了,马周听了萧月仙的话,且先不论真伪,心头已是猛地一震。
马周忙问道:“殿下身侧卫率如云,旁人近身尚且不能,怎的会被人所袭。”
李恪带去盱眙的楚王府卫率,大半是当初跟随李恪一同北上为质的禁军,非但对李恪忠心耿耿,而且乃当世精锐,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整个淮南谁能动得了李恪?
要想在王府卫率的手中擒拿李恪,除非是调动了整个楚州的府军,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萧月仙回道:“淮水决堤,盱眙城中大乱,殿下命王先生率王府卫率前往盱眙城中镇抚百姓,而我自幼长在盱眙,对盱眙一代很是熟悉,则跟着殿下还有席将军前往淮水巡视,这才叫人钻了空子。”
“什么!淮水决堤了?”自萧月仙口中得知淮水决堤之事,马周神色大惊,脸上露出了讶色。
萧月仙回道:“不错,正是因淮水决堤,城中百姓不安,殿下这才亲自前往淮水巡视,为歹人所趁。殿下为有人能突围传出消息,不惜以自身为饵,吸引贼人的注意。而这些贼人本就是为了殿下而来,也未曾把我一介女子追地太极,这才给了我逃出的机会。”
萧月仙的话说的有理有据,并无明显的不妥之处,而且萧月仙所言也正和李恪的性子。
马周心中已是信了七分,只是出于稳妥,又接着问道:“姑娘之言何以为凭?”
若是席君买亦或是王玄策在此,他们乃是李恪的心腹,马周自然对他们的话深信不疑,可对萧月仙马周却有些信不过,于是便多问了一句。
对于马周之疑,萧月仙自也早有准备,萧月仙听了马周的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金印,交到了马周的手中,对马周道:“殿下担心先生有所疑虑,特将此枚金印交到了我的手中。”
李恪的楚王金印,马周自然很是熟悉,马周自萧月仙手中接过金印,只看了一眼,便知这枚金印必是李恪的金印无疑了。
就在看到手中李恪的亲王金印的一瞬间,马周已然信了萧月仙的话。
亲王金印,李恪从不离身,也没有人能从李恪的身上不知不觉地偷走这枚金印。而如今李恪的亲王金印离身,李恪必定是出了意外。
萧月仙的谎言很聪明,她的谎言并非尽是胡编乱造之语,反倒多半是真的,只是稍作修饰了而已,马周见了李恪的楚王金印心中已颇为慌张,贸然之下想要从萧月仙的话中找出空子,自然不易。
马周问道:“殿下可另有交代?”
萧月仙道:“殿下之言有二:其一殿下前往盱眙督水前已将淮南之事相托,殿下要先生千万仔细淮南逆贼,勿使生乱,其二殿下已危在旦夕,命先生速速持节钺,调军前往淮南营救。”
“正当如此。”
萧月仙手中拿着李恪的楚王金印,便如李恪亲临,马周听了萧月仙的话,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欲往内院而去。
就当马周刚出了房门时,萧月仙的谋算也眼看成了大半,可就在此时,秦怀道却突然出现在了萧月仙的眼前。
第七十一章 里衣
“仙娘,你随殿下同往盱眙,如今你在此处,可是殿下回宫了?”秦怀道刚一进门,便看到了门口跟随马周站着的萧月仙,问道。
萧月仙虽为琴姬,但算是李恪半个妾室,她随一同北上盱眙,本该寸步不离,眼下她既出现在了临江宫,自然李恪也该在此。
不过萧月仙回道:“殿下在盱眙城外遭歹人所伏,我是奉殿下之命回扬州告知此事,调兵马前往援救。”
萧月仙之言全然出乎了秦怀道的意料,秦淮道听了萧月仙的话,心中猛地一震,满眼不敢置信地对马周问道:“先生,此事可是真的?”
秦怀道乃国公之子,论官爵,马周自然远远不及秦怀道,但马周受李恪所托,代为执掌淮南军事,秦怀道遇事自然先问于他。
马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把方才萧月仙的话又同秦怀道讲了一遍。
有李恪向来从不离身的楚王金印在此,又有马周的话,秦怀道本也不会多疑,当下也就信了七分。
秦怀道同李恪的关系不同寻常君臣,他少时便同李恪一同习武,感情甚笃。他们既有君臣之名,又有兄弟之实,本就是至交,李恪有难,危在旦夕,秦怀道哪有不急的道理。
李恪往盱眙督水,带走了席君买和楚王府卫率,而随李恪一同南下的五百右骁卫豹骑则由秦怀道统率,驻防临江宫,秦怀道本就是急性子,闻得消息心中大急,当即便要统军北上。
可就当秦怀道作势欲出门的时候,又瞟了萧月仙一眼,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便多盯了两眼。
萧月仙本就生地绝美,再加之她远途而来,一身衣裳早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更透出一身玲珑有致的身形,凡是男子望之,多有心猿意马之人。
萧月仙是李恪的女人,虽无妃名,更非主母,但秦怀道也不该有丝毫的冒犯,但秦怀道如今却盯着萧月仙看了几眼,已经算得上是失礼了。
秦怀道乃国公之子,虽年少,但却也是放浪之辈,长安城中的青楼妓馆中女子就没有几个不识得这位秦小公爷的,有这样的名声在这儿,秦怀道这么一盯,自然就显得很是不妥了。
秦怀道盯着萧月仙,非但萧月仙有些生怒,就连一旁的马周也很是不解。
在马周的眼中,秦怀道虽是浪荡公子,但也不是不知进退之人,萧月仙乃李恪内室,他这么盯着看,实在太过怪异。
马周看着眼前的场景,正想要伸手抵一抵秦怀道,可就在此时,秦怀道终于明白了过来。难怪自己看着萧月仙似乎有些不妥,原来竟是她今日的穿着。
秦怀道心中虽觉不妥,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此次南下,一路上可曾与到阻碍?”
萧月仙回道:“如今淮水之堤虽决,但所以尚未漫出楚州,一路上到还算太平。”
秦怀道闻言,接着问道:“如此说来,姑娘是片刻未停地到了扬州?”
萧月仙不知秦怀道所问何意,但依常理而言,李恪有难,萧月仙自然不会在路上再多做停留,于是回道:“自打我受殿下之命,一路之上心急如焚,哪还有半分功夫歇息。”
秦怀道听着萧月仙的话,似乎心中明白了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秦怀道转而对萧月仙道:“姑娘救人心切,秦某深感于心,不过我虽掌管右骁卫,但马先生受殿下之托节制淮南,军中之事我尚需同先生商议一二,不知姑娘可否暂退院外稍候片刻。”
李恪遇险,本是十万火急之事,秦怀道身为李恪心腹,便更该如此,可现在秦怀道的表现实在反常地很,萧月仙甚至有些迷糊了。
萧月仙不知秦怀道心中在想着什么,但也不便催促地太急,否则叫心思缜密的马周看出端倪便麻烦了,于是萧月仙道:“此事十万火急,小公爷还请尽快。”
说完,萧月仙便退出了房门。
秦怀道所为确实怪异地很,只是马周方当着萧月仙的面,也并未深问,现在萧月仙已经退出了房门,马周便没有了顾虑。
马周当即对秦怀道问道:“小公爷方才所为很是怪异,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秦怀道点了点头回道:“殿下金印从不离身,如今既以到了仙娘手中,恐怕殿下已入险境。”
“不错,殿下若非身不由己,绝不会交出亲王金印。”马周点了点头,对秦怀道回道。
马周自己说着,想起了方才秦怀道所为,突然意识到了秦怀道的言下之意,讶然问道:“小公爷是怀疑此事是仙娘所为?”
李恪遇险,李恪的亲王金印出现在了仙娘的手中,秦怀道方才这般作为,岂不正是在怀疑仙娘?
李恪道:“不错,殿下遇险,亲王偏生落在了仙娘的手中,她的嫌疑自然最大,就算不是她所为,她也脱不得干系。”
“何以见得?”光凭她手中的亲王金印自然不可断言此事,秦怀道这般讲话,必定另有因由,马周问道。
秦怀道回道:“今日仙娘所着一番怪异地很,难道先生并无察觉吗?”
衣衫?
马周听了秦怀道的话,脸上露出了满满的不解之色。
马周年过三旬,虽已娶妻,但亦是敦儒君子,向来少近女色,他对女儿衣衫的熟悉,岂能比得上秦怀道这个,风流场上的老手。
秦怀道看着马周一脸迷茫的样子,也知他未能看出端倪来,于是解释道:“凡女子居家,不出远门,大多内着心衣,求的是一个舒敞,而心衣皆上束丝带系于肩颈之处,只需一眼便能看得出。可方才依我所见,仙娘所着非是心衣,而是紧勒,却便于远行的束胸,这岂非是怪事?难不成仙娘还能早料到殿下遇险之事,要长途跋涉不成?”
秦怀道的话入耳,马周顿时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秦怀道以为仙娘可疑,竟是因为此事。
女儿家的里衣,若非秦怀道这般久经风月的浪荡公子在此,马周岂能注意得到。
不过秦怀道所言虽闻之怪异,但却也不无道理。萧月仙一路赶来,自然无暇在途中更衣,她身上的衣裳必定是一早在身的,这样一想,萧月仙的所为倒也确有几分怪异。
马周道:“小公爷所言不无道理,我这就命人前往盱眙打探消息。”6
第七十二章 信至
当秦怀道和马周在屋内商议,萧月仙在屋外等候之时,萧月仙已然觉得有些不安了。
她此次疾行赶来扬州,赶得无非就是一个时间差,趁着盱眙的消息还未传到扬州,借着李恪的亲王金印假传消息,骗出御赐节钺,然后趁机抢夺。
可如今秦怀道到了此处,又拖延住了时间,萧月仙的算盘便难了。
萧月仙虽是琴姬,但少时苦练,手上功夫不弱,若是没有旁人在侧,她要偷袭马周,夺取节钺自然不在话下。
可秦怀道贸然出现,他乃大将秦叔宝之子,气力和武艺俱是不俗,萧月仙怎会是秦怀道的对手,更何况眼下两人所为很是怪异,说不得已经看出来了她的异常。
一瞬间,萧月仙甚至有了离去的冲动,不过萧月仙终于还是镇定了下来,就在她提着心,在屋外等候了片刻之后,终于,马周和秦怀道出来了。
“小公爷,殿下遇险,你速抽调半数右骁卫将士,随我同往盱眙,另传告牛将军,要他千万仔细城中防卫,勿要使得贼人有机可趁。”马周一边出门,一边对秦怀道道。
秦怀道点了点头,应道:“先生放心,我这就命人前往邗江府传信,请牛将军亲自巡视,督查扬州军务,绝无差池。”
萧月仙就站在离两人不远处的石阶之下,自然听得见他们的话,可马周所言,和方才却大相径庭。
若只调动右骁卫人马,只需秦怀道下令即可,如何用得上节钺,唯有大索淮南,调动淮南各地府军,方能用得御赐节钺,萧月仙才有趁机抢夺的机会,萧月仙听了马周的话,心中自然大急。
萧月仙忙道:“先生,殿下被掳,尚不知身在何处,若只调小公爷麾下右骁卫前往,恐人手不足,我以为当速遣各地府军前往,大索淮南,方有寻回殿下的可能。”
萧月仙之言,乍一听自有道理,李恪被人掳走,身为臣属,为救主上,马周自当征调各地府军营救,一来可大索淮南,寻得李恪踪迹,二来加强戒备,不使贼人乘机搅乱。
可自打马周听了秦怀道的话,心中对萧月仙便多了几分戒备,听着萧月仙的话,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妥,心中对她的怀疑便更深了。
不过终究萧月仙手持李恪的亲王金印,在一切尚未有断定之前,马周也不便失礼,于是马周道:“殿下不在此处,我虽受殿下所托,代掌淮南军事,然调动府军,事关重大,尚需通报省台,若是贸然调军,恐于殿下反倒不利,眼下我等能做的,唯有先行调动右骁卫士卒,往盱眙营救。”
萧月仙听着马周的话,心中顿时慌了,若是等马周上报长安,再自长安得回消息,恐怕已是数日之后的事情。
而围困李恪之后,李恪已以自身为饵,护得席君买突围而出,她既已到了扬州,就算席君买和王玄策再慢,他们的信使也该快到了,到了那时,她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萧月仙道:“殿下遇险,非是寻常,片刻耽搁不得,先生当行权宜之计,速调府军搜救,否则为时晚矣。”
萧月仙也顾不得表现地太急,会引得马周生疑,为了骗得马周请出御赐节钺,再次敦促了起来。
萧月仙敦促马周调动府军,而调集府军便需御赐节钺,唯有如此她才有夺得节钺的机会。
萧月仙的算盘自然打地不差,然萧月仙不知,马周已对她起了疑心,她越是如此,马周心中便越发地笃定,萧月仙必定是有所图谋。
马周道:“调军乃早晚之事,只是此事暂且不急,且待我亲自前往盱眙一趟,再做定论。”
萧月仙不知秦怀道对马周说了什么,说动了马周,但马周态度大变却是不争的事实,萧月仙知道,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再掌握在她的手中了。
萧月仙看着眼前的局势,心中暗急,只得脸色一变,转而对马周质问道:“马宾王,殿下对你推心置腹,命你代掌军事,本就是以身家性命相托,可你明知殿下有难,却置殿下死活于不顾,莫不是贪恋权势,想要借机篡夺淮南兵权,意图不轨吗?”
马周闻言,一脸正色地摆了摆手道:“我马周起于微末,若非殿下慧眼,我至今也还是落拓市井的浪荡之辈,殿下以国士待我,我自知晓。然也正是如此,我便更不可负殿下所托。殿下有难,我自当力保淮南不失,寻回殿下,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萧月仙道:“既是如此,你这般逡巡拖延又是为何?难道就不怕时日拖地久了,殿下遭难吗!”
马周朝着北面拱了拱手道:“此番若殿下有难,我马宾王绝不苟活,自当以死相谢,到了这阴间再做殿下之臣,不过眼下殿下重托在身,为了淮南安稳,府军决然擅动不得。还请姑娘先往侧院稍歇,一炷香后随我同往盱眙。”
马周说着,一双圆目已直直地瞪向了萧月仙。
马周说来也是文弱书生,论手上功夫,万万不是萧月仙的对手,可当萧月仙和马周目光相对的时候,直看的萧月仙背后一冷,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文人之力虽轻,可风骨却重,也不是旁人所能轻易压服,萧月仙心中甚至恍然间冒出了一声感叹,若是当初他的父皇身边能多一些马周这样的忠直臣子,又怎会落到身死国灭的下场。
萧月仙的谎言支撑不了多久,就当临江宫右骁卫将士整备北上之时,盱眙那边王玄策的消息终于也传了过来。
“宾王亲启:盱眙变故,王府琴姬仙娘乃乃残梁遗女萧月仙,其勾结残梁旧臣,趁水灾之势,于盱眙城外伏击殿下,现已将殿下掳走,宾王见信后当千万仔细,重扬州军备,稳定东南,勿使贼人有机可趁。”
王玄策的信不过寥寥数语,显然是匆忙写就,不过马周识得王玄策的字迹,知道这信必是王玄策亲手所书无疑。
王玄策是为李恪心腹,他的话自然信得过,到了这里,马周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来人,把仙娘拿下,带到此间!”马周既对萧月仙生疑,便着萧月仙在侧院等候,不得离去,而当马周看到王玄策的信后,当即命人将萧月仙拿下,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第七十三章 撤离
“如此说来,先生已经知道我之来意了?”萧月仙看着马周递来手中的书信,叹了口气道。
马周看着萧月仙的模样,似是已经认了下来,于是问道“玄策书信在此,你可是认了?”
萧月仙道“我既已做了,自然是认的。更何况王玄策书信在此,我就算矢口否认,先生还能信我吗?”
马周道“我自不信,你曾为残梁公主,却自甘委身青楼,借机混入殿下身侧,为的恐怕就是今日,想要夺得金印,诓骗御赐节鉞,祸乱东南吧。”
“呵呵。”
萧月仙听了马周的话,轻声一笑,脸上也不见丝毫的畏惧之色,只是道“先生也不过是后知后觉罢了,若非王玄策的书信,你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吧。”
马周喝道“所幸苍天见怜,殿下虽遇险,但玄策的书信却及时送抵,叫你等奸计不成。”
萧月仙道:“拿不到节钺又能如何,左右李恪在我等手上,你又能如何?”
萧月仙此言倒也不虚,虽然她未能诳得御赐节钺,但她毕竟有李恪在手,两方博弈之中她仍旧占据主动。
马周性子稳重,尚能坐得住,不过秦怀道却是个急性子,他看着萧月仙的模样,却一拍桌案,对身后站着的右骁卫士卒道:“来人,将萧月仙拿下!”
依秦怀道所想,萧月仙乃残梁公主,在残梁余孽中自然身份尊贵,若是能以她为质,同那些贼人手中换回李恪,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诺!”右骁卫将士应命,上前便要擒拿萧月仙。
萧月仙的手上虽有几分功夫,但在这临江宫中,她要以寡敌众,自不可能,秦怀道想要将她擒拿绝非难事。
不过萧月仙既敢来此,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自是早有谋算的。
萧月仙也不抵抗,任由右骁卫麾下将她扣下,待她被彻底擒住后,她才对马周道:“小公爷行事莽撞,先生却该是稳重之人,先生当真也要拿我吗?”
马周闻言,紧紧地盯着萧月仙,默不作声。
不过萧月仙为阶下之囚,但尚能如此说话,自然是有她的底气的。
萧月仙见马周不做声,顿了顿,接着对马周道:“你们唐人与我梁人有血海深仇,李恪现为我梁人所擒,我大梁上下一众,想要他性命,祭奠先父的不知多少,唯有我一人还念着往日三分主仆情分,一直极力保他,若是我不在了,恐怕要不了两日,李恪便会身首异处,你信或不信?”
马周听着萧月仙的话,脸上虽不动声色,但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十年前,萧梁为大唐所灭,萧梁无数权贵死于唐军之手,然萧梁毕竟树大根深,一时间唐军除恶难尽,残梁尚有余势残留,大唐与这些萧梁的余孽自然就结下了生死之仇,这些人想要李恪的性命,报大唐的灭国杀亲之仇,自也在情理之中。
萧月仙的话,到时真的是一下子难住了马周,一时间马周的内心竟有些杂乱了。
李恪为萧月仙所擒,马周自想要拿下萧月仙,换回李恪,可偏偏李恪的性命又要靠着萧月仙才能保得稳当,若是马周扣下了萧月仙,李恪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萧月仙见马周的眼中已有犹豫之色,于是接着道:“我来扬州之前,便已嘱托麾下,若是我在明日午时前仍未能回抵,便是遇了不测,他们便可杀了李恪为我报仇。我若是被先生留在此处,纵是死了,黄泉路上也有殿下作陪,可先生却是殿下门臣,受殿下大恩,难道先生就是这样报效殿下知遇之恩的吗?”
萧月仙留着李恪,非是为了所为的主仆恩情,多半还是为了保住这个颇有重量的筹码,以制衡淮南一众。
萧月仙的话若是仔细计较起来,自然有失了偏颇的地方,但道理,却偏偏又是这么个道理,马周若是强留萧月仙在此,那些残梁余孽若是杀了李恪,那李恪便是假手死在了他的手上,那他马周便是大唐,便是楚王府的罪人。
“你待如何?”马周说着,心中已经没了底气,转而对萧月仙问道。
萧月仙道:“我若是你,便会赠上银两盘缠,备上好马,大大方方地送我离去,我或许还会念你些好,多护着李恪两分。”
萧月仙之言总有几分狂妄,但也正说中了两者间的厉害关系,马周先是一阵沉默,接着沉思了片刻,才道:“松绑,送她出宫。”
“先生,这可是纵虎归山。”用虎去形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似乎有些不妥,但这本就是秦怀道最先想到,脱口而出的话。
马周道:“殿下在他们手中,不放又待如何?”
秦怀道听了马周的话,先是一愣,但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一个萧月仙的重量都无法与李恪相比,保住李恪,才是他们的目的。
秦怀道无奈地握了握拳,对麾下的右骁卫将士道:“带她下去,给她一匹快马,让她走。”
“诺。”右骁卫将士再次应了一声。
“谢过先生,谢过小公爷。”萧月仙轻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萧月仙手中握着李恪的生死,自然有恃无恐,不过临江宫毕竟也不是人人尽可来去自如的地方,萧月仙来此,又怎会不做准备,在临江宫的宫门之外的不远处,萧月仙也早已布置了自己的人。
为防马周命人跟踪自己,萧月仙出了临江宫宫门后并未出北门,直往盱眙而去,而是过西门,转而往西面去了。
就在萧月仙出了宫门,往西而去的同时,宫外守着的残梁同党看着萧月仙离去的方向,也知道了萧月仙此行无果,未能骗的御赐节钺。
领头的一人对手下人道:“公主未能夺钺,想必是事已败露,马周已经知道了盱眙的情况。你即刻快行往北,告知天师,就说公主事败,淮南已不可留,为策周全,当速避锋芒,西返江陵。”
马周已知盱眙之事,下一步必是大索淮南,此时他们留在淮南已难成事,更不安全,与其如此,还不如裹挟李恪西返,另寻良机。
第七十四章 势变
扬州与长安相隔千里,消息传通自也不便,李恪遇伏被擒的消息也没有那般及时地传进长安。
不过就在此时,另外一件同李恪相关的事情,却已经叫整个大唐朝廷闹翻了天,此事便是李恪私调府军赈灾治水之事。
李恪身为扬州大都督,虽不掌民政,但他贵为亲王,他的封地也在淮南,他插手淮南治水之事自无不妥,可坏就坏在他利用职权之便,调动了淮南邻近诸州的府军。
兵权此物不同寻常,很多情况之下兵权便意味着野心和生死,故而自古以来,哪怕是父子之间也不甚放心,甚至还因此多有隔阂,兵戎相向之事。
李恪亦是知兵之人,他不蠢,更不会傻到调动兵锋不利的淮南府军去造反,去跟他父皇麾下横行天下的关中禁军相抗,但他既然犯了这样的错误,他的敌人便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自会不遗余力地攻讦他。
就在李恪调动府军的三日后,李恪此前虽然有心弹压消息,但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长安,当日朝会刚刚开朝,李恪在长安的那些对头们已经片刻摩拳擦掌,按捺不在,等着参上李恪一本了。
“启禀陛下,臣李林弹劾楚王私调府军,意图谋逆。”例朝方始,御史台侍御史李林便持本出列,朝着大殿正中坐着的李世民俯身拜道。
李林乃侍御史,依例当受御史大夫温彦博所辖,他所奏之本,也当先交由温彦博阅示之后再行上书,然温彦博年过六旬,已然老迈,再加之近来偶感风寒,早已精力不济,故而台中事务便交由御史台御史中丞李乾祐代掌,李林所奏之事,温彦博却是不知,也管不着的。
其实李恪私调府军赈灾之事,朝中所知之人不在少数,只是无人捅破,所以大朝伊始,李林便上书弹劾,倒也在殿中众人的意料之中。
不过李林弹劾之举虽在众人意料当中,但他所劾之事,却着实叫人心中一惊,李林竟是弹劾李恪私调府军,意图谋反。
私调府军之事已是必然,证据确凿,李恪绝无力反驳,但这意图谋反之事便有些无凭无据,尽是臆断了。
不过御史台臣本就是闻风奏事,有或没有权且两说,只是这个势,李林却是抬足了。
果然,李林之言一出,大殿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望向了他,就连皇帝李世民也是如此。
“李林,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李林之言一出,大殿上首端坐着的李世民看着李林,重声喝问道。
李恪调动府军之事李世民亦知,只是李世民却有大半信了李恪的话,李恪调动府军,乃是为治水而为,并未旁意,毕竟以淮南弱旅以子反父,李恪断没有这样蠢笨的行径。
不过李林私下与长孙无忌还有太子李承乾亲近,他今日之举乃是受长孙无忌所使,又岂会是全无准备的鲁莽之举。
李林闻言回道:“兵权所系,乃一方安稳,海内太平,有泰山之重,故而不得擅动,楚王身为扬州大都督,东南节臣,岂能不知此理。臣以为此事之后必有蹊跷,陛下万不可懈怠。”
李林说的也有些道理,兵权不比其他,至关紧要,这也是李世民极为忌惮的地方,毕竟李世民自己便是靠着兵权才登上的皇位,才有今日,李林这番话就是为了要李世民猜忌李恪有谋反之意,转而生疑。
疑心这种东西,一旦生起,便会扎根于心底,再想铲去,便是难了。
可李林虽早有计划,但也并非事事皆在他意料当中,李林之言方落,李恪楚王府一脉臣子尚还未言,倒是以往和李恪有些过节的魏征先开口质问了起来。
“李林,你须知身为御史台臣虽有闻风弹劾之权,但也当仔细行事,不可妄为,你弹劾楚王谋反,可有实据?”魏征当着朝中重臣的面,双目注视着李林,喝问道。
李林站在大殿之中,听着魏征的话,一下子竟有些愣住了。
年初之时,太子党人借白虹贯日异象迫李恪离京,外放南下,魏征可是出了大力的,依理而言,魏征当是与李恪不和才是,怎的此时还站出来助李恪说话。
不过李林既然敢站出来当先发难,自也是机敏之人,李林对魏征道:“下官虽暂无实据,然征调府军治水,乃古所未有之事,楚王却偏生如此,难道楚王动机还不值叫人生疑吗?”
确实,李恪调地方府军治水是开了大唐朝的先例,凡破例者,必先遭人非议,李林之言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李林之言虽合情理,但魏征听着李林的话,脸上却露出了难掩的怒意。
魏征其人行事,一向对事不对人,于公不于私,他此前力促李恪南下之官,是出于公心,而如今为李恪仗义执言,也同样是出于公心。
淮南水灾,祸延淮南上下,稍有不慎,便会使大唐失半数粮仓,李恪调府军治水,虽有违规例,但却可活淮南百姓,这也是魏征记得清楚的。李林当着君臣百官的面,直指李恪之过,却不观其势,不视其功,以魏征的性子,他岂能坐视?
魏征道:“楚王所调,不过周边州县府军,前后尚不过万人,却活人百万,虽所为不妥,有过在身,却更有治境安民之功。你无半分实据,便妄加弹劾,你今日之举,与费仲尤浑之流何异?”
费仲尤浑乃古之佞臣,魏征把李林比作此二人,也算得上是偏激了,满朝文武,恐怕也只有魏征一人有如此刚直的性子。
魏征不比常人,他在朝中颇有声望,他的话在李世民的心中也很有几分份量,他站出来为李恪说话,对李恪眼下的局势自然是难得的助力。
趁着这股助力,十六卫、御史台、秘书省、六部等诸多与李恪交好的臣子都有意出来为李恪帮衬上两句,但李恪留在长安,最能代表他的立场的人却迟迟还未开口。
而这个人便是李恪在朝堂之上拜来的业师,楚王府长史岑文本。
岑文本身为中书舍人,掌管宫中来往文书,本就是消息灵通之人,断没有此前未得消息的道理。
可此时的岑文本却偏偏出人意料,脸上未见如魏征那般的激动之色,只是眉头紧锁,站在臣班的队列之中,不出片语。
岑文本所为,着实怪异地很,就在与李恪交好的那些臣子摸不清路子的时候,大殿之外却突然快步走进了一位手持奏本的內侍。
当这个內侍将手中的奏本交到李世民手中时,李世民只是扫了一眼,脸色陡变。
第七十五章 杜如晦
当殿中众人,看着李世民脸色陡变时,便知李世民手中的奏报必不同寻常,一来若非要事,奏报万不可能在朝会之时呈递到李世民的手中,二来李世民久经风雨,若非大事,也不会脸色突变。
就在众人被这眼前的变化惊地面面相觑,甚至不知该不该接着说话的时候,片刻之后,李世民终于开口了。
“恪儿在盱眙治水之时为歹人所趁,已被劫走了。”李世民扬了扬手中的奏报,怒目圆瞪,对殿中的众臣道。
“轰隆”
朝中众人闻言,先是脑袋一懵,接着大殿中一片哗然。
当朝皇子,位次仅次于太子的楚亲王,手掌御赐御赐节钺,奉天巡狩东南的扬州大都督李恪居然在淮南被歹人掳走了,这贸然一听,谁能不惊?
以李恪的身量,遇到了这般事情,着实怪异地很,叫人匪夷所思。
“陛下,此事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待大殿中稍稍安静了片刻后,时任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房玄龄问道。
李世民把手中的奏报递给身旁的近侍常涂,接着再由常涂转递到了房玄龄的手中。
李世民对房玄龄也是对朝中群臣道:“你们也都看看吧,淮南水灾,百姓离乱,恪儿怜百姓之苦,调麾下卫率前往镇抚,不料竟在巡水途中为萧铣余孽所趁,勾结盱眙县令林远图,暗袭掳了去。”
因得此事实在是太过怪异,朝中众臣闻得李世民之言,无一不是面露惊诧之色,瞠目结舌,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在心中揣度,猜测此封奏本的真伪。
毕竟眼下里李恪身处不利,正遭群臣弹劾,这场劫持未尝不是李恪自己排下的苦肉计,为的就是躲过此劫。
不过众人随即想想,却又觉得不对,李恪被擒,事涉盱眙县衙,楚王府卫率亦可为证,李恪就算严令再死,也会有人松地了口,到了那时,岂非就暴露了自己的意图得不偿失了吗?李恪纵然再蠢、再急,也不该去撒这个一戳就破的慌吧。
大唐朝风宽松,君臣也都大多相熟,没有那般多的死板规矩,常涂把奏本交到了房玄龄的手中,朝中与房玄龄交好,官阶稍高些的臣子已经凑了上来,看着房玄龄手中的奏报。
李恪被掳真假与否,只需遣重臣前往一查便知,这一点群臣知道,李世民更清楚,这一点李世民倒不曾质疑。
群臣所思各不相同,不过无论旁人所想如何,至少身为人父的李世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那些虚无缥缈的楚王谋逆之说了,现在他最为关心的是李恪和淮南的安危,这从李世民口中那声脱口而出的“恪儿”便可知晓。
李世民若当真质疑李恪有谋反之心,绝不会叫的这般亲昵。
“启禀陛下,楚王为保境安民,不使淮南百姓受灾,现已在巡河之时为歹人所趁,所谓楚王谋逆之事,纯属无稽之谈,离间陛下父子之言,其心当诛。”李恪在淮水边被擒的消息送到了大殿之中,沉默了许久的岑文本终于站了出来,朗声道。
岑文本身为李恪业师,李恪文才德行也大多为他所授,李恪遭人污蔑,岑文本站出来为他发声,本就在情理之中。只是岑文本之言,所指是谁,大殿中的君臣都能看得出,唯有方才还在发难的李林一人进退两难地站在殿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哪怕李林度以小人之心,窃以为李恪所为被劫之言不过是他的掩饰所为,他也万万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他若是此时再固执己见,岂不正是坐实了魏征口中的费仲、尤浑之言。
不过岑文本虽然直言指责李林,但他也还分得清轻重,眼下绝不是与李林之流瓜葛的时候,李恪和淮南的安危自然更为紧要。
岑文本接着道:“臣以为所为楚王谋逆之事纯属子虚乌有,眼下当务之急乃是营救殿下,稳住淮南局势,不使残梁宵小有机可趁。”
李世民听了岑文本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些残梁余孽既然趁着水患之时伏击李恪,自然不是只为了李恪一人,他们的目的当在趁着水患扰乱淮南。淮南乃大唐粮仓、盐仓要地所在,淮南若乱,包括关中在内的大半个大唐都将为之生乱,此事决然马虎不得。
李世民道:“岑卿所言甚是,淮南富庶之地,乃我大唐盐、粮之仓,绝不可出半分差池,楚王李恪,更是朕之爱子,此番受难,也必得设法营救,不容有失,至于外面的那些谣传之言,便不必在提于朝堂之上,离我君臣父子之心了。”
李世民之言一出,此事就此盖棺定论,李林、长孙无忌原本难得的向李恪发难的机会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封奏报搅乱。
不过长孙无忌倒是真的希望这道淮南奏报所言属实,至少如此一来,李恪已是危在旦夕,若是李恪能死在那些萧梁余孽的手中自是最好,这样既免了他的心腹大患,他自己还不必插手其中,摘地干干净净。
此时的大殿之中,有长孙无忌这般心思的自然不止他一人,就在李世民话音刚落之时,太子府褚亮便当即出列,对李世民道:“启禀陛下,如今楚王遭难,淮南百官无首,臣以为当速择一朝中重臣,南下镇抚淮南,一来安淮南人心,稳定局势,二来寻得楚王踪迹,营救楚王。”
褚亮之言本是不差,李世民闻言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对大殿众人问道:“此事干系重大,众卿以为何人可为?”
岑文本心系李恪安危,若是依岑文本的意思,他自然最是希望自己可以为使,南下镇抚,方可有最大的把握救回李恪,可岑文本资历浅,哪怕他是李恪业师,也难当此重任。
不过奏本所言之事,早些时候岑文本便已经从王玄策遣来的信使手中提前得到了消息,早有准备。
为使之人必不能是太子亦或是长孙党人,否则李恪必难逃劫难,而为使之人亦不可是魏征等刚直之辈,只顾淮南百姓之大义,不及李恪之生死,同样于营救李恪不利。
这个人既要与李恪交好,又要懂得变通,还要有足够的资历,更需是李世民的嫡系亲信,这样的人朝中还当真难寻。
若是当朝再思,恐怕岑文本一时间还未必能想起,不过好在岑文本早些时候得到了消息,倒还真的想起了一人杜如晦。
第七十六章 杜相南下
“此事干系重大,众卿以为何人可为?”
李世民话音刚落,大殿之中的众人心中便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而褚亮颇有急智,他既然当众提及遣大臣南下镇抚淮南,他的心里自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属意的人选正是身兼太子左庶子的于志宁。
于志宁为天策府旧人,从龙功臣,早在大业末年,便追随李世民,于其后效力,论资历已是足够。
更何况,于志宁的太子左庶子一职只是并兼,他的本官乃是中书侍郎,位在宰辅之列,由他来提调淮南并无不妥。
只是于志宁乃太子左庶子,算是太子业师,结结实实的太子党,若是由他南下,主持淮南诸务,要害了李恪自有各种法子,到时李恪焉有性命。
不过就在褚亮正欲要旁人举荐于志宁,促成此事的时候,一旁早就等候许久的岑文本已经当先出列。
“启禀陛下,臣举蔡国公前往,蔡国公威望深重,又熟稔军民政务,当可胜任。”岑文本出列,对上坐着的李世民道。
蔡国公这个名字虽有一段时间未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但就在这朝堂上,却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有半分的遗忘。岑文本之言一出,大殿中的众人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细细一想,便即刻明白了过来。
别的不说,这满朝文武上下,还真没有比蔡国公杜如晦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在天策府时,杜如晦便是李世民的心腹智囊,与房玄龄共为李世民的左膀右臂,他与李世民的关系比起于志宁又要亲近上许多,至于才干,杜如晦曾力压百官,拜为尚书右仆射,房谋杜断之说亦非虚名,杜如晦的才干自然不俗。
更重要的是李恪曾亲自前往终南山,请神医孙思邈为杜如晦诊病,于杜如晦有救命之恩,杜如晦若是南下,自然更尽心力。
李世民听了岑文本的话,也不自觉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李世民太清楚杜如晦之能了,李世民对他自己的心腹,还是颇有信心的。
不过李世民想了想,却又有些顾虑,于是对与杜如晦走的最近的房玄龄问道:“玄龄可知克明身子休养地如何,可能远行?”
房玄龄听得李世民发问,出列回道:“启禀陛下,克明这一年多来在府中赋闲休养,身子已经养好了大半,当无大碍,只是克明近来一直同臣提及他眼下太过闲暇,在府中也闷地很,早欲出府为陛下效力。以克明眼下的身子,若是仔细些,远行当无大碍。”
李世民赞同道:“如此便好,克明朕是知道的,向来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如今叫他在府中赋闲近两载,倒也是难为他了。既他也欲出府从事,那这南下镇抚淮南之事便交由克明了。”
以杜如晦为使,南下镇抚淮南,李世民之言一落,岑文本的心便定下了许多。
李世民既已指明杜如晦为使,那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于志宁之流与旁人相较或还能胜一筹,但是和身为帝王心腹谋主的杜如晦相比,便远不够看了。
果然,李世民话音一落,大殿之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人也没了动静,毕竟以杜如晦的位分,只要他愿去,这朝中还真的没人能争地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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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中,李世民已经定下了南下镇抚淮南的人选,与此同时,自知事已败露的残梁余党已经退出淮南,直往西面的江陵而去。
江陵城为荆州治所,亦曾是萧梁都城,乃七省通衢之所在,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古为岭南要冲,天下重镇。
左游仙和萧月仙见淮南之事已不可为,便裹挟着李恪转而前往江陵,借江陵地方势力,暂避锋芒,以作长远打算。
不过李恪不同常人,他被掳走自是大事,不过短短数日,大唐东南各处州郡俱已得到了消息,自淮南往西往北等向的各处官道要塞俱已闭锁,凡往来车马人等尽数严加核查。
若是走陆路虽然比水路稍稍快上些许,但易被官府巡查,找出马脚,故而一路以来,左游仙一众分作数批,走得很是谨慎,先往南,再往西,又尽数挑的水路,避开官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左游仙等人带着李恪走得不快,李恪离开盱眙后的第四日,经几番周折后,他们这才总算是过了黄州,出了淮南境,到了岭南道所辖的荆州。
李恪生与关中,长于长安、突厥,此前还从未来过岭南,倒是没想到他这第一次来,便是以阶下之囚的身份。
荆州境,江陵城外十里的洪湖之上,大船正在缓行。洪湖纵横七万余顷,李恪站在旁人的看押之下,看着外面烟波浩渺的洪湖,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江陵城,似乎连日来的苦闷也稍稍缓解了些许。
“殿下倒是好兴致,没想到到了今日,已做阶下之囚,竟还有这般闲看风云的雅致。”李恪正凭船舷而立,远眺着云烟中的江陵城,身后便传来了萧月仙的声音。
李恪听得是萧月仙的声音,头也不回,只是笑了笑,回道:“无非是苦中作乐罢了,我眼下的处境,纵然再差总不会差过当初在突厥为质之时吧。”
萧月仙闻言,也笑道:“好一个苦中作乐,只是朝持社稷剑,暮为阶下囚,这种感触怕是不好受吧。”
李恪道:“我能有今日,也是我之失,左右不过一死,所幸我之失尚未铸成大错,如此足矣。”
萧月仙走到了李恪的身旁,抬起头,看着样貌有些稚嫩,但说起话来却叫她根本看不出起伏的模样,问了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你这幅无所谓的模样是故意为之,还是你孩提是便是如此?”
李恪知道萧月仙问的是什么,于是回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我知道,我若不是这般模样恐怕就算当初没死在突厥,也死在长安了。”
萧梁虽已灭,但萧月仙好歹也算是半个帝王之后,天家无情,兄弟相残,这些道理萧月仙早已听得耳朵磨了茧子,也不曾在心中有过波澜,可当他今日自李恪口中听到这番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与李恪很是相熟的缘故,心中竟突然多了一份恻隐。
第七十七章 水匪
“长安虽好,纵有富贵环绕,却也步步生险,恐还不及这江陵城。”萧月仙听了李恪的话,有感地叹了一句。
李恪没想到以萧月仙的身份,她竟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先是微微一愣,回头看了萧月仙片刻,似乎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于是笑着回道:“本王封号为楚,江陵城乃古楚国郢都,与本王封号暗和,倒也算是缘分了。”
萧月仙闻言,问道:“如此说来,这江陵也算是殿下的归宿,你何不就安心地在这江陵城待着,你我共谋大事,不必再想着逃了,可好?”
李恪抬头看了眼极目所望,云烟深处所藏着的江陵城,对萧月仙摇了摇头道:“江陵自古以来便是岭南锁钥,兵家必争之地,自也是个好地方。不过江陵城虽好,却少了几分帝王气,非是成大事之基。”
李恪言下之言何意,萧月仙岂能不知。李恪非是寻常皇子,自不甘居于人下,更何况还是长安城中那个无论是名望、功绩,还是文韬武略都不及他的太子李承乾。
萧月仙对李恪问道:“如此看来,殿下虽是身为阶下之囚,但心中倒还是壮志未歇了?”
有些东西,比如李恪的野心,萧月仙兴许能看得出来,但萧月仙眼下同他是敌非友,有些话李恪也不愿同她讲的太深。
李恪并未直接回答萧月仙所问,而是看着萧月仙,反问道:“你本有心趁本王之危,夺取御赐节钺,动荡淮南,然却为宾王和怀道所识,空了盘算。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固执先见,只顾与本王为难呢?”
萧月仙不解地问道:“你所言何意?”
李恪回道:“本王年少,当初江陵之战时本王尚是一蹒跚学步的孩童,两国的恩怨若是强要怪在本王的身上,恐怕也牵强了些吧。既是如此,你又何必抓着本王不放,斗个死活呢,你我各自交换,互取所需岂不更好?”
“互取所需?你已是阶下囚,又能给我什么?”萧月仙倒是不知李恪的身上还有什么能拿来同她交换的筹码,轻笑了一声,问道。
李恪回道:“本王曾听岑先生提及,萧公当初举城归唐,本是降臣,有功无过,依例不当斩杀,你此次若是能纵本王离去,本王便可许诺与你,有朝一日必为萧公平反,册为梁王,享江陵百姓万家香火,如何?”
李恪的话,一下子让萧月仙竟有些恍然了,她此前从未想过李恪竟会同她说出这番话来。
萧铣之过,乃大唐太上皇李渊所定,若依常理,自无更易的可能。但萧月仙也知道李恪的意思,眼下李恪尚是皇子,想要为萧铣平复自不可能,李恪所说有朝一日便是李恪称帝的那一日。
萧铣之名虽是李渊所定,但李恪若当真称帝,将来寻了个由头为萧铣平复名声,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萧月仙自己也很清楚,眼下大唐已得天下人心,此次百年难遇的淮南水灾他们又未能尽功,日后再想成事便绝无可能了,相反地,与留下一个暂无太大用处的李恪相比,李恪口中所说的条件倒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李恪能够称帝,可李恪乃是庶子,非嫡非长,在朝中更无长孙无忌那般权倾朝野的母族相助,又岂会有登基称帝的那一日。
李恪亦是英物,这一点萧月仙自打与李恪相识后便深信不疑,但皇位之争又岂是一人之长所能抉择的,纵然李恪才干再高,在萧月仙看来,李恪想要动摇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也绝不可能。
就在萧月仙看着李恪一脸正经的模样,似乎已然十拿九稳一般,心中有些发笑的时候,他们所乘之船的船身却突然猛地一晃,晃地萧月仙站立不稳,神色也是一变。
这一晃来的突然,站在甲板上,靠着栏杆站立的李恪竟是险些被甩出了船去。
“来人,快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萧月仙自幼在洪湖边长大,对洪湖水情再熟悉不过,洪湖虽是大湖,但一向波澜不显,方才船身的晃动不像是寻常湖水中该有的波荡,于是连忙遣人前往查视。
果然,正如萧月仙所担忧地那般,被她遣去查探的船工不过片刻便赶了回来,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对萧月仙道:“娘子,不好了,咱们的船底被洪湖的水鬼凿了个一尺大小的洞,一时堵不上,这船怕是撑不住太久了。”
船工口中所为的洪湖水鬼便是暗行洪湖的水匪。
这些洪湖水匪一向以劫掠来往商船为生,为了避开官府追剿,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很有门道。
这些水匪凡遇商船,必先遣水性极佳者潜入水底,以钉凿一类将船底凿穿,使得商船沉没水中,待得商船沉没,船上人等也都落水之后,他们再驶快船前往将人杀散,捞取财货。
李恪所乘的这艘船上说来财货并不多,但这艘船不止载了人,还装了赶路所需的马匹,故而大船吃水极深,被水匪当做了过路的肥羊,落入了水匪的眼中。
李恪听了船工的话,心中先是一惊,但紧接着,他知道自己等候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此前无事,故而一路之上他们对李恪都是严加看管,李恪寻不得出逃的良机。
而在水上时,李恪也曾想过跳湖逃生的可能,但无奈李恪水性实在稀松地很,他若是跳水逃生,随便一个船工都能在水中将他擒回。
萧月仙也清楚李恪水性不佳。这也是萧月仙放心李恪出来到甲板上放风的缘故。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同了,如今遇水匪突袭,大船也沉没在即,若是李恪此时得了空子,便有逃出的可能。
“来啊,快把李恪就地拿下,待到击退水匪后再行安置。”萧月仙见得形式紧急,生怕李恪趁乱逃走,当即对身旁的船工吩咐道。
不过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摇了摇头,却往后退了一步。
李恪看着萧月仙道:“水匪来袭,船上人等都忙着在后舱救水抗敌,你觉得光凭这三五人便能拿下我吗?”
大船开始下沉,船上许多船工都在忙着救水,而剩下的人也大多在对付自后方袭来的水匪,看押李恪的人反倒少了许多。
李恪手上功夫本就不弱,寻常十几人都拿他不下,更何况只是眼前的区区数人。
李恪一边说着,一边从船工手中夺过打向他的船橹,不过三两下,便将船工打翻在地。
“水匪来袭,大船沉没在即,你我都是自身难保,来在此处纠缠作甚,还不如各自逃命地好。此事你若不与我为难,我答应你,方才我说的话,还是作数的。”李恪说完,也不等萧月仙回话,便跳进了湖中。
第七十八章 再遇武氏女
“水匪来袭,大船沉没在即,你我都是自身难保,还在此处纠缠作甚,还不如各自逃命地好。此事你若不与我为难,我答应你,方才我说的话,还是作数的。”当李恪得知大船为水匪所袭后,毫不犹豫地便一跃入睡,逃了去,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李恪跳水逃生,本已是将后背留给了萧月仙,但萧月仙却并未动手伤他。
一来水匪来袭,此时就算她将李恪射伤捉回,也难将李恪带走,不过是帮了这些水匪的忙,二来李恪年少,萧铣之仇着实算不到李恪的头上,再加之李恪待她不薄,更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她自还念着几分情分,倒也未曾对李恪动了杀心。
可以说,纵然在此之前,萧月仙虽不曾想过要放了李恪,但在残梁余党中的许多人都曾想着要杀了李恪时,唯独萧月仙从未想过要要了李恪的性命。
在萧月仙的半纵之下,李恪便跳入洪湖,便游水逃了去。
李恪本不善水性,后来虽也多多少少学了些,但就凭着他这点水上的本事,要靠一人之力游出这洪湖,还是极难的。
李恪手中紧握着与他性命相关的木质船橹,一直奔着远方江陵城的方向游去,也不知游了多久,一直游到了自己气力耗尽,却也仍未能到岸,最后体力不支,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
不过就当他双眼疲累地将阖未阖之时,在相距他不足十丈的水面之上,李恪竟看到了一艘颇为醒目的官船。
既是官船,船上乘着的自是官府中人,李恪心中心想着自己有了救,于是便强打着全身最后的气力长唤了一声,接着也不知船上之人听见与否,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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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李公子...”
李恪自己也不知昏迷了多久,迷糊之中,李恪似乎听到有人正在耳边唤他,于是缓缓地便睁开了眼。
李恪睁开眼后,看到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头扎双环髻,乍一看去眉目清秀的侍女。而他自己,正躺在一张松软的床榻之上,不在水中了。
显然,是官船上的人听到了李恪的呼救声,将李恪救了回来。
“姑娘,你...”李恪见得生人,只当自己是被她救的回来,正要开口询问自己身处何处,如何识得他时,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倒是这侍女先行唤出了声来。
“小娘,你快过来,李公子醒了。”李恪刚一睁开眼,这侍女便对门外大声唤道。
李恪久在长安,外放淮南也时日未长,在他的记忆之中,自己在荆州并无故交,可这女子却口称他为李公子,可知她至少是知道些自己的身份的,不禁也觉得奇怪,对她口中的小娘也多了几分好奇,便也往门外的方向望去。
李恪看着房门的方向,不过片刻之后,便看到了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这少女看模样不过十岁出头的的年纪,可偏却生地眉目如画,姿容妍丽,虽年少,却能看出是个极为少见的美人坯子,若是将来长地开了,怕也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只是这少女虽生地极美,但李恪望着却有些似熟非熟的感觉。
按理说,这般美人,哪怕是放在胭脂遍地的长安城,也是难得一见的,若是李恪见过,本该记得仔细,怎的会记不真切呢?
“李公子你可算是醒了。”少女一进门,见李恪果真醒来,便对李恪道。
李恪虽记不真切这少女是何人,但毕竟是救了他的性命,对他似乎也并无恶意,于是手撑着坐起身回道:“李某谢过小娘救命之恩。”
这女子闻言,笑道:“当初李公子也曾助我,今日我再帮回了李公子,也算是还了李公子当年的援手了。”
李恪听了这少女的话,心中越发的不解了,原来自己竟还曾襄助过她,只是却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地了。
这少女也是冰雪聪明,她看着李恪有些迷糊的模样,也知李恪必是记不清了,于是道:“李公子想必是晕地迷糊了,难不成竟是忘了当初在长安天街请公子射灯的女童?”
李恪一听这少女的话,顿时记了起来,贞观六年,李恪于元宵节携小妹高阳在长安天街赏灯,路遇一女童与长孙家兄弟争灯,便是他出手相助,帮着那女童自长孙兄弟手中赢回的彩灯。
“原来是你,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一载有余,小娘已出落地这般仙姿玉色,我竟有些认不出了。”李恪听了这小娘的话,已经全然想了起来,于是回道。
当面被人称赞貌美,只要是女子,无论年纪大小,总归会有些欣喜,少女先是面露一丝喜色,接着便忙谦虚道:“公子谬赞了,公子记不真切,不过是因时日久远,公子又刚刚落水昏迷,尚未全醒罢了。”
这少女虽年少,却也是个说话妥帖之人。
李恪看着眼前的少女,模样气度确与寻常人家女子不同,再加之他依稀记得,在他昏迷之前,救了他的是一艘官船,李恪心中对这女子的身份也不免有几分好奇。
不过毕竟男女有别,李恪若是贸然问人姓名终归有些不妥,于是转而问道:“小娘救命之恩,在下自当铭记,只是在下在湖中昏迷,此后诸事便全无印象,却不在眼下身在何处?”
这一次,还不等这少女回李恪的话,倒是一旁的婢女先开了口。
“今日早间我家小娘本是在洪湖乘船赏景,不料却在途中见着了公子,便将公子带了回来,此处乃是江陵城,你身处之地便是荆州都督府。”婢女一边从一旁搬了个锦凳放在了少女的脚边,一边对李恪道。
荆州都督府?
李恪听了婢女的话,心中有些微诧,不禁看向眼前这少女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李恪身为亲王,熟稔朝务,岂会不知荆州都督是谁。
贞观六年初,原荆州都督张亮调任进京,荆州都督出缺,李世民便下旨以利州都督武士彟转任荆州,为荆州都督主掌荆州军务,如今的荆州都督正是应国公武士彟。
若只以武士彟而论,以武士彟的名望、才干,在这名臣云集的初唐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他的次女武曌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李恪怎会不惊。
李恪连忙问道:“此处竟是荆州都督府,却不知小娘与应国公武都督是何关系?”
这少女已知李恪当时朝中权贵子弟,也不奇怪他怎的知道荆州都督是谁,只是如实回道:“公子口中的武都督正是家父。”
第七十九章 误会
傍晚,天色已昏,遥远的天际处,渐落的夕阳映照赤色的霞光,染红了烟波浩渺的洪湖水,也为江陵城披下来一件霞衣,宛如温婉娴静的待嫁女子。
江陵城为古楚郢都,自古便是中南锁钥,南北要塞,兵家必争之地,当年的萧铣也是立足于此,方才有了临朝称帝,逐鹿天下的资本。
但自打入了唐后,大唐定都关中,以关中为基并重洛阳、太原、扬州等地,却有意无意地,唯独把这个岭南首要的江陵忘在了脑后,甚至就连军务之上也是如此,江陵军政首官的官衔之前也未如扬、并那般缀上一个“大”自,只是一个光秃秃的荆州都督而已。
但也正是如此,江陵便越发显得安静太平,在天下三百余州中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李恪身处这看似安静的江陵城中,站在荆州都督府的偏院里,感受着湖风拂面,看着天边的残光暗照的斜阳,心中却还有这一丝震动。
他很难想象,此前他在长安见过,这次又救了他性命的女子竟是武媚娘,竟是那个日后会将他李氏宗族逼杀殆尽的武周女帝。武媚娘给李恪带来的震动,远比萧月仙自曝身份时要来的大地多。
不过好在此时的武媚娘尚且年幼,不过是一个少经世事的少女,更没有数十年后的那般狠辣和权谋,李恪倒还远不必担忧。
对李恪而言,现在武媚娘,他更多的只是惊讶与好奇,并无其他更多的顾虑,毕竟眼下他自己虽然逃出了残梁余党之手,但却尚处险境,分不得心,他的首要之事还是设法安全地返回扬州。
“李公子早间落水许久,寒气尚未尽去,大夫特地嘱托公子要仔细身子,不可再着了风寒,怎地还在院中吹风。”
李恪正在院中想着如何独身一人避开在江陵颇有势力的残梁余党,返回扬州的时候,耳中却传来的武媚娘的声音。
李恪听得武媚娘的声音入耳,回头看着武媚娘,笑了笑回道:“小娘多虑了,我乃习武之人,身子骨还算强健,吹些风当还无碍,倒是若整日待在屋中,反会闷坏了身子。”
李恪的身手,武媚娘是亲眼见过的,夜色之中,他尚且能开劲弓,射中三丈之外绑着花灯的丝带,这份武艺纵然是在精锐云集的长安禁军之中也不多见,他的身子骨自然是结实,也不是寻常的同龄少年可比的。
武媚娘道:“公子自幼习武,想必底子不同常人,公子既觉得闷了,出来透透风也是好的,只是勿要贪凉受了寒,自己省得便好。”
李恪听得武媚娘的关切之语,拱了拱手,谢道:“多谢小娘关心,我自有分寸,今日小娘相救之恩,来日如有机缘,自当厚报。”
武媚娘站在李恪的身前,看着李恪虽是一身布衫,却仍旧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模样,笑道:“当初在长安时,你曾助过我,我铭感于心,而如今你时运不佳,我再助回你,也是应当,何曾想过要你什么厚报。不过你眼下还能有此心志也是好的,总好过那些自甘蹉跎,连日只知嗟叹的庸人。”
时运不佳?
李恪听了武媚娘的话,似乎是在安抚于他,劝他上进,一时间稍稍有些愣住了,他不知武媚娘为何会如此说他,于是好奇问道:“我与小娘再遇不过一日,我言语中也并未提及,小娘怎知我时运不佳?”
李恪所问,本是意在问武媚娘何出此言,竟会觉得他近来时运不佳,可武媚娘早已先入为主,李恪的话到了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却只当李恪已经承认了时运不佳之说,只是不知武媚娘从何知晓罢了。
武媚娘说李恪时运不佳,自是有她的揣度,贞观六年,武媚娘曾在长安见过李恪一面,那时的李恪鲜衣怒马,随扈如云,甚至还可当着面与长孙兄弟分庭抗礼,自然是权贵人家子弟。
可如今不过过了一载有余,李恪已经自长安沦落至此,当初的一身锦衣华服也换做了粗布衣裳,身后的随从也不见了踪影,若非时运不佳,又怎会如此。
只是武媚娘心中虽是如此揣度,自己也对自己的揣度深以为然,不过当着李恪的面,她又担心李恪有些心气,若是坦言了面子上恐挂不住,于是婉言道:“我不过是胡乱猜的罢了,公子本在长安,如今却贸然孤身现于江陵,想来是府上生了变故,才会如此吧。”
李恪听了武媚娘的话,这才明白了过来,难怪武媚娘会有此一言,原来竟是如此。
不过武媚娘的话李恪倒也乐得接受,不愿去反驳。
武媚娘把他当做落魄了的权贵子弟也好,如此一来反倒省了许多麻烦,也免得有其他的风声传出,叫有心人知道了他的行踪。
于是李恪也顺着武媚娘的话,应了下来:“数日前在下府中确是突逢变故,叫小娘见笑了。”
武媚娘闻言,忙道:“公子何出此言,公子年少,突逢巨变,尚能有如此豁达胸襟,已是不易。不过公子倒也不必太过伤感,公子武艺不俗,眼下西北边线未平,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公子若是有心,大可往西北参军,待建功立业后也必有再兴家声的一天。”
武媚娘本就聪慧,又是武士彟之女,出身显贵,眼界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可比,故而从她口中说出这番话,李恪倒也不觉得讶异。
李恪道:“小娘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
武媚娘笑道道:“公子有如此打算便好,我已与家母提及公子之事,若是公子不弃,便可在府上暂住些时日,待身子大好后再另做打算。”
李恪道:“若能如此,自是最好,只是麻烦府上了。”
武媚娘摆了摆手笑道:“这倒无妨,家父正是荆州都督,亦是武臣,最喜提携后辈,若是公子有意,我也可将公子引荐于家父。”
武媚娘之言,自本是好意,可李恪听了她的话,却连忙摇了摇头。
武媚娘非是朝臣,自识不得李恪,但武士彟乃是重臣,与李恪在朝堂之上也有过数面之缘,是识得李恪的,若是武士彟见着了李恪,自然就认了出来。
李恪是君,武士彟是臣,若是往常,李恪倒也不怕武士彟认出自己,不过如今李恪落难在外,而武士彟在朝中又党派不明,若是武士彟与太子亲近,叫他知道了李恪在此,李恪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恪当即道:“小娘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欲振家声,靠的还是自己,此事便不必麻烦应国公了。”
第八十章 武士彟
时值盛夏,正是炎热之时,也正是一载之中日头最长的时候。
时辰已是戌时,若是搁在春秋时候,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但是此时,江陵城的天南之际,还留着一丝残光,而就算趁着这缕残光,在衙中疲累了一日的荆州都督武士彟终于回府了。
“阿爹,你可算回府了。”武士彟刚一回府,正自偏院往主院回走的武媚娘正巧撞上了,于是道。
武媚娘乃武士彟次女,一向聪慧,比起男儿亦尚要强上几分,故而也极得武士彟的疼爱,武士彟下了值,见了武媚娘,便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对武媚娘问道:“今日府中家奴带着你去洪湖游水,耍地可还乐呵?”
武媚娘点了点头,又看着武士彟面有疲态,回道:“湖上凉爽,又还宽敞,自是比府中待着要乐呵多了,只可惜今日阿爹府事太多,未能陪着一同去,却是一件憾事。”
武士彟闻言,好奇地问道:“二囡今日未去府衙探视,怎知阿爹今日忙地紧,走不开?”
武媚娘回道:“阿爹平日日落前便该回府,可今日到了此时才回,不是府衙事紧,还能是为何?”
荆州地处岭南,不属边城,腹地之中又少蛮夷,唯一能添些乱子的就是各处野湖中的水匪,而这些水匪又大多不成气候,最多的也不过寥寥数十人罢了,故而江陵城一向太平,少有战事。
地方太平,武士彟这个荆州都督也不甚忙碌,除了月末点卯,少有晚回的时候,今日却突然回地迟了,武媚娘自能猜得出来。
武士彟听了武媚娘的话,原本脸上积着的愁容倒是散去了几分,转而稍稍展颜道:“你倒是聪明,比起你两个整日只知在街头厮混的兄长强上不少。”
武士彟年已过五巡,四十出头的时候方才续取武媚娘生母杨氏,得了女儿,属中年得女,故而对女儿很是疼爱,甚至还要超过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武元庆、武元爽。
武媚娘被武士彟抱在怀中,对武士彟道:“阿爹还需仔细身子,整日不歇可别累坏了才好,有些事情若非紧急,丢到明日便可,何必非得今日。”
武士彟轻声叹了口气道:“凡事又岂是为父所能一己定夺的,今日之事不同寻常,为父哪敢有半分怠慢。”
武媚娘闻言,脸上露出了不解之色,在她的眼中,阿爹武士彟乃荆州都督,当朝应国公,莫说是在这岭南了,就算是放到长安,也算的上是号人物了,究竟是何事竟能叫他如此为难,半分不敢松懈呢?
武媚娘问道:“不知近日州县发生了何事,阿爹怎的如此难做?”
武士彟回道:“叫为父难做的倒也不是荆州的事情,而是在淮南。”
武媚娘接着问道:“淮南能有何事,怎的能波及至江陵?”
武士彟看了看四周,见得四周并无旁人,于是对武媚娘道:“今日早间自长安南下,提调两淮军政的杜相使人传来急令,陛下次子楚王殿下在淮南被掳,下落不明,要邻近个州县仔细排查水陆关卡,寻觅楚王行踪,不可大意。”
武媚娘虽是女子,但却并非那些从不出门墙的家中闺秀,相反地,她对朝中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大多都听过一些,甚至有一丝好奇。
武媚娘向来如此,故而对时常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李恪,更是颇多了解,当武士彟之言入耳,武媚娘清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满满的惊讶之色。
纵是国公之女,但武媚娘也听了太多关于楚王李恪的传闻,在武媚娘的眼中,楚王李恪这样的人物便是宛在云端的一般,方才却听得这个消息,哪有不惊的道理。
楚王李恪,陛下爱子,这样的人竟在自己治下的淮南地界失踪,这个消息想必早已震动朝堂,震动天下。现在的,尤其是临近淮南的各州关卡,恐怕早已是严阵以待。而他的阿爹在今日收到消息能有这般表现,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竟是如此!”武媚娘轻声惊叹道。
武士彟看着次女满是讶异的模样,对武媚娘道:“眼下的消息尚未尽数传开,荆州所知者亦不多,你也不可说于旁人,为父将此事告知于你,也是要你近日多多仔细些,最好便待在府中不要出门了。”
武媚娘连忙应道:“阿爹放心,我这些天就在府上待着便是。”
“如此便好,明日我也会同你兄长讲明,这些天,除了府内采买所需,索性府门便闭了吧。”武士彟闻言,点了点头,对武媚娘道。
李恪乃李世民次子,极得李世民疼爱,李恪失踪,李世民极是重视,否则也不会遣了在府上休养许久的心腹近臣杜如晦南下主事。因受到波及的又岂会只有淮南一地。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知将来会发生些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是不听、不说、不做地好,就是府中之人也需约束好,免受了池鱼之殃。
不过武媚娘听了武士彟的话,心中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对武士彟道:“阿爹所言倒是叫儿想起了一事,想来还是要跟阿爹讲明的。”
“何事?”武士彟看着武媚娘一脸郑重的模样,问道。
武媚娘回道:“今日儿在洪湖游玩时,遇到了一个险些溺死的落水之人,便将他救了回来,暂且安置在了府中,不知可否?”
溺水之人?
武士彟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说,为父倒是想起一事,今日早间确有一艘商船在过湖之时在湖心为水匪所劫,船上财货、人等失踪了大半,说不得你救的这人便是这商船上的。”
武媚娘闻言,附和道:“那想来是了,我听他所言,他落水也正是此因。”
武士彟道:“今日被劫的乃是一艘商船,想必你今日所救的便是这船上的船夫,身家应该还算干净,切先收容他两日便是,无妨。”
“如此便好。”在武媚娘想来,李恪家道中落,沦落为船上船夫也并非不可能,故而也未曾多想,当即应了下来。
只是武媚娘想的自然简单,她哪里知道,她随手救下收留的这个少年,便是使得大唐半壁为之风动,不得安稳的楚王殿下。
第八十一章 武氏兄弟
李恪失踪,大唐朝野震动,就连闭门休养一载有余的杜如晦都给遣了出来,要将李恪寻回。
且不论如此大地动静,能否真的救回李恪,但各处地方官员却没有一个敢有半分大意和怠慢的,否则若是因懈怠此事为李世民所知,天子雷霆盛怒之下谁都扛不住。
故而当杜如晦命淮南周边郡县严查各处关卡的手令传来,武士彟虽没有半分把握在荆州境内寻得李恪的踪迹,但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怕是明知做无用之事,也是整日待在府衙之中,不敢大意懈怠。
两日之后,李恪在荆州都督府上已经待了一段时间,身子已经养地差不多,李恪估算了一下子,残梁的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再如以往那般追寻自己的下落了,于是便欲启程东归,前往淮南。
可就当李恪正欲向武媚娘借一匹马,便离开江陵的时候,却不巧遇到了武家的那两位公子——武元庆、武元爽。
“正是女大不中留,阿妹与外面的野小子相识才几日,便要将家中之物相赠,若是再久些,那还了得?”武媚娘正带着李恪在荆州都督府的后院马棚提马,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两个男子的声音。
李恪听得身后的声音,转身望去,身后站着的是两个二十五六的男子。这两位男子样貌倒是生地不错,但是看着他们的眉目举止,却总有一份猥琐轻浮之感。
这两人李恪虽都不曾见过,但李恪都不必问,便能猜出他们的身份,除了武家那两个连武士彟都看不上眼的浪荡公子,还能是谁?
“两位兄长这是何意?李公子曾相助于我,如今他遇难,我再帮回也是理所应当的,两位兄长这么说话,未免龌龊了吧。”武媚娘年方十一,但已知何为名节,武氏兄弟之言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又该如何看她?武媚娘听得武元庆、武元爽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回道。
武媚娘为妹。而武氏兄弟为兄,武媚娘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同他们说话,自是分毫的面子也没有给他们留下。
两人之中,年纪稍大些的武元庆当即道:“阿妹,在外人面前,你便是这般同兄长讲话的吗?”
武氏兄弟乃武士彟前妇相里氏所出,而武媚娘却是武士彟正妻杨氏所出,与武媚娘非是一母,又因武士彟待杨氏与武家姐妹又甚是疼爱,甚至在他们这两个男丁之上,故而武家兄弟对杨氏和武媚娘等很不待见,闹出些口角也是常有的。
武媚娘寸步不让地回道:“兄长怎么同我讲话,我便怎么同你们讲话,你们既自己不要颜面,我又何必顾及。”
这时,一旁的武元爽却又道:“你报私恩,你自己报便是,你拿我武府的财货赠人,是何道理?更何况你身为女子,不动声色地便将外面的男子带回家中,我身为兄长还说不得了吗?”
武媚娘回道:“李公子曾今助我,如今我留他在府中休养,也是阿爹同意了的,至于赠马之事,我自会晚些时候自会向阿爹禀明。”
武元爽闻言,笑道:“如此说来,这赠马之事阿爹便是不知了?正所谓不告而取是谓之窃,小妹莫要被这外面来的野小子给骗了,把自家的财货贴了个干净。”
武家本就是世代经商,家中巨富,而武士彟又贵为应国公,荆州都督,便更是如此,对他们武家来说,区区一匹马,又能算得了什么,武媚娘就算送了出去,武士彟也绝不会多说什么,这一点武氏兄弟也清楚地很,他们这般为难她,不过是为了叫她面上难堪罢了。
武媚娘不悦道:“区区一匹马,你们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武家兄弟得意地笑道:“今日赠马,明日便能赠宅子,后日恐怕大半个武家都要被贴了出去。依为兄看,这野小子分明就是哄骗小妹来的,为的就是窃我武家家财。”
武媚娘视李恪为友,武媚娘听着武家兄弟的话,脸上越发地挂不住了,心中也已然生了怒意。
武媚娘道:“两位兄长莫要血口喷人,如此口无遮拦,未免过分了些,莫要逼我告诉阿爹。”
武家兄弟自然多少畏惧武士彟,只是他们看着武媚娘生怒,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场面,心中反倒越发地得意。
武家兄弟于是接着道:“我们绝无恶意,只是小妹少不更事,不知人心险恶,见得这等模样俊俏,又专会哄人的市井小子,难免辨不清真假,不如便将他交给我们,我们拿了他去见官,一审便知,如何?”
李恪生得俊美,尚在武家兄弟之上,武家兄弟竟是将李恪说成了靠着样貌,哄骗女子的欺诈之徒。
李恪见多了狡诈之徒,就连长孙无忌那样的老狐狸也常打交道,武家兄弟这样的道行,李恪实在是不看在眼中。
李恪的脸上不见半分神色波动,只是淡然道:“两位公子无凭无据,如此说话,未免欠妥了吧,”
“哼!”
武元庆轻哼了一声道:“待我将你拿下,扭送官府,一番审讯之下便知真假了。”
说着,武家兄弟上前,竟是要将李恪拿下。
武士彟拜荆州都督,乃是武职,武家兄弟也算是将门子弟,再加之他们以往常在市井厮混与人殴斗,手上倒还确有几分功夫,再加之他们不知李恪深浅,只见李恪年少,故而竟欲动手将李恪擒拿。
武家兄弟的功夫,若拿去对付那些市井流氓还算好使,可李恪师承名家,又久在行伍,得许多军中猛将指点,他们如何是李恪的对手。
武媚娘看着两位兄长的动静,也是闭口不言,她亲眼见过李恪射箭,李恪能毫不费力地开七斗之弓,别的暂且不谈,光是这份臂力,就是她这两个不成器的兄长远远比不了的,他们主动去跟李恪动手,吃亏的自然是他们,她自己也正好出了这口气。
果然,就当武家兄弟一齐动手,准备拿下李恪的时候,他们刚才碰到李恪的手臂,正要将李恪按下,李恪微微一笑,手腕只是轻轻一转,便就反手抓住了武家兄弟的手臂,使劲往下一扣,武家兄弟的手腕便被李恪紧紧地扣住,疼地不敢动弹。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只在转眼之间,他们根本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便被李恪拿下。
“野小子,有本事别用拳脚,咱们比比枪剑上的功夫,可敢?”在武家兄弟看来,李恪必是常年厮混于市井,故而练得了一身蛮力和手上功夫,想必还未曾接触过刀枪剑戟,若是比试兵刃,李恪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也可乘机狠狠地教训李恪一顿,一来出了这口气,二来叫武媚娘难堪。
李恪听了武家兄弟的话,也在想着要不要应下。
以李恪的身份,武家兄弟竟称呼他为野小子,本就是大不敬之罪,李恪就算是将他们的手脚打断,也并非不可,只是眼下他孤身在此,实在不宜同这些地头蛇结怨太深,免得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平添麻烦。
而正当李恪有些为难的时候,后院的门口也传来了一阵厚重的声音:“李公子的本事我是亲眼见过的,两位公子还是回去歇着,莫要自取其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