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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道士

    大雨突降,地上泥泞难行,李恪一行走了一日多,除了夜间投宿外几乎片刻未停,终于在次日午前到了楚州盱眙。

    李恪到了盱眙城外,还未及入城,抬眼望去,却看见大雨之下的盱眙城外竟站着许多百姓,显然是在围观着什么。

    “君买,打探一下前方何事。”若是淮水决堤,城中才是最为安全的所在,众人纷纷堵在门外是为何意,李恪见得众人围堵在城外,心中不解,于是对身旁的席君买吩咐道。

    “诺。”席君买得令,策马上前,前去探视了一番。

    过了片刻后,席君买便回禀道:“启禀殿下,是有一道士在前开坛设法。”

    “开坛设法?是为何事?”李恪这么些年,倒还是初次听闻此事,好奇地问道。

    席君买回道:“是为祈求水神息怒,大雨速停。”

    淮南大雨,各地百姓遭灾,甚至就连淮河都有决堤之险,百姓心中急迫,自然盼着大雨早日歇停,请神施法,倒也不意外。

    百姓可怜,李恪心中体谅,但对于这些谎言施法停雨的道士,李恪却没有几分好感。

    趁着淮南水灾,哄骗百姓,发民难财,李恪听了席君买的话,心中暗火已生。

    李恪指着城门口外,不远处的一间茶寮对席君买道:“求神止雨,倒是有趣地很,本王倒想看看这祈神之人又有何本事,君买,本王便在前面的茶寮歇脚,你寻个由头,命人把这道士找来见本王。”

    “诺。”席君买再次领命,带着人便往人群集聚的地方而去。

    李恪来到前面歇脚的茶寮,要了壶粗茶,这茶刚才煮好,席君买便带着方才还在施法的道士来到了李恪的跟前。

    这道士五旬上下的模样,一身浅灰色道袍,手持拂尘,虽是须发半白,但精神却还矍铄,倒也有几分仙家高人的卖相。

    “无上太乙度厄天尊,贫道拜见楚王殿下。”这道士被带到了李恪的身前,唱了句道号,一手拿着拂尘,一手屈指对李恪行道家之礼拜道。

    李恪听得这道士之言,先是心中一顿,今日他并未着朝服,而是一身便装,倒是没想到这道士竟然识得他的身份。

    李恪首先想到的是席君买同他告知了自己的身份,于是便抬头望了眼席君买的方向。

    李恪看向席君买,席君买自也知道李恪的意思,席君买当即摇了摇头。他身为李恪亲卫统领,无李恪之令,他怎会轻易透露李恪的身份。

    李恪看了席君买的反应,于是笑着对这道士问道:“哦?本王并未自报家门,道长怎知本王的身份?”

    这道士一脸坦然地回道:“殿下面相极贵,有隐龙之气,绝非常人,整个淮南除了殿下,恐怕也寻不出第二人来了。”

    李恪听了道士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心里却也没了底。

    对于这所谓的相面之术,李恪原也是不信的,但自打他见了袁天罡,也听了岑文本对他提及的袁天罡之事后,心中对这些人便有多了几分敬畏。

    眼前这老道的眼睛和袁天罡很像,清澈却又深邃,仿佛有着能够看穿人心的本事,李恪一时间倒也不敢太过大意。

    李恪对道士道:“本王只是皇子,所谓隐龙之气道长还是莫要提的好,免得徒惹麻烦。”

    所谓隐龙,乃登基前的帝王之称,这道士拿这个来称呼李恪,岂非点明了李恪有夺嫡之心,李恪岂敢应承。

    李恪不愿多拘泥于此事,转而对这道士问道:“道长猜的出本王身份,本王却没有道长这份相面的本事,却还不知道长道号,于何处修行?”

    这道士闻得李恪发问,回道:“贫道道号广阳子,出自白云山景滕观。”

    景滕观,李恪听了随云道人的话,脸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已经不自觉发起了笑。

    且不论这倒是道法如何,但是这道馆的名字便不该是能止了雨的,他景滕观的人到了此处,雨势没有加急便算万幸了。

    李恪对广阳子问道:“本王听闻你有止雨的神通,可是真的?”

    广阳子到了李恪的面前,也没有大放厥词,如实对李恪回道:“天降大雨乃是天意,非人力可转,贫道岂有此能。”

    广阳子的坦诚倒是叫李恪有些意外,凡江湖术士,大多口齿伶俐,遇到的官儿越大,哄骗的胆子便越大,以期能得朝中权贵青睐,一步登天,不过广阳子倒是未如此作为,李恪也觉得讶异。

    广阳子如此答话必有因由,李恪拍案佯怒问道:“那你还敢在此处作法止雨,岂非是诓骗百姓钱财。”

    广阳子听了李恪的责怪,脸上竟不显丝毫慌张,反倒坦然回道:“殿下可是冤枉贫道了,贫道做法,分文不取,又何来诓骗一说。”

    分文不取?

    李恪闻得广阳子做法竟是分文不取,脸上的神色却不显半分轻松。

    广阳子既不取财,那便是惑心了,那广阳子的所图可就大了。

    “哦?如此说来倒是本王冤枉了道长了?”李恪眉头轻挑,对广阳子道。

    广阳子见李恪神色不对,自然也猜到了李恪的心思,听得李恪误会,忙解释道:“冤枉倒是不敢,只是贫道所为也是奉林知县之命。”

    “林知县,可是盱眙知县林远图?”李恪闻言,对广阳子问道。

    广阳子点头应道:“正是林远图,林知县。”

    盱眙乃是淮南要县,对于林远图李恪也是有所了解的。

    林远图出自济南林氏,乃山东望族,也算是世家子弟,书香门第,不过因是庶出,得族中相助不多。故而虽已已年近四旬,在仕途之上的作为却不大,刚于去岁升任盱眙县令,与他的那些族中兄弟相比,算是慢的了。

    李恪轻哼了一声,道:“林远图好大的胆子,身为地方官员,竟敢伙同道门,糊弄百姓!”

    广阳子见得李恪生怒,忙解释道:“殿下息怒,林知县如此作为并非是为了糊弄百姓。”

    李恪看着广阳子似乎言辞凿凿的样子,问道:“那是何意?”

    广阳子回道:“淮南连日大雨,百姓人心不稳,大有生乱之象,林知县为暂稳城中人心,故而暂行此法,还望殿下明察。”

第五十三章 林远图

    淮南大雨,淮河水位暴涨,几有决堤之险,百姓慌乱也是正常的。

    在如此情境下,百姓慌乱,不利于城中安稳,也会叫心怀不轨之人寻得作乱之机,林远图身为县令,要稳定城中人心自然没错,只是这法子却有几分“另辟蹊径”的意思了。

    李恪听了广阳子的话,笑问道“如此说来,你等倒是有功无过,本王反倒应当嘉奖了?”

    广阳子道“贫道不敢,只是如此盱眙城中已然人心惶惶,若是不另寻他法,暂且稳住人心,恐怕不必等淮水决堤,盱眙城自己就四分五裂了。”

    李恪闻言,问道:“四分五裂?恐怕不至于吧,盱眙还在我大唐之下,又何来分裂之说。”

    广阳子道:“殿下远在扬州,自有所不知,就在五日前,淮水开始暴涨之时,盱眙城中的粮食和盐已经连连加价,到了今日,恐怕已是寻常的五倍之多,百姓只能硬着头皮来买,可普通百姓家财有限,如此高昂的粮价、盐价,那点家底又能撑地了几日,恐怕若再无良策,盐粮之价再涨,百姓食难果腹,城内便该生乱了。”

    李恪听着广阳子的话,脸上虽未动怒,但心中却已不满,甚至起了杀意。

    民以食为天,盐与粮便更是如此,这些盐行与粮行如此胆大妄为,借着水灾之际,大肆敛财,李恪岂能容他。

    李恪轻哼道:“这周鼎方在本王面前执礼甚恭,没想到背着本王竟纵容下面的盐行如此行事,倒是好胆。”

    萧月仙坐在李恪的身旁,看着李恪的模样,心知李恪已然生怒,只差人再在他的心中添上一把火了,于是适时道:“殿下是天潢贵胄,代天巡狩东南,掌生杀大权,周鼎方在殿下面前自然不敢造次,然殿下可曾想过,他周鼎方赔礼于殿下的两万贯钱又是从何而来,还不是在这些百姓的身上。”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问道:“仙娘以为周鼎方那般的恭敬模样都是故作于本王看的?”

    萧月仙道:“是否故作的妾身不知,但妾身知道,若是周鼎方早知殿下今日来此,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万万不敢如此暴涨盐价。”

    李恪前往盱眙的安排很是突然,只有身边人知晓,而周鼎方在淮南势力再大,一时半会手也伸不到李恪的身边,故而他想必是不知的,盱眙也才会出现如此一幕。

    萧月仙的身世如何,李恪确实查而不知,她的目的和用意李恪也不全然清楚,但李恪知道,她讲的话却是实言。

    盐行豪富,甲冠东南,而盐行能有这般多的钱财,自然离不开搜刮民财,李恪在山阳县见过,如今在这盱眙县又见到了,只不过这一次盐行所为比上次更为恶劣,李恪的怒火也比上次更甚。

    趁天降灾祸,大肆高抬盐价,这已经不是欺行霸市这般简单了,这是在动摇大唐地方的民治根基!

    李恪对广阳子问道:“不想道长虽是方外人,却对民间疾苦也如此关切,却不知道长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广阳子看着李恪的模样,心知他虽然信了自己的话,但似乎对他这个人还存有一丝疑虑,于是回道:“殿下说笑了,贫道虽是方外人,但也食五谷杂粮,离不得茶米油盐,这城中盐粮之价飞涨,贫道袋中余钱越发地不经用了,贫道又岂会不知。”

    李恪听着广阳子的回答,不禁愕然,心里对这个道士竟高看了两眼。广阳子与那些神神叨叨的道人不同,没有那些故作玄虚的姿态,接地气地很。

    李恪觉着这广阳子颇有几分意思,正欲同他再多问几句,可就在此时,一队身着衙服的人马正自城内疾行了出来,领头的一人身着浅绿色官服。

    淮南道官员众多,李恪只见过各州刺史一职的官员,来人李恪倒是眼生地很,但李恪看着来人,很快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在这盱眙城中,能身着七品官府的人除了盱眙知县林远图,还能有谁?

    李远图骑着一匹快马,刚出城门,便看到城外茶寮中坐着的李恪,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李恪的跟前。

    “臣盱眙知县林远图,拜见淮南道黜陟大使,楚王殿下。”林远图走到李恪的身前,俯身拜道。

    李恪看着林远图拜在身前,似笑非笑地对林远图道:“林知县好灵通的消息,本王刚到城外坐了不过片刻,你便到了。”

    盱眙城大水,淮河有决堤之险,以致竟要李恪亲自来此督水,林远图本就诚惶诚恐,如今有人告知李恪已至,林远图生怕李恪见怪,便连忙赶来了此处。

    林远图道:“臣哪里是消息灵通,只是恰巧臣在城上巡视,远远地瞧见了殿下在此,故而前来拜见。”

    林远图策马而来,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哪里像是瞧见了李恪,而后自城上下来的模样,分明是远路赶来。

    不过李恪也懒得点破他,只是道:“林知县有心了,只是林知县但凡把这些心思放了一半在民政之上,又何至于城内百姓惊慌失措,竟要靠设坛施法来稳定人心。”

    广阳子正站在李恪的身旁,李恪多半已经知道了广阳子开坛做法之事,林远图也不敢多有狡辩,回道:“臣才疏学浅,不通治水之务,只能暂时设法,稳住城中人心,还望殿下恕罪。”

    李恪闻言,面露不悦道:“借施法来暂稳城中民心,轻巧的法子倒是都叫你给用了。可如今法也施了,道也做了,大雨还是未停,本王又该如何?你做事不分轻重,这是要把本王放在火上烤啊。”

    林远图通过这种法子,确实是在一定程度上暂稳了城中的人心,可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只能起到拖延之用。

    如今数日施法之后,大雨仍旧未停,城中百姓自然又会逐渐混乱,而这样的压力便压在了来盱眙督水的李恪的身上,故而李恪的话倒也不假。

    依李恪和林远图之间别若云泥的身份而言,李恪所言算得上是重了,林远图连忙下拜道:“殿下恕罪,臣绝非此意,还望殿下明察。”

    李恪轻轻一挥袍袖,道:“你要本王明察,难道本王明察这大雨便会止息,城中百姓便会安稳吗?”

    林远图听得李恪的话,似有他意,于是问道:“臣愚钝,治政只能不及殿下万一,还望殿下明示。”

    李恪道:“欲治大水,必先安人心,欲安人心,必先定城中盐、粮之价,本王即刻便往县衙一趟,你替本王把盐行、粮行的主事之人给本王寻来。”

第五十四章 定价

    林远图用意为何,许是因为胆小怕事,不敢开罪盐行,许是才干平庸,处事不明,这些李恪都不得而知。

    但李恪清楚一点,那就是现在事态紧急,他已经没有半点时间跟他林远图在此磨耗了,水患不等人,他此来盱眙,行事务必要快,故而李恪也没有丝毫的推诿,便命林远图以他李恪之命下令,请盱眙城中各处盐行、粮号主事之人前来盱眙县衙,李恪要请他们“饮茶”。

    不管是盐行还是粮号,哪怕他们是盱眙乃至整个淮南的地头蛇,在地方横行霸道贯了,也仍旧是些无官职在身的豪绅,在他们的眼中,李恪是那真正顶了天的人物,是他们往日相见都见不着的。

    可就是这样的大人物,刚到了盱眙,做的第一件事情竟是请他们去县衙饮茶,他们心中能够坦然才是怪事。

    这些各方主事闻得李恪传见,无一不是满脸苦笑,不想去,却又不敢不去,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县衙。

    “草民拜见楚王殿下。”

    负责盱眙盐行、粮号各处主事的六人,刚到县衙正厅门口,便看到了虽然年少,但却一脸老成地端坐在正中上首的李恪,连忙入内拜道。

    李恪正在品茶,听得众人入内,也不正眼看他们一下,仍旧兀自端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压了片刻才惜字如金道:“坐。”

    李恪言简意赅,话虽说的不多,但众人却能看得出他的意思,这怕是要给他们下马威了。

    李恪唤他们来此所为何事,他们自己也清楚地很,得了李恪的话,一个个都寻着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待众人坐定,李恪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环视了一圈,神色平淡地对众人道:“本王听闻众位近来买卖兴盛,日进斗金,可要本王为诸位道个喜啊?”

    道喜?

    他们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李恪何等人物,在李恪的眼中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大老远地,冒着大雨自扬州赶来此处,岂是为了给他们道喜。

    众人连忙道:“小人不敢,殿下折煞我等了。”

    李恪闻得众人之言,冷笑了一声,问道:“不敢?你们有何不敢,是不敢来见本王,还是不敢赚取这不义之财?”

    李恪的话显然是动了怒,两个罪名,他们一个都不敢应下。

    众人忙解释道:“殿下言重了,殿下传见我等,使我等得见尊颜,乃我等三生之幸,岂会不愿,不过这赚取不义之财之事,我等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李恪看着正厅中的众人,冷声道:“淮南平价盐,一百文一斗,盱眙城作价六百文。平价粮十文一斗,盱眙城作价五十文,如此哄抬高价还不是不义之财吗?”

    李恪之言一出,厅中一下子竟安静了下来,大唐虽不管盐政,任由民间煮盐贩卖,但也并非没有旧例可循,通常而言,淮南盐价高不过一百五十文,粮价高不过十五文,这几乎已是陈规,如今盱眙城中的盐价、粮价确实高的有些离谱了。

    众人不知李恪的态度,互相地看着,面面相觑,一个个坐立不安,谁都不敢当先答话,生怕做了那出头鸟,惹怒了李恪,自己遭了殃。

    李恪看着厅中的众人都不说话,于是轻哼了一声,指着靠着自己最近的一人,点名道:“既然你们只是否认,却不一个个又不说个缘由缘由,那边由你来说吧。”

    李恪并不识得厅中的众人,不过说来也巧,他不过随便点了一人,这人便恰好是盱眙盐行的主事孙琮。

    孙琮为盱眙盐行主事,盱眙又在楚州之下,而楚州盐行曾开罪过李恪,也因此吃过亏,为此东南盐行行主周鼎方还来信至此,要楚州盐行上下往后需小心行事,不得再叫李恪抓住了把柄,可如今事情过去不过月余,李恪竟又盯上了他们。

    早在孙琮来此的路上,心中便已经有了猜想,故而李恪突然指着要他答话,他虽是心中讶异,但倒也不至因此失了分寸。

    孙琮起身朝着李恪拱了拱手,回道:“启禀殿下,近日来盱眙城中盐价确是较往日涨了许多,但也并非全无因果。”

    “说来听听。”李恪手臂放在身侧的桌案之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桌案上的茶盏,不紧不慢地对孙琮问道。

    孙琮回道:“好叫殿下知道,自打多日前,淮南连日降雨,淮南木行的木材价格便涨了许多,煮盐的耗费比之以往也高了。除了木材之外,因气候过于潮湿,食盐之储运也比以往困难上许多,自盐场运盐至盱眙,别的不论,光是损耗便多达两成,故而盐价自然难保常平。”

    连日降雨,干木材的价格上浮,食盐来回运输的成本也有所增加,孙琮口中的这些话倒也是实情,这一点李恪也很清楚。

    但无论是木材涨价,储运损耗加重,这些东西都不足以成为盐价自一百文暴涨至六百文的理由。

    李恪听了孙琮的话,原本还在把玩茶盏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孙琮问道:“如此说来,你们将盐、粮涨价至此,倒还是情有可原了?”

    孙琮回道:“连日降雨,转运不便,盱眙城中的储盐越来越少,购盐之人却越来越多,草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非如此,恐怕要不了两日,盱眙盐行的储盐便该空了,到时城中人人买不得盐来,才是祸事。”

    孙琮的话初听确有两分道理,但在李恪看来,都是胡搅蛮缠。为了不使食盐售罄,便高抬盐价的说法实在是可笑地很。

    李恪笑道:“本王道是何因,原来是转运不便,这倒也好办了。本王可即刻下令,若是走陆路,便着淮南沿途各处官府车驿协助转运,若是行水路,便征调各地官船听遣,专供运盐,如何?”

    孙琮听了李恪的话,竟要助他盐行运盐,可他的心里却丝毫不觉轻松。盐行开罪过李恪,李恪不会好端端地帮他盐行,李恪必有后手。

    孙琮问道:“若是如此,却不知这城中盐价又该如何定?”

    李恪道:“便按稍高于常平价来定,每斗不得高于一百八十文。”

    孙琮闻言,顿时急了,如今木柴价高,一百八十文,他若当真是照这个价来卖了,恐怕连五十文的赚头都未必能有。

    孙琮忙道:“殿下容禀,若是依一百八十文来定,恐怕我盐行入不敷出,熬不了几日便该垮了。”

    一百八十文的盐价李恪自然不是空口白话,而是早先问过了如今木行的木材作价。李恪知道,盐价定于一百八十文,盐行绝不至于亏损,孙琮的话有些夸张了。

    李恪听着孙琮的话,脸上的笑意顿收,冷冷地很看大厅中的众人,道:“如今淮南大雨,你等的难处本王自知,但本王也下了规矩,凡今后盱眙城中盐粮之价,价涨不得高过常平八成,否则便是与本王为难。”

    “殿下,这未免...”李恪之言一出,厅中众人嘴里都嘟囔出了声音,但摄于李恪之威,却有不敢开口多言,一时间顿住了。

    李恪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于是侧视了一眼厅中欲言又止的众人,冷声道:“本王知道,你们都是盱眙城中的豪强大绅,横行一方,就连盱眙县令林远图兴许都惹不得你们,但本王要告诉你们,本王与他不同,他惹不起的人本王来惹,他不敢做的事本王来做,先斩后奏,此乃父皇准允,你们若有不明之处,大可用你们的脖颈来问本王的节钺!”

第五十五章 山阳仓

    “你即刻传下去,告诉盱眙县下各盐行、盐铺,自即日起,盱眙盐价定每斗百八十文,任何盐铺不得高过一文,否则我绝不轻饶。”孙琮刚出了盱眙县衙,便对在衙外等候的盐行账房伙计吩咐道。

    盐行账房伙计听了孙琮的话,先是一愣,还以为自己听得岔了,于是问道:“东家说的可是要降盐价?”

    孙琮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要降盐价,一百八十文,一文都不得过。”

    伙计看着孙琮一脸决断的样子,不解地问道:“近来连日大雨,盱眙城中的精盐一斗难求,哪怕是八百文、一千文也不愁卖,正是抬价的时候,东家为何突然要降至这般低。”

    盱眙城中的盐几度抬价,也都是孙琮接的周鼎方的消息,告知的下面人,当初要抬盐价的是他,如今要降盐价的也是他,伙计一下子都有些迷糊了。

    孙琮道:“楚王殿下何等人物,你当他初来盱眙便召见我等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盐价。盱眙城中盐价太高,已叫楚王不悦,这一百八十文的盐价便是楚王的意思。”

    伙计担忧对孙琮问道:“此事干系不小,可要先遣人去扬州问过行主。”

    孙琮虽是盱眙盐行的主事,但盐价所定,俱是由尚在扬州的周鼎方定夺,孙琮这么做,确实是坏了规矩。

    不过方才这伙计人不在衙内,哪里知道衙内发生了什么,如今的情势,哪里还有孙琮选择的余地。

    孙琮对伙计道:“楚王殿下已经下令,保价不保命,杀价不杀头,今日之后,盱眙城中的盐价若再过了一百八十文,楚王要拿的便是我的脑袋,难道你想害死我吗?”

    自盱眙往返扬州,再快也要两日余,盐价倒是能等得这两日,但孙琮的人头如何等得。

    “东家息怒,小人不敢。”伙计听得孙琮这么说,顿时便惊住了,连声赔罪道。

    孙琮道:“盐行那边的事情,你先依我的意思去做,至于行主那边,我自会去信告知。今日之事乃楚王亲口所命,想来行主那边纵是知道了,也不会为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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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要对城中盐、粮定价,直接命有司下令便是,何必要那些主事来衙中。”

    当身份的差距足够大时,所谓的商讨便彻底失去的意义。李恪与那些盐行、粮号的管事说话,根本没有半分问询的意思,甚至连形式都走的如此简单,与命令无异,这些主事们刚走,李恪身旁伺候的丹儿便对李恪问道。

    李恪也不直接回她,而是反问道:“你以为若无本王亲自传见,光是一封文书下去,他们能听得几分?”

    丹儿听了李恪的话,脸上也露出了思索之色。

    这些盐行、粮号的主事都是地方豪绅,与盱眙上下甚至是整个淮南权贵人脉都很有几分关联,利益交错之下,相互包庇隐瞒也是常见,光凭一封寻常的文书,想要叫他们乖乖听话,切实依李恪之言而为,确是难事。

    丹儿道:“盐粮之事干系重大,殿下是担心他们对官府之令阳奉阴违,故而亲自提点他们一番?”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但也并非尽是如此,本王命他们来见本王,亦有立威之意。”

    淮南不比关中,大唐得淮南之地不过十载,至于地方豪强的人心所向,更是难测,如今事态渐趋紧急,李恪没有时间去跟这些地方豪强打太极,李恪只能以权势强压。

    李恪此来盱眙,自是为了治水而来,治水之事也是如今淮南诸政之首要,李恪刚到盱眙,便传见盐行与粮号的主事,一来是为压价之事,二来便是要借盐行与粮号的人转告给盱眙城中的那些豪强士绅,如今盱眙水难当头,李恪来此督水政,谁若敢与他有半分阻碍,便需仔细项上人头。

    李恪正在同丹儿讲话,此时王玄策已入内道:“殿下,这些盐行、粮号的主事各自回府后已经放出了消息,明日起,盐价作一百八十文,粮价作十八文。”

    这些盐行、粮号主事倒是仔细自己的项上人头,他们离开县衙后不过片刻,便传出了消息,生怕做的慢了,惹得李恪不悦。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只要盐、粮之价稳住,哪怕百姓过得辛苦些,也撑得过今夏了。”

    王玄策道:“殿下压盐、粮之价虽好,能缓一时之急,但此法终究不治根本,若是大雨再这样下下去,不出半个月,盱眙城中便该无粮可售了。”

    半个月,李恪自王玄策口中听到这个数字,眉头已经轻轻皱了起来。

    这降雨乃是天数,大雨究竟下到何时李恪也不知,十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李恪心里也没了底。

    李恪想了想,对王玄策问道:“若是本王下令,可能调山阳仓仓粮出来?”

    山阳仓位楚州山阳,建于前隋大业年间,乃天下八大粮仓之一,储粮近八十万石,若是能将山阳仓的仓粮调出,淮南粮荒之危自然可解,

    不过王玄策却摇了摇头对李恪道:“恐怕不妥,山阳仓隶属户部所辖,其令所下在朝堂,不在地方,仓粮所用干系重大,若是殿下下令,恐怕山阳仓监不会买账。”

    大唐粮仓大多承自前隋,粮仓所存之粮亦非民用,山阳仓监虽不过正七品官职,但却直属中枢,漫淮南上下,也无人能管制于他,通过他,轻易调动山阳仓的仓粮。

    而且山阳仓的仓粮用途大多用以周转入关中,地方所用极少,通常不予调用,李恪想要调山阳仓的储粮出来,自然不易。

    李恪对王玄策道:“如此说来,本王与调用山阳仓仓粮尚需预前知会省台,甚至去书父皇了?”

    “不错。”王玄策回道。

    李恪道:“如此也罢,盱眙粮市倒是暂且还能稳住,本王即刻手书一封,命人送去长安,请父皇自山阳仓中调粮三十万石,以作备用。”

    三十万石这个数字是李恪思量过的,不算太多,尚不至于占用了本该送进京的份额,也不算少,若是用的紧凑些撑过今夏应该没什么问题。

    盱眙城中的盐、粮之事解决了,便缓了眼下盱眙城中的当务之急,不过在盱眙城外,还有一处更大的危机在等着李恪,那就盱眙城外,不知何时便会决堤而出的淮水。

第五十六章 府军治水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

    关于淮水在古文中的记载,这首先秦时《小雅·鼓钟》中的记载算是极早的了,只不过此时的李恪在同大水抢时间,便没有诗中所载的这般悠然了。

    那些盐行、粮号的主事刚自盱眙县府衙走后,李恪歇息了不过片刻,便强打着精神,在盱眙知县林远图的陪同之下,赶往了淮水边。

    “淮水乃天下要水,灌溉两淮,水利时便可活千万百姓,可若是水害,便与人屠无异。”到了盱眙城外的淮水边,指着大雨下,往西北一望无际的淮水,对李恪道。

    淮水乃天下四渎之一,天下要流,是为益水,少有泛滥,正所谓“淮流顺轨,畅出云梯,南北支川纲纪井然”,自有史记以来,恩泽淮南、淮北百姓千年。

    但今年的大雨,却是降地诡异,非但降地急,而且连日不停,淮水水位渐高,甚至有了破岸堤而出的可能。

    “若是再照这个势头下去,再有几日,淮水便将破堤?”李恪站在淮水边,看着眼前的淮水,问道。

    李恪开口,问的自然不是林远图这个只知设坛施法,糊弄百姓的县令,而是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来此的袁承范。

    袁承范回道:“五日,若是不加河堤,最多再有五日淮水便将过堤而出,届时淮水两岸,或成泽国。”

    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五日,而且还是最多五日,谁知道这大雨五日内能否停下,又有谁知道这大雨五日内是否不会加急?若是雨势加急,恐怕连五日都撑不到了。

    李恪对袁承范问道:“若是淮水决堤,最先破岸的会是何处?”

    袁承范想了想,对李恪回道:“若是水漫,当在县城往东北三十里,水量最丰的淮、泗交际之处。”

    淮水与泗水在盱眙东北三十里外交流,此处水量最为丰沛,而经常年累月冲刷,此处的堤岸也是最低,若是淮水水位再涨,最先破堤而出的自然便是此处。

    李恪闻言,对身旁陪着的林远图道:“林县令,既是如此,便劳你便传本王令,征调县中一应人力、物用,前往淮、泗之交,本王要修此处河堤,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大雨降到何时,李恪不知,也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但他倒也并非全无可为,至少他能够加固、加高河堤,把淮水破堤的可能性再往后面拖地久一些。

    李恪的用意自然明朗地很,可林远图听了李恪的话,脸上却露出了满满的难色,对李恪道:“殿下,若是只用沙石之物,盱眙城中的储备倒尚算充备,可眼下正是入夏,县中在服差役之人不多,恐怕难以抽调出足够的人手来修河。”

    每逢夏中,便正是各地县中服役最少,人手最为短缺之时,此时修堤,人手不足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听了林远图的话,心中却纳了闷,脱口而出地问道:“既差役不足,何不调府军来此修堤?”

    李恪的话音一出,不止是林远图和袁承范,就连李恪的亲信的王玄策和席君买两人都是一脸的讶色,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自北魏有府军制以来,历时百余年,地方天灾,调动府军赈灾的例子他们还从未听闻,纵然王玄策自诩见多识广,也被李恪所言一下子惊住了,他们甚至没有想到,李恪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想法。

    “自打我大唐开国以来,府军向来只做战时调用,从未听闻有用以赈灾,甚至是抵差役之事的,此事实在从无先例,不知殿下从何言起。”林远图闻得李恪出言调府军修堤,忙对李恪道。

    李恪也没想到林远图竟会这么回答,也是一愣。

    李恪的心智来自千年余年后,在千余年后的中华大地,但凡地方有半分灾情,水涝、山洪,哪怕是地动,冲在最前,忍着切肤之痛,顶着亡死之危,舍生而忘死的一定子弟兵,这已是天下所共识,也是李恪早已见多为常的。

    可李恪万万没想到,原来在千年前的唐初,府军治水救灾,还是历来未有之事,李恪的话,难怪语惊四座了。

    李恪听了林远图的话,转头望向了王玄策,王玄策见李恪看着自己,也点了点头,告诉李恪,林远图之言并无不妥之处。

    “倒是本王想的差了,原来我大唐立国至今竟从无此事。”李恪见得王玄策点头,轻声叹道。

    王玄策道:“府军之用,只在战时,殿下若此时调用府军,确于规制不合,望殿下三思。”

    王玄策口中说着与规制不合,其实已经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李恪,此事不合朝规,若是做了,恐怕风险极大。

    李恪虽为扬州大都督,兼掌东南一十六州军事,手握节钺,对地方府军有辖制之权,但若是李恪不经三省,不过兵部,便擅自调动府军,无异于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

    李恪若是这么做了,就算是朝臣弹劾他擅调府军,意图谋反也在情理之中,到时弹劾李恪的折子必定如雪花般飘到李世民的案头,李世民想压,也压不住。

    此事干系重大,哪怕李恪是代天巡狩地方的皇子节臣,他也担不起,毕竟“兵权”这个东西,向来是帝王忌讳,父子间也是如此。

    这些道理,李恪如何不懂,可李恪看着脚下渐长的淮水,看着淮河两岸上万户人家,李恪又岂能坐视不理。

    李恪若是对此事坐视不理,只需短短五日,五日后的现在,这富庶的江淮大地便将化身一片泽国,数十、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难觅家园,甚至葬身鱼腹,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恪今日的不作为。

    李恪想着这些,仿佛只要闭眼就能看着这样的画面,淮南道千里沃土化作汪洋,百姓们衣不蔽体,牵儿带女地散落街头,饿地面黄肌瘦,不见生机。

    李恪做了,未能能叫淮南幸免于难,可他若是不做,他闭目所能看到的一切似乎就已近在眼前,而这一切都在李恪的一掌之中。

    就在这一瞬间,李恪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皇城边,那一日颉利大军围城,李恪面临的便是这般选择,如今又是如此。

    李恪抬头,看着天空,看着这个昏暗深邃地不见边际的天空,仿佛看着一张巨口,一张将要将张口把整个淮南吞下的巨口。

    李恪顿了顿,缓缓道:“既此前从无此事,那便由本王破了这个例吧,照本王的意思去做,调府军治水,一应罪责,自有本王一力担之。”

第五十七章 改观

    盱眙县县衙,当李恪回去时天已是暮色。

    李恪自淮水回到了盱眙城后,便径直回了府衙,刚到府衙内院外,便看到了在门边等候的萧月仙。

    “妾身拜见殿下。”萧月仙见李恪入内,行了个宫礼,屈膝拜道。

    李恪单手将她扶起道:“此处不是外院,并无旁人,仙娘快快起身。”

    “谢殿下。”

    萧月仙应声站起了身子,见李恪的脸上似有倦色,于是问道:“殿下午后便出,至此才回,腹中可是空了。”

    李恪原本还想着治水之事,未想太多,经萧月仙这么一说,倒是想了起来,自己竟是大半日粒米未进了。

    李恪笑了笑道:“听仙娘这么一说,本王倒还真是有些饿了。”

    萧月仙道:“妾身方才刚在厨内清烩了几样小菜,殿下可要试试?”

    “哦?你琴艺如此了得,竟还会下厨?”名冠扬州的琴姬,一双弹琴手本该仔细地很,需得远离庖厨才是,没想到仙娘竟还会下厨,李恪听了自然觉得讶异。

    萧月仙回道:“手艺自然还是有的,只是这天底下能叫仙娘下厨的,只殿下一人。”

    李恪闻言,问道:“如此说来你今日的肴饌是转为本王一人做的了?”

    萧月仙回道:“那是自然。”

    李恪笑道:“既是如此,本王必当亲口尝尝,你去将菜端来,送到本王的内室。”

    “诺。”萧月仙应了一声,便过去了。

    萧月仙的菜看着倒还算是爽利,一盘烩鱼片,一盘清蒸莴笋,又闷了碟羊肉,还配了一壶葡萄酿。

    “这些都是你做的?”李恪看着桌上的三样小菜,虽还未入口尝味,但色、香已是上佳。

    萧月仙点了点头道:“这些都是妾身亲手做的,叫殿下见笑了。”

    李恪摆了摆手道:“仙娘厨艺了得,何来见笑之说。本王此前一直以为你只是琴艺了得,没想到厨艺竟也是如此。”

    萧月仙将碗筷摆放齐整,对李恪笑道:“殿下喜欢就好,快些来用吧。”

    李恪道:“用饭倒是不急,本王还有要事片刻耽搁不得,你先来为本王磨墨。”

    “诺。”李恪刚自淮水便回来,便要研磨用笔,自然是要事,萧月仙闻言便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给李恪研磨去了。

    盱眙县衙所用的墨锭乃是寻常的松烟墨,比起在李恪临江宫中的贡墨自然要逊色上许多,萧月仙研磨了墨色稍稍浓稠些也花了许多功夫。

    “殿下,这墨不比宫里的,便将就着用吧。”萧月仙研好墨,把纸也铺好,对李恪道。

    李恪道:“本王出身军旅,哪有这般多的讲究,能写便是。”

    李恪说着,从萧月仙手中接过笔,端坐于书案前,提笔着书。

    能叫李恪空着肚子忙活的事情自然非比寻常,萧月仙看着李恪这般端正的模样,心中也很是好奇。

    萧月仙作势为李恪揉肩,便靠在了李恪的后背,时不时地瞥向了铺在书案的上白纸,而李恪所书对萧月仙也毫不避讳,故而萧月仙能看的仔细。

    “东南各军府统军亲启:今淮南大雨,连日不停,淮水已有决堤之像,淮水若决,必祸延东南半壁,使黎民殃苦,国力疲敝,本王李恪,为免天灾,当行节臣之权,调东南府军来此,修河堤,理水政,凡各府府军,接本王令着,各抽调常备兵力之半数,援驰楚州,若有违者,依军令斩!”

    萧月仙就在李恪的身后,看着李恪在纸上写下的一笔一字,脸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心中已是满满的诧异。

    她没想到,李恪竟然动了调兵治水的心思。府军治水,这可是她从未听闻过的说法。

    一时间,萧月仙还未全然消化掉自己方才看到的东西,但她看向李恪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复杂的味道。

    她是萧铣之女,亡国公主,在萧月仙自小的听闻中,唐朝君臣便该是奸诈狡猾,心狠手辣之辈,对待治下百姓,也是如视猪狗,这一些萧月仙也曾毫不怀疑地相信,可当她见到了李恪,现在的她竟开始动摇了。

    这天底下,应该没有人比李恪更加能够代表她所痛恨的大唐君臣了吧。

    他是皇子,爵封亲王,官拜大都督,既是君,又是臣,他本该是萧月仙最为痛恨的大唐走狗,可每每当萧月仙面对李恪时,她的心里却又生不出太多厌恶。

    论样貌,李恪俊秀英气,虽年少,却有着一种说不出,与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和淡然。

    论为人,李恪待人处事温和,哪怕是面对宫中婢子时也没有太多的架子,反倒和蔼地很,甚至可以在大雨中与他的麾下袍泽岿立其中,甘苦与共。

    论才干,李恪少时为质,救关中万民于水火,他文采斐然,一篇上佳的诗作张口便得,一笔书法,更是颇有几分大家风范,至于武艺,更弓马纯熟,比肩军中宿将。

    就是这样的人,萧月仙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同那些贪赃枉法、穷凶极恶的朝廷鹰犬划上等号。

    地方大都督擅调府军,这是多大的干系,李恪为了缓解淮河水情,竟也心甘情愿地担了下来。

    兵权这个东西,向来都是最为忌讳的,李恪出身宗室,天家父子之间便更是如此,这一点,萧月仙自然清楚地很。

    李恪调府军治水之举,虽有奇效,但他也担了天大的干系,若是此事闹上了朝堂,免官革职都算是轻的,弄得不好,甚至会丢了王爵和封号,贬为庶民。

    李恪虽为扬州大都督,提调东南军务,但淮南水患属政务,不在军务之列,李恪大可明哲保身,不做置理,可李恪偏偏出手了,而且动用了李世民赐予他的节钺之权。

    要知道,李世民赐予李恪节钺,多半还是场面上的意义,可不是给李恪这么用的。

    就在萧月仙还在恍神的时候,李恪的手令已经写好,自一旁的木盒中取出了他的楚王金印,盖了上去。

    “楚王恪印。”

    四个鲜红的篆字印在了手书之上,这封手书顿时便有了东南半壁江山最高的效力。

    “来人,把本王的手书送出去,着楚、濠、滁、寿四州统军即刻依令行事,不得耽搁。”李恪将手书合上,唤了门外的卫率,吩咐道。

第五十八章 水急破堤

    子、丑之交,已是入了深夜,盱眙城县衙内外正是静谧的一片,除了稀稀拉拉拍打在瓦片上的雨声,再无其他。

    而随着李恪调楚、濠、滁、寿四州府军来楚州,又征用地方民夫,连夜加修水堤。两日之后,总算是抢在淮水决堤之前,将淮、泗相交处的河堤又加高了三尺。

    淮水河堤加高,总算是能撑过一时之急,李恪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便比往日早了些回了县衙歇息,此时的李恪,正怀搂着萧月仙,躺在内室的床榻上入了梦乡。

    “咚咚咚”

    子时末,丑事初,正是人最为困倦的时候,就在李恪睡得正酣时,门外竟响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启禀殿下,水曹从事袁承范有要事求见。”一阵敲门声后,便传来了门外值守的王府卫率的叫门声。

    李恪非是嗜睡之人,早先便曾下过口令,若是有紧急要事上告,哪怕是深夜,亦可叩门通禀。

    而李恪又是何等身份,能叫王府卫率不惜夤夜禀奏,将李恪唤醒的,自然是了不得的要事。

    李恪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与李恪歇在一处的萧月仙也被唤醒了过来。

    “殿下,这是怎了?”萧月仙半睁着眼睛醒来,见李恪已经坐起,于是问道。

    李恪一边起身,一边回道:“袁承范求见,王府卫率深夜传禀,想必是淮水那边生了乱子。”

    萧月仙听着耳边的雨滴声,早已不似日前那般急促,于是不解地问道:“如今大雨已缓,殿下又是今日刚刚加高的淮水河堤,能出什么乱子?”

    今日的雨势早已不似前几日那般急促,缓和了许多,依理而言淮水断没有破堤的可能,此时袁承范求见,淮水能发生何事?

    李恪回道:“此事本王也不知,不过袁承范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他既来了,必有要事。”

    李恪说着,没有丝毫的耽搁,拿起一旁的衣衫便穿了起来。

    “妾身为殿下更衣。”

    萧月仙见状,知李恪心急,也连忙披了见外衫在自己的身上,接着起身帮着李恪更衣了。

    片刻之后,待李恪衣袍穿着齐整,便连忙出了屋门。

    萧月仙从睡梦中被唤醒,到迷迷糊糊地帮李恪更衣,看着李恪出了屋门,前后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萧月仙看着李恪离去,还未彻底缓过神来。

    不过李恪何等身份,能叫袁承范半夜求见李恪的,自然是紧要万分,迫在眉睫之事,萧月仙看着李恪离去,心中也有了盘算。

    如今淮南大雨,李恪外出督水,乃是萧月仙难得的机会,萧月仙对李恪的一言一行自不会有半分大意。

    究竟是何事竟能要紧到如此地步,萧月仙的心里也满是好奇,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换上了衣裳,便也出了房门,借奉茶之名,随着李恪往偏厅而去。

    “门下袁承范,拜见殿下。”李恪刚到偏厅,袁承范已经在厅内等候,对李恪拜道。

    自打李恪北上楚州督水,便用袁承范以心腹,袁承范在李恪跟前,私下也已门下自称。

    李恪扶起袁承范,忙问道:“袁卿夤夜拜见,想必是有要事。”

    袁承范道:“启禀殿下,泗水水流暴急,比之以往更甚数倍,以致竟冲破了近日临时新修的河堤,淮、泗之交的河堤怕是撑不住多久了。”

    泗水暴急,河堤告破!

    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心头竟猛地一颤,他没想到,在他以为大局已稳的时候,竟又出了这等岔子。

    若是泗水水流暴急,冲刷河堤,今日新建的河堤尚不稳固,自然难以抵挡,被急流推毁。

    李恪连忙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

    袁承范回道:“就在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区区半个时辰便将他三日急修的河堤冲垮,该是何等的急流。

    李恪接着问道:“今日大雨已不比昨日,怎的会突现这等情状?”

    袁承范回道:“若是大雨,恐怕泗水不会急流至此,泗水现如此急流,当时有外水灌入。”

    李恪看着袁承范一脸笃定的模样,知道虽然时间尚短,难查通彻,但袁承范必然已经有了猜测。

    李恪问道:“袁卿的意思是?”

    袁承范道:“泗水之上,便是汴水,泗水暴急,恐怕是汴水那边出了岔子。”

    李恪不解地问道:“汴水那边能出什么岔子?”

    泗水起徐州,汴水起汴州,泗水与汴水虽然合流,但不过是汴水分支,水量算不得丰沛,怎会使的泗水水流暴急至此?

    袁承范道:“若只是大雨,恐怕泗水水势不会如此突变,臣担心的是汴水决堤,汴水之流冲破河道,自上游灌入泗水,乃有此祸。”

    汴水决堤,灌流入泗水。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今岁的雨下的怪异,以往淮南、淮北从来都是一处大雨,可自打今岁入了夏后,淮水两岸竟同时大雨,近月不停,故而汴水决堤之说,在李恪看来这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淮南大雨,光是一道泗水已经足够李恪头疼了,若是汴水决堤,汴水之流再往南灌汇入泗水,经泗水入淮河,那便彻底打了李恪措手不及。

    “淮南之事,本王已是应接不暇,不料淮北竟还出了这等事情,汴、宋、徐、沂四州刺史都在做甚,本王绝轻饶不得他们”汴水决堤,汴水沿河的四州刺史自然难辞其咎,李恪拍案怒道。

    袁承范听着李恪的话,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恪行伍出身,自然不通水政,但袁承范却对此事清楚地很。

    淮南有淮水,自然治水不易,可这汴、宋、徐、沂四州同样有四渎之一,关系山东百姓存亡的济水,这些地方官员的心思大多扑在了济水上,又怎会是过多在意汴水这条支流呢?

    其实在袁承范的眼中,真正可怕的也不是汴水,而是淮河上游的淝水、颖水等支水,若是淮河上游诸水也受祸决堤,到时淮水之流,就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了,甚至整个盱眙都可能会被夷为平地。

    袁承范道:“淮水如若决堤,必定损伤重大,臣以为殿下当务之急乃是先行撤离盱眙,免自陷于险地。”

第五十九章 共存亡

    袁承范劝李恪王驾撤离盱眙,本是好意,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谋其政,不知其难。袁承范为臣子,又怎知李恪眼下的处境,如今的李恪早已是骑虎难下。

    李恪以扬州大都督职,加御赐节钺,调地方府军入楚州治水,又上书禀奏李世民,请调山阳仓仓粮赈灾,他已经动用了太多的特权,若是仍旧保不住大唐粮仓的淮南,那他便是罪过了,更何况还是要他当先撤离呢?

    李恪看着袁承范,许是因为决心已下,脸上竟没有太多的慌张,一脸深沉着问道:“袁卿以为本王还能退吗?就算退,又能退到何处,扬州?江南?亦或是长安?”

    李恪志在皇位,向有夺嫡之心,岂能不重民望,李恪若是就此离去,他在淮南的民望便是算是差到了极点,到时此事传入宫中为人所攻讦,李恪便算是彻底告别皇位之争了。

    不过袁承范哪知李恪的心思,袁承范以已李恪门人自居,于是道:“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殿下一身所系乃淮南上下之人心稳固,岂能不小心仔细。”

    李恪摇了摇头道:“袁卿之言错了,今日之局已然至斯,你们谁都可以退,唯独本王不能退,也没有退的余地。”

    袁承范看着李恪的模样,心中大急,只当李恪少年意气,为了一时的颜面,竟不顾自身安危,要留在这已然是风雨飘摇的盱眙城。

    袁承范见李恪固执,心中大急,连忙劝道:“殿下身份尊贵,不同常人,切莫为了这一时之进退,犯性命之险,追悔莫及啊。”

    李恪断然道:“袁卿不必再劝了,本王心意已决,淮南大水,大唐百万子民之安危悬于一线,本王身为皇子,奉圣意牧守一方的大都督,岂能退却,本王誓与淮南共存亡。”

    誓与淮南共存亡!

    此时的萧月仙正端着茶水,站在门外,李恪之言传入站在门外的萧月仙的耳中,萧月仙的心中猛地一颤。

    李恪之言,仿佛一方巨鼎,落地有声,在她的心中震荡。

    面大危而不乱,临巨险而不退,李恪今日的气度,比起当初江陵被困,她的那些四散逃离,慌不择路的兄长们,好上太多了。

    就在此时,萧月仙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就算他的父皇萧铣当初苟延残喘,撑过了江陵之围,待家国天下传到了李恪他们这一辈手中,梁国的那些皇子也没有一个会是李恪的对手,萧梁灭国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一瞬间,两人立场不同,虽为死敌,萧月仙对李恪也多了几分敬佩。

    “殿下,袁从事,请用茶。”李恪同袁承范说话的时候,萧月仙也进了屋,用一方木盘端着茶水,对偏厅中的两人道。

    李恪见萧月仙入内,接过萧月仙递来的茶碗,问道:“时候尚早,你怎的不在内室歇着,出来忙活,可是本王搅了你的睡意?”

    萧月仙回道:“非是如此,只是此事正是深夜,想必府中侍候的婢子也尽数歇息了,袁从事专程拜访殿下,若是无人奉茶岂非失了礼数。”

    “如此虽好,辛苦你了。”李恪轻轻拍了拍萧月仙的手,轻声道。

    萧月仙笑道:“妾身分所应当,殿下客气了。”

    萧月仙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茶碗,放在了袁承范的手边,也满满地倒了一杯。

    萧月仙在这王府之中虽只是一介侍婢,无官无品,但既是李恪的身边人,谁又敢轻视于她?莫说是袁承范这个水曹从事了,就算是扬州刺史贺休也需得让她三分。

    袁承范接过萧月仙倒来的茶水,起身谢道:“有劳姑娘。”

    萧月仙道:“袁从事乃殿下近臣,殿下治水,还多有仰仗袁从事之处,袁从事何必见外。”

    萧月仙说完,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对柳眉微蹙地李恪问道:“殿下,妾身方才偶然在门外听得殿下之言,淮堤将破,殿下欲与淮南共存亡,可是真的?”

    李恪问道:“方才本王和袁从事的话你都听到了?”

    萧月仙回道:“妾身并非有意窃闻,只是恰巧站在厅外,无意中听得,还望殿下恕罪。”

    李恪摆了摆手道:“无妨,此事非是秘闻,恐怕等到天明,整个盱眙城都会知道。”

    萧月仙面露不安之色,担忧地问道:“难不成这淮南水情竟已经崩坏到如此地步了吗”

    李恪点头道:“本王调府军入淮,加筑河堤,淮南水情虽以渐稳,但不料汴水竟突然决堤,灌入泗水,恐怕新筑的淮水河堤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待稍过些时辰,本王会命王府卫率将你和丹儿等女眷送回扬州,你不必担心。”

    这一次淮水水情究竟如何,李恪心里也没有半分底,实在是险地很,而萧月仙和丹儿等女眷留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李恪关心他们的安危,自然便有意安排人送他们回扬州。

    萧月仙闻得李恪之言,心中顿时急了。如今淮水大险,盱眙上下人心浮乱,正是她们趁乱浑水摸鱼的时候,若是她被李恪送回了扬州,岂非是错过了良机。

    萧月仙对李恪道:“殿下,妾身不愿走。”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先是稍稍有些诧异,但随即心中也有了一丝隐忧。

    萧月仙与他府中的其他女眷都不相同,她的出现总是带有几分巧合的意思。

    而且因萧月仙是李恪的身边人,王玄策也曾亲自调查过萧月仙的身世,但却没有丝毫的结果。

    萧月仙的过去便像是一张迷一样的白纸,看似洁白无瑕,但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谁都不知。可偏偏萧月仙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俱是上佳,这样的人,此前绝不该是默默无闻之辈。

    会有这样的结果,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故意掩瞒了什么。

    李恪对萧月仙道:“若是淮水决堤,届时半个淮南都将化作一片泽国,你留在盱眙城中恐有性命之忧,听本王的话,你还是先回扬州暂避吧。”

    萧月仙闻言,坚持道:“若是殿下在此,妾身每日担忧殿下安危,岂能安坐扬州。妾身愿陪在殿下身侧。”

    李恪看着萧月仙一脸决然的模样,心中虽有隐忧,却也些说不出来的暖意。

    李恪道:“你这又是何苦。”

    萧月仙道:“当初丹儿能陪殿下在漠北四载,今日仙娘也当如是,殿下之意已决,欲与淮南百姓共存亡,仙娘之意亦决,愿与殿下共存亡,请殿下勿要赶仙娘回去。”

第六十章 左游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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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还是因为天色仍早,当李恪出门赶往淮水边的时候,天边仍旧是昏暗的一片,连那一丝鱼肚白都未见踪影,只有稍稍的一缕亮光。网

    果然,正如袁承范所言的那般,李恪策马赶往淮水,站在淮水边时,发现昨日新建的河堤已经被冲刷坏了大半,淮水也已经明显地上涨,已经几乎与河堤相平。

    “殿下小心,切莫近水。”李恪站在岸边丈外看得不够仔细,便欲近前一观,李恪刚下了马还未到岸边,身后护卫的席君买便对李恪提醒道。

    此时的淮水已然渐高,甚至已经高处了地平,稍有不慎便会有破堤而出的可能,李恪站在堤岸边便会有被大水冲走的危险。

    李恪看了看河堤,对席君买道:“无妨,这河堤片刻间想来还坏不了。”

    李恪说着,又往前走了走,站在了淮水的堤岸边上。

    “承范,依你之见,这河堤还能撑上多久?此时加修,可还来得及?”李恪环顾着河堤旁来回奔走,忙着修堤的府军和役夫,对身后跟着的袁承范问道。

    袁承范想了想,皱眉道:“若是只是汴水决堤,此时抢修河堤,倒也并非全无可能,怕就怕决堤的不是汴水,而是济水。”

    汴水不过是支流,突然决堤水量虽大,但却这样的水量却不会持续太久,最多两日,便会消停下来,只要加紧调集人力、物力,要想撑过这两日倒也并非全无可能。

    可此时尚不知北面决水的是否只有汴水,若是济水也决堤的话,那大水不日便将更甚十倍,盱眙城都有被大水夷为平地的可能,到时留在此处便是死路一条。

    李恪听着袁承范的话,心里仿佛被压了一座大山一般。

    若是淮水和济水同时决堤,到时整个江淮和半个山东都将受水灾之苦,大唐半个粮仓被淹为泽国,这样的后果李恪想都不敢想。

    李恪在心中权衡了片刻,对袁承范道:“本王既已决定留此处,便已别无选择,山东不在本王辖下,本王管制不到,不过这淮水却万万决堤不得,传令下去,征调一应民力,不惜任何代价,务必要在一日内将淮水河堤修补完。”

    袁承范闻言,道:“殿下,修补河堤工量巨大,光凭眼下的人手,只怕不足。”

    此前的河堤是众人连续赶工数日的结果,如今大水在即,李恪要在一日内完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李恪想了想,却道:“此事易耳,你以本王的名义张布告示,凡自愿入工修堤者,本王俱将登记在册,凡在册之人,明岁可免税赋。”

    一年的税赋,对寻常百姓而言已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他们闻得此讯,自然踊跃。而对李恪而言,若是淮水得保,与整个淮南而言,区区盱眙一地的税赋算得上什么?李恪上奏李世民,促成此事自然不难。

    “诺。”为了治水,李恪已然下了莫大的决心,袁承范得令,当即应了下来。

    李恪正在盱眙城外督水,与此同时,萧月仙也没有闲着,萧月仙在县衙中收到了一封口信,便立刻出了门。

    盱眙城南,一处毫不起眼的民院中,萧月仙借口外出为李恪置办些衣裳,便出了县衙,几经辗转到了此处。

    “娘子,你此来可有人跟踪?”萧月仙到了院子的门外,推开门,文清儿竟已在院中等候,连忙对萧月仙问道。

    萧月仙回道:“放心,我来时特地多绕了些弯路,绝对无人跟踪,师父现在何处?”

    文清儿指着内院的房门,对萧月仙道:“师父现在屋内。”

    萧月仙闻言,便径直走向内院,推开了屋门,此时屋内正坐着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若是李恪在此,想必也能认出此人的身份,他便是日前李恪在盱眙城外见到的广阳子。

    广阳子确是道士无疑,只不过李恪眼中的广阳子却并非广阳子,而是萧月仙的师父,故萧梁皇帝萧铣的至交好友左游仙。

    “师父。”萧月仙进屋,对左游仙道。

    左游仙见得萧月仙入内,忙起身拜道:“贫道左游仙拜见公主。”

    左游仙为萧铣旧交,萧月仙还是公主时便拜左游仙为师,左游仙这一声公主也是一唤十多载。

    萧月仙对左游仙道:“师父突然命人冒险传我口信,不知所为何事?”

    “白虹贯日,祸起东南。公主,我们苦等十年的机会来了。”左游仙说着,轻搓着手掌,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萧月仙闻言,问道:“白虹贯日,难道当初师父所言的良机便是这淮水决堤之危?”

    左游仙点头回道:“不错,淮水决堤,东南不稳,粮仓不再,整个大唐都将为之动荡,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好的机会吗?”

    淮南有水患之险,如今的盱眙、楚州,乃至整个淮南都是人心惶惶的一片,自然是他们这些萧梁余势浑水摸鱼的良机。

    萧月仙问道:“听师父之言,想必已有良策。”

    左游仙道:“我等眼下势微,若想成事,必得李恪手中的亲王金印和使臣节钺,而若要觅得李恪手中的金印和节钺,光是眼下的局面怕还是不足。”

    眼下的盱眙虽是人心惶惶,但李恪这个亲王在此,大局尚能勉强稳住,此时想从李恪的手中得来金印和节钺自然难比登天。

    萧月仙见左游仙似是已有所虑,于是接着问道:“不知师父的意思是?”

    左游仙回道:“如今的盱眙还不够乱,我等尚需设法决淮水之堤,水灌盱眙,届时才是李恪身边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那便是我等良机,倒是配合上我们在官府中的内应,便大事可成。”

    决淮水之堤!

    萧月仙听着左游仙的话,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在来此的路上,萧月仙想过许多可能的办法,甚至是率人强冲县衙,可她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决淮水之堤。

    在萧月仙的记忆之中,她的师父一向自诩仁义,在左游仙的描述中,她的父皇也是那位为了使唐军免于屠城,保住江陵百姓性命,方才出城降唐的仁王天子,可如今,她京从左游仙的口中听到了这番话,她一时间如何能接受的来。

    她知道李恪现在在做什么,定在在淮水巡堤,尽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力,保住淮南百姓的一线生机。而她们,自诩仁义,却在暗地里为了权欲,那淮南百万生民的性命作为自己的筹码,想着如何决河毁堤。

    黑与白,是与非,在萧月仙的心中,仿佛一下子有些模糊和混乱了。

第六十一章 是非之地

    连日的大雨已经不如往日那般下的急迫,但悬在李恪和淮南百万生灵头上的那般利箭却还没有被放下,淮水便如那把利剑,依旧随时有着斩落下来的可能,淮泗相交之处,淮水的那道河堤,便是淮南百姓最后保命的希望。

    朝阳未起,天色昏暗时李恪便出了县衙门,待到落日西沉,天色再次昏暗的时候,李恪才自河堤便回到了县衙。

    李恪虽是贵为亲王,修堤之事也有袁承范统筹,但李恪也并非事事不做,上下忙碌也未停下歇过,整整一日。

    甚至可以说,自打李恪出生以来,除了当初在突厥时,在野狼谷被饿狼围困的那次,他还从未如这次这般疲累过。

    当李恪带着一众王府亲卫回到县衙时已是戌时末。

    “妾身恭迎殿下。”李恪方一进内院的门,萧月仙已在内院等候,屈膝拜道。

    “时辰已不早了,你还未歇息吗?”戌时末,已是不早了,若是搁在以往,已到了歇息的时候。可今日此时,萧月仙还是在此处候着,于是李恪问道。

    萧月仙回道:“殿下外出未归,妾身岂能睡地踏实,与其在塌上翻覆难眠,还不如在此处等候殿下,殿下回来了,妾身也就放心了。”

    李恪看着萧月仙一脸关切的模样,笑了笑道:“仙娘的心意本王领了。”

    萧月仙见李恪面有疲累之色,于是道:“妾身早知殿下今日必然辛苦,妾身与丹儿已早前预备下了热水,专等殿下回府,此事可要妾身将热水端来,给殿下烫一烫解解乏。”

    “如此最好。”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萧月仙倒也是个可心人,做事细致地很,李恪一日疲累,若是能有热水澡泡上一泡,自然最是解乏。

    “殿下且在内室稍待,妾身这就去端来。”萧月仙说着,便退下去了柴房,领人端来了热水。

    萧月仙来回地极快,想必是早就烧好了热水,放在炉火上温着,只待李恪一回来,便备上来。

    “殿下,水温可还正好,需否再添些冷水?”李恪在萧月仙的服侍下宽衣解带,躺在浴桶之中,萧月仙摸着桶里似乎有些烫手,于是对李恪问道。

    李恪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本王奔走了一日,身子也乏地厉害,水稍烫也是好的。”

    “殿下喜欢便好。”萧月仙浅浅一笑,伸出手来,搭在了李恪结实的肩膀之上,轻轻地揉捏了起来。

    一日的疲累之后,还能躺在浴桶之中,有美人揉肩,这恐怕比红袖添香的美事还要再惬意上三分,李恪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力度与舒适,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子也缓了下来,仿佛整个人都飘在云端一般。

    “仙儿,今日你一人在府中可还踏实?”李恪双目微阖,惬意地躺在浴桶中,双臂外垂,对萧月仙问道。

    仙儿?

    萧月仙听到李恪对自己的称谓,先是微微一愣,此前李恪从未如此亲昵地唤过她。

    短暂的错愕后,萧月仙的心中便快速地思索了起来,难不成方才李恪唤她如此亲昵,竟是因为自己今日晨间与李恪患难与共的言语,还是李恪的心里有了其他的心思?

    萧月仙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当即回道:“有殿下在,妾身自然踏实。而且今日妾身也并未整日待在府中,午前妾身也去了一趟市集,买了些绸缎布料,想着要为殿下做身衣裳。”

    “哦?”

    李恪闻言,问道:“你今日既去了市集,可曾看到百姓们的情状,如今盱眙城内人心如何?”

    萧月仙回道:“有殿下亲自坐镇在此,人心倒还算是稳固,只不过眼下流言四起,都说河堤溃决在即,时间久了恐怕也不是办法。”

    李恪闻言,也道:“坊间的风声,本王也早有猜测,不过本王虽为亲王,手握东南重权,但这些事情却也不是本王能够一手左右的,天公不作美,本王如之奈何。”

    萧月仙见李恪的语气中似有无奈,于是问道:“却不知河堤之事如何了,淮南可还能撑过这一劫?”

    李恪回道:“本王征调盱眙上下民力,经一日抢修,河堤总算是勉强稳固了些,但究竟如何,还需得等到明日方知。”

    李恪所修的河堤,眼下虽是稳住了,但正如此前袁承范所言,若是决堤的只是汴水,一切倒也并非全无希望,可若是决堤的是同为四渎之一济水,那一个淮河河道,决计撑不住如此多的水量,到时淮堤崩塌便是必然,神仙难救。

    萧月仙听着李恪的话,心中竟也有一丝不忍和压抑、

    李恪哪里知道,就在他披星戴月地带着麾下人众修补河堤的时候,在这盱眙城中,左游仙为了使城中混乱,已然在寻机对付李恪,欲决毁淮水河堤。

    萧月仙并非视人命如草芥的狠厉之人,她与李唐有杀父之仇,自可用尽手段,但淮南百姓无辜,若是淮水之堤被决,到时大水淹城,百万百姓因她之故流离失所,岂是她所愿见到的。

    萧月仙心中正在想着事情的时候,李恪也感觉到了萧月仙手中的动作似乎放缓了一些,只当她是身在盱眙,担忧淮水水情,于是问道:“仙娘可是在为淮水之事忧心?”

    萧月仙见得李恪发问,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有些心不在焉了,忙回道:“淮水如若决堤,到时百万生民殃苦,妾身想着,便觉心里压地慌。”

    李恪伸手握住萧月仙的手,轻轻摩挲了片刻,对萧月仙道:“此事多凭天意,又有本王与府内群臣操持,你又何必忧心太甚。”

    萧月仙回道:“妾身一介女流,如何操地了这份心,妾身只是关心殿下而已,殿下可切莫累坏了身子。”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对萧月仙问道:“对了,你此次随本王来此乃是为了探视你的娘舅,你可曾见到了他们?”

    李恪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倒是叫萧月仙一下子有些忐忑了,她不明李恪之意究竟如何,但还是回道:“妾身前日去娘舅家时,发现娘舅家已然搬走了,一应细软也都不见了踪影,想必是为避水祸,远投了其他亲戚。”

    “如此也好,无论淮堤能否守住,盱眙城都是是非之地,走了也好。”李恪闻言,点了点头,一句话,把萧月仙说的竟有些迷糊了。

    何为是非之地,李恪除了水患,还知道些什么?

第六十二章 轻骑出城

    淮水河堤,若是想修,尚需仔细地将石块泥沙一块块地码上,很要费些功夫,但若是要毁,只需一块不大的檑木和十数把土翻便可。

    淮水下游数百里,光是盱眙一段便足够长了,李恪纵然想守,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次日早前,天色还将亮未亮,正是常人一日最为困倦的时候,昨日一日疲累的李恪也尚在睡梦之中,左游仙等人已经摸到了淮水边。

    与淮泗之交处的河岸相隔不过三里外,淮水边的一处河坡上,因河坡坡度起伏较大,此处难用农耕,故而平常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左游仙带着二十余人已经河坡上忙活了起来。

    “快些,快些,务必要在卯时内将这道河堤掘开,免得久了,叫人察觉了。”左游仙站在河坡上,指着脚下还很是结实的河堤,对下面的众人道。

    “仙师,我们为何要去决此处的河道,此处的河堤坚实地很,挖着着实吃力。”掘堤人众中一个身着灰色布衫的男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对左游仙问道。

    这里的河堤前隋立国之初,隋文帝杨坚在开皇年间为防治淮水水患命人所筑,据今不过二十余年,再加之每岁加固,可算得上是淮水下游段最为坚实的一处了,左游仙一众在此开挖自然吃力地很。

    若是搁在往日,有人这般向左游仙问话,左游仙多半会有不悦,可如今苦等十多年的良机终于到来,近日左游仙的心情似乎也比以往畅快上了许多,左游仙竟笑着回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去决哪处的河堤?”

    灰衫男子回道:“小人听闻前日淮泗之交处的河堤被大水冲垮,楚王昨日方才勉强补上,若是我等去掘那处的河堤,岂非容易地很。”

    左游仙闻言,摇了摇头道:“凡事岂能尽如你所言,淮泗之交处的河堤虽是易掘,但那里守备森严,李恪在那里布下了许多人手,你想靠近都难,掘堤谈何容易。更何况,如今大水冲岸,谁都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是贸然掘了那处的河堤,到时连你我的性命能否保全都是两说。”

    左游仙掘淮水之堤乃是为了引盱眙混乱,使得李恪身旁守卫不备,趁机夺取李恪手中的亲王金印和御赐节钺,而不是为了和李恪同归于尽,更不是为了一心寻死路。

    若当真淮水之患如市井所传言的那般,淮水决堤之后,谁都难以全身而退,搞不好还会先于李恪丢了性命,如此何益?

    不过此处的河坡绝非左游仙随手选来的,也是他仔细堪舆淮河地势,斟酌了许久才选定的。

    此处河坡高于平地近半丈,若是掘开此处的河堤便可使淮水顺堤而下,直灌盱眙,到了那时,盱眙城中自然人心惶惶,他们的机会便来了。

    “快些,动作再快些,务必要在辰时前将此处河堤掘开。”随着时间缓缓推移,左游仙看着天边已经泛起的一丝鱼肚白,对下面忙着掘堤的众人敦促道。

    众人听得左游仙的话,领头的一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左游仙道:“左仙师放心,一个时辰内,我等必定掘开淮堤。”

    辰时初刻,昨日奔忙了一日的李恪也终于起身。

    李恪心有淮水水情,起身后,在萧月仙的服侍下梳洗更衣,简单地用了些茶饭,便点了麾下卫率,欲亲往淮水便巡视。

    可当李恪带着人手刚到府衙门外时,刚想踏步出门,却看到府衙门外甚至是整个街道之上已是人头攒动的一片,许多百姓手提肩扛,正拿着金银细软往城外奔走。

    盱眙城的街道算不上宽敞,人稍多些便会显地拥挤非常,更何况这些来来往往的还有许多牛车、马车,一下子便显得越发拥挤,甚至有些走不动了。

    “殿下!殿下!”

    正在李恪纳闷之时,李恪的耳边传来了盱眙县令林远图的声音。

    “臣盱眙县令林远图拜见殿下。”林远图穿着常服,迎着人流挤到了李恪的身前,俯身拜道。

    “林县令,究竟发生了何事,城中怎会如此?”李恪看着来往的人流,心中正是纳闷,看着林远图赶来,他想必是知道缘由的,于是问道。

    林远图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回道:“回禀殿下,盱眙城外突然泛起大水,眼看着就要挡不住,淹进盱眙城了。”

    李恪听了林远图的话,心头猛然一震,他最先想到的可能是淮泗之交的河堤溃塌,淮水灌入了盱眙,心里一下子仿佛是一方被投入一块巨石的平静湖面,难以平息。

    若当真是淮泗之交处的河堤决毁,那便意味着李恪赌上生死安危的一招落败,淮水决堤,淮南被淹,化作泽国,大唐的半个粮仓便算是丢定了,他这个大都督也难辞其咎。

    “你可知是何处决了堤?可是淮泗之交?”李恪盯着林远图,连忙问道。

    林远图回道:“臣已经遣人去查了,眼下还尚未有人回信。”

    李恪听了林远图的话,心里稍稍定了了两分,既然还未确定究竟是何处决堤,事情便还未崩坏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不过纵是如此,李恪又哪还能等到林远图的人回来报信,李恪再也待不住了,连忙对麾下卫率道:“备马,开道,自后门出城,本王要速往城外查探水情。”

    “诺。”大水灌入盱眙,城内百姓混乱不堪,楚王府卫率亦知事态紧迫,当即应了下来。

    林远图闻得李恪之言,对李恪道:“殿下,如今淮水恐已决堤,臣以为殿下万金之躯,当先退居城外铁山禅寺,待大水过后再行巡视。”

    铁山禅寺位处山腰,乃盱眙城外最高处,纵有大水,自也安全地很。李恪贵为亲王,若是李恪被往淮水便巡视之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整个盱眙上下的官员一个都别想活,林远图力劝李恪退居铁山寺,半是为了李恪安危,也半是为了自保。

    不过李恪却当即摇了摇头道:“本王既为淮南道黜陟使,东南首官,大水临城,岂能擅退。”

    林远图道:“如今城中百姓俱知淮水决堤,城中混乱,人心惶惶,再加之府衙人手短缺,若是无人主持局势,恐怕会生出大乱子来,殿下若水有心,率麾下人马,在此主持城中大局便是,何必亲往犯险。”

    盱眙城中的一应人马都已被李恪调去抢修河堤,城中守卫已然形同虚设,人手不足,林远图无人可用,城中局势已混乱不堪,倒也不是虚言。

    李恪闻言道:“此事易耳,本王率数位近身卫率,轻骑出城,前往淮水巡视便是,余者人众,便有王玄策统领,与林县令一同稳住城中百姓。”

第六十三章 擅退者死

    盱眙城外莫名而来的大水,城中谁都没有亲眼看到,也都不知是何缘故,但淮泗之交的河堤被大水所冲破,昨日方才修好,这是人尽皆知的,所以众说纷纭之下,自然就有了各种风传。

    盱眙城中的局势混乱不堪,百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长此下去,恐怕不等大水摧城,盱眙城的人心就把盱眙城给毁了。

    林远图所言自然很是在理,故而李恪也从其所言,留下了王玄策带着一众王府卫率在城中镇抚百姓,而他则带着席君买和三五轻骑直奔淮水而去。

    淮水被左游仙掘开了一道口子,淮水早已自缺口奔流而出,当李恪一众出了城后,城外已是一片汪洋,水已有过膝之深,而且还有大股的水流自北往南涌动。

    李恪快马加鞭,惴惴不安地往河堤处赶去,可李恪出了盱眙城不过三里,却在路上看到了迎面退回来的修河府军士卒和民夫。

    “众人止步,你等这是作甚,缘何回退?”李恪见修河的众人直忙着往回退,于是喝止住了众人,问道。

    后腿人众领头的一人乃是楚州统军府统军李昌松,李昌松见得李恪喝止,忙上前回道:“殿下,淮水决口,我等再留在河堤处也无甚作为,只会平白喂了鱼虾,臣担心麾下士卒性命,便做主先行退回了。”

    李昌松自淮水边来,自然知道河堤的状况,于是李恪对李昌松问道:“可是淮泗汇水处的河堤破了?”

    李昌松摇头回道:“非是淮泗处的河堤决堤,泗水边的河堤经昨日修补,尚算完好,看这水流的样子,怕是自西边来的。”

    西面?

    李恪听了李昌松的话,心里反倒稍稍定下了几分。既然确定不是淮泗之交处的河堤溃决,那局势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等俱都退了,袁承范何在?”袁承范奉李恪之命,在淮水便督视水情,李恪一眼未见到袁承范,于是问道。

    李昌松手指着西面,回道:“袁从事见得西面决堤,已经往西去了。”

    李恪治水的决心,袁承范比谁都清楚,治水护堤之事,是李恪交托于他的要务,故而当袁承范猜出是西面河堤出事时,便立刻赶往了西面。

    李恪闻言,他对袁承范的用意已经有了猜测。

    淮水水情李恪也很清楚,西面位处淮泗之交的上游,地势较高,又未受泗水水势大涨的影响,依理而言,断没有最先决堤的道理。

    李恪明白的道理,袁承范精通水事,自然也知道,袁承范赶忙往西面探查情况必也是觉得奇怪,去一探究竟了。

    李恪对李昌松道:“西面决堤,此事颇为蹊跷,你速率本部人马,带上一应修河所用,随本王一同西往,若是河堤缺口不大,兴许还能堵上,挽回局面。”

    西面的河堤不比东面,百里内并无大流汇入,故而水流算不得湍急,若是河堤的缺口不大,未尝还有堵上的可能。

    淮南水情干系重大,李恪哪怕还有一线希望,也当尝试。

    不过李恪为了治水,固然不惧犯险,但楚州府的这些府军,却大多面露了怯色。

    府军虽也在大唐军制之中,但论士卒精锐,令行禁止,却远不及边军,便别提是和身经百战的长安禁军相比了。

    此时李恪面前的若是李恪在长安统帅的右骁卫,只消李恪一声令下,必然慨然随往,可这些江淮府军听了李恪的话,却面露犹疑之色,有些逡巡不前。

    淮南之地自打李孝恭平辅公祐之乱后,便一直承平至今,淮南府军中自辅公祐军中归降的那批老卒也都尽数除去兵役,李恪眼前的这些府军,除了熟悉些弓马外,和田间的那些农户别无二致,就连统军李昌松,也是如此。

    李恪看着包括李昌松在内的众人,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畏怯,也懒得多言,只是平淡道:“此乃军令,如有违逆者,杀。”

    李恪说完,不看着他们,也不做丝毫停留,径直策马往西而去了。

    李恪乃扬州大都督,李昌松的顶头上峰,更是手持节钺,拜淮南道黜陟使,代天巡狩地方,李昌松若是敢有半句回绝,李恪纵是此时举刀杀了他,也在便宜之内。

    李昌松看着离去李恪的背影,心中哪还敢有半分怠慢,李昌松很清楚李恪眼下的处境,李恪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方才的话绝非恐吓而已。

    李昌松无奈,只得猛地一拍大腿,带上麾下人马,硬着头皮跟着李恪去了。

    李恪也不怕李昌松不跟着过来,李恪策马,顺着水流来的方向,往西寻去,一路走了六里地,终于在淮水的一处河坡之上找到了正在带着数位州府水曹差役,在水边巡视的袁承范。

    “臣袁承范拜见殿下。”李恪刚到,袁承范也看到了策马而来的李恪,俯身拜道。

    眼下形势紧急,李恪也无暇客套,翻身下马,扶起了袁承范,问道:“此处便是淮水决堤之处?”

    袁承范点了点头回道:“不错,盱眙城外的大水俱是自此处缺口流出,,若是能堵住此处,大水便可止住了。”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看向了河堤,果然,就在不远处的河堤上,被开了一道丈宽的口子,河水正是自这道缺口中奔涌而出。

    李恪看着这道宽绰的口中,问道:“若要重修这倒口子,大约几日可成?”

    袁承范道:“两日,最少也要两日,此处地势偏窄,人手再多也铺展不开,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李恪自袁承范口中听到两日这个时间,对袁承范道:“两日便两日,本王已命李昌松率楚州府军来此,便交由你来调用。”

    袁承范当即应道:“所幸被掘开的只是此一处河堤,殿下放心,两日内臣必能完工。”

    被掘开?

    李恪自袁承范的口中听到这四个字,这才反应了过来,难不成这处的河堤是被人有意掘开,而非天灾?

    李恪问道:“你的意思是此处河堤是为歹人所掘,非是大水所致?”

    袁承范自脚边捡起一把土翻交到了李恪的手中,道:“不错,这把土翻是臣方才到此时捡到的,这把土翻极有可能便是歹人掘堤时所用。若是歹人掘的不是此处,而是淮泗之交的,后果不堪设想。”

    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心头猛地一颤,脑海中浮现出了四个字:“调虎离山!”

第六十四章 调虎离山

    当李恪自袁承范口中得知,淮水决堤竟是人为时,心中为之大惊,李恪的第一反应便是调虎离山。

    在李恪想来,奸邪之人若是欲水淹淮南,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淮泗之交处的河堤,不过淮泗之交处的河堤因为泗水大涨的缘故,李恪遣了人手在水边修堤,日夜不停,旁人想要接近并掘开自然不易,故而便先掘开了此处的河堤,骗得李恪将注意集于此处,淮泗之交自然就空了。

    李恪听得袁承范的话,当即便坐不住了,留下助袁承范修堤的人马,自己则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往淮水东面而去。

    李恪担心淮水河堤,故而一路策马扬鞭,当李恪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淮水河堤时,却看到了尚算完好的河堤,还有带着麾下数十名衙役,在淮水边专后的盱眙县令林远图。

    “臣林远图拜见殿下。”李恪策马走到林远图的跟前,林远图也连忙上前,对李恪拜道。

    “林县令不在盱眙城中安抚百姓,怎的在此?”李恪看到林远图竟出现在了此处,对林远图问道。

    林远图回道“臣方才在城中接到消息,淮水河堤上的缺口竟是人为所掘,臣觉得很是蹊跷,便担心有人意欲调虎离山,趁机决毁淮泗之交,便先行到了此处。”

    李恪听了林远图的话,脸上露出了些许诧异之色。

    在李恪眼中,林远图最多便是平庸之辈,才干寻常,若是能本分些,勉强也算是个循规蹈矩的亲民官,倒是没想到他竟还能有这般见地,莫不是淮水决堤,也帮他开了窍?

    李恪问道“林县令既早于本王赶到此处,可有所获?”

    林远图回道“臣来时便见到了有数人手持土翻,正在河堤便聚集,有掘堤之意。”

    李恪闻言,当即神色一正,对林远图问道“你可曾将他们拿下?”

    林远图回道“臣已将他们尽数拿下,现正命人压往县衙关押,已经在回盱眙县城的路上了。臣担心这些歹人贼心不死,尚有同党余孽,便留在此处守候。”

    林远图其人才干寻常,又少有但当,李恪此前一向对他颇多几分微词,没想到他今日所为轻重急缓把握得宜,倒是叫李恪多了几分赞许。

    李恪道“林县令所为甚好,决堤之人背后必有主谋,若是能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算是大功一件。”

    林远图谦虚道“不过臣份内之事,臣不敢居功。”

    李恪道“林县令护堤有功,本王自不会忘。只是他们此番决堤未成,必还有后手,林县令可曾问出缘由。”

    林远图回道“此事干系重大,也不知事涉何人,臣官卑职微,不敢善断,只等殿下亲自审问。”

    若是淮水被决,受损不止是淮南百姓,还有身为淮南首官的李恪,谁知道这决堤之事是不是朝中哪位李恪的对头遣人所为,以林远图的官职,自然开罪不起。

    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远图留由李恪亲自审问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也好,你随本王一同前往。”林远图只是盱眙县令,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的很,李恪对林远图的所为颇为满意,吩咐道。

    “诺。”林远图拱了拱手,当即应了下来。

    李恪随林远图一道回盱眙城审问掘堤的歹人,而河堤处的守卫自然也不能松懈,李恪便留下了随他来此的府军来此戒备,自己则带着席君买还有数位王府卫率,便往盱眙城而去了。

    如今的盱眙内忧外患,李恪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起初在慌乱中,李恪听了林远图的话倒也未曾多想,而在回城的路上,迎面吹来的凉风拂面,李恪的内心稍稍安宁了一些,却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自淮水便往盱眙城,若是快马加鞭,差不多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但就是在这一炷香的功夫里,李恪发现了问题的端倪。

    李恪辰时在县衙门外接到林远图的传话,淮水决堤,林远图已命人前往打探,可待李恪快马自盱眙城赶到淮水决堤口边,再回到淮泗之交时,林远图竟已经在那处等候。

    林远图原本奉李恪之命在城中镇抚百姓,自他在城中收到从淮水便传回的消息,到他一路赶到淮泗之交,再到他发现并拿下决堤之人,将他们押送回县衙,最后到他等来李恪。这么多的事情,怎么算,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尽数完成。

    李恪思虑了许久,唯一的解释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林远图根本就未等到传信的人回了盱眙城,而是径直带人来的此处,然后才等到的自己。

    可若是如此,那林远图方才所言便都是假的,是在欺瞒李恪了,可林远图不惜冒此风险,欺瞒李恪,他又是图的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恪想着,心中竟突然冒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讶异非常的揣测林远图根本就从未抓过什么决堤之人,决堤之人就是林远图自己,或者和林远图是一伙人。

    若当真如此,那李恪随林远图来此,他的处境便危险万分了。

    李恪心中本能地想要为林远图寻得开脱的理由,但除了林远图的这身官袍,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因由了。

    谁能想到,堂堂朝廷县令,牧民之父母官,竟是这决堤为恶的凶狠之徒,李恪看着林远图的背影,心中满满的寒意。

    而随着李恪的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他再看向周遭的情况,却发现,林远图走的路确实可疑。

    林远图走在最前,他所挑的路并非宽敞,人迹常见的官道,而是相对僻静,难走不少的小道。

    李恪乃堂堂楚王,身份之重自不必多言,林远图带着李恪专走这些路,已是怪异地很。

    李恪故意放缓了步子,对林远图问道“林县令,前往盱眙的路不止一条,你为何专挑着这条冷僻难行的小路走?”

    林远图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听了李恪的话,竟是头也不回地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此路虽然冷僻,但却是捷径,殿下赶着时间,走此道会快上许多。”

    林远图同李恪说话,何曾敢背对着李恪,如此失礼,林远图反常的表现不止李恪看得清楚,也落入了席君买的眼中。

    席君买身为李恪卫率统领,见得如此情境,心中已然警惕,席君买一把抓住了李恪的马头,勒马停下,转而对林远图喝道“林远图,你竟敢对殿下如此无礼,未免太过放肆了吧。”

    席君买乃李恪心腹,若是往常,席君买如此喝他,林远图早已吓地魂不附体,可今日,他的底气却足地很。

    林远图看了看周边,对李恪和席君买道“已经到了此处,二位方才觉出不对来,不觉得迟了吗?”。

    2

第六十五章 伏击

    李恪看着林远图这副模样,哪还不知他的心思,只怕今日的局便是他设下,与掘堤的歹人意欲擒拿李恪的。→+?八→.?八**读??书,.↓.o≥

    这一瞬间,李恪一下子全部明白了过来,难怪李恪觉得今日的林远图竟似开了窍一般,原来今日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从淮水决堤,到林远图在淮泗之交等候,再到回盱眙城,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而这个圈套的目的就是为了捕捉他这个猎物。

    李恪贵为亲王,身边王府卫率从不离身,戒备森严,平日里林远图想要拿下李恪,无异于痴人说梦,故而林远图做下的今日的局,先借淮水决堤,引得盱眙城大乱,使得李恪留下智囊王玄策和王府卫率在城中抚民。

    所谓忙中出错,李恪面对淮水决堤,终究还是一时乱了心,因此使得自己身边守卫空虚,林远图才能有如此良机趁虚而入。

    “林远图,你可知你在做甚,你冒犯殿下,难道不怕朝廷怪罪下来,诛你的九族吗?”席君买戟指林远图,喝问道。

    如今的林远图倒是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底气也足了许多。

    林远图指了指四周,对席君买得意道:“难道席将军当真看不清眼下的局势不成,楚王与你都已是瓮中之鳖,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眼下,李恪的身旁不过一个席君买,还有寥寥几名楚王府卫率,而林远图的手下,却有三十余命扮作衙役模样的党羽,人数上他们自然是占尽了优势。

    不过李恪看着林远图脸上放肆的神情,倒也未见得有太多的怒意,但心中却莫名地有一丝无奈。

    林远图,济南林氏子弟,出身世家,官职虽不显,但也是治一方百姓,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想要他李恪的性命,好好的朝中官员,怎的就成了这副模样?

    李恪双目如刀,带着透骨的寒意,对林远图问道:“本王实不清楚,你也是大唐官员,山东世家子弟,何故竟走到了如此地步?”

    李恪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以李恪的年纪,这倒是出乎了林远图的意料,不过当林远图自李恪口中听到“世家子弟”四个字时,双眸却如两团怒烧的火焰,仿佛要将这人世焚烧。→+?八→.?八**读??书,.↓.o≥

    “世家子弟?我不过是林氏庶子,也配称世家子弟吗?林家谁会把我看成自己人?”林远图盯着李恪,挑眉问道。

    李恪看着林远图全然失态的样子,显然林远图的内心已经被讶异了许久,李恪这才想起,林远图并非林氏嫡系,而是庶子。

    所谓庶子,妾室所出,本就不为人所重,林家能够给到他的,自然也就少的可怜了。

    寻常的世家嫡子,只消多有几分才干,在官场之上便多少能有些作为,而林远图善于显拙藏巧,他能够瞒过李恪,他的心计自然了得,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蹉跎近二十载后才在去岁升任为盱眙县令,这与他的庶出身份自然难免干系。

    如此一来,林远图能够有今日所为倒也说得过去了,世家门阀势大,虽与皇室争权,但他们和朝廷一样,都不欲地方生乱,兵灾四起。君不见,汉末三国,晋末乱世年间,多少名旺当时的世家门阀被铁蹄碾为尘土,也只有林远图这样的离经叛道之人,才会有如此作为。

    李恪对林远图问道:“你既对林氏不满,大可去寻林氏的晦气便是,为何要与本王为难?”

    林远图得意地笑道:“将你拿下,那是仙师的意思,至于究竟何意,殿下还是待被拿下,亲口去问仙师吧。”

    李恪听了林远图志得意满的话,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屑,方才李恪示敌以弱,无非就是为了自林远图口中套出话来,可如今林远图的上面还有人,恐怕他所知的也有限地很。

    李恪看着林远图和他的一众属下,对林远图问道:“林大人,难道你当真以为靠着这些人,便能留得下本王吗?”

    李恪虽年少,但一身武艺却不弱,对此,李恪自己也颇为自信,再加上李恪身旁的席君买更是了得,有万夫不当之勇,凭着林远图带来的三十余人,想要留下李恪和席君买,实在是痴人说梦。

    不过,布局之人也是老谋深算,他苦等了十几年的机会一夕终至,又怎会疏忽大意,出现这般大的疏漏。

    就在李恪话音刚落,李恪的耳边传来了萧月仙的声音。

    “妾身对殿下和席将军的武艺早已眼见为实,又怎敢低估殿下呢,今日之局,妾身已为殿下布置地妥妥帖帖,殿下放心就擒便是。”在路旁的密林,萧月仙身着当初李恪与她初见时的一身紫衣,出现在了李恪的眼前。

    对于萧月仙的出现,李恪先是一阵诧异,接着,李恪想起了以往种种,还有王玄策的猜测,李恪倒也没有那么意外了。

    “仙儿倒是待本王不错,竟摆出了如此阵仗。”与萧月仙一同出现的还有百来人,李恪看着萧月仙和来拿他的人,缓缓道。

    “楚王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就在萧月仙的身旁,还有一位身着道袍的男子,这男子看着被众人围起的李恪,笑着问道。

    李恪此前的注意都在萧月仙的身上,此时听了这道士的话,才注意到了他,李恪定睛望去,原来这道士竟是同他在盱眙城外有过一面之缘的广阳子。

    “广阳子?”李恪看着广阳子,想起了林远图口中的仙师,不解地问道。

    其实哪有什么所谓的广阳子,广阳子不过是个道号,他的正名便是萧月仙的师父——左游仙。

    左游仙唱了句道号,对李恪道:“楚王好眼力,只不过广阳子不过是贫道的道号,贫道本名左游仙。”

    “左游仙?你便是辅公祐的门卿,当初蛊惑他谋反的左游仙?”李恪看着外表仙风道骨的左游仙,皱眉道。

    左游仙虽然名声不显,但他的名头李恪也是知道的。

    武德五年,李世民兵临江淮,杜伏威奉李渊之命进京拜官,入朝面圣,杜伏威临行前便将淮南交给了义子辅公祐和王雄诞。

    辅公祐本就非良善之辈,待杜伏威进京中,他在左游仙的鼓动之下,竟设计袭杀王雄诞,夺取淮南兵权,起兵反唐,使得淮南动荡一时。

    以李恪的年纪,能知道左游仙其人,已算是了得,不过左游仙却道:“不错,当初鼓动辅公祐起兵的确是贫道,不过辅公祐不过是贫道一颗用之不当的棋子,却非贫道真正的主子。”

    李恪闻言,不解地问道:“你竟不是辅公祐门卿,那你是何人麾下?”

    李恪话音刚落,不等左游仙开口,倒是一旁的萧月仙先道:“师父乃是父皇挚交,我大梁臣子。”11

第六十六章 蛊惑

    师父乃是父皇挚交,我大梁臣子。

    萧月仙的话传如李恪的耳中,李恪哪还不知萧月仙的身份。

    萧月仙既口称大梁,口称父皇,以她的年纪,自不会是南朝时的那个大梁,而是萧铣所主,前后存续了不满五载的南梁,那萧月仙自然就是萧铣之女了。

    李恪没想到那个当初与自己同床共枕月余的仙娘竟是萧铣之女,心中诧异,但脸上还是故作淡然地对萧月仙问道:“萧铣有子女数人,仙儿又唤作何名?”

    李恪的神色看上去倒还算是平淡,也出乎了萧月仙原本的预料,萧月仙对李恪回道:“我唤作萧月仙,乃父皇幼女。”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慢慢地点了点头。

    隋末乱世,能称得上雄者,除了李渊外,只有窦建德、王世充、李密三人,他们分居关中、河北、中原、山东,也唯有这四家有一统天下之力,余者诸如萧铣、徐元朗、孟海公之辈不过是稍强些的地方势力,就连雄踞江淮的杜伏威也不过是个添头。

    李恪对于萧铣其人本就不甚熟悉,李恪对于他的了解还大多是自岑文本口中得知,其实对于这个旧主,岑文本也提及甚少,所以李恪对他的子女便所知更少了,至少岑文本绝没有跟他提过萧月仙这个名字。

    不过纵然李恪不知萧月仙的身份真假,这些于李恪也无甚影响了。

    李恪强笑道:“想不到仙儿竟是故萧梁王之女,还留在本王宫中伺候,每日随本王左右,倒是委屈你了。”

    萧月仙道:“殿下乃人中龙凤,当今天下罕有能与比拟者,我随侍殿下身边时日虽短,但却也受益良多。”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恭维之词,道:“仙儿率众人围我,本王的性命已危在旦夕,仙娘此事尚能有这番话,本王也算是知足了。”

    李恪话音放落,萧月仙一旁的左游仙道:“殿下尚且年少,尚有大好时光,又何必一心求死呢?”

    李恪不解地问道:“哦?听你之言,本王竟还有活路?”

    左游仙回道:“那是自然,贫道今日在此,非是为了取殿下的性命,而是为了助殿下一臂之力,为殿下解忧。”

    左游仙的话不禁叫李恪觉得好生不解,李恪问道:“你今日引来本王麾下卫率,率众在此围我,也算得是为本王解忧?”

    左游仙笑道:“那是自然。”

    李恪问道:“不知阁下要为本王解何忧?”

    左游仙道:“殿下虽贵为亲王,但与林远图郁郁不得志何异?殿下文武双全,更大功在身,却一直久居人下,甚至被逼出长安,外放地方,岂非是忧?”

    李恪听了左游仙的话,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左游仙的意思,左游仙之言意在挑拨李恪对朝廷的不满,以为他们所用,而左游仙看上李恪的,无非就是李恪的官职和他手中的兵权。

    不过纵然李恪心中已有猜想,但却仍旧故作不知地回道:“阁下的意思,本王听不明白。”

    这是,萧月仙上前道:“殿下手握东南十六州兵权,横行一方,何必去看旁人的眼色,与李承乾争那储君之位。殿下若是有意,大可振旗举兵,再立新朝,以殿下仁德,必定四方响应,届时殿下金陵称帝,与唐划江而治,岂非美事?”

    再立新朝,划江而治。

    萧月仙的话传入李恪的耳中,李恪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讥色。

    萧月仙话说的容易,又怎知这背后的代价。大唐立国之初,正是长安禁军兵锋最盛之时,普天之下莫有敌手,更何况,李恪以子反父,本就与道义相悖,东南百姓会心向与他才是怪事,李恪若是如此作为,便是自寻死路。

    李恪虽有野心,但他也不是李佑那般利欲熏心之辈,还不至全然失了理智。

    李恪双手轻垂,在不经意间轻触着手边的佩剑,对萧月仙笑道:“起兵反唐,仙儿莫不是在同本王玩笑?”

    萧月仙道:“殿下非但为唐皇之子,更是前隋炀帝之孙,天下正朔,殿下登基称帝,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只要殿下还愿同我等合作,殿下便还是主子,妾身还愿随侍殿下左右。”

    李恪闻言,摇了摇头道:“起兵之事,岂是儿戏,你想的未免也太过简单了吧。我大唐光是关中便有百战精锐十余万,李靖、李绩、侯君集、秦叔宝等俱为当世名将,谁能当之。”

    “如此说来,楚王也是有心无胆之人了?”李恪话音方落,萧月仙便对李恪道。

    李恪摇了摇头道:“本王对父皇,对大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纵是身死此处,也绝不会动半分谋逆之心,本王方才所言,不过是规劝你等,还望你等知难而退,好自为之。”

    左游仙方才所言,本就是为了借眼下之势,威逼、诓骗李恪,以李恪之力为己用,可李恪既不识抬举,左游仙当下便生了怒。

    左游仙对李恪道:“李恪,你当真好大的心气,莫不是你真以为没了你,我们就成不了事了?只要我们拿了你,还不是一样。”

    李恪不屑道:“拿了本王?你们以为拿了本王东南半壁便是由得你们做主了吗?本王心腹马周奉本王之命坐镇扬州,有便宜行事之权,只要本王失了踪迹,便可暂代本王之权,稳住东南。更何况王玄策和本王的楚王府卫率尚在盱眙城,若是本王失踪,他自会警惕。本王可以告诉你,莫说大了,就连这盱眙城,你们都做不得主。”

    李恪有夺嫡之心,声望这种东西自然就至关重要。为了皇位,李恪可以起兵戈,但那一定是在最合适的时候,为了他自己,而不是现在,为了萧梁余子。李恪没有同他们虚与委蛇的心思和余地,当场便回绝了他们。

    李恪的反应,倒也在左游仙的意料之内,左游仙冷笑一声道:“就算你不助我,只要我拿了你,取了你的亲王金印和御赐节钺,一样能代掌你之权柄,调动东南府军。”

    十几年的苦侯,左游仙的执念岂是李恪三两句话能够破开的,李恪看着左游仙笃定的模样,心中清楚,他口中所言之事已是势在必行。

    李恪对左游仙道:“左游仙,枉你自称道门中人,却起水灾,兴兵乱,行人屠之事,你这是要整个东南给你陪葬。”

    此时的左游仙早已近乎痴狂,摆了摆手,对麾下道:“不必多言,给我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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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