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庶子夺唐TXT下载庶子夺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庶子夺唐全文阅读

作者:江谨言     庶子夺唐txt下载     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萧月仙

    “娘子,向充此人太过放肆,既失了邗江府统军,竟还敢此寻娘子索要八千贯,娘子何必搭理他。”向充刚走,仙娘身旁侍候着的婢女仙儿便面露不满,嘟囔着对仙娘道。

    仙娘看了眼身旁的清儿,无奈道“向充心术不正,我自然看的出来,但东南官场之上,唯有向充这样的小人方能为我所用,牛进达之辈虽好,但连李恪都用不得,更何况是我们。”

    清儿恨声道“当初我大梁边线若非竟是这等武臣,又岂会败与唐贼之手,先皇和阿爹又岂会丢了性命。”

    仙娘闻言,一双秋波流转的美眸之中竟露出一丝伤色,叹道“当初父皇麾下四十万大军,可谁曾想竟是不堪一击,李孝恭南下,各部统率,各州镇守望风而降,以致有江陵之败。”

    仙娘说着,眼中还有着满满的愤恨与不甘。

    李恪拜师岑文本,而岑文本曾为故梁帝萧铣的中书侍郎,若是李恪在此,必能猜出仙娘的身份。

    隋末唐初,反王萧铣自巴陵起兵,以复辟萧梁之名聚拢人心,拥兵四十万,据山南、江南之地,也算是一时英豪。

    然萧铣其人外宽而内忌,引得君臣失和,先后斩军中臂膀董景珍、张绣,使得众将离心,待李孝恭同李靖率唐军自川蜀顺江而下时,萧梁大将周法明、雷长颍、盖彦等望风而降,四十万大军竟撑了不过月余。

    唐军少战而兵临梁都江陵城下,萧铣从岑文本之言,为保全江陵百姓,而举城,率麾下文武降唐。

    萧铣贵为梁帝,虽有五子,却只有一女,仙娘既唤萧铣一声父皇,那仙娘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梁帝萧铣之女,巴陵公主萧月仙。

    至于清儿,则是当初随着萧铣一同被押入长安城问斩的萧梁大将军文士弘之女。

    无论是萧月仙还是文清儿,他们的生父都是死于李恪的祖父,太上皇李渊之手,故而两人同大唐皇室自然是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清儿问道:“娘子要向充请李恪来烟雨楼,可是有意借此机会诛杀李恪,以报先皇之仇?”

    萧月仙和文清儿之父死于李恪的祖父手中,这笔账,他们记在李恪的头上自然也并无不可。

    不过萧月仙却摇了摇头道:“要杀李恪,未必非要在烟雨楼,我此番要向充请李恪来烟雨楼乃是另有要事。”

    文清儿性子直率,文士弘死时她方才六岁,这杀父之仇她整整念了十二年。

    当初在大运河上,李恪周身俱是王府卫率,文清儿没有刺杀的把握,故而未能动手,如今得知李恪将至烟雨楼,她哪还能坐得住。

    文清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娘子便不想报仇了吗?”

    萧月仙道:“想,当然想,我连做梦都想着杀了李渊,为父皇报仇。”

    文清儿道:“那娘子为何不早作布置,在烟雨楼杀了李恪?”

    萧月仙道:“当初杀了父皇和文将军的是李渊,而非李恪,难道杀了李恪便算是我们报了父仇了吗?”

    文清儿道:“难道你我看着李恪在眼前,就此放过吗?”

    萧月仙摇了摇头道:“不,李恪不仅是李渊之孙,李世民之子,更是岑文本的弟子,当初岑文本劝父皇降唐,而后父皇被杀,魂断长安,可他如今却为朝廷要员,享荣华富贵,我岂能放过他们。”

    当初岑文本为萧铣中书侍郎,李孝恭率大军兵围江陵之时,便是岑文本进言,劝萧铣为保住江陵百姓,举城降唐,而后待萧铣降唐后,岑文本更是被拜为荆州别驾,助李孝恭平定山南,出力甚多。

    如今萧铣已经故去十二载,化作一堆白骨,而当初力劝萧铣降唐的岑文本却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成了帝王心腹的中书舍人,李恪的楚王府长史,深得李世民父子信任。

    文清儿问道:“娘子的意思是?”

    萧月仙道:“白虹贯日,东南局危,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若是借此机会,我们断送了唐贼的半壁江山,届时再杀了他李唐宗室,才算是报了亡国杀父之仇。”

    向充自烟雨楼中出来,走在前往临江宫的路上,心里还有些迷糊。

    他不知萧月仙的身份,甚至他都未曾见过屏风之后同他说话的那个女子的容貌。

    向充从始至终,同萧月仙讲话的次数也不过一手之数,而且每次见面,中间都隔着那道屏风。

    烟雨楼乃是风尘地,萧月仙既在烟雨楼中自然也不是良家女子,但向充对她却不敢有半分轻视。

    向充尤还记得,六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掌军不过三百的旅帅,那时萧月仙便找到了他,短短四载,便助他自旅帅升任丹阳府统军。

    向充至今还不知萧月仙为何要助他,但他知道,萧月仙其人绝不简单,绝不是区区一个烟雨楼便能将她概括了的。

    以往,萧月仙只是命他打点些丹阳府上下关节,拉拢周边州县官吏,他只当萧月仙是为求财,勾结地方官府,故而也未曾多想,但方才,当萧月仙想要见李恪时,向充突然意识到了萧月仙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地多。

    萧月仙若只是为了钱财,她去结交李恪作甚?李恪这等人物,又岂是萧月仙能够随意攀附的。

    可她若不是为了钱财,又能为了什么,当官吗?萧月仙乃是女子,绝无做官的可能,莫不是她也想做那奇货可居的吕不韦?

    向充想着,心中越发地忐忑,但他也知道,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不只是因为那八千贯钱,向充更有诸多把柄握在了萧月仙的手中,若是萧月仙捅了出去,他必逃不过一个“死”字。

    向充贪财,他能走到今日殊为不易,要他为了心中的一丝隐忧放下如今的权势,他万万做不到。

    左右已别无选择,向充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萧月仙走了下去。

    “末将丹阳府统军向充,欲延请大都督往烟雨楼一叙,还请代为通传。”向充走回临江宫,把在手中已经攥了许久的请帖送到了临江宫外戍卫的豹骑将士手中,恭敬道。

第三十八章 向充设宴

    若是在长安,以向充区区四品武臣,他的帖子能否递进楚王府都是两说,而且就算递进了楚王府,李恪恐怕也未必会理睬一个地方军府的统军。

    可如今李恪初至扬州,在东南尚未站稳脚跟,正是用人之际,哪怕是为了千金买马骨,丹阳府统军相邀,李恪自然不会直言相拒。

    春末夏初,夜色渐临,热闹的彩丝巷华彩初上,李恪身着便装,带着王玄策、席君买还有秦怀道和一众王府卫率,如约出现在了烟雨楼的门口。

    “大都督到了,快请。”李恪刚到,向充已经在烟雨楼门外等候,连忙上去牵住李恪的马缰,殷勤道。

    向充乃丹阳府统军,在地上也算是一方人物,可到了李恪的跟前竟也如家仆一般,甚至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向统军,此处便是扬州城最大的青楼烟雨楼?”李恪还未说话,倒是一旁的小公爷秦怀道指着烟雨梦的门匾,对向充问道。

    向充忙道:“小公爷说的正是,此处便是烟雨楼。”

    秦怀道闻言,面露笑意道:“久闻扬州女子柔美,与我关中不同,今日我倒要来看看。”

    向充笑道:“小公爷放心,在下已经安排妥当,今晚必叫大都督和小公爷满意而归。”

    向充说着,把李恪和秦怀道等人引进了楼上雅间。

    江淮富庶,不下关中,而江淮之重,更在扬州,扬州作为江淮首要,自是豪富非常,李恪走近烟雨楼的内厅,厅中装饰华美,所布之字画古玩,金银玉器甚至比之长安之撷玉楼还要更胜一筹。

    “好!”

    李恪入内,恰逢内厅正前的曲台之上一曲奏罢,正厅之中,包括三侧的楼上雅间里都爆出一阵叫好声。

    李恪也抬头望去,之间曲台之上正站着一位一身青衣,身形纤瘦,容貌姣好的妙龄女子,抱着琵琶正端坐着。

    青衣女子的琵琶曲李恪也听了最后一小段,着实不错,在这青衣女子的模样也未过双十,这个年纪能有这份功底已经很是不易了。

    不过叫李恪惊讶的还远不止此,待这青衣女子一曲罢后,台下的内厅,包括楼上的雅间上纷纷丢入了许多红绡紫绫,原本阔绰的曲台子上瞬间布满了彩绢。

    一尺红绡作价五十,一尺紫绫作价百钱,更有甚者还有直接砸了金银上去的,李恪看着这台上的赏物,一曲下来怕不是有近万钱,而这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乐女而已。

    这一瞬,李恪这才知道,为何殷芸有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一语了,殷芸亦是风流之辈,扬州青楼恩客都如此阔绰,殷芸若是腰间不缠个十万贯钱,在扬州耍乐岂是长久之计?

    “久闻大都督亦是长安红粉场上的高手,不知我扬州小娘比之关中如何?”向充领着李恪径直上了二楼,挑了个二楼房门正对着曲台子的雅间,领着李恪一众在雅间坐定,指着进来时候的几个姑娘,对李恪笑问道。

    李恪看着翩然入内的几个女子,姿容也算上佳,不过有仙娘惊为天人在前,这些女子要说惊艳,便也谈不上了,李恪只是笑道:“女子非是物什,岂能轻评好坏,左右全看个人罢了。”

    李恪之言未置高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恪对她们并无甚兴致。

    一来,李恪也算是见多识广,这些女子在李恪眼中顶多也就是中等之姿,二来李恪初到扬州未久,局面尚未打开,故而心思也不在玩乐之上,对这些自然兴趣缺缺,

    不过李恪的反应落在了旁人眼中,那边有了些其他的意味了。

    扬州坊间传闻,李恪自打运河一遇后便倾心于烟雨楼琴姬仙娘,起初向充以为以李恪的身份此话未必可信,但看着李恪眼下的情状,倒是信了八分了,若非是如此,素有风流之名的李恪为何对眼前的佳人竟提不起半点兴致?

    不过想来也是,李恪生在皇宫,又贵为亲王,想必是见惯了美人如云,寻常女子又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向充看着李恪一脸淡然的模样,笑道:“大都督见多识广,眼界自非我等能及,倒是向某所言欠妥了,不过”

    向充起身,亲自为李恪斟了杯酒,道:“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该是烟雨楼仙娘献艺之时,届时殿下当可饱耳目之福。”

    仙娘乃烟雨楼花魁,名动扬州的美人,当然李恪的接风宴上李恪对她也是赞誉有加,向充故有此言。

    听着向充的话,李恪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起了那日运河之上,一袭紫纱长裙的翩翩女郎。仙娘仿佛翩然降世,落入尘埃的仙子,三分清冷,也带着几许人间烟火气,可又不显得艳俗,给李恪的感觉同其他女子都不相同。

    烟雨楼仙娘之名秦怀道早有耳闻,他闻得向充之言,早已坐不住了,秦怀道问道:“为何还需再等这般功夫,何不直接请仙娘过来。”

    向充面露难色道:“这仙娘乃烟雨楼百花之首,向来有一个规矩,那便是她每日献曲只在戌时,而且每日只奏两曲,一曲便是在这曲台子上,而另一曲则是价高者得。”

    李恪听了向充的话,脸上露出了笑意。

    李恪道:“哦?还竟有此事?”

    向充道:“自打一年前仙娘在烟雨楼初次献曲便是如此规矩,往后也少有破过。”

    秦怀道道:“这算是什么规矩,难不成大都督在此,也不值得她破一次例吗?”

    向充道:“若是大都督想破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只是大都督有言,此行不必声张,故而末将未曾知会这烟雨楼的东家,不知大都督可要末将去知会一声?”

    李恪既然便装来此,自然就是不想声张,李恪摆了摆手道:“这倒是不必,正所谓客随主便,咱们既来了烟雨楼,便就依了此处的规矩又能如何,左右也无甚事,便等上一等吧。”

    李恪这么说着,向充心中对自己的猜测便越发地笃定了。

    李恪若非对仙娘有意,以他的身份,又何必守这里的规矩,平白等上许久。

    向充不知烟雨楼的那位东家要见李恪是为何事,但交好李恪,对向充而言本也是紧要之事,向充眼珠一转,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第三十九章 一掷千金

    一炷香后,随着场中一声清唱,烟雨楼中众人翘首期盼许久的琴姬仙娘,也就是萧月仙终于来了。

    萧月仙人如其名,穿着一身月白的烟罗长裙,头扎半月髻,宛如仙宫月女一般翩然而至,顿时赢得一阵满堂彩。

    内厅正前的曲台之上,李恪坐在雅间正中,开着屋门,垂目望去,萧月仙正是正襟危坐,一如李恪当初在运河之上初遇时那般,面对满堂恩客,她却能如一朵白荷一般盛放于众人之前,仿佛这红尘中的污浊竟都同她无干一般。

    萧月仙在曲台之上坐定,手按琴弦,顿时原本还显嘈杂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随着萧月仙指尖微动,一首曲子应声而出。

    李恪虽不善操琴,但得益于颇多见识,耳力倒还不差,萧月仙的曲子不过才起了个头,李恪便知她弹的是什么了。

    与运河初遇,还有接风宴上的不同,今日所处乃是青楼之中,自然不宜奏那华胥引和鹿鸣曲,今日萧月仙所奏乃依宋玉文赋所编之“神女赋”。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

    神女赋所言,乃楚襄王熊橫夜梦神女之事。

    “望余帷而延视兮,若流波之将澜。”

    李恪映着流苏门帘,看着大堂中怡然奏曲的萧月仙,宛如谪尘仙子,遗世独立,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赋中所言之情状,岂不正如此时此刻?

    于此同时,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恰巧大堂中坐着的萧月仙也正螓首轻抬,瞧见了雅间中注视着她的李恪,不禁美目流转,皙白如玉的脸上竟悄然浮上了一丝桃红,叫人望之而醉。

    萧月仙的神态也落入了李恪身旁的向充的眼中,向充的心中已经有了十分的笃定。

    向充适时地对李恪低语道:“仙娘似对大都督有意,不知大都督可愿做那曲中的襄王?”

    李恪听了向充的话,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向充的意思,也明白了向充为何会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坊间传闻,李恪对萧月仙有意,而神女赋中的楚襄王也正是对神女有意,向充之言,大有要为李恪牵线搭桥的意思了。

    一旁的秦怀道听了向充的话,抚掌笑道:“如此甚好,襄王为楚王,殿下也为楚王,岂非是缘分。”

    秦怀道虽也是年少风流之辈,但他也知晓轻重,仙娘虽然姿容迭丽,叫人生迷,但在扬州坊间,已有李恪同她之间的传闻。

    且不论这些传闻可信与否,也无论李恪是否当真有意,但只要有了这样的传闻,秦怀道便会对仙娘礼敬三分,绝不会沾染半指。

    秦怀道同李恪亦君亦友,也正是秦怀道进退有度,才能同李恪走的这般近。

    李恪听着向充和秦怀道之言,笑道:“依本王来看,仙娘非是寻常女子,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向统军贸然开口岂非唐突吗?”

    李恪本是推脱之语,但向充闻言,却觉得李恪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开口罢了。

    向充拍了拍胸口道:“大都督放心,大都督有意便是,此事自有末将来办。”

    李恪看着向充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他欲何为,但却也好奇地很。

    待萧月仙一曲奏罢,大堂中顿时扔上许多彩绢,比之方才的那首琵琶曲还要多上数倍,两丈见长,一丈见宽的曲台上竟堆得满满的,几乎淹到了仙娘的脚踝,李恪就算数也数不过来。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李恪看着眼前一幕,终究知道白乐天诗中所言了,只不过眼下的场景不在长安,而在扬州。

    就在此时,向充也拍了拍手,将站在门外侍候的仆童唤了进来,吩咐道:“仙娘姑娘所奏甚好,赏钱百贯。”

    “诺。”仆童应了一声,便有下去了。

    仆童下去后不多时,便听得堂中传来一声清唱:“雅间天字丙号房尊客赏钱百贯。”

    一百贯钱,在扬州足可购得两名姿色颇可的女婢,也是向充一个丹阳府统军小半年的年俸,对向充而言不该是一个小数目,可向充却眼都不眨地送了出去,李恪见状也觉得颇为讶异。

    李恪不解地问道:“向统军这是何意?”

    向冲解释道:“大都督有所不知,凡仙娘一曲奏罢,众听客中所赏最高者,便可得请仙娘至雅间,另奏一曲。”

    李恪闻言,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向充所给的并不只是简单的赏钱而已,而是请仙娘来雅间奏曲的琴资。

    可向充话音刚落,楼下的大堂中却又响起了另外一声清唱:“雅间天字甲号房周公子赏钱两百贯。”

    听着门外的话,向充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去,以往仙娘奏曲,赏银也就抬到百贯左右,故而他一出手便是百贯,是为镇住旁人,可听着堂中的动静,显然是有人坏了向充的好事。

    李恪见向充面色难看,于是对身旁侍酒的女子问道:“你可知这周公子是何人?”

    李恪在这雅间中已经待了许久,连酒都饮了三圈下去,可始终却未主动同为他侍酒的女子讲过半句,这女子见得李恪终于开口,替李恪斟了杯酒,回道:“回公子的话,这周公子乃是扬州盐行大行主周鼎方幼子周叔平,也是咱们烟雨楼的常客,家资豪富,出手向来阔绰。”

    原来如此,李恪听着女子的话,终于明白了过来。

    难怪这周公子如此大方,原来竟是周鼎方的幼子,周鼎方家财居富,豪贯扬州,送给李恪的赔罪礼动辄都在万贯之上,区区两百贯对他周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不过纵然周家巨富,向充早已对李恪夸下了海口,岂能在此时退缩,于是向充对门外的仆童道:“传下去,我赏三百贯。”

    “诺。”仆童得言,连忙又去传了话。

    不多时,大堂中又响起了一声清唱:“雅间天字丙号房尊客赏钱三百贯。”

    “哗!”

    清唱之声一出,大堂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大堂中坐着的不乏烟雨楼的老客,周公子是谁,他们自然知道,他们没想到竟还有人敢在此处同周叔平争富。

    三百贯无论在何处都不是小数目,今日向充为了讨好李恪,也算是下了本钱了。

    不过向充脸上的轻松之色并未维持太久,不过片刻之后,大堂中又传来了一声清唱:“雅间天字甲号房周公子赏钱千贯!”

第四十章 周家幼子

    “雅间天字甲号房周公子赏钱千贯!”

    听到自大堂中传来的清唱声,向充的脸上顿时难看了起来。

    他还本想着一口把价抬到百贯,镇住烟雨楼中的众人,借此来邀得仙娘专为李恪献上一曲,以此博得李恪好感,也为自己仕途铺路。

    可是突来的盐行周家幼子周叔平却一下子搅乱了向充的计划。

    向充不过把价抬到了三百贯,可周叔平张口便是一千贯,着实打地向充一个措手不及。

    向充贪财,也颇有些家资,一千贯他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他若贸然叫出一千贯,他该如何去跟李恪解释这些钱财的来处?

    更何况周叔平乃盐行行主周鼎方幼子,家资巨富,就算他叫了一千贯,又如何打的住?恐怕就算他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砸进去,也未必够看。

    向充听到一千贯,心中已经起了退缩之意。

    只是他早已当着李恪的面夸下了海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向充还不知该如何回话,倒是一旁的李恪先开口了。

    李恪对身旁侍酒的女子问道:“这周家幼子向来如此吗?”

    单看模样,李恪自己也是少年,但说起旁人来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仿佛真是周叔平的长辈一般,看得一旁侍酒的女子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女子回道:“周公子爱慕仙娘早已不是一两日了,自打三月前周公子初见仙娘以来,恐怕在她身上下了已不下千贯,甚至扬言要以万贯钱财替仙娘赎身,不过仙娘对他无意,从未应下罢了。”

    “一万贯,有些意思。”李恪听着他的话,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盐行之主周鼎方出手阔绰,最得他疼爱的幼子原也不差,倒也是个舍得花钱的风流性子。

    不过李恪性子如此,他若是未争也就罢了,可他既争了,又岂会退缩漏怯。

    李恪对门外的仆童道:“两千贯。”

    李恪的话一传出去,烟雨楼的大堂内顿时轰然炸开了。

    堂下之人兴许都不知这天字丙号雅间里坐的是何人,但周叔平是何许人也,旁人岂能不知。

    盐行周鼎方家的幼子,抛去那些田连阡陌的世家门阀,其家财之巨,纵说是扬州各家之首也不为过,究竟是何人竟敢同他在这青楼中斗富?

    不过且无论旁人怎么想,这周叔平倒是个寸步不让,周叔平不知李恪的身份,李恪的两千贯刚开出去,那边便命人叫出了三千贯来,誓要把李恪给压下去。

    三千贯钱,已经远远超出了向充的预料,向充已经露了怯,但李恪听到这个数字,李恪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地浓了。

    三千贯对周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李恪而言又何尝动了筋骨?

    李恪虽不做买卖,但李恪自己的俸禄,每岁李世民的赏赐,封地的税赋,田庄的田产,李恪的身家已然厚实地很,几千贯钱还不在眼中。

    李恪对着门外道:“四千贯。”

    李恪之言再出时,大堂中的哗然已经渐渐小了许多,相反地,众人反倒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色,盯着天字甲号房的方向,想看看这名冠扬州周家公子该如何应对。

    倒也没叫众人失望,李恪的四千贯刚叫出去,天字甲号房中便传出了周叔平的声音。

    “六千贯!”周小公子不甘示弱地回道。

    周叔平急切地叫出了六千贯的天价,李恪还未及开口,反倒是李恪一旁坐着的向充面色苍白道:“今日之宴本是末将做东,原是想着为大都督添个乐子,谁曾想竟到了如此田地,还望大都督恕罪。”

    事情的发展已经越发地超出了向充的预计,六千贯钱,照这个势头若是再叫下去,就算把向充的全副身家压上,也不够数了。

    不过李恪看着向冲额头上的汗珠,却笑了笑道:“此事与向统军无干,此乃本王之事,你不必介怀。”

    李恪说完,浑然不把周叔平的话当做回事,用手指蘸酒,一脸云淡风轻地在桌上画了个“八”字,对身旁侍酒的女子道:“本王嗓子叫的乏了,你去替本王叫一声。”

    能在烟雨楼雅间侍酒的女子自不寻常,出了容貌出众外,也是个顶个的机灵。

    方才向充和秦怀道口称李恪大都督、殿下,眼下又见得如此情状,哪还不知李恪的身份。

    女子偷偷地看了李恪一眼,心中对楼下的仙娘满是艳羡,何时他才能遇到如李恪这般俊俏,又甘愿为他一掷千金的贵公子?

    “诺。”

    女子应了一声,悠悠地出了房门,对着楼下的女侍道:“天子丙号房公子赏八千贯。”

    八千贯!

    女子的话音刚落,大堂之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八千贯,足可以在扬州的闹市再开一间青楼了,绝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够随意拿得出的,众人已经在纷纷猜测起了李恪的身份。

    更有甚者,还有起了疑心,怀疑这屋中之人是否只是闭着眼睛漫天叫价,来烟雨楼裹乱来了。

    片刻之后,天字甲号房的周叔平已经坐不住了,再叫下去,恐怕就算是他,也快扛不住了。

    盐行虽富,但毕竟不是他的,他手中能拿出来的钱也是有个限度的。

    周叔平自己走出了房门,看着李恪房门的方向,叫道:“这位兄台,我若出得一万贯,你也加得起吗?”

    李恪听得屋外传来动静,也应声走出了房门,看着眼前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周叔平,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恪自然知道周叔平为何如此,一来是他手中未必能再拿出更多的钱来,二来,以一万贯钱为仙娘赎身,兴许还说的过去,可拿来买一首曲子,已经也已远远出了他的预料。

    周叔平能硬着头皮叫出那句一万贯,也是为了他周家公子的名头,其实心里已经是在滴血了。

    可他周家公子的名头值个一万贯,李恪的名头又作价几何?

    李恪手扶这栏杆,看着楼下难得露喜,正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的仙娘,竟觉得此时的仙娘美的动人心魄。

    李恪笑道:“我怎敢忍叫美人失笑,一万贯买仙娘的一首曲子,必也是值得。”

    李恪的话入耳,仙娘脸上的笑绽地更甚了。

    李恪之言甚得美人之心,周叔平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却生了妒火。

    以往他在仙娘的身上砸了不少钱,却也不见仙娘露笑,可如今李恪出现,仙娘竟破天荒地笑了,周叔平岂能不怒。

    周叔平道:“一万贯,你说的轻巧,我不信你真的能拿出一万贯钱来。”

    李恪闻言,也不回周叔平的话,只是反问道:“你说我拿不出,难道你便能拿得出了?”

    周叔平面露傲色,对李恪,也是对包括仙娘在内的众人道:“我周家在淮南有盐场八处,盐行十数家,区区一万贯怎会拿不出?”

    周叔平说着,堂下的众人也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显然周叔平所言着实不虚,对于周家而言,拿出一万贯来确不费力。

    李恪看着周叔平的模样,笑了笑道:“你有盐场八处,本王在扬州尚有永业田一万亩,你若加得起价,本王就算尽数跟了又如何?”

第四十一章 凤求凰

    所谓永业田:“诸桑田皆为世业,身终不还。”

    永业田之说起自北魏,沿袭至今,大唐朝堂,凡自诸王下,至于都督,各予永业田,各有差别,李恪乃楚王,封在扬州,故而李世民在扬州便赐了他永业田一万亩。

    永业田乃李恪私有,可与买卖,哪怕李恪的永业田依照最为贫瘠的沙田来计,一亩作价两贯,那也是整整两万贯。

    而李世民赐给李恪的永业田岂是沙田可比,那可是整个扬州城最好的上田,一亩作价当在八贯,这一算下来便是八万贯,要拿出这区区一万贯来,自然不是难事。

    更何况,李恪的永业田岂是人人要得的,李恪敢给,扬州城中也未必有人够胆子要。

    偌大的扬州,能称王爵的除了李恪还有谁?

    那日迎风宴上,前往迎驾的扬州乡绅不在少数,识得李恪模样的也不在少数,想要分辨并非难事,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人声鼎沸的青楼中谎冒楚王的身份。

    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周叔平哪还不知李恪的身份,周叔平虽家中豪富,周家与扬州上下地方官僚也勾连甚多,但李恪的身份摆在了这里,他如何敢同李恪争美。

    李恪居王爵,东南首官,李恪之言多少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但周叔平却也没有半点办法,除非他真的想要寻死了。

    “草民不知是楚王殿下当面,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素来都是仗势欺人的周叔平今日被人给欺了,周叔平的面色难看至极,拱手拜道。

    原本还是周叔平大发雷霆的戏码,可眨眼间便似是换了戏本子一般,转而对李恪行礼赔罪了。

    论天下权贵子弟之众,无出长安,对于周叔平这等少年,李恪在长安城见的多了。

    李恪也懒地同他为难,只是神色如常道:“今日这般场合,能独闻佳人妙曲,区区一万贯,又算得了什么,本王以为值地很。本王还要承了周公子相让之情了。”

    李恪说完,也不顾周叔平是何等神色,径直对大堂中管事的道:“一万贯钱明日本王便遣人送来,还请仙娘上来为本王奏曲。”

    萧月仙闻言,双腿微曲,对李恪盈盈一拜,对李恪道:“仙娘谢殿下赏,仙娘这就来了。”

    李恪的模样,这大堂之中鲜少有人见过,但仙娘与李恪有过数面之缘,必是识得李恪的,众人见得仙娘行礼,一下子都明白了过来。

    难过眼前这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竟敢同周叔平叫板,原来竟是当朝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风流之名在长安盛传,而今虽来扬州尚不足一月,但扬州城中百姓,街道坊里已多传李恪之事,今日再得亲见,足以见流言不虚了。

    想来都不必等到明日,恐怕一炷香后,李恪的风流韵事便该遍传扬州城了。

    不过李恪之名向来如此,李恪倒也习惯了,也不管那明日之事如何,只是径直回了雅间。

    “殿下,我秦怀道一生只服过三个人,一位是陛下,一位是阿爹,还有一位便是殿下,殿下所为乃真男儿。”李恪刚回到雅间,秦怀道的眼中已闪烁起了亮光,满眼崇敬地对李恪道。

    兴许在秦怀道的眼中,李恪拿李世民赐他的永业田来博得美人芳心便算是真男儿性情所为吧。

    李恪听着秦怀道的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李恪唯一可惜的就是秦叔宝不在此处,未能亲耳听到秦怀道的混账话,否则一顿鞭打怕是跑不掉的。

    李恪回到雅间之中,坐下不过又待了片刻,便有侍婢传告,仙娘来了。

    当萧月仙踩着莲步,缓缓走进门内时,李恪抬眼望去,一时间竟险些被晃了心神。

    李恪不过又饮了两杯酒的功夫,萧月仙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与方才月宫仙子般的装束不同于,此时的萧月仙一身玄黑色的镶花边罗衣作底,外罩浅紫色的烟纱长袍,头梳流苏髻,乌黑的云丝半垂,显得有些慵懒,却又多了几分媚态。

    “妾仙娘,拜见楚王殿下。”萧月仙走到李恪的身旁,面似桃花,唇如含丹,三分媚,七分羞地站在李恪的身旁,屈膝行了礼。

    李恪见状,抬手道:“仙娘快快起身。”

    “谢殿下。”萧月仙起身,道了声谢,站在了李恪的身前。

    此时美人如画,触手可及,屋中的众人哪还看不出眼下的情状,纷纷识趣地起身道:“殿下且在此慢饮,我等告退。”

    说着,原本还算热闹的屋中一瞬间走了七七八八,只留下了李恪和萧月仙两人。

    李恪风流之名虽甚,但说到底也还是以误会居多,李恪并非如李元昌那些常年混迹青楼押妓的急色之徒,李恪乍一看到萧月仙站在自己的面前,只知极美,倒也没有太多其他的心思,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殿下不请妾身先坐吗?难不成这也是皇室里的规矩不成?”李恪还未开口,两人相顾无言,倒是萧月仙先玩笑着开口打破了屋中的静默。

    李恪闻言,也觉得自己失了礼,忙道:“仙娘玩笑了,落座吧。”

    萧月仙得了李恪的话,这才坐到琴案之前坐了下来。

    萧月仙落座后,对李恪问道:“殿下今日可有想听的曲子?”

    萧月仙似乎对男人的心思研究地很是通透,哪怕是李恪这样的少年。

    李恪为了请萧月仙来雅间奏曲,足足洒出去了一万贯钱,在旁人看来,花了一万贯若说只是为了听一首曲子谁会信来?

    可偏偏萧月仙以一个青楼琴姬的身份,站在李恪的面前,却丝毫不显地局促和轻贱,反倒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叫李恪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李恪反倒越发觉得萧月仙与旁人不同,很是难得了。

    李恪看着坐在琴案前的萧月仙,想了想道:“客随主便,本王倒是随性,仙娘随心奏来便是。”

    “诺。”

    仙娘应了一声,手指抚琴,一曲“凤求凰”轻轻撩动了琴弦,也在不经意间撩动了李恪的心弦。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第四十二章 欲擒故纵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昨夜李恪心情大好,喝多了些酒,夜间晕乎乎地便睡了,大梦初醒已是次日早后,身在烟雨楼萧月仙的闺房之中。

    李恪少年意气,萧月仙一曲之后两人对面谈了许久,萧月仙果非寻常人家女子,谈吐见识俱是不俗,与李恪竟能谈到一处。

    两人自曲中事谈到扬州治下,谈到官令得失,又谈到时政针砭,最后甚至还谈到了些许朝中之事,萧月仙总能接下李恪的话。

    李恪曾接触过许多女子,但如萧月仙这般的倒还是第一次,一时间讶异非常,畅意之下便多喝了几杯。

    昨夜的酒似乎烈地厉害,李恪酒量原是不差,可连着数杯下肚后竟也晕乎乎地有些醉了。

    李恪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若是清醒时,面对美色自然还能自持,可待他饮多了酒,便难免失了定力。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李恪昨夜虽是醉了,但也依稀记得自己昨夜做了什么。

    佳人一曲“凤求凰”之后,李恪岂能不知佳人心迹,面对如此美色,李恪坐立不住,该做的,不该做的,李恪也都做了。

    昨夜的画面还在李恪的脑海中回荡,李恪结实的后背也被指甲抓地有些生疼,李恪转身望去,原本应该躺在身旁的佳人也已经没了踪迹,转而在床边的矮凳之上,李恪瞧见了一方白丝帕。

    李恪好奇地坐起身子,捡起矮凳上的丝帕,展开望去,最先入眼的竟是雪白的丝帕上几点血迹,宛如盛开在雪地之上的红梅。接着,李恪便看到了丝帕一角写上的一句小诗:“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丝帕上的诗句,出自白头吟,乃汉之才女卓文君赠与其夫司马相如的小诗,诗中之意自是望李恪记她于心,勿要相忘。

    至于这丝帕上的血迹,李恪便更清楚了,只是李恪没想到仙娘在青楼之中谋身,竟还能保得处子之身直到昨日,殊为难得。

    “殿下醒了。”李恪正拿着丝帕在看,烟雨楼中的侍女恰巧端着洗漱之用的一应物什进来了房中。

    “现在是何时了?”李恪看着侍女问道。

    侍女回道:“回殿下的话,已是巳时了。”

    李恪闻言,挠了挠头道:“什么?竟已是巳时了?”

    李恪习武,往日俱是卯时而起闻鸡起舞,不曾想今日却睡过了头,多睡了两个时辰。

    侍女回道:“娘子早起时专程交代过,殿下昨夜歇地迟,要我等不得搅扰了殿下清梦。”

    李恪昨晚一夜**,自然是睡得迟了,仙娘倒是个可人儿,知道心疼李恪。

    李恪点了点头,问道:“仙娘现在何处?”

    侍女面露难色,对李恪道:“娘子晨间不愿再见殿下,已然退避,娘子吩咐了婢子,若是殿下醒了,便为殿下梳洗一番,便送殿下回宫,不必相寻。”

    李恪闻言,微微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仙娘竟已不愿再见他,而这方手帕便是仙娘留于他的唯一念想。

    李恪问道:“仙娘这是何意?”

    婢女叹了口气,颇有些感同身受地回道:“殿下乃天潢贵胄,自不知我等低贱女子的难处。昨夜娘子委身殿下便也罢了,可今日若再不同殿下分了干净,一来有辱殿下威名,二来娘子也会叫旁人在背后指点,平白多受了委屈。”

    萧月仙实在是聪明地紧,她很清楚,李恪非是薄情寡义之人,以自己的姿色,她同李恪一夜露水之后,若是挟情想邀,求着李恪带她回临江宫,李恪自不会回绝。但这样一来却落了下乘。

    她要的是李恪自己心甘情愿地带他回临江宫,这样她才能在李恪身边待地长久,才能寻觅良机,一步步地实现自己的计划。

    果然,正如仙娘所想的那般,李恪听着婢女的话,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丝帕,心中反倒越发地不舍了。

    李恪握紧手中的丝帕,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婢女道:“仙娘这又是何苦,本王做事,向来但凭本心,又何曾惧过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

    李恪刚一到扬州,便敢对东南各州的统军府下手,自不会是懦弱的性子,李恪听了此话的反应正是在萧月仙的预料之中。

    李恪说着,自己已经披上了衣袍,作势正欲出门寻她。

    “末将拜见殿下。”李恪刚欲出门,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外守卫的席君买,席君买一见李恪出门,俯身拜道。

    昨夜李恪进了萧月仙的闺房后,秦怀道和向充等人便识趣地退避各自回去了,而席君买职责所在,便带着麾下卫率在此守了一宿,几乎未曾合眼。

    李恪见席君买脸上带着些倦色,于是关切地问道:“君买可是昨夜未歇?”

    席君买回道:“殿下夜宿宫外,末将担心殿下安危,岂敢松懈。”

    席君买为李恪侍卫统领,统帅李恪带了南下的王府卫率,还有五百豹骑精锐,身系李恪之安危,自是恪尽职守。

    李恪对席君买道:“此时天色已然大亮,你命外面守卫的卫率进来轮值便是,你且回去歇息吧。”

    席君买摇了摇头道:“末将不累,末将在日出之时已经同卫率换班打了个盹,歇够了。”

    席君买身子健壮,仿佛是铁打的一般,在门外宿卫整夜,除了脸上的一丝倦容,精神竟还与往常无异,这一点李恪自问是做不来的。

    李恪对席君买问道:“你一直守在此处,可瞧见仙娘去了何处?”

    席君买回道:“一个时辰前仙娘姑娘自房中出来,往内院去了,末将见殿下还在熟睡,不敢走远,故而未敢跟随。”

    席君买的职责乃是护卫李恪的安危,旁人如何与他无干,既然李恪安好,席君买自不会多问旁人。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对身后烟雨楼的婢女道:“你速去传知此处的东家,告诉他,仙娘已是本王的女人,既是本王的女人又岂能在此久待,受人冷眼。本王欲带他回临江宫,着他一炷香之内把仙娘请到本王眼前来。若是能成,昨夜的一万贯和赎身的银钱本王一文都不会少了,若是不成,本王便着扬州军士封了这烟雨楼。”

    “诺。”

    以李恪之能,想找个由头查封烟雨楼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婢女听了李恪的话,心中一惊,连忙应了下来,往后院赶去。

第四十三章 仙娘入府

    “娘子,你欲进临江宫只需另寻良机,循序渐进便是,又何必委身于他李恪,平白糟蹋了自己。”萧月仙早间回去后院,唇色略显苍白,行路也不甚稳当,文清儿看着萧月仙的样子,再想想昨夜的情状,文清儿哪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急着对萧月仙问道。

    萧月仙道:“左仙师推演一载,方才有言,东南之变当在孟、仲两月之间,而今相距孟月已不足一月,我若再不寻机近李恪身前,岂非错过了良机。”

    文清儿因其父文士弘死于唐军之手,故而仇视大唐。李恪为大唐皇子,李渊之孙,文清儿自然视李恪如仇鸠,萧月仙委身于李恪,文清儿心中岂能甘愿。

    文清儿道:“李恪乃你我仇敌,不共戴天,这天下法子多地是,娘子何必走这条路,委屈自己。”

    萧月仙骨子里也是清高之人,若非为了谋大事,又何必自甘轻贱,把清白的身子给了李恪。

    萧月仙听得文清儿的话,柳眉微皱,反问道:“李恪为大唐亲王,身旁侍从无数,就是他自己也行事谨慎,也绝非易于之辈,若非如此,我如何能近得他身?”

    文清儿道:“娘子想的多了,李恪年少,不更军事,在东南府军不服他的大有人在。而我们在江陵尚有些势力,若是趁着东南生乱,自山南起兵,配合上丹阳的向充奇袭扬州,未尝便没有成事的机会。”

    当初萧铣定都荆州江陵,萧梁之根便在江陵,李孝恭虽率大军平定了萧铣,但萧梁的余势却还未被彻底拔除,萧梁在江陵还很有些势力,若是他们趁乱起兵,聚起千余人自非难事,也足可扰乱一方。

    不过萧月仙却摇了摇头道:“如今天下已定,东南百姓思安,光靠咱们在江陵的那群人能成什么事,要想颠覆东南,还得借助朝廷之力,借助各地军府之力,方是正道。”

    “借助各地军府之力?”文清儿听了萧月仙的话,脸上露出了满满的讶色。

    萧月仙能够勉强控制的只有一个丹阳府统军向充,而东南军府近二十处,一个丹阳府算得了什么?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更何况,向充也非是可靠之人,决不可尽信。

    不过萧月仙看着清儿的满脸讶色,却胸有成竹道:“此事我自有办法,你只需听我的安排便是。”

    文清儿看着昨夜陪着李恪折腾到了半夜,因歇息地不好脸色已经略显憔悴的萧月仙,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月仙为萧铣之女,自幼背负国恨家仇,身上的担子早已重地可怕。

    而文清儿自幼同萧月仙一同长大,她对萧月仙倔强的性子太了解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谁都劝不得她,一时间,文清儿看着萧月仙竟有一丝心疼。

    ————————————

    当萧月仙被带着到了李恪的跟前时,萧月仙竟未再着妆,只是稍作梳洗打扮了些许,憔悴的模样仍能自脸上看出端倪来。

    李恪看着萧月仙的模样,心中越发地有些不忍了。

    “妾仙娘拜见殿下。”萧月仙走到李恪的身旁,如弱不禁风的杨柳般屈膝一拜,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虚弱。

    李恪上前将萧月仙扶起,对萧月仙道:“你已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岂能再留你在此处受人冷眼,你且随本王回宫,余者自有本王打点。”

    仙娘昨夜已是李恪的人,人尽皆知,这扬州城中还有谁敢动她半指?

    就算李恪不带走她,她留在这烟雨楼中对烟雨楼而言也再无半点益处,倒不如给李恪做了人情。

    至于所谓的风流之名,李恪便更不在意了,权贵蓄姬乃司空见惯之事,更何况仙娘本就只是烟雨楼的琴姬,琴艺之高,不下宫中乐官,纵然传出去也不过是件风月美谈,而且此事发生在李恪的身上,旁人早就是司空见惯了的。

    “谢殿下回护,妾谢过殿下。”

    仙娘所为,本就是为欲擒故纵,李恪既已要带他回临江宫,留在身边伺候,仙娘自不会再回绝,且喜且忸怩着便应了下来。

    李恪昨夜来烟雨楼时本是带着一众卫率策马而来,如今回宫带着萧月仙,自然就不便骑马了,于是便命了烟雨楼的小厮去套了马车。

    可正当李恪带着萧月仙正在大堂中等候时,却发现大堂中竟还站着一人,那人便是东南盐行的行主周鼎方。

    此时尚未过午,烟雨楼还未到开业的时候,周鼎方来此自然不会是为了玩乐,多半也是为了昨晚之事。

    “草民周鼎方拜见楚王殿下。”周鼎方见得李恪在大堂中出现,连忙上前拜道。

    李恪见周鼎方上前,于是问道:“周行主也在此处?”

    周鼎方道:“周某在此专为等候殿下,已待了多时了。”

    李恪接着问道:“哦?却不知周行主等候本王是为何事?”

    周鼎方道:“周某乃是为小儿之事专程来向殿下赔罪。”

    李恪故作不知地问道:“却不知令郎所犯何事?”

    周鼎方俯身拜道:“小儿叔平有眼无珠,不识殿下尊驾,昨日竟在此处同殿下相争,实在不该,周某此来特地是向殿下赔罪。”

    李恪闻言,倒是摆了摆手道:“本王道是何事,无妨,昨夜若非令郎同本王为难,本王也没有为了仙娘一掷千金的机会,又如何赢得佳人芳心?”

    李恪说着,看似未将周叔平昨夜的冒犯放在心上,但周鼎方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李恪的话中用到了“为难”二字。

    周鼎方对李恪道:“殿下宽厚,我等感念在心。然殿下有仁德,我等又岂敢放肆,殿下特带来了赔罪之礼。”

    周鼎方说着,从身后的仆从手中取来的一方木盒,呈到了李恪的眼前。

    “这是何意。”李恪打开了木盒,看着木盒中躺着的两粒小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对周鼎方问道。

    周鼎方回道:“此乃周某去岁自远海蛮夷手中购得的夜明珠,一颗可值万贯。此其一抵殿下昨夜之资,其二贺殿下得美之喜,还望殿下笑纳。”

第四十四章 玄策隐忧

    淮南周氏本就为地方郡望所在,东南豪族,家资丰厚,李恪原以为周鼎方能有今日之成,多赖家族庇佑,今日再见,却并非如此。

    周鼎方是个狠人,他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周鼎方掌东南盐行,百姓命脉,势力之大甚至连官府都要敬畏三分,绝对是跺跺脚整个扬州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但就是这样的人物,在李恪面前竟如此拿低做小,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两万贯钱,哪怕是对豪富无匹的盐行来说也不该是个小数目,可周鼎方却连眼都不眨地便拿了出来。

    周鼎方行事如此周全,纵然是李恪有心指摘,也挑不出毛病来。

    “多谢周行主。”李恪笑了笑,从周鼎方手中的锦盒中取出两颗夜明珠,一颗放在了烟雨楼的大堂的桌安上,一颗交到了仙娘的手中,便转身离去了。

    就在李恪转身离去,登上马车的时候,李恪脸上的笑意便瞬间隐去了。

    李恪坐镇东南,不怕狠厉之徒,只要他们敢动手,李恪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李恪最不愿遇到的便是周鼎方这等善隐忍之辈。

    在李恪眼中,一个韬光养晦的司马懿要比十个张扬肆意的曹爽更难对付。

    李恪正在想着周鼎方之事,萧月仙上了马车后,便把方才李恪给他的夜明珠送还到李恪的手中,对李恪道“殿下,这颗夜明珠价值不菲,妾如何要的,殿下还是快收回去吧。”

    李恪看着萧月仙小心翼翼的模样,摆了摆手道“无妨,这夜明珠虽是难得,但本王自幼在宫中见得多了,所谓明珠无非些块珍贵些的石头罢了,你收着便是。”

    于常人而言,这颗夜明珠固然珍贵,但李恪身为皇子,每年地方及番邦进贡珍宝无数,李世民又不喜这些,便尽数分给了众位皇子和后妃。

    李恪与杨妃皆得李世民宠爱,这些各方珍宝得了许多,李恪的楚王府中足足塞满了大半间屋子,李恪自然不缺这些。

    “殿下可是有心事?”萧月仙在烟雨楼待地久了,最善观人心思,萧月仙自李恪手中接过被李恪推回的夜明珠,对李恪问道。

    李恪看着萧月仙的模样,笑着问道“本王的心事,你可能猜得出?”

    萧月仙面露不安地问道“可是妾叫殿下为难了?”

    李恪闻言,摆了摆手道“本王非是为此,乃是为了旁事。”

    萧月仙似是不解地问道“殿下贵为亲王,坐拥东南,还有何事能叫殿下忧心吗?”

    李恪看了眼萧月仙,张了张嘴,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同萧月仙虽有一夜露水之情,但李恪总觉得萧月仙有些异常,总有些不对劲。

    萧月仙无论一举一动,都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一手不俗的琴艺更非寻常人家能够教养出来的,萧月仙绝非出自寻常人家。

    可萧月仙若是权贵之后,又怎会沦落青楼,做那奏曲悦人的琴姬呢?

    李恪笑道“所谓坐拥东南,说着好听,其实本王每日睁眼便是满眼的十六州要务,一刻耽搁不得。昨夜一夜未归,今日又起的迟了,宫中积压了不知多少事务,想着便觉疲累。”

    李恪在为何事犯愁,萧月仙岂能不知,李恪想对盐行下手,但周鼎方却一直执礼甚恭,寻不得由头,李恪自然是在为对付周鼎方之事犯愁。

    不过李恪既不愿说出,萧月仙自然也不便多问。

    毕竟她今日刚入临江宫,多有不便,若是叫李恪看出了不妥,那便得不偿失了。

    萧月仙道“殿下勤政爱民,妾万分佩服,不过殿下尚需千万仔细身子,切莫劳形伤了。”

    李恪拍了拍萧月仙的手背,笑道“仙娘放心,本王心中有数。”

    李恪昨夜去了何处,丹儿知晓,昨夜李恪一夜未归,丹儿已觉不妥,当得知李恪回宫后,丹儿便连忙迎了出来。

    可当丹儿来到临江宫宫门处时,却看到一个女子随着李恪一同下了马车。

    丹儿凝目望去,拉着李恪肩膀一同下车的竟是烟雨楼的琴姬仙娘。

    丹儿曾在李恪的接风宴上见过仙娘,故而识得,她见着仙娘随李恪回了宫,举止又如此亲昵,哪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殿下回来了。”丹儿走到李恪的跟前,话中丝毫没有往日的热切,反而有几分醋意。

    丹儿醋在何处,李恪岂会不知,丹儿跟随他已八载,更曾同他在突厥患难,丹儿与仙娘孰近孰远李恪清楚地很。

    李恪轻轻刮了刮丹儿的鼻梁,对丹儿笑道“怎么,本王回来了,你怎还来了脾气?”

    丹儿道“丹儿怎敢跟殿下置气,只是丹儿见殿下竟一夜未归,觉得讶异罢了。”

    李恪问道“本王不过一夜未归,有何讶异之处?”

    丹儿道“丹儿不是讶异殿下一夜未归,而是讶异殿下一夜便归了。丹儿只当殿下被旁人勾去魂魄,乐不思蜀,不再回宫了呢。”

    李恪听丹儿说着,自然知道她口中的旁人是谁,于是道“东南之事一日离不得本王,本王岂能连日不回。”

    接着,李恪又指着仙娘对丹儿道“这位是仙娘姑娘,本王已将她自烟雨楼赎出,日后便待在王府中了,你且着人给仙娘安排一处院子。”

    “诺。”丹儿心中对萧月仙自然颇有些不喜,但李恪有命,她也不会忤逆,咬了咬唇便应了下来,带着萧月仙进宫了,反倒把李恪丢在了身后。

    看着丹儿带着萧月仙走后,原本站在李恪身旁,许久一言未发的王玄策突然开口问道“殿下以为仙娘此人如何?”

    王玄策一脸正色地发问,自然不会是问那些无关痛痒之事,李恪想了想,猜到了王玄策的意思,于是道“先生可是担心仙娘靠不住。”

    王玄策道“仙娘不似常人,殿下更非常人,殿下身边贸然添人,还是小心为上。”

    李恪虽在扬州,但朝中各方盯着他的人不在少数,李恪身边突然多了个莫名而来的女人,王玄策身为谋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李恪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还劳烦先生即刻命人查访仙娘身份,其九族之内,祖上三代,务必彻查清楚。”

第四十五章 皇子遭劾

    这世上从来不乏好事者,李恪带着仙娘刚回临江宫,消息便传了出去,传进了长安。

    李恪以李世民所赐之一万亩永业田为抵,博得美人芳心,这等作为,若是在寻常人家,绝对算得上是败落祖上基业的败家子了。

    不过李恪为亲王,大唐亲王多蛮横,只要不去欺压良善便是算是贤能了,再加上李恪早有风流之名在外,这些事情传到了长安,长安城的百姓也大多是当做一段风流韵事听听也就是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动不了李恪的筋骨。

    而且现在长安城中皇帝李世民的心思已不全在李恪的身上,更多的还在太子李承乾。

    近些天来,太子李承乾时常夜出东宫,在数位随从陪侍之下前往平康坊撷玉楼夜宿,整夜未归。

    夜宿青楼之事,本是风流行径,若是在寻常官员,哪怕是发生在皇子身上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偏偏有两个人是个例外,一个是皇帝李世民,而另一个便是太子李承乾。

    此事李承乾做的隐蔽,再加之李承乾身份在此,旁人也不敢多言,故而长安城中鲜少人知,但东宫属臣于志宁身为太子左庶子,东宫门下坊主官,李承乾的行踪又岂能全然避地开他?

    一次可以,两次可以,三次也可以,但于志宁不是瞎子,李承乾夜不回宫的次数多了些,于志宁自然就看出了端倪。

    于志宁性子最急,当于志宁查出李承乾连夜宿于青楼的时候,心火大盛,甚至连写奏折的功夫都等不及了,立刻便进了宫。

    于志宁为李世民心腹,在李世民还是秦王时,于志宁便是天策府从事中郎,颇得李世民仰重,竟以太子教业相托。

    于志宁乃国之重臣,他急于入宫必有要事,于志宁求见的话刚递进宫中,李世民便在甘露殿中传见了于志宁。

    “臣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拜见陛下。”于志宁一进殿中,便对李世民俯身拜道。

    李世民正在批阅新送进宫的奏章,一听得于志宁的称谓,便隐约猜到了于志宁求见所为何事。

    于志宁官拜中书侍郎,李世民倚重他,故而命他身兼太子左庶子一职,教授太子课业。而中书侍郎乃中书省佐贰官,虽只正四品,却位列宰辅之位,在朝中举足轻重。

    若是寻常,于志宁入宫拜见李世民,禀奏要事,必是以中书侍郎自称,而今于志宁自称以太子左庶子,所奏之事自然就是关系李承乾了。

    李世民抬了抬手,示意于志宁起身,问道:“此时正是清政之时,仲谧于志宁表字不在省中理事,入宫可是有要事?”

    于志宁回道:“臣此次入宫特来向陛下请辞太子左庶子一职,还望陛下允准。”

    李世民闻言,微微有些诧异。

    李世民知道于志宁入宫必是为太子之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于志宁的反应竟如此激切,上来便要清辞身兼的东宫官职。

    于志宁出自鲜卑万纽于氏,其曾祖于谨乃西魏八柱国之一,祖父于义乃前隋上柱国、潼州总管,是地地道道的关陇门阀子弟,也是李世民留给李承乾的干臣之一,李世民对于志宁在东宫的作为自是寄予厚望。

    李世民闻得于志宁请辞,忙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仲谧何故请辞左庶子?”

    于志宁所谓请辞,原也只是处事的手段而已,非是决意如此。

    于志宁一脸正色道:“太子少儿顽劣,臣自问教之无方,不敢当此重任,特来向陛下辞官。”

    李世民听得于志宁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过来。

    难怪于志宁上来便要辞官,原来竟是太子做差了事情,于志宁这是借辞官之说奏太子之失来了。

    论主次,李承乾是君,于志宁是臣,于志宁自然不便随意指摘李承乾之失,故而于志宁便借助辞官之说觐见,禀奏李承乾之过。

    果然,于志宁这么一说,李世民当即问道:“不知太子所为何事,竟叫仲谧如此大动干戈。”

    于志宁回道:“太子弥留女色,念栈青楼,已连续数日夜不回宫,宿于妓坊,长此下去,如何了得。”

    李世民闻得于志宁之言,猛然一惊,面露讶色地问道:“竟有此事?”

    于志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太子夜宿青楼,整日只知饮酒取乐,每到白日读书之时,便是一副昏沉欲睡之态,亦或是告病不出,躲在内殿酣睡,如今太子的课业已月余无甚长进,臣是看在眼中,急在心中。”

    李世民听了于志宁的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李世民众皇子中,论贤名,以李恪为最,但李承乾虽贤德之名不及李恪,可论及睿哲聪慧,也不在李恪之下。

    贞观六年李世民驾幸岐州,身不在长安,便是李承乾以太子身份留京监国。那时李承乾处事颇得章法,有条不紊,深得李世民赞许。

    甚至李世民为了栽培李承乾,一度着陆德明、孔颖达、长孙祥、褚亮等一众鸿儒之臣教导李恪治学,可谓用心良苦。

    可就是这样一个李世民原本寄予厚望的太子,竟干出了这等荒唐之事,李世民的心中怎能不惊,怎能不怒。

    李世民怒拍桌案道:“太子胆大妄为,竟敢行此荒唐之事,朕定要彻查到底,究其首恶。”

    在李世民眼中,李承乾本为乖巧之人,行事妥当,如今突然有此作为,自然是有奸佞谗言,误了李承乾。

    于志宁身为太子左庶子,上奏此事本就是为借李世民之手纠李承乾之失,并无半点动摇李承乾太子之位的意思,听得李世民这么说,也连忙道:“太子贤德,绝非荒唐享乐之人,臣以为此事之后定有小人撺掇。”

    李世民对于志宁问道:“仲谧可知是谁人每日陪同太子前往?”

    于志宁回道:“汉王李元昌。”

    李元昌同李承乾走的极近,又记得李承乾信任,李承乾对李元昌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以致都听不进了于志宁的劝告,于志宁早有不满,借此机会,自然就将李元昌抖落了出来。

    李元昌!

    自打当初李元昌同李恪为难后,李世民对自己的这个胞弟早有不满,而今又事涉李承乾,李世民对李元昌的不满便更甚了。

    李世民一拍桌案道:“汉王久在京中,每日只顾带着太子胡乱厮混,岂是正事,朕即刻便当下旨,以汉王为兴州刺史,外放地方,不得随意还京。”

    兴州远在汉中,相距关中数百里,李世民将李元昌遣去汉中为官一是为惩戒李元昌,二便是为敲打李承乾,要他好自为之,勿要再行错事。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于志宁,他们的立意终归是好的,只是他们却不知,李承乾绝非逆来顺受之人,今日之事不过是李承乾荒唐的开始,而非结束。

第四十六章 大雨

    贞观七年,春末夏初,癸未。

    自打扬州城入了夏,原本还算晴日尚多的江都便仿佛一下子入了雨季,连日来降水不断,阴雨绵绵便成了扬州古城的主调,而李恪所居之临江宫亦在扬州辖内,自也是如此。

    扬州临江宫乃前隋炀帝所建,坐江都城南十里向,因近扬子津,故而又名扬子宫。

    临江宫临近江渚,在临江宫中有一处聆江楼,因地势较高,修于半山,故而在楼上便可闻江涛之声,观江水之貌,是为临江宫风景之胜。

    是时,因连日阴雨,天色昏暗,纵目望去,满眼俱是灰蒙蒙的一片,但就是这满眼的昏暗,竟给了原本以秀丽灵动而著称的扬州城,多了一份浑厚凝重的味道,读出了几分古城扬州的味道来。

    “哗啦啦。”

    李恪负手站在聆江楼的台檐之下,极目望去,看着昏暗天空之下淼无边际的江水,听着耳边雨水敲打明瓦的声音,心中有着一种莫名而来的沉郁。

    虽不知因由,但却如一块大石一般压在了李恪的胸口,叫他呼吸尚且不畅。

    “铮、铮、铮...”

    就在李恪心中突如其来的一阵沉郁之时,一阵琴音自聆江楼中传出,悠扬的琴声混合着连绵不绝而来的江水拍岸的涛声,重重叠叠,竟有几分撼动人心的味道。

    李恪看着远方,听着耳畔的琴音,心神恍然,仿佛自己正是曲中人,如那叶荡在江水之上,缥缈不定的孤舟,信水而游。

    奏曲之人琴艺超卓,动人心魄,正是李恪半月前自烟雨楼带回的萧月仙,而她所奏的曲子便是历代千年而传承下来的《水仙操》,只是不知怎的,萧月仙的这支《水仙操》竟比李恪曾听闻过的少了几分壮阔,反倒多了几分寂寥。

    不过这曲子正和此情此景,倒也正和李恪眼下的心境。

    “好曲,仙娘这曲《水仙操》配上这耳畔涛涛不决的江水之声倒是相得益彰,闻之甚好,能入本王之心。”萧月仙一曲奏罢,李恪只绝回味无穷,仿佛还身在曲中,于是抚掌叹道。

    萧月仙谦虚道:“今日之曲能和殿下心意,多半还赖殿下所赐的这张‘玉玲珑’。”

    萧月仙口中的‘玉玲珑’乃是古琴之名,曾为曹魏时古琴大师嵇康所有,名传天下的广陵散便是嵇康以‘玉玲珑’所著。

    ‘玉玲珑’,琴如其名,奏琴有撞玉之声,乃天下奇珍,曾为前隋杨素所得,藏于府中,而后杨素府被李世民赐予了李恪,这张古琴也就为李恪所有了。

    李恪听得萧月仙的话,摇头道:“仙娘所言谬矣,在本王看来,凡事在人,非在器,一首曲子的好坏,岂能尽因琴之好坏而断,若琴师无才,纵是古之‘号钟’、‘绕梁’相赠,也于事无补。奏琴之道正如本王习武一般,若是力不能开弓,纵然落雕弓乃神兵利器,也难称骁勇。”

    萧月仙已在李恪身旁伺候了半月,每日李恪习武,她也能时常陪侍在身边,李恪武艺了得,甚至不在军中宿将之下,她眼力不差,自看得出。

    萧月仙道:“殿下乃凤子龙孙,自寻非常可比,且岂敢以殿下相拟。”

    李恪闻言,轻笑道:“仙娘何必自轻,依本王而言你琴艺超卓,纵是宫中乐师亦不及你,你之琴艺可堪为当世之伯牙,”

    萧月仙方才所奏的《水仙操》乃春秋时成连所著,成连乃琴师伯牙之师,曾授伯牙琴艺三载,后于东海之畔的蓬莱山传授此曲于伯牙,伯牙得其曲之魂,乃成一代名家,李恪已伯牙相喻,自然是极高的赞誉了。

    萧月仙闻言,却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李恪的身旁,依靠在李恪的怀中,柔声道:“伯牙之琴再高,也需有钟子期方得知音,不过这世上知音难寻,却不知殿下可愿做妾的知音之人?”

    “知音之人?”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轻轻拦住萧月仙的腰肢,缓缓道:“本王虽不善音律,更不通奏琴之道,但所幸耳目尚算聪慧,倒也勉强能做仙娘半个知音。”

    仙娘闻言,在李恪的怀中抬起了头,问道:“哦?却不知殿下自妾的琴中听出了什么来?”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脑海中反倒浮想出了一句,便轻声念了出来:“劳歌一曲解行舟,绿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李恪口中之诗一出,萧月仙微微一愣。

    萧月仙乃故梁帝萧铣之女,少时起便览读诗书,名诗佳作也读过许多,也算所识广博,李恪口中的诗,她却从未见过,就连韵律、粘对之法也新颖地很,显然这诗并非先人之作。

    萧月仙问道:“殿下方才口中之诗意境极佳,妾竟是从未听闻,却不知是当世哪位名家大作?”

    方才李恪口中读书不过是应景而发,并未曾多想,听了萧月仙的话,这才想了起来,他方才口中所诵的乃是许浑的诗作。

    许浑生于晚唐,距今一百余年,现在许浑尚不知在何处,李恪如何答她。

    于是李恪顿了顿,又掏出了他那套曾拿来敷衍王玄策的说辞,回道:“此诗乃是本王早年在宫中读得,许是前朝那位大家所著吧。”

    萧月仙听了李恪的话,只是点了点头,眼中的疑色却丝毫没有削减半分。

    方才李恪所诵乃属七言律诗,其声律工巧衬贴,可谓新奇,萧月仙还从未当今之世还未有人如此作诗的,可李恪却说这是前朝遗作,萧月仙如何会信。

    不过说来也是,七言律诗起自初唐,经近百年锤炼,待到了杜甫手中方才大放盛彩,而许浑之诗已是七律集大成之作,萧月仙自然觉得讶异。

    于是萧月仙道:“好诗,这诗立意极好,倒是妾生平少见。”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赞许,也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

    许浑的诗自然是好诗,再过百余年,待盛唐之后,李杜故去,王维、贺知章、岑参之辈也早已化作尘土,晚唐诗坛的半壁江山便是靠着许浑与杜牧二人撑起,许浑的诗岂能不是好诗。

    李恪的反应本就是无心,可落到了萧月仙的眼中,却有了其他的意思。

    李恪颇有文名,尚是孩童时便通文墨,甚至就连“贞观”之年号便是他在八岁时拟了出来的,萧月仙脑海中甚至有一种猜测,莫不是这诗竟是李恪自己所作?

    萧月仙心中想着,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正当她准备再问的时候,却看到李恪的心腹王玄策正打着纸伞,沿着山路快步走了上来。

    王玄策走地很急,上来也不似寻常那边拜见,而是开口便道:“殿下,江淮连日大雨,淮河水位暴升,下游恐有水患之险。”

第四十七章 淮水之患

    两国交战,决胜者无非有三,天时、地利、人和,而大唐三者皆占,故而四年前大唐得胜突厥,平北境之患,李世民也成为真正的雄主,天可汗。

    而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之中,最为紧要的便莫过于天时了,自李世民登基以来,大唐风调雨顺,连年丰收,而突厥却连遭雪灾,险致亡族。

    可以说,若是没有贞观元年的那场北地大雪,大唐想胜突厥,恐怕还要再等上十年。

    可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自打颉利亡故后,大唐的好天时便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大唐百姓们的灾祸便连番而来。

    贞观六年秋,山东、河南大雨,以致水患,没四十余州,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而中原水患刚过不足一载,待贞观七年入夏,淮江一带连日大雨,淮水、运河水位暴涨,几有漫河之险,而淮水若漫,水决堤而出,恐怕大半个江淮都将覆于水势之下。

    当李恪收到都水监传来的消息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先前心情一直沉郁了,连日大雨本就最易引致水患,而去岁中原便是如此,原来李恪心中早有此隐忧。

    淮河若泛,江淮之间百万人家必将流离失所,干系重大,而扬州为江淮之下,亦在其中,李恪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下令,传扬州五品以上及水监一应官属速至临江宫议事,而他自己也下了聆江楼,往正殿而去。

    李恪为扬州大都督,未兼刺史,主掌东南军事,依例各州郡主官不在李恪治下,但李恪身兼淮南道黜陟大使,奉旨持节,代天巡狩地方,督察一应军政要员,除非真是不愿要自己的脑袋了,否则李恪传见,谁敢不从。

    李恪持节授令,与帝命无疑,李恪之令一下,扬州都督府、刺史府以下一众官吏纷纷至临江宫拜见。

    “连日暴雨,淮水暴涨,若是长此下去,恐怕淮水泛滥,祸及淮南,关系重大,不知众位可有良策?”事态紧急,李恪没有半句啰嗦,待众人到齐,开口便问道。

    李恪话音刚落,扬州府下水曹从事袁承范便起身道:“今岁之大雨,乃是江淮近十年来仅见,比之武德六年时还要更甚几分,臣以为此事当早作筹备。”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袁从事之言正和本王之意,然本王行伍出身,若是从军作战或还可堪一用,可治水理河却从未接触。袁从事乃此中行家,以为该当如何?”

    水曹从事在扬州府下,但此职却也并非各州尽有,扬州因近淮水,又治运河,故专设有此职。而自打唐初扬州刺史衙门设了此职后,水曹从事便一直都是袁承范。袁承范治水多年,也算是此中行家了,故而李恪有此一言。

    袁承范在水曹从事一职上一待十年,做事也算兢兢业业,但却一直苦于无人赏识,至今仍无升迁之机,如今淮河水涨,李恪又从天而降,正是袁承范大展拳脚,博贵人赏识之时。

    袁承范在来临江宫的路上已有思量,故而待得李恪发问,便有条不紊地回道:“治水防患之道,无非有二,一为疏,二为堵。所谓疏者,散百姓,清河床,通水道所谓堵者,修河堤,塞河口,补缺漏,若是以上两者得宜,再加之百姓居有所,食有粮,病有医,此难可渡矣。”

    袁承范之言早经深思熟虑,调理清晰,原本李恪还有些慌乱,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听了袁承范的话,也有了几分底气。

    李恪道:“袁从事还请细言之。”

    袁承范回道:“连日暴雨属实突然,臣以为当先通河道,以免水道淤塞至堵,使水不得下流,其次加固淮河、运河之堤,查空补缺,以免因水位暴涨,河堤溃退,再次当使人疏散淮水、运河两岸百姓人家,免遭无妄之灾,最后,便是最为紧要之事,今夏之暴雨已降数日,尚不知何时才能止歇,殿下当早备粮草,以免天灾之后再遭**。”

    袁承范治河多年,不愧是水道能吏,短短数语,便将事情主次厘了清楚。

    李恪不善政务,虽觉得有理,但李恪听着袁承范的话,还是对身旁的马周问道:“袁从事之言,宾王以为如何?”

    马周想了想,对李恪道:“袁从事之言主次分明,闻之甚善,若是能依言而行,水患可定。”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袁从事,你回衙后速去将你之言草拟臣册,上禀于本王,本王即刻命人草拟布告,传于江淮各处州郡,命各州郡堂官依令行事。”

    “诺,臣回衙后即刻梳理。”袁承范得令,当即应了下来。

    李恪同袁承范在此一应一答,坐在李恪下手的扬州刺史贺休却皱眉道:“启禀殿下,治河之事向来都是工部之职,若是殿下贸然下令至各州县,恐怕不妥啊。”

    李恪官拜淮南道黜陟大使,所谓淮南道黜陟大使,察善恶、举大纲,荐举官员升迁贬谪,清肃地方吏治,督官却不治民,并非军政之官。李恪治水,越过职责所在的工部,直接给各地州县官员下令却有不妥,恐有越职之嫌。

    不过李恪听了贺休的话,心中倒也并无不满,此事确在李恪职权之外,贺休提醒李恪也并无不妥。

    然李恪不同于寻常巡监地方的黜陟使,他为大唐皇子,他见看如此情状,绝无袖手旁观的道理和余地,否则他回了京也无从向李世民交代。

    李恪道:“水情不等人,事态紧急,来不及往京中禀奏了,尚书省和工部那边自有本王去知会,你们只需照办便是,千万不得怠慢。”

    “殿下有命,我等岂敢不从。”李恪既已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是不容旁人回绝了,李恪话音刚落,殿中众人便纷纷应了下来。

    李恪见得众人应下,看着袁承范,又对袁承范道:“袁从事,淮南之地乃我大唐粮仓,紧要非常,出不得半点岔子。今日淮河水患若能安然得解,本王便当上表父皇,保举你为工部水部郎中,千万莫叫本王失望。”

    袁承范听了李恪的话,心中猛地一阵激动。

    袁承范非是世家子弟,在官场上又无甚人脉,他在扬州蹉跎十载,从无升迁的机会,他自己原也以为此生便是如此了,可李恪的出现却又给了他新的希望。

    水部郎中,朝中正五品之职,比起他这个八品不入流的水曹从事高上太多了。

    这话若是自旁人口中说出,袁承范兴许难信,但李恪乃皇帝爱子,要保举一个五品官又岂是难事。

    袁承范当即道:“殿下放心,臣愿为殿下效死。”

第四十八章 淮南将乱

    待众人走后,李恪回到了自己的内书房中,李恪一面命丹儿研墨铺纸,写信往京中说明淮南局势,一面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淮水决堤之险。

    “殿下,袁承范虽在扬州刺史府任水曹从事多年,但毕竟官卑职微,其言究竟能成与否都在未知,殿下若是贸然从他之言,依其法治河恐怕未为妥当。”王玄策看着正在疾书的李恪。对李恪道。

    王玄策的担忧,李恪自然知晓。

    淮河之泛,不在李恪职权之内,而属地方州郡,李恪纵不插手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李恪若是不过问此事,纵是此事地方州郡处理不当,也与他无干,碍不得李恪的事情,可若是李恪贸然插手,那以他的官身爵位,便是此事的主导,若是成了还好,若是不成,李恪便是首责,免不了被追究。

    在王玄策看来,李恪之为多半有些吃力不讨好的意思。

    王玄策学的是纵横之道,但凡行事,首要考量的必是各方厉害关系,治水之事若是成了,这些功劳于李恪助益不大,可若是败了,那他便免不了要被朝中的那些对头弹劾。

    李恪把手边的书信写完,搁下了笔,对王玄策道:“先生说的有些道理,但也并非尽是,本王如此作为倒不是从袁承范之言,而是从岑师之言。”

    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显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微微一愣,接着问道:“景仁远在长安,此事与他何干?”

    李恪道:“先生可还记得今岁正月间白虹贯日之说?”

    王玄策听了李恪的话,这才明白了过来,王玄策道:“白虹贯日,祸在东南,殿下说的可是此事?”

    李恪点了点头道:“是否此事我也不知,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此事万不可大意。”

    李恪贸然插手治水之事,固然是在他职责之外,有些不妥,但李恪也别无选择。

    治水之事,看似与李恪无关,但实际上,这淮南众人,谁都能避地开,唯独李恪避不开,或者说是李恪的野心不允许他避开。

    这淮南不是旁人的淮南,而是他李家的淮南,这百姓也不是旁人的百姓,是他李家的百姓,旁人退得,他如何退得。

    他若是退了,若是对此事置之不理,对百姓的死活置之不理,传入李世民的耳中,李世民又该如何看他?

    李恪自请为质,在北地受四载苦寒方有今日之声望,他岂敢怠慢。

    积望如垒石,堆之不易,但若想毁了,只需轻轻一推便会如山倾倒。

    李恪可以是一掷千金的风流年少,可以是流连青楼的登徒浪子,甚至可以是卖尽府中田产的败业皇子,但他唯独不能是置百姓死活于不顾的无为亲王,若是如此,李恪便算是与皇位彻底无缘了。

    李恪之言一出,王玄策便明白了李恪的意思,王玄策道:“殿下是担心陛下那边的看法?”

    “不错。”李恪点了点头,回道。

    大唐未来的帝位归属,在极大的程度上取决了李世民的态度。

    李世民未必想要谁登帝位,谁便能登上帝位,但李世民不想谁登帝位,那他便一定登不上帝位。

    王玄策见状,问道:“殿下可是已有打算?”

    李恪道:“白虹贯日,淮河水灾。此事于本王而言既是危机,也是际遇。太子党那帮人借天降异象逼本王出京,远镇东南,本王何不就顺势平了这淮水水灾,做了那应顺天命之人,收东南人心。”

    ——————————

    连日大雨,淮水暴涨,恐有决堤之险的消息传到了李恪的手中,而与此同时,居于临江宫后殿的萧月仙也得到了消息。

    “娘子,宫外传来的消息,江淮大雨连绵,淮水暴涨,若再如此下去五日,淮水便有决堤之危。”李恪在正殿刚刚送走了扬州上下官属,文清儿便带着消息回了临江宫,对萧月仙禀告道。

    淮水水患之急,萧月仙从王玄策的举动中便能看出端倪,如今文清儿又带回宫外的消息,萧月仙的心中便更有八分笃定了。

    “淮水乃天下水路要道,居‘四渎’之一,淮水如若决堤,必定祸延整个江淮,如此看来年初所显的白虹贯日异象多半应的便是此事了。”萧月仙听得文清儿之言,自言自语道。

    文清儿对萧月仙道:“娘子,淮水如若决堤,咱们的机会便来了。”

    萧月仙听了文清儿话,问道:“你的意思是?”

    文清儿道:“淮水决堤,势必民间大乱,若是我们此时能趁机杀了李恪,到时整个东南人心惶惶,岂不正是我们从中取利的时候。”

    “杀了李恪?我何曾说过现在要杀了李恪?”萧月闻言,仙皱眉问道。

    文清儿看着萧月仙的反应,当即问道:“已到了此时,娘子难道还不欲杀了李恪吗?”

    萧月仙回道:“我不能杀李恪,至少现在还不能杀,我留着李恪尚有大用。”

    文清儿的父兄便是死于唐军之手,她对李唐宗室子弟可谓恨之入骨,她听得萧月仙不欲速取李恪的性命,既是不解,也有些不满地问道:“李恪不死,如何使淮水决堤,淮水若不决堤,东南如何大乱,我等岂有良机可趁。”

    萧月仙摇头道:“难道杀了李恪便能至东南大乱吗?你需知东南虽承平已久,军备不兴,然江淮各军府五万大军绝非摆设,李恪麾下马周、王玄策等众亦非酒囊饭袋。若是无法处置他们,纵是江淮水患,靠着我们的千余人也难成大事。”

    自打李孝恭平萧铣、辅公祏之乱后,大唐东南半壁便少经战事,士卒之骁勇早已不比当年,更无法与精锐边军相比,但纵是如此,大唐府军的底子也还在,江淮之地近五万府军,也不是萧月仙能够轻试锋芒的。

    听萧月仙之言,竟是想要借李恪之手对付淮南府军,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文清儿看着萧月仙似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又不知她的底气从何而来,于是问道:“地方府军从来不从军府统军将军调遣,除非是朝中圣旨降下,别无他法,娘子又有何良策?”

    萧月仙道:“要调动江淮府军何必非要圣旨,李恪手中有一物便可有圣旨之力,若是能将它拿到手中,东南府军岂不尽在我手?”

第四十九章 亲往楚州

    昨日,李恪刚得到都水监传来的消息,不过次日早后,淮南各州郡的急信也都日夜兼程地送到了李恪书房的桌案之上,堆积地如小山一般。

    楚州、濠州、寿州、和州、宣州等沿江河各地州县,甚至就连北临淮水,不在他所辖之下,隶属河南道的泗州都给他递来了急信,言及淮水水患之事。

    正如李恪所预想的那般,李恪虽非亲事官,淮水之事不在他职权之内,但他衔挂淮南黜陟使,又为皇子,无论此事在否在他职权之内,此事他都逃脱不得干系。

    毕竟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在各地州县官员的眼中,靠着李恪这颗参天巨木,总比他们自己担着责任和风险要容易地多。

    不过他们把各地灾情禀至李恪,倒是图了个轻快,可李恪便犯了难了,看着眼前堆积着两摞半人多高的奏本已经皱起了眉头。

    “启禀殿下,扬州刺史府水曹从事袁承范求见。”就在李恪正无头绪,为之犯愁时,门卫值守的王府卫率进门对李恪道。

    李恪不通水文,更不知该如何治水,当袁承范却是行家,李恪听的袁承范求见,当即道:“快,请袁从事进来。”

    “诺。”王府卫率应了一声,便下去领着袁承范进了书房。

    “臣袁承范拜见殿下。”面对自己的恩主,袁承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进了书房,便俯身拜道。

    李恪亲自上前,将袁承范扶起,对袁承范道:“袁从事快快请起。”

    袁承范站起身子,从袖中取出了一份奏本,双手呈到了李恪的身前,对李恪道:“殿下,昨日臣回衙后,便调来了近二十年来的淮水水册,彻夜研究淮水水文,此乃臣昨夜研习所得,还请殿下钧阅。”

    李恪伸手自袁承范手中接过奏本,又低头看了看袁承范脸上的模样,果然,袁承范面色稍显苍白,带有倦色,眼中也透着肉眼清晰可见的血丝,显然是昨夜一夜未眠所致。

    李恪自袁承范的手中接过奏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袁从事为国为民,辛苦了。”

    李恪说完,倒也不急着打开袁承范的奏本,而是指着一旁的奏本,对袁承范道:“袁从事可能猜到这些是什么?”

    袁承范看了看一旁堆积这的奏本,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回道:“可是各地方官员呈禀水患之事的奏本?”

    李恪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各地方官员呈禀水患之事的奏本,这些地方官员一个个只顾诉其难处,极尽所能,却都不提及解决之法,看得本王都难断主次了。”

    袁承范道:“地方官员做事,素来如此,不过殿下也不必忧心。”

    “哦?袁从事可有良策?”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问道。

    袁承范回道:“治水之主次何必去看这些奏本,殿下要看的是各地水情。”

    李恪看着袁承范似有成竹在胸的模样,问道:“袁从事以为呢?”

    袁承范回道:“臣以为,治淮水水患之首要,当在楚州盱眙。”

    “盱眙?这是为何?盱眙有洪泽湖,足可供水转流,岂是首要?”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不解地问道。

    盱眙本就是楚州下辖一县,洪泽湖更在盱眙之内,算不得什么名山大川,袁承范不知李恪怎知的洪泽湖,但他还是对李恪道:“洪泽湖方圆不过十余里,若汇小流尚可,可要汇转淮水,恐怕还远远不足。”

    十余里?

    李恪闻言,先是微微一愣,接着才想了起来。

    李恪记忆中的洪泽湖,烟波浩渺,方圆千里,但那都是五百年后的事情了。

    如今的淮河,尚无黄河夺道之说,故而在淮河中下段,也还尚无那个自北宋后才成,蓄水万方的洪泽湖,现在的洪泽湖只是一个小泊而已。

    袁承范见李恪似乎有些愣住了,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当他未能全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接着解释道:“淮水起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淮河之长,计两千余里,而就在这两千余里的淮水之中,水位最涨的便是转水最急楚州盱眙段了。”

    楚州盱眙。

    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从这一摞高高的奏本中找出了楚州刺史方安的奏本。

    “楚王殿下钧鉴,臣楚州刺史方安叩拜:连日江淮暴雨,淮水、运河暴涨,均有决堤之险。两水均乃天下要流,如若决堤,所祸者绝非楚州一地,恐将延及江淮,东南半壁,或化作一片泽国...”

    方安奏本所写的内容不多,比起其他州郡的少了许多,但李恪看着这倒奏本中的内容,虽还在夏日,但李恪的后背竟嗖地一阵凉意。

    诚如方安所言,楚州地处险要,淮水与运河在此交汇,若是两河决堤泛滥,到时受灾的绝不止是楚州一地,甚至不止是淮南这个大唐粮仓,到时整个大唐都会为之动荡。

    关中虽号称沃野,然地狭人众,京师每岁产粮已渐不能自给,否则前隋炀帝,太上皇李渊,皇帝李世民也不会每岁巡视洛阳,带着一众官员禁军就食东都了。

    淮南每岁运抵关中的粮食多达近百万石,若是淮河水患,今岁没有这百万石粮食,甚至会致关中动荡。

    李恪看完楚州刺史方安的奏本,将奏本递到了袁承范的手中,袁承范接过李恪递来的奏本,看了看,对李恪道:“殿下,方刺史之言属实,绝无夸大,此事万不可小觑。”

    淮河如若泛滥,这其后意味着什么李恪比袁承范更清楚,他自然不敢有半分大意和怠慢。然治水之时若是尽数交由方安等地方州县官员,李恪又不甚放心。

    李恪想着此事,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对袁承范道:“诚如袁从事和方刺史所言,楚州水情关系重大,怠慢不得,本王欲亲往一趟楚州,亲自督导治水之事,袁从事以为如何?”

    李恪若是亲往淮南,自有他的好处,一来李恪乃当朝亲王,持节提督淮南的黜陟大使,所到之处如帝亲临,李恪若往楚州,定当鼓舞人心;二来,李恪身份尊贵,若是亲往,必定震慑宵小,既可为袁承范撑腰,使其令得行,又可敦促地方官员,不使懈怠。

    袁承范闻言,当即拜道:“殿下忧国忧民,若能亲往楚州,当为天下百姓之幸。”

第五十章 随行

    待袁承范离去后,李恪便命王玄策前往筹备,欲往楚州一行,亲自都督治水之事,而他自己,则命人调来了淮水和运河的水文水册,对照着袁承范的奏本,仔细研读。

    李恪即将前往楚州主持水政,自然不可对江淮水文一窍不通,故而李恪看得也颇为仔细,袁承范走时还刚是午后,李恪看着看着,不自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姑娘留步,殿下正在书房内理事,依例任何人不得擅入。”李恪埋头看了半日的书,正觉着身上酸乏,却听见耳中传来了王府卫率的声音。

    王府卫率的话音刚落,李恪又听到了萧月仙的声音。

    “仙娘见殿下在书房待了一日,担心殿下乏了,特地煮了茶汤,为殿下解乏,还望将军通传一声。”萧月仙和声和气地对门口守着的王府卫率道。

    李恪听着萧月仙的话,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才发现,原来天色竟已渐渐有些暗了,口中也有些干燥,于是李恪对门外守着的萧月仙道:“可是仙娘在门外?进来吧。”

    李恪发了话,门外的卫率自然不再阻挠,便放了萧月仙进了书房。

    “妾拜见殿下。”萧月仙端着茶汤进了书房,对李恪行了个宫礼,屈膝拜道。

    李恪笑了笑,对萧月仙道:“仙娘快起身。”

    “谢殿下。”萧月仙站起了身子,对李恪谢道。

    萧月仙起身后,端着手中的木盘,走到了李恪的书案前,缓缓下身,跪坐在李恪的身侧,一边倒了杯茶,送到了李恪的手边,一边对李恪道:“殿下辛苦一日,歇息片刻吧。”

    李恪闻言,也放下的手中的书册,低头看了眼手边的茶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恪饮茶的习惯与常人不同,不喜那些混加了葱姜盐的煮法,而是只饮清茶,萧月仙是个有心人,李恪只提过一次,她记住了李恪的喜好。

    李恪端起茶碗,一口饮下了半杯,顿觉身子通泰了许多,长长地舒了口气。

    萧月仙看着李恪的模样,对李恪问道::“殿下伏案许久,向来身上酸乏,可要妾身为殿下揉揉肩?捶捶背?”

    萧月仙不说倒也还好,可她一说了,李恪顿觉得身上酸乏地厉害,于是点了点头对萧月仙道:“如此也好,便辛苦仙娘了。”

    “殿下言重了。”萧月仙盈盈一笑,走到了李恪的身后,轻轻地把手放在了李恪的肩上,缓缓地按压了起来。

    萧月仙虽然看似柔弱,但不知是否每日练琴的缘故,她手上的气力却不小,摁着李恪结实的肩膀上竟也是游刃有余,不显吃力。

    “殿下,妾身手上的力度可还行?可要妾身再重些?”萧月仙一边为李恪摁着肩膀,一边柔声地靠在李恪的耳边道。

    李恪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道,轻重适度,于是对萧月仙道:“这般力度便很好,不必重了。”

    “诺。”萧月仙轻声应了下来。

    “嗯...”

    也不知是因为李恪实在是太过疲累了,还是萧月仙的手法老道,李恪的肩膀被萧月仙摁着,舒服地宛在云端,静不自觉轻呼出了声来,就连双目都缓缓阖上了。

    萧月仙跪坐在李恪的身后,看着李恪在她面前似是已然放松了警惕,萧月仙甚至可以看到李恪脖颈上的青筋,而且萧月仙的手指就放在李恪的肩上,离地很近,若是她的指甲再锐利些,甚至可以刺破李恪脖颈上的经脉,将李恪刺杀于当场。

    不过萧月仙显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的注意力被书房中的另外一样东西吸引了,那便是李世民赐予李恪的节钺。

    持节一说起自汉初,起初的节仗只是以八尺长的竹竿为身,其上缀以赤色旄羽,简单地很。不过如今历经千载,朝廷所赐的节钺早已不是起初的那般模样了。

    李世民所赐李恪的节钺乃是一柄通身以黄铜铸造,黄金坠其刃、柄的金斧。这道节钺就摆在李恪书案一旁的矮柜之上,与萧月仙相距也不过五步之远,望之便觉华贵非常。

    这道节钺长尚不足三尺,又是铜质,自不可用于战阵,但就是这样一道节钺,背后象征着的权力却大地吓人。

    凡节钺所赐,无一不是地方大员,皇帝心腹。大唐开国至今,凡大将出征,持节的不少,但真正赐节的却只有寥寥数人,最近的一次赐节还是李世民奉命西征薛举、薛仁杲父子的时候。

    所谓节钺所赐,江山之重,大抵如是。

    萧月仙看着案上放着的节钺,心中念头一动,对李恪问道:“妾身摁着殿下可还算舒服?”

    李恪点了点头,回道:“恩,本王从来只知仙娘琴艺了得,没想到竟还有这般本事。”

    萧月仙回道:“妾虽是琴姬,但身为欢场中人,在烟雨楼中干的也是伺候的活儿,故而这些道道妾自然学过一些。”

    “原来如此。”李恪点了点头,笑道。

    萧月仙看着李恪似乎对自己的揉捏颇为受用,于是接着道:“妾听宫中人讲,殿下明日便将往楚州督水,想必也是每日劳累的,不如殿下便带着妾同往,妾每日也能为殿下解乏,可好?”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倒是没想到她竟欲同往,于是转过身去,对萧月仙道:“本王此去楚州,乃是因水情紧急,非是为游山玩水,身旁若是带着美姬,恐怕不妥吧。”

    萧月仙忙道:“殿下容禀,妾此去楚州也非是为了玩乐,而是因妾的娘舅家便是在楚州盱眙,妾少时便在盱眙长成,此番盱眙遭水,娘舅家中又总无报安的家书送来,妾担心地很,**一探,还望殿下恩准。”

    仙娘的娘舅?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心中浮起了一丝疑色。

    李恪身为亲王,身边自然不能出现可疑之人,故而在萧月仙入宫之初,李恪便曾命王玄策私下核察萧月仙的身世,可王玄策暗查数日,除了知晓她祖籍岳州外,竟再得不到丝毫其他的线索,仿佛萧月仙这个人便是一年多前凭空出现在了烟雨楼一般,此外再无半点踪迹可循。

    李恪乃扬州大都督,淮南首官,他尚且如此,旁人便更难查出了。

    哪怕是乐籍女子,也不该是如此,萧月仙这样的结果绝对算得上是反常。

    如今李恪听得仙娘的娘舅竟在楚州,倒是有些惊讶。

    李恪对身边这个颇为神秘的女子越发地好奇了,于是应下道:“既是如此,那你便随本王同往吧。”

第五十一章 大雨滂沱

    李世民所赐李恪的节钺被李恪安置在书房之中,而李恪的书房便在内殿,紧邻着李恪的卧房,来往巡视的王府卫率片刻不断,正是整个临江宫,乃至扬州城防备最为森严的地方。李恪将节钺置于此处,萧月仙想取,无异于天方夜谭。

    而且此时李恪尚在宫中,纵是萧月仙有通天本事,偷来了节钺,带出了临江宫,可若是李恪得知节钺失窃,只需昭告淮南,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萧月仙偷来的节钺便失去的效力。

    节钺之所以为节钺,可代天巡狩,权倾一方,不是因为节钺本身,而是因为它能够代表着皇帝,代表着朝廷,而节钺若要起到这般效力,除了节钺外,同样离不开持节之人。

    可以说,这道节钺在李恪的手中,他便是真正的东南王,掌地方兵马调动,握生杀大权,可这节钺若是在旁人的手中,便与废铜烂铁无异,只会平白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萧月仙要借用节钺成事,便务必要让李恪与节钺同时消失,而后她以李恪心腹之名,受李恪所托,持节钺代行其职方可。

    若是李恪身在临江宫宫中,要得节钺,要使李恪平白消失,自是绝无半分可能,所以萧月仙唯一的机会便是李恪持节前往楚州都督水政之时,唯有此时李恪身边的防卫才会稍有松懈,找到良机,故而萧月仙也想方设法着要随李恪一同前往。

    次日早后,大雨虽然稍歇,但屋外仍旧天色昏暗,没有半分放晴的意思。

    李恪看着屋外的天色,想来今日一场大雨必是避不掉的,可水情紧急,李恪也顾不得这些,趁着时间还早,便命人整备上路了。

    果然,正如李恪原本所担心的那般,李恪一路北行不过两个时辰,还未全然出了扬州境,突然“轰隆”一声雷响,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天色一下子乌云盖顶,变作漆黑一片。

    原本本该临近正午的时候,此时除了天际边的一缕亮光,头顶竟已变得宛如将要入夜了一般。

    “呼!”

    片刻之后,又随着猛地一阵大风刮过,大风夹杂着热气,刺痛了李恪的脸,也带动了头顶之上乌云翻滚,显然,一场大雨将至。

    “殿下,马上又要下雨了,看这势头怕是还不小,快些进马车来避避吧。”萧月仙坐在马车之中,看着马车外的漫天乌云,对李恪道。

    李恪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萧月仙不解地问道:“大雨将至,难道殿下要站在野外淋雨吗?”

    李恪道:“不错,本王麾下的将士都在雨中,本王身为主帅岂能独自回避。”

    萧月仙看着李恪一脸正色的模样,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李恪不愿避雨竟是这个原因。

    萧月仙乃梁帝萧铣之女,少时她待在江陵皇宫中,也见惯了兄长姊妹骄横霸道,也听多了这些所谓的高低贵贱之言,只当李恪亦是皇室子弟,自然也是如此。

    故而闻得李恪之言,觉得讶异。

    萧月仙对李恪道:“殿下乃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岂是匹夫可比,殿下又何必太过自苛呢?”

    在她看来李恪乃堂堂皇子,当朝亲王,何等尊贵,岂是外面随行的那些士卒所能比拟的。

    李恪听了萧月仙的话,笑着回道:“我大唐军中无皇子,有的只是袍泽兄弟,又哪来的什么金枝玉叶之说。正是孙子兵法有云: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也。父皇贵为九五,统军尚且如此,况乎本王?”

    李恪的话传入萧月仙的耳中,萧月仙的心中猛地一阵震荡。

    萧梁尚在是她虽年幼,但她已然记事,可在她的记忆中,不管是其父萧铣,还是她的兄长,甚至是萧梁的许多将军,尚且做不到与麾下士卒同甘共苦,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与眼前的李恪全然不同。

    一瞬间,萧月仙似乎明白过来了,为何萧梁会败,为何他父皇麾下的四十万大军竟如此不堪一击。

    “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也。”

    萧月仙在脑海中反复回味着李恪的话,不禁一阵感慨,要与士卒真正做到同甘共苦又岂是容易的。

    萧梁不过是南方小朝廷,尚且如此,更何况如今已坐有天下的李唐。

    李唐起自太原,乱世之中,短短数年间能有天下绝非巧合,早在李世民、李恪这些天潢贵胄的身上便已注定了胜局。

    “殿下,快接一下蓑衣。”

    萧月仙的心中还在喟叹,与她同坐在马车中的丹儿已经自马车中拿出了一件蓑衣,递到了李恪的手中。

    萧月仙看着丹儿的神色,显然对李恪的所为并不觉得丝毫的讶异,已然习以为常了。

    待萧月仙再看向李恪披在身上的蓑衣,也与王府卫率身上的也并无不同,都是同样的样式。

    萧月仙对丹儿问道:“殿下行事一向如此吗?”

    丹儿对萧月仙道:“殿下麾下的王府卫率多是当初跟随殿下北上为质时的使军,都是同殿下共经生死的,殿下待他们自然也如手足兄弟。”

    萧月仙听了丹儿的话,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了其他的猜测。

    李恪少时北上为质之事萧月仙自然知晓,而对于李恪的野心萧月仙也有了猜度。

    李恪借核查军田拉拢各军府统军,是为结党营私,而借同袍之名拉拢下属卫率又为邀买人心,李恪行事如此,为的是什么,萧月仙岂能看不出。

    如此看来,李恪也是野心勃勃之辈,绝非坊间传闻的那般贤良,若是李恪有朝一日寻得良机,恐怕也与王莽之辈无异。

    萧月仙脑海中想着此事,心里猛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李恪因是李渊之孙,故而萧月仙一直将他视作仇鸠,可李恪他却忘了李恪这个人的本身。

    李恪若是忠直之人,萧月仙对他自然敬而远之,可李恪偏偏是野心之辈,只要有共同的利益,他们俩便未必不能走到一起去。

    一瞬间,萧月仙看着马车外,滂沱大雨中仍能神色如常的李恪,眼前似乎突然多出了一条路来。

    要为其父萧铣正名,似乎不止是只有与李恪为敌这一条路可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645/ 第一时间欣赏庶子夺唐最新章节! 作者:江谨言所写的《庶子夺唐》为转载作品,庶子夺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庶子夺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庶子夺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庶子夺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庶子夺唐介绍:
武德末年,玄武乱后。唐皇世民将临天下,权贵门阀暗战渐起;太子承乾还是乖乖少年,武女媚娘仍扎着总角;突厥已于北地窥伺,西域胡曲前调奏起。名将、宰相、世家、亡国奴,还有突厥女,当那个身怀两朝帝血,英果类我的小子李恪横空出世时,一切都已悄然变化。李恪说:“贞观虽是盛世,但我却将带领大唐走向最高的巅峰!”庶子夺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子夺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子夺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