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吃醋
她一提唐菁,李俨便想起她方才的醋意。
回头一看,果然见太子妃目光闪烁,一脸装过头的若无其事。
李俨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孤让李式带她下去安置了。”
池棠“哦”了一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酸了一句:“殿下照顾得挺周到的。”
话音刚落,太子殿下突然转身,池棠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怀里。
“唐菁通过闻礼找上孤,告知唐雄勾结梁王,要对你们父女不利,孤带上她,是为防唐雄对你们下毒。”他环着她的腰肢,低声解释道。
这样亲密的姿势,这样温柔的语气,池棠整个人都软了。
低下头抵在他胸前,声音也软得一塌糊涂:“可是……都已经到了,殿下还带着她……”
李俨抚了抚她发顶,低声道:“池公身子尚未康复,你府里总不如平时严谨,那唐菁是擅毒的,孤不放心留她与你相处。”
话到这里,池棠一点也酸不起来了。
抬起头,满脸羞愧:“殿下,我错了……”
李俨微微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道:“阿棠没错,是孤没有事先解释清楚,”顿了顿,“阿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孤很喜欢。”
话是好话,但池棠还是忍不住鄙视了一下:“是不是我怎样殿下都喜欢?”
他唇边笑痕一深:“阿棠知我。”
池棠脸上一热,咬了咬唇,揪住他的前襟,轻轻往下拉了一下。
女孩儿小脸微仰,杏眸流波,盈盈若春水。
这样动人的暗示,如何能拒绝?
李俨眸光一暗,捧起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额,随后一路寻觅而下,正要吻上她的唇时,忽然感觉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
周围不是没有人,但这种时候都自觉低下了头。
却有一个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这边。
李俨抬头望去,看到了武威王世子郭雍。
郭雍被抓了个正着,也不慌张,反倒冲他笑了笑,依旧抱着佩刀靠在树上,懒洋洋地望着这边。
李俨不由蹙眉。
莫非“倾心相护”是真的?
正想着,面前闭眼等待的女孩儿似乎不耐烦了,蹙起眉,睁了一只眼偷看他。
李俨忍不住笑了笑,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
他一点也不想拿他们的亲热去刺激谁。
太子妃动情时的可爱,凭什么要被别人看了去?
只不过这样的蜻蜓点水似乎让太子妃不太满意,她睁开眼,小嘴撅了起来。
李俨附耳低声笑道:“有人看着,我们进屋再……”
池棠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侍从侍女,不由大羞,拉起他的手埋头往宴厅跑去……
……
爹爹安然醒来,太子殿下又陪在身边。
池棠再没什么可以操心的了。
饱饱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开窗看那飘落的枯叶,都觉得似三春彩蝶般朝气蓬勃。
庭前洒扫的侍女们也一扫前两日的沉闷,衣衫斑斓,笑语娇俏,看得人心情大好。
池棠笑眯眯坐在窗前由侍女们伺候洗漱时,看到媚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媚娘一向爱惜容貌,每日妆容精致,衣饰配色都十分讲究。
不过这几天府里人心惶惶,媚娘也就没了梳妆的心思。
可今天人人都换上了鲜亮的衣衫,媚娘却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扒拉出来的灰白旧衫子。
池棠一见那衫子就心里一个“咯噔”。
没等她多想,媚娘已经进了屋来,看着她,柳眉轻笼愁烟,欲言又止。
“何叔叔去送信路上一定辛苦了,可能送到之后休息两天再回。”池棠安慰着彼此。
媚娘却不吃她的安慰:“郭世子昨天就到了,他就算休息一天,今天也该回来了吧?可我怎么想,都觉得他不像是会留下休息的人。”
池棠也觉得不像。
被媚娘这么一说,池棠顿时不安起来,立即让人去请郭凉。
然而郭凉却不在府里。
“郭世子在吗?去请郭世子!”池棠道。
郭雍倒是在的。
池棠匆匆进了前厅,郭雍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正要问话,一抬头,看到郭雍的模样,却愣了一愣,磕磕巴巴道:“郭世子,我、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郭雍看起来就好像十天半个月没睡过似的,面色青白,眼皮耷拉,没精打采极了。
和平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
郭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笑道:“可不是吗?我为了驰援回乐,一路上马不停蹄,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准备好好睡一觉了,还得被太子妃召见,为人臣子,我容易吗?”
池棠被他说得满心内疚,讷讷道:“你辛苦了——”忽又郑重一拜。
郭雍急忙避开,皱眉道:“太子妃这是干什么?”
池棠严肃地说:“郭世子这份恩情,我一定会铭记于心!”
郭雍嗤笑了一声,道:“铭记于心干什么?先把我折损的战马赔一赔!”
池棠满口应下:“你给个数目,直接交给太子殿下,殿下会给你补上的!”
郭雍噎了一下,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失笑摇头,问道:“太子妃召见微臣有何指教?”
提起这个,池棠脸色就忐忑了起来:“去姑臧报信的信使还没回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郭雍回答得很干脆,“城门守将直接送了你的手书进来,我看到手书就和阿凉一.asxs.兵出发了,兵贵神速,其余的都没空过问——欸,你怎么了?”
郭雍抬脚欲上前,又收了回来,只皱眉看着她,神色焦灼。
池棠扶着桌角,身形摇摇欲坠,声音都哑了:“何叔叔走的时候,特意问我要了手书,说、说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也许有人能拿着手书把求救的消息继续送到……”
话未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
郭雍收到的是别人转达的手书,他连何叔叔的面都没见到。
难道竟是一语成谶?
郭雍看到她落泪,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自觉上前道:“你别哭啊,这——”
“太子殿下到!”
一声高喊打断了他的话。
他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转身朝外。
紫衫玉带的太子殿下正大步走来——
第474章 池棠的新目标
李俨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屋里的太子妃。
小脸似水洗过的白净,眼睛红红的,活像一只小白兔。
郭雍则站在她身前五步远处,转回半身看他,神色似笑非笑,颇显不驯。
李俨尚未细想,便蹙起了眉。
实在是这情形,太像有人欺负了他家小白兔后还跟他挑衅。
不过小白兔很快说出了真相:“殿下,何叔叔去了武威报信,还没回来。”言辞之间,颇多忧惧。
李俨转向郭雍问道:“信使何时到姑臧?”
郭雍拜答:“八月十六,酉时。”
李俨听得心中一惊。
回乐到姑臧快马至少一日半,中间还得换一次马。
何必自然是骑了快马出去的,但是不到一日就到了,想必是没有换马,后半程全凭过人的轻功脚力。
这次他和郭雍快马驰援,都折损了不少战马。
马尚且如此,人呢?
李俨立即唤来李式吩咐道:“即刻令人快马至姑臧县,问何必下落!”又转回安抚池棠,“何必知道情况紧急,必然竭尽全力,伤身是难免的,许是一时走不动,需要养几天再回来。”
池棠也不敢多想,便点点头,先抱住这个可能了。
抹了抹眼泪,问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李俨看了郭雍一眼。
郭雍乖觉地行礼告退,临走却又看了池棠一眼,笑道:“太子妃别忘了刚才答应我的事!”
说罢,施施然扬长而去。
李俨不由蹙眉:“你答应他什么了?”
池棠也正想呢!
苦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他折损了好多战马,让我赔他,”又嘀咕道,“我不是说了让他去找殿下要……”
李俨眉心一松,道:“不必理他!”
说罢,从袖中取出两封信件递给她。
池棠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她的字迹。
确切地说,是她模仿爹爹的字迹。
那天惊闻突厥破白池关,她模仿爹爹的字迹发出两道军令,调丰安、定远两军救援。
这两道军令怎么在太子殿下手里?
“孤问丰安、定远两军主将要了回来,之后让池公补两道给他们,”李俨道,“调兵令是池公昏迷前写下的,你从未写过!”
池棠握着两道军令,讷讷道:“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我怕他们不听我的,才假冒爹爹的名义……”
“孤知道,”李俨握住她的手,将军令缓缓抽出,“阿棠做得很好,当时的情况,不会有人比阿棠做得更好,是孤来晚了,只来得及为你善后。”
他将军令仍旧放回自己袖中。
“现在这样处理一下,只是为免过后有人拿这件事作为你的把柄,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又道,“孤已向陇右、关内、山南诸道发令,日后各地兵马需认太子妃调令。”
池棠愣了愣,问道:“我调他们干什么?”
李俨搂她进怀,低声道:“待池公病愈,孤与池公将一同北征平叛!你在回乐等我们!”
她听了目光怔怔地看着他,看得李俨有些不安。
毕竟刚经历过这样的事,小姑娘心里难免留下阴影。
要不将她送到姑臧去?
正要询问她的意见,她突然揪住他的衣角,眼波盈盈,满脸心疼:“殿下太辛苦了!”
昨天还没听他提这些事,应该都是一早起来办的。
忽然想起郭雍的憔悴,忍不住抬头打量起太子殿下来。
太子殿下乍一看还好,但细看之下,眼里也布着血丝,想必还没休息足。
也是,郭雍从姑臧过来,急行军不足一日夜就累成这样,太子殿下从京城赶来,还不知路上多久没合眼了,来了之后就是一堆事,马上还要准备出征。
太子殿下太可怜了!
池棠心疼得不行,忙拉着他坐下,殷勤小意奉茶,问道:“殿下今天什么时辰起的?”
李俨接过茶盏,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答道:“卯时正。”
“这么早!”池棠更心疼了。
她比太子殿下晚了一个半时辰起来都觉得没睡足!
“孤平日也是这个时辰起的。”
“可殿下这些天那么辛苦,今天不能多睡一会儿吗?多睡半个时辰也好!”池棠围着他打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俨微微一笑,将她拉到身前,低声安抚道:“昨晚饮了阿棠敬的酒,孤早早就睡下了,睡得甚是安稳。”
池棠睨了他一眼:“殿下昨晚只饮了一盏酒。”
他捏了捏她的手,道:“想到和阿棠在一块儿,便觉心里安定踏实,自是好眠。”
池棠听得心中一软,低声道:“我也是……殿下来了,我就睡得特别好——”突然反握住他的手,“就算这样,午睡还是要睡的!”
李俨含笑点头:“好,听太子妃的。”
……
池棠有了一个新目标,她要好好给爹爹和太子殿下养身体!
午膳过后,先去了父亲房里,亲眼盯着他躺下闭眼后,又往前衙寻去。
太子殿下目前暂住前衙。
原本太子驾到,理应腾出正院让太子入住。
但池长庭病着,李俨就没让他挪动。
可是太子之尊,不可能住偏院,太子殿下又拒绝住到别处去,就在前衙收拾收拾住下了。
池棠是来督促太子殿下午睡的。
眼下对她来说,最最要紧的就是调养好爹爹和太子殿下的身体。
但是她找过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议事厅议事。
“都谁在里面?”池棠随便逮了一名侍卫问道。
“姑臧县主、李副率和杜县令。”侍卫答道。
池棠有些意外。
怎么是这三人?
河西援军应以郭雍为首,怎么单独召见郭凉?李式只负责护卫,杜壑倒是管事的,可他跟郭凉、李式放一块而能有什么事?
想不通。
池棠有心想催促太子殿下休息,但里面在商议正事,她也不好进去打搅,只能留下话,自己到太子殿下起居的屋里等着——
郭凉等人退下后,侍卫便将太子妃的话报了进来。
太子殿下脸上的冷肃顿时一散,温和地“嗯”了一声,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到了后面一看,却见正屋门半掩,青衣给了他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
他点了点头,放轻脚步,从门缝之间侧身进入。
正屋内光线昏昏,坐榻上的小几被搬到了一旁。
女孩儿半蜷着身子侧卧,睡颜甜谧。
他走到她身前,单膝而跪,拾起她迤逦垂地的裙角,俯身凝视片刻,低下头,轻吻她的脸……
第475章 夜袭
池棠醒来时,眼前昏昏暗暗。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放下手,赫然看到自己身边坐起了一个人!
“青衣!”池棠失声喊道,身子反射性后退。
才一退,身后就撞上了木质靠背。
“阿棠?”熟悉的声音瞬间安抚了她的慌张。
与此同时,青衣破门而入,带来斜阳暖晖,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也将眼前人的模样照得清晰分明。
墨发披散,镀着金红的阳光,锦被滑至腰间,身上还穿着墨紫的衫袍,是和衣而眠。
“殿下?”池棠眨了眨眼,惊愕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怎么和她睡一起?
池棠顿时红透了脸,忙不迭拉起被子遮住身子。
这一拉,发现自己也是和衣而眠,才松了一口气,放下被子。
“孤回来时,看你已经睡着,就没让人惊动你。”李俨解释道。
池棠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周围。
她果然没被惊动,就睡在正屋的坐榻上。
太子殿下也不是和她睡一起,而是搬了一张躺椅放在她边上。
也算是相对而眠了。
想到这里,池棠又红了脸,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刚站起身,目光微垂,恰好将她偷偷摸摸的样子看在眼里,眸光一动,弯下腰,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册书已下,你已经是太子妃了,”拉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阿棠已经是孤的妻了。”
其实就算同榻而眠也不是不可以吧……
李俨眸光闪烁,蠢蠢欲动。
池太子妃还是很害羞,红着脸嗫嚅道:“总是……还没大婚……”
忽然眸光闪了闪,仰着红扑扑的脸看他,娇娇问道:“太子妃册书是不是同民间的婚书一样?”
她听说过,两家结姻是有一份婚书的,婚书还要有衙门加印才算数。
李俨想了想,摇头道:“孤记得民间的婚书有通婚书和答婚书两份,我们却只有一份。”
池棠惊讶道:“殿下怎么这都知道?”
“孤看过律典,”他在她身旁坐下,将她身子扳过去背对着他,“在民间,男方求娶用通婚书,女方应嫁,则有答婚书,比这一份册书有趣多了。”一边说着,一边动手解开她睡得凌乱的发髻。
“我觉得册书也挺好的!”池棠道。
“好在哪里?”
池棠低下头,有些害羞:“只要是让我嫁给殿下的,就很好。”
他动作一滞,忽然从背后搂住了她,附在她耳畔低声道:“孤就是可惜,阿棠有册书,孤却什么都没有。”
池棠“噗嗤”笑道:“殿下真幼稚!”
他低笑出声,将她搂得更紧了……
……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外面就有人求见了。
李俨只好丢下拆了一半的发髻,先进里屋更衣。
池棠心念一转,挥退侍女,跑到房门口,小声问道:“殿下,你是不是这两天还想跟突厥兵一战?”
屏风映出太子殿下披衣的动作一滞,随后语声惊讶响起:“你怎么知道?”
池棠有点得意:“殿下昨天还没那么忙,今天就一直在召见各种人,一定是有什么动作,北征又不急在这一天两天,我就猜这一天两天一定有别的事要安排!”
李俨从屏风后转出,手里还拿着玉带未系,眸光含笑地看着她:“阿棠真是冰雪聪明。”
池棠被夸得有些飘,得意洋洋道:“殿下是不是要用姑臧女军去打?”
李俨将玉带塞到她手里,问道:“何出此言?”
池棠一边为他围带,一边自信地说:“我先前来找殿下的时候,殿下正在召见郭县主、李副率和杜县令,召见李副率是为府内守卫,召见杜县令是为城内安排,召见郭县主,就是要用姑臧军,是不是?”
李俨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不是。”
池棠一下呆住了。
“不是?”她有点着急,“怎么会不是呢?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同时召见他们三人?”
李俨神色一淡,道:“孤曾命他们三人护卫你,然孤到回乐时,你身边不足五十人。”
池棠愣了愣,忙道:“这不能怪他们,都是情有可原的,郭县主是我亲自点头让她回去过个中秋,杜县令忙着守城,东宫内卫也被我派去守城了,李副率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这不能算失职啊!”
李俨将玉带扶扶正,牵着她的手往外走,道:“情有可原之处,孤心里有数,放心吧!”
他都这么说了,池棠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柔顺地任他拉回榻上坐下。
“孤还有些事要处理,恐怕来不及回来陪你用膳——”
“我答应了爹爹一起晚膳的,殿下自己别耽误了晚膳就好。”池棠道。
李俨点点头,俯身摸着她的头,低声道:“今晚夜袭突厥营地,孤在城门督战,若有惊动,不必害怕——”
……
事实上,突袭突厥营地,惊动的是突厥人。
这一夜,回乐城内安详得很。
不过池棠也没睡着,一直等到暗卫探到突袭成功的消息归来,才心满意足睡去。
不知是不是这次夜袭让突厥人受创不轻的缘故,天还没亮,突厥大军就拔营撤兵了。
我方大军还没到,就打得敌方落荒而逃。
这无疑是大胜!
池棠简直高兴坏了,特意找了负责夜袭的玄甲军将领,打听到整个夜袭计划的细节,跑到爹爹病榻前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池长庭听了却不以为然:“急这一时干什么?等大军到了直接包抄不好吗?现在还被人逃了!”
这个问题池棠还真没想过,一下子被驳倒了。
可她还是深信太子殿下的英明神武:“殿下这么决策总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池长庭不屑地睨了她一眼。
李俨这厮太阴险了!
趁他病着,就疯狂在阿棠面前出风头。
估计等他养好了身子,女儿眼里就再也没有他了!
池棠哪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苦苦想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问殿下!”说完就迫不及待跑了出去。
“哎!你给我回来!”气得池长庭连装虚弱都忘了,直接跳下床去追。
刚追了两步,忙又回床上躺下。
池棠走到门口就回来了。
因为太子殿下来了。
第476章 通风报信的人
“……殿下为什么没有等大军到了再……呢?”池棠说问就问。
李俨听罢,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脸不善的池长庭,答道:“此番叛乱的突厥人主要是阿史那部落和阿史德部落,表面上是以阿史那为可汗,但号召起五州七府的却是阿史德;一直以来领兵作战的都是阿史那,这次阿史那中箭而亡,底下副将不能自专,已经打算撤军回去投奔阿史德……没有等大军,是因为等不到大军!”
池长庭不由惊讶:“殿下对突厥人的情况知之甚详啊?”
突厥大军可能撤军这件事,池长庭也能推测得出来,但是反叛部落之间的猫腻他就没李俨知道得这么详细。
李俨朝旁扫了一眼。
池长庭蹙眉令展遇带人退下。
池棠左右看看,不太确定:“那我……”
“留下无妨。”李俨朝她点了点头。
她便高高兴兴搬了张凳子给李俨坐,自己坐到床尾洗耳恭听。
李俨坐下后,开口第一句却是问道:“你们可还记得王黎?”
父女俩都愣了一愣。
还是池棠先想起来了:“哦!是那个暗恋衫衫的人!”
顿时惹来池长庭和李俨的惊讶目光。
他们倒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池棠兴致勃勃道:“上次梁王要娶衫衫,不是他特意跑过来通风报信吗?他一定是不想衫衫嫁给别人……”
池长庭与李俨均听得一笑。
“……这次也是他通风报信吗?”池棠最后问道。
李俨点头:“自上回后,孤一直有留意他,梁王通敌、突厥大军密谋围攻回乐的事是他通过太原的探子传回来的,也是因为他,孤才能及时来援!”
池棠意外:“不是因为唐菁?”
李俨道:“唐菁只知唐雄欲对你们父女不利,并不知大军动向,恰好王黎来信。”
王黎只知突厥密谋围攻,而不知如何谋;唐菁只知如何谋,却不知谋后动作。
也是碰巧,两人的消息同一天到,否则不能这样周全。
“王黎不齿梁王通敌,陆续送来许多情报,对我们北征十分有利!”
“孤出京之前,已经下了三道调兵令,调河西、陇右、京兆驻军共三十万;”
“京兆驻军及河西军明日即到,陇右军及萧琢所运军资八月二十五之前到,而今秋新粮九月之前能送到——”
“因此孤初定九月初一,大军北征!”
说到这里,李俨打量了一眼卧病在床的池长庭,问道:“不知池公何时能起来商议北征行军路线?”
池长庭轻咳两声,看了女儿一眼,含糊道:“明天吧……”
……
第二天,池长庭果然起来了,而且起得很早。
自己起得早不说,还把池棠和朱弦也喊起来了。
“这才卯时啊!”池棠愤怒了。
回乐入冬早,卯时根本连天都没亮!
侍女将院门外展遇的话传了进来:“主公吩咐两位卯时二刻到大门口。”
这么赶?
池棠虽然诸多抱怨,还是赶紧起来了。
正抓紧时间吃早饭时,才见朱弦黑着一张脸从房里出来,直接拿着冰冷的井水往脸上泼,泼到脸上冷若冰霜,才随随便便把青丝一绑,冲池棠道:“好了!走吧!”
池棠关心道:“师叔不吃点东西?”
朱弦气冲冲道:“气都气饱了!”
池棠也生气。
都不提前说一声,一大早就把人喊起来!
两人踏着重重的步子到了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各自气都消了一半。
大门外,仆从静候,车马俱备。
阶前,有两人相对而立,似乎在说些什么。
一个似笑非笑,容色灼灼有光;一个淡然清冷,风姿皎皎出尘。
恍如珠联璧合。
池长庭见她们两人出来,便丢下李俨使了个眼色:“上车吧!”
池棠一面走出,一面嘟囔问道:“要去哪儿?怎么昨天不说?”
池长庭简单地回答:“出城!”
池棠见他不说,只当不方便说,也不再追问,又看了李俨一眼,忍不住冲他弯了弯眸子,娇娇道:“殿下也一起去吗?”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好!”
池棠一愣。
什么好?
太子殿下已经转头吩咐人牵马出来了。
池棠看得回不过神来。
所以太子殿下原本没有要一起去吗?
“呃……殿下——”
“今日无事,便陪太子妃一道出城吧!”太子殿下神色淡淡道。
池棠看看太子殿下,又看看一脸嘲讽的爹爹。
不是……那个……你们俩今天不是要紧商议北征行军路线吗?
……
不管池棠怎么想不通,车马都抓紧启程了。
池长庭虽然没给她们留多少吃早饭的时间,却让人在马车上放了一个大食盒。
池棠打开翻了翻,嚷道:“师叔,爹爹特意给你准备了牛乳燕窝粥欸!”
朱弦偷偷瞄了一眼,轻哼一声,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口中却道:“不是给你准备的吗?”
“不是啊!”池棠小心翼翼将燕窝粥端出来,“我才不喜欢吃燕窝!”
朱弦忙将粥碗接过来,道:“燕窝养颜,你年纪小,以后就知道燕窝的好处了!”
池棠皱了皱鼻子,摇头道:“以后我也不吃,养颜的东西又不止这一种,我吃雪莲不行吗?”
朱弦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有钱!”
池棠“嘿嘿”一笑。
朱弦吃着东西没法说话,池棠便掀起帘子往外看。
正好听到爹爹的说话声:“殿下身份尊贵,岂能行于车右,还是走前面去吧!”
太子殿下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她,问道:“怎么?”
“我们这是去哪儿?”池棠趴在车窗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从前她打开车窗,只会看到爹爹一个人。
今天却有两个,将她的视线挤得满满的,心里也挤得满满的。
关于早起的那点怨气早就没了。
李俨是临时得知消息强行加入的,也不知道去哪儿,便转头看池长庭。
池长庭还要卖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池棠见他面色不虞,想了想,弯眸道:“爹爹今天格外英姿飒爽呢!”
身后朱弦嗤了一声。
池棠又加上一句:“朱师叔也这么说!”
池长庭原想再板板脸装装样子,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车马出城后,约行了一个半时辰。
池棠渐渐认出了他们要去的方向。
然而下车时,却猝不及防地愣住。
“爹爹,这是……”池棠有点不安。
李俨也面露意外。
朱弦更是愣在了原地,眸中波光颤动,似悲似喜。
面前不远处,一株枣树下,鼓起一个土包,好似谁的葬身之地。
“你见过的那只猞猁,”池长庭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是它找到了唐雄,破了迷阵,令暗卫安然下山——”
“也是它救了你师叔……”
第477章 大军到
朱弦缓步走到猞猁坟前,不由红了眼眶。
然而她的悲伤刚刚涌出,就被惊吓了回去。
只见身旁的池小姑娘还没站定就开始掉眼泪,越哭越伤心,没两下就哭得喘不过气来。
“你哭什么啊?”池长庭也看不懂了。
他家姑娘虽然心软,可也没多愁善感到这个程度吧?
“我、我心里难过……”池棠抽抽噎噎拉着朱弦的袖子擦眼泪。
“你偷偷玩过我的猫儿?”朱弦问道。
这伤心的程度,她都自愧不如。
池棠摇头:“没、没有……吓人……”
吓人还哭成这样?
朱弦啼笑皆非,故意道:“这么心疼猫儿,给它整点祭品吧!它生前最爱吃兔子,我看你的黑子养得挺肥——”
“不要!”池棠叫了起来,双眸瞪得浑圆。
池长庭蹙眉看了朱弦一眼:“不要吓唬孩子。”
朱弦红了红脸,抬袖往池棠脸上一顿抹:“行了行了,别哭了,你又跟它不熟,哭那么伤心干什么,人家猫儿也不领情!”
池棠拉下她的袖子,红着眼睛道:“我不是……我是想起那天突厥攻城,好多人……”
好多人就倒在她眼前。
最近的一个距离她只有五步远,血朝她的脸喷溅而出,被青衣用身体拦下。
她认得那个人,是东宫内卫的一员。
她跟他打过招呼,听过他笑眯眯地喊她“太子妃”。
她带着他们上了城墙,却没有把他们全部带下来。
还有当初运送军粮遇袭身亡的十四人……
……
“殿下,你知道小武吗?”池棠抚着眼前简陋的墓碑轻声问道。
从贺兰山回来,他们没有回城,而是去了回乐东面的马家滩。
当初运送军粮的十四名太子内卫,就是在马家滩遇袭身亡。
后来派人来收尸的时候,就地葬在了马家滩,墓碑所向,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京城。
李俨低头看着碑上简单的几个字,“嗯”了一声。
池棠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知道,不由诧异看了他一眼。
李俨道:“他不太爱说话,人却很机灵,当初暂住吴兴王府时,他负责守王府内院门。”
那时他经常穿着侍卫服趁池长庭不在去探望受伤的池小姑娘,小武每次都能做到目不斜视,仿佛没有人从眼前经过。
“后来殿下住进陆家后,有一次我跟衫衫偷听许航说话,被小武发现了,他也没有出声。”池棠补充道。
李俨点点头,走了两步,手落在另一块刻着“博平邢重”的墓碑上。
“邢重今年十五岁,正在长身体,特别容易饿;去年夏天,你时常到东宫来玩,有回遇到他值守,听见他腹中饥饿声,便拿了碟点心给他,此后,他便心中待你亲近——”
“我知道!”池棠含泪道,“有一回殿下来我家,我想去看看殿下,又不好意思进去,阿重就自顾自替我报了进去,我瞪他,他就笑……”
朱弦听得瞠目结舌:“太、太子殿下这记性也太好了吧?”
棠棠会记住这几个人她能理解,毕竟跟自己有点渊源。
可太子殿下手下几千名侍卫,他居然也能记得那么仔细?而且记住的都是跟棠棠的渊源,可见当初在挑选这几人的时候,确实是用了心。
这份用心着实令朱弦感动。
但似乎没有令太子妃的爹感动。
池长庭听了她的话,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朱弦顿时为太子殿下感到不平:“你嗯什么嗯?太子殿下对棠棠这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池长庭道:“别说话!”
朱弦怒了。
自己难伺候,还嫌别人啰嗦?
正要再对付他两句,刚张开口,便察觉到了异常动静。
脚下有极为轻微的震颤,仿佛地底闷雷从远处滚来。
再看池长庭,已是皱着眉走向李俨:“东面有大军临近,数以万计,距离三十里!”
李俨沉吟片刻,道:“可能是晚到的朝廷大军。”指了一人前去查探。
马家滩和贺兰山分别位于回乐城的东面和西面,距离都不近。
这么跑了一趟,废了不少功夫,此时,西面天际已经只剩了少许余霞,而大军临近的东面天空则是完全暗了下来,有星星点点的光陆续亮起,似星辰聚。
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并没有在原地停留,而是一面往回走,一面等着探子回报。
半个时辰后,没等到探子回来,却听到了一阵嗒嗒马蹄声。
蹄声未近,喊声先传了过来:“殿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语气中尽是重逢的欣喜,又带了一丝丝久别的委屈。
池棠一听这声音,立即从车窗探头出去。
夜幕星光下,一人一骑一阵风似地跑来,没过多久就到了跟前。
大概是太激动了,下马时差点栽下来。
他忙稳住身子,扶了扶头盔,单膝跪地,大声道:“臣薛策叩见太子殿下,臣、臣幸不辱命!”
李俨下马扶他:“辛苦了!”
薛策却没起身,一把扑过去抱住李俨的腿,放声大哭:“殿下!表哥,你可吓死我了……”
哭声响彻郊野。
李俨只哄过小姑娘,对上这么个少年郎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沉默地站着。
池棠看出他的尴尬,便出声替他安慰道:“十一郎别哭了,殿下好好的呢!毫发未伤,还打跑了突厥十万大军呢!”
薛策哭声顿时一停,转头看她。
“池四?”他震惊道,“你们大晚上跑野外来干什么?私奔吗?”
……
不管途中如何惊险,见面又如何尴尬,总之,薛策带着朝廷大军赶到了。
大军赶夜路,也是为早点见到太子殿下。
现在见到了,索性就原地扎营休息了。
李俨、池长庭等人也没再回城,遣人回去报个信,便留在军营,同薛策等将领互通有无。
薛策这一路并非顺风顺水。
趁太子离军意图哗变者有之,私下逃窜者有之,京城传来的消息也不少。
“斩杀将领三品以上一名,四品三名……死于乱者……忠心有功者……”中军帐内,薛策一一回禀。
李俨点头:“难为你了。”
薛策摇头哽咽道:“领兵自有将军们,我也就是负责杀杀人……”
他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任职太子卫,除了风光也没做过什么,这一回才是动真格,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李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问道:“这几日京里有什么动静?”
他脱队急行的事,相对较为隐秘,至少尽量瞒着京城那边。
因此京里送出的消息,仍旧送到大军中。
薛策听他这么一问,却是看了池长庭一眼,道:“有一件事,同池尚书有些关系——”
第478章 周仪的消息
次日清晨回府,一进门,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魏少游醒了!
然而当池棠兴冲冲赶去探望时,却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魏少游回复池长庭的问候时,看起来一切正常。
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只除了昏迷多日看起来略有些虚弱。
但池棠从进门开始,一刻钟内接收了他七八个眼色,终于引起了池长庭的注意:“师弟有话要同阿棠说?”
魏少游在他的目光压迫下干笑两声,讷讷道:“是有点事……呃……不瞒师侄,我好像、好像得罪画屏姑娘了……”
……
“他有病!”画屏怒道。
池棠惊了一惊。
画屏一向温柔软和,上次见她这么生气还是瞿文甫欺骗她感情的时候。
难道魏师叔也欺骗画屏感情了?
这么一想,池棠也怒了:“他怎么欺负你了?朱师叔帮你揍他!”
“对对!”朱弦正坐在她旁边嗑瓜子,闻言连连点头附和。
“那倒也不至于……”画屏缓了语气道,“昨天他醒来时,碰巧屋里只有我在,他就说了些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池棠不自觉地也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目光灼灼地等着画屏说下去。
可惜画屏的表情过于正常,让嗑瓜子的两人有点失望。
“他说多谢我照顾他,这么一来,我跟他算两清了。”
池棠一愣。
这话怎么有点像她跟郭雍说过的?
“什么两清?”朱弦着急追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不清的?”
“谁跟他搞不清了!”画屏深吸一口气,眉宇间还是怒意难平,“他说他以前救过我,现在我照顾他算是报恩了,是这个两清!”
“魏师叔救过你?”池棠惊讶得把举起的瓜子又放了回去,“他什么时候救过你?我怎么不知道?”
“是有一次,”画屏面露无奈,“就是花神庙那次,卢八让人绑了我,是魏少侠、展郎和青衣救了我,后来展郎和青衣赶着回来救姑娘,是魏少侠送我回来的。”
这……
池棠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说不是救命之恩吧?确实是救了画屏;可说是救命之恩吧?又有些古怪。
“哈哈哈……”朱弦听了拍桌狂笑,“魏师兄这是老毛病了哈哈哈……他老担心自己太过英俊潇洒,一不小心救了人家姑娘就会惹人家以身相许哈哈哈……”
说着,拉了一下池棠。
“你还记不记得山神庙那次,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从那个姓苏还是姓姚的女人手里救出来,他怕你看上他,又把你推出去了,哈哈哈哈……”
这么一说,池棠确实有点印象。
当时窦师叔还把魏师叔骂了一顿。
“魏少游哈哈哈……”朱弦还没乐够,“他一定是觉得上回救了你,你已经对他芳心暗许,所以这次他中毒昏迷,你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哈哈哈……这可太让我们魏少侠为难了哈哈哈……”
画屏涨红了脸,道:“我只是奉太子妃之命每天去看看他而已,又没亲自动手照顾他,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夏辉跟我轮流!”
刚说到夏辉,夏辉就进来了,听到自己被提起,疑惑地看向画屏。
“在说魏少侠!”画屏压下怒气道。
她跟夏辉最为亲近,昨天的事已经告诉过夏辉了。
夏辉点了点头,道:“我刚听说,杜县令去探望魏少侠,两人打起来了。”
朱弦惊得嘴里瓜子都掉了,忙问:“谁赢了?”
夏辉摇头:“没输没赢,被池先生拦下了,”看了画屏一眼,“杜县令说,画屏是京兆杜氏的女儿,这次只是奉太子妃之命协理内务,让魏少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画屏顿时愣住。
“啧啧啧啧……”朱弦连声惊叹,“杜壑还有这气性?哎呀,他们两个都没为我打过架呢!”
池棠也颇为惊叹:“杜二郎……还挺有做哥哥的样子啊!”
杜壑必然是杜氏下一代家主,他能护着画屏,那可就太好了!
夏辉抿唇一笑,将手里拿着的一叠信挑出两封递给画屏:“京里来信。”
“谁的?”池棠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
“是杜娘子和杜六姑娘。”夏辉代为答道。
杜娘子给画屏写过几封信,杜容却是第一次。
画屏捏着两封信,还没拆阅便泪光盈盈。
千里之隔,尚有人惦记,这是她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滋味。
池棠也很感动,吸了吸鼻子,故意道:“阿容变心了,她以前都说最喜欢我的,现在只给画屏写信,不给我写!”
话刚说完,夏辉便将剩下十几封信全都往她怀里一塞,道:“有杜六姑娘的信,就是得找找!”
池棠欢呼一声,抱住了满怀信件,正要翻找,突然心中一动,抬头看着夏辉。
夏辉把所有的信都送出去了,手里空空,孑然一身。
朱弦也注意到了,随口问道:“你哥没给你写信?”
夏辉抬起头,静静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池棠心里像被扎了一下。
夏辉离京后,一封信也没收到。
那个说会一辈子竭尽所能照顾她的哥哥食言了。
大约是觉得气氛僵冷,夏辉笑了笑,道:“没事的话,我先——”
“太子妃,太子殿下来了!”禀报声打断了夏辉的话。
太子殿下来了,也不能直闯太子妃闺房。
池棠便放下信件,出去见他。
李俨就在门外,双手背在身后,眸光温和地看着她走出,忍不住微微一笑。
池棠不由脚步轻快起来,蹦蹦跳跳跑出门,到了他面前,却仰起脸娇娇埋怨:“不是早上刚一起回来吗?都还没到吃午饭的时候,殿下来找我干什么?”
他含笑道:“刚得了个好消息,迫不及待来告诉阿棠。”
“什么好消息?”
他从背后拿出一封信,举在她眼前。
“去姑臧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何必给你的信。”
池棠尖叫一声,跳起来抓住信,高兴得想哭。
拆开信一看,却只有歪歪扭扭两个字:活着。
“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随风说,暗卫不可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何必光凭那一手极具特色的字,就不可能入暗卫。”李俨低声笑道。
随风是东宫暗卫的首领。
池棠将信上极具特色的两个字又扫了好几遍,抱住太子殿下的胳膊娇声道:“那殿下就给何叔叔开个后门呗?”
李俨看了她一眼,唇角笑纹加深:“好!”
语声温醇,眸光醉人,池棠忽觉醺醺然,很想吻他。
然终究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只能轻咳一声,撇开目光。
目光再次落回信上,忽然想起夏辉,抬头问道:“殿下有周师兄的消息吗?”
太子殿下脸上笑意一收,沉默片刻,道:“昨晚阿策提起过他——”
第479章 让她以后别再缠着我
回到屋里,人已经都散了,十几封信还散在榻上。
池棠坐回榻上,从中翻找出陆子衫的来信,拆开看了起来。
今年六月,陆大夫人产下一子,陆子衫做了姐姐。
因此她的来信大篇幅都在说自己新得的弟弟如何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继上回的满月就会叫姐姐后,这次又出现了不足两月就会识字,逗得池棠边看边笑。
看着看着,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话:“阿棠,我想嫁人了。”
池棠被惊了一惊,忙往下看。
“小八还小,需要家族亲长护佑,但是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要像大姐姐一样做官是不可能了,唯一能想的,就是给他找个厉害的姐夫——”
池棠微微一怔。
当初的衫衫,坚持要昙花为自己盛放,现在……
果然是做了姐姐,懂事了吗?
人真的可以变得很彻底啊……
但衫衫的改变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逼迫,懂不懂事,都是她自己满心欢喜的选择。
池棠说不出这样好不好,只是难免有些惆怅。
大约长大了,自然就会收敛性子,以前说的孩子话,终究是做孩子时才会说的话。
池棠不由想到,如果她也有了个弟弟,应该也会像衫衫一样喜欢他、爱护他……呃,她也没几斤几两,也只能给弟弟找个厉害的姐夫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嘿嘿”一笑。
太子殿下就很厉害了!
再往下看,就是在分析比较陆小八的姐夫人选了。
先把各种表哥拉出来遛一圈,再说说京城里的适龄青年。
到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
“我觉得杜二郎还不错,要不就他吧?”
池棠“啪”的一声将信拍在桌上,吓得橙子一个激灵。
她也顾不得安抚,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杜壑是不错,可这回守城战过后,杜壑跟郭凉又暧昧起来了!
她都好几回看到两人眉来眼去了!
不行!她得打消衫衫的念头!
池棠把榻上的信一拢,捧到书案上一放,开始磨墨写回信。
世间如此多娇,杜壑不过了了。
况且他疑似心有所属,我们陆七姑娘值得更美貌出众的少年云云。
写完赶紧封好,先让人送了出去,才继续看其他人的信。
最先看到的是薛筝的来信。
自从上回芳姑事后,薛筝虽然与她重归于好,对她也如从前一般照顾,但言行上是远不如从前亲昵了。
她离京后,薛筝还是第一回来信。
信也不是很厚,拆开一看,和陆子衫相反,薛筝的信说的都是正事。
赵王长子袭爵;
上洛公主闹着要退婚;
董婕妤产下小皇子复宠;
诏令晋陵公萧公望进京;
陆先生调任门下给事中——
池棠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收紧,将那几句话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她霍然起身,吩咐道:“去看看大人在不在府里!”
池长庭并不在府里,一直到晚膳时分才回来。
池棠一听说他回来,便迫不及待拿着薛筝的信赶了过去。
“什么事?”池长庭关心地问道。
池棠也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把信递给他,问道:“周师兄是什么意思?”
池长庭接过扫了一眼。
信上和周仪有关的就三句话——
“周驸马升任司农少卿,上欲以驸马亲妹配崔九郎,崔氏拒之。”
池长庭顿时蹙眉。
就三句话,内容却很丰富。
驸马亲妹,是夏辉。
皇帝想把夏辉配给崔久,崔家拒绝了。
拒绝是正常的。
崔氏是世家之首,崔久又是崔家最出色的子弟,岂是寒门出身还做过奴婢的夏辉能配得上的?
提这样一门亲事,对崔氏来说是奇耻大辱,对周家来说,则是自取其辱。
但信里只说崔氏拒绝,却没说周仪拒绝。
周仪要是拒绝了,就是皇帝的原因,周仪没拒绝,原因就会被归在周家身上,乃至夏辉身上。
“他谄媚奉上的时候,都不为夏辉考虑一下吗?”池棠又生气又难过。
池长庭将信还给她,淡淡道:“以后你便没有这个师兄了。”
池棠愣了愣,有点不安:“爹爹……”
已经到了要断绝关系的程度吗?
“他已经同我们背道而驰,绑在一起对谁都不好。”池长庭神色平静,没有意外,更没有愤怒,“你不必怨怪他,只是日后再相见,也不可信他。”
池棠想问夏辉怎么办,眸光数闪,终究没有问出口。
对爹爹来说,甚至对现在的周仪来说,夏辉都是微不足道的。
“爹爹,陛下让周、周仪做司农少卿是什么意思?”池棠改口问道。
周仪任司农少卿的事,今天上午太子殿下也跟她提了。
这事也是昨晚薛策向太子殿下回禀的。
听起来是个特别的任命。
池长庭眉间微微一蹙,道:“司农寺掌仓储委积,皇帝是想要周仪来截我们的粮!”
池棠顿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周仪是爹爹的弟子,要周仪来截爹爹的粮草,这是逼着周仪跟爹爹决裂……
“那、那会被截下吗?”池棠也顾不上去想周仪的处境了。
眼看出征在即,要是粮草被扣下,那可就糟了。
池长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道:“太子出京前,让萧琢领皇太子令去调京、洛两地存粮,周仪差不多也是那两天刚上任,应该来不及截下这一批,他们能动的只有新粮——”顿了顿,“差不多等萧琢到了就知道了!”
……
萧琢到的那天,何必也回来了。
何必回来可不挑时辰,天还没亮就往内院闯,被暗卫拦下后,还嚷嚷着要跟太子妃复命。
青衣也知道池棠这几天都在牵挂他,便直接报了进去。
池太子妃果然风风火火裹着斗篷就跑出来了。
“伤是伤了点,不过也不严重,就是得再养一个月才能恢复巅峰状态,要不是我状态不好,他们能抓得到我?我的轻功除了朱美人就没人能追上——”
“我爹能,”池棠掩嘴打了个哈欠,“我爹能追上朱师叔,也能追得上你。”
何必嗤之以鼻:“说不定是朱美人让着他,你爹一贯讨姑娘欢心。”
池棠听他说得有点酸,便安慰道:“何叔叔,你不在的时候,媚娘很惦记你——”
话音未落,何必突然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团东西塞到她手里。
池棠打开一看,是一团乱糟糟的彩色细绳,揉在一块儿,一眼望去,打了无数个不知道能不能解开的结
“我养伤的时候,看到人家家里的小姑娘在玩花绳,就问她要了一根,你帮我还给那个谁,”何必轻哼一声,特别叮嘱道,“让她以后别缠着我了!”
说罢,拍拍手,高高兴兴走了,留下池棠对着花绳半天回不过神。
第480章 中毒的后遗症
池棠坐在亭子里发了一会儿呆,最后摇摇头,起身走出,准备回去继续睡会儿。
这时,正院的灯亮了起来。
池棠停下脚步望去,见侍从进出忙碌,井然无声。
“什么时辰了?”池棠问道。
“卯时。”
果然卯时了。
池棠咬着唇站在原地,犹豫地望着正院。
池长庭和魏少游康复后,正院就让出来给太子殿下住了。
太子殿下果然是卯时即起。
那她要不要……
池棠突然将斗篷拉起,遮住半张红扑扑的脸,往正院走去。
刚好她也醒了,找太子殿下一起吃早饭去?
殿下见了她会不会吓一跳?
……
有没有吓一跳没看到,但是她刚到门口就被请了进去。
太子殿下大步从屋内走出,连发髻都还没梳好,双眸熠熠,亮得发光。
他到了跟前,便抬起双臂,虚虚地将她环住,摸了摸她身上柔软的皮毛,问道:“怎么起那么早?冷不冷?”语气温柔得醉人。
池棠弯着眸子,将何必回来的消息告诉他。
他笑了起来:“那就好!”抬头嘱咐青衣,“去把太子妃的常服取来!”
池棠有些意外:“要干什么?”
所谓常服,并非家常穿的衣服,而是作为太子妃日常会见的服饰。
李俨牵起她的手,转身往里走,道:“萧琢押运的军资到了,既然起来了,就随孤一起出城看看!”
……
池棠起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直到跟着太子殿下从正院走出时,看到了在门口迎候的众人。
站在最前的池长庭和郭雍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其他人也神色各异。
池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跑到父亲身边,小声解释道:“爹爹,何叔叔回来了,我是起来见何叔叔,顺便去迎一下萧五叔!”
再详细就说来话长,不适合现在解释了。
池长庭脸色只略略一缓,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道:“去就去吧!”
……
萧琢看到她,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意外,随即含笑行礼。
池棠觉得萧琢就跟朱师叔一样,几个月没见,又好看了。
举手投足自带烟云水汽,风仪动人,说话不疾不徐,却令太子殿下和爹爹都赞赏点头。
池棠渐渐相信,假以时日,萧琢也不会比自家爹爹差多少。
当然还是差一点,差一点亲女儿给加的分。
萧琢带来的军资十分可观,包括粮食、马料、军械以及负责就地取材制作战车的工匠。
巡视一圈后,李俨问道:“今秋新粮如何?”
萧琢轻叹拜道:“臣有负殿下所托,今秋新粮已为司农寺新上任的周少卿入了京、洛粮仓。”
池棠听得心头沉沉、喉头微哽。
周仪截了爹爹的粮……
周仪竟然真的截了爹爹的粮……
“你能运来这些,已经不负所托,不必自责,”李俨说着,看向池长庭。
池长庭微微一笑,道:“江南沈氏献粮两百万石——”
“吴郡那个沈氏?”萧琢失声问道。
池长庭点头:“都是江南道的新粮,已经从江南运出,借道山南,从陇右过来,要劳烦五郎去接应一下了!”
萧琢大喜拜道:“萧琢荣幸之至!”
池棠看着他们谈笑风生、踌躇满志的样子,心里却仍有些忧虑。
再过七天就要发兵北征了,看起来似乎什么都备齐了。
只是不知爹爹的身子好透了没?
午膳后,池棠便让人唤来商陆,给父亲再好好看看,还需要进补的话,她得提前把药材都备上。
和商陆一起来的还有朱弦,和池棠一起站在边上眼巴巴等结果。
商陆很是随便地按了几下脉就收手了:“好得很,壮得跟头牛似的!”
“真的?”池棠怀疑地看着他,“你不认真看看?”
就刚刚那手势,看着似乎很敷衍。
“诊个平安脉还要我多认真?”商陆嗤笑道。
见姑娘们还是怀疑,商陆便捋起袖子指着池长庭道:“那我们就从望闻问切一项项来,首先是望,你们看他这脸色——好不好看?”
池长庭失笑。
池棠和朱弦不禁点头。
前几日还略显苍白,现在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尤其从朱弦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内力充沛的体现。
“闻——你说句话来听听?”
池长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商陆也不敢勉强他,便指着朱弦道:“你懂,你听听他的气息,有没有问题?”
朱弦摇头。
“问——你自己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池长庭淡淡看了他一眼。
商陆若无其事继续说道:“切我已经切过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池棠摇头。
朱弦却犹豫了片刻,问道:“他之前中的毒,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池长庭闻言眸光一动,看了她一眼。
“什么后遗症?”商陆反问道。
朱弦忙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是江湖上很多奇毒都会留下后遗症吗?比如失聪失明失智什么的。”
商陆打量了池长庭一眼,摇头道:“失聪失明是没有,有没有失智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们考考他?”
两人连连摇头。
“行了!”池长庭摆摆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都回去吧!”
语气微顿,又道:“朱师妹留步。”
待屋里没了第三人,池长庭的目光就意味深长了起来。
朱弦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凶巴巴先声夺人:“有话快说!”
池长庭笑了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低头问道:“师妹是担心我有什么后遗症?”说着,将她紧紧按进怀里。
朱弦顿时红透了脸,身子也软了半截,强词道:“不就、不就担心你失智——唔……”
大白天的,这样不合适吧……
朱弦虚弱地推着他的手。
这么随便一推,他便真的停下了所有动作,将手从她衣内撤出时,还很温柔地抚平了她衣衫上的褶皱。
朱弦瞪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死男人,欲拒还迎不懂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重新搂住她,吻了吻她的发,低声道:“李俨这厮眼睛利得很……毕竟还没成亲……教阿棠学去了不好……”
朱弦掐了一下他的腰身,轻哼道:“现在知道教阿棠学去不好了?”
他轻叹道:“是,怪我没忍住——”微顿,附耳低声絮絮,“你再忍忍,回京我们就成亲,到时候……”
“滚!”
第481章 成婚
池棠刚从父亲房里出来,没走几步,就遇上了郭凉及其副将。
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看着她们行礼时,池棠突然想起上回在前衙看到郭凉的事,便小声道:“我上次看到殿下召见你和杜县令、李副率……呃,殿下惩罚你们了吗?”
郭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我等护主不利,理应受罚。”
场面话没什么好听的,池棠越发压低声音问道:“殿下罚你们什么了?”
郭凉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正常的惩罚,罚俸、降级、贬职。”
见池太子妃一脸关心,便详细说给她听:“杜县令罪责最小,且守城有功,只罚俸三月;李副率除了罚俸外,还降了一级,我——”顿了顿,有些讪讪,“罚俸一年,降三级,还有贬职……”
“啊!”池棠心疼。
郭凉安慰道:“也没什么,只是从姑臧军正使贬成了副使,但我们姑臧军就没正使了,我这个副使也一样。”
池棠叹了一声,点头道:“当初是我答应了让你走,我是不怪你的,但殿下这是赏罚分明,也是应该的。”
郭凉莞尔道:“我明白,殿下没有罚错,三人中原是我罪责最重。”
池棠振奋鼓励道:“大军北征,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被罚的很快就都回来了!”
郭凉语气一顿,点头应了下来。
她身后的副将却突然面色古怪,似有不平,又似黯然。
池棠心中起疑,正要询问,突然从旁跑来一名侍卫,称道:“太子殿下有请太子妃!”
有些疑问,问太子殿下也是一样的。
“殿下,这次北征,姑臧军已经安排好了吗?”池棠一进门便关心地问道。
李俨正站在书案旁,刚想抬手招呼她过来,一听这话,将手放了下去,淡淡问道:“你遇上郭凉了?她对你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池棠将她与郭凉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道,“我看岑副将面色有异,是我说得不对吗?”
李俨神色略缓,道:“姑臧军留下守城,不随军北征。”
池棠怔愣片刻,问道:“姑臧军留下守城,是殿下觉得她们适合守城,还是为了罚她们上回守城时不在?”
李俨默了片刻,道:“是将功折过;郭凉心怀歉疚,会护你更周全。”
“可是……”池棠觉得不太对,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有些着急。
李俨蹙眉问道:“是不是那个副将心怀不满?”
池棠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副将确实是有些不满。
“殿下不要怪岑副将,”池棠道,“岑副将很好,她很有志气,想做大将军,所以她每天练兵练武是最努力的!”
语气微顿,有些感慨。
“其实岑副将出身也不差,可是她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做到副将,和她一样出身的男子就不用那么辛苦。”
李俨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大概明白她要说什么。
池棠自己却还不是很明白,反握住他的手,神色有些迷茫,又有些了悟。
“其实陆先生也是这样——”
“先生的才学是我爹爹也拜服的,可是一开始只被允许进宫做个女官,教导教导公主,一直到先生名扬天下,才得以入仕;”
“先生志在指点江山、治国安民,岑副将志在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很多男子也有这样的志向,他们就能很轻松走上这条路,可是因为先生和岑副将是女子,她们就要比男子更优秀更努力,才能被允许走这条路!”
她逐渐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激动地抓紧他的手,声音也有些上扬。
“殿下,我听说以前平阳长公主组建了一支玄甲军,为太祖立下汗马功劳,但玄甲军的将士也都是男的,郭县主组建了姑臧女军,她的野心和志向比平阳长公主更大,她们不是闹着玩的,她们比谁都渴望上阵杀敌!”
“殿下,我不要她们留下保护我,你让她们去战场上将功折过吧!”
说到最后,都把自己感动哭了。
李俨微微一笑,低头吻去她挂在眼角的泪,柔声道:“好,听太子妃的。”
池棠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又觉得不自信,“其实我对军事一窍不通……殿下不必迁就我,到底合不合适还是殿下说了算……”
“孤觉得太子妃说得极是——”李俨拉着她的手往书案边走去。
“女子从军,确实更加艰难,她们能坚持到现在,且立过不少战功,孤不应低估她们。”
“殿下……”池棠感动得又想哭了,只觉得这样的太子殿下,值得写一篇文采飞扬的文章来赞颂他。
可惜她没什么文采,脑中搜刮许久,连个合适的词都想不出来,最后只能潦草地说了一句:“殿下太好了!我最喜欢殿下了!”
这一句,却取悦了太子殿下,他喜不自禁似的,将她抱在怀里笑了许久。
池棠也笑了一会儿,忽然瞥见桌上摊着的东西。
“通婚书?”池棠惊讶地念了出来。
李俨松开一只手,从书案上拿起她看到的那张纸。
池棠接过细看。
字不过五行,用端正的隶书写成——
“李俨顿首顿首,触叙既久,倾瞩良深……谨奉状不宣,陇西郡李俨顿首顿首。”
池棠看着纸上太子殿下的郡望名讳以及赤红的一个衙门印章,心头怦怦直跳。
殿下说得对,民间的通婚书比太子妃册书有意思多了。
“还有这个,是和通婚书一起交给衙门的。”他又递过来一张纸。
通婚书还写了不少客套话,到了这一张,就简单明了多了:“李俨自第三男,年已成立,未及婚媾。承贤池氏第四女……愿结高媛……若不遗,伫听嘉命。”
池棠看看纸上字,又抬头看看李俨,眸光盈盈,却说不出话来。
“通婚书是我翻了衙门的文书自己写的,加盖的是回乐县的印章,”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神色温软至极,“我们便在这里成了婚约,如何?”
池棠含泪乖巧点头,声音软软问道:“答婚书怎么写?”
李俨回头找了一张范本给她,她立即伏案抄了起来。
这样乖……
李俨只觉心都化了,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从背后虚虚地将她笼在怀里。
“写完答婚书就是成婚了吧?”她顾自趴在案边,边写边嘀咕。
李俨低头凑近她颈侧,“嗯”了一声。
池棠怕痒地躲了一下,随口问道:“成婚之后呢?”
“之后……”眼前女孩儿的肌肤细白娇嫩,甜美香气萦满鼻间,李俨咽了咽口水,开口时声音有些暗哑。
成婚之后,应该洞房啊……
第482章 只能私底下给殿下看
九月初一,大军北征。
人一走,池棠顿时觉得家里空空落落、冷冷清清。
午睡醒来,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从床内侧挖出信匣。
一打开,就看到太子殿下亲手写的《通婚书》。
猛地合上,红透了脸。
身子情不自禁微微颤抖,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抚过时的触感。
成亲了,就会这样……吗?
他就可以把手伸到她衣衫底下,贴着她的肌肤——
池棠忙将信匣一丢,从床上跳下,逃也似地跑了出来,将刚进屋的媚娘吓了一跳。
“姑娘你——”媚娘指着她一脸惊愕。
池棠心虚地捂住脸。
不会吧?这都能被看出来?
“你眼睛怎么肿了?”媚娘心疼地问道。
池棠一怔,摸了摸眼睛,有点不好意思。
送走爹爹和太子殿下,她心里还是难过的,午睡前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好吧,可能不止两滴……
虽然不是第一次离开他们,可这回爹爹才来了不到两个月,太子殿下更是半个月都不到。
相聚的时间那么短。
池小姑娘的心情很好猜,媚娘问完心里就有答案了,忙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他们几个月就回来了,几个月很快的,我们把灵武郡能玩的都玩一遍,他们就差不多回来了!”
池棠点了点头。
媚娘便殷勤问道:“姑娘想玩什么?媚娘陪你!”
池棠看了她一眼,突然兴起:“那我们来翻花绳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看到媚娘就会想到翻花绳。
然而媚娘一听这话就拉下了脸:“不玩!”也顾不得哄池棠了。
池棠也不勉强,换了个建议:“那你跳折枝舞给我看?”
谁想曾经哭着喊着要跳折枝舞给她看的媚娘却再次断然拒绝:“不要!”气鼓鼓的。
池棠睨着她道:“我觉得你好像有点恃宠而骄。”
媚娘小嘴一瘪,委委屈屈看着她。
池棠想了想,抬手招呼她近前,附耳低声道:“要不……你教我跳春莺啭?”
媚娘的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
池棠被看得脸一红,恼羞成怒撞了她一下:“教不教?”
“教教教!”媚娘笑嘻嘻点头。
想了想,悄声道:“春莺啭的舞姿很不端庄,姑娘只能私底下跳给太子殿下看。”
池棠红着脸点头。
她本来也不想给别人看。
但媚娘又想了想,皱着眉摇头:“不行不行,私下献舞,我怕太子殿下定力不足直接把你往床上抱。”
池棠呆了呆,羞得捶她:“你胡说什么!殿下才……”后面的话就含糊不清了。
这个是真有可能……
那天她没跳春莺啭,太子殿下还不是把她往……又这样那样的……
“不过没关系,”媚娘笑嘻嘻道,“姑娘先学会了,洞房花烛之下起舞,一定别有一番风味!”说着,朝池棠挤了挤眼。
池棠羞恼归羞恼,心动还是心动的,于是板起脸道:“少废话!你管我什么时候跳!”
“不管不管!”媚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站起身道:“我先去换春莺啭的舞衣!”
“还要特意换舞衣?”池棠有点意外。
“那当然!”媚娘正色道,“我听人家说,工匠要做好活计,就要先把工具准备好——”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对对!就是这句!”媚娘高兴地说,“回头让人给姑娘也裁一套春莺啭的舞衣,这个必须要有的!舞衣就是舞姬的战袍!”
池棠“噗嗤”一笑,道:“那你快去换你的战袍吧!”
媚娘欢快轻盈地跑了出去。
池棠穿好衣服等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人影一闪,就见何必扒着门探出脑袋:“棠棠,有件事——”
“我换好啦!”媚娘欢声喊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曼妙身影如蝶儿莺儿般轻盈盈、俏生生飞了过来。
青丝盘作飞髻,鹅黄舞衣曳地,低襟半臂,露出细颈香肩,锁骨下半截香艳起伏。
池棠都看呆了。
“嘭!”
斜扒着半扇门的何必不知是没站稳还是怎么的,一头栽倒在地。
媚娘这才看到何必也在,顿时脸色一冷,用力哼了一声,提起裙摆跑了。
池棠回过神来,忙让人去扶何必。
“不用!”何必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往媚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嘴里嘟囔道,“干嘛穿成这样……”
“那是媚娘的舞衣。”池棠解释道。
“好端端的,穿什么舞衣……”何必还是嘀嘀咕咕。
他一贯话多,池棠也不在意,问道:“何叔叔,你急着找我什么事?”
何必这才停止嘀咕,抹了一把脸,道:“我刚刚在外面碰到我小师妹了——”
“那个出卖你的小师妹?”池棠记得这件事。
何必顿时一脸屈辱:“这种事你记那么牢干什么?我那么多英雄事迹你怎么不记?上次我——”
“碰到小师妹了,然后呢?”池棠忙打断他。
何必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小师妹一个女孩子住客栈我不放心,想问问你能不能让她住到节度使府来。”
池棠震惊了。
何叔叔竟然也有这么体贴女孩子的时候?
“怎么?不方便吗?”何必皱眉问道。
“方便!方便!”池棠忙点头,立即唤来戚兰安排下去。
又问道:“何叔叔的师妹怎么称呼?”
“小师妹叫何止。”
池棠愣了愣,尴尬笑道:“你们师父取名还挺有特色的……”
何止姑娘就在门外等消息。
池棠让何必先去迎她进来,自己也打算出去看看。
据她所了解的,这位小师妹当年对何叔叔可是非常的无情啊!
不但用计欺骗何叔叔的感情,还把何叔叔出卖给了她爹——
为什么是爹爹呢?
因为涉及了爹爹,导致池棠对这件事一直不能定性,也无法界定小师妹是好人还是坏人。
但对何叔叔不好是很明显的。
可何叔叔不但一点都不记恨,久别重逢,还依旧对她关爱有加,这就让池棠十分好奇了。
然而刚出了院门,就遇上不知从哪里回来的朱弦。
“朱师叔,你怎么了?”池棠关心地问道。
只见朱弦眉头深锁,神色烦躁,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第483章 江湖传闻
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
“之前因为追查唐门,有不少同门来了灵武郡,我和魏师兄原本打算把人都喊来回乐住一阵,可现在竟然一个都找不到了!”朱弦想想又觉得生气。
池棠猜测道:“可能是唐门的惊天阴谋解开了,师叔们就另找好玩的去了。”
朱弦还是生气:“关键时刻就找不到人……”
池棠听明白了。
朱师叔和魏师叔是想把同门请来回乐一起保护她呢!
池棠心里有点感动,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也没那么关键,我有朱师叔就够了,朱师叔可是第多少代弟子里的第一高手呢!”
“第五代!”朱弦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姑娘额上立即出现一个红红的指印。
哎……还是这么嫩……
朱弦看得手痒还想捏一下脸,却被池棠抓住了手:“对了师叔,何叔叔的师妹来了,我们一起去见一见吧?”
“何必还有师妹?”朱弦一边被拉着往前走,一边惊讶问道。
“何叔叔的师妹在江湖上没有名气吗?”池棠随口问道。
朱弦摇头道:“何止没有名气,简直跟不存在似的。”
“咦?师叔你知道她叫何止?”
“……这鬼能知道?”
……
因为住处还要收拾,何必先将人领到了前厅。
池棠和朱弦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何必的声音:“小师妹你进去坐啊,没事的,我们棠、太子妃人很好的,不用拘束,我跟太子妃可熟了,她一听说你是我师妹,就特意要来见见你——”
“太子妃来了。”一道从容镇定的女声打断了他。
池棠听得心中一动。
这小师妹跟她师兄似乎性情很不一样啊!
不过想想也是,谁还能跟何叔叔一样呢?
一面想着,一面迈过门槛。
抬头,就见一名蓝衣女子同何必一起站在庭院中。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可以透露很多。
蓝衣女子往那里一站,池棠就觉得她不像江湖人。
但池棠相人的本事还嫩着,只凭一点直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人家不像江湖人,但也看不出像什么人。
那女子年纪在二三十岁之间,算不得美貌。
不知是不是年纪的关系,笑得比较含蓄,打量池棠的目光也十分谨慎内敛。
但她在看到朱弦时,却愣了一愣。
“这位莫不是七凤谷的朱美人?”蓝衣女子向池棠行完礼,便迫不及待地问。
“对对对就是她!”何必高兴地回答,“她——”
“我前几天刚听说一个传闻,同七凤谷有关。”何止道。
朱弦目光顿时一紧:“什么消息?”
……
三日后,杜壑登节度使府。
“灵武并没有这个传闻,往东到方渠就打听到了,可能刚刚传到方渠附近。”杜壑道。
池棠按住朱弦,抢在魏少游之前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传闻有几分可信?”
三天前,何必的师妹何止带来一个江湖传闻。
传闻的前因很复杂,大概就是有个七凤谷弟子做了许多欺男霸女、祸害武林甚至通敌卖国的事,导致武林正义人士揭竿而起、一呼百应、欲除之而后快。
而那位恶贯满盈的七凤谷弟子,正是闭关快一年的窦淮。
池棠当然是相信窦淮的,她问的是武林正义人士联盟围攻七凤谷的事是真是假。
杜壑答得十分保守:“目前看来,六分真四分假,臣已命人继续往东打探,消息似乎是从东面传来的。”
池棠听得一惊。
六分真四分假,那也就是说,真的可能性更大了。
难怪朱师叔找不到原来在灵武郡的同门,大约都收到消息回七凤谷了。
“我要回七凤谷看看!”魏少游按捺不住起身道。
说罢,看了朱弦一眼。
朱弦面露挣扎:“我——”
“你们先别急!”池棠扬声压过她的声音。
朱弦闭上了嘴,魏少游犹豫片刻,也坐了回去。
池棠转向杜壑,道:“窦师叔无疑是被污蔑的,依杜县令看,有没有可能和朝廷中人有关?”
杜壑目光一动,有些意外。
朱弦和魏少游会往江湖恩怨去想,他却不会。
这样大规模的江湖械斗是官府最为忌讳的,如果真的能成,背后必然有官府的默许甚至支持。
只是没想到太子妃也会想到这里。
“我不知道窦师叔是不是有江湖上的仇敌,但是朝廷中的仇敌我却知道一个——”说到这里,池棠眸色微沉,“杜县令或许还记得,去年夏天,我在玉华山被姚氏余孽绑架,混乱中,我用窦师叔的匕首杀死了姚无忌的义女姚十一,后来那把匕首失踪了!”
杜壑面露惊诧。
这小姑娘居然还杀过人?
“姚十一曾以苏瑾的身份客居梁王府半年多,自她死后,我和窦师叔都曾遭遇过刺杀,虽然还没有实证,但我爹和太子殿下都怀疑是梁王所为!”
“你的意思是,是梁王要为那个女人找窦师兄报仇?”朱弦皱眉问道。
如果是梁王指使的,那可比江湖恩怨棘手多了。
“未必是梁王——”杜壑道,没等朱弦和魏少游松口气,又补了一句,“或者说,可能不只是梁王。”
池棠倒抽一口冷气,忙问:“不只是梁王,还会有谁?”
爹爹和太子殿下都不在,一个梁王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惊悚了。
还不止?
该不会是……
杜壑沉吟片刻,道:“太子妃可曾听说过平阳长公主?”
池棠看向朱弦:“好像是朱师叔的师父?”她听太子殿下提起过两回。
朱弦摇头:“我没问过师父。”
骊山猎场那次她也听到了,但是当时场面太混乱,她没心思留意。
后来回了七凤谷,也没心情回忆这一段,直到现在杜壑提起,才记起了这回事。
“确实是!”杜壑给出了肯定。
他曾到过七凤谷,也见过朱弦的师父,甚至受过她的指点。
“平阳长公主是太祖养女,曾受赐国姓,原姓朱,是开国四将中唯一一名女将,曾于前朝末年随太祖征战南北,创建威震天下的玄甲军,”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神往,“玄甲黑骑,所向披靡……”
厅内三人都面露惊诧。
“平阳长公主的玄甲军……难道就是太子殿下带来的那个?”池棠问道。
第484章 太子妃调兵
杜壑摇了摇头,道:“平阳长公主的玄甲军早在太祖建元二年就消失了,不知去处,太子殿下的玄甲军是不是平阳长公主那一支,还不得而知。”
“但别人可以以为是,对不对?”池棠问道。
杜壑点头。
这就对了!
池棠忍不住磨了磨牙。
京里那位以为平阳长公主把她威震天下的玄甲军给了太子殿下,因此龙颜震怒。
他虽然不能把太子殿下怎么样,但要对付一个江湖门派,也就是使个眼色的事。
杜壑扫了一眼朱弦和魏少游,道:“如果七凤谷的消息属实,很有可能背后就是太极宫的密令,从前顾忌长公主手里的玄甲军,如今见玄甲军被太子殿下带走,便无所顾忌,直欲除之而后快!”
魏少游霍然起身,看向池棠时,虽有歉意,态度却仍坚定:“小师侄,对不住了!师门有难,我不得不走!”说罢,看向朱弦。
朱弦面色挣扎地握着池棠的手:“棠棠,我、我……”
池长庭出征前将女儿交给她,她怎么能一走了之?
可是师门有难,她又怎么能不回?
朱弦只觉平生从未遇到这样两难的抉择,一时急得眼眶都红了。
“其实两位不必着急,”杜壑却是神色镇定,“眼下消息还没确定,不排除调虎离山之计。”
朱弦和魏少游都是一愣,朱弦更是下意识抱住了池棠。
江湖上一直有各种传闻,大多数都算不得数。
万一有人故意放假消息引开她和魏少游——
“不至于调虎离山吧?”倒是池棠不以为然,“就朱师叔和魏师叔两个,也算不上虎啊!”
虽然气氛不太对,朱弦还是忍不住掐了一下她的脸:“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是虎了?”
池棠吃痛地“嘶”了一声,忙改口:“是虎是虎,朱师叔这么厉害,当然是老虎!”
朱弦眉头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姑娘不会是偷偷骂她母老虎吧?
池棠没有留意朱弦的怀疑,继续对杜壑说道:“如果要调虎离山,我身边高手如云,光调走两位师叔意义不大。”
杜壑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这次七凤谷之围恐怕是真的,目标应该就是平阳长公主和窦少侠。”
魏少游紧绷着脸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告辞了,”看了朱弦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晦涩,“朱师妹,你还是留下吧,我们都走了,万一小师侄遇险,怎么对得起池师兄的托付?”
此去凶多吉少,他自是义无反顾,却不愿朱师妹也——
“你这样去了也无济于事!”池棠倏地起身拦在他面前,“如果是太极宫的意思,你们这样回去就是送死!”
“送死也要回去!”朱弦也站了起来。
她歉疚地看着池棠,眼中隐有水光:“对不住了棠棠,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必须回去与师门共存亡,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的托付——”
“我的意思是,你们这样回去没用,那你们可以不这样回去啊!”池棠叹道。
朱弦和魏少游俱是一愣。
连杜壑也露出不解之色。
池棠顾自朝外唤了一声:“来人!笔墨伺候!”
笔墨准备好后,其余三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只见她提笔蘸墨,凝神落笔——
然后突然停住,抬头找到杜壑,笑得有些尴尬:“我文思不敏,要不杜县令替我拟个草稿?”
杜壑愕然失笑,并未推让:“太子妃要写什么?”
池棠想了想,道:“就说七凤谷有百姓聚众械斗,调——”皱了皱眉,问道,“渔阳附近有什么军队?”
杜壑惊讶抬头:“太子妃要调兵镇压?”
“是啊!”池棠理所当然地反问,“要是回乐有这么多江湖人涌进来,号称要血洗谁谁谁家,你作为父母官,难道不镇压一下?”
“话虽如此,”杜壑眉心微蹙,“可是……倘若七凤谷之围背后无人指使,渔阳的长官和军府都不会坐视不理,倘若有人指使,他们未必肯听太子妃调令。”
简单来说,调不调兵都一样,反正调不动。
池棠摆手道:“我不调府军,我要调边军!”
朝廷的军队分为三种。
一种是卫军,也称禁军,包括天子十二卫和东宫六卫;
一种是府军,属于地方民兵;
还有一种是边军,是边防方镇的常备军,如灵武郡的定远、丰安两军,郭凉的姑臧军,都是边军。
杜壑听得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边军恐怕……”
边军受命于方镇节度使,就更难调动了。
“上回太子妃能调动定远、丰安两军,是因为模仿了池公的字迹,调动河西军是源于私交,加上突厥来袭情况危急,渔阳的边军属于范阳节度使管辖,一般只听诏令、皇太子令及宰相调令。”反正是不会听太子妃调令。
杜壑自觉已经说得既委婉又通透。
然而池太子妃不为所动,小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你尽管写来,殿下说,他已经向各地节度使发过皇太子令,让他们都认我的调令!”
杜壑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再无疑虑,提起笔就是一阵龙飞凤舞。
池棠便和两位师叔一起站旁边看着。
杜壑不愧是榜眼出身,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字还写得特别漂亮,令文思不敏的池太子妃羡慕不已。
但看着看着……
“啊……”池棠惊叹,“真是……太会写了!”
这人跟人怎么差这么多呢?
她原来想的只是“调某某军到某某地做某某事”,结果让杜壑给写成了洋洋洒洒一篇长文!
长文实际是太子妃写给范阳节度使韦宽的一封信。
这封信写得那叫一个恩威并施、绵里藏针。
大意是这样的:
首先,太子殿下是非常非常器重你韦宽的,经常跟太子妃称赞你为“肱骨”,并且让太子妃有困难就找韦宽;现在太子妃来找你了,你不帮忙,对得起太子殿下的器重吗?
当然,如果你帮忙了,太子和太子妃都会记得你的好。
再者,平阳长公主于国有功,受军民景仰,是个了不起的人,如今她落难了,你韦宽一个军人不去帮忙心里过意得去吗?
假如你过意得去,不妨再考虑一下景仰长公主的军民们的感受?坐视不理可能会有伤你的名声。
当然,如果你帮忙了,这样的义举,全天下人都会称颂的!
然后,这些人在你的地盘上动刀动枪的,太挑衅了,不镇压一下,你韦宽的脸往哪儿搁?朝廷的脸又往哪儿搁?
最后,这件事交给你,太子妃表示很放心!
池棠觉得这封信写得真的是好,就是有一个问题——
第485章 玩忽职守的暗卫
“那个……”池棠看着杜壑刚写好的文章,有点不安,“范阳节度使姓韦?”
姓韦的,好像不是自己人?
“韦宽是赵王妃的亲伯父。”杜壑道。
池棠顿时一个哆嗦:“赵、赵王是我杀的……”
杜壑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他一直以为太子妃杀赵王这件事是有心人污蔑的,竟然是真的?
“你看韦宽还愿意跟我沟通感情吗?”池棠心虚地问道。
杜壑沉吟片刻,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赵王之死已成定局,韦氏会慎重考虑,不过——”
语气一顿,他想了想,将写好的信放到一旁,重新拿了张纸,“唰唰唰”两三下又写好了一封。
这次内容就很简单了,跟池棠起初想的“调某某军到某某地做某某事”差不多。
“谨慎起见,魏少侠持信件至范阳交给韦宽,朱姑娘则持调兵令至渔阳调静塞军,你二人分头行动!”杜壑道。
“这样好!”池棠拍手称赞,随即伏案开始抄杜壑的功课。
一边抄一边嘱咐道:“你们去搬救兵也要小心点,别反被扣下了,特别是朱师叔,不要仗着自己是第几代第一名就骄傲自大……”
朱弦有点鼻酸。
大约是受了池长庭的影响,她也总觉得池棠还是个必须要有大人看顾照料的孩子。
没想到这回,竟是这个孩子在照顾她。
“棠棠,我……”
池棠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还是不放心,于是劝道:“朱师叔,你不用怕我爹怪你,七凤谷也是他的师门啊!况且——我说实话你别生气,我这里真不缺你们两个——”
“你不是说他们都没我武功高?”朱弦并不想生气,但上回这姑娘还不是这么说的。
池棠顾自埋头抄写,口中嘟囔道:“那都是哄你的啊,我以为你听得出来呢,东宫暗卫虽然武功不如你,可他们训练有素,还人多……”
死丫头!
朱弦心里骂了一声,不知怎么有些想哭。
池棠写完两封信,封好交给两人,笑眯眯道:“事不宜迟,你们这就去吧,不用担心我,我这里安全着呢!”
魏少游接过信,犹豫片刻,道:“小师侄,你替我转告画屏姑娘,倘若我——”
“魏少侠!”杜壑突然扬声打断他,神色冷峻,“你可以滚了!”
魏少游这才惊觉画屏的兄长也在,顿时面色讪讪,低声告辞了。
池棠看着他们二人走出前厅,突然出声喊住他们。
待他们回头时,又觉喉咙微堵,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咽了咽口水,道:“你们的师门也不是渔阳那个山谷,换一个山谷,也可以叫七凤谷。”
朱弦笑了笑,道:“放心吧,我没那么死脑筋!”
池棠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调兵镇压有用吗?”
杜壑低声道:“有用自然是有用的,只是有几分用,还得看对方的决心。”
“那你觉得太极宫杀平阳长公主的决心有多少?”
“太子妃觉得梁王杀窦淮的决心有多少?”
池棠转头看他。
十成!
都是十成!
池棠捏了捏汗津津的手心,低声道:“有一个人,请杜县令仔细查查……”
……
朱弦和魏少游离开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甚至少了这两人的闹腾,还显得有些冷清。
真的有点冷清。
她已经好几天没听到何叔叔的声音了。
连平常喜欢叽叽喳喳的媚娘最近也十分沉默。
“你最近有看到何叔叔吗?”池棠问道。
正认真示范春莺啭动作的媚娘动作一停,先哼道:“我怎么会看到他?我又跟他不熟!”
随后不知所谓地嘀咕了两声,又道:“八成陪他小师妹玩去了,哼!玩忽职守,什么东宫暗卫!”
话音刚落,隔着一道门传来青衣的声音:“他是走后门的。”
开后门的池太子妃尴尬地笑了笑,朝外吩咐道:“看到何叔叔的话,让他过来一下!”
媚娘顿时连示范的心情都没了:“姑娘有事,我就先退下了!”
“不许退!”池棠拉住她,有些生气,“又不好好教舞,又不陪我说话,留你何用!”
媚娘委委屈屈地问道:“那我就陪姑娘说说话吧——”顿了顿,“姑娘想说什么?”
池棠也觉得委屈了。
她那如花解语的美人儿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在生何叔叔的气?”池棠忍不住问道。
媚娘撇了撇嘴,道:“我哪有生气,我就是、就是觉得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
媚娘轻哼道:“他对姑娘好,是把姑娘当晚辈,对朱姑娘也殷勤,那是朱姑娘实在美貌可人,如今来了个小师妹,又不是晚辈,又没有美貌,他却对人家最好!”
“那是他师妹嘛!”池棠干笑着解释。
媚娘这是不知道何叔叔的师妹还出卖过他,不然能直接气死。
“反正对谁都好,就是凶我!”媚娘虽然没气死,也差不多气得半死了。
“你换个角度想想,何叔叔对谁都一样,就是对你特别呢?”池棠说完,自己也觉得尴尬。
特别凶也算特别吗?
果然媚娘连太子妃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给了个白眼:“我又没病,还非喜欢人家讨厌我不成?”
“那我们就不理他了!”池棠立即改口附和她。
媚娘睨了她一眼:“太子妃好像刚刚才让人喊何侍卫过来?”
池棠胡乱搪塞道:“我是要训斥他玩忽职守!”
“训斥谁玩忽职守?”门外响起何必的声音,是认真的疑惑。
媚娘又睨了她一眼:你倒是训斥啊?
池棠干咳两声,道:“我有话跟何叔叔说,你先退下吧!”
媚娘轻哼一声,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袅袅娜娜走到门口,开了门,看也没看何必一眼,袅袅娜娜地走了。
倒是何必追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两眼,进门时嘀嘀咕咕:“怎么又穿成这样……”
“这样不好看吗?”池棠问道。
何必没说好不好看,只是不知所谓地嘟囔了两声,便丢开问道:“找我什么事?”
池棠犹豫了一下,道:“想问问何叔叔你师妹的事——”
第486章 默默无闻的小师妹
何必愣了愣,问道:“小师妹怎么了?”
池棠想起他对何止的爱护,不敢问得太直白,便委婉道:“就是想知道她怎么会到回乐来?”
消失多年,突然出现,带来七凤谷的消息。
就仿佛特意为了这个消息而出现似的。
何必不觉有异,笑呵呵答道:“师妹就是云游到了这儿,凑巧!凑巧!”
那还真是凑巧!
池棠心中不以为然,继续问道:“何叔叔你隐退江湖十几年,朱师叔也是听说过你的,怎么她从没听说过你师妹?”
何必面露得色:“我嘛……嘿嘿!主要是厉害了点,一出道就干了几桩大案子,名声就出来了,小师妹那时还小,还没来得及出名呢!”
“那后来呢?”池棠追问道,“何叔叔你隐退了十四年,这十四年你师妹在哪里?”
十四年前,何止诱骗何必盗窃宫廷珍宝,又将何必的行踪透露给当时做赏金猎人的池长庭,导致何必被捕。
从那以后,何止就失踪了。
十四年,渺无音讯。
直到半月前突然出现。
她让杜壑去查何止,迄今没有什么收获,只好来问何必。
何必仍旧高高兴兴回答:“师妹跟我分开后,有一天路过一个地方觉得不错,就留下隐居,退出江湖了!”
“留下隐居,怎么又云游到了这儿?”
何必没想过这个问题,顿时皱起了眉。
想了一会儿,茅塞顿开:“一定是隐居久了无聊,又重出江湖了!”
池棠无语地看着他。
何必被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到不对了:“你不是怀疑我师妹什么吧?”
池棠老实地点头:“太凑巧了,她自己在江湖上毫无痕迹,却对江湖事那么敏锐,七凤谷的事,杜县令派人查了三天才查到——”语气一顿,轻咳两声,“何叔叔,她骗过你……”
骗过一次,再骗一次也是有可能的。
何必皱眉道:“小师妹是骗过我,那不是她当年年纪小淘气吗?我做师兄的,怎么能抓着不放?那也太小气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至于你说的那些,既然你不信是凑巧,我就帮你去问问她!”
“等等!”池棠忙喊住他,想了想,道,“我自己去问她吧!”
刚走出门,便有侍女来报,杜壑来了。
杜壑奉命调查何止来历之后,因为没有进展,这几日都没来。
今天来了,必然有所进展。
“还没有查到来历——”杜壑说着,看了何必一眼。
“但说无妨!”池棠道。
她既然已经向何必表示了自己的怀疑,就没什么好隐瞒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牵连甚广,她才有些疑神疑鬼,不然也不至于来个客人就往死里查。
“还没查到来处,我派出的人刚追踪到上县,”
“何止九月十六至上县,九月二十一至罢交,九月二十六至方渠,十月初一至回乐——”
“然后呢?有什么问题?”何必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说话不能说重点吗?这么说一堆,谁能听明白——”
“何叔叔!你先别急!”池棠拉了拉他,让他坐下。
何必虽然闭了嘴,也坐下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池棠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后,抬头看向杜壑,问道:“从罢交到回乐,只走了十天?”
杜壑点头。
池棠心中微沉。
何必听不懂,是因为不熟悉方位和距离,但池棠对这一段确实熟得不能再熟了。
罢交县距离芦子关不足三百里,而芦子关到回乐的距离她曾经无数次熬夜推算。
十天,是她推算出父亲行军过来的平均速度。
何止从罢交到回乐走了十天,说明她一点都没有绕路,也没有中途逗留,就是径直朝着回乐这个方向来的。
到了回乐后,她迄今为止已经停留了半个月。
如果不是冲着回乐而来,还能有什么解释?
“如果将她的行进路线倒推,从回乐往方渠,再到罢交,再到上县,下一站是哪里?”池棠问道。
回乐、方渠、罢交三城,在舆图上几乎成一直线,上县她不熟,但猜测也该是一线。
如此一线,差不多能画出何止大概的来处。
“是昌化,然后太原。”杜壑道。
屋内顿时静默。
何必仍旧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可以感觉得出来,他们商议的结果对何止不利,心中越发焦急:“棠棠——”
“随风!”池棠大声唤道,“去请何姑娘!”
暗卫相请,已经谈不上客气了。
何必脸色大变,猝然起身。
正要说话,却被池棠毫不客气地抢断。
“何叔叔!”池棠神情冷肃,“太原是梁王的地盘,殿下说,上回突厥围城,就是因为梁王盗取了灵武军防泄露给突厥人,还有唐雄,也是受梁王蛊惑来害我爹爹——”
“何叔叔,只要跟梁王相关,就算是你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我也不会客气的!”
她永远忘不了爹爹在她面前倒下的一幕,所以她永远不会对害过爹爹的人心软。
假如何必执意维护何止,她也一样不会客气。
“你们是瞎猜!是瞎猜!”何必暴跳如雷,怒目圆睁,情绪顿时失控。
杜壑眉心一皱,立即朝池棠靠近两步。
青衣更是近身警惕。
何必见状一愣,随即红了眼眶。
“你们干什么?难道我会害棠棠吗?”他说到第二句就哽咽了,“你们这样看我吗?棠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要害你呜呜呜……”
虽然何必平时言语天真,可毕竟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哭得这样伤心不能自已,就连杜壑和青衣都有些不忍。
池棠更是跟着一起红了眼眶,慌忙推开青衣,站到何必面前:“不是!当然不是,何叔叔只会救我,怎么会害我?我从来没怀疑过何叔叔!”
前世他随父亲之死销声匿迹,今生又多次舍命相救,池棠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何必。
“何叔叔当然不会害我和爹爹,但何叔叔也会爱护师妹,”池棠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如果何叔叔一定要帮你师妹,我也不会退让的!”
何必哑了嗓子还要梗起脖子据理力争:“不是我非要帮小师妹,可你们那些行进路线都是猜测,怎么可以瞎猜猜就认定小师妹跟那个梁王有关?说不定她根本没去过太原呢?”
池棠吸了吸鼻子,情绪冷静下来,道:“所以我不是请她过来当面询问吗?”
“请她过来为什么要随风去?”当他不懂请和押送的区别吗?
“如果误会了何姑娘,我会亲自向她赔礼道歉!”池棠寸步不让。
何必瞪了她一会儿,突然大声道:“好!要是小师妹真的是梁王的走狗,我亲自抓她去见池长庭!”
话音刚落,一道清风入户,未见人影,却响起随风语气淡淡的声音。
“禀太子妃,何止已经离府,不知去向!”
第487章 最后一战
乾封元年,十月十六。
大漠风尘日色昏,飞骑持令出城门。
回乐城受太子妃之令戒备森严时,千里之遥的西受降城外,三十万大军刚鸣金收兵,结束了一天的战斗。
中军大帐内,太子与众将领正商议明日的作战安排。
忽然,一名东宫亲卫侧身入帐,一声不吭地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呈至太子殿下面前案上。
商议声乍停,等着太子殿下拆阅来信。
李俨展信扫了一眼,微微蹙眉:“梁王奉密诏亲自率军去了渔阳。”
“去渔阳做什么?”郭雍惊讶不解。
池长庭垂眸嗤笑一声,道:“平阳长公主隐居渔阳!”
“平阳长公主隐居渔阳?!”
将领们纷纷露出兴奋神往之色。
郭雍原也激动,突然瞥见太子殿下一脸的淡然不动声色,便也收起了激动。
收起激动之后,就想到了更多:“他们想对平阳长公主不利?不会是因为玄甲军现世吧?”
只这么一想,郭雍就觉得恶心得不行。
太子的玄甲军到底是不是平阳长公主给的还不知道,就算是,太子也是拿来打突厥人的。
保家卫国还能引起一国之君的忌恨?恨到战事未了就卸磨杀驴?
最恶心的是,还让个通敌卖国的来羞辱平阳长公主!
被恶心到的可不止郭雍一人。
“殿下可要调军保护长公主?”甚至有将领愤愤请示。
郭雍蹙了蹙眉。
虽然他也担心平阳长公主的安危,可决战在即,怎么调军?
正要出声反对,却见太子殿下点了头——
“渔阳属范阳道,拟令,着范阳节度使韦宽调静塞军护卫平阳长公主!”
郭雍闭上了嘴。
大军不能动,就近调兵确实是最合适的。
中军帐内一时静静,只听见东宫舍人奋笔疾书的莎莎声。
李俨目光掠过底下众将,最后落在池长庭身上。
池长庭在提了一下平阳长公主后就没吭声了,此时见他看过来,也只是微微一笑,仍旧没说什么。
李俨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忽听见郭雍朗声道:“殿下!臣以为,眼下正是殿下驾幸太原的良机!”
李俨将目光挪到他身上:“何谓良机?”
郭雍道:“梁王通敌,殿下手中已有实证,势必将严惩国贼,所虑者无非梁王恃河东数万大军负隅抵抗,如此难免有所伤亡;”
“但如今梁王不在治所,必然对河东军掌控不如平时;而我们这边北征平叛又结束得比预料中更快,各方都还没来得及得到消息,倘若这边战罢,直接率军压近太原,定能令各方措手不及,里应外合之下,可以兵不血刃卸了梁王的兵权!”
控制了太原,再去拿梁王,就会简单很多。
郭雍这么一分析,立即得到了众将领的附议。
只有池长庭还在装聋作哑。
李俨看了他一眼,点名问道:“池公以为如何?”
池长庭悠悠道:“郭世子所言极是,倘若克定突厥后,趁胜东进,定能一举安定太原。”
李俨沉默片刻,问道:“明日能否攻破西受降城?”
池长庭暗暗一叹,抱拳道:“臣请前锋,明日可破。”要去,就快点去吧!
李俨淡淡点头:“三日内东进太原。”
如此议定,众将领便告退了。
走出中军大帐,郭雍喊住池长庭,私下低声问道:“池公觉得去太原有什么不妥吗?”
刚刚他提出出其不意拿下太原时,太子殿下还是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可池长庭原是北征将领中作战最激进的,这回却一声不吭,一脸高深莫测。
虽然最后也是赞成了,难免令郭雍心里多想了一些。
想到太子殿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时,仿佛也琢磨出了一点不赞同的感觉。
莫非他有什么细节没考虑到?
池长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没有任何不妥,世子的建议非常好!”
他说得这么肯定,郭雍反而心里更没底了。
不过池长庭强烈肯定之后,语气立即一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郭雍忙问。
池长庭想了想,怅然摇头:“也没什么,世子好好拟东进行军路线吧!”
说罢,拱拱手走了。
留下郭雍还在原地努力找自己忽略的细节。
池长庭回了营帐,四下无人时,立即就是一声长叹。
这都十月十六了。
原本还以为赶得及阿棠的生辰,结果又要转战去太原。
他倒也不怪郭雍的建议和李俨的决定,怪只怪梁王,好好在太原待着不行吗?活该被人趁虚而入!
哎……
答应了阿棠打完了突厥就回去接她的,现在可怎么办?
池长庭想了大半夜,也只有速战速决这条路可走。
于是第二天天不亮,就斗志昂扬要攻城了。
三十万大军,是本朝开国以来出师军容最盛大的一次。
精兵良将,粮草充足,面对各怀心思的突厥各族,用计也罢,强攻也行,反正自出征以来,就一路势如破竹,未有败绩。
为将这一战定作北征最后一战,城墙上战鼓刚刚擂响,池长庭便一箭射杀了擂鼓的敌将。
攻城军士气如虹,潮水杀喊向前。
池长庭垂下大弓,心中颇觉遗憾。
怎么他一箭克敌的时候,就不能被女儿看到?搞得好像只有李俨会一样。
战鼓必然是要响的。
城墙上倒下一名擂鼓敌将后,立即换了一人上来。
池长庭勾了勾唇角,搭箭引弓,对准擂鼓之人。
他今天就没打算让敌军的战鼓擂响。
然第二箭未出,耳边突然尖声呼啸!
箭携风雷,直取墙头!
鼓声再停!
池长庭箭在弦上,只好转向去射城墙上的战旗。
罢手转头,恰见太子殿下到了身旁。
“殿下怎么到这儿来了?”池长庭皱眉问道。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一直都是坐镇中军,跑得这么前面像话吗?
“最后一战了。”李俨淡淡道。
池长庭笑了笑。
太子殿下再沉稳,也是个年轻人,打了这么多场仗,一次也没冲到前面,难免不过瘾,最后一战,大局已定,上前来过过瘾也没什么。
反正太子的亲兵多得数不清,太子殿下自己也有身手,没什么危险。
这么想着,池长庭便专心指挥攻城。
半个时辰后,城门轰然撞开。
池长庭进城之前,忽然一箭从他身侧擦过,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那箭正是对着李俨去的。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就如同突然傻了一样,眼睁睁看着流矢飞来,避也不避。
身边的高手们也跟瞎了眼似的,都恰好没看到这支箭。
池长庭目光骤缩,猛然从马背上跃起,毫不犹豫飞身挡在李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