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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七年柊     东宫藏娇txt下载     东宫藏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8章 孤要亲征

    青年面南而座,白衣金簪,如隔云端,气度高华渺远,不可攀近。

    唐菁第一次见到这样尊贵风流的人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人却意外地敏锐,她刚抬眸,便被他捕捉到了。

    一眼清冷无波,却看得她下意识低下了头,心头怦怦直跳,暗暗惊叹。

    一国储君,毕竟不同凡人。

    他手中茶盏落下,轻磕出声,打破一时的僵冷。

    “说灵武。”语声淡淡。

    唐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我派长老唐雄,受人指使,勾结突厥人,率心腹弟子潜入灵武郡预谋不轨,我派原应清理门户,但指使唐雄的人势力庞大……”

    “谁?”太子殿下依旧语气淡淡,未有所动。

    唐菁轻声说出一个称呼。

    太子殿下抬眸看她:“可有证据?”

    “唐雄身边有我的人!”唐菁目光灼灼道,“这次我派弟子倾巢而出,是为寻找失踪二十五年的掌门令,唐雄与那人早有勾结,出山后直奔那人治地,求助那人的势力帮忙寻找,作为回报,率其心腹弟子为那人沟通西受降城的突厥叛军,七月,唐雄收到消息,称掌门令在太子妃父女手中——”

    “掌门令?”太子殿下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陡然一冷。

    唐菁心中一紧,忙道:“是我派掌门信物。二十五年前,我派掌门遇难,掌门令遗失,据称落在了已故掌门外室女手中,而那名外室女,据说就是礼部尚书兼朔方节度使池长庭的原配,太子妃之母唐氏!”

    李俨眉心紧蹙,沉吟不语。

    唐氏的身世一直很普通,原籍陈留,后迁入京城,都有文书,也有邻里为证,没有人特别去查过。

    但再往上一代,却正值朝代更迭、战乱频起的时候,许多户籍文书都找不到了。

    这样说来,唐氏出身唐门,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池长庭知道吗?

    “那名外室,是不是叫燕绮?”李俨问道。

    唐菁吃了一惊:“殿下也知道?”

    旋即醒悟过来。

    当年燕绮刺杀前掌门,用的是商陆的如意环,商陆如今可不就是在东宫?

    李俨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出。

    闻礼紧随跟上。

    这女子原是先找上闻礼,再由闻礼引见给李俨。

    这次密见,也是在闻礼家中。

    走出门时,李俨问道:“她要什么?”

    “掌门之争,她要唐雄的命。”闻礼答道。

    李俨“嗯”了一声,道:“送她去见池长庭。”

    闻礼恭敬应下。

    李俨忽然脚步一顿,低声道:“有关唐氏的身世,不得外传!”

    唐门既然沾了通敌卖国之罪,就万万不能同池家扯上关系。

    闻礼再拜应喏。

    李俨正要继续朝外走,却有一名灰衣暗卫无声冒出,递上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

    李俨眼神变了变,立即拆阅。

    匆匆一览,目光骤缩。

    “即刻召齐国公、魏县侯……及东宫诸臣丽正殿议事!”

    话音未落,夺马绝尘而去——

    ……

    齐国公匆匆赶到丽正殿外时,只见群臣云集,文武皆有,却都等在门外,神色均是茫然。

    还没来得及问一声,便听见冯安招呼道:“国公来了,快请进!”

    丽正殿内,太子正坐在书案后,提笔运腕,眉心紧锁,神色是少见的凝重。

    左右各摆了三张书案,东宫掌启奏出令的中舍人、舍人均伏案疾书,负责传令的东宫通事舍人则侍立待命。

    其中一名通事舍人就站在太子身侧。

    太子原本在说些什么,看到他语声一停。

    “出什么事了?”齐国公心中一沉。

    李俨将面前批好的令书交给身侧的通事舍人:“即刻下达!”

    通事舍人奉命匆匆离去。

    李俨抬头看着齐国公,神色淡淡道:“孤欲亲征,京城就交给舅舅了!”

    齐国公眼前一黑:“你说什么?”

    李俨没有再重复,又一道令书送上,他一边低头批复,一边吩咐道:“凡东宫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左右内率调兵令,写好立即送达,京兆驻军调令则晚两个时辰送出!”

    齐国公脸色大变:“殿下调走了东宫卫,若是京城有变——”

    “东宫十卫,孤只带走八卫,京兆驻军也会调走,天子十二卫不动,便足以制衡,为防生变,左武卫、左金吾卫、右领军卫五品以上将领,孤都会带走——”语气一顿,吩咐道,“这一则调令加上一句,如有抗令,格杀勿论!”

    齐国公听得心头一跳,把质疑的话吞了回去。

    左武卫、左金吾卫、右领军卫,这三支是效忠皇帝的,以强硬手段带走五品以上将领,即便皇帝重新派任,也不足为惧。

    剩下九支,有三支效忠太子,还有六支中立。

    如此,京城的兵力刚刚好足够制衡。

    “战马、军械——”

    “随军带走!”

    原定八月二十一日由池长庭发兵北征,京城这边的战马、军械都是早就备好的,连押送的人都已经定好,现在直接由太子带走,也并无不妥。

    “可是关内新粮未到——”

    “那就搬空长安、洛阳的粮仓!”太子殿下的语气突然浮躁起来,眼中隐隐狠戾,“没了粮食,孤看谁还敢动!”目光倏地掠向一名刚刚停笔的舍人,“拟令!关内、河东、河南所有新粮不必入仓,直接运往灵武回乐!”

    齐国公回了神,问道:“长安、洛阳的存粮派谁运送?”

    “萧琢!”

    齐国公再次变色:“萧琢正受圣宠——”

    赵王死后,陆氏已经遭到皇帝猜忌,唯有萧琢没有暴露,越发受到皇帝信重,连升三级,取代崔久成为掌拟诏书的中书舍人。

    “事已至此,圣宠不要也罢!”李俨冷冷道。

    语罢,有宫人抬箱入内,打开,玄甲沉沉。

    李俨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抬起双臂,任宫人卫自己披甲戴胄。

    “孤留下的兵力,是让你们自保的,”李俨淡淡道,“只要不流血,就让他们闹,等孤回来收拾。”

    齐国公皱眉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殿下为何突然亲征?”

    李俨闭目道:“灵武郡军防外泄,十万突厥兵逼近!”

    齐国公大惊失色:“是谁!”

    李俨睁开双眼,握住递来的陌刀,眸底血色翻涌:“无论是谁,孤都会亲手杀了他!”

第459章 只杀池长庭一人

    西风薄云,半笼残阳,将偌大的太极宫分割成阴阳两色,一色血红,一色夜黑。

    夜黑之色渐渐漫过甘露殿,殿内灯火陆续亮起,旋即又被宫人罩上灯罩,透出的光昏昏沉沉。

    这样,才不会令病中的皇帝陛下感到刺眼。

    “陛下,该用药了。”语声温和谦顺。

    披衣靠在床头的皇帝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斯文俊秀的脸,眉目之间,是恰到好处的恭敬。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刚要开口,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咳声中的暮气令殿内宫人心惊肉跳。

    唯有病榻前的青年面色如旧,捧着汤药,身形一动不动。

    皇帝咳完之后,问道:“七郎呢?”

    “魏王殿下去了望仙殿,应该快回来了。”

    皇帝接过汤药,不紧不慢地喝完,递还给青年后,又咳了两声,语声低缓道:“周仪啊,今天看到九儿没?”

    周仪将药碗交给内侍,神色微黯,道:“公主还是不愿见臣。”

    皇帝笑了笑,道:“她还怨你呢!这孩子怨气可真大,想必连朕也怨着呢!”

    周仪温声道:“公主一向敬爱陛下,怎么会怨陛下?只怪臣没能及时救下贵妃,令公主遭逢丧母之痛,是臣愧对公主。”

    “周仪,你恨朕吗?”皇帝突然问道,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周仪愣了愣,对上皇帝的目光片刻,起身,伏地跪拜,语气恭敬道:“臣祖上曾官至五品,臣父临终,惟憾不能见臣复祖上荣光,而今得陛下恩赐,臣父九泉之下,可瞑目矣!”

    皇帝哈哈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又开始咳嗽。

    周仪爬起身,为他顺着背脊。

    皇帝缓过之后,笑道:“五品算得了什么?你去司农寺吧!如今都盯着关内道的几个粮仓,好好干,干出点成绩来,朕给你封爵,等到九儿母孝过后大婚,也光彩一些!”

    周仪眸光一亮,再次伏地大拜:“臣,谢陛下恩典!”

    皇帝笑了笑,道:“你看那杜壑,出身世家、考了榜眼又如何?太子能给他的,也不过区区县令罢了!”

    话音落时,殿门突然打开,推门声仓促突兀。

    皇帝刚刚脸色一沉,便见心腹内侍李良辅疾步走来,神色凝重。

    “何事?”皇帝也是心中一紧。

    李良辅犹豫地看了周仪一眼。

    “但说无妨。”皇帝道。

    李良辅这才近前低声道:“东宫紧急调兵——”

    皇帝面色瞬变,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胸口朝后倒去。

    “陛下!”周仪冲上前扶住。

    李良辅吓得满头冷汗,赶紧把后半句说完:“是太子要亲征!”

    皇帝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说什么?”

    李良辅道:“太子要亲征突厥,东宫禁卫都要带走,听说连夜召集,天亮就出发!”

    “亲征突厥?”皇帝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声,随后哈哈一笑,“亲征突厥?他居然要去亲征突厥?果然已经视这天下为囊中之物了?竟如此心系家国!哈哈哈……”

    原以为调走池长庭是斩断太子一臂,没想到这几个月几乎被这逆子架空了。

    他都做好了被逼宫退位的准备,太子居然要跑去亲征突厥?

    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皇帝正觉精神大振,想起身琢磨下接下来的安排,刚刚挣起,忽觉眼眩头痛,摔回床上。

    “快请御医!”

    殿内慌乱疾走。

    一个时辰后,才安静下来。

    前来探病的重臣和后妃都被请了回去,甘露殿病榻前,只留了蜀王李代、魏王李修及驸马都尉周仪。

    “听闻太子要亲征突厥,朕又身体不济,你兄弟二人于朝政上要多上点心。”皇帝闭着眼睛缓缓道。

    李代拜道:“儿定竭尽所能,为父皇分忧!”

    李修握着皇帝的手道:“父皇春秋正盛,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儿一定觅得名医,治好父皇的头疾!”

    皇帝睁开眼,眼神恍惚了一下,叹道:“太子说明镜是黔王余孽,朕至今也没功夫去查证,且不论真假,明镜献上的药,是确确实实有效的。”

    周仪抬起头,轻声道:“精通丹药之术的道人,臣也认得一个——”

    ……

    因皇帝突发头疾,周仪在宫中留了一宿,次日照常进衙署,到黄昏下衙还家。

    此时,太子已经率军离开了京城,留下的几道皇太子令惊得满朝措手不及,但闹了一个白天,也渐渐消停下来。

    周仪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崇仁坊的新宅走去。

    走了好几千人,街道上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

    秋风扫过,连一片落叶也不肯留下。

    到了新宅门口,下马,进门,一路仆从相迎。

    周仪径直进了书房,屋内,一人闲坐喝茶,白衣清雅,卓然出尘。

    见到周仪进来,那人抬眉浅笑,语声真挚:“恭喜周郎高升!”

    周仪撩袍坐下,淡淡道:“我已向皇帝举荐安道人。”

    皇帝虽然没有当场下令召见,但也足见心动。

    太子离京这样的好机会,怎能被头疾拖累?

    “辛苦周郎了!”那人抬壶斟茶,亲手奉上,仿佛他才是主人。

    周仪接过茶盏,却放回了桌上,问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和你想得一样。”

    “为姚无忌报仇?”周仪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道:“虽然姚无忌待我并无半点为父之慈,但人都死了,我既有余力,就顺手替他报个仇吧!”

    周仪眉心一皱,道:“与姚无忌之死有关的,可不止皇帝一人。”

    擒获姚无忌的,是太子;直接动手杀死姚无忌的,是池长庭。

    那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周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太子离京,是不是你干的?”

    那人摇头失笑:“我哪有这本事?不过是意外之喜。”

    “灵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周仪追问道。

    “池长庭要死了——”

    周仪猛然起身,朝他扑去,却被握住手腕,轻而易举拦下。

    “秦归!”周仪目眦欲裂。

    秦归轻轻一推,将他摔回座上,起身拍了拍衣角折痕,冲他微微一笑,道:“周郎放心,我只杀池长庭一人,绝不殃及无辜。”

    那个小姑娘,他怎么舍得?

第460章 不要和我抢世子

    京城的动静还没来得及传到回乐,回乐的朔方节度使府中,虽然大人忙碌,小姑娘们还是整体悠闲的。

    晨起时,池棠随口问了一下秋光的情况。

    “今天早上商大夫诊过之后,说是毒基本清了,再吃三天药就可以了。”画屏答道。

    池棠点点头,没说什么。

    秋光被救回后,一直留在池府。

    也不完全是郭氏兄妹的面子,主要是因为秋光同唐雄一起待了那么多天,想从她口中问出点线索来。

    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问出什么。

    池棠没想法,夏辉却很有想法:“毒清了,是不是可以走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画屏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就是心疼春曦,商行里已经够忙了,还要两头跑照顾她。”

    夏辉嗤笑道:“郭县主不是派了人照顾她吗?还怕郭县主的人照顾不好?她陶秋光什么时候这么金贵了?”

    “那倒不是,”画屏眉间微微一蹙,压低声音道,“是因为秋光被退婚了,春曦担心她想不开,这几日特意陪着她。”

    “秋光定亲了?”池棠有点意外。

    秋光不是喜欢郭雍吗?

    “上个月定下的,”画屏脸色不太好看,“是沈记隔壁商行管事的儿子,也是外乡来的,都交换庚帖了,这回听说秋光失踪七天回来,硬是要退婚,还到处嚷嚷,说秋光——”她气得一个急呼吸,才重新开口,“还是沈姑娘亲自出面,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婚也就退了。”

    一众女孩儿都听得义愤填膺。

    只有池棠没听懂:“说秋光什么?”

    “说她失贞啊!”媚娘气得拍案而起,“我要告诉朱姑娘去!让朱姑娘去揍他们!”

    池棠忙拉住她:“师叔还没睡醒呢!你现在去告诉她,她肯定先揍你!”

    媚娘悻悻坐了回来,不甘心地说:“难道就这么算了?”

    夏辉冷笑道:“春曦一贯这么眼瞎!”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屏叹了一声。

    池棠想了想,起身道:“我去看看她们!”

    秋光会不会想不开她不知道,春曦肯定有点想不开。

    上个月定亲,大约是为断秋光的念头。

    春曦为了秋光,还真是操碎了心。

    平时也就罢了,这个关头,她真的有点担心春曦。

    “今日商行里可还忙?”池棠问道。

    问也就是随便一问,沈记商行最近一定忙疯了。

    沈知春要将七成家业献出,其中涉及了庞大的清点工作,春曦身为回乐这边的管事,怎么可能不忙?看她眼下一片青黑就知道了。

    春曦无奈地笑了笑,道:“正想同姑娘说,最近商行里太忙了,我两头跑怕顾不上来,因此想将秋光接回去,好就近照顾。”

    合情合理,池棠便点了头。

    头刚点下去,便听见秋光喊她:“太子妃!”

    转头一看,原本病恹恹躺着的秋光不知什么时候挣扎撑起身来,整个人苍白单薄,我见犹怜。

    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一点都怜不起来。

    “太子妃……你已经是太子妃了,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跟我抢世子?”目光既脆弱又倔强。

    屋内静了片刻。

    “啪——”

    春曦一掌掴在她脸上,气得浑身发抖:“陶秋光!你昏头了吗?”

    这一掌打得很实在,将秋光的目光都打散了。

    她失焦地看着春曦,脸上迅速泛红肿起。

    “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她轻声说了一句,突然捂脸大哭,“你们都不要我了,是不是!”

    “陶姑娘怎么了?”门口传来问声。

    转头一看,郭凉正皱眉看着秋光。

    春曦别过头,擦了擦眼泪,转回向郭凉行了一礼,道:“多谢县主这几日对秋光的照顾,今天商大夫说她的毒已经清了,我正同太子妃说想带她回家。”

    郭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小脸紧绷明显不悦的池太子妃,忽然笑了笑,道:“我也正想找太子妃告假回家呢!”

    池棠讶异道:“你要回家?”

    没条件留下的郭雍不肯走,奉令在身的郭凉反而要走?

    郭凉点头笑道:“过完中秋就回来,公务在身,可不敢忘!”看了秋光一眼,道,“陶姑娘虽然毒已经清了,可身子还虚弱着,我想带她去王府将养一阵,不知合不合适?”

    池棠哪知道合不合适?

    “她和逃犯接触过,能不能离开这里还得问过我爹,至于出了节度使府,你们想带她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日后不要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池棠没再看秋光,掸掸袖子走了。

    她堂堂太子妃,也是有脾气的!

    刚走出门,郭凉就追了上来。

    “陶姑娘冒犯太子妃了?”郭凉问道。

    池棠冷冷地“嗯”了一声。

    她身边的侍女倒是想说,可这话也不好说出口。

    郭凉叹了一声,道:“这陶姑娘看着挺可怜的,又救过哥哥的命,可不知怎么,总是叫人喜欢不起来,这回我救了她,再帮她养好身子,就算是替哥哥还了这份恩情。”

    池棠听她这么一说,脸就绷不起来了,只是还带着气嘟囔道:“人家要的可不是你这样的还呢!”

    郭凉笑了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可哥哥没那意思。”

    池棠不想再说秋光了,拉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问道:“陶秋光失踪的事,是不是杜县令特意到城外告诉你的?”

    陶秋光失踪,应该只有春曦和县衙的人清楚。

    当然街坊邻居可能也知道点,可他们也不会特意去告诉郭凉。

    郭凉却摇了摇头,道:“是县衙的人说的。”

    池棠一愣,杜壑没有亲自说啊……

    “杜二郎初到回乐,刑傅氏、剿山匪,整个灵武郡最难啃的两块,他眼也不眨地啃了下来,何等果决,这样果决的人,至今没有半分表示,什么意思我还不懂吗?”郭凉淡淡笑道。

    池棠沉默片刻,道:“走的时候把你哥带上……”

    和郭凉说完话不足一个时辰,郭雍就找上了她。

    池棠原以为他是来道别的,还甚是感慨。

    没想到他一开口,就问了一个很让人讨厌的问题:“陶姑娘怎么得罪我们太子妃了?”

第461章 如何对付池长庭

    “陶姑娘怎么得罪我们太子妃了?”

    郭雍勾着唇,神色似笑非笑,手里还拿着池棠刚刚放飞起来的纸鸢。

    “得罪?”夏辉先炸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罪我们太子妃?她那是冒犯!”

    郭雍从善如流地改口:“她怎么冒犯我们太子妃了?”

    夏辉冷笑:“世子怎么不去问她们?”

    郭雍笑了笑,看着池棠道:“陶姑娘说她得罪了太子妃,太子妃要赶她走呢!”

    池太子妃终于将目光从纸鸢身上移开,抬起眼睛,阴恻恻地看着郭雍。

    郭雍忙道:“我没信她啊,我这不是来问你吗?”

    池棠仍旧阴恻恻地看着他,语气森森道:“有话说话,为什么要抓我的纸鸢!”

    她放了两刻钟才飞起来的纸鸢!

    一眨眼的功夫就被他抓下来了!

    郭雍一愣,看看手里的纸鸢,又看看池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池棠连吸两口气,用力缓和情绪。

    不生气不生气!

    为了纸鸢生气太幼稚了!只会让人笑话!

    “别生气别生气哈哈哈……”郭雍笑得停不下来,“还你还你哈哈哈,要不要帮你再放起来?”

    池棠板着脸夺过纸鸢,交给夏辉,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我跟世子说几句话!”

    人都离开了,郭雍还在笑:“怎么不放了?放纸鸢我很在行的!”

    池棠调整了下表情,冷冷淡淡地说:“你不是要问陶秋光哪里冒犯我吗?”

    郭雍含笑看着她,道:“是啊,她哪里冒犯你了,我替你出气!”

    池棠突然想起初来回乐被当地世家刁难时,便是他智计百出助她护她,为她出气。

    心中蓦地一软,语气也冷淡不起来了:“她说让我不要跟她抢你。”

    郭雍愕然,旋即失笑,不敢置信:“她真这么说?”

    池棠凉凉地看着他。

    郭雍又笑了一声,突然一掌拍在身旁树干上。

    “贱人!”神色怒狰。

    池棠忙不迭从树下逃开,一边拍头上碎叶,一边皱眉道:“没看到树下有人吗?”

    郭雍看了她一眼,又笑了起来,走近抬手,似乎想要帮她拨去发上碎叶,被池棠机警地躲开了。

    郭雍笑了笑,道:“你别听她乱说,我跟她都没说过几句话,小姑娘想象力挺丰富的。”

    他笑吟吟看着她,神色温柔纵容,刚才那狰狞的样子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池棠沉默片刻,正色道:“郭世子,我觉得她冒犯了我,是因为她污蔑我跟你的关系,虽然我曾经救过你——”

    “我喜欢你,和你救过我无关。”郭雍笑道。

    起初他也以为自己想报恩,又或是沉溺于模糊记忆中那双羞怯的手。

    但不是,他就是喜欢她。

    一见她就欢喜,越见她越欢喜。

    池棠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神色更加正经起来:“谢谢世子的喜欢,但我只喜欢太子殿下!”

    郭雍笑了笑,道:“还生我的气呢?再帮你把纸鸢放起来好不好?”

    池棠噎了一下,道:“世子的想象力也挺丰富的!”

    郭雍笑容一淡。

    “我已经喜欢太子殿下五年了!”池棠郑重地说。

    前世三年,今生两年,是五年没错。

    “我从还没见到他就喜欢他,见到他之后更觉得这世上无人能与他相比,自从拿到太子妃册书,我每天都会翻看好几遍,能嫁给太子殿下,是我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事!”

    “太子殿下对我也是一样,他为了娶我,受了很多委屈,做了很多努力,虽然我暂时离开了京城,但是他每每来信,都会反复承诺,冬天之前,他一定会接我回京!”

    池棠语气一顿,认真地看着他。

    “我都不骗你,你也不要骗自己了!”

    郭雍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道:“明天我就和阿凉一起回武威了——”

    池棠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厮终于肯走了……

    “中秋过后,大军直接在关外集合,我不会再来回乐,”他忽然轻叹,“池小棠,今日一别,当后会无期……”

    “怎么会?”池棠不假思索地说,“我和殿下大婚,你不得进京庆贺?”

    郭雍瞪了她一会儿,拂袖而去。

    池棠正觉一阵轻松,突然,身后有人语气凉凉道:“心心念念?梦寐以求?”

    池棠吓了一跳,转身看到父亲,顿时羞红了脸:“爹爹,你怎么偷听!”

    池长庭负手身后,眼神冷睨:“这世上无人能与他相比?”

    池棠羞得埋头抱住他胳膊嘟囔:“这种场合提爹爹也不合适啊……”

    ……

    八月十二,郭氏兄妹率军离开回乐。

    至于有没有带上秋光,池棠就没再留意了。

    一转眼,便迎来了中秋。

    今年的中秋,是池棠迄今为止过得最热闹的一个中秋。

    因是家宴,男女并未分席,宴厅内坐得满满。

    池长庭在上首主位,举杯颂祝酒辞,声色灼灼,风仪朗朗。

    他的左手边依次是魏少游、朱弦、李式、戚兰和何必,右手边则是池棠、杜壑、画屏、夏辉和媚娘。

    祝酒辞罢,众人同饮,恰笙歌起,夜宴伊始。

    池棠喝了两杯,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说不出的高兴,心中一动,便招来侍女悄声吩咐了两句。

    这点动作怎么瞒得过池长庭?

    侍女还没离开,就见他转头看了过来,目光询问。

    池棠“嘿嘿”一笑,起身施礼道:“愿献一曲,为爹爹助兴!”

    琵琶入怀轻拢,绣着娇稚桂花花瓣的袖口略褪,指尖一拨,弦动音起,绵软如吴侬语。

    曲声中,魏少游含笑起身,向池长庭敬酒。

    酒盏送至唇边,还未饮下,变故发生了——

    “啪!”

    杯碎,酒洒。

    人毫无预兆地向前仆倒。

    “魏师兄!”

    离他最近的朱弦疾冲过去扶住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魏少游身上时——

    “啪!”

    又一声惊碎。

    池棠反射性望去,瞳孔急剧放大——

    ……

    “唐门有机关、毒药、暗器三宗,唐雄最擅长的是机关,但毒药和暗器也不会太过逊色——”

    “他会如何对付池长庭?”李俨负手西望,枯草平野,明月远山。

    “去年新制奇毒,名,桃花七日醉——”

第462章 已经出事了

    “桃花七日醉……”

    池棠不自觉低声喃喃,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父亲。

    上一次见到他这样双眸紧闭、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是前世兴和十三年的十月二十三。

    唐门弟子继续说道:“……是去年新制的毒药,吸入时有桃花香,中毒后没有任何症状,但是七日内不能沾酒,沾酒就会毒发——”

    “毒发会如何?”朱弦问道。

    “起初如同醉死,七日内没有解药,便会真正死去。”

    屋内寂默。

    “能解吗?”池棠问商陆。

    商陆神色凝重摇头。

    新制的毒,他一时也无解。

    朱弦拔剑指向唐门弟子:“解药呢?”

    那名弟子突然诡异一笑:“大长老说,想要解药,让池长庭的女儿去青铜寨——”

    池棠目光骤缩。

    “啪!”

    剑身拍在那名弟子脸上,鲜血淋漓,他却咬牙没有喊出声。

    “解药!”朱弦冷冷道。

    眉心压重,血珠渗出。

    那弟子却并非怕死之人,甚至还笑了出来:“我没有解药,我们这些人都没有,解药在大长老手里,只要池长庭的女儿上山,他就给你们解药。“

    “他要我去干什么?”池棠转身问道。

    父亲倒下后,商陆诊出毒素,杜壑便去提审先前抓获的唐门弟子。

    这名弟子主动站出来,说自己知道这是什么毒。

    原来是为传达唐雄的话。

    原来早有预谋。

    唐门弟子笑道:“你去了就知——”

    话音戛然而止,青衣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血腥味散开,那名弟子濒死的惨叫声中终于有了恐惧。

    “我去青铜寨!”朱弦收剑道。

    池棠忙拉下青衣的手,却只看到一片朱红衣角消失在门外。

    “姑娘不能去!”展遇拦在门口,“你去了唐雄也未必给解药,朱姑娘去抓到他也是一样!”

    池棠点头道:“我不去,暗卫去!”

    她去了也是受制于人,解药对方想给就给,不想给她也没办法。

    而且就算去换到了解药,爹爹也还是会为了她再次犯险。

    “所有暗卫都去,把青铜寨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唐雄!”

    门外风声簌簌,数道极淡的影子在空中掠过。

    池棠突然心中一动,急声喊道:“何叔叔!”

    门外身影一闪,何必到了眼前,皱眉问道:“什么事?”

    “你去武威王府报信,请郭世子和郭县主回援!”池棠道。

    爹爹突然倒下,展遇和李式迅速关紧了节度使府,以防生变。

    她还没来得及想到后面会跟着什么,但是以防生变的手段越多越好!

    何必听完,一声不吭消失在她眼前。

    转眼,又闪了回来。

    “你写封信给我,万一我在路上遇到什么不测,还可能有人替我把信送到。”何必道。

    池棠鼻子一酸,立即吩咐送上纸笔。

    杜壑看着何必拿信离开,道:“唐雄原本就有通敌之嫌,这件事背后难保没有突厥人的手笔,我们不能一味封锁消息,应传令城门乃至白池关严加防守!”

    池棠点头:“取符印,我来写军令!”

    军令不是谁都能写的,至少韦乐和杜壑都不行。

    池棠也不行。

    冒写军令,盗用符印,被人揭发出来,每一项都是重罪。

    但池棠不怕,就算出了事——

    不,已经出事了!

    对她来说,天已经塌了!

    杜壑拿了军令立即唤人送出,又道:“用人不疑,此事还应知会韦太守!”

    池棠点头:“外面的事你安排就好。”

    杜壑施礼告退,匆匆离开。

    池棠走到床边坐下,握住父亲的手。

    温热的肌肤安抚了她一些不受控制的细微情绪。

    池棠从未感觉自己如此镇定。

    大约是,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慌了。

    眼下对她来说,只有一件事可以做。

    保护好爹爹,等朱师叔回来。

    竭尽所能,不计一切!

    李式布置完池府防卫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床边太子妃的背影。

    双肩纤柔,姿态可怜,偏将背脊挺直,直得有点僵硬,显得倔强又笨拙。

    李式不由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低声唤道:“太子妃。”

    她“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式安慰道:“节度使府内外已经戒严,太子妃放心。”

    她点头:“我放心。”

    李式感觉自己没有安慰到她心上,不由惭愧。

    静静站了一会儿,又道:“倘若真出了什么乱子,臣拼死也会护送太子妃和池尚书离开。”

    “好!”她不假思索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脚步匆匆,旋即急声响起:“报太子妃!突厥大军攻破白池关,距回乐已不足五十里!”

    “你说什么?”池棠霍然起身,面色煞白。

    来报的是杜壑从京城带来的心腹家仆。

    “杜县令命人传信白池关,信使行至半路,遇白池关将士败走……突厥大军夜袭白池关,来势凶猛,不过半个时辰,就攻破了白池关,正朝回乐逼近,太守及县令都已上了城楼——”

    李式脸色大变,急道:“臣这就护送太子妃与池尚书出城!”

    池棠仍旧问杜氏家仆:“杜县令怎么说?”

    家仆答道:“县令只让告知太子妃,未有多言!”

    池棠心中一紧。

    杜壑明知她会听从他的建议,却只字不提。

    那定是不建议她离开了。

    “若突厥大军距离回乐已不足五十里,此时逃离,未必安全,”展遇语气沉沉道,“且主公身为朔方节度使,若被人发现临敌而逃,底下的将士也会无心守城,一旦城破,倘若突厥大军有意追杀,我们逃在路上,吉凶难卜!”

    池棠抿了抿唇,问杜氏家仆:“突厥大军多少人?”

    答道:“数以万计,具体兵力还在探!”

    “回乐守军呢?”

    展遇答道:“城外驻经略军一万八千人,除此之外,西一百八十里驻丰安军八千,东北二百里驻定远军七千!”

    家仆忙道:“县令已令人向丰安、定远两地求援。”

    尚可一战!

    池棠点头,道:“你去回杜县令,我这里一切都好,让他好好守城!”

    家仆大喜拜去。

    池棠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远出门外,攀上檐角,檐上圆月将落,略显黯淡。

    天,快亮了……

    ……

    五百里外,李俨翻身上马,身后乌甲黑骑三千,肃穆如夜。

    薛策拉住他的缰绳,面色焦灼:“殿下真要脱离大军急行?”

    李俨“嗯”了一声,道:“暗卫留给你,若军中有变,立斩犯将!”

    语罢,扬鞭冲出,没入夜色。

    倘若来不及救她,纵有百万雄师,也只是废物一堆!

第463章 池棠很怕

    天际隐有微光,而眼前山岭中沉沉如永夜。

    暗卫首领无声比划了几个手势,灰影如鬼魅没入山岭,四面散开。

    他自己也正要进山,忽然听见北面果林方向传来一声清啸。

    啸声似兽,却被人用内力从很远的地方催过来。

    他略作犹豫,向北面掠去。

    林中昏暗,但那道朱红的身影还是十分显眼。

    他停下脚步,正要出声相唤。

    突然,一道影子从树梢扑下,迅捷如电,轻盈如风,准确地落到红衣女子身前。

    暗卫首领乍一看,心中一惊,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猫儿——”红衣女子蹲下抱住猞猁的脖子,低声道,“帮我找一个人,拜托了……”

    首领闻声皱眉。

    他也听说过猞猁这种野兽十分机敏,但没听说还能帮忙找人的。

    然而猞猁在她说完之后,低吼了一声,仿佛在回应她的请求。

    等她起身时,猞猁绕着她走了一圈,突然朝山里窜了出去——

    ……

    曦光如期而至,透过窗纱,温柔洒落在眼睑上,似在唤人醒来。

    可池棠实在觉得太累了,趴在床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突然,地面一震,如闷雷炸响。

    池棠惊得跳了起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地。

    “太子妃!”

    夏辉从屋外冲进来扶住她,神色担忧,也慌张。

    池棠呆呆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转向窗外。

    “天亮了……”她喃喃道。

    地面犹在震颤,杀喊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在耳,清晰在心。

    昨晚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回到脑中。

    “突厥兵攻城了吗?”池棠问道。

    “应该只是在同城外驻军交战,”展遇站在门口,温声安抚道,“姑娘别怕,局势尚在预料之中。”

    池棠点点头:“我不怕,”转向夏辉,吩咐道,“盛碗粥来,我要服侍爹爹用膳。”

    粥很快就盛来了。

    然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并不能主动吞咽食物。

    展遇只好撬开他的嘴巴,将清粥直接灌进去,再用内力催下。

    灌是灌下去了,却难免有些狼狈。

    池棠第七次擦去他嘴边流出的粥水时,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世人都赞他风仪无双,此番却被人欺辱至此。

    怎叫人不心痛?

    展遇也心中酸涩,低声劝道:“主公这里有我,姑娘去睡会儿吧?”

    池棠抹去眼泪,道:“我服侍爹爹吃完就去睡!”

    喂完半碗清粥,池棠并没有离去。

    她握住父亲的手,轻声道:“你们出去一下,我跟爹爹说两句悄悄话,”顿了顿,“门带上。”

    左右退去,屋内静悄悄,只剩她和爹爹两个人。

    池棠在床边跪下,将脸贴在床沿上,拉着父亲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他的手自然落下,带着一点点熟悉的压力,就好像爹爹在抚摸自己的脑袋。

    池棠眼眶一热,低声呜咽:“爹爹,阿棠好怕……”

    ……

    一觉睡醒,已经到了午后。

    池棠一边认真吃着午饭,一边听李式回禀城外战况。

    “……突厥兵力比预估的要多,城外驻军不敌,已经退入城内,不过守城比攻城容易,回乐的护城河引的是黄河的水,上游堵不住,城墙也尚可……”

    说到城墙时,明显底气不足。

    他们都是从京城过来的,看惯了京城巍峨气派的城墙,对回乐的城墙自然看不上。

    而且池棠也听父亲说过,回乐的城墙确实有些不够用。

    “城墙虽然有几年没修了,但是据城门守将说,敌军要想用破坏城墙来攻城,起码也要七天,七天足够援军赶到了!”李式安慰道。

    无论他说什么,太子妃都只是在认认真真吃饭,脸上没什么反应。

    能吃得下也是好事,李式看着颇觉欣慰。

    青衣了他一眼,沉默着上前一步,将放在远处的一道菜同池棠面前的一道调换了下位置。

    池棠愣了愣,筷子停在半空。

    “别只吃面前的。”青衣低声道。

    池棠“嗯”了一声,夹起她刚换过来的菜,继续细嚼慢咽。

    李式呆呆看了一会儿,心疼得快哭了。

    这哪里是能吃得下?分明是硬逼着自己吃下去。

    “太子妃……”李式几乎哽咽了,“有我们在,不会教太子妃受苦的……”

    他见过太子殿下如何地疼她,也见过池长庭如何地宠她。

    没有人要求这样一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坚强。

    纵然池长庭倒下了,也还有很多人护着她。

    池棠咽下碗里最后一口饭,才放下筷子,抬头严肃道:“你刚刚说的攻城守城,我有一个问题——”

    她吃饭的时候,一直在默默思考李式说的战况,除此之外的话都没留意听。

    “太子妃请说!”李式道。

    “城墙可守七天,那城内余粮能支撑几天?城外驻军退进了城,粮草供给还够吗?”池棠皱眉问道。

    李式愣了愣,道:“这方面……恐怕要问杜县令了……”

    池棠犹豫了片刻,摇头道:“算了,我知道这些也没用,不用问杜县令了。”

    杜壑昨晚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连得用的随从,也只来过一次,可见忙成什么样了。

    守城的事,自有城墙上那些人拼尽全力。

    但最终生死存亡,还是要看援军的速度。

    最近的援军是丰安、定远两军,接着就是武威郡的河西军。

    丰安、定远两支兵马不算多,且没有震得住场面的将领。

    她真正等的,是郭雍的河西军。

    池棠突然有些懊悔。

    当初没有把郭雍赶走就好了……

    也不知何叔叔到哪儿了……

    ……

    酉时日沉,随着暮色四合,城门上挂的灯笼也一个一个亮了起来。

    姑臧城守城将领正例常巡逻,目光不经意远眺,却看到了一道奇怪的身影。

    “那是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夜色中,一道身影绝尘而来。

    从城楼上俯瞰,好似有人用笔画了一条线。

    而这条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到画到了城门前。

    然后那个用身体画了一条线的人突然仆倒在地,生死不知。

    没过多久,一张手书送到了守门将领手里。

    将领扫了一眼,脸色大变。

    “备马!去王府!”

第464章 谣言攻心

    明月中天,亥时初漏。

    夜始深,人方定,马蹄落如骤雨不休。

    一声喝令,敲开姑臧城门。

    轻骑两支,似箭离弦,穿城门而出,所过之处,吹角连营,三军惊起。

    快马如飞,冷风灌进领口,遍体生寒。

    郭雍咬紧牙关,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道路,睁到眼睛发酸。

    若是当初厚着脸皮留下,怎会累得她字字泣血求援……

    ……

    池棠猛然惊坐而起,耳边嘶喊声依旧,原来不是梦里。

    “发生什么事了?”池棠晃着尚未完全醒来的脑袋,一边问一边爬下床。

    橙子上前扶她,神色惶惶,却答不出来。

    池棠无心安慰她,跌跌撞撞往外跑。

    呼喊声穿墙入院,杂乱而愤怒,其中偶然夹杂着“池长庭”三字,听得池棠胆战心惊。

    仿佛整个节度使府都被敌人包围了。

    “青衣呢?”池棠惊惶问道。

    青衣昨晚明明是睡在她屋里的。

    刚问完,青衣便从外面回来了,外衫随随便便一披,看起来也是刚刚被惊醒跑出去的。

    “谣传节度使弃城而逃,有将士及百姓围府!”青衣道。

    池棠勃然变色:“谁传的!”

    青衣摇头,道:“杜县令来了——”

    ……

    杜壑不得不来。

    他一介文官,上城墙一昼夜刚刚下来。

    此时官袍上血迹斑斑,也来不及整理一番,就站到了池棠面前,可见心中焦灼。

    “突厥兵择通汉语者列队城门外,齐声呼喊,称池公已弃城而逃!”

    “嘭!”茶盏敲落,池棠气得浑身颤抖。

    “池公中毒的事,只有韦太守、雷校尉及臣三人知晓,突厥兵临城下,池公迟迟未能露面,将士们早已生疑,如今被突厥人一挑拨,便纷纷来问!”

    “外面那些是谁挑起的?”李式咬牙问道。

    “都是城里的百姓,”杜壑道,“突厥兵在城外呐喊,百姓也能听到,谣言已经在城里传开,百姓们闹着要见池公,部分将领也在门外!”

    “杜县令的意思是?”池棠问道。

    杜壑会来这一趟,心里应该有了决断。

    “臣以为,太子妃可召见众将领,告诉他们真相——”

    “不行!”一直没有过问军情的展遇断然反对,“现在只是猜疑,未必有什么动作,至多再撑两天,援军就到了,要是现在让他们知道主公中毒,焉知不会有人心生异志、献城投降?”

    池长庭不出现,也有震慑力。

    要是没了希望,才会大乱。

    “可如今这般,能撑得住两天?”李式皱眉道,“就算安抚住了将领,还有百姓,倘若有人带头强冲怎么办?”

    杜壑沉默片刻,道:“倘若有人强冲,东宫内卫需得担起保护太子妃的责任!”

    屋内一默。

    那就是要武力镇压了。

    城外强敌环伺,城里还在对百姓动刀。

    分明败军之相!

    池棠站起身,走到卧房门口,倚着门朝里望去。

    床前的屏风暂时撤了,可以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双眸紧闭,面色安然,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池棠想起去年初冬,他假装醉倒,暗中去救朱师叔那次,有金吾卫强闯入府。

    那时她毫不犹豫站出来相拦。

    毫不犹豫,是因为有恃无恐,因为有爹爹和殿下让她倚仗。

    现在没有了倚仗,她还敢不敢?

    池棠抿了抿唇,转身道:“驻军将领、世家家主,都让进来吧!”

    展遇顿时拧眉。

    原本持这建议的杜壑也面露犹疑。

    “让他们进来,告诉他们真相,”池棠垂眸道,“我就不见他们了,你们仔细看着,那种天生反骨的,进来就不要再出去了,其余将领都是我父女所倚重的,离开的时候,每人派两名东宫内卫贴身护卫。”

    谁威胁到爹爹,她就杀了谁,没有什么敢不敢的。

    她素来没什么狠心肠,除非有人要害她深爱的人。

    李式一愣,随即振奋道:“臣遵命!”

    展遇看着她,轻轻一叹,也没再反对。

    杜壑施礼应下,又问道:“外面的百姓,太子妃有什么想法?”

    池棠轻声道:“让我再想想。”说罢,缓步朝外走去。

    众人退到两侧,躬身相送。

    走出书房,绕径转廊,一路清风明月相伴,夜色极美。

    她走在长廊上,府外喧闹声掩盖了步声轻悄,侍女们沉默跟在身后,放眼望去,仿佛只有她一人前行。

    耳边听到的那些喊得撕心裂肺的,是回乐城中最普通也最绝望的百姓。

    她可以对将领们动手,却不知该如何对百姓们动手。

    他们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

    其实就算他们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也无济于事。

    他们想要的是希望。

    可是希望,谁不想要呢?

    她比谁都想看到爹爹安然无恙地站出来。

    池棠停下脚步,望着夜空。

    夜空中,明月皎皎,星河黯淡。

    她突然想起幼时,爹爹教她观星。

    他说星移斗转,预示着世事无常。

    无常,让你无法一直得意,也让你在绝望时看见一线生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正因为不小心把心爱的手鞠球掉了荷塘大哭。

    说完这句话,他就从身后拿出了那只手鞠球。

    池棠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

    爹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她一定会守住回乐城,朱师叔也一定能抓到唐雄!

    ……

    朱弦追着猞猁已经离开青铜峡很远了。

    这只猞猁是她从西受降城附近的狼山上发现的,不过是将它从猎人的陷阱里救出,一同玩耍了几日,猞猁便跟着她了。

    相处至今,也不过两三个月,其实并没有什么很神奇的通人性的地方。

    只是她毫无头绪,便随着猞猁四处乱窜。

    眼看距离青铜峡越来越远,朱弦不由停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下去。

    却在这时,隔着树丛,突然响起猞猁的吼声。

    初时似急似怒,听得人浑身发麻,突然转为凄厉。

    朱弦心中一惊,屏住呼吸,无声掠去。

    月光如丝,照见树下兽身抽搐,边上一名黑衣人忿忿踢了一脚,恼怒道:“晦气!被个畜牲费了一筒梨花针!”

    朱弦眼眶一热,咬紧牙关,剑尖无声送出——

第465章 虚伪的信

    星河低转,昼夜将替,越近黎明时分,夜色越是浓重。

    池棠回房后,就直接躺下了,但是一直没有睡着。

    外面的喧闹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

    哭声、火光,甚至已经能听到侍卫的拔刀声。

    她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从床上坐起的时候,忽觉腹内抽痛,算了算,仿佛是快到小日子了。

    “我想吃枣粥。”池棠轻声道。

    橙子忙应声跑了出去。

    池棠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一眼望见廊下灯笼残照,如染血红。

    灯下,媚娘正披衣而立,泪眼盈盈,大约是吓坏了。

    看到池棠开了窗,便朝这边走来。

    “太子妃……”语声哽咽。

    “没事,”池棠柔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媚娘擦了擦眼泪,絮絮问道:“郭世子的援军怎么还没到?武威郡很远吗?何侍卫也还没回来,他不是轻功天下第一吗?”

    池棠哈哈笑道:“没有天下第一,他已经承认不如朱师叔了。”

    媚娘哼道:“他是看朱姑娘貌美,说好话讨好人家!”

    池棠笑得更厉害了:“何叔叔哪里知道什么貌美,每回都惹朱师叔和媚娘生气。”

    媚娘扁了扁嘴,道:“他好好地回来,我就不气他了,也不再问他要花绳了……”

    池棠蓦地一怔。

    嘴里说着最好的结局,心里却是最坏的打算。

    池棠失神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去了东屋。

    东屋的窗边摆着书案。

    池棠抬起袖子,往砚中添了点水,墨条轻碾,低声道:“都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侍女们退到屋外,仍旧投来担忧的目光。

    池棠专注地看着水色渐浓,放下墨条,铺纸择笔。

    笔尖蘸墨将落时,又犹豫停住。

    她要争取最好的结局,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能等到来不及了,才后悔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可这封信,她该写些什么呢?

    “见字如晤,望君节哀——”才写了八个字,就停了下来。

    不行,这句划掉。

    说节哀,不是提醒他哀吗?

    “曾梦前世,亦蒙君怜,许为侧妃……前世种种,终不如今生相知相许……”

    前世的缘分,是她心里甜蜜的小秘密,他知道了会不会也觉得甜蜜美好?

    还有许多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情话,再不说,也没机会了。

    “自宜君一别,思君日甚,翘首惟盼相逢……可憾情深缘浅,若有来生,愿——”

    笔端一停,突然心如刀绞。

    若有来生……

    她这已经是第二世了,还会有来生吗?

    即便还有,可这一世他终究是要伤心了。

    池棠抬袖拭了拭眼泪,写道:“来生之事,不可捉摸,今生缘了,切勿相念,愿君早日得聘淑女——”

    笔端再次一停,怔愣片刻,泪如雨下。

    不过哭了片刻,又用力抹去眼泪,换了一张纸,重新提笔。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浪费在哭泣上。

    刚才那张写得不好。

    他收到信的时候,应该刚得知她不在了,心里正伤心,她又说了许多动情的话,不是让他更难过吗?

    煽情了半天,最后又说什么希望他忘了她,感觉还挺虚伪的,一点都不真诚!

    那要说些什么,才会让他得知她的死讯后不那么伤心呢?

    池棠犹豫了一会儿,重新下笔——

    “见字如晤……殿下厚爱,铭感于心,然恨当年年幼,不识情爱……自入灵武,蒙郭郎倾心相护——”写到这里,抹了抹身上的鸡皮疙瘩。

    咬咬牙,还是继续写了下去。

    “虽非所愿,终有两意……”

    倘若她死了,就让他以为她变心了,就让他忘了她吧……

    他那么好,她实在不舍得他伤心难过,不舍得他孤孤单单,情愿他恨她厌她,重新寻一位好姑娘,爱她护她,娶她为妻——

    “啪!”

    泪滴纸上,迅速洇开。

    池棠忙用袖子按了按,好在只是在角落上,没有糊了字迹。

    难过也是没办法的,把殿下让给别人怎么能不难过?

    当年阿娘临终时,也让她和爹爹不要惦记她,心里应该也是难过的吧?

    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可天有不测风云,她若先走一步,怎么忍心留他一人孤零零?

    如果回忆是悲伤的,那就不要回忆了。

    往后余生,只愿他欢喜无忧——

    角声起,陡然收笔。

    抬头,惊觉曦光已透窗纱。

    她咬着唇写下最后一句:“祈君长安,更无多言。”

    搁笔抬头,打开了窗。

    空气沁凉,仿佛还带着新鲜的血气。

    池棠低头,手指虚虚抚过信纸。

    纸上墨痕未干,敌人已来犯。

    既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该去争取最好的结局了。

    “把我床头的匣子拿来。”池棠吩咐道。

    床头的匣子,装的是她离京后,太子殿下寄来的每一封信。

    他的来信和她一样,没什么规律,有时是回信,有时是突然有什么事多写了一封。

    她的突然有什么事多是在告状,傅氏放蛇、军粮被劫之类的;

    太子殿下的突然有什么事多是军国大事,他也没个忌讳,反倒是她紧张得还给装信的匣子上了锁。

    开锁,掀盖。

    信件几乎装了满满一匣。

    她将新写好的信细细吹干,折好,放入信封,又将信放在信匣的最上面。

    想了想,抱着信匣跑进卧房,从枕边挖出太子妃册书。

    忍不住又打开看了一眼,弯眸一笑,将册书放进信匣,放在最上面。

    若是她今天一去不回,别人看到册书,自然知道将这只信匣交给太子殿下,他就能看到她留给他的信了!

    若是好好回来了,这么一封信……一定要记得赶紧毁尸灭迹!

    池棠将锁虚挂在信匣上,又将信匣放回床头。

    眷恋地看了一眼,转过身——

    “取太子妃礼衣——”

    ……

    大袖连裳,九钿双佩,是太子妃的礼会之服。

    她受封太子妃之后,很快就离开了,礼服还是后面送过来的。

    这也是她第一回穿,端的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气。

    当她身着礼衣走出节度使府时,门口喧闹声陡然一停。

    池棠扫了一眼,忍着腹内抽痛,傲然道:“我是太子妃,我还在回乐!”

第466章 城破

    池棠登上城墙时,正逢平地日出,照得塞上秋色绚丽。

    但这时谁也顾不上赏景。

    突厥兵已经开始攻城了,城墙上下奔走忙碌。

    “太子妃!”杜壑疾走迎上,抱拳施礼后,指责地看了李式一眼。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带太子妃来?

    太危险了!

    池棠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朝他同行的将领点头道:“家父的情况诸位都知道了吧?”

    众将领纷纷点头,目光不一。

    池棠神色从容道:“家父虽然不慎遭突厥人暗中投毒,但是他昏迷前已经有所预料,也有所布置,早在三天前,我们已经派人快马向武威郡王求援,近处的丰安军、定远军也派人去了;丰安、定远二军今日可以赶到,武威郡的援军最晚两天后也能到——”

    “所以,我们只需再守两日,便能出城迎战,一雪前耻!”

    说完这话,众将领脸上都露出了振奋之色,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配合她的面子。

    但她今天来,也不只为鼓励两句而已。

    “御医正为家父解毒,这几日家父虽然不能指挥作战,但我身为太子妃,理应与众将士共同进退——”

    她说得慷慨激昂,却把韦乐和杜壑吓得脸色都变了。

    “太子妃,这——”

    “今日守城,将由东宫内卫轮替,我与李副率亲自督战,回乐城,我们一定能守住!”

    说到这里,众将领明显真的振奋起来。

    东宫内卫那是什么水平?

    年轻力壮,还武艺高强,要不怎么会被派来保护太子妃?

    这样一支高贵的禁卫,众将领想都没想过可以用来守城。

    那简直是天降奇兵!

    杜壑也将反对的话吞了回去。

    回乐守军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群龙无首。

    太子妃虽然不会打仗,但至少是个首,安抚军心是足够的。

    这样还没完。

    池棠突然抬起手。

    抱了琵琶后一直躲在后面不肯出来的青衣迅速将琵琶塞到她手里。

    池棠抱住琵琶,朝众将领微微一笑,道:“我既不懂兵,也不懂武,就是连擂鼓的力气也没有,便以琵琶一曲,为将士们助威!”

    说罢,抱着琵琶走到城墙边。

    肃立,拨弦。

    起调威严庄重,杀气凛然。

    是《将军令》!

    池棠曾私下为父亲弹奏过《将军令》,当时被偷听的郭雍嘲笑毫无杀气,此后她一直没再弹过。

    现在,她依然对这支曲子不熟。

    但她无所谓!

    将士们要的是她在这里。

    她要的也是他们在这里!

    在这里,一遍遍打退凶恶的敌人;

    在这里,守住这座城池,守住节度使府中她的父亲。

    指尖拨弦时,胸口如有磅礴之气急欲涌出。

    她不知道什么是杀气,只知道如果她舞得了大刀,就绝不会在这里弹琵琶!

    那些人!那些突厥人!

    是那些人勾结唐雄!

    是那些人害她父亲!

    她不能亲手杀死这些人,也要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他们被别人杀死!

    日光逐渐灼烈,映照在她脸上、衣上、发上,闪闪发亮。

    曲调由慢而快,如鼓声渐急,阵阵频催,每一个节拍都似鼓槌敲击在人心上,直敲得人热血沸腾。

    谁也没料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能将《将军令》弹出沙场点兵的威赫与杀气。

    杜壑也听得心中激荡,几步冲到战鼓前,和着曲声击响战鼓。

    “弓箭!准备!”雷校尉大喊一声,不再消极防守。

    底下攻城的突厥兵也发现了上面的不对劲,箭矢纷纷射向杜壑和池棠。

    杜壑自己有武功,躲起来毫不费力。

    池棠身边有青衣和李式,也不受影响。

    反倒被敌人的攻击又激出血性,曲调越发慷慨激昂。

    城墙下,百步之外,突厥首领眯着眼睛望着城墙上突然出现的人,指了指,问左右:“那是谁?”

    周围都是灰扑扑的铠甲,只那一人衣着锦绣,日色下,似金玉珠宝,灼灼有光。

    左右也认不出,但可以猜得出:“听说池长庭的女儿是太子妃,也在回乐城中,可能是她?”

    “池长庭的女儿?”首领眼睛猝然亮起。

    池长庭杀他多少部众,就是将其千刀万剐也不足泄愤。

    苍天有眼,竟然让池长庭的女儿落在他手里!

    他仰天大笑数声,指着城墙上的女子:“这个女人,是我的!”

    语罢,抬起的手顺势往前一挥。

    阵型分开,一辆巨型战车缓缓驶来——

    杜壑瞥了一眼,脸色瞬变。

    那是……

    随手拉了一人继续擂鼓,冲到城墙边细看。

    高约五丈,长约十丈,上下五层,配有机弩——

    突厥蛮夷,怎么可能有这样精良的战车?

    这是军器监今年年初刚定稿的新型冲车!

    杜壑顾不得愤怒,立即冲到池棠身边,沉声道:“敌军有机弩,城墙上危险,太子妃快走——”

    “我不走!”池棠大声道。

    眸光如冰如火,指下弦声铿锵。

    杜壑也是通音律之人,听着这乐声不由眉心一跳,下意识去看她的手指。

    嫩白似糯的手指上已见血痕!

    可那女孩儿似走火入魔般浑然不觉,依旧杀气腾腾,指尖拂动如疾风。

    “嘭!”

    杜壑一手按在弦上,厉声道:“再弹手指就废了!”

    池棠茫然看着他,一时未能醒神。

    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刺耳得令人头皮发麻。

    青衣反应最快。

    一手推开池棠,一手横刀拦截。

    池棠猝不及防之下,手上没有拿稳,琵琶脱手坠落,在箭垛上磕了一下,从城墙上掉了下去。

    “我的琵琶!”池棠哭了出来。

    她不是心疼琵琶,只是这一落,仿佛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没有用。

    还是不行。

    大型机弩一发数十箭,威力惊人,即便东宫内卫也难以躲避。

    “轰——”

    撞木撞击城门,发出沉闷又骇人的巨响,震耳欲聋。

    池棠听不清周围人在说什么,只是木木地被青衣抱在怀里,从血肉横飞中一步步艰难后退。

    退下城墙前的最后一眼,她看到了身着胡服的突厥人从墙头冒出,挥舞着大刀朝墙头将士身上砍去……

    “轰——”

    这一声撞击带着额外的凄喊。

    她从马背上回头,看到无数人从城门方向逃窜而出。

    回乐城,还是破了……

第467章 太子殿下来了

    城门撞破的声音沉闷如苍老的呻吟。

    杜壑咬牙踹下一名爬上城墙的突厥兵,朝雷校尉吼道:“守内城门!援军到了!”

    回乐作为边关重镇,修有两重城门。

    敌军若闯入外城门,可以将外城门一关,来个瓮中捉鳖。

    但一般情况下,外城门破后,士气都会大伤,将士们丢盔弃甲者多,很少有顾得上守内城门。

    杜壑只能用援军的假消息鼓舞一下已经跌到谷底的士气。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韦乐也喊了起来:“援军来了!援军真的来了!”语气欣喜若狂。

    杜壑心中一紧,匆匆扫了一眼,瞬时大喜过望:“援军来了!守内城门!”

    援军真的来了!

    东北向来的是定远军!西北向来的是丰安军!东面来的——

    杜壑突然一愣。

    东面也有一支军队!

    玄甲黑骑,阵型如重剑长枪,剑尖枪头的位置杀意凝聚,锐不可当。

    “那是……玄甲军?”韦乐喃喃自语。

    杜壑也不敢确定,但还是毫不犹豫点了头:“是玄甲军!是朝廷援军到了!”

    “玄甲军?真的是玄甲军?”

    守城将士无不精神大振。

    本朝军伍中人,很少有不知玄甲军威名者。

    玄甲军,原是太祖养女平阳长公主所创建的轻骑兵,骁勇善战,未有败绩。

    后来平阳长公主卸甲隐退,玄甲军也不知所踪。

    有说被平阳长公主带走了,也有说被太祖坑杀了,还有说转为了秘密军队,不过以杜壑看来,最可信的一种说法是被打散了编入禁军中。

    无论哪种说法,总之,玄甲军已经没了。

    所以,这一支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管是何方神圣,总之,是友非敌!

    那一支玄甲军奔袭速度极快,突厥大军兵马众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玄甲军如长枪般刺入阵中,所到之处,阵型散乱,溃如山倒。

    剑尖枪头位置上的那一人以陌刀斩杀数人后,疾驰中取弓搭箭,毫不迟疑射出,去若流星。

    杜壑正赞叹他这一箭的果敢英姿,突然发现突厥阵中大乱。

    定睛一看,那人一箭直取的,竟是敌方主帅!

    那人一箭射出,并未作任何留恋,直接率军往城门奔来。

    到了城门处,勒马一停,马上身姿英挺,似曾相识。

    “玄甲听令,分兵五百,守外城门,进门立斩,逃窜勿追!”

    喝令声清冷肃杀,听得杜壑顿时愣住。

    怎么会……

    “还有援军!”韦乐再次大喜喊道。

    杜壑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西面地平线上,又出现了一队骑兵,来势凶猛急迫。

    杜壑垂下刀尖,笑了起来。

    援军都到齐了,大局已定——

    突然,被人揪起,对上一双暗沉怒极的眼睛。

    “太子妃何在?”

    ……

    城内比想象中更乱。

    刀光、血光交错,哭声、喊声一片。

    李俨很快看到了她。

    杜壑说她已经在东宫内卫的护送下回了节度使府,然而没有。

    她就站在回乐城的主道上。

    身上穿着华贵的礼衣,发髻上的金翠钗钿有些歪乱。

    苍白的小脸上,双唇抿成一线,眸中碎光微颤,既脆弱又勇敢。

    她身旁是持刀护卫的青衣,身前是不足五十名东宫内卫。

    他给了她暗卫百名,内卫八百,调姑臧军三千。

    可是现在她身边却只有不足五十人!

    她就用这不足五十人,面对已经闯进城的突厥兵拉起一道防线,将被突厥兵乱刀追砍的百姓护在身后。

    但五十人实在单薄了,根本没被自以为胜局已定的突厥兵看在眼里。

    李俨看到她时,一名突厥兵正大笑着骑马朝她所在的方向冲去,态度轻佻地作势伸手去够她的发髻。

    她脸上的惊惶刺入他的眼睛,如有鲜血漫出,瞬间染红了他的眼。

    他运极内力,将手中陌刀掷了出去。

    刀尖从突厥兵背后没入,又从胸口刺出。

    突厥兵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随后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池棠被这变故惊得呆了一呆,随后抬头望去。

    玄甲黑骑,如乌云压城,沉凝而肃杀。

    那张脸上墨眉绯唇,肤色冷白如玉,一双精致的瑞凤眼中怒意汹涌,杀气滔天。

    可池棠一点也不怕。

    她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看着,感觉身上一点点开始回暖,感觉自己一点点变得软弱。

    她听到身边人都在惊喜地喊着“殿下”,李式喊了,青衣也喊了。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俨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

    可这姑娘好像吓呆了,目光怔怔,无声落泪的模样直教人心疼入骨。

    李俨小心翼翼将她搂进怀里,不敢抱她太紧,生怕身上坚硬的铠甲压疼了她。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低声道:“我来了,没事了……”

    怀里安安静静的姑娘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她猛地跳起来,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样大声哭喊:“殿下……殿下……阿棠好怕,好怕……”

    ……

    郭雍勒停坐骑,静静地望着前方。

    前方身着玄甲的男人折下了修长的身子,让女孩儿能搂到自己的脖子。

    彩章大袖,在玄色铠甲上旖旎铺开,袖中露出的手腕在男人颈后交错,被一身玄甲衬得更显纤白精致。

    那是他心急如焚赶来搭救的女孩儿,她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地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亲昵又信赖地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哭得娇气可怜。

    郭雍提了一路的心缓缓落回原处,疲惫席卷而来……

    ……

    池棠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反正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还做了许多梦。

    梦见太子殿下带了百万大军从天而降,梦见朱师叔找到解药解了爹爹的毒,梦见他们回了京城,她终于嫁给了太子殿下。

    又梦见大婚之夜,殿下问她有没有好好保存太子妃册书,她得意地打开信匣,赫然发现放在最上面的是——

    池棠猛然睁眼,吓出一身冷汗。

    还好是个梦……

    她刚这么一想,目光回聚,却见太子殿下坐在床边,一双眸幽深莫测地看着她,手里正展开着一张纸笺,上面依稀有她的字迹。

第468章 殿下一来什么都好了

    “殿、殿下……你、你在看什么?”

    池棠一边磕磕巴巴地问着,一边往枕边摸去。

    他没有回答,目光仍旧幽深莫测地看着她。

    指尖触碰到熟悉的木质,信匣还在原处。

    再往上一摸,却摸出了莎莎纸声。

    信匣打开了……

    与此同时,池棠也看到了他指间夹着的空白信封,一颗心顿时如坠冰渊。

    “殿殿殿殿殿下,”池棠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偷看我的信!”

    话一出口,池棠自己先吓了一跳。

    她居然还恶人先告状?

    她居然还敢嚣张?

    她是不是活腻了?

    “不不不,殿下随便看,这信本来就是写给你的——不不不,这信不是写给你的——不是不是,是写给你的,但不是给你看——”

    池棠突然泄气。

    越说越急,越急越说不清,又担心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忙先拽住他的衣角。

    李俨垂眸看了一眼衣角,举起手中的信,淡淡道:“当年年幼,不识情爱?”

    池棠连连摇头:“识识识!”

    “蒙郭郎倾心相护?”

    更用力地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虽非所愿,终有两意?”

    “一意一意!一心一意!”

    “愿君早日得聘淑女?”

    池棠突然哑声。

    别的都是违心之言,这一句却是真心的。

    没有听到她的否认,李俨顿时蹙起了眉。

    池棠抿了抿唇,翻身坐起。

    坐起的一瞬,腹部突然抽疼。

    她蹙眉忍了忍,手脚并用爬进他怀里。

    坚硬冰冷的铠甲已经卸下,他怀里温暖得令她湿了眼眶。

    “殿下……”她跪在他膝上,仰起头看他,双眸湿漉漉的,似一只乞怜的幼兽,“殿下你抱抱我……”

    语声带着鼻音,软糯含糊。

    李俨眸光顿软,将她抱起,坐在自己怀里。

    她含在眼里的泪突然滚落下来,抽泣着唤他:“殿下……殿下……”也不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一遍一遍依恋地唤着。

    李俨低头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道:“没事了……”

    池棠忍不住恃宠而骄起来:“殿下,我肚子疼!”

    李俨垂眸看着她,将掌心贴上她小腹。

    他掌心的温热透过中衣传来,池棠羞红了脸。

    虽然好像是亲昵得有些过了,可这样被太子殿下爱怜呵护着,池棠实在不舍得拒绝,便将红彤彤一张脸埋进他怀里,放任自己浑浑噩噩,什么也不去想了。

    她不想,太子殿下还没忘:“下不为例。”

    池棠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扁了扁嘴,小声道:“我没想到殿下会来,还没来得及把信毁掉——”

    嗯?这么说好像不太对?

    “殿下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

    好像也不对……

    “我要是知道殿下会来,一定早点把信毁掉——”

    还是不对……

    池棠扁了扁嘴,可怜巴巴看着他:“殿下,我变笨了,话都说不好……”

    他忽然笑了起来,随后吻住了她。

    久别重逢,一触即发。

    池棠用尽力气迎上,却被他轻易压入枕席间。

    不自觉攥紧的双手被他撬开,十指扣入,紧紧交缠。

    “殿下……”她不自觉唤了一声,语声带喘,娇媚得自己听了都脸红。

    他猝然停下动作,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抬起头,眼中幽光流动,看得池棠喉咙发紧。

    他抬起身,为她盖好被子,抚着她的脸,低声道:“满纸谎言,骗得了谁?”

    池棠眨了眨眼。

    什么?没有骗到殿下?

    他笑了一声,道:“阿棠几日前还来信诉尽相思,怎么说变就变?”

    池棠不服气:“我比较善变!”

    “为何同孤的来信还有太子妃册书放在一起?”那么用心收藏他的来信和册书,心思清浅到一眼望穿,同这封信上的意思截然相反。

    “这不是为了能送到殿下手里吗?”池棠自觉考虑得很周到。

    “哦?”太子殿下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

    池棠顿时一个激灵。

    她在干什么?难道要力证信上写的是真的?

    “谎言终究是谎言,当然骗不了殿下!”池棠正色道。

    李俨笑了笑,道:“以后不要再写这样的信,孤不喜欢。”

    无论真假,他都不喜欢。

    池棠又想哭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殿下,我以为我要死了……”

    李俨听得揪心,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是孤不好,孤不该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倒也不是一个人……”池棠含泪道,“还有爹爹……”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觉得她一个人。

    提起爹爹,池棠又红了眼眶:“殿下,爹爹他——”

    “已经服过解药了。”李俨道。

    池棠愣了愣,旋即高兴得将他一推,迫不及待下床:“我去看看爹爹!”

    李俨将她拉了回来:“人还没醒,不急,先换洗一下,吃点东西再去。”

    池棠羞红了脸往他怀里钻。

    殿下是不是对女孩子太懂了一些……

    ……

    随便吃了点东西后,池棠刚要往外跑,又被太子殿下拉住手。

    “走慢些,别又不舒服了。”太子殿下神色淡淡道。

    池棠又被说得红了脸,埋头被他牵着手往外走。

    出了内院,便见东宫内卫肃立各处,节度使府内外都很安静。

    池棠左右看了看,问道:“回乐城已经守住了吗?突厥退兵了?”

    爹爹的毒解了,回乐城也守住了。

    好像太子殿下一来,就什么都好了!

    池棠不由崇拜地看着他。

    走在前面的太子殿下语气寻常答道:“暂时退了,还需警惕两日;孤与河西军都是轻骑先行,大军还要两天才到——”

    “郭世子也到了?这么快?”池棠震惊了。

    她怎么算都觉得郭雍最早也要明天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正惊叹着,太子殿下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池棠立即正色道:“还是殿下最快!”神色一软,依依地抱住他的胳膊,“我怎么也没想到殿下会来,像做梦一样……”

    太子殿下唇角微勾,继续前行。

    池长庭房里人不多,大概多数还在外面忙碌。

    池棠一眼就看到了神色疲惫的朱弦,正要上前同她说话,却从旁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你是唐菀的女儿?”

第469章 惊鸿一醒

    “你是唐菀的女儿?”

    声音很陌生,态度也不太客气。

    池棠蹙眉看了那人一眼。

    说话的是一名黑衣女子,二十多岁模样,面容冷艳,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看她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打量。

    池棠经常接触的态度有两种,一种是客气的,一种是不客气但是亲昵的。

    像这样既不客气又不亲昵的,肯定不是自己人。

    不是自己人还理她干什么?

    池棠看了她一眼,便仍是跑向朱弦,高兴地问道:“朱师叔,你抓到唐雄了?”

    朱弦一直抱剑倚靠在房门口,神色疲惫地望着里面,只在池棠进来时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转了回去。

    现在听到池棠的问话,也就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突然想起什么,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朱师叔,你受伤了!”池棠惊叫起来,“伤得厉不厉害?”

    朱弦身上裹了一件披风,是以池棠刚进门时没看清她的模样。

    现在一见,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还穿着中秋宴上的衣衫,只是已经破破烂烂。

    有的可能是被树枝勾破的,有的明显是被兵刃割破的。

    手臂上已经有一些处理过的伤,包着白布,还渗着血,看着触目惊心。

    “没事。”朱弦心不在焉地回答。

    “没事?”商陆抬头看了过来,满脸心疼,“手臂上都是暗器的伤!暴殄天物啊!唐雄太不是人了!把这么个美人伤成这样!有的暗器还是有毒——”

    “有毒?!”池棠吓得小脸煞白。

    商陆见太子殿下冷冷瞥来,忙道:“不是什么厉害的毒,都解了,暗器也没伤到要害,没事没事!”

    这时,黑衣女子突然看了朱弦一眼,冷冷道:“唐雄还算怜香惜玉,没有使上梨花针,否则你这美人可就死得不那么好看了!”

    朱弦眸光一暗,没有说话。

    池棠不喜欢黑衣女子说话的语气,皱眉道:“我师叔武功高强,才不怕什么梨花针!”

    商陆笑道:“梨花针可不是一般的暗器,那是唐门十大暗器之一,针上要是再淬了剧毒,啧啧……”

    突然又见太子殿下朝他看来,忙乖觉改口:“不过朱姑娘武功高强,一定能躲开!”

    池棠这才松口气,一边打量朱弦,一边问道:“伤得多吗?伤口全处理过了?就手臂上这些吗?”

    “当然不止!”商陆道,“我就处理了她手臂上的伤,其他地方不给我看——”

    “其他地方能给你看吗?”池棠瞪了他一眼,转头招呼青衣,“快给师叔处理下伤口!”

    朱弦蹙眉挣开她的手:“等会儿再说!”

    “等什么?池长庭没那么快醒!至少还得要三四五六七八天吧?”商陆堵了朱弦一句,说罢又转向黑衣女子,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是吧,唐姑娘?”

    唐姑娘?

    池棠愣了愣,再次看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神色淡淡点头:“毒虽然解了,正常也要睡足七天才醒,不过池尚书内力不俗,也许可以早几天醒。”

    池棠打量了她两眼,问道:“你是谁?”

    黑衣女子扯了扯嘴角,道:“我是你姨母。”

    池棠呆住了。

    “什么?小棠还有姨母?”商陆喊出了池棠的心声。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看着池棠。

    池棠眉心一皱,转身进屋去了。

    这个从天而降的姨母不但没有让她觉得亲切,甚至隐隐能感受到一丝敌意。

    爹爹从未说过她有姨母,她才不信别人乱说!

    屋内床上,池长庭安然而卧。

    池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不由忐忑问道:“毒真的解了吗?”

    “解了,”身后响起太子殿下的回答,“商陆和御医都诊过了,脉象正常,只是有些虚弱,多是进食不足的缘故。”

    既然太子殿下都这么确定,池棠也松了一口气。

    想起差点回不来见爹爹,池棠不由心中一酸,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他的手,低声喃喃道:“爹爹,今天好危险,我差点以为自己回不来见你……”

    李俨心疼地扶住她的肩。

    这姑娘一定吓坏了。

    池棠顾自絮絮叨叨:“爹爹,你醒来是不是会骂我?那你就赶紧醒来骂我吧!没有爹爹看着,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做傻事……可我还是有一点点觉得自己厉害,那曲《将军令》好像比上回弹得好多了,杜县令还击鼓应和……”

    李俨蹙了蹙眉。

    《将军令》?

    击鼓应和?

    杜壑?

    “……这次多亏了朱师叔,爹爹醒来要好好谢谢师叔,她两天不到就把唐雄抓来了,为此伤得好重,身上伤口多得商大夫都看不下去了,希望不要留疤……我看她脸色也不好,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可她不肯去歇着,一定要守着你醒来——”

    说到这里,池棠蓦地一愣,盯着爹爹看了一会儿,突然回头,小声问李俨:“殿下,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我爹眼皮动了?”

    李俨摇头。

    他根本没看池长庭。

    虽然没有找到共鸣,池棠还是紧张了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的眼睛,想了想,道:“朱师叔真的伤得很重,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处理过的伤口还在渗血……”格外仔细且夸张地描述了一遍朱师叔的伤势。

    也不知是不是太夸张导致有点失真,池长庭毫无反应。

    池棠叹了一声,幽幽道:“爹爹,你武功这么高,是可以早几天醒的,那你就早点醒吧?别让大家担心了,你看太子殿下都赶来救你了,你不得醒来招待殿下?你要是不招待,那就只能我招待了……殿下救了我们父女,我心里真是感动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李俨听得眉心一跳,突然觉得池长庭可以晚几天醒了。

    却在这时——

    “啊!爹爹!”池棠突然惊叫起来,“爹爹醒了!爹爹醒了!”欣喜若狂。

    李俨吃了一惊,忙往床上看去。

    果然见池长庭艰难地掀开眼皮,目光虚弱地掠过池棠,随后定在他身上,杀气陡现——

第470章 太子殿下身边的女人

    池长庭醒是醒了,但醒来后只来得及警告了太子殿下一眼,又昏厥过去了。

    能醒就代表没事了。

    一时间,里里外外喜气洋洋。

    朱弦也终于听劝去休息了。

    池棠更是容光焕发,就着爹爹醒来后该如何如何的问题一顿嘱咐。

    李俨坐在一旁陪了她一会儿,李式来了。

    “殿下,众将及治官求见!”

    太子殿下抱着太子妃回节度使府后就没有再出来,给出的指令就是让郭世子决战事,韦太守决内务,展遇与戚兰决府内事。

    现在估计都决得差不多了。

    不等太子殿下回应,太子妃便善解人意地说:“殿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说罢,继续拉着戚兰道:“爹爹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李俨默了片刻,起身离开。

    池棠正说着话,不经意瞥了一眼离去的太子殿下,突然停了声音。

    皱眉看着太子殿下出了门,突然指着外面问商陆:“那人到底是谁?”

    商陆惊讶看她:“不是你姨母?”

    池棠恼道:“我是问,她为什么跟着太子殿下!”

    ……

    李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太子妃冷着脸,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谁惹她生气了?

    李俨面色微沉,扫了一眼屋里的人。

    屋里除了侍女,也就一个商陆。

    商陆“呵呵”一笑,撇清道:“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招惹她!”

    这边说着,那边太子妃就瞥了一眼过来。

    暗示得这样明显,李俨还有什么不懂?

    走到她身旁坐下,低声问道:“是不是又疼了?要不回去歇着?”

    听说女孩子这几天都很容易生气,虽然之前没见她生气过,但不代表她就不会生气。

    谁知他这么一哄,小姑娘神色更恼了。

    “不要!”回答得甜脆响亮。

    便是生气也这样可人。

    李俨眸光一软,碍于周围都是人,不好拥她入怀,只能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问道:“阿棠怎么了?”

    问的时候,顺便自省了一下。

    他肯定不会做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难道有人趁他不在说他坏话了?

    会是谁?

    商陆应该是不敢的,戚兰肯定不会,展遇也不像多话的人。

    难道——

    李俨将目光投向了卧房。

    “殿下忙完了?”池太子妃睨着他问道。

    李俨看向她,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忙完了;突厥首领阵前中箭,生死不知,敌军已退兵五十里,至少今晚是不会再来犯——”

    “中箭了?真的吗?”池棠兴奋得忘了生气,“让他朝我放箭!报应了吧!殿下你不知道,那个机弩射出的箭好可怕,青衣都差点没拦下,我的琵琶就是那时候掉的……”

    李俨见她不自觉挨近自己,便不动声色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抬头朝外吩咐:“拿进来!”

    池棠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外面。

    门外一名侍卫听令进了屋,手里捧着一只残破不堪的——

    琵琶!

    “我的?”池棠愣愣看他。

    李俨点头,抚了抚她的秀发,柔声道:“孤已经听说了,琵琶一曲将军令,可恨孤来得晚,未能一堵太子妃绝世风姿。”

    池棠被他夸得脸都红了:“才不是……我明明弹了好几遍……”

    李俨微微一笑,借着抚她鬓边发丝的动作,摸了摸她的脸。

    她不自觉地将脸贴上他掌心蹭了蹭,眸光熠熠问道:“对了,突厥主帅是谁射死的?殿下一定要好好奖赏人家!这一箭可算为我报仇了!”

    李俨眸光微动,含笑不语。

    池棠眨了眨眼,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惊喜得难以自抑:“是殿下吗?真的是殿下啊!殿下太厉害了!”

    虽然屋里还有外人,不适宜搂搂抱抱,但姑娘都扑进怀里了,李俨自然也不会往外推,便顺其自然地环住了她的身子。

    熟悉的甜香钻入鼻间,带来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从生气不理人到投怀送抱也就半刻钟都不到的时间,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商大夫不由感慨:“我怎么就遇不上这么好哄的姑娘?”

    池棠顿时红透了脸,忙不迭推开太子殿下,正襟危坐,神色一冷,道:“殿下不介绍一下这位唐姑娘吗?”

    说着,看了一眼黑衣女子。

    女子也在看她,目光冷冷,带着几分挑剔。

    池棠很不喜欢。

    不知道刚才她和殿下说话时,这人是不是也这样看着她。

    商大夫说这女子是太子殿下带来的。

    太子殿下出去的时候,她跟着出去,太子殿下回来,她也跟着回来。

    她家太子殿下身边居然跟了个女人!

    除了以前在吴县用过侍女,太子殿下身边什么时候跟过女人?!

    还是这样一个明显不喜欢她的女人。

    不但不喜欢,似乎还有些敌意。

    太子殿下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人给她脸色看?

    李俨终于明白他家太子妃刚才在生什么气了。

    他没有亲自介绍,而是朝黑衣女子颔首淡淡道:“还不拜见太子妃。”

    女子抿了抿唇,下跪行礼:“蜀中唐家堡第十三代弟子唐菁,拜见太子妃!”

    商陆原本低头暗笑,听到唐菁的名字,身子一僵,猝然抬头。

    池棠也呆了一呆,忙问:“你是前任掌门的女儿?为什么说是我姨母?”

    唐菁扯了扯嘴角,道:“唐菀——”

    “唐氏钦封陈留郡夫人,乃太子妃之母。”李俨冷冷道。

    唐菁沉默片刻,改口道:“唐夫人乃是家父流落在外的骨肉。”

    池棠哑声许久,才喃喃出声:“不可能,我爹从来没说过啊……”

    李俨斟了一盏茶送到她手边,道:“消息是从唐雄那里传出来,”

    池棠怔怔接过茶盏,道:“唐雄先前要我独自去换解药……”

    “是为掌门令!”唐菁冷笑道,“唐门的掌门令自家父遇刺后失踪了二十多年,唐门便二十多年没有掌门,今年年初,家祖母同十大长老议定,谁找回掌门令,谁就能继任掌门——”

    “有人告诉唐雄,掌门令在唐夫人手里,他便与那人联手,杀池长庭,绑唐夫人之女,夺掌门令!”

    池棠气炸了,直接把手里的茶盏砸了出去。

    “什么掌门令!我们家才没这破东西!”

    唐菁看着她,淡淡一笑:“对,你们没有——”

第471章 认亲

    唐门的掌门令不在池棠手里,也不在池长庭手里。

    “当年家父突然遇刺身亡,唐雄欲夺掌门位,害死了我叔父和堂弟,祖母为保住唐门嫡支,谎称掌门令遗失,将唐家堡事务托于十大长老,蛰伏以待!”

    所以,唐门的掌门令根本没有丢失,一直在唐家堡好好待着!

    “是谁说的掌门令在我家?”池棠咬牙切齿。

    闹了半天,居然只是个谣言!

    唐菁没有回答,而是请示地看了李俨一眼。

    “是梁王。”李俨道。

    池棠先是一惊,随后又觉在情理之中。

    唐雄原本同姚无忌有勾结,姚无忌死后,应该是经苏瑾的关系投入了梁王门下。

    “唐雄请梁王帮忙查掌门令下落,梁王查到唐夫人的身世,因此怀疑掌门令在你父女手中。”唐菁道。

    池棠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他查了?说不定他就是想要骗唐雄来对付我们父女,故意说我娘跟唐门有关呢?”

    唐菁皱眉道:“你娘不是孤女吗?年纪也对得上——”

    池棠不以为然:“你们家认亲只要年纪对得上就行吗?”

    唐菁噎了一下,垂眸掩去厌恶之色,淡淡道:“那就等池尚书醒了再说。”

    燕绮贱人的后人,若不是东宫的关系,她也不想认。

    这时,边上有人嘲讽地笑了一声,道:“你们不会是以为唐夫人是燕绮的女儿吧?”

    说话的是商陆。

    唐菁皱眉看着商陆:“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商陆哈哈大笑:“燕绮确实有个女儿,和唐夫人差不多年纪,但是不姓唐,姓燕,小名唤作阿宝!”

    “那个孩子呢?”唐菁追问道。

    “死了,”商陆笑容转冷,“十岁的时候,一场急病,没有救过来,怪我当时医术不精,眼睁睁看着她咽了气。”

    “你道她为什么要杀唐伯征?因为阿宝死了!”

    “阿宝死了,唐伯征凭什么还活着?”

    唐菁面色铁青:“疯子!”

    这故事太凄惨了,池棠听得浑身发冷,说不出的难受,下意识往太子殿下身边蹭过去取暖。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嗤笑一声,懒洋洋道:“别人是疯,你是蠢,随便几句话就赶着来认亲了!”

    声音是从卧房内传出来的。

    池棠愣了愣,旋即大喜跳下坐榻:“爹爹——”

    池长庭又醒了。

    说好要七天才醒的,第三天就醒了。

    第一次醒来没撑多久,才过一个时辰又醒了。

    这样的拼劲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池长庭醒来还是躺在床上,可能醒了有一会儿了,将外面的谈话听得不少,一见池棠进来就悠悠嘱咐道:“你如今是太子妃了,少不得有人要跟你攀亲,警醒些,别被人骗了。”

    门外的唐菁原本就被商陆气得没缓过来,又连被他骂了两句,脸色更难看了。

    池棠却是连连点头,乖巧应道:“爹爹没说过的亲戚,我一个都不会认!”

    池长庭刚醒,照例是商陆先上前替他查看状况。

    他便躺着打量女儿。

    池棠被他目光一扫,突然觉得不对,赶紧将双手往身后藏。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的手怎么了?”池长庭厉声问道。

    池棠期期艾艾道:“就是不小心割伤了……不严重,不信——你问商大夫!”

    正在把脉的商陆“呵呵”一笑:“你说不严重就不严重咯!”收回诊脉的手,语气凉凉道,“不严重,你们父女俩都不严重!”

    池棠一听就急了:“爹爹不是毒已经解了吗?怎么又不好了?”

    商陆冷笑道:“他这么急着醒来,身子自然还没恢复,有什么奇怪的?”

    池棠扶着床沿蹲下,皱眉道:“爹爹啊,你——”

    “太子殿下来了,我能不起来招待吗?”池长庭睨着她道。

    池棠脸一红,讷讷道:“我开玩笑呢……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听到……”也是没想到,爹爹会反应这么剧烈。

    池长庭“呵”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指,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池棠吞吞吐吐道:“嗯……就是弹琵琶不小心割伤了……”

    “弹琵琶割伤?”池长庭蹙眉问道。

    这一段他没听到。

    当众提这一段,池棠有点不好意思,便左右看看,道:“你们出去忙吧,我跟爹爹说说话!”

    商陆嘱咐了一句:“别说太久,吃了晚饭早点休息。”就先出去了。

    李俨“嗯”了一声,也走了。

    池棠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唐菁跟在他身后离开,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池长庭看在眼里,蹙眉问道:“那女人是太子带来的?”

    池棠恹恹地点了点头。

    池长庭冷笑道:“即便那女人说的是真的,可燕绮杀了唐伯征,那女人对你也没什么好心思,太子把这么个玩意儿带过来,也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肯定有理由的!”池棠分辩道。

    池长庭冷笑两声,道:“你说我敢不醒来吗?”

    “爹爹啊——”池棠娇娇地唤了一声,将脸贴上他的手背,蹭了蹭,叹道,“爹爹没事太好了……”

    池长庭也叹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难为你了……”

    头顶熟悉的压力令她一下子湿了眼眶,就这么趴着,低声絮絮:“我也没什么难为的,里里外外都有人帮着……”

    “朱师叔和暗卫去贺兰山捉拿唐雄……何叔叔去武威求援……突厥大军……杜县令……”

    “没想到太子殿下也来了!”说到这里,池棠忍不住兴奋起来,“殿下一箭射杀了突厥首领!千军万马之中,直取敌方主帅性命!”

    “这有什么?”池长庭酸溜溜道,“我要不是在这儿躺着,我也能一箭射杀突厥首领!”

    池棠“嘿嘿”一笑,附和道:“那是自然!他们就是知道爹爹太厉害了,所以只敢跟爹爹玩阴招!”

    池长庭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指,道:“你上了城墙,已经足够鼓舞士气了,还弹什么琵琶?打仗的时候那么吵,谁听得清你的琵琶?平白弄伤了手指!”

    池棠好声哄道:“那我下次就抱个琵琶做做样子不弹?”

    “哪还有下次!”池长庭瞪了她一眼。

    池棠嘻嘻一笑,忽又叹道:“我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朱师叔才伤得厉害——”

    “哦?”池长庭抬眸望向门口。

第472章 装模作样

    池棠一时没有留意到父亲的目光,顾自继续说道:“真的,朱师叔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伤,衣衫都割得破破烂烂的,真的太惨了……这次多亏了朱师叔抓到唐雄拿了解药,才解了爹爹的毒——”

    “咳咳咳……”门口传来一阵干咳。

    池棠回头一看,朱弦正抱臂靠在门边。

    衣衫已经换过了,不过穿得不怎么整齐,外衫随意一搭,头发也披散着没有挽起,好似急着出门没来得及梳妆,不过也美得要死。

    只是美人的神色仍旧是一派冷傲淡漠,和平时一样装模作样。

    “解药不是我带回来的。”朱美人冷冷淡淡道。

    池棠惊讶道:“唐雄不是师叔抓到的?”

    “唐雄是我抓到的,解药不是我给的,”朱弦道,“我回来的时候,太子已经带着那个女人给你爹解毒了。”

    池棠顿时皱眉:“竟然抢师叔的功劳!”

    池长庭笑了一声,道:“没有功劳,不是还有苦劳?”

    朱弦嗤了一声,一脸不屑。

    池棠嘻嘻笑着,恰见侍女提着食盒进来,便热情招呼道:“朱师叔,爹爹还很虚弱,你来伺候爹爹进膳吧?”

    朱弦别开脸,冷哼道:“我可不会伺候人!”

    池棠想想也是:“那还是我来吧!”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道:“你的手受伤了。”

    “没事没事,一点小伤!”池棠笑眯眯地去扶他坐起身。

    还没用力,就被人往后一拉。

    “受伤了逞什么能?”朱弦睨了她一眼,轻轻松松将池长庭搀扶起来。

    池棠从她身后绕到左边,口中嘟囔道:“师叔也受伤了……”

    “我又没伤到手!”朱弦不以为意。

    “可是青衣说师叔受了内伤。”小姑娘很是担忧

    朱弦被池长庭似笑非笑看着,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行走江湖,哪有不受伤的?唐雄那么烂的身手,怎么伤得了我?不过一点轻伤罢了!”

    “他身手那么烂,师叔怎么会受伤的?”池棠好奇地问。

    朱弦恼羞成怒:“他擅长阵法机关!不知道在山里布了多少陷阱,要不是——”突然一滞,声音低了下来,“要不是这样,怎么会找这么久……”

    池棠怔怔看着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又不知从何问起。

    因此侍女盛好粥端过来时,她就没来得及反应,被朱弦抢走了。

    “你也去吃饭吧,这里你师叔来就好了。”池长庭道。

    池棠有点不放心:“师叔不会伺候人——”

    “她那是谦虚。”池长庭道。

    池棠虽然不觉得朱师叔是个谦虚的人,但爹爹都这么说了,她也就点头了。

    临走又嘱咐道:“商大夫让爹爹吃完饭就歇下,我等会儿就不进来打搅了,你们两个也别说太久的话,来日方长哦……”

    朱弦再次恼羞成怒:“啰嗦!”

    池棠“嘿嘿”一笑,出去了。

    朱弦余怒未歇,舀起一匙粥直冲冲往池长庭嘴边送。

    池长庭垂眸看了一眼,没有吃,又抬眸看她,问道:“要不是什么?”

    朱弦一愣,沉默了一会儿,道:“池长庭,我的猫儿没了……”

    “唐雄在山里布了迷阵,要不是猫儿带路,我可能到现在还转不出去……猫儿身手敏捷,被他误认为人,一筒梨花针,全都使了出来……要不是它,梨花针可能就落在我身上了……”

    正说得伤心,忽然被他握住了手。

    他从她手里拿下汤匙放回碗里,一手拿过碗,一手抚上她的脸,替她抹去脸上的泪。

    朱弦怔怔看着他,突然大怒:“你不是自己能动!装什么残废要人伺候!”

    池长庭一边舀着粥,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女儿要孝顺我,为什么拒绝?”

    “你女儿都受伤了,你还好意思让她伺候?”朱弦愤愤道。

    “不好意思,所以不是换成你了?”池长庭道。

    朱弦哼了一声,道:“那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

    面上不悦,心里却是一甜。

    这厮起初一定是故意想使唤她,后来看她难过就装不下去了——

    “再装我怕会被你烫死,”池长庭舀起一匙粥,叹道,“这么滚烫的粥,吹也不吹就往我嘴里送……”

    朱弦涨红了脸,恨得咬牙,可看看他略嫌苍白的面容,又不舍得动手。

    池长庭吃了一口,抬眸看了看她,忽然捉住她的手,柔声道:“辛苦你了。”

    朱弦一下子就气不起来了,轻哼道:“你知道就好!”

    “伤到了哪里?”他低声问。

    朱弦红了红脸,道:“也没哪里……你快吃饭!”

    他松了手,舀起粥,低声笑道:“我竟不知,原来师妹待我如此情深——”

    “闭嘴!”朱弦再次涨红了脸,“我不过是、不过是……”

    他含笑抬头,素衣墨发衬得眉目隽雅。

    “不过是还没睡够你罢了……”

    ……

    池棠自是不知她爹跟她师叔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她离开爹爹的房间后,去了魏少游屋里探望。

    魏少游是和池长庭一起中的毒,为了方便一起照顾,就安置在了隔壁厢房,由画屏和夏辉轮流照顾。

    同样是今天服下的解药,但魏少游没有像池长庭一样如有神助地醒了,还是正常昏睡着。

    从魏少游房里出来,恰见太子殿下从外走来。

    目光相撞,他脚步微微一顿,身姿如劲松修竹,眸光似雪月白露,教人百看不厌。

    池棠盯着他看时,他又向前走了几步,道:“孤还没用膳。”

    池棠眨了眨眼,睨着他道:“殿下没用膳,怎知我也没用?”

    他微微一笑,道:“孤让人守着太子妃出来,免得错过与太子妃一同用膳。”

    池棠转念一想,又问:“殿下今日刚到回乐,没有人设宴为殿下接风?”

    “战事未了,不宜大宴?”李俨牵起她的手,低声道,“便由太子妃设小宴为孤接风,如何?”

    池棠还惦记着刚才的不快,原想拒绝一下,但看看周围那么多人,拒绝了难免让太子殿下没面子,便不知所谓地嘟囔两声,由着他牵着手朝外走去。

    直到出了院子,又走了两步,感觉周围人少了,才装模作样左右瞄了两眼,假惺惺问道:“怎么没看到唐姑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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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藏娇介绍:
起初,池棠原想努力振作,扭转前世命运,然后——被她爹搞定了……后来,池棠想查出自己前世死因,找出仇人,然后——被隔壁家大姐姐搞定了……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被隔壁家大姐姐投喂的日子;但是,喂着喂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等等!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肖想我爹?!------------------李俨发现一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心仪当朝太子,见了他却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还要把他跟她爹凑成对……又名《人人都想做我继母,我看中的那个却想做我夫君》东宫藏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藏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藏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