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我太狭隘了
“这是什么?”池棠好奇问道。
夏辉和婢女们人手抱着一只绸布包,绸布包里鼓鼓囊囊,仿佛还是软绵绵的,好像很好抱的样子。
“给我一个!”池棠跃跃欲试。
夏辉笑着将自己手上的布包塞进她怀里。
满怀丰盈轻软,池棠一抱就爱上了:“这是什么料子?给我做个绣球吧?”
“先生吩咐外面铺子做的裘衣,”夏辉道,“是用灵武郡特有的一种羊毛做的,十分轻软,姑娘喜欢的话,再让人拿羊毛做个绣球。”
朱弦从擦脸的帕子下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瞄了一眼那毛皮,又悄悄把眼睛遮上,继续认真洗脸。
“太好了!”池棠高兴地说,“我这几天正觉得日落后有些冷呢!”
“西北冷得早,据说**月都可能飞雪!”
“阿郎真是细致周到……”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
朱弦洗好脸,默不作声地坐到一边吃早饭。
新做的裘衣不是只有池棠一人有,画屏、夏辉、媚娘都有。
“就这些了?”池棠蹙眉问道。
夏辉瞥了一眼埋头吃早饭的朱弦,道:“铺子里的人说,原本是五件,还有一件交代了要加急赶制,前天就让人取走了。”
池棠丢下裘衣走到朱弦对面坐下,拖长了声音娇娇唤道:“朱师叔——”
朱弦恍若未闻,专心进食。
“让我看看加急赶制的裘衣呗?”
朱弦沉迷于吃饭不能自拔。
池棠也不勉强,拍拍膝盖起身:“那你慢慢吃,我自己进屋去找吧!”
朱弦忙丢了筷子拉住她,瞪了她半天,压低声音道:“不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池棠笑嘻嘻道:“不总得穿,怎么不能看了?”
朱弦脸一红,恨得咬牙。
可不就是!
总得穿出去被人看到,这样偷偷摸摸给她,她怎么穿出来?
不能正常一点跟另外四件一起拿出来吗?现在就搞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似的!
“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朱弦板着脸赶跑了其他好奇目光,才拉着池棠进屋。
关上门,冷冷道:“在这儿等着!”自己进了里屋。
池棠才不等呢!笑嘻嘻甩着手跟上她。
朱弦回头威胁地瞪了她一眼,但是没什么效果,只好悻悻然随她去了。
进了里屋,爬上床,从床里侧扒拉出一只跟外面那些一模一样的绸布包。
一转头,池小姑娘已经跟着爬到她床上来了,朱弦便将绸布包用力往她怀里一塞:“看看看!随便看!”
小姑娘“哎呀”一声,抱着鼓鼓的绸布包四脚朝天倒在了床上。
乍一看,圆滚滚的。
朱弦忍不住扑上去挠她:“叫你看!叫你看!……”
池棠笑得满床打滚求饶,可朱姑娘这会儿正恼羞成怒,说什么也不听,最后池棠还是把怀里布包砸出去才止住了她的攻势。
布包在打闹的时候已经松了,丢出去被朱弦接住后就完全打开了,露出了红白相间的美丽颜色。
红是朱红,朱弦最常穿的颜色;白是雪白,和外面那几件一样的衬缀。
池棠躺着缓了两口气,才翻身爬到她身旁,摸了摸裘衣,笑嘻嘻问道:“加急赶制,爹爹是不是要赶在离开前亲手把裘衣送给师叔?”
“呸!”朱弦板起脸道,“他才没亲手给我!”
池棠惊讶道:“难道是让展哥哥给你的?”
朱弦支支吾吾道:“差不多吧……”
总不能说自己半夜跑到池长庭屋里找到的吧?
池棠愕然。
都加急赶制了,怎么没有亲自赠送?
爹爹在搞什么鬼?
“别瞎想了!”朱弦冷哼道,“他就是去年答应过送我一件裘衣,现在兑现了而已!”说着,将打包好的裘衣往床内侧一扔,“一件裘衣谁稀罕了?我自己弄不到?”
池棠看了一眼被打包得整整齐齐、又被精准丢到枕边的绸布包,嘿嘿一笑,道:“对!一件裘衣算什么?必须每年一件!”
朱弦脸一红,再次恼羞成怒朝池小姑娘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太子妃,杜县令求见!”屋外侍女禀道。
池太子妃从朱魔女的魔爪下钻出乱蓬蓬的脑袋,一双眼睁得浑圆:“他来干什么!”
……
杜壑是来找池棠的。
为的是汇报昨天发现的唐门弟子的行踪。
昨天和魏少游差不多时间进城的五名唐门弟子,在进城后找了间客栈住下,随后见了两名疑似同门的男子。
通过调查那两名男子,有了新的发现。
“那两人是七月初五进城的,七月初三,曾于贺兰山下会见青铜寨寨主!”杜壑道。
池棠变了脸色。
七月初一,杜壑招安青铜寨;
七月初三,唐门弟子会见青铜寨寨主;
七月初五,唐门弟子到回乐城;
七月初七,回乐城山匪越狱暴动。
“青铜寨的降匪安置在哪里?”池棠忙问。
原本青铜寨是向杜壑投降,但杜壑自觉安置不了这么多山匪,所以同寨主商议后,让他们暂且留在山上,等池长庭回来再作招安。
后来池长庭回来了,便于七月中旬处理了青铜寨和青岗寨的招安事宜。
“青铜、青岗两寨降匪都跟着北征了。”杜壑蹙眉道。
池棠心中一惊。
都是新招降的山匪,怎么直接带去北征了?不会太冒失吗?
尤其现在还发现青铜寨疑似勾结唐门,与七夕暴乱有关。
“我去报信!”朱弦霍然起身。
由于要说唐门弟子的事,魏少游和朱弦都在。
“还是我去吧!你留下保护师侄!”魏少游道。
杜壑抬头看他们:“二位稍安勿躁,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派了熟悉地形的人快马追赶。”
朱弦和魏少游都有些讪讪。
确实,他们俩就算追出去,也很有可能迷路。
“杜县令思虑周全,我就放心了。”池棠感激地说。
爹爹不在,要说能在大局上拿主意的人,还得是杜壑。
杜壑微微一笑:“是臣分内之事。”
池棠顿时自惭形秽。
看看人家杜壑,关心的都是正事,她呢?满脑子都是争风吃醋,还为此猜忌人家杜县令。
实在是太狭隘了!
第444章 你怎么像被绿了
议完正事,池棠等人相继走出前厅。
朱弦原本低头若有所思,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突然抬头道:“杜郎什么时候得空,好久没喝杜郎煮的茶了。”
“我也会煮!”池棠下意识抢了一句。
朱弦瞥了她一眼,仍旧去看杜壑。
杜壑也错愕了一瞬,随即笑道:“每日下衙后都可以,恰好刚收到京里送来的紫笋——”
“太子妃!”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转头一看,是郭凉。
池棠见她赤甲长刀,眉目冷厉,仿佛立时立刻就要上战场的样子,不由心中一惊,忙问:“县主要去哪儿?”
郭凉淡淡道:“出城巡逻!”
池棠看了看天色:“快吃午饭了……”
郭凉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行礼出门,看也没看池棠以外的任何人。
池棠看了看离去的郭凉,又转头看杜壑。
杜壑笑了笑,继续说道:“恰好刚收到京里送来的紫笋,诸位不妨来品鉴一番。”
“他们不去,就我一个!”朱弦立即自作主张替池棠和魏少游拒绝了,“就今天吧,晚点来找你!”
杜壑微笑应下,告辞离开。
站在人来人往的岔路口,池棠也不好多说什么。
黑着脸回到房里,终于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跟杜壑相约单独喝茶!”
朱弦打量了她两眼,指着她哈哈直笑:“你怎么像被绿了一样?”
池棠黑脸转红,讷讷道:“郭县主才绿了……”
朱弦往榻上一歪,笑道:“她有什么好绿的?你没看杜壑一点都不在意?男人都不是她的,她醋给谁看?”
池棠回想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杜壑怎么……我明明好几回看到他们俩在一块儿,还拉过手呢!”池棠搞不懂这俩的关系了。
“杜壑跟她拉过手?”朱弦惊讶道,“他都没拉过我!”
池棠倏地看她,满眼警惕。
这话什么意思?
朱弦嘻嘻一笑,道:“杜壑以前可喜欢我了,第一次见就跟了一路,一直跟到七凤谷门口,师兄们才请他进来作客,他一住就是半年,每天都采一枝红蔷薇放我门口——”
“后来呢?”池棠汗毛都炸起来了。
“后来不是跟你说过了?他收到家书回去了。”
池棠异常纠结。
这听起来怎么像杜壑始乱终弃了朱师叔一样?
“你、你不怨他?”池棠小心翼翼问道。
朱弦哈哈笑道:“我每回下山都会引人追随,师兄们就是见怪不怪了,才邀请他进来作客,他会留半年,是因为投了我师父的缘,我师父还亲自指点他武功呢!”
“那红蔷薇?”
“红蔷薇算什么?”朱弦笑嘻嘻道,“我门口还有白蔷薇、粉蔷薇、红牡丹、紫牡丹、桃花、李花、杜鹃等等,七凤谷里有的花我门口都有,还有果子呢!”
“我爹也送过你果子!”池棠见缝插针。
朱弦脸一红,凶巴巴道:“不许提你爹!”
池棠撅着嘴看着她。
朱弦轻哼道:“我跟杜壑没什么,跟你爹也没什么!”
池棠睨着她:“城楼赏月?”
朱弦噎住。
“书房寻找?”
朱弦脸红。
“加急赶制?”
朱弦恼羞成怒,捏住她两颊威胁:“再乱说,撕烂你的嘴!”
“疼、疼……”
朱弦冷哼一声,松开手,一边揉她的脸,一边悻悻道:“瞎操什么心?你爹才不会吃醋!”
当初老皇帝要她进宫,池长庭笑得比谁都开心!
“你约杜壑单独喝茶到底想干什么?”池棠还记着这事。
朱弦漫不经心道:“有点事请教他。”
“什么事?”池棠狐疑地看她。
“关你什么事?”朱弦睨了她一眼。
池棠急了,挨到她身边道:“你也可以请教我啊!干什么一定要请教他?”
朱弦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我请教你有意义吗?”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池棠不服。
朱弦想想也是,这事问谁她都没面子,问杜壑还真不如问池棠。
便揽着池棠轻声道:“我越想你爹这次出征的事,心里就越不安,刚招安的山匪,他怎么就急着带出去了?现在又出了问题,他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池棠还真知道一点。
“青岗寨有个山匪对毛乌素沙漠地形比较熟,我爹是考虑有人带路,就想杀突厥人一个措手不及。”
朱弦还是愁眉不展:“青铜寨山匪勾结唐门,怎么能肯定青岗寨没问题?”
池棠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青岗寨应该是没问题的,青岗寨的二当家跟穆御史有些渊源,就算有问题,我相信爹爹也是有准备的。”
她刚听杜壑说青铜寨被带着北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应该相信爹爹的安排。
朱弦摇了摇头,道:“打仗的事我不懂,但总觉得你爹这次北征有点仓促,他不是刚到回乐一个月都没有?这就歇够了?”
其实这些问题,池棠也有想过,甚至比朱弦想得还要多一些。
池长庭在延安郡打仗时,主要是防守。
当时号称十万大军,有太子殿下坐镇京城调兵遣将,输送粮草军械,这样下来,打了两个多月。
而这次北征,是要深入敌腹。
池棠在东宫舆图上看过这一段,战线很长,路也不好走。
兵力上,池长庭只带了三四万人,其中两千还是刚招降的山匪,英勇善战的郭雍和河西军也走了。
后勤上,没有向朝廷请命,没有后方调兵遣将,也没有粮草军械补给。
孤军深入,光一想都让人胆战心惊。。
这么严峻的问题,她当然问过爹爹。
“爹爹说,打仗时决胜的关键有很多,不能一概而论。”池棠道。
“就这样?”朱弦错愕,这句话不是相当于什么也没说?
池棠正色道:“这样就够了!你看,我们担心的地方我爹都考虑过了,他是有准备的,至于具体怎么准备,他没告诉我们,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要相信他!我爹才不会丢下我贪功冒进!”
上次去芦子关,爹爹是临时上阵,才有许多不确定。
这次他是主动出征,必然深思熟虑。
朱弦被她最后一句话说服了。
抱着小姑娘痴痴地想了一会儿,叹道:“棠棠,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还有好多话要质问他呢!
池棠估算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战事顺利的话,可能要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哎,中秋快到了……
……
此时,五百里外的毛乌素沙漠中,池长庭将卷了刃的长刀插入黄沙之中,与走来的年轻将领狠狠碰了一拳,笑道:“可以回去过中秋了!”
第445章 爹爹太好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池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爹……到哪儿了?”
展遇笑道:“主公未时进城,说是半个时辰回府,让姑娘准备一下晚上的庆功宴!”
“庆功宴?”池棠反应不过来,“这……这就打完了?”
朱弦愣愣看她:“你不是说至少三个月吗?”
池棠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上回跟朱师叔估三个月都觉得估少了,可现在才过去三天……
爹爹又是飞回来的?
“打完了!”展遇也难得喜形于色,“行至毛乌素南境,斩获——”
“阿郎回来了!阿郎回来了!”
外头惊喜喊声打断了展遇的话。
池棠激动得从座上跳起来,狂奔出去。
转出影壁,一眼就看到了正迈入大门的熟悉身影。
“爹爹!”池棠高兴地喊了一声,就要朝他扑去。
“等等!”池长庭突然伸手做了个阻止靠近的手势。
池棠一个急停。
“先别过来!”池长庭一边说,一边动作迅速地解开身上染血的铠甲,随手往门外一丢,然后拍了拍身上衣袍,这才朝她张开双臂,笑道:“好了,过来吧!”
然而宝贝女儿没有再扑过来。
经他这么一打岔,池棠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十五岁,而不是五岁,当众扑进父亲怀里也太幼稚了。
于是像个大姑娘一样端端正正行礼问候。
抬头时,察觉有人盯着她看,便瞥了一眼过去,却对上一双戏谑含笑的眼睛。
“郭世子?”池棠惊讶得睁圆了眼,“你不是回去了吗?”
没等到女儿入怀还被截了注意力的池某人脸色一僵。
“你猜?”郭雍还一副要同他女儿玩笑一番的姿态。
池长庭重重咳了一声,将抬起的双手顺势放在女儿肩上,推着她转了个身,转头同郭雍淡淡颔首:“世子且去歇会儿,晚上我们一醉方休!”
说罢,揽着女儿的肩往里走。
池棠没有留意到父亲的小情绪,她在沉浸在爹爹三天归来的兴奋中。
“爹爹,你是不是又玩阴谋了?”池棠目光闪闪。
池长庭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有这样说亲爹的?”
池棠嘻嘻一笑:“那你是不是又走了半路就回来了?”
池长庭捏了捏她的脸:“聪明!”
“这次走到哪儿了?怎么郭世子又回来了?展哥哥说打了胜仗,跟谁打的?进了城怎么没直接回来……”
池长庭哈哈笑道:“别急,一个个来——”语声一顿,停步看向倚墙而立的红衣美人,“朱师妹。”
朱弦高傲冷漠地“嗯”了一声。
池长庭目光下移,落在她胸前,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朱弦“唰”的一下红了脸,忙将抱在胸前的剑放下,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跑了。
“咦?朱师叔怎么害羞了?”池棠惊叹道。
池长庭又笑了一声,揽着她往书房去:“想问什么,一个个来……”
……
朱弦下意识是要回房的,临到的时候转念一想,被人笑一下就躲屋里也太弱了,她又不是池棠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
所以她选择躲到了树上。
挑了一株较高的树,还能望见池长庭带着女儿往书房走。
即便是居高临下的角度看过去,仍觉得长身玉立,气度超然。
可刚刚那一看一笑却邪气得很……
朱弦一想起便觉得脸上发烫,继而身上也开始发烫。
真是见了鬼了!
她为什么要把剑抱在胸前?都不知道他在看哪里、笑什么!
不过,无论他看哪里、笑什么,都一样的讨厌!
朱弦忍不住又瞪他一眼,却正巧见他走进了屋里。
视线内一下子没了他的身影,心里顿时怅然若失。
本来是想不动声色地蹭在棠棠身边一起听听的,她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池长庭北征三天就回来了?
……
“北征怎么可能三天回来?当然是因为不是北征!”
池长庭笑道:“你不是都知道?没有朝廷诏令调兵,没有军械粮草补给,只有三万兵马,那叫孤军深入,是送死!”
“亏我还信了爹爹的鬼话……”池棠一边泡茶,一边嘟囔道。
当初她提出这些疑虑的时候,爹爹可是满脸自信地说了一堆“兵法有云”,她还真信了!
池长庭哈哈一笑,道:“涉及军事机密,也只我和郭世子两人知晓而已!”
这次的行动,不是为平叛,而是要揪出内贼。
虽说现在不是北征的时机,但迟早也是要北征的,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先把北征的路清一清。
“郭雍和我提过,六月初,你曾筹到一批粮食,在运往延安郡的途中,被突厥人劫走,事实上,在你们之前,也有多次粮草遇劫的状况发生,一是通敌者可恶,二则突厥兵嚣张——”以及欺负他女儿该死。
北征是假,引突厥人劫粮是真。
他们准备了五百辆假粮车,将精兵埋伏在车里,用老弱士卒护送,而精壮骑兵由池长庭领着假意奔袭先行,与粮草拉开距离。
至于传说已经回家的郭世子,则带着骑兵跟在运粮车后面。
果然有人给突厥兵通风报信,引来劫粮。
后面的事,就很残忍了。
劫粮的突厥兵、通风报信的细作一个也没放过。
这样还不够。
池长庭之所以进城没有先回府,是为了在城里内应得到消息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突厥人的秘密粮仓,里面还有几万石的粮食,郭雍说,正是你们被劫的——”
话没说完,眼前的小姑娘便欢呼一声,朝他怀里扑来。
池长庭忙丢开茶盏,抱住女儿。
“爹爹!爹爹太好了!”池棠搂着他的脖子又跳又嚷,“他们抢了我给爹爹的粮,还杀了殿下给我的人……”说着,声音便哽住了。
池长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这件事,只要他知道了,肯定是要讨回来的。
敢抢他女儿的孝心,哼!
女孩儿感动了一会儿,又精神抖擞地起来要去准备庆功宴了。
池长庭笑着目送她离开后,进了里屋换衣。
目光不经意落在床上,动作一顿,随即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伸手抚平软枕上的褶皱,正要起身,眼角余光一瞥,却是愣了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第446章 池长庭醉了
夜至亥时,笙歌渐歇,杯残炙冷。
醉意漫过,席间一片慵懒,只有媚娘还在眉飞色舞同身边侍女描述着她去前厅献舞时的所见。
朱弦撑着下巴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唤道:“棠棠——”
“嗯?”边上的池小姑娘正眯着眼睛夹盆里的丸子,闻声转头,一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酒盏。
一时间,酒香染裙。
“太子妃喝醉了!”媚娘指着池棠咯咯直笑,也是醉态可掬。
池太子妃面露委屈,眼里波光朦胧,迷糊又可爱。
朱弦哈哈一笑,扶着她起身,朝席上道:“太子妃醉了,都散了吧!”
小姑娘乖巧地靠在她怀里,由她扶进了屋。
朱弦扶她坐在榻上,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轻声道:“棠棠,我要走了。”
池棠倏地睁大了眼,眼里挣出几分清明:“去哪儿?”
朱弦笑道:“本来你爹说他要出征,才托我留下照顾你几日,现在他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爹爹知道吗?”池棠问道。
朱弦轻哼道:“我想走就走,为什么要他知道?”
池棠皱眉道:“怎么又要偷溜?幼稚!”
朱弦大怒,掐着她的脸道:“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小姑娘突然扁了嘴,朱弦以为掐疼了她,忙松了手。
一松手,池棠就扑进了她怀里,搂着她的腰嘤嘤道:“师叔你别走……”
哎呀……这小姑娘……
朱弦抱着她,心里也是不舍。
可她上回都撂狠话发毒誓了,现在留下岂不是很没面子?
何况池长庭又没跪求她留下,哼……
这时,屋外突然有人来报:“姑娘,阿郎派人来说——”
朱弦心里猛跳了一下。
不是吧?难道池长庭派人来留她了?
“——阿郎喝多了,已经歇下了,让姑娘也早些休息!”
朱弦一怔,说不出的失望。
池棠朝外应了一声,仍旧抱着朱弦不放,娇娇劝道:“师叔,你就再留一晚,好歹让人有机会留你嘛……”
朱弦脸红了一下。
本来她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可……竟然被这死丫头说破了!
再留下岂不是很刻意?
“不必再说了!”朱弦淡淡道,“我意已决!”
快刀斩乱麻地将小姑娘从身上扒拉下来,往榻上一丢,道:“行了,你早点休息吧!不必相送!”
说罢,生怕这姑娘又要说什么堵她后路,赶紧闪了出去。
池棠慢吞吞地爬起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叹了一声,起身摇摇晃晃朝外走去。
青衣以为她还要去劝朱弦留下,便扶住她低声道:“想留总能留。”
池棠怔了怔,也不知她在说谁想留。
但仔细一想,谁都一样。
朱师叔想留下,总能给自己找到理由留下;爹爹想留朱师叔,也不可能没办法。
池棠点了点头,道:“给我端碗醒酒汤,我去前面看看。”
家里就两个主人,爹爹喝多了,她得起来做主。
不过到了前院,仆从们虽然忙碌,倒也有条不紊。
问了一声,得知展遇正在送客,池棠便想着去爹爹那儿看一眼。
“太子妃啊……”忽然被人喊住,“太子妃怎么出来了?”语声含笑,带着一丝戏谑。
池棠转过身。
灯下人影轻晃,笑意迷离。
“世子好像也喝多了啊……”池棠打量着他。
郭雍笑道:“你爹都说了一醉方休,我好意思不醉吗?”
他嘴上说着醉了,眸光也朦胧荡漾,说话却挺清醒的。
池棠抿唇一笑,道:“世子酒量挺好的。”爹爹都醉了,他看起来却还好。
郭雍笑了笑,低头从衣襟内取出一只锦囊,递给她:“送你的。”
池棠没有接:“这是什么?”
郭雍笑了一声,将锦囊丢给青衣,道:“我们在沙漠里杀尽了敌人和内贼,找回了丢失的粮食,从沙漠里出来时,看到一株矮树结了果实,我就摘了一颗,送你。”
池棠从青衣手中接过果实。
硬壳,黝黑,有点丑。
池棠蹙眉看了一会儿,不解地问:“这果实有什么特别的?”
郭雍想了想,道:“特别丑?”
池棠瞪了他一眼。
他哈哈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看到了,突然想给你带一颗。”
池棠再看果实,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阴恻恻看了郭雍一眼:“你想要暗示什么?”难道是嘲讽她丑?
郭雍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不是……”他一边笑一边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太子妃美着呢!哈哈哈……”
池棠哼了一声,怎么还是觉得嘲讽呢?
正考虑要不要把果实砸回他身上,却见展遇送完客人回来了,忙丢下郭雍上前问起父亲:“爹爹醉得厉害吗?醒酒汤喝了没?已经睡下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忙着送客不太清楚,展遇答得有点含糊:“醒酒汤喝了,可能已经睡下了,姑娘也早些歇息吧……”
郭雍听着,突然笑了一声。
池棠敏锐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
那边朱弦刚刚收拾好行李。
她来的时候身无长物,走的时候竟然多了两大包。
其中一个大包就是新制的裘衣。
朱弦看着这两大包,有点犯愁。
谁行走江湖背这么多包?丑死了!
都怪池长庭,送什么裘衣啊……
要不不带了?
这么想着,却将裘衣抱进了怀里。
还是舍不得……
就这样走了吗?
收了人家的裘衣,是不是该去道个谢?
不告而别好像也很幼稚。
可是他喝醉了……
咦?喝醉了不是更好?
朱弦一下子想通了,“噌”的一下站起身,不再犹豫地打开了门……
……
院中灯火阑珊,没有人走动,只门口留了两名仆从。
周围侍卫也大多撤了,本来池长庭自己就是个高手,也不需要什么护卫。
朱弦悄然推窗而入,落地无声。
屋内只留了一盏昏暗小灯,照得各个角落都暧昧朦胧。
朱弦轻咳了一声。
没有回应。
“池长庭?”她又试探地喊了一声。
隔着屏风,床上没有任何动静。
“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要走了!”她语气淡然道。
“还有,裘衣收到了,多谢!”
仍旧没有回应。
真醉得这么死?
朱弦探头看了一眼,突然心头嘭嘭乱跳起来。
第447章 小心火烛
灯火如萤,只点在临窗的墙角,将她的影子朦朦胧胧投在屏风上。
屏风内却是黑糊糊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
朱弦踮着脚靠近屏风,心跳如雷。
走了两步,转念一想。
万一池长庭中途醒来,将她抓了个现行,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于是又轻咳一声,道:“我只答应你出征的时候帮忙照顾一下棠棠,既然你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语气自然,态度淡漠,公事公办,一点也没有掺杂个人感情。
虽然看似在摸黑靠近一个醉死不能反抗的男人,但动机绝对光明磊落,绝无欲行不轨的可能!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脚步一停,朱弦突然被自己问住了。
走之前特意来看他一眼?
是不是太苦情了?
而且这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什么?
再说了,光看一眼有什么意思?来都来了,不占点便宜就走,那还是人吗?
池长庭虽然年纪大了点,姿色还是可以的,身材也……
想到这里,朱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一面挪着步子绕过屏风,一面继续自然淡漠地说话:“我这就走了,为了帮你照顾女儿,我的山猫都丢贺兰山了,还得回去找,也不知道要找多久,应该还在青铜峡一带吧……”声音渐渐发虚。
“池长庭,你听到没有?”她试探地问了一声,目光终于绕过屏风,看到了床——
不对!
朱弦正要后退,便听见身后传来回应:“听到了。”
近到令她忍不住惊叫。
然而刚张开嘴,就被人捂住了。
她本能地屈肘后击,也被人轻易捉住。
“别叫!”耳畔低声,灼热的气息拂在她耳后敏感的肌肤上。
朱弦身子一颤,脸上开始发热。
他缓缓地松开手,气息也离开了她耳边。
朱弦暴起转身,抡起拳头捶他:“你干什么吓人!”
他接住她的拳头,道:“谁吓人了?这好像是我屋里?”
“你在屋里不会吱个声吗?”朱弦恼羞成怒。
池长庭笑了一声,道:“我原本也不在屋里,这不是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进了我的屋,才过来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才见不得人!”朱弦干巴巴地驳斥了一声。
池长庭握着她拳头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笑道:“那么,朱师妹半夜三更来我屋里,有什么见得了人的事?”
朱弦刚刚是假装忘了没把手收回来,现在他一动,就装不下去了。
冷哼一声,用力抽回手背到身后,仰起下巴道:“你刚刚不都听到了,我就是来跟你道别的!”
他“哦”了一声,问道:“去哪儿?”
“去贺兰山,青铜峡那边,我的猫儿还在那里。”朱弦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
“山猫啊……”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是猞猁吗?”
“嗯。”
“就是被阿棠当老虎的那只?”
“嗯哼!”朱弦听着他的话有点不对劲,“你都知道棠棠错认成老虎的事了,怎么还不知道山猫是猞猁?”
“一时忘了。”
朱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我走了?”
他没说话,一双眼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朱弦也是不懂,这时候怎么还高深莫测起来了?
“我真的走了?”她退了一步。
他还是一脸高深莫测。
可这么高深莫测她真的不懂。
朱弦有点失望,又退了一步,正要转身——
“朱师妹!”
朱弦反弹似地转了回来,意识到自己转回得太快了些,便冷脸挽回下颜面:“干什么?”
昏暗光线中,他唇角微微勾起。
“我备的软枕可还睡得惯?”
朱弦顿时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仗着屋内昏暗他看不清,仍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低低笑了一声,道:“朱师妹不是睡过我的床?”
“没有!”朱弦断然否认。
否认完赶紧回忆下是不是不小心留下了罪证。
仔细想想,觉得不太可能。
那天晚上她是来做贼的,身上不可能带什么容易弄丢好证明自己到此一游的小玩意儿。
“你是不是在床头内侧待过?”
朱弦呆了一呆。
真留下了证据?她明明走的时候还把褶皱都抚平了啊!
“师妹可知自己留下了什么?”他语声低缓,说不出的缱绻暧昧。
朱弦蓦地睁大了眼看他。
他眼里幽光流转,隐隐魅惑,却只容她看了一眼,便垂眸掩下了。
“我去看看……”朱弦轻声道。
她要是看不懂男人的眼神,也不可能自在到现在。
可池长庭……
她在床上坐下时,身子止不住发颤。
他勾引她,她愿意上钩,就这么简单。
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到一夜风流也愿意。
本来她也是临走前特意来看看有没有便宜可占的,不然为什么听说他醉倒了就偷偷跑过来?
睡完池长庭就跑,想想还挺刺激的。
可是她都坐下了,池长庭怎么还没动作?
“在里侧,你找找。”他低声道。
朱弦轻哼一声,踢了鞋子爬上床。
找就找!
朱弦一气坐到了最里面。
可池长庭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这就看不懂了。
“没找到?”他问道。
“没有!”朱弦有点生气。
找什么找?她都主动上床了,难道还要她主动脱衣服?
大约是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池长庭终于动了。
他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探身向她,握住她的手。
朱弦屏住呼吸,只将目光放在他的手上,浑身颤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忽然轻声叹息:“傻姑娘……”
语落,将她的手拉到一旁被面上。
“摸到没?”他轻笑问道。
朱弦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在柔软被面上摸到了一块光滑细腻的——
“这是什么?”朱弦一下猜不出来。
池长庭松了手,淡淡道:“你是不是在床上点着蜡烛看信?”
朱弦一惊:“你、你怎么知道?”随即反应过来了,“是蜡油?”
池长庭点头。
朱弦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在床上点烛看信,不小心滴了蜡油在被面上,被池长庭发现了。
所以池长庭让她上床就是让她来找蜡油?
朱弦幽幽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池长庭不为所动,语气严厉道:“下次不许在床上点火,容易引燃!”
所以池长庭让她上床,不但让她来找蜡油,还要教训她小心火烛?
是她不美?还是池长庭不行?
第448章 你还愿意吗
事已至此,朱弦意兴阑珊地“哦”了一声,道:“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去哪儿?”他一手按在她肩上。
朱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贺兰山啊!刚不是说过了?”
池长庭“嗯”了一声。
朱弦瞪着他:“你倒是放开我啊!”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挡着她的肩,仿佛在阻止她离开。
池长庭轻笑一声,道:“我没用力,你挣扎一下试试?”
这话过分了,为了面子朱弦也得挣扎一下。
一挣扎,他就用上力了。
这不是耍人吗?
朱弦恼怒得挥掌朝他攻来。
他捉住她的手腕:“朱师妹……”
朱弦抬脚踹了过去,又被他用腿压住。
“朱弦……”
朱弦差点软了身子。
她这么正常一个名字怎么能喊得这么缱绻勾人?再唤一声她真的要不行了。
朱弦捏紧手心,僵着身子冷冷道:“池长庭,你能说人话吗?”
说又不说,做又不做,就这么吊着人,太过分了!
“别走。”他低声道。
朱弦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便眨了眨眼:“再说一遍。”
他轻叹一声,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微微一松,任由她的手往下滑了少许,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朱弦,别走。”语声低柔,仿佛还带了点祈求。
朱弦觉得不太真实,警惕地看着他,试探道:“那你求我?”
话刚出口,马上就后悔了:“不求也行——”
“求你,”他凝视她,“求你别走。”
朱弦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点头:“好!”随后一个激灵,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其实不用这样,好好说话,我也是讲道理的。”
色诱真的没必要……不过也挺好的……
朱弦悄悄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低头笑了许久,摇头道:“不是。”
“那你吃错药了?”
“没有。”
“忘吃药了?”
“有可能。”
朱弦噎了一下。
他又笑了一会儿,手松开,绕到她背后,动作十分轻柔地将她送进怀里。
朱弦正觉昏昏沉沉,突然一缕酒香钻入鼻间。
“你是不是喝多了?”她恍然大悟。
等等!不对!
朱弦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推开,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回,皱眉道:“你不是喝醉歇下了吗?”
这一身穿戴整齐,还从外面进来是怎么回事?
要不是听说池长庭醉倒了,她会过来吗?
这厮醒着她还能讨到什么好处?
这不?又被他安排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笑道:“我只是喝多了,没有喝醉。”
“哦?”朱弦不信。
眼神清明,出招敏捷,哪里像喝多了?
“不信?”刚说他眼神清明,就晦暗起来,“要不……你闻闻?”
朱弦顿时脸上烧了起来,揪着他衣襟的手松了松,又恋恋不舍地贴上他的胸膛。
掌心之下,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跳动。
“那……我可真的闻了?”朱弦强作镇定道。
说出口时,突然发觉声音压低之后,“闻”听起来跟“吻”差不多。
不知他是不是也这样觉得,眸光越发深沉:“师妹请便。”
朱弦咬了咬牙,攀着他的肩膀一下子抬起身子,倏然停在咫尺之处,再一点一点小心翼翼靠近。
他一动不动地垂眸看她。
鼻尖轻触他的唇,朱弦心想,她都做到这地步了,他要再没反应,这男人她就不要了!
念头刚动,就被倾压而来的攻势击溃。
发髻在他掌心散开,他轻抚着,而后扶着她的后脑,迫使她更深切地迎合。
他半散的墨发从肩头落下,拂在她颈侧,凌乱地撩拨着她的肌肤,令她生出更多渴望。
这个男人,她还是要的!
她简直太想要了!
朱弦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只想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
他猝然停下,抬起头,眼中狂乱瞬间褪去,暗沉沉的,不知还剩了什么。
“信了?”他低声问道。
朱弦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还不够。”
他勾了勾唇,低头在她唇上一吻,却止住她的迎合,没有再深入。
“你还是个小姑娘。”他温柔轻抚着她的发。
朱弦蹙眉道:“我都二十一岁了!”
他笑了笑,道:“对我来说,还是个小姑娘。”
朱弦嗤笑道:“对你来说,我岂不是一辈子都只是个小姑娘?”
他笑道:“是,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个小姑娘。”
朱弦鄙夷道:“那你这样压着一个小姑娘合适吗?”说着,故意弓身蹭了蹭他。
哼!虚伪的男人!
池长庭将她按回去,低声道:“我年长你许多,总要比你考虑得多一些,倘若你以后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后悔?”朱弦有些气恼,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什么。
他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鬓角:“你还年轻,总要给自己留点后悔的余地。”
朱弦忽然想哭:“那你会后悔吗?”
他笑道:“少年人考虑事情不周到,才会留下悔恨,我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想不到的?既然已经深思熟虑,就不会后悔。”
“你现在深思熟虑过了?”朱弦拉着他的衣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池长庭睨着她道:“你以为随便什么女人都能占我的便宜?”
鬓发微乱,衣襟低垂,眸光似笑非笑。
朱弦觉得他这个模样实在是太勾人了,忍不住将手偷偷伸进他的衣襟。
他看也不看便捉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我已经想好了,你还愿意吗?”
朱弦挣了挣手,瞪他一眼,道:“我半夜三更趁你醉酒爬你床上来,你说我愿不愿意?”
这其中用意很难解吗?大家心照不宣、半推半就不好吗?
池长庭笑了起来,将她整个搂进怀里,低声道:“别乱跑了,改天我陪你去把猞猁找回来,找个合适的园子养也行,只是不能养在府里,阿棠会怕。”
方才所有暧昧旖旎都不及这一抱的温柔醉人,朱弦顿时意乱神迷,只顾点头,觉得他说什么都好。
他吻了吻她的额,柔声道:“不早了,回去睡吧。”
这就不太好了。
朱弦抬头看他一眼,忽然攀着他的肩膀跪起身。
衣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她起身时,膝盖不慎压住了一边衣角,朱红软罗自肩头滑落。
黑暗中,如玉莹莹。
“池长庭,你……真的不要?”
第449章 我都知道
清晨,池棠匆匆用过早膳,往前院书房赶去。
到了门口,正见展遇从里面出来,随口问道:“爹爹在吗?”
问时,已经听到了里面熟悉的舞刀弄枪声,笑道:“那我进去了!”
展遇却拦下了她,对边上侍卫道:“进去通报一声!”
池棠有些意外:“来客人了?”
她来找父亲,除非是还没起或者有客人,否则是不需要通报的。
如果还没起,也是让她进院子里等。
只有屋里有客人,才会让她在外等。
这么早就来客人了?
可爹爹不是在练武吗?
展遇轻咳两声,道:“姑娘先候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好似有什么急事,也不等池棠回应就匆匆走了。
这时,进去通报的侍卫也出来了,打开门,请池棠进去。
庭院内,池长庭正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并没有因为池棠进来而停下。
池棠便站在一边等他练完,心里却有点奇怪。
爹爹一般是刚起床的时候练武,所以他这会儿刚起?怎么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
以及……客人呢?
池棠忍不住四下张望。
今天人特别少,别说客人了,就连往日伺候在侧的仆从也没看到。
正觉得奇怪,那边池长庭练完枪法了。
他随手将长枪插入石槽中,大步朝她走来:“有事?”
池棠一边踮起脚给他擦汗,一边问道:“爹爹,你昨晚有没有见到朱师叔?”
池长庭就着石凳坐下,闭眼享受着女儿的伺候,语气寻常地反问道:“怎么?”
池棠蹙眉道:“她昨晚就出去了,到今天早上也没回来,但是屋里行李都在,剑也在,应该还没走吧?”
说着,狐疑地打量池长庭一眼,问道:“爹爹,师叔昨晚有没有来找你?”
据郭雍说,爹爹是喝了很多,但并没有喝醉,如果朱师叔去找他,他肯定还醒着。
池长庭拿了茶碗,不紧不慢喝了一大口,淡淡道:“有。”
池棠愣了愣,继续问道:“那她人呢?”
池长庭神色如常道:“她说要回贺兰山看看她的山猫。”
“真的走了?”池棠急道,“她有说还回来吗?”
池长庭瞥了一眼卧房,道:“不是行李都在?你回去看看,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池棠听他这么一说,便回去了。
朱弦果然已经回来了。
池棠找进屋的时候,她正蜷着身子倚在床头休息。
大约奔波了一夜,神色有些疲惫。
池棠忍不住嘀咕道:“干什么连夜去看山猫?白天不能去吗?昨晚连月亮都没有,山里那么黑,猫儿站你面前都未必看得清!”
朱弦有气无力地睁开眼,一看到她,脸腾地红了,出人意料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池棠看得惊奇。
就算知道半夜看山猫很无聊,可朱师叔一向任性要面子,竟然会因此感到羞愧?
哎呀,师叔羞愧的样子真是可爱!
池棠笑嘻嘻地上来扒她的被子:“师叔,你怎么——啊!师叔,你脖子上怎么——”
朱弦忙跳起捂住她的嘴。
对上小姑娘惊讶好奇的目光,朱弦又红了红脸,小声道:“被虫子咬的!”
池棠看着她脖子上星星点点的胭红印记,不由瑟缩了一下:“山里的虫子这么毒吗?”
“是!特别毒!”朱弦咬牙道。
“让商大夫给你看看,拿点药膏吧!”池棠心疼地摸着她的脖子。
这样欺霜赛雪、美玉凝脂一样的绝美肌肤,竟然被毒虫咬成这样!
“不用不用!”朱弦急忙拒绝,“这虫没毒,过会儿就褪了!”
“你确定?”池棠不放心,“要是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确定确定!”朱弦忙道。
池棠又打量了她两眼,皱眉道:“还是让商大夫来看看吧,师叔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别是受风寒了。”
朱师叔武功高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虚弱的样子,真让人担心!
“不用!我没事!”朱弦断然拒绝。
池棠严肃道:“师叔,不可以讳疾忌医!”
朱弦支支吾吾道:“我就是……一晚上没睡,有点累……”摇了摇池棠的手,小声道,“去帮我叫桶热水进来,身上难受……”
……
热水备就,屋里只剩了她一人,朱弦才松了一口气。
解衣,入浴。
闭上双眸,感觉到肌骨间难以言喻的酸痛终于得到了纾解。
本来想后半夜偷偷溜回来的,谁想到……根本走不了……
她忍不住捂住了脸。
池长庭真是……
……
屋外,池棠还在纠结要不要给朱弦请大夫。
朱师叔好像不太愿意看病,但她这样虚弱又实在让人担心——
对了!让爹爹来看看!爹爹也会医术!
朱师叔这么任性,也就爹爹对她有办法!
池棠顿时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世好主意,高兴得跳起来,这就准备出门去找爹爹了。
一转身,恰好见侍女提着一只食盒进来。
“这是什么?”池棠随口问道。
然而听完侍女的回答,池棠惊讶地打开食盒看了两眼,随后陷入了沉思……
……
朱弦刚洗好澡,就见池小姑娘吃力地提着一只大食盒走进屋来。
“怎么你自己提?青衣呢?”朱弦忙上前接过,放在桌上。
“想跟师叔单独说说话,就顺手提进来了!”池棠笑眯眯道。
朱弦笑睨了她一眼,把干帕子塞给她:“给我擦头发,我饿死了!”
池棠听话地跑到她身后替她擦头发。
朱弦打开食盒——
看到第一盘菜的时候,没什么感觉。
第二盘,也没感觉。
等到四菜一汤都上了桌,摆在一起一看,朱弦就愣住了。
这是不是……太补了?
“是爹爹亲自吩咐厨房给师叔做的哦!”池小姑娘从身后探出脑袋,在她耳边意味深长地说。
朱弦红了脸:“你爹太客气了……”
拿起筷子埋头吃饭,心中忿忿。
死男人!也不知道避着点棠棠!
池棠吃吃笑了两声,又道:“爹爹是心疼师叔昨晚累着了呢!”
“咳咳咳……”朱弦呛了一下,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抹着眼泪回头看她,眼里惊疑不定:“你、你都知道了?”
池棠朝她呲牙一笑,神色既顽皮又得意。
“你们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第450章 想同池尚书谈生意
朱弦吓得筷子都掉了,忙拉着她的手道:“棠棠,你听我解释,我跟你爹——”
“要成亲了嘛!”池棠接过来说。
朱弦一愣。
成亲是不是太快了?他们昨晚才好上……
“不用害羞啦!我都猜到了!昨晚你是不是去找我爹道别,结果我爹没醉,就说了很多好话挽留你,你感动之下,终于决定不走了,所以才改成去看山猫——”
朱弦本来被她说得头都抬不起来,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
“我猜得对不对?”池棠洋洋得意地问道。
朱弦干笑两声,点头道:“棠棠你真聪明!”
池棠“嘿嘿”一笑,道:“我一看这些菜就知道了!爹爹心疼师叔昨晚奔波了一夜辛苦呢!”
爹爹终于知道对师叔好一点了,太感动,太欣慰了!
昨晚他们俩一定说了很多贴心话!
“对了,师叔,你们商量好婚期没?”池棠期待地问道。
朱弦默默吃饭不说话,反正小姑娘有她自己的想法。
“应该还来不及商量!”池棠很快自己想到了答案,并且有了新的好主意,“我先帮你们看看日子去!”
说着,也没心思擦头发了,蹦蹦跳跳跑了出去,兴奋喊道:“橙子!快帮我拿本黄历!”
……
池棠趴在窗前翻黄历的时候,戚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池棠瞥了一眼,有些意外:“谁的拜帖?”
除了初来乍到手忙脚乱了一阵,之后池棠就很少看到拜帖了。
以她的身份,灵武郡内没有她必须应酬的人,大多数有身份的人都交给戚兰去接待了,而没身份的,连拜帖都递不进来。
什么人的拜帖能让戚兰拿进来?
“是沈记商行的。”戚兰说着,将拜帖递了过来。
“她有事直接进来不就好了?”池棠奇怪地说。
春曦真有事一般先来找画屏,再由画屏带进来,没必要特意递帖子。
戚兰微微一笑,道:“不是春管事,是沈记的东家,沈家的姑娘!”
她说着这话时,池棠也看到了拜帖上的字迹。
娴雅婉丽,是世家闺阁中最受追捧的卫体字。
……
沈知春跟在戚兰身后进来时,恭谨地低着头,背脊却很直,颈项的曲线柔美婉约。
她的礼仪学得很好,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姑娘还好。
她比印象中瘦了一些,眉目间不再是那种教导出来的温婉,有了一点池棠说不出来的变化。
她有很久没见到沈知春了,也有很久没留意沈家的消息了。
本来在吴县时,太守之女和商户之女的身份已经是云泥之别,更何况进京之后,池长庭步步高升,池棠也跟着水涨船高。
等到池棠封了太子妃,跟沈知春的差距就更大了,根本不可能玩到一起。
不过沈家一直都是走的东宫的路子,这点池棠是知道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沈家都是自己人。
因此她收下了沈知春的拜帖。
虽然玩不到一起,池棠还是对沈知春很有好感的,见了她便笑道:“沈姑娘是来这里巡视铺子吗?都快中秋了,怎么还跑这么远?”
沈知春抿唇一笑,道:“忙起来就顾不上年节了,今年中秋,恐怕要在回乐过了。”
池棠只当她在这里还有什么要紧事,也没在意。
又寒暄了两句,沈知春起身拜道:“不敢有瞒太子妃,这次来回乐,是为求见池尚书,冒昧登门,恳请太子妃代为引见。”
池棠笑容一收,意外地打量她两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淡淡一笑,道:“想同池尚书谈一笔生意——”
……
次日上午,池棠刚吃过早饭,外头便报进来说:“沈姑娘来了!”
池棠吩咐道:“让她在前厅等着,派人去跟爹爹说一声!”
“哪个沈姑娘?”边上传来一声问。
池棠转头见是朱弦,弯眸一笑,招呼道:“师叔起来了啊!”吩咐侍女给她拿早饭去。
“是以前吴县的沈知春。”池棠答道。
见朱师叔还是一脸迷惑,又加了两句:“我在她家园子办过白露宴,那次还进刺客了!”
这下朱弦记起来了:“差点毁容被你爹娶进门的那个?”
池棠僵了一下,正色道:“没有的事!不要乱说!沈姑娘冰清玉洁!”
朱弦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池棠想了想,指了个侍女道:“你去前厅看着,沈姑娘走了回来说一声!”
侍女应声离去。
池棠跑到正在梳洗的朱弦身旁,絮絮道:“我爹说过,沈姑娘是很有分寸的人,以前在吴县这么近,她也很少求见我爹,她这次是特意跑来回乐找我爹的,一定有要紧事!可即便有要紧事,她也是先找我,让我帮忙引见,我这才帮她递话的!”
朱弦丢开帕子,似笑非笑睨了她一眼,道:“沈姑娘当然有分寸,她求见你爹当然有正经事,你跟我解释什么?关我什么事?”
她记起来了,池长庭第一次赶她走的时候,就说沈知春比她懂事。
哼!昨天早上她走之后,池长庭到现在也没见她,倒是见了别的女人……
“师叔啊,师叔吃醋的样子真好看!”池小姑娘笑嘻嘻抱住她的胳膊,语气娇娇。
朱弦脸一红,一指头戳在她酒窝上:“我什么时候不好看?不是,我哪有吃醋!”
池棠不以为意地拉她坐下吃饭,自己则坐在对面兴致勃勃跟她说起昨天翻黄历的结果。
朱弦听着,心里却有些怅然。
池长庭不可能娶她的。
棠棠要做太子妃,池长庭一定会想尽办法回京城。
可她不能在京城露面,否则就会连累他们父女。
如果跟池长庭回京,就只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那是不可能的。
她自幼勤学武艺,就是为了不让美貌成为自己的累赘。
情愿在这西北之地偷得几日欢,日后他位极人臣,她逍遥江湖,也未尝不美。
倘若那狗皇帝死后,他们还你情我愿的话,也可以考虑下再续前缘。
至于现在——
大约他回京之日,便是分别之时……
朱弦慢慢地吃着,痴痴地想着。
一顿饭吃完时,刚才被派出去的侍女回来了:“沈姑娘已经走了!”
池棠立即拉着朱弦起身,道:“我们去问问爹爹,沈姑娘找他谈什么了!”
第451章 沈知春的来意
沈知春虽然走了,池长庭却还留在前厅。
池棠拉着朱弦进来的时候,好奇地问了一句:“爹爹,你在等人?”
池长庭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我不想来有人非要拉我来”的朱弦,笑道:“是啊,我掐指一算,有人要来问沈姑娘的来意,就懒得挪动了!”
“你们聊,我先走了!”朱弦一脸冷漠地挣开池棠的手后,僵了一僵。
怎么这么轻轻一挣就挣开了?你不能抓紧一点吗?
好在甩开后池小姑娘又把她拉了回去:“是我想问!朱师叔就是陪我来的!”
朱弦轻哼一声,别开脸,没有再试图挣脱。
池长庭笑了笑,唤来仆人吩咐道:“今天送来的马牙枣,洗一盘给太子妃和朱姑娘吃!”
朱弦闻言瞥了他一眼,恰遇上他吩咐完仆人转眸看过来。
目光对上,他眸色一深,忽如那一夜抚上她肩头时的幽晦。
朱弦忙又别开脸,两颊隐隐发烫。
“爹爹,沈姑娘来找你谈什么生意?”池棠正乖觉地为父亲添茶,没有留意到屋内的暗涌。
池长庭回身坐下,道:“说起来,这事跟你也有关系。”
池棠动作一停,惊讶抬头:“什么事?”
池长庭执盏抿了一口,道:“沈姑娘有意将沈家七成产业献出——”
“七成?”池棠失声惊喊,“为什么?沈家出了什么事?她要献给谁?”
池长庭笑了笑,道:“今年年初,沈鑫喜得贵子。”
池棠愣了愣,问道:“所以呢?”
“他有意将沈姑娘送给陇右节度使为妾——哎哎,你哭什么啊?”池长庭忙从她袖笼里拉出丝帕为她擦泪。
池棠抽噎道:“他以前……说要为沈姑娘招赘,要把所有家产都留给她……大家都说沈鑫疼女儿,现在怎么……有了儿子就不要女儿了吗?这也太过分了……”
池长庭多久没见她哭得这样伤心了,不由方寸大乱。
“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我们家又不这样,沈鑫这些年没儿子是他生不出,又不是不想生,现在生出来了,自然就变心了,你爹能一样吗?”池长庭皱着眉低声哄道。
沈鑫虽然没续弦,家里却不少女人。
沈知春应该也是有所防备,才能应对得那么快。
他丧妻多年,也曾有人用女儿需要母亲教养的理由劝过他,但他始终记得阿菀刚去那会儿,小阿棠听了奶娘的话哭着问他,爹爹是不是要娶新夫人,不要阿棠了。
他怎么忍心?
或许没有母亲教养,女儿会不那么懂事,但至少她不会有沈知春那样的恐慌和算计。
池长庭暗叹一声,柔声道:“我们家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家的东西都划在你娘嫁妆里了,以后都是你的,要不以后爹爹的俸禄也交给你——”
“不用不用!”池棠吓得泪都停了,“太子殿下说我的嫁妆有礼部和东宫采办,你还是留着自己娶妻吧!”说着觑了朱弦一眼。
“胡说!”池长庭怒道,“礼部和东宫采办的能一样吗?你嫁给谁爹爹都要给你办嫁妆!”
说到这里,也看了朱弦一眼,缓了语气道:“别的不用你操心。”
朱弦刚被池棠一眼看得脸红,等池长庭看过来时,便凶狠地瞪了回去。
看她干什么?
她图的是他的钱吗?
她明明图的是他的脸和身材!
正想着,池小姑娘又看了她一眼,道:“日后要是有了弟弟妹妹,我是长姐,一定会照顾他们的!”
池长庭也看她一眼,道:“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爹还没那么老!”
朱弦大怒。
她有答应过要给池长庭生孩子吗?
她不就是想玩他几个月?
可这父女俩虽然一人一眼意味深长,却谁都没有说破,她也没处反驳。
眼见他们还要揪着这个话题往下说,朱弦忙重重咳了两声,道:“沈姑娘的爹要把她送人作妾,然后呢?她来找你做什么?”
池长庭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一面拿了茶盏斟茶,一面语气淡淡道:“沈鑫意欲送女儿作妾,沈姑娘愿以沈家七成产业相赠,求我们帮她渡过难关。”
朱弦蹙眉问道:“那跟棠棠有什么关系?”
池棠也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池长庭手执茶盏送到她嘴边,道:“沈姑娘手里的七成产业,五成是茶马互市相关的茶场、马场以及珠玉香料,两成是粮食,马场和粮食我正好有用,剩下的,我让她献给阿棠作嫁妆。”
池棠才喝了一口,就呆住了。
半晌才说出话来:“我们要拿沈家七成产业?这、这不会有事吗?”
池长庭笑道:“也不是白拿,沈姑娘现在还掌控着沈家的产业,所以能作主献给北征大军和东宫,如此忠君爱国,我们自然要为她请封,这样一来,沈鑫就不能将她送人作妾,等她脱离了沈家的控制,我们再还些回去,以她的本事,东山再起也不是问题。”
朱弦听得啧啧称奇:“这姑娘真厉害!”
池棠却还是有点担心:“她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七成啊!沈鑫不会发现?”
池长庭嘲讽地笑了笑,道:“沈鑫沉溺于娇妾爱子时,沈知春其实已经掌控了沈家九成的产业,只是她毕竟为人子女,婚事上不能作主,才用了这么一招!她人都到这儿了,沈鑫已经无可奈何!”
“她掌控了九成产业,只拿了七成吗?”池棠问道。
池长庭点头笑道:“是,九成产业,五成是茶马场,四成是粮食;茶马场是沈姑娘一手经办的,粮食是沈家的根本,她拿走了自己一手经办的,分走了一半沈家的祖产。”
池棠眼眶一红:“沈姑娘真是仁善,她爹太坏了!”
她原本还在为沈家父女相争感到难过,听到这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傻姑娘——”池长庭摸了摸她的脑袋,失笑道,“她要是拿走九成,不是要了沈鑫的命?沈鑫为了儿子也得跟她拼个鱼死网破,让出两成,免得把人逼急了。”
“这样吗……”池棠怅然若失。
池长庭点头道:“兵法有云,围师遗阙,穷寇勿迫,就是这个道理!”
朱弦忽然笑了一声,撑起下巴看着他:“依我看来,这沈姑娘最聪明的地方,是知道该找谁帮她!”
第452章 她别无选择
池长庭抬头看她。
这姑娘今日穿了一身湖水色,乌发懒堆,甚是素淡。
一张脸却是颜色艳极,眼波流转间,是不自觉的媚意如丝。
池长庭微微一笑,转头对女儿道:“你先回去,我和你师叔说几句。”
“好哒!”
池棠欢快地跳了起来,一溜烟跑到门口,还很贴心地回头问道:“要不要帮你们把门带上?”
“不用了!”朱弦急忙喊道。
“哦哦!”池棠也不勉强,高高兴兴地把门外的人都带走了。
朱弦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这死丫头在高兴什么?就不怕她生个儿子跟她抢嫁妆吗?
呸呸!她才不给池长庭生孩子!
察觉到池长庭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怎么,又阵阵心虚,轻哼一声,道:“我刚刚的意思是,沈姑娘来找你帮忙,确实没找错人,一来你为人高、嗯……高洁,二来,沈姑娘曾代棠棠受过伤,你看在棠棠的面子上也会帮她,要换了别人,直接让她人财两失,她都没处说去!”
池长庭笑了笑,道:“其实沈姑娘的愿意,是将沈家产业作为她自己的陪嫁。”
朱弦倏地抬头:“她想嫁给谁?”
池长庭低头饮茶。
朱弦冷冷一笑:“那真是恭喜池尚书了!”
池长庭轻抚杯沿,笑道:“她原本想取九成家业,我劝她让出两成,免得逼人太甚,引起反扑。”
朱弦嗤笑道:“池尚书真是替人着想!”
池长庭看着她笑了笑,招手道:“过来!”
朱弦扭头不理他。
他站起身,朝她走来。
朱弦心头乱跳,凶巴巴瞪他:“有话说话,不要过来!”
两人之间,也就两三步。
她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到了面前。
他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欺近,低声问道:“身子好点没?”
那一晚的记忆涌出,朱弦顿时红透了脸,身子也有些发软。
她挣扎着去抓扶手,却摸到了他的手,只好缩了回来。
“沈、沈姑娘的事,还没说完!”她贴着靠背直起身子道。
他又欺近几分:“等会儿还要去太守衙门……”
“去就去,关我什么事!”朱弦冷傲道。
话是这么说,可当他摩挲着寻来时,还是乖乖转过脸迎上……
正辗转缠绵,门外却响起展遇平静无波的催促:“主公——”
池长庭动作微滞,猛然深入。
来如疾风,去如骤雨。
他抬起头时,眼中犹露不足。
“沈姑娘的事,晚上来我房里说!”他在她唇上轻咬一口,起身略整衣衫,大步离去。
朱弦紧抓着扶手,只觉双腿发软,心中却是愤愤不平。
谁要去你房里!
……
去就去吧!
沈知春的事,他总得给她说清楚。
朱弦心想,他不能前一天还跟她你侬我侬,一转头,就跟别人谈婚论嫁去了,这样她以后怎么见人?
可明明是他让她晚上过来,怎么她都来了,他还在跟下属说话?
有这么忙吗?
还是她来早了?
朱弦坐在梁上,心里嘀嘀咕咕。
下方,池长庭穿了一身竹青的家常服,侧对着她,负手而立,同下属说着唐门弟子的事。
眉形俊逸,鼻梁挺直,因为在交代正事,说话时语声略沉,唇角没有弧度,显得有些硬朗,眸光从容而冷淡。
即便如此,也让人看得出了神。
哎,这男人真是好看……
宽肩,窄腰,长腿,身姿轩昂挺拔。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
忽然忘了刚来时的埋怨,心里沾沾自喜起来。
“……下去吧!”池长庭终于交代完了。
下属恭敬退下,却又有仆从捧着水盆、巾帕进来伺候梳洗。
眼看他发髻也松了,朱弦突然有些紧张。
这一副要宽衣就寝的样子什么意思?说好晚上让她来解释沈姑娘的事呢?他这是打算躺着解释?
正想着,屋内仆人已经退了干净。
池长庭走到梁下,抬头看她:“还不下来?”
我偏不!朱弦想。
然后就被拉了下去……
神智散乱间,呜咽着心生抱怨。
下次能不能先说两句话活跃下气氛?一点准备都没有……
……
“下次到里面来等我,坐梁上不累吗?”池长庭抚着她汗湿的发,声音有些暗哑。
“下次……我才不要……”朱弦恼羞成怒道。
说好来谈正事的,现在搞得她是来自荐枕席一样,先有点铺垫也好啊!
池长庭低笑一声,吻了吻她的额,道:“我刚到吴县的时候,觉得沈家这小姑娘的身世,同阿棠有点像——”
他语气有些感慨。
“都是自幼丧母,没有兄弟姐妹,而且沈鑫待她也有所保留,一面无奈地培养她,一面又想着生儿子,她既养得聪慧,就会心生不甘,沈鑫要将她送人作妾的事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知道了,可见防备到什么程度?”
“我常常想,要是我也续弦纳妾了,阿棠是不是也会长成她这样,每每这么想,心里就会有些怜惜她。”
朱弦忿忿地在他腰上掐了一下:“那你便好好帮她呗!”
池长庭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身上,低声笑道:“我不是已经帮她了?将良马和粮食捐献给军队,换取朝廷封诰,将茶场珠宝献给太子妃作嫁妆,换取太子的好感,哪一点不比给我作妾来得强?”
朱弦抚着男人劲瘦的腰身,觉得这事不好说。
“她就这么放弃了?”朱弦戳了戳他。
沈知春原本打的主意是带着沈家家产嫁入池家,可池长庭留下了财物,却不要人,这能答应?
反正换了她是不会答应的。
“不然呢?我不过是看在阿棠的份上怜她几分而已,还想怎么样?”他翻动身子靠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再说了,她别无选择,换了别人,可没我这么高洁,还肯为她请封,还她几分家产——”
语气微微一顿。
朱弦闷哼一声,狠狠在他背上捶了一下:“你不会、不会先提醒一下吗……”
他低声一笑,吻着她道:“我从前,既不会要别人,如今有了你,更不会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可放心了?”
话到耳边,断续破碎。
眼前光晕点点,逐渐放大,如烟火般绽放……
第453章 池棠的外祖
白瓷清水,注入深紫砚台。
袖口红枫挽卷,露出一截凝脂皓腕。
纤白手指拈起墨条,没入砚台清水中,缓慢地打着圈儿,水色渐渐深沉。
清风入户,忽有一片花瓣落在墨上,金灿甜香,是桂花。
池棠停下动作,凑近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它碾入墨中。
花香自墨香中丝丝溢出,池棠嗅了嗅,忍不住抿唇一笑。
这一方墨写出的字会不会也带着花香?能不能染上他展信的指尖?
“吱呀——”
西厢房门开,朱弦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池棠瞥了她一眼,埋怨道:“师叔怎么才起来?你答应我今天上午去城外骑马的!”
朱弦动作一僵。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我们现在去?”朱弦小心翼翼问道。
“现在不去了!”小姑娘说完,低下头不再理她。
朱弦蹭到她窗前,讪讪道:“好棠棠,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睡过头了……下次你尽管进来喊醒我!”
池棠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师叔没睡醒会打人。”
朱弦干笑道:“那你让青衣进来喊我!”
池棠又低下头,顾自磨墨不说话。
“哎呀,棠棠——”朱弦娇娇道,“你就原谅我这回吧?我们现在出去好不好?现在出去也不晚,还没到中午呢!”
“今天不出去了,”池棠不为所动,“我刚收到太子殿下的信,下午要给殿下写回信!”
“太子来信了?说了些什么?”朱弦顿时兴致盎然。
目光在书案上找了一遍,果然看到一叠信笺。
“不告诉你!”池棠冷漠地说。
朱弦倚着窗台笑道:“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太子殿下想我们太子妃了呗!”
池太子妃红了小脸,没有反驳。
朱弦心中一动,凑近她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京?”
池棠脸上红晕散去,怔了片刻,摇头道:“不知道,要等朝廷诏令。”
朱弦皱眉道:“那狗、那皇帝会不会一直不让你们回去?”
“不知道,”池棠还是摇头,旋即又笑了起来,“不过,太子殿下一定会在今年冬天之前来接我回去的!”
“哦?”朱弦挑了挑眉。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盲目信任呢?
“真的!”池棠对她的质疑表示不满,“我走的时候殿下就说了,最迟到秋收过后,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他刚送来的信上也是这么说!
朱弦勾了勾她的下巴,笑道:“那他最好别迟到,不然我就把太子妃拐去七凤谷过年!”
池棠嘻嘻一笑,问道:“七凤谷好玩吗?”
“好玩!”
朱弦当即为她介绍起七凤谷的好处来。
“……你要是去了,那漫山遍野都是你的长辈,那么多人宠着你,是不是很棒?”朱弦朝她眨了眨眼。
池棠连连点头,高兴地说:“等爹爹去七凤谷提亲的时候,我一定要跟着去!”
朱弦默默转身去洗漱了。
洗漱完,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对池棠道:“最近要出城的话,一定要喊上我,昨天听你爹说,这次抓捕城中细作,抓到不少唐门弟子,但是跑了大长老唐雄!”
池棠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昨天我爹说要跟你单独说两句,就是说这个?”
爹爹这么正经,师叔会不会嫌他无趣?
朱弦脸一红,嗯嗯啊啊应付过去了。
总不能告诉她是夜里跑她爹书房梁上偷听到的吧?
好在池小姑娘只问了这么一句,就把话题带回去了:“唐门弟子就跑了一个吗?”
“当然不是!”朱弦走过来道,“有唐门弟子招供,这次十大长老出来了七个,前任家主唐伯征的女儿唐菁也出来了,还有……”
她报了一串名字,每一个都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语气说出,可惜池棠一个也不认识,一串听下来,只记得都姓唐。
“是不是唐门弟子都姓唐?”池棠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他们不收外姓弟子,甚至不跟外姓通婚,武林中但凡提到姓唐的,都会想到唐门——”说到这里,朱弦突然神色古怪地看着池棠。
“怎么了?”池棠问道。
朱弦凑到窗前,犹豫片刻,小声问道:“棠棠,我记得你阿娘,好像也姓唐?”
池棠怔怔点头,随后会过意来,有些哭笑不得:“我娘跟唐门怎么会有关系?我娘是陈留人啊!”
“我记得你娘是孤女?”朱弦又问。
池棠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才道:“孤女是孤女,可她又不是身世不明的孤女,我外祖家原本都在陈留,跟池家是邻居,后来才搬去京城。”
“你外祖家是世居陈留吗?”朱弦问道。
池棠一愣,摇头道:“这我不知道了,爹爹很少跟我提外祖家……”
不但很少提,她甚至没见过任何外祖家的人。
可是爹爹也没说外祖家没人,问起时,只说他们失踪了。
“你外祖那一代,正值天下大乱,天下一乱,户籍就乱,指不定你外祖家是从哪里迁来的呢!”朱弦小声道。
这些池棠还真都说不清楚。
不过她不清楚,总有人清楚。
池棠放下墨条,拢起掌心朝外大喊了一声:“何叔叔——”
心中默数三下,就听到了何必的声音:“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是暗卫啊!暗卫你懂不懂?暗卫是见不得光的,你这样喊破我的存在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不是我危险?是你危险啊!你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本来我们暗卫就是要出其不意、趁人不备,你这样我们的优势还有吗?”
第一轮质问过后,何必才出现在庭院中。
庭院里足有二十几个女孩儿,大多数人只随随便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低下头干自己的事了。
只有媚娘见了他突然站起来,幽幽瞪了他一眼,扭身跑开了。
何必不巧看到了她的眼神,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又忙摇头甩开,笑眯眯跑到池棠窗前,先向朱弦拜了拜,殷勤道:“朱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谁知这么寻常的一声问候,却惹来朱姑娘红着脸一记怒瞪:“关你什么事!”
何必委屈地撇了撇嘴,转向最温柔可亲的池小姑娘,抱怨道:“有什么急事非要喊我过来?你这儿是内宅,我过来多不合适,要是——”
“何叔叔,你知道我外祖家吗?”池棠打断他问道。
第454章 努力养家的池长庭
池棠记得父亲提过,当年阿娘出嫁时,是何叔叔作为娘家人送的嫁。
这应该是很亲近的关系了。
尽管爹爹和何叔叔平时没什么交流,提起对方也都是一脸不屑,但池棠相信他们感情应该挺好的。
不然怎么就何叔叔一个男人可以随意出入后宅?
所以池棠觉得除了爹爹,要是还有人知道她娘的身世,应该就是何叔叔了。
然而何必听完她的话,一脸茫然:“什么?我不知道啊!你还有外祖?你娘不是孤女吗?这事得问你爹去,我哪知道?哦对,你爹不在家,那你晚点再问呗,很急吗?要不要我帮你把他找回来?”
“不用了!”池棠忙道,“不急不急,就是想起来问一下!”
何必“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记得你爹娘的婚书上写着陈留唐氏,但她在京城是一个人,也没见她拜祭过亲人——”突然同情地看了池棠一眼,“她可能是被家人抛弃了。”
池棠愣了愣,问道:“为、为什么啊?”神色有点委屈。
朱弦皱眉将何必踹了出去,怒道:“没根没据的事,你也敢在棠棠面前乱说!”
何必倒是没被她踹到,身子飞出,抱着柱子卷了回来,也一脸委屈:“我没乱说啊!唐姐姐那个身子,请医用药都很费钱,池长庭当初为了给她治病,都沦落到去当赏金猎人了!要不我怎么会被抓到?后来池家老夫人说只要他考上状元,就出钱给唐姐姐看病,他又去考了状元,后面看上了御医,又卖身给齐国公,就这么搞,唐姐姐还是去了,这要是放在一般人家,能受得了吗?养不起就丢掉不是很正常?我就是家里养不起丢掉的……”
池棠眼眶一红:“何叔叔,你好可怜……”
“呃……也没那么可怜,师父也对我很好,”何必挠挠头,想了想,又道,“你看你娘,虽然被家人抛弃了,但是你爹不是对她挺好,这叫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读书少,不太会说,总之你别想太多了,有没有外祖不都长这么大了?”
池棠也不瞒他:“何叔叔,你觉得我娘会跟唐门有关系吗?”
何必惊讶看她:“你脑子坏了吧?这是想到的?”
池棠看向朱弦。
何必忽觉浑身一冷,忙道:“我还要去巡逻,先走一步——”话音未落,人就不见了。
朱弦冷哼一声,松了拳头。
转头同红了眼睛的小姑娘对视片刻,笑道:“我还以为你爹是天之骄子,没想到也有落魄的时候。”
池棠愣了愣,摇头道:“爹爹不落魄啊,他只是很努力地养家,以前是,现在也是。”
“现在?”朱弦不解。
池棠正色道:“是!爹爹要出将入相,给我做靠山!”又看了朱弦一眼,“现在还有你!”
朱弦别开脸,嘟囔道:“那这个养家有点厉害……”
这时,外面小丫头跑进来回禀道:“阿郎回来了!”
池棠将桌上东西收拾了一下,从屋里走出。
出门时,脚步一顿,问朱弦:“我要去找爹爹,师叔一起去吗?”
朱弦脸色一变,断然拒绝:“我不去,我还要睡觉!”
说罢,生怕池棠强拉她去似的,匆匆逃回房去了。
池棠看得惊奇。
这么大的反应,就好像见了爹爹就不能睡觉似的……
……
池棠到书房的时候,已经快午时了。
进了屋,池长庭正坐在书案前,案上铺满了一张张纸,他正低头细细看着。
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你师叔呢?”
池棠实话实说:“师叔说要睡觉。”
池长庭笑了笑,重新低下头看桌上的东西,口中寻常问道:“找我什么事?”
池棠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厚厚的信封,叹道:“我收到了太子殿下的信,殿下在信里写了很多军事上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机密,怕被人看到,又不想烧掉,要不拿来让爹爹保管吧?”
池长庭抬起头,愕然失笑:“太子说了什么要紧事?”
这孩子也太乖了,居然主动上交太子的来信?
不知道太子得知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小姑娘顿时面色机警地跑到他身边,小声道:“说了北征的事。”
池长庭哈哈笑道:“他倒是什么都告诉你!”
池棠抿唇一笑,道:“爹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看到信,回想了一下。
爹爹到回乐后,那叫一个动作频频,绝不是待几天就走的意思。
除匪患,捉细作,震慑突厥,扫清粮道,现在看来,似乎都是在为北征做准备。
池长庭点头道:“其实早在延安郡第一次大捷时,我就同太子通过信了,朔方数万大军既然落在我头上,就不会再让出去,”他勾了勾唇,“这一趟该有的军功,我都要拿下!”
“放心,爹爹不打没把握的仗,东宫那边,三十万大军的调兵令已经发出,军械战马齐备,关内粮食已熟,如今沈姑娘又送来马匹和粮草,只等秋收过后,就可以发兵了!”
池棠“嗯”了一声,道:“今年秋社是八月二十。”
秋社日是秋收结束的标志,出征之日,就在八月二十之后。
“我本来也想过将你先送回京城,但是太子的意思是,一动不如一静,京城未必比回乐安全。”池长庭道。
池棠弯眸一笑,道:“殿下也跟我说了,等他安排好一切,就亲自来回乐犒赏三军,接我们回京!”
池长庭轻哼道:“他没跟我说。”
军情也拿来哄小姑娘开心,真是……还行吧!
“爹爹,那你是准备北征回来后再去七凤谷提亲吗?”
话题切换得让人猝不及防,池长庭也愣了一愣。
他还完全没准备好跟女儿聊这个。
可他女儿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问完那一句,立即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不由分说地摊开在他面前,直接把他桌上原本铺着的东西给挡了。
“这些都是今年的黄道吉日,爹爹你看看,哪个日子合适?”池棠兴致勃勃地问。
第455章 让你师叔过来一下
池长庭扫了一眼,抄起糊她脸上:“要你多事!”
池棠扒下脸上的纸,正色道:“爹爹,你要抓紧点,不然师叔会被人抢走的!”
池长庭懒洋洋道:“你以为皇帝还有心思想美人?”
池棠神色更严肃了:“我说的不是皇帝,是杜二郎!”
池长庭眉心一跳:“谁?”
“杜二郎!杜壑啊!”池棠愁死了,“你还不知道吧?杜壑和师叔七八年前就认识了,比你可早多了,当年……红蔷薇……”
池长庭静静地听完,道:“我知道了。”
就这?
“你知道什么了?”池棠揪着他的袖角追问,“你不会是想知难而退吧?”
池长庭嗤笑一声,睨着她道:“什么难?”
自信是件好事。
池棠放心地拍了拍被她揪皱的袖角,问道:“爹爹怎么打算呢?”
池长庭沉默片刻,低声道:“总要先跟你娘说一声……”
池棠有些不安:“我没想到这些……”
好像曾经听谁说过,如果男主人要续娶,原配的子女都要出来维护下生母的地位?
她是不是太不为阿娘着想了……
可是阿娘的地位一直以来都太稳固,她完全没有过需要维护的想法。
包括现在——
“这是我该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池长庭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心中却是苦笑。
原本是想回京祭坟之后再按部就班,没想到一时没忍住……
现在种种不宜还真是咎由自取。
池棠被拍得头直往下冲,正要皱眉抗议,不小心看到了他摊在书案上的东西。
“咦?这是……?”池棠拿起一张细看。
“是这次捉到的唐门弟子的口供,”池长庭道,“他们这次出来,是奉命寻找唐门令,就是他们门派掌门的一个信物,据说前任掌门死后遗失了,现在谁要是能找回去,谁就是下一任掌门。”
“他们选掌门这么草率的吗?”池棠惊叹道。
池长庭笑了笑,道:“虽然听起来有点草率,但这些口供比对下来,应该是事实了。”
“那他们要找掌门令,为什么要通敌呢?”池棠问道。
池长庭沉吟片刻,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等等!”池棠喊了一声,“噔噔噔”跑开,没过多久,拿着茶壶和茶盏跑了回来。
倒上一盏。
“爹爹喝茶!”
随后捧着脸靠在书案上,眼巴巴看着他:“可以说了!”
池长庭哈哈一笑,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放下后,开口却是先问:“唐门的情况你知道没?”
池棠点头:“都知道了,师叔跟我说了将近半个时辰!”
池长庭“嗯”了一声,道:“唐门弟子众多,人一多就会分党派,争权夺利,唐门中究竟分了多少派我们外人也不知道,但是这次抓到的多是大长老唐雄手下的派系;”
“江湖人称,唐门独来独往,不与外人接触,其实不然,唐雄就与朝廷中人有所勾结!”
池棠倒抽一口冷气,忙问:“他勾结了谁?”
这次唐门弟子都是从灵武世家家里抓到的,她还以为唐门就是勾结了某个或某几个灵武郡世家,结果是朝廷中人?!
池长庭淡淡一笑:“这人你也认得!”
“不会是韦乐吧?”池棠一下子就想到了灵武郡的最高长官。
池长庭笑着摇头,也不卖关子了:“是姚无忌!”
“姚无忌不是死了吗?”池棠一想起这个人就起鸡皮疙瘩。
姚无忌倒是死得很快,但姚无忌的爪牙就跟抓不光似的。
“唐雄早在二十年前就同姚无忌有来往了,具体借姚无忌的势力得了什么好处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当初我们刚进京时,姚伯章拿出的那只假如意环应该跟唐雄有关。”
池棠突然暴跳起来,双目圆睁:“是他!一定是他!”
池长庭见她面目狰狞,忙将她拉着坐下:“什么是他?”
池棠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一直想不通爹爹武功那么高,又不是以一敌众,为什么会被苏瑾伏击杀死,一定是这个姓唐的用了暗器和毒药!”
池长庭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脸,柔声道:“这些事不要想了,唐雄通敌卖国,反正我们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池棠脸色松了一些,问道:“姚无忌死了,他怎么又去通敌卖国了?”
池长庭面色一凛,道:“据唐门弟子招供,唐雄可能又搭上了一条线,这次寻找唐门令,就有朝廷的人帮忙,作为回报,唐雄让手下的弟子帮着做了不少事,比如七夕暴动,比如给突厥人通风报信。”
“爹爹,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池棠义愤填膺。
“那当然!”池长庭生怕女儿又狰狞起来,急忙应下,又说了许多已经布置的安排,池棠的脸色才渐渐好转。
说着,就到了午时,池长庭特意将女儿留下一起吃饭,很是殷勤关爱了一番,终于见到小姑娘又甜甜软软起来,才放下心来。
吃完饭,池棠问道:“爹爹,那太子殿下给我的信要不要交给你保管?”
池长庭笑道:“你现在是太子妃了,来往信件本来就不能外传,自己门户严守起来,不必特意交给我保管了。”
“那好吧……”池棠一边收起信,一边皱着眉思考怎么严守门户。
正告辞要走,又被池长庭喊住。
“让你师叔过来一下,我有话跟她说——”池长庭淡淡道。
……
“我不去!”朱弦抱紧了被子,满身拒绝。
“爹爹说要跟你聊聊你的猫儿。”池棠解释道。
“猫儿有什么好聊的?”朱弦不信。
今天早上要不是天亮了他还不肯放她走呢!谁知道是不是拿猫儿骗她过去?
“爹爹说,上回你说想把猫儿带下山,得要好好商量下怎么安置。”池棠道。
朱弦眉头一皱。
她说过想把猫儿带下山?怎么没印象了?
“你去跟你爹说,我改主意了,猫儿下山会吓到人,还是在山上待着吧!就这样,我再睡会儿!”说罢,直接蒙头不理人了。
池棠无奈,只好派人去给池长庭传话。
池长庭听罢,微微一笑,道:“明天初一,让太子妃和朱姑娘准备一下,我们去玄武庙上香!”
第456章 追捕唐雄
八月初一,是朔方节度使池长庭到治所的第一个初一。
为祭死难将士与百姓,池长庭携女及治内官吏亲自登玄武观上香点灯。
按照身份次序,是池棠先,其次郭雍,池长庭反而排第三。
郭雍下来后,径直站到了池棠身边来。
池棠意外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世子找我有事?”
“马上到中秋了。”郭雍道。
然后呢?池棠疑惑看他。
他侧过脸对上她的目光,忽而眸光柔软一笑:“我在想……要不要回武威郡。”
池棠惊讶道:“中秋你不回去?”
郭雍看了一眼她身旁帷帽遮面的朱弦,含蓄地说:“我爹让我自便。”
池棠恍然大悟。
朝廷的调兵令里肯定包括最近且最精锐的河西军,郭雍现在回去,用不了多久又得回来,来来回回是有点折腾。
“你希望我留下吗?”他忽然认真地看着她。
池棠也认真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郭雍脸色顿时一变,正要说什么,瞥见池长庭走过来,便朝他颔首示意,沉着脸走开了。
池长庭刚刚站定,突然从身上掉下一件东西。
朱弦那是什么身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将那东西捞在了手里。
定睛一看,是玉佩。
“帮我系回去。”池长庭道,语气十分寻常。
“自己不会系吗?”朱弦嘀咕了一声,还是走上前,将玉佩系回他腰间。
一时间,众人侧目。
池棠啧啧两声,小声道:“装得一点都不像!”
池长庭轻咳一声,问道:“郭雍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他中秋要不要回去。”池棠老实回答。
“你怎么说的?”池长庭又问。
“我还没来得及说呢!爹爹就来了!”池棠道。
“哦?”
池长庭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字,池棠便乖巧地主动交代了:“我觉得,当然应该回去了,之前不是说过,芦子关战事结束,河西军就该回去了?就算——”顿了顿,有些话还不太适合这个场合说。
就算朝廷还要调河西军,可是现在调兵令还没公开,算是军事机密,郭雍留下岂不是引人猜疑?
“反正,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去!”
池长庭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你说得对!”
女儿真是太乖太可爱了!
这么公事公办的态度,难怪郭雍气成那样。
仿佛又过了一把当年气太子殿下的瘾!
……
虽然郭雍问了,池棠也答了,但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看到他有离开的意思。
“他是舍不得我们棠棠不想走呢!”朱弦笑道。
池棠眉头一皱:“身为将帅,怎么可以这么随性?”
她那么想念太子殿下,都没有要回京城!
“哎呀,棠棠啊……你是要气死郭世子啊!”朱弦搂着她笑得东倒西歪,末了又捧起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笑道,“我们棠棠真是长大了,都被太子定下了,还有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思慕!”
池棠顿时红了脸,拍开她的手:“别胡说,郭世子才没有……”
其实她也不知道有没有,郭雍又没说什么。
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池棠推开身上的美人,肃容起身。
不行!她要去催郭雍回家!
一鼓作气走到内院门,却意外看到了春曦。
春曦衣发微乱,神色焦灼,正拉着看门的仆妇着急说着什么,看到池棠的一瞬,眼泪夺眶而出,“噗通”跪了下来。
“姑娘,秋光、秋光她不见了——”
……
不怪春曦这么着急,秋光已经失踪五天了。
“她平常一直闷在家里,连房门都不出,那天说想去玄武观看看,我就答应了……这阵事情多,我没陪她一起……出去就没再回来……”
“报官了吗?”池棠皱眉问道。
“昨天报了,杜县令派人……都没有发现,我才斗胆来这里……并非想惊扰太子妃——”她说着,抬起头看池棠。
五天前,正是初一。
那天郭雍也去了玄武观。
池棠抿了抿唇,道:“你先回去!”
春曦不敢多话,喏喏告退。
池棠看着她离开后,问道:“去看看郭县主在不在?”
郭雍是什么身份?春曦和秋光又是什么身份?她断不可能当着春曦的面把郭雍喊来问话。
只能先问问郭凉。
郭凉一般不在府里。
大约是对杜壑死心了,郭凉这阵天天出城,到黄昏才回来,沉迷于巡城不能自拔。
现在连中午都没到,正常郭凉是不在的。
然而侍女奉命出去,没多久就带了郭凉回来。
郭凉大步入内,神色微凝,一身铠甲还没换下。
“出什么事了?”池棠心中一紧。
看郭凉的样子,分明从城外匆匆赶回。
“我刚刚听说,陶姑娘失踪了!”郭凉道。
她听到消息赶回,一进门,就遇上池棠派人来请。
“七天前,我和哥哥在玄武观外遇见过陶姑娘,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她回来是想问一问郭雍,事后有没有再见过秋光。
秋光身份再卑微,也是郭雍的救命恩人,她不能坐视不理。
“去请世子!”池棠吩咐道。
然而,原本不在府里的郭凉请到了,在府里的郭雍却没请到。
“半个时辰前,主公收到线报,城西发现唐雄踪迹,遂与郭世子、魏少侠一同出城追捕!”来回话的是展遇。
池棠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秋光……该不会被唐雄抓去了吧?
……
出去追捕的人一直到天黑也没回来。
池棠渐渐不安起来,忍不住怂恿朱弦出城看看。
朱弦却断然拒绝:“我要是丢下你出城,你爹非骂死我不可!”
池棠睨着她道:“师叔可真听话!”
朱弦涨红了脸,忍了忍,瞪她一眼,道:“你不必激我,我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
池棠只好转头劝何必去。
何必这一去,到天蒙蒙亮才回来,一落地就抱怨道:“会不会指路?城西是个什么鬼?出城往西能走到天荒地老好吗?我都快越过贺兰山了!黑灯瞎火在山里找了好几个时辰,还遇上一只老虎,赫!可吓死我了!还好我跑得快——”
“那你找到我爹没?”池棠问道。
第457章 贪生怕死的池长庭
何必不但找到了人,还是前后脚回来的。
相当于白跑了一趟。
不过何必不以为然,只要是比池长庭早一步到家,就算他完成任务了。
池棠也不在意,爹爹回来就好。
一夜的担忧顿时一扫而光,池棠高高兴兴跑出去迎接父亲。
廊下灯刚灭,晨雾灰蒙,乌压压进来一群人,看得不是很分明。
但是自家爹爹总是能轻易地认出来。
“爹爹!”池棠欢快地喊了一声,正要更欢快地迎上去——
“站住!”池长庭喝止了她。
池棠急收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女儿身后的朱弦,皱眉道:“你们该不会等了一晚没睡吧?”
两个女孩儿都是目光闪烁,不敢回答。
大约是当着外人的面,池长庭也没责怪什么,只是摆摆手,不悦道:“还不快回去睡!”
池棠“哦”了一声,却没有走开,一面往他身后寻找,一面问道:“抓到唐雄了吗?”
这一看,没看到疑似唐门长老的人物,倒是看到郭凉从后面走出,身旁副将怀里抱着一个瘦小的人。
“陶姑娘中了毒,能否请御医看一下?”郭凉道。
竟然被池棠大胆的猜测猜中了。
郭凉去找秋光,郭雍和爹爹去追捕唐雄,结果撞到了一起,在唐门弟子的藏身处找到了中毒昏迷的秋光。
可惜没有抓到唐雄。
事实上,连唐雄本人都没看到,只在藏身处抓到了两名唐门弟子。
至于唐雄的下落,还要审过两名弟子后才有结果。
“没想到秋光真的被唐雄抓去了……也是可怜……”池棠打着哈欠躺下。
“先别急着可怜,”朱弦一边为她盖上被子,一边嗤笑道,“回乐城离贺兰山这么远,还不知道她是怎么过去的,未必是无辜呢!”
“先把人救醒了再问……”池棠嘟囔着,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等她睡醒,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一问之下,秋光却还没醒。
“起初县主请了常御医,但常御医自称不擅解毒,便想去请商侍医看看——”
节度使府里有三名宫里出来的大夫,常、方两人是太医院的御医,商陆则是东宫药藏局的侍医。
论品级,商陆比不上常、方二人,但论解毒,两名御医肯定是比不上商陆的。
“商大夫怎么说?”池棠问道。
画屏眉间微蹙,道:“商侍医当时被池公请去——”
“我爹请商大夫做什么?”池棠惊得手里帕子都掉了。
“我去看看!”朱弦一阵风跑了。
……
朱弦闯进书房一看,心都凉了。
“池长庭,你……”开口语声微颤。
“你看你造的孽,连朱姑娘都吓成这样,小棠知道了不得哭晕?”商陆一边收针,一边叨叨埋怨。
池长庭神色一动,立即朝外吩咐道:“去接一下姑娘,说我没事,让她慢慢走,别摔着了!”
商陆嗤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能摔着?”
池长庭略过他的话,抬头朝朱弦安抚地笑了笑,道:“我没事,只是刚跟唐门弟子打过交道,谨慎起见,让商陆替我看看有没有遭到暗算。”
“你这哪是谨慎?就别欺负‘谨慎’这个词了!”
商陆收了最后一针,睨了他一眼。
“一回来就拉着我看诊,都看过一遍了,隔两个时辰还要复诊——对!现在是复诊,不是诊了三个时辰,别怕!”商陆对着朱弦解释道,“还有这个施针,是为引毒,但是你先给我中个毒啊,没毒我引什么?
此时此刻,商陆只恨自己读书少,找不出更犀利的词来讽刺池长庭,只能干巴巴地说:“我行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你这么怕死的!”
池长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你先别走,等会儿阿棠来了,还要你跟她解释一下。”
商陆看了一眼呆立门口痴痴望着池长庭的美人,嘀咕道:“我还是去外面待着吧!”
说着,抱着他的医箱溜了。
池长庭微微一笑,站起身,朝朱弦招手道:“过来。”
朱弦听话地朝他走去,一双眼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的家常袍子,头发简单地在脑后一束,墨色发丝垂下,披散在两肩,将面容衬得温柔俊雅,含笑的双眸也显得格外多情。
“真的没事?”朱弦听到自己的声音软弱得陌生。
他伸出手,勾着她的腰肢进怀,低头笑道:“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我一个养家糊口的老男人,贪生怕死就是日常。”
“贪生怕死你还亲自出马?”朱弦睨着他道。
“正因为贪生怕死,所以要尽可能除去有威胁的人。”
朱弦轻哼道:“那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他抵着她的额,眸中深浅浮动:“现在发现已经晚了。”
朱弦被他看得身子发烫,正想踮起脚吻他,却见他眸光一动,突然撤了搂她的那只手,眼中旖旎尽散。
朱弦忍不住在他腰际捏了一下。
他警告地瞥了一眼过来,旋即挪开,蹙眉朝外喊道:“跑慢点!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时,举步迎上。
“爹爹!”池棠扑到父亲身旁,拉着他的手前后左右地打量,“真的没事吗?商大夫怎么说?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
“没有没有……”池长庭忙将商陆喊进来,耐心仔细解释保证了一遍,才哄得女儿缓了脸色。
“唐门的毒到底有多厉害?商大夫都能解吗?”池棠还是不太放心。
商陆想了想,道:“唐门以前的毒我都能解,近二十年研制的新毒就未必了,人家研制新毒要时间,我研究解毒更要时间。”
池棠变了脸色:“那这人岂不是太危险了?”
“也没那么危险,”池长庭微微一笑,“对付唐雄,以毒攻毒就可以了。”
什么毒?池棠茫然地看着他。
“我听说,前掌门有一子一女,一直没能继任掌门,其中就有唐雄的功劳,”他看向朱弦,“这次前掌门之女好像也出山了?”
“啊对!”池棠兴奋地喊道,“就是那个唐、唐……”
唐什么来着?
……
“蜀中唐家堡第十三代弟子唐菁——”
女子抱拳行礼,下拜时忽又忍不住抬起眼,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拜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