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有客到
“你自愿?”池棠止步回头,神色迷茫,“你为什么愿意?你不知道他娶你就是想要你给江侧妃当挡箭牌?”
“我知道,”画屏将她拉回榻上坐好,柔声道,“其实我觉得,当挡箭牌也没什么不好,蜀王殿下没有瞒我什么,他也承诺会给我王妃的体面,”忽然轻叹,“他只是怕娶了正妃,会有人欺负江侧妃,才自己物色一个,也是用心良苦……”
池棠哑声数息,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画屏柔柔一笑,道:“想好了,这是我想要的;蜀王殿下第一次提出的时候,我心里就愿意了,只是我的身份配不上蜀王妃这个位置,不相信他能求来,没想到他真的求来了——”
“他求来了也是为了别的女人,你感动个什么?”朱弦嗤笑道。
画屏笑了笑,没有作答。
池棠拈了一颗瓜子,慢吞吞地剥掉壳,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吞咽。
随后抬起头,道:“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先生说过,婚姻大事,需多方权衡,且人各有所求,不能一概而论。
她再觉得不好也不重要,画屏自己觉得好就行。
何况在外人眼里,画屏确实是飞上枝头了。
大约也没几个人觉得不好吧?
虽然是接受了,池棠还是觉得有点难受,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去吧——”想想又担心画屏误会她不高兴,又拉着她的手软了语气道,“册封诏书可能明天就要下来了,你也要准备准备,日后、日后我们就是妯娌了。”
画屏反手握住她,道:“今天太子妃不找我,我也是要求见的,有一件事……”
她迟疑着没了声音。
刚才说着蜀王事的时候一脸平静,这会儿神色却有些不对,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怎么了?”池棠追问道。
画屏扯开一个笑容,道:“我要回卢家了。”
“回那儿干什么!”池棠惊得不自觉大声起来。
画屏微笑道:“我总是卢家的女儿,该从卢家出嫁。”
“你都记入杜氏族谱了!”
画屏笑着没有说话。
池棠觉得这件事古怪极了:“是不是卢家的人来找你了?”
说什么卢家的女儿,画屏同卢家哪来的感情?
“卢、祖母派人来找我了……她说卢家就剩她和卢九,想让我回去……她说会弥补我……”她慢慢地说着,咬字显得有些艰涩,好像不太会说话的样子。
“画屏——”
“也是我自己愿意的!”画屏急促地说。
池棠怔怔看了她许久,问道:“杜娘子怎么说?”
画屏的脸色终于黯了下去:“母亲说……我自己想清楚就好……”
池棠点点头:“是,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话到这里,两下无言,画屏便起身告辞了。
“她是不是受人要挟了?”朱弦看着画屏离去的身影猜测道。
池棠摇摇头:“不知道。”
蜀王妃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看起来画屏是真的愿意。
但回卢家就明显并非自愿。
可她自己不肯说,池棠也不好追着问,一直追问其实也是一种强迫,未必就比强迫她回卢家的人好到哪儿去。
“要不要派人查一下?”朱弦跃跃欲试。
池棠犹豫许久,还是摇头:“画屏跟我从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不告诉我,就是不希望我知道,她不想我知道,我却派人去查她……”又摇了摇头,“算了。”
“那就看着她受人要挟?”朱弦有些不满。
池棠想了想,道:“卢家要她回去,大概就是想沾沾她蜀王妃的光,”忽然抬头,唤来冬芒,叮嘱道,“日后我每日用的点心,都给画屏送一份去!”
朱弦撑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她可以受人要挟回卢家,也可能受人要挟背叛你!”
池棠低头玩着腰间佩玉,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会留意的……”
……
隔了一日,册封蜀王妃和魏王妃的诏书就下达了。
画屏是在卢家接的诏书。
朱弦和媚娘特意跑去围观了。
池棠自然没去,心里总是提不起劲来。
她还是觉得不值得。
画屏当初不是喜欢过瞿文甫?虽然瞿文甫是个骗子,可画屏的喜欢却是真的。
她也追求过,应该知道那种美好,怎么现在完全放弃了?
她说蜀王没有瞒她,莫非当年瞿文甫的欺骗让她心有余悸?
她说蜀王承诺给她王妃的体面,可她在杜家也是侯府千金,说起来也很体面。
她这样做了蜀王妃,和做杜屏有什么区别?
内里虚的话怎么都觉得尴尬。
“蜀王也去了卢家!”媚娘回来兴高采烈地向池棠描述今天卢家的热闹,“蜀王亲手扶了卢老夫人,还特意同画屏说了两句话,可温柔了呢!”
“都是假的!”池棠趴在桌上轻哼,“他就是做做样子!这么会演戏,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朱弦睨了她一眼,道:“论演戏,你家太子称第二,也就你爹敢称第一。”
池棠无力反驳,只能重重地哼了她一声,瞥见戚兰从外进来,忙坐直身子,神色端庄。
戚兰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施礼道:“有客来,太子妃要不要出去会会客?”
池棠正色道:“不了!让伯娘招待就好,我还是学礼要紧!”
戚兰笑道:“这位却是太子妃的贵客呢!”
……
廊下柱旁,一名青衫缚袖的青年懒散斜倚,背上背了只不大不小的包袱,右手拄长剑点地,侧着脸,左手正轻掸垂在肩上的绿蔓,侧颜俊秀,落拓不羁。
池棠还没走近,他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冲着她两下打量,揶揄笑道:“哎呀!我们太子妃可真是个美人儿!”
池棠脸红红地喊了声“魏师叔”,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送嫁啊!”魏少游理所当然地说,“不然还能为什么?”
池棠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问道:“窦师叔没来吗?”
“他这个无情无义的,别理他!人不来就算了,连礼都没到!白喊了他那么多声师叔!”魏少游抱怨道。
“这你可冤枉窦师叔了!”池棠解释道,“窦师叔已经送过礼了!”
去年进七凤谷,她去找窦淮还匕首时,窦淮又将那只匕首送给了她,说当作她大婚贺礼。
“那他也该来,又没什么事……”魏少游还是埋怨了几句。
朱弦眸光微闪,笑了笑,没有说话。
寒暄了几句,池棠便领着魏少游往里走。
“我刚刚路过一条街,特别热闹,还有官兵,是出什么事了吗?”魏少游随口问道。
“你是路过画屏家了吧?”朱弦想起回乐那会儿的事,突然幸灾乐祸,“是喜事,画屏要做王妃了!”
魏少游脚步一顿,愕然转头,喃喃道:“她、她要做王妃?”
第544章 她是谁
再次见到画屏,是她受封为蜀王妃的第二日。
这一日,是陆子衿、崔久启程出使康居的日子。
池棠再忙,也是要去送别自家先生的。
城门外送别的人很多,没想到画屏也在其中。
她跟在杜娘子身边,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默。
所以是跟着杜家人来送别陆先生?
池棠心里虽然存疑,但她与画屏隔得较远,也只多看了一眼,仍旧将注意力放回陆子衿身上。
送别陆子衿的人很多。
除了交好的几家,还有不少现在和以前的国子监学生,磊磊落落站了好几列,一阵风吹过,青衫飘逸,拂起的角度整齐划一,把路过的和围观的都看呆了。
送别崔久的人也很多。
尤其崔氏子弟多貌美,站成一团比国子监学生更引人注目。
甚至康玉娘身边也很热闹——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公主,那你的舞技已经很厉害了,像我这样是从小到大什么也不干专心练出来的,你们公主肯定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媚娘会主动要求来送康玉娘,别说池棠意外,康玉娘自己也很意外。
毕竟媚娘每次见她都充满敌意。
但这会儿突然态度温柔友好,康玉娘也软和了下来:“我就是个落魄的公主,不是说在京城落魄,是以前在康居的时候也落魄,也没那么多东西要学,就喜欢胡旋舞……”
两人莫名相谈甚欢了一会儿。
然后就吵起来了。
“不是我针对你一个人,我的意思是,你们这些异族舞在中原舞面前都是垃圾!”媚娘虽然生得柔弱,吵起架来可一点都不弱。
康玉娘身段高挑,自然也不会输阵:“宫里的贵人们也喜欢我们康居的胡旋舞,你敢说不好!”
“哼!”媚娘岂肯相让,“那算什么?太子妃还学过我的舞呢!”
突然被点名的池棠差点呛到自己。
康玉娘也不甘示弱:“太子妃也学过我的胡旋舞!”
池棠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板起脸道:“你们两个注意一下场合好吗?”
那两个这才乖乖压低声音、放软姿态重新争执。
不管怎么样,热热闹闹的送别场面冲散了不少离愁别绪。
池棠不由想起已经离京的颜殊和颜松筠。
颜殊因为身负流言,走得悄无声息,连个送的人也没有,但好歹池棠还是知道的。
颜松筠就走得神鬼莫测了。
反正当池棠问起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据父亲大人说是贬官外放,可贬官外放也不用走得这么偷偷摸摸吧?连哪天走的都不知道。
池棠心里正嘀咕着,突然被哭声打断。
“你一个姑娘……太辛苦……我没有照顾好你……”陆大夫人正抓着陆子衿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陆子衿对这种送别的场面似乎没什么感觉,一直都是别人排着队上来同她依依惜别,她只负责微笑点头附和,就是对着池棠也一句交代都没有。
此时对着企图与她抱头痛哭的陆大夫人,陆子衿的神色就有些尴尬。
她目光转了一圈,朝池棠使了个眼色。
池棠僵了一僵。
她也不太会安慰人啊!
但是先生有难,弟子岂能袖手?
池棠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脑中琢磨着除了“别哭了”之外还能说点什么。
这时,身后突然一阵骚乱,陆大夫人便主动停了泪转头去看究竟。
池棠松了一口气,抱着感激的心情回头,看看是谁来得这么及时。
这一看,唇角便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城门大开,进出的百姓都被拦在了两侧,禁军持兵分立两侧,为出城的贵人清出道来。
池棠回头时,马上的紫衫青年正略提缰绳放缓速度,因着这个动作,他的身子微微后仰,似风拂秀竹,清逸洒然,又似弓弦徐张,劲力内隐。
待转眸寻来,瑞凤眼精致绮丽,而眸光如雪如月,孤高清冷。
周围喧嚣乍停,骏马过处,纷纷下拜。
池棠仰着脸看他,等他找到自己时,忍不住冲他笑弯了眸,心中又欢喜又骄傲。
这是她家的太子殿下呢!
殿下也要来送行,怎么没事先告诉她呢?难道要给她一个惊喜?
正喜滋滋想着,太子殿下已经下马到了她跟前。
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肩,眸光乍软,好似要将她拥入怀。
池棠红了红脸,又努力端正脸色。
大庭广众的,这样不太好吧?
好在太子殿下也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过脸同陆先生说话了。
“殿下怎么来了?”池棠听到陆子衿这么问,微微一怔。
殿下不是说好要来的?
“正好得空,便来送送先生及诸卿。”太子殿下道。
原来如此!
哎,殿下太忙了,总是赶来赶去……
但赶上了这一趟,也只是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就送使团离开了。
感觉还挺奇怪的。
池棠拉了拉太子殿下的袖角,小声问道:“殿下是不是要回宫了?”
他低头看她,正要开口,旁边却有人轻柔唤道:“太子殿下?”语气仿佛有些意外。
池棠不自觉蹙了蹙眉,转头一看,却是一名陌生的女子。
女子二十岁上下,缕金春衫,青丝堆鸦,额间缀了一颗莹润的珍珠,明艳动人。
她朝着李俨盈盈一拜,笑容透着几分亲近:“未料今日竟能遇见太子殿下。”
池棠听得心里不太舒服。
太子殿下都来了这么久了,装作刚发现真的合适吗?
池棠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原本拉着太子殿下袖角的小手不自觉地沿着袖口爬了两下,悄悄握住了他的小指。
这小动作做得她自己也没留意到,但被握住小指的太子殿下感觉却很强烈,立即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池棠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手。
才一松开,太子殿下掌心一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转回脸,朝那女子微微颔首,随后拉起池棠的手,转身朝坐骑走去。
“先不回宫,”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身子,握着她的腰肢将她举上马,随后自己也坐了上来,“先送你回家。”
说罢,调头进城。
“她是谁?”池棠回头看那女子。
女子仍站在原地,微仰着脸。
阳光照在她脸上,亮得看不清神色。
杜容就站在她身边,画屏也在,还有其他杜家的人。
看上去,杜家的人是特意来接她的。
李俨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道:“领军卫翊府郎将元歆之妻,魏县侯嫡长女。”
第545章 太子不乖了
魏县侯嫡长女杜宁,池棠自然是听说过的。
毕竟她同魏县侯另外一子一女都交情匪浅。
四五年前,杜宁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名门闺秀,与谢婉、赵王妃韦氏齐名。
那时薛筝和高霁雯都还小了点,不足以同这三位相提并论。
这三位首屈一指的名门闺秀,都曾经是太子妃的人选。
要不池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杜宁都嫁人了,池棠当然不会乱吃醋。
因此她正色向太子殿下解释:“我才没有吃醋!握住殿下手指的是我的手,不是我本人,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我的手有时候自己会乱动!”说着,她的手就在太子殿下的手背上挠了起来,还煞有其事地说,“你看,它又乱动了!”
李俨贴着她的侧颈笑了许久,才道:“如此,孤倒是有些失望。”
“唔……”池棠挣扎了一下,道,“那我就有一点点吃醋吧,她好像跟殿下很熟的样子。”
李俨笑着蹭了蹭她的脸,道:“太子妃明鉴,她熟不熟孤不知道,但孤对她真的一点也不熟。”
池棠满意点头:“殿下很乖!”
……
“太子殿下不乖了!”
何必摔门而入,怒气冲冲。
“怎么了?”池棠正同朱弦一起在屋里吃着东宫送来的雪莲羹,听到这句话,一点也不急,只慢悠悠问道。
朱弦甚至笑了一声:“太子还能不乖?我就没见过比太子更乖的!”
“真的!我刚从东宫回来!”何必拉了把椅子反着坐下,脸上怒色未消。
“你去东宫干什么?”池棠问道。
“今天上午我跟你身边那个小舞姬打赌,说我可以凭轻功随意出入东宫,根本用不上令牌,她不信,我就把令牌给她,什么都不带进直接进宫了,我从东面第二道……”
池棠正好在休息,也不打断他,一边吃一边听着。
“……然后我就遇上了李式——”
“所以你打赌输了?”朱弦幸灾乐祸地插了一句。
何必脸色一变,大声道:“这不是重点!”
“说重点!说重点!”池棠忙道。
难得何叔叔记得重点,一定要好好听仔细听!
何必黑着脸继续说道:“我遇上李式,他说殿下今天送你回家后,正打算回东宫,可是刚出常乐坊,就有人拦路,说替她主子送信,李式一看,送信的是个婢女,那她主子八成是个女人!竟然有女人给太子殿下送信?太子殿下怎么会理?”
池棠点头:“殿下才不会理会这种事呢!”
“可他理了!”何必气得狂敲椅背,“他不但理了,还收下了!不但收下了,还拆开看了!不但拆开看了,还对那个婢女点了点头!你说点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答应赴约的意思?”
“是!就是这个意思!”朱弦眼睛一眯,杀气腾腾。
池棠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什么赴约?赴什么约?赴谁的约?”
“就是那封信!李式觉得太子背着你收别的女人的信不像话,就偷偷瞄了一眼信的内容,竟然是一封邀约信!那女人约太子明天中午见面!约在中午,他们还打算一起吃顿午饭怎么?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子殿下不是一直挺乖的?怎么马上要大婚了,竟然闹出这种事!可惜李式没看清他们约在了哪里,不过你放心,他说明天只要太子赴约,他拼死也要把地点挖出来——”
“信上没有署名吗?”池棠打断他问道。
“有有有!”何必用力拍了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内容忘了!李式说,署名是叫杜、杜、杜什么来着?”
“杜宁。”池棠下意识说出这个名字。
“对对对!”何必立即点头。
“哐当!”汤匙摔进瓷碗中,碰撞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
池棠嘴唇颤了颤,眼中顿时滚出泪来。
杜宁!
竟然是杜宁!
他不是说跟杜宁一点也不熟吗?怎么收了信还答应赴约?
竟然骗她……
“哎哎,别哭别哭!”何必跳到她面前,却又手足无措地只能围着她打转,“小姑奶奶你快别哭了!你爹看到了,还以为是我惹哭你的!”
朱弦也有点慌,将她揽在肩头轻拍两下,道:“别哭别哭,明天我跟过去看看,太子要是敢对不起你,我就——”
“你别乱来!”池棠的眼泪顿时被她吓了回去,“殿下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你哭什么?”朱弦睨着她。
“我就是、就是没想到是杜宁,“池棠讪讪地擦了擦眼泪,“不过,殿下见她也许是有正事,而且……殿下也没亲口说要赴约,就算要赴约,也没说自己一个人赴约——”
“不是一个人去,难道带你一起去?”朱弦嗤笑道。
池棠想了想:“带侍卫去算不算?”
朱弦冷笑。
池棠不服:“我也会带青衣见别的男人!”
这么一说,心里突然冷静下来。
算起来,她还单独见过男人好多次,殿下虽然不太喜欢,但每次都好好听她解释。
有时候是真的有要紧事,还非得避人耳目地接触。
她也要信任殿下才是!
“这事我会问殿下的,你们可都别往外传!”池棠正色嘱咐道。
“除了你我还能传给谁啊……”何必嘀嘀咕咕。
朱弦则反问:“你爹也不说?”
池棠犹豫了一下,道:“不说,这是我和殿下的事,你们都别掺和!”
“我们不掺和,你被太子哄住了怎么办?”朱弦有些着急。
池棠想了想,让何必先出去,留了朱弦单独问道:“朱师叔,元宵那日,你回来看到薛令在我们家,是不是很生气?”
“那当然!”直到现在提起,朱弦还是很生气,忍不住在池小姑娘脸上掐了一下,“我一想起你那副孝顺女儿模样就来气!”
池棠抚着脸道:“我那才不是孝顺女儿模样,你看我对我爹是那样吗?”
朱弦一想,好像也是。
这姑娘在她爹面前那叫一个活泼可爱,才不是那种谨慎讨好模样。
“你生气的时候愿意听我爹解释吗?”池棠继续问道。
“听啊!”朱弦道,“我后来不是听了?我是那种不听解释的人吗?”
“那你不怕他哄你骗你?”
朱弦不假思索地说:“我都敢喜欢他,为什么不敢信他?他要是能骗住我一辈子,我也认了,要是骗不住,就恩断义绝!”
说完,怔忡看着池棠。
“我也敢信他啊!”她嘻嘻一笑,露出两只可爱的酒窝,依稀还是江南少女娇稚模样。
朱弦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好,我不管,你自己去问!”
池棠正点着头,门外响起戚兰的声音:“禀太子妃,太子殿下有信送到!”
第546章 赴约
太子殿下来信?
“快拿进来!”池棠差点从榻上跳下来,忧愁烦闷一扫而光。
太子殿下一定是来信向她解释杜宁的事了!
信送到手上,池棠忙不迭拆阅,
拆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转头一看,朱弦正目光灼灼凑在她身边准备一起看。
池棠忙将信一收,瞪着她。
“不看就不看……”朱弦别过脸去。
池棠还是瞪着她。
她不情不愿地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不忘叮嘱:“自己警醒点,别一句两句就被哄住了!”
“你才一句两句就被哄住……”池棠在她背后嘟囔了两句,才重新展开信纸,随后便是一愣。
这、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字迹啊……
……
傍晚,池长庭回到家中,一进书房,就见朱弦坐在他的书案后,单手斜撑着下巴看他,眉间似有愁绪。
池长庭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真稀奇,这姑娘竟然也会愁闷?
“你知道杜宁吗?”朱弦问道。
“魏县侯家的姑娘?”池长庭疑惑反问。
“杜家的大姑娘,杜二的亲姐姐。”朱弦介绍道。
池长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她?”
朱弦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拿了一支笔,在掌心滴溜溜转着,语气随意地说:“我听何必说,杜宁以前差点嫁给太子?”
起初说着杜宁,何必还不知道是谁。
可巧媚娘知道杜宁是杜家的长女,然后何必就说了特别多。
例如杜宁原本是太子殿下点过头的太子妃人选;
例如某年春宴,太子殿下独独赠过一枝何必已经不记得是什么花的花儿给杜宁;
例如杜宁辜负了太子殿下的厚爱,同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将领私定终身;
例如太子殿下在杜宁嫁人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肯选妃,疑似十分受伤。
种种道来,简直令人发指。
听得她和媚娘两个差点没直接冲出去把杜宁撕了。
还好她及时记起,这些都是何必说的。
何必说的话多半不能信,所以她亲自来问问池长庭。
要真的是这样,太子居然还同杜宁约见,简直可以丢了!
“是有这么回事。”
朱弦差点把笔折了:“后来呢?为什么没嫁成?”
手中的笔突然被抽走。
池长庭将笔放回笔架上,语气淡淡道:“最初太子妃人选是谢氏长女,谢氏女因守孝不能婚嫁;后来看中了韦氏女,韦氏女被赵王截了去;接着选定杜氏女,杜氏女与领军卫将领元歆私定终身。”
朱弦听得火冒三丈。
给太子戴绿帽的事居然是真的?就这样了,还敢回来勾引太子?
朱弦手痒得很想拿个东西摧残一下,不自觉探向桌上的砚台。
还没碰到,就被池长庭捉住了手。
他拉着她的手,俯身将她纳入怀中,贴着她耳畔低声问道:“何必提这件事干什么?”
朱弦顿时身子软了一半。
“因为……因为棠棠今天遇上了杜宁……”她勉强还记得池棠交代过别告诉池长庭。
“哦?和太子一起遇上的?”
“嗯……”
“遇上后呢?发生了什么?”
朱弦精神一凛:“我怎么知道?她就回来随便提了一句!”
好险!差点被这厮套去了。
“哦?”池长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语气微凉,“阿棠今天去送别陆先生,回来是太子送到家门口;太子出行,自有禁卫清道,不可能同谁遇上,所以阿棠应该是在送别时见到的杜宁,依阿棠的性子,送别时必然无暇他顾,怎么会留意到杜宁?”
他说着,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朱弦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去!”
池长庭笑了笑,唤来仆从,去请池棠一起用膳。
池棠来得很快,一来就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朱弦。
碍于池长庭在场,朱弦只能尽力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无辜。
“你今天怎么遇上杜宁的?”池长庭假装没有看到两人的眉来眼去。
没有问杜宁送信的事,池棠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将城门口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还特别提到:“殿下理都没理她!”
朱弦眼皮跳了跳。
太子信里写了什么?看把棠棠哄得多乖!
池长庭也打消了疑虑,满意地点点头,招呼女儿坐下吃饭。
池棠一边落座,一边道:“对了爹爹,殿下邀我明天出去玩——”
……
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正是杜宁邀约的那封信。
信的末尾才是太子殿下的字。
就五个字:阿棠同去否?
池棠捧着信高兴得在榻上滚了半天,待冷静下来想想,觉得太子殿下是想去的,否则他可以直接拒绝。
因为有去的理由,又不想同杜宁私下见面,才邀她一起。
哎……殿下实在太贴心了!
那就去呗!
第二日,池棠依约到时,太子殿下已经来了。
“人呢?”池棠往屋里搜寻了一下,没发现杜宁。
“在隔壁,”李俨道,“等你到了再让人唤她过来问话。”
“问话?”
李俨点了点头,拉着她在身旁坐下,随手拿了茶盏喂她,道:“昨天那封信右下角有个标记你看到没?”
池棠忙回忆了一下,吃惊道:“我以为是不小心蘸了墨点!”
李俨微微一笑,道:“颜松筠离任前,派了一批探子去洛阳,那批探子呈报的信件,就是用这个标记,杜氏恰好从洛阳而来,或许与我们在洛阳调查的事有关,孤便见她一见。”
这解释得池棠心里熨帖极了,见左右无人,便钻进他怀里使劲蹭了蹭。
也不知说什么好,便“殿下”、“殿下”地唤着,软软绵绵,唤得李俨心痒难耐。
正想捉起她温存些许,她却突然抬起头来,正色道:“请元夫人过来吧!”
虽然她很好奇颜先生在洛阳调查什么事,但正事要紧,等太子殿下问完话再说也不迟。
李俨已然握在她腰上的手捏了一下,随后松开,淡淡道:“传杜氏!”
杜宁进屋看到池棠时,明显愣了一小阵,随即若无其事地行礼。
礼罢,开门见山道:“殿下要查含嘉仓的话,我正好知道一些——”
第547章 老实交代
“周仪挪用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杜宁离开后,池棠立即放下满身“我什么都懂”的姿态,忧心忡忡地问太子殿下。
然而太子殿下也只是摇头:“颜松筠南下,便是为查这批粮食的去向。”
颜松筠还只是猜测问题出在洛阳含嘉仓,杜宁则证实了这点。
去年秋天,含嘉仓应入库三百万石粮食,实则少了一百万石。
这一百万石连粮仓的门都没进,直接从通济渠走水路被运走了。
据杜宁所言,运粮的那批人都是外乡来的,无声无息出现,无声无息离开,至今没能查到来源。
“他把粮食运去江南了?”池棠记得颜松筠是去江南赴任了。
江南……
不会又跟当年的姚无忌有什么关系吧?
姚无忌都死了多久了?还有完没完呢?
李俨道:“通济渠流经河南、淮南、江南,也可能在途中卸货,转陆运。”
周仪私挪粮食,可能有两个用处。
一是贪墨,卖粮以换银;二是军用,私下练兵。
如果是贪墨,其实可以缓缓图之,没必要等不及入仓就运走,民间也没有粮商胆大到一口气吞下这么多官粮。
所以很可能是用作军粮!
秘密挪用官粮,秘密训练私兵!
从去年秋天开始算,已经练了半年多了。
会选在什么时候发难?
李俨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她正趴在桌上,手指蘸了茶水,专心致志地在桌上涂画。
指甲上没有涂丹蔻,晶莹粉嫩,圆润可爱,如孩童般涂画着,画出的通济渠流经图却与他手里的舆图相差无几。
李俨捏住她的手指。
她抬起头,询问地看着他。
李俨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含住她蘸了茶水的手指,慢慢地舔舐干净。
池棠蓦地红透了脸:“殿、殿、殿下?”
这、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为什么这么突然勾引她?
他们不是正在谈非常严肃的正事吗?
李俨吻了吻她的手指,道:“这批粮食不会运到江南那么远,”在江南练兵,远水救不了近火,“很可能就在河南境内上岸了。”
他也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她画的通济渠流经图上圈一块:“大约就在这里!”
算算日子,颜松筠也快到这块了。
如果皇帝真的秘密练兵,打算突然发难,那最可能选择的节点应该就是他大婚之日!
他必须在大婚之前查清这支秘密军队的下落!
“咦?”怀里的女孩儿抽回自己的手指,指了指他刚刚圈的那块,“这里好像是陈留啊?”
李俨倒还没注意到,经她提醒,又看了一眼。
确实,他圈的那一块包括了三个郡,其中之一就是陈留。
陈留郡,可不就是他家太子妃的祖籍?
“要不让我爹派人回去一趟?”池棠兴致勃勃地想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
李俨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那姑娘便笑得酒窝也露了出来。
李俨正要去戳她的酒窝,手指触到脸颊上,酒窝却突然不见了。
“话说……元夫人怎么会知道这些?”池棠假装随意问道。
“三年前,元歆母孝丁忧,杜氏便随夫回洛阳守孝,元氏是洛阳世家,洛阳的事他们总是要熟悉一些。”
“那怎么不是元氏或者魏县侯来说?”
李俨哑口无言。
不管杜宁是怎么知道含嘉仓的事,今天来见他应该是自作主张,至少瞒着元歆。
“殿下答应元夫人的邀约,就是为了这件事?”池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杜宁只是信上有个记号而已,就值得太子殿下亲自接见?东宫没人了吗?
李俨见她满眼都是“你老实交代”的催促,忍不住笑了几声,搂着她道:“不是,这件事自有人负责,何须孤亲自过问?只是这信被李式偷看了去,又转告给何必,孤觉得太子妃可能也知道了,又确实有些前因,索性如此安排一番,以免让太子妃误会。”
池棠有点脸红:“殿下怎么知道……”
李俨笑道:“李式一心向着你,不如今后就专门负责护卫太子妃?”
“不!”池棠正色拒绝,“我要留他在殿下身边监视殿下!”
李俨哈哈大笑:“好!那就监视孤!”
既然说起这事,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我听说杜大姑娘作太子妃是殿下亲自点头的?”池棠睨着他问道。
何必在外面说的话,她也偷偷听着了。
李俨点头,道:“当年只要是陛下与诸相择定的太子妃,孤都无异议。”
“春宴上赠花?”
李俨蹙眉:“什么花?”
“何叔叔说,有一年曲江春宴,殿下折了一枝花送给杜大姑娘,他忘记是什么花了。”池棠撇了撇嘴,有点酸。
李俨皱眉想了想,摇头:“孤没送过,曲江春宴的花,孤只给过新安,薛十二都没给过。”
那一定是不小心落在杜宁手里了。
池棠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何叔叔说,杜大姑娘嫁人后,殿下伤心得不肯选妃。”
李俨脸色一黑。
何必!
“当年能令陛下、诸相都满意的人选不多,杜氏另嫁后,一时没了合适的人选,加上孤尚未及冠,不必急着大婚,就暂时没有再选妃,何必简直胡言乱语!”
池棠见他面色冷峻,一下子怂了,立即附和道:“对对!何叔叔说话我也是不信的!竟敢造殿下的谣,就该剔出暗卫,永不录用!”
李俨忍俊不禁,捧着她的脸一阵索吻。
直吻得她小脸绯红,气喘吁吁,才转而摩挲着她的唇,双手缓缓滑下,扶着她的肩轻轻揉捏。
“孤从前于婚事上并不重视,是谁都行,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有了阿棠,就不一样了,只能是你,越快越好……”说到这里,忍不住一阵烦躁。
还有九天。
那支不知下落的秘密军队始终是心头大患。
“大婚前你就乖乖待在家里,除了孤,谁找你也别出门。”离开时,李俨殷切嘱咐道。
池棠乖巧点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
大家都知道她忙着备嫁,别说找她出门了,就是上门来看她的都没了。
然而她一进家门,就有侍女回禀:“卢姑娘来了!”
“哪个卢姑娘?”池棠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蜀王妃。”
池棠猝然止步,默了片刻,问道:“她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说,想约太子妃明日去大慈恩寺。”
第548章 画屏的把柄
门前檐下,画屏一手扶着柱子,轻声细语同夏辉说话,目光落在庭院中嘻嘻哈哈玩着花绳的媚娘和小丫头身上,涣散,心不在焉。
“太子妃回来了!”小丫头喊了一声。
她猛地惊醒,身子甚至震了一震。
旋即轻提裙角,下石阶,步履略显凌乱朝池棠迎来。
池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绿罗裙,明月珰,虽不显华丽,却也有了贵女应有的精致。
杜家应该一直有人教导她礼仪,如今被封作蜀王妃,举止更端庄大方了些。
脸上薄施脂粉,却掩不住一脸苍白,唇上的红脂涂得也不仔细,露出些许本色,近于青白。
“你想约我去大慈恩寺?”池棠问道。
她刚刚站定,却在听到这话时一个趔趄。
夏辉眼疾手快地去扶她。
她身子晃了晃,挣开夏辉的手,瘫软跪地。
“不……”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就哽咽了。
摇了摇头。
又摇了摇头。
“不要去……”
艰难地又说了三个字,捂住嘴,崩溃痛哭……
……
夏辉拧了帕子递给画屏,画屏接过来便蒙住脸,也不知是不是还在流泪。
池棠等得有点着急:“别哭了啊!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我堂堂太子妃,还不能为你做主吗?”
画屏摘下帕子,一双眼又红又肿。
“是卢老夫人,”她声音还沙哑着,但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她要我设法将你约到大慈恩寺。”
池棠眉心紧皱,问道:“她要我去大慈恩寺做什么?”
画屏说的,自然是她的亲祖母,原固安侯老夫人韦氏。
这位老夫人出身十分显赫,她是韦氏嫡出,韦凝之和赵王妃的姑祖母,更是太后娘娘的亲姐姐。
卢家出事后,太后娘娘和韦氏没少给这位姐姐撑腰。
但再怎么撑腰,家里没了顶门户的,还是没落了。
所以卢老夫人让画屏引她去大慈恩寺,是想怎么?
难不成还想把卢家没落的事记在她头上?
画屏摇头:“她没说,”顿了顿,“我原想背着她告诉太子妃,好让太子妃去捉大慈恩寺的布置,可是——”她颤抖着抬起手,捂住自己一只眼,“我这样回去,她一定知道我没有……”说着话时,她声音也在颤抖,好像害怕到了极点。
“照我说——”朱弦抱臂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画屏,“大慈恩寺里有什么都不要紧,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到底落了什么把柄在她手里,让她这么肆无忌惮?”
听到“把柄”两个字时,画屏的脸色瞬间雪白,洗去妆容后将她的惊恐绝望看得尤其明显,甚至连瞳孔都涣散了。
“没事、没事……”夏辉抱紧了她低声安慰。
池棠惊愕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朱弦也吃了一惊,看着画屏的目光更为警惕。
过了好一会儿,画屏的目光才渐渐回聚。
她咽了咽口水,哑着声音道:“我……确实有把柄……在她手里……”
池棠绷紧的心略略松了几许。
就说画屏怎么会愿意回卢家?只要她说出来,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
“是有……”画屏的声音又开始发颤,“她要挟我回卢家,要挟我帮她害姑娘……我怎么能害姑娘……我不能啊……”
“她到底拿什么要挟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池棠有点着急。
画屏苍白着脸,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池棠想了想,道:“你们都出去!”
夏辉和青衣听从退下。
“我才不走!”朱弦反而坐到了池棠身边,“她明显有问题,不解释清楚,你不许跟她单独相处!”
池棠拿她没办法,只好劝画屏:“你说出来,朱师叔也会帮你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卢八要害你,朱师叔隔天地就陪着你?”
画屏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下来,她拿帕子捂住脸,却还是没有说话。
朱弦生气了:“你还不说?你就打算让她继续握着你的把柄不成?”
画屏拉下帕子,湿润的眸含着茫然:“我能怎么办?要不……要不我死了吧?”
不是歇斯底里,也不是绝望。
而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方法。
池棠听得毛骨悚然,挣起身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高声道:“说什么混话!要死也是作恶的人死!”
朱弦冷笑道:“你都告密了,说不定你那把柄很快就要被卢家老妇拿出来报复你,现在还跟我们瞒着有什么意思?”
画屏怔怔摇头,还是不说。
朱弦被她气得额角直跳。
池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捏了捏画屏的手,道:“等会儿我派人去卢家说一声,就说我留你过夜,明天一道去大慈恩寺!”
又唤来青衣,吩咐道:“把这件事告诉太子殿下,明天我会去大慈恩寺,让他准备抓人!”
青衣奉命而去。
池棠转回再看画屏,仍是失神涣散,眼中沉沉一片,看不到希望。
……
东宫回传的消息,却是让池棠第二天不必出门。
池棠便听话地留在家里,将失魂落魄的画屏带在身边。
朱弦仍虎视眈眈盯着画屏,企图问出她的把柄。
但画屏始终没有开口。
到了中午,东宫的消息就送来了。
埋伏在大慈恩寺和沿途的人都已经抓获,正在审讯。
审讯的结果是池长庭在傍晚带回来的。
“确实与那老妇有关!”池长庭冷笑道,“真是不自量力!就算画屏没有投诚,就算你真的去了大慈恩寺,那点阵仗,伤得到你?”
伤不伤得到池棠倒不在意,反正是伤不到的,她在意的是:“卢老夫人怎么处置?她有没有交代拿了画屏什么把柄?”
“把柄倒没提,太子下令把那老妇遣送回原籍了,便宜她了!”池长庭恨恨道。
卢老夫人身份摆在那儿,又没伤到池棠,送回原籍已经是重罚了。
“太后有没有说什么?”池棠有点担心。
“太后把太子喊过去骂了一顿。”
池棠心疼地追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池长庭反问道,“骂一顿要是能让太子少块肉,十个太子都被皇帝骂没了。”
没事就好。
池棠放下心来,又问起另一桩:“爹爹,卢老夫人也就是被赶出京城而已,她会不会对画屏不利?”
“不一定,”池长庭道,“画屏很快就要成蜀王妃了,拿捏着画屏的把柄,日后对卢九有利。”
池棠又放松了一些,叹道:“画屏到底落了什么把柄在她手里呢?”
“她不说就查!”池长庭淡淡道。
都被人利用来对付阿棠了,还能不查吗?
然而,没等池长庭开始查,这件事便闹得人尽皆知了。
第549章 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消息传到池长庭耳中时,他还在中书省衙门。
先是一惊,随后“喀嚓”一声,手中笔从中折断。
他指骨暴起,青筋抖动,再看那张脸,已是铁青。
展遇跟随他多年,知道他素来对外人漠不关心,今天这件事虽然阴狠恶毒,可见他反应这么大,还是有些意外。
“此事万不可教阿棠知道!”他低声道。
展遇应下,正要离去,又被他喊住。
“给魏县侯府送个信,让他们尽快处理下,别冲撞了东宫大婚!”池长庭冷冷道。
……
池棠午睡醒来,便听说魏县侯府来人了。
“卢家出事了,杜娘子想将画屏接回去,还是从杜家出嫁。”
“杜娘子是个好人……”池棠感慨道。
不管什么原因,当初画屏回卢家总是辜负了杜娘子,没想到现在卢家出事,杜娘子还愿意来接她。
毕竟不是亲生的,能做到这地步,真的不容易。
“画屏呢?”池棠问道。
“姑娘睡下后,她也去睡了,我去喊她!”冬芒跑了出去。
很快就一个人回来了:“画屏不在屋里,说是去厨房了,小厨房没看到,已经让人去大厨房看看了!”
池棠心里“咯噔”一下,起身朝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道身影坠下,像是被人从天上一掌拍了下来。
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那人突然旋身而起,从原地逃开。
池棠这才看清来人:“魏师叔?”
话音未落,朱弦从天而降,拿着剑鞘就往魏少游背上拍:“昏头了吧?后院你也闯!”
魏少游竟没躲闪,被拍得一个踉跄,顾不上站稳身子便急切问道:“画屏呢?”
这时,去大厨房的小丫头也回来了:“卢姑娘不在大厨房,大厨房的人都说没见她来过!”
池棠心中一沉,道:“每道外门都去问问!”又让青衣去询问暗卫。
吩咐了一圈,转回问魏少游:“魏师叔,你找画屏什么事?”
魏少游脸色很难看,揉了一把脸,才道:“我在外面听到一些话——”只说了一句就停住了,目光有些晦涩。
“你听说什么了?”池棠皱眉追问。
魏少游抓了抓头发,面色挣扎。
池棠不耐烦地唤来侍女:“去外面打听——”
“我说!我说!”魏少游忙拦住她。
拦下之后,又抹了把脸,将她拉到一角,低声道:“外面人说,画屏以前被河北姓冯的一对夫妇抱养,冯姓夫妇过世后,画屏被养父的兄弟卖作奴婢……”
池棠愣了愣,问道:“就这?”
这些不算什么秘密吧?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传开而已。
“她以前那个叔父找来了!”魏少游面色铁青。
池棠也心头一紧,追问道:“他找来做什么?他又不是画屏亲叔父!”
当初卢八谋害画屏的时候,就让人去河北找画屏的身世,她因为去晚了一步,冯家人已经被带走了。
后来卢八落网,固安侯府也倒了,但他们并没有找到冯家人。
由于画屏的身世都半公开了,她便觉得冯家人也不重要,怎么这么突然又出现了?
“那个畜生!”魏少游面色狰狞地咒骂了一声,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又看池棠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你说不说!”朱弦听得不耐烦了,“说不清楚我自己去打听!”
魏少游忙拉住她,咬牙切齿道:“那个畜生,上蜀王府门口当众嚷嚷,说画屏旧时与人、与人有私!”
朱弦蓦地怔住。
“血口喷人!”池棠尖声叫了起来,“画屏到我家也才十岁,怎么可能有——”猛地住口,暴躁地转着圈,低声喃喃,“他怎么敢这么乱说话?以前、以前就对画屏不好,现在见她好了还要作妖,抓起来!把他抓起来!”停步指着魏少游,“抓起来了没?蜀王有没有把他乱棒打死?有没有?”
魏少游摇头:“不知道,我听到流言就回来了,最近最好不要让画屏出门,等流言压下去再说!”
池棠连连点头,立即唤来冬芒吩咐道:“去跟魏县侯府的人说,我要留画屏多住几天,让他们先回去!”
这时,青衣回来了:“约一个半时辰前,有人见她从东角门出。”
“我去找她!”魏少游丢下一句,匆匆跑了。
“我也去!”朱弦也仓促跟上。
离了柳院,确定池棠听不见了,朱弦才低声问道:“姓冯的到底说了什么?”
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与人有私情?不过是魏少游对着池棠说不出口。
但魏少游对着她也依然说不出口。
他粗重地喘了两声,咬牙道:“那个畜生!等找到画屏,我亲手了结了他!”
朱弦心头一沉。
原来这就是画屏说不出口的把柄……
……
朱弦和魏少游离开后,池棠又加派了一批人出去寻找画屏。
但一个时辰过去了,毫无音讯。
抱着一丝期待,池棠派人去魏县侯府打听了一下,结果引得魏县侯府也派人出去寻找。
等到蜀王府也派出人寻找时,朱弦回来了。
她神色疲惫,脸上似蒙了一层灰。
“找到没?”池棠往她身后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心里发寒。
朱弦往榻上一歪,扶着脑袋甩了甩手:“都出去!”
池棠点点头,示意左右退下。
朱弦端起茶盏,一口饮尽,随后将茶盏无力地拍在桌上,一叹:“找到了……”
池棠心中一喜,忙问:“人呢?”
“她不想回来了。”朱弦道。
池棠哑声半晌,问道:“什么意思?”
朱弦又给自己斟了一盏茶,饮酒般一口灌下。
奔波了两个时辰,她看起来也有些狼狈,眼里雾蒙蒙的,没有半点平时的神采,声音也是低低的:“魏师兄在城外东郊一条河里找到了她——”
池棠惊叫一声扑到她身上:“她、她——”
“还活着,”朱弦扶住她,“也是魏师兄选对了方向,及时找到了她,”顿了顿,眼中突然湿润,“她在脚上绑了块石头……”
池棠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怎么这么想不开,我一定会帮她澄清的啊!”
朱弦沉默了许久,低声道:“魏师兄带她走了,她说对不起你,她再也不想回来了……”
那不是可以澄清的谣言,是她心底最可怕的噩梦,是她落在别人手里的把柄。
如果要杀光所有知情者才能安心,那她自己也是知情者。
要么一死百了,要么继续逃避。
坚强面对,用来劝自己很好,用来劝别人就太残忍了……
“她不回来……她要去哪儿?她什么都不要了吗?”
朱弦正不知该怎么回答,门外忽然来报:“禀太子妃,蜀王殿下求见!”
池棠腾地站起身:“他还敢来!”
第550章 画屏的事,是不是你
蜀王李代与魏王李修年纪相仿,生母品级相近。
不同的是,李修有个惠妃养母,李代没有。
不过,出身再不显,也是皇子,冷下脸时,能教周围人都噤若寒蝉。
池棠心情正差,见他跑这里来耍皇子威风,顿时也冷了脸:“蜀王殿下有何贵干?”
蜀王僵硬地行了一礼,问道:“太子妃找到卢屏没?”
“没有!”池棠也不懂他这兴师问罪的态度是抽了脑子里哪根筋。
蜀王脸色变了变,语气更加冷硬:“本王的王妃是在池家失踪的,太子妃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池棠都气笑了,“你也知道那是你王妃?姓冯的到你门口闹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那是你王妃?堂堂蜀王府,连一个泼皮无赖都搞不定?要不是闹出这样的事,她怎么会——”没说下去。
突然想起来,画屏离家出走的时候,流言可能还没传过来。
好像这事跟蜀王没什么关系……
“事出突然,本王不在府上。”蜀王狼狈地解释。
池棠心中怒气一缓。
画屏既然是蜀王亲自选中的王妃,蜀王应该不会想看到她出事。
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难道是卢老夫人的报复?
画屏说过,她有把柄落在卢老夫人手里,这应该就是画屏的把柄了。
可是爹爹不是说卢老夫人不会破坏画屏的婚事吗?
是爹爹猜错了还是指使者另有其人?
当年姓冯的应该是被卢八接走,那时卢八也是被梁王利用,卢八死后,姓冯的不是落在卢家人手里,就是落在梁王手里。
等等!
梁王……苏瑾……秦归——
不会又是秦归吧?
池棠恨得咬牙:“那个姓冯的泼皮现在在哪?”要是让她审出来——
“在本王府上。”蜀王道。
“怎么?蜀王殿下还想把他养起来不成?”池棠冷笑。
蜀王皱眉道:“他敢在王府门口闹事,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本王当然要抓起来严审!”
“审出来了吗?”
“暂时没有。”蜀王神色有些羞恼。
“那就交给我来审!”
“事关王妃声誉,本王当然要亲自审问!”蜀王不肯。
“你不是审不出来?”
“本王——”蜀王指着她,气得手指发抖,旋即拂袖而去,“不劳太子妃操心!”
走了两步,又回头冷冷道:“太子妃若是有卢屏的消息,请让人来蜀王府报个信!”
池棠蓦然一怔。
“等等!”
蜀王停步回头,询问看她。
“已经找到她了……”池棠轻声道,“你来之前,我们刚找到她——”
“她人呢?”蜀王转身追问。
池棠看了一眼青衣,眼眶渐渐湿润。
青衣抬起手里的绣鞋,朝蜀王走近。
“我们在东郊河边找到了她的鞋……”
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宁愿死,也要逃离。
那就让她彻底离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成为一个陌生的人吧……
……
蜀王走时,失魂落魄的样子令池棠有些意外,不自觉多送了几步到门口。
待蜀王乘车离开,正要往回走,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身影,心头“噌”地一下窜出一团火来。
手杀气腾腾一指:“给我拿下!”
树梢檐角,灰影四窜而出,将一名状似过路的白衣青年团团围住。
青年抬头望来,讶然失笑。
池棠冷哼一声:“带上来!”
青年乖觉地抱着琴囊自己走了过来。
池棠看到他就来气:“你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他温和笑道:“只是路过。”
“路过?”池棠不信,“我都好几回看到你路过了!”
他含笑点头:“是,秦某就住在横街北第三巷。”
池棠吃了一惊:“你不是住赵——”说到一半闭嘴了。
赵王都没了,秦归自然不住赵王府了。
可横街北第三巷,不就只跟她家隔了一条巷子?
秦归这个大坏人竟然跟她住得那么近?
太可怕了!
池棠心有余悸地捏了捏手指。
想起今天的事,换上冷怒神色质问道:“画屏的事,是不是你?”
他莞尔一笑:“不是。”
池棠冷笑:“不是你答得这么顺?不是我一说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秦归轻轻一叹,道:“这件事我知道,但真不是我指使的,当初冯贵是卢八自己找来的,卢八被李熙灭口后,我碰巧知道冯贵的下落,就顺便告诉卢九了,后来的事我可一点都没插手。”
答案来得太简单,池棠有点懵,又确认了一遍:“流言是卢九安排的?”
秦归含笑点头。
竟然是卢九!
卢九是卢八的弟弟,也是卢家长房如今唯一的男丁。
算一算,卢九今年也有十四五岁了,做点坏事足够了!
冯贵落在卢九手里,卢九交给卢老夫人要挟画屏,事败后,新仇旧恨压下来,卢九毕竟年轻气盛,只想图一时之快,都挺合情合理。
唯一不对劲的是——
“你为什么告诉我?”池棠警惕地看着他,总觉得还有什么阴谋。
秦归笑道:“四姑娘垂询,秦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这么好的事?
池棠皱了皱眉,又问:“颜家的事是不是你?”
“是周仪。”秦归温声道。
“陆先生呢?”
“周仪。”
池棠攥紧拳头:“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两件事太阴损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是当初那个心软到她都看不下去的周仪干的,是被妖魔附身了吧?
秦归笑了一声,道:“此处不便,四姑娘若想知道,不如移步舍下,待秦某为四姑娘煮一壶茶,细细道来?”
池棠心神一敛,斜了他一眼。
到他家去?她看起来那么好骗吗?
“照你这么说来,坏事都是别人做的,你就是一朵纯白无瑕的小莲花了?”池棠嘲讽道。
秦归被她逗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倒也没那么白,若是四姑娘将秦某抓起来严刑逼供,秦某也是能供出点什么来。”
池棠倒是想逼供,可看看他那只残废的手,又觉得无从下手。
迄今为止,他们都没能抓到秦归的把柄,秦归都是教唆别人去做,不留痕迹。
比如当初他把冯贵交给卢九,铁定没安好心,可如今画屏的事,也没法推到他头上。
这人无亲无故,仿佛没有弱点,也就无法挟制,他还没有官职,不能从仕途上——
说起仕途,秦归的仕途还是因为她而断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池棠无力问道。
秦归温柔一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
池棠倏地转身,面无表情往里走。
白跟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回到屋里坐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走出屋,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问道:“朱师叔呢?”
刚才去见蜀王的时候,朱弦明明是暗中跟着的。
现在人哪儿去了?
第551章 想要你嫁我
傍晚时分,池长庭回到家,门口下马时,恰遇见池长府也刚到。
“你回来得正好——”池长府正要同他说话,抬头看见他的脸色,愣了愣,改口问道,“怎么了?”
池长庭捏了捏眉心,道:“没什么,衙门里有点烦心事。”
池长府安慰了两句,道:“现在可得空,有件事同你商量下!”
池长庭点点头,和他一起并肩往里走。
“小四马上要出嫁了,你一个人着实冷清,最好还是能续弦,小四都是太子妃了,你娶谁都欺负不了她是不?”池长府知道他素来不爱听这些,语气措辞都放得温和且语重心长,“你要是实在不愿续弦——”
“好!”
“——也可以纳个妾——”池长府停了停,疑惑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池长庭神色如常道:“我说好,等阿棠出嫁后,劳烦兄嫂为我操持婚事。”
池长府捂了捂心口,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你、你愿意娶妻了?”
池长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好!好!好!”池长府连道三声好,激动得眼眶都湿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只能过继一个继承爵位了……太好了!你想要什么样的?我这就让你大嫂相看去!”
实在是等了太久,池长府嘴里还问着,身体已经迫不及待想冲出去告诉妻子这个好消息了。
“这个就不必麻烦大嫂了,”池长庭笑道,“我已经有人选了!”
……
回到自己住处,站在门口,还没推门进去,池长庭就感觉到里面有人。
又偷偷溜进来了?
他无声勾了勾唇角,推门入内。
门刚推开一线,便有一丝血腥气钻入鼻间。
池长庭脸色一变,身子直接撞了进去。
门开,带来昏黄天光,将屋内照亮许多。
朱弦盘腿坐在地上,没有穿她平时爱穿的红衣,而是穿了一身低调的青衣,衣上有一些看不分明的污渍。
她仰起脸,怕光似地眯起眼睛看他,神情有几分疲惫。
随身佩剑脱了鞘被丢在一侧,剑身上血迹斑斑。
“池长庭,我杀人了……”她轻声说着,语气软弱委屈。
池长庭看了她一眼,回头朝外吩咐:“抬一桶热水来!”
随后反手关上门,走到她面前蹲下,目光淡淡地打量着她,道:“又不是第一次杀人,怎么不知道把剑擦干净?”
朱弦看了一眼剑,撇撇嘴,道:“来不及,被人发现了——”顿了顿,忙道,“回来没有人发现,也没让棠棠看到——”
话没说完,便被他吻住了。
池长庭吻她,从来都是清晰的男人对女人的吻,带着侵略和索取的意味。
这次却格外的温柔,怜惜且安抚。
她安静地承着,忽然想哭。
“哭什么?”他停了吻,捧住她的脸,指腹抚过她的眼角,笑了笑,“没事,别怕。”
他这样一说,朱弦反而更止不住眼泪。
她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小声道:“我气昏头了……画屏……她才十岁不到……还是叔父,那样小,逃也逃不掉,没有人救她……一天天的,她要多绝望……没有人救她,穆公救了我,可是没有人救她……”
池长庭抚了抚她的背脊,将她从地上抱起。
“姓冯的不是人!他猪狗不如!他还要来毁了画屏!我听到蜀王说他在蜀王府,我就昏头了,只想杀了他!只想杀了他!”
池长庭抱着她坐在榻上,拍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杀得好,他该死。”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我在蜀王府杀人,会不会连累你们?要不我还是先回七凤谷躲躲?”
池长庭笑道:“不会,你在哪里杀人,我都会包庇你!”
朱弦破涕为笑:“真的?做了池侯这么厉害?”
“当然!”池长庭抵着她的额笑道,“不是池侯的时候不也把你保下了?”
朱弦一怔。
那还是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又慌又怕,迷迷糊糊回来找他。
“你当时对我可凶了!”朱弦忍不住抱怨。
“有吗?”池长庭不承认。
“有啊!还骂我!”
池长庭笑而不语。
朱弦勾着他的脖子,贴近他下颌,娇娇问道:“你那时候有没有喜欢我?”
“有。”他柔声道。
朱弦只觉唇角止不住地上扬,猜测自己现在应该笑得很傻,便抱紧了他,将脸藏到他肩上:“那你为什么赶我走?”
池长庭默了片刻,道:“那是因为——”
“咚咚咚!”门敲响了,“主公,热水来了。”
池长庭松了一口气:“抬进来!”
朱弦有些怕羞,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侍从放下热水出去,池长庭才将她从怀里拉出来,神色自若地去解她的衣带:“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朱弦拍开他的手:“没有!”
他邪气地笑了笑,欺近她唇边,低声道:“怕什么?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不吃你?”
朱弦羞恼地拍他,却被他捉住手,倾身吻了上来。
衣衫滑落,心脏在他灼烫的掌心之下急剧跳动,跳得她呼吸凌乱。
“池长庭……”她情不自禁缠紧了他。
池长庭“嗯”了一声,将她抱起,走了两步,然后丢进水里。
俯身看着她攀着浴桶边缘爬起,低声笑道:“急什么?等会儿水要凉了。”
朱弦咬了咬牙,勾着他的脖子往下:“你不进来?”
池长庭眸光深暗,低声道:“怕你容不下……”
那姑娘终是红透了脸,连耳、颈都染了桃花色……
……
等到擦干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池长庭将她抱到床榻上,起身去点灯。
屋内亮起,再回头看被中美人,两颊嫣红水嫩,似雨打过的桃花。
他倾身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问道:“饿不饿?”
“等会儿吃……”朱弦闭上眼,一动也不想动。
要是他能再抱她一会儿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他便真的在身旁躺下,将她抱进怀里,细细吻着。
朱弦睁了睁眼,睨着他道:“池长庭,你今天好像特别殷勤?”
平时他总喜欢逗弄她,今天却格外温柔耐心,
池长庭笑了一声,道:“哦?你发现了?”
朱弦眯了眯眼:“无事献殷勤,有什么企图?”
他撑起半身看她,右手从她的脸抚到耳,缓缓穿入发丝,辗转勾缠。
“企图啊……”他笑着,眸中光影浮动,“就是想要你答应嫁我。”
第552章 爹爹忘了婚期
池长庭向她求过一次婚,在元宵那夜。
当时她虽然开心得要死,却又觉得太突然,莫名慌张,最后含混着过去了。
这次再问——
朱弦脸上发烫,目光闪烁,还是一样激动并慌乱着。
池长庭吻了吻她,轻叹道:“我原本打算等阿棠大婚后抽个空,陪你一起回七凤谷,亲自去向长公主提亲,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朱弦看到他的脸色有点不对,不安地问道。
池长庭的目光冷了下来:“先是颜松筠,现在是画屏,其实都是一个套路,我怕……下一个会轮到我……”
朱弦面色瞬变。
池长庭突然抱紧了她,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如今盯着我们父女的已经不止皇帝,我不吝于用最毒的恶意来揣测敌人,这样的事,我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容忍,我不能给别人任何机会伤害阿棠!”
“我确实是有其他考虑,但绝不会委屈你,还是等阿棠大婚后,我亲自去七凤谷提亲,现在只是想先将消息放出去,”他抬了抬身子,捧着她的脸,凝视道,“我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池长庭,要娶你为妻!”
朱弦怔怔道:“你……真的要娶我?”
上回在玉华山惹的麻烦她自己清楚,哪怕池长庭说了要娶她,她都没打算嫁他,免得给他招祸。
这次进京,她也尽量躲着不见人,偶尔出去都是打扮素净、戴着帷帽。
他突然这么说——
感觉很不真实啊……
池长庭低笑一声,轻抚她的腰肢:“不娶你,为什么脱你的衣衫?”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了她的犹豫,“我们就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忽然附耳低声,“最好能把皇帝给气死!”
朱弦“噗嗤”笑了,心里再无担忧。
他说可以就可以,真有什么后果,一起承担就是。
“我只怕你觉得委屈。”
“这有什么委屈的?”朱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提前放消息出去而已,我有那么小气吗?而且我就能看着别人有机会中伤你和棠棠?”
他低声笑道:“夫人甚贤。”说着,又欲翻身覆上。
朱弦红着脸推了他一下:“我饿了!”
池长庭停了动作:“想吃什么?”
“烤羊腿!”
……
池棠简直不敢相信,她爹和她师叔竟然背着她烤羊腿吃!
不!叫!她!
亏她还因为朱师叔无故失踪担心了大半天!
要不是何叔叔也想吃被无情拒绝后跑来根她告状,她还要被蒙在鼓里!
“没有背着你,我们本来打算烤好了再叫你过来的,真的!”朱弦信誓旦旦。
“呵!”这种鬼话她能信?
池长庭好笑地看了她们一眼,提起烤得滋滋作响的羊腿放在案板上,取匕首熟练地片下一块羊肉。
刚落下,就被夹起来送到池棠嘴边。
“正好烤好了,来,吃吧!”朱弦笑嘻嘻地说。
池棠哼了一声,别开脸。
朱弦还想再哄哄,冷不防身旁递过来一块肉,直接塞她嘴里。
“你师叔还没吃晚饭,你也没吃?”池长庭睨着她道。
池棠撇了撇嘴,道:“师叔怎么这么晚还没吃?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
朱弦悄悄红了脸,借着吃东西含糊了两声。
“她气不过,去把冯贵杀了。”池长庭代她回答。
池棠吃了一惊,忙问:“是去蜀王府吗?有没有被人发现?没受伤吧?”
朱弦摇了摇头,正打算咽下口中食物跟她简单说说——
“也是!师叔又不是那种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会被发现?”
朱弦默默地把话和食物一起咽了下去。
池长庭看得直乐,又夹了一块肉喂女儿。
池棠还是拒绝:“戚司则让我不要吃这些味重的食物,身上沾了味,大婚的时候就不香了!”
“还有这讲究?”朱弦叹为观止。
池长庭不以为然:“大婚还早,现在吃几块没事。”
“不早了,”池棠掰着手指数了数,“只剩六天了。”
“只剩六天了?”池长庭失声喊道,筷子一松,羊肉掉在了地上。
池棠惊讶道:“爹爹,你不会忘了我的婚期吧?”
池长庭冷着脸将筷子一放,再看刚烤好的羊腿,也觉得不香了。
朱弦拿起匕首,一边自己切着吃,一边嘻嘻笑道:“你爹不是忘了,是根本不想记!”
池长庭轻哼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爹爹,那你还记得我们明天要搬去永昌坊吗?”池棠觑着他的脸色小声问道。
太子在永昌坊修了一座陈留侯府,照池长庭的意思是想在池棠出嫁后再搬过去的,但考虑到陈留本家要来许多亲戚,常乐坊的宅子太小住不下,索性就搬到侯府出嫁了。
池长庭又“哼”了一声,还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只看得出心情非常不好。
有件事,尽管池棠觉得现在提不太合适,可还是得提一下:“太子殿下说,明日我们乔迁,他也会来……”
“他来干什么?”池长庭果然怒了,“他是能搬箱子?还是会赶马车?”
池棠嘟囔道:“我们也不用搬箱子赶马车啊……”
永昌坊那边的侯府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他们只要直接人过去入住就行。
太子殿下过来,也就是看看她而已。
……
到了第二天,太子殿下却没有出现。
直到池棠从常乐坊出门时,才见李式匆匆赶来报信,说太子殿下临时被太后喊去了。
“是不是为了卢家的事?”池棠问道。
“应该是,”李式压低声音道,“卢家那个老夫人临走的时候把她孙子托付给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这两天一直要殿下照顾卢九一个官职。”
“不许给!”池棠一听卢九就气炸了,“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做官不是害人吗?”
“殿下也是这个意思,”李式忙道,“不过太后娘娘那里总要应个到,至于官职,殿下心里有数!”
池棠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回去吧!让殿下不用过来了,我就是坐马车从常乐坊到永昌坊而已。”
李式摇头:“殿下吩咐了,让臣带人给太子妃车驾开路,他既然答应了太子妃,多晚都是会过来看看的!”
也行吧!反正永昌坊离东宫近得很!
池棠便不再坚持。
然而,还没等到太子殿下过来,却先等到了一个坏消息——
第553章 殿下不难过
消息传来时,陈留侯府内正在吃午饭。
这是搬到侯府的第一顿饭,池棠吃得莫名兴奋。
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看看师叔。
何必、展遇、夏辉、媚娘都在,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感觉。
就在池长庭忍不住使眼色让她专心进食时,一名侍卫神色凝重、脚步匆忙地跑了进来,直接跑到池长庭身边附耳低语。
池长庭瞬间变了脸色,立即放下筷子起身,嘱咐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们好好在家收拾,别往外跑!”
池棠刚“哦”了一声,他就大步离开了。
这一打断,除了何必和媚娘,谁也没心思继续吃饭了。
池棠转头问皱眉若有所思的朱弦:“他们说什么了?”
就那个程度的耳语,怎么可能逃得过朱师叔这样的高手的耳朵?
朱弦果然听到了:“赵王长子溺毙于西海池!”
池棠懵了一阵,不敢置信地问:“赵王长子?”
见朱弦点头,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朱弦惊讶道:“赵王不是跟你们不对付吗?他儿子死了你伤心什么?说不定长大了还跟太子作对呢!”
池棠抽噎道:“可是、可是他才五岁……”
上回见到那个孩子时,他正拿着一瓣橘子,踮起脚,往赵王妃嘴里送。
还在服丧的赵王妃笑得温柔美丽,眼底没有一丝郁色。
那样可爱懂事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没了?
他的母亲可怎么办?
朱弦也不说话了。
五岁的孩子……还能说什么?
“青衣!”池棠突然起身唤道,“你进宫打探一下,赵王长子救上来没!”
朱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都说溺毙了,溺毙就是死了啊!”
“也许是误传呢!”池棠坚持道,“说不定现在已经被御医救活了!”
朱弦见她急红了眼,也不再说什么。
池棠素来心软,何况稚子无辜,谁听了都难过。
……
新家离皇宫很近,青衣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
“赵王长子死了。”青衣道。
池棠刚站起,又坐了回去。
没等她开始伤心,青衣又说了一句:“陛下临太后殿,亲审太子!”
池棠倏然起身:“这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关系总是有的,不然皇帝也不能大张旗鼓把太子扯进来。
今天上午,太子被请去太后殿里时,正好赵王妃带着赵王长子李震也进宫向太后请安。
太子离开后,太后同赵王妃说话,奶娘带着李震在附近玩耍。
等太后同赵王妃说完话,想起要看看李震时,却发现奶娘和李震都不见了。
遍寻后宫,直到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浮出西海池水面。
发现尸体后,有宫人记起曾目睹李震和奶娘在距离西海池不远的地方玩,碰巧太子路过,停下同李震说了几句话。
“她一定说谎!”池棠气炸,“怎么能因为一个宫人的话就怀疑太子殿下!”
朱弦嗤笑道:“这哪是怀疑?这是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吧?”
池棠在屋里转了两圈,突然抬头:“何叔叔!”
何必从座上跳了出来:“是不是要我去救太子?你放心——”
“不是!”池棠打断他道,“你去找下何姑姑,说我要见韦凝之!”
太子殿下既然去了,就不会被困住。
这个案子,今天应该结束不了。
结束不了,就继续查。
皇帝不可能交给东宫系官员调查,如果交给高氏一派,那什么罪证都能搞出来。
最适合主动提出调查这个案子、并且不会被拒绝的,是赵王妃的母族韦氏。
韦氏之中,风头正劲的就是韦凝之。
爹爹让她别出去,那探探韦凝之的口风总可以吧?
何必离开后,池棠原想回自己屋里等消息,不知不觉,脚步却往大门去了。
陈留侯府临永昌坊西门,出了侯府大门,往西就能望见永昌坊西墙,西墙之外是一条长街,长街再往西就是东宫了。
池棠站在门口往西面望去,可以望见东宫几处高阁的顶。
也不知太子殿下回到东宫没……
正失神地想着,忽闻马蹄略急,循声望去,正见坊西门口的守卫躬身下拜,随即,紫衫玉带驰入。
“殿下!”池棠欢呼一声,朝他跑去。
李俨忙勒马下来,大步流星迎上,将她接在怀里,闻了闻她发上的香,温声问道:“怎么在外面?”
池棠抬起脸将他打量了几下,见他毫发无伤,才重新展颜。
“宫里的事我听说了一点,在家里等得着急,爹爹又让我别出门——”她一边絮絮说着,一边拉着太子殿下往回走,“爹爹就把我当小孩子,我出个门怎么了?我就出门了!”她踩上门前台阶跳了跳,淘气得像个孩子,“我出了门也没事啊!”
李俨笑了,点头道:“出门没事,坊西门对面就是东宫的东门,没几步远。”
池棠咯咯笑道:“这么近殿下还骑马来——”一顿,“殿下怎么来了?”
李俨牵起她的手往里走:“孤答应了阿棠,纵然有事耽搁,还是要来的。”
池棠捏紧了他的手,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的,和青衣打听到的大致相同。
“孤确实在西海池附近同李震说过话,他上月生日,孤让人送了一套画具给他,他来向孤谢恩……韦妃没有教他仇恨,他还是个孩子……”太子殿下神色淡淡地说着。
池棠却怔怔看着他双手。
他牵着她的手坐下后,也没有放开,将她那只手拢在双手之间,缓慢地揉捏着。
起初还是轻柔的,可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加重了力道。
“是不是弄疼你了?”李俨察觉她的目光,忙松了手。
再看那只凝脂软玉般的小手,已经被他捏得泛红了。
“阿棠——”
“不疼不疼!”池棠见他满眼自责,便主动爬进他怀里,笑嘻嘻道,“我就是容易留印子,以前还跟我爹开玩笑说,我这么容易留印子,很适合告状呢!”
抬起手,抚过他云遮雾绕中状似平静的眼眸,柔声道:“殿下不难过,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第554章 太子说谎
其实凶手并不难找。
毕竟是皇宫里,不可能瞒天过海。
正常去查,十有**是能查出来的。
但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案子了,而是一个可以打击东宫的事件。
证据足不足,证人真不真,这些都不重要,捏造证据的事,李俨自己也干过。
权力斗争时,谁也没有慈悲心肠。
为了达到目的,别说利用一个孩子的死,就是弄死一个孩子,也不会令人太意外。
“殿下同李震说完话后呢?去了哪里?”池棠问道。
同李震说完话,距离发现李震和奶娘的尸体,中间应该还有些时间。
如果太子殿下刚同李震说完话就出宫了,宫门侍卫就能证明他的清白。
但显然不是。
李俨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正要开口回答——
“棠棠棠棠棠棠……”一阵疾风送进来一连串的呼喝。
人都还没站定,话已经说了一大半:“姓韦的小兔崽子答应了!你要自己——咦?太子殿下?你不是被抓走了?这么快就——”
“韦凝之?”李俨没有理会何必的话,疑惑地问池棠。
池棠点头:“我想着,可能韦家的人会更在意真相,就想探探韦凝之的口风。”见太子殿下点头,顿觉受到了鼓舞,精神振奋地问何必:“约定时间地点没?”
何必一愣:“没……”
池棠也愣了。
什么也没约好,那算什么答应了?
李俨安抚的拍了拍沮丧的太子妃,对何必道:“你再跑一趟,让韦凝之半个时辰内来陈留侯府,孤在这里等他。”
何必刚刚应下,外头却有侍卫来回禀:“薛郡君求见太子妃!”
“快请进来!”池棠忙道。
薛筝这个时候来,应该也是为了宫里发生的事。
及笄礼后,池棠就没见过薛筝。
此时一见面,两人都愣住了。
薛筝施礼道:“没想到殿下也在。”眼神复杂地看了池棠一眼。
这姑娘越来越得太子欢心了,宫里才出了这样的大事,太子竟然要紧着出宫看她?
池棠也觉得很复杂。
薛筝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她一起来的还有——
韦凝之……
这一波过程已经迅速在池棠脑中补完了——
何必去找何止,何止则派人询问韦凝之,而当时,韦凝之正和薛筝在一起。
韦凝之原打算进宫,接到何止的消息,便决定借薛筝的掩护先来一趟陈留侯府。
就是不知道韦凝之的决定和薛筝有没有关系……
“微臣正打算进宫探望赵王妃,得知太子妃传唤,臣便先过来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韦凝之一身仆人装束,刚刚进来的时候,池棠差点没认出来。
李俨朝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李震之死,孤希望你能主动请命调查——”
李俨的思路和池棠是一样的。
毕竟韦凝之能来这一趟,已经很说明态度了,这个案子交给他,谁也挑不出刺来。
……
送走太子殿下时,日头已经有些偏了。
池棠痴痴地站在门口目送,阳光抚在她半边脸上,灼灼发光。
“啊!”她突然惊叫一声,慌张失措跑回屋檐下。
“怎么了?”朱弦紧张地问。
池棠捂着脸欲哭无泪:“戚司则让我少晒太阳,会晒黑晒伤晒出疹子来的……”
朱弦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等等!”袖子突然被池棠拉住。
“又怎么了?”朱弦没好气地问。
“师叔——”池太子妃的脸突然狰狞起来,“你去帮我抓一个人!”
……
不到半个时辰,朱弦就把人抓回来了。
那人被丢在堂前,施施然整了整衣衫,含笑问道:“四姑娘找秦某来所为何事?”
“今天的事是不是你干的?”池棠冷冷看着他。
秦归笑了笑,道:“四姑娘是问赵王长子之死吗?”
池棠目光缩了缩。
他果然知道!
他一介白衣,凭什么对宫里的事了如指掌?
除非他也介入了!
如果李震是他害死的,池棠也不想顾什么断指之恩了!
“李震的死倒是真的与我无关——”秦归道。
池棠愣了愣,狐疑道:“真的?”
秦归笑道:“我怎么会为难一个孩子?从前你落在我手里,我不也好好待你?”
“那……是不是你怂恿别人干的?”池棠还是不信他。
秦归摇头道:“真的没有,我听到消息时,也很意外——”叹了一声,“多乖的孩子,谁能忍心害他?”
这话从秦归口中说出来,池棠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秦归道。
发生了一件坏事,这件坏事竟然跟秦归无关?池棠觉得匪夷所思。
仔细想了想,犹豫着问道:“那……会不会是周、周仪?”
“周仪吗?”秦归笑了笑,摇头,“他没那本事。”
难道说,真的只是失足落水?
池棠正低头琢磨,便听见外头报了一声:“主人回来了!”
池长庭大步入内,看到秦归时,眼神变了变:“他怎么在这儿?”
刚回来就听说太子来过了,一进来又看到秦归在这儿。
他这侯府的门禁是不是太松了?什么男人都往里闯?
“我让人把他抓来的!”池棠解释道。
“丢出去!”池长庭道。
池棠倒也无所谓秦归是竖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见没了旁人,便紧忙地迎上去问情况。
“皇帝起初要让魏王来查,我们只能推蜀王上去,好在韦凝之来了,他是李震的舅舅,他来负责最合适不过……审理则定了许航——”
“许航?”池棠有些忧心,“他靠得住吗?”
“许航没什么靠不靠得住,”池长庭笑道,“这么烫手的案子,许航一定比谁都不偏不倚!”
不偏不倚就好!
池棠放下心来,主动说起秦归的事。
“……爹爹,你说秦归有没有说谎?”
池长庭沉吟良久,摇了摇头:“秦归有没有说谎,我也看不出来,”微微一顿,“但是太子说谎了。”
池棠蓦地愣住。
“皇帝询问太子行径时,太子自称与李震分别后回了东宫,但是据监门卫所供,太子与李震分别的时辰,与他离开太极宫的时辰,差了三刻钟。”
第555章 孤无愧于心
太后的嘉寿殿临西海池西岸。
从嘉寿殿出来,一路惟见碧波明媚,杨柳多情,处处生机盎然。
和殿内的森冷阴郁如同两个世界。
“太后住在嘉寿殿里会不会不舒服?”池棠问道。
她只是去探望太后,进去没多久都觉得浑身难受,何况太后还受惊病倒了。
李俨“嗯”了一声,道:“孤已经上奏请为太后移宫。”
池棠点点头,无意识地摇了摇他的手,轻声道:“听说赵王妃不太好……”
岂止不太好,她听说的是,赵王妃失心疯了。
昨日御医宣布李震亡故之后,她仍跪着哭求御医再多看一眼,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在,她一个个跪过去。
直到最后一个,她突然暴起,抓着那名御医凄厉怒吼。
那名新晋的御医倒也沉着,不知捏了她那个穴道将她制住,这才教人好好地将赵王妃送出了宫。
回到赵王府后,她便不吃不睡、不言不语,至今还抱着孩子的尸身不放,连娘家人也劝不住。
夫孝未满,继而丧子,悲痛可想而知。
李俨听罢也沉默了许久,捏了捏她的手,道:“赵王府你就不要去了,会冲撞。”
幼年横死,视为大凶。
他虽也怜惜,但大婚在即,还是私心地不愿受影响。
池棠也知道这点,可是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这件事现在闹得这么大,还有人想往太子殿下身上泼脏水,大婚真的不会受影响吗?
何况,太子殿下心里还有隐情……
他隐瞒的那段是什么呢?
昨天她原本也问到了那里,后来被何叔叔打断了。
如果没有打断,殿下会告诉她吗?
想到这里,池棠抓紧了他的手。
那就再问一次?
李俨感觉到她的力道,询问地看了她一眼。
池棠左右看了看,觉得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问道:“殿下现在要去哪儿?”
李俨微微一笑:“你希望孤去哪儿?”
池棠脸儿微红:“殿下不忙的话——”
“不忙!”他立即道。
池棠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不忙过?
“太子妃若是不忙,陪孤回东宫喝盏茶如何?”他含笑问道。
池棠轻咳一声:“恭敬不如从命!”
……
池棠还以为是喝沏的茶,没想到直接被他带到丽正殿中庭,摆上了煮茶的茶器。
炉火燃起,左右退去。
他一面往壶中添水,一面缓声问道:“阿棠是不是想问孤同李震分开后去了哪里?”
池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低低“嗯”了一声。
“孤在回东宫途中,遇到了董修仪。”语罢,恰水瓢放下,抬起头,看着池棠。
董修仪就是曾经的董婕妤,因为生了皇子被晋封为修仪。
池棠意外地“啊”了一声,疑惑道:“怎么陛下问的时候,殿下不说呢?殿下的行踪不就有人作证了?”
李俨目光沉了沉,垂眸盯着火苗看了许久,才道:“以前宫里有个贾才人……”
池棠愣了愣,道:“这个殿下说过了,后来……没了……”
李俨点头:“贾才人也不只是因为一只鹦鹉,她……只比孤大两岁,生性活泼爱笑,孤常在宫苑中遇见她,难免多说几句话,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因为一只鹦鹉……”没再说下去。
池棠听罢的第一反应是——
太子殿下这是被吓到了啊……所以现在遇到董修仪都不敢说。
“殿下——”池棠握住他的手腕,“殿下同董修仪从无往来,不必这样忌讳。”
两人原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茶案。
她的手从茶器之间穿过,水碧春罗的袖子自腕间褪落,肌肤细白如瓷。
李俨看得眉眼俱软,不由反握住她双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又将她的手贴在脸侧,道:“孤遇到董修仪,说了几句话——”
池棠倏地竖起耳朵。
太子殿下跟董修仪有什么话好说?
“她说,董原曾借给你一件东西,十天前,董原又去找了一次,还是没找到。”
池棠浑身一冷:“没找到?十天前?”
董原借给她的,当然是前年冬天的骊山出入令牌,后来被朱师叔带走了。
再后来又被朱师叔送回来了。
这个月月初的时候她还劝董原去取回来——
竟然没找到……
“也许是朱师叔埋错地方了,我回去问问!”池棠匆忙起身要走,却被他拉紧了手。
“别急,”李俨温声道,“董原丢了令牌,与我们关系不大,只要不同我们扯上关系,对董原而言,就不是什么大事。”
池棠心中一沉。
不跟他们扯上关系,董原丢令牌就是件小事,换而言之,要是跟他们扯上关系,事情就要闹大了。
难怪殿下不愿供出与董修仪相遇的事。
“可是……不供出董修仪,殿下要怎么解释李震落水的时候你在哪里?”池棠心里火烧火燎的。
“无妨,”李俨安慰道,“即便没有人证,他们也奈何不了孤。”
“可毕竟伤及殿下的威望。”池棠心疼。
李俨微微一笑:“人不可为名声所累,孤无愧于心。”
这一句,仍旧说得淡然清冷,却听得池棠脑袋热乎乎的。
她回味了一遍他的话,不觉痴了目光。
再英雄的人物,也禁不起心爱的姑娘这样痴痴凝望,直看得人飘飘欲仙、热血沸腾。
李俨忍不住想挪到她身边去,刚要起身,突然身边“咕噜咕噜”直响,也惊醒了池棠。
“哎呀!水开了!”池棠惊呼着催促李俨添茶。
李俨只好坐了回去,心中一叹。
所以沏茶不好吗?他怎么会想到煮茶的?
池棠倒是挺喜欢煮茶的。
煮茶好不好喝是其次,反正好看。
不是说秀色可餐吗?
只要好看了,就不会难喝!
待茶汤入喉,池棠满足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放下茶碗时,池棠突然想到:“殿下,不把董修仪供出来,董修仪会不会自己把自己供出来?”
李俨摇头:“不会,董修仪久居深宫,岂会不知自保?”
话音刚落,前殿门开,冯安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满面惊喜。
“殿、殿下,董修仪求见陛下,愿证殿下清白!”
第556章 一网打尽
没有人能算尽变化与人心。
董修仪请求面圣,证太子清白,却不知为何触怒皇帝,被打入冷宫。
随后,诏令出,水部员外郎董原以“勾结贼匪”、“犯上作乱”等骇人听闻的罪名被捉拿下狱——
……
清晨,曦光洒落阶前,春色正好,明媚而不耀眼。
殿门打开,发出钝钝的声响。
安仁殿是皇后的寝殿,殿宇深广,站在门口,眼望不尽,光也照不透。
女官匆匆入内,低声禀道:“太子妃去了冷宫。”
年轻的郑皇后讶异地笑了笑,道:“太子妃还挺贤惠的,还没嫁过来就知道替太子遮掩了。”
“娘娘不管吗?”
“我怎么管?”郑皇后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转头看女官,“我问你,太子妃带了多少人?”
女官讷讷道:“大概几十人……随行的是东宫左内卫副率李式……”
“你看,这怎么管?”郑皇后面露讥讽,“太子妃有太子给她撑腰,想带多少人进宫就带多少人进宫,捅破了天也没事,谁给我撑腰呢?”
那个所谓的凤命之女,也就糊弄一下百姓,皇帝自己也不信,却非要迎她进宫,毁她姻缘。
就皇帝现在的身子,斗倒了太子也就是换成魏王。
魏王是惠妃养子,惠妃也是郑氏女,郑氏自然将宝押在魏王身上。
所以,就算她当了皇后,又有她什么事?
女官还要再说,她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起身道:“让人看好小十一,我要去给太后侍疾了。”
……
冷宫是一处靠近掖庭宫的陈旧宫殿,从里到外都充满了破败的气息。
李式拦着池棠,催促侍卫们迅速将冷宫内外打扫一番,才一脸嫌弃地放太子妃进去。
才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喘咳,李式忙又拦住池棠,皱眉问引路的宫女:“谁病了?”
宫女慌忙道:“是董修仪,进来的时候就带着伤,昨晚还让请御医,可我们这……也不敢……”
董修仪是从御前直接被发落到冷宫的,身上的伤说不定就是皇帝给的,谁敢给她请御医?
“去太医院请一个来!”池太子妃吩咐道,“太医院请不来就回东宫请!”
说罢,池棠看了一眼拦路的李式,叹道:“李副率,董修仪是伤病,不会过人,你就让我进去吧!”
李式这才让开路。
董修仪还躺在床上,左脸红肿,另半边脸却是雪白。
看到池棠时,她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太子妃啊……”她有气无力地说着,语气有些古怪。
“……陛下……窝心脚……直接拖到冷宫……昨日傍晚就发起高热来,又不让请御医……到早上才退下去……”董修仪的两名贴身婢女抹着泪哭诉。
池棠安慰道:“没担心,陛下……嗯,力道也不会很大,修仪不会有事的。”
董修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池棠打量了她两眼,觉得虽然死不了,但伤得应该也不轻。
皇帝虽然体弱,但毕竟是个男子,又携怒动手,不会让人好受。
不过董修仪看着虚弱,神情却是欢愉的,甚至有一丝丝亢奋。
池棠看着觉得有点古怪,但见她病恹恹的,也没急着说话,打算等御医看过再说。
却是董修仪先开了口:“你们先下去,我同太子妃单独说说话。”她吩咐自己的婢女。
池棠蹙了蹙眉,也让随从宫女退了出去。
董修仪侧卧对着她,手背柔软地垫在脸侧,柔声问道:“是太子殿下让你来探我的?”
池棠浑身寒毛直立,断然道:“不是!殿下说不用管你,我自己要来的!”
这次董修仪出来替太子殿下作证,反倒添了不少麻烦。
太子殿下确实不愿同董修仪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她念在董修仪毕竟出于好心,不忍看她出事,才过来看看。
结果?
董修仪似乎不信她的话,咯咯笑了两声,娇滴滴道:“替我多谢太子殿下记挂。”
池棠好气,冷着脸道:“你给殿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殿下哪还有空记挂你?”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改口道,“殿下就是闲着,也不会记挂你!”
董修仪笑道:“我给殿下惹了什么麻烦?我不过是不忍殿下背上杀侄的恶名罢了。”
池棠冷笑道:“所以你就给他换个恶名背?”
皇帝对董修仪的处置令人浮想联翩,很快就滋生出一种暧昧传言。
董修仪又咯咯笑了起来:“这名儿,陛下敢说吗?他就是怀疑,也得打落牙自己往肚里吞!”她眸中迷离星闪,十分妩媚,“他们就只能偷偷摸摸揣测,伤不了殿下分毫……”
“你这样,置十一皇子于何地?”
“他么……”董婕妤笑了笑,眼中渐露疯狂,“我本来就没打算生下他!”
池棠被她语气中的狠戾惊了一惊,猛然想起前年冬天她在骊山行宫那一摔。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为了争宠不择手段,难道竟然是……
“你……就这样不要他了?”池棠喃喃问道。
董婕妤笑道:“他现在跟着皇后不好吗?”
池棠沉默许久,道:“那董原呢?”
董婕妤笑容淡去。
“昨日你出事后,董原被捕于宫门外,他是听说了你的事,急着进宫来见你……他们说他勾结贼匪,犯上作乱,证据就是那枚令牌——”
“他那是为了你!”董修仪猛然挣起身叫道,“他都是为了帮你!你不能不管他!”
池棠怔了怔,道:“我没有不管他,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打点过了,不会让他有事!”
董原丢失令牌,确实是被她连累,她怎么可能不管董原?
董修仪瘫倒回床上,闭眼嗤笑道:“一枚令牌而已。”
池棠默了片刻,道:“那个逃走的美人,现在在我家……”
令牌和美人的下落,估计早就被人掌握了。
但对方胃口大得很,一直蓄势待发到董修仪主动出面为太子作证。
最后一根线搭上,才一口气将当年骊山的事翻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据她猜测,现在皇帝脑中的事情经过应该是——
朕看中了一个美人,却被权臣觊觎,太子这个不孝子吃里爬外,不但暗中勾搭朕的宠妃,还利用皇嗣引开朕,又拿董原的令牌掩护美人逃走,然后暗度陈仓送到权臣怀里。
证据不证据的已经不重要了,估计皇帝快气炸了。
气炸了,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昨天听说董修仪面圣后,太子殿下沉默许久,道:“孤以为,这件事与其说是要陷害孤,不如说是在挑拨——”
……
“昨日面圣为太子证清白,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唆使你?”池棠问道。
董修仪神色怔怔,不知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是在回忆什么细节。
这时,门外步履疾来,李式隔门沉声道:“太子妃!宫使领金吾围陈留侯府,奉诏宣朱姑娘进宫!”
第557章 三谢陛下
金吾开路,宫使随行,车驾从陈留侯府门口离开,出永昌坊,转承天门街,朝宫门驶去。
宫里用的车驾自是纹饰华美,四面垂下销金红幔,其中隐约绰约。
围观人群中,一人痴痴目送片刻,猛地回神,晃了晃脑袋,转身挤出人群,撒腿跑开——
“进宫了?”齐国公惊讶地抬起头。
报信者称是。
“陈留侯府没有阻止?美人没有反抗?”齐国公追问道。
“没有!宫使进府宣诏,然后就带着美人出来了!”
齐国公皱着眉问道:“池长庭呢?太子妃呢?”
“池侯一早照常去了衙门,太子妃进宫去了。”
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池长庭会这么迟钝?
齐国公想了一会儿,道:“去给池长庭送个消息——”
话音未落,又进来一人,禀道:“国公,池侯已出门下省!”
齐国公抚须一笑:“这才是风流池侯呐!”
不过那个姓朱的美人,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
车驾至宫门前停,朱弦下车跟随宫使进入宫门,在长长的御道上宫道上行走。
这情形让她想起骊山行宫那一次的经历。
原本是不怎么好的回忆,可这会儿想起来,却忍不住想笑。
池长庭单枪匹马蒙着面过来救她,想想就很刺激!
所以……这次也会吗?
她是不怕什么皇帝宣诏的,就那么点禁卫,根本拦不住她。
她想走的话,刚才在陈留侯府就能走了,保证让这些人连影子都摸不着,甚至可以不连累池长庭父女。
但是,池长庭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今天这情况,昨晚特意交代过她,如果宫里宣召,只管去就是。
那就去呗!
他说他们要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光明正大、怎么理直气壮!
朱弦想得高兴,脚步都轻快得要飘起来了,惹得宫使频频注目,心中万分不解。
这美人竟然是愿意进宫的?
所以是池长庭不愿意放人?
也是,这样的绝色美人,哪个男人都舍不得放。
池长庭素来胆大,如今权柄日盛,又有个太子妃女儿,要说他敢跟皇帝陛下抢女人,竟然也没那么令人意外。
不过,现在美人都进了宫,谅他也无可奈何了。
刚这么一想,宫使就看到前方两仪殿门前站了一个人,负手直立,如青松劲柏,俊爽风流。
“池、池侯!”话磕磕巴巴出口,宫使才惊觉自己紧张得有点过了,害惹了身旁美人一声笑。
他忙咽了咽口水,强自镇定道:“陛下宣召,池侯且让一让!”
池长庭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美人,笑道:“正好我也要求见陛下,一起进去吧!”
宫使还没开口,那一路乖巧的红衣美人便从身旁轻盈盈扑了出去,差点没当众扑进池长庭怀里。
但没进怀里,也差不远了。
“你怎么在这儿?”朱弦欢喜极了,根本忘了身在何处,只想紧紧抱住他。
池长庭还是看场合的,手在她腰侧一扶,也止住了她扑过来的动作,随后握住她的手朝两仪殿走去:“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你早就料到了?”朱弦嘻嘻笑道。
“没有,”池长庭道,“岂能事事预料?”顿了顿,“但可以事事有备。”
早在回乐时,他就想到过今天。
但今天的情况比他想象得更好。
“等等!等等!池侯!池侯止步!”刚刚被池长庭的举动惊呆的宫使终于回过神来,慌不迭追上,拦在两人面前,厉色道:“池侯止步!陛下只宣召朱姑娘一人!”
池长庭笑了笑,道:“陛下怎么会单独宣召臣妻一人?要不你再进去问问?”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寻常,却用内力送出很远。
殿内“啪”的一声响,仿佛摔碎了什么东西。
宫使缩了缩脑袋,犹豫着不敢去问。
这时殿门打开,内侍大监李良辅走了出来。
“陛下宣陈留侯、朱氏觐见!”
殿门关上,紫袍、红衣齐齐消失。
周仪远远望见,脸色瞬变,将袍角往身后一甩,朝东面狂奔。
过宫门,穿殿宇,转北向,直至三清殿。
到了三清殿也没有停下,推开守门的道童,径直闯入,一把揪起丹炉前的道人:“快备丹药!否则你死定了!”
……
两仪殿内,池长庭施施然行礼罢,转头看了朱弦一眼,淡淡呵斥:“还不向陛下行礼?”
朱弦“哦”了一声,在他的指点下笨拙地行了一个她从来没行过的礼仪。
末了,池长庭面露惭愧向皇帝拜道:“臣妻出身乡野,还没学过这些礼数,日后臣一定好好教导她!”
朱弦忍住踹他的冲动,低头作乖巧状。
“你的妻?”皇帝语速缓慢地说。
语气森冷阴翳是在朱弦预料之中的,但这声音里露出的苍老之态却令她吃了一惊,不由抬头细看了皇帝一眼。
这一看,更是吃惊。
上回见到这个皇帝时,还是个能骑马拉弓的中年男子,现在竟然跟老了十岁似的。
而且精神也看着不太对,双目泛红,印堂发青——
朱弦询问地看了池长庭一眼。
习武之人对人的身体状况大多比较敏感,她都看出皇帝不对劲了,粗通医术的池长庭不可能没看出来。
但池长庭仿佛什么也没发现,只笑吟吟道:“臣能娶到如此娇妻,还多亏了陛下成全!”
皇帝额角青筋猛然一跳,旋即抓起手边一只玉如意朝池长庭砸去。
池长庭轻松避过。
“池长庭!”殿内回响着皇帝的咆哮声。
池长庭掸了掸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不以为意地笑道:“陛下也知道的,臣妻原是臣同门师妹,她素来自负美貌,不把臣放在眼里——”
朱弦脑中的疑虑顿时飞了,又冒出想踹人的冲动。
“兴和十四年冬,臣妻进宫赴宴,却被贼人掳走,这才给了臣英雄救美的机会,也因为如此,臣妻才对臣刮目相看——臣一谢陛下恩赐良机!”
“乾封元年夏,陛下派臣去朔方领兵,恰巧臣妻也在朔方,臣与臣妻一同定内攘外,并肩作战,以致情愫渐深——臣再谢陛下无心插柳!”
“乾封元年冬,师门遇难,臣与臣妻奔赴救援,因而得师长允婚——”
朱弦已经忍了很久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侧目。
师长根本连见都没见他好吗?什么时候允婚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虚呢?
池长庭微微一笑,再拜道:“臣三谢陛下千里玉成!”
“池长庭,你找死!”皇帝怒吼起身,拔出座旁宝剑朝池长庭刺来。
池长庭唇角微勾,将朱弦拉到身后,就这么站在原地等着。
却在这时,身后殿门仓惶撞开,伴随着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