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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七年柊     东宫藏娇txt下载     东宫藏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3章 薛令该死

    月挂飞甍,被远远近近的彩灯映得黯淡失色。

    栉比廊柱间,李俨疾步如飞,金线蛟纹的玄色貂裘一路扬起不落,将引路的池府家仆和背着医箱的商陆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了门外,他才停了一下,抬手解下沾了寒气的貂裘随手一丢,箭步入内,将起身相迎的女孩儿接在怀里。

    “给我看看。”他低声说着,碰了一下她脸上的帕子。

    她捂着帕子摇头:“不好看……”说着,眼眶一红,唤了一声“殿下”,将脸埋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李俨抱着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女孩儿!

    他的太子妃!

    他的阿棠!

    竟然被人这样欺辱!

    池长庭竟然不在!

    他竟然也不在!

    这姑娘虽然娇气,可只在他和池长庭面前娇气。

    他和池长庭不在,她一定是隐忍着不发。

    她受了这样的委屈,还忍了那么久——

    “商陆!商陆!”他控制不住心中暴戾,朝外怒吼催促。

    商陆慌不迭跑进来。

    李俨清退了屋里所有人,柔声哄着她拿下帕子让商陆看诊。

    帕子拿下,他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抽得心都揪了起来。

    猝然站起身,在屋里来回急踱,也丝毫不能消散心头躁怒。

    池棠吓得又捂住了脸:“我是不是毁容了?”

    “不是!”李俨忙冲回她身边,小心翼翼抱住她,“只是一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丝毫不损阿棠的美貌。”

    商陆拉下她的帕子,一边查看伤情,一边笑道:“是是是,一点小伤,不就是被人打肿脸吗?抹上我的药膏三五天就好,哪至于毁容?”顿了顿,“只要牙齿没松、耳朵没聋就没事。”

    池棠刚缓下的脸色又白了:“牙、牙齿……我不知道……耳朵、耳朵之前有一点耳鸣……”说话时,吓得眼泪扑棱直掉。

    她才十六岁,竟然要跟七老八十一样牙齿松落、耳朵失聪?

    “没事……”李俨收紧怀抱,安抚地拍了拍她,抬头看商陆时,眼神却厉得骇人,“闭嘴!检查!”

    商陆乖觉地闭上嘴,默默替太子妃检查牙齿。

    李俨觉胸腔内怒气愈浓,终是按捺不住,将怀里的女孩儿放回榻上,低声道:“商陆给你看着,孤出去问几句话——”

    女孩儿倏地揪住他的袖角,目光缩紧,反对的意思很明显。

    李俨怔了怔,又坐回去,重新将她抱回怀里:“好,孤不走。”

    这副情形看在商陆眼里都觉得蹊跷。

    这小姑娘竟然一个人在家被人欺负?家里大人竟然都不在?

    太子特意赶来,她竟然还不要太子为她作主?

    这是要搞什么?

    但这会儿,太子殿下情绪很不稳定,商陆也不敢多问,只老老实实抱紧他大夫的本分。

    好在检查下来,牙齿和耳朵都没事,才让太子及太子妃脸色好看了很多。

    商陆一面将药膏在池棠脸上伤处推抹开,一面安慰道:“脸也没事,是小棠肌肤太娇嫩了,才看着比较吓人,其实打得不重。”

    李俨面沉似水。

    打得不重?

    竟然敢打她?

    “薛令何在!”李俨冷声喝问。

    掌下柔软的背脊受惊似的僵直。

    “我让人把她关起来了!”池棠有点不安,“殿下要见她吗?殿下能不能先不见她?”

    李俨安抚地顺着她的背脊,温声问道:“为什么?”

    池棠犹豫道:“爹爹今天格外留着她、哄着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理由,我不想节外生枝;她打了我,殿下和爹爹自会为我报仇,但也不必急在一时,”她抓住李俨的手,低声央求,“爹爹不在,殿下留下陪我好不好?薛令的事,等爹爹回来再说,可以吗?”

    软语相求,李俨说不出一个“不”字,遂点头,又问:“池侯人在何处?”

    暗卫来报时,只说了太子妃被薛令掌掴,没提其他事,他心急如焚之下也没问,还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池长庭不在。

    “爹爹有事出去了。”池棠目光闪烁,言辞含糊。

    李俨心神一凛。

    齐国公已经向他交代了当年薛令的事。

    池长庭留着薛令的理由他也知道了。

    但是池长庭今日扣着薛令不放,人却不在——

    莫非已经找到当年那件事的人证?

    “殿下,”池棠摇了摇他的手,“齐国公回去了?”

    李俨“嗯”了一声,令商陆退下后,吻了吻她的发顶:“舅舅今天来找孤,说薛令当年离京缘由。”

    “什么缘由?”池棠目光一紧。

    李俨抚着她的秀发,道:“等池侯回来,孤一并告诉你们,”顿了顿,怀抱缓缓收紧,“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孤在。”

    “会发生什么事?”池棠警觉地抬头看他。

    她到现在也不知爹爹为何对薛令虚与委蛇,但是太子殿下似乎已经知道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握着她的手腕,摊平掌心,贴在自己胸口。

    她下意识贴紧了一些,好似他的心脏就在她掌中跳动。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他低声说着,眼里漾着明澈的光。

    池棠两颊飞红,正要回他一笑,却突然想起什么,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阿棠?”李俨心头猛地一跳,抱紧了她。

    池棠抓着他的手臂,茫然道:“是不是、是不是……”

    “太子妃——”门外响起青衣的声音,“暗卫截获一人,自称奉秦归之命,为太子妃送来及笄礼。”

    池棠惊怔。

    这个时候?及笄礼?

    女子一般在订婚后出嫁前行及笄礼。

    她受封为太子妃后,很快就去了西北,如今刚刚回来,及笄礼也还没来得及办。

    日子都还没定,送什么及笄礼?

    还是秦归送的?

    “拿进来。”李俨沉眸道。

    拿进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囊。

    青衣当着两人的面,从锦囊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池棠。

    池棠也没多想,仍旧靠在李俨怀里,将纸展开。

    纸上寥寥数语,一目可尽。

    池棠扫了一眼,猝然收起,五指攥紧,戳破了脆弱的纸张。

    “秦归惯会挑拨,我才不信他!”声音不自觉尖利,“又想骗我,我不会上当!”

    李俨握住她颤抖的指尖:“薛令该死!”

第514章 我娘是怎么死的

    夜阑人静,圆月皎皎照影。

    城中尚有灯火,城外农庄早已一片静谧。

    树影下,女子小声嘀咕:“你不是说那女人冒充棠棠娘,棠棠那么笨,会不会被哄住?我刚刚看她就一副孝顺女儿模样……”

    池长庭听着她语气颇酸,睨了她一眼:“阿棠机灵着呢!”

    朱弦当他不爱听别人说池棠不好,便改了嘀咕的方向:“……说什么追着我出来,分明拿我当借口出来办点见不得人的事……”

    池长庭回头在她唇上狠狠一吻,低声笑道:“这说明你有当贤内助的潜质!”

    朱弦羞恼得要踹他,却被他猛地一拉,拉出了树影。

    月下疾行,影淡如无,未曾惊起尘嚣夜禽。

    直到越墙而入,才有簌簌声响应。

    看似静至无人的农庄内,忽然亮起一簇幽黄灯火。

    灯火中,展遇匆匆迎出:“主公!”眉间若有焦灼。

    “有异动?”池长庭心头一紧。

    “城中来报,姑娘遭人殴打——”

    ……

    城内池宅,犹灯火如昼。

    外出赏灯的人带着一身困意回来,还没进家门,就被里里外外的东宫禁卫惊到清醒无比。

    夏辉从院内走出,迎上数张惶惶不安的面孔,行了一礼,道:“太子与太子妃让诸位各自歇息,不必惊慌。”

    “这怎么不惊慌?”媚娘第一个忍不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子妃还好吗?这么晚了,都不让我们太子妃睡觉吗?”

    夏辉皱眉道:“别多问,听话就是了,太子殿下还能照顾不好太子妃?”

    池长府听出点意思来了:“二郎不在?”

    夏辉欠了欠身:“诸位回去吧,莫要多问。”

    说罢,便转身走了。

    众人在原地呆站了片刻,左右散去。

    走了几步,尹氏追上池长府的脚步,低声焦急问:“二郎怎么不在?太子这么晚了来做什么?小四也在屋里……听说薛郡君也在……这……不会出事吧?”

    池长府沉吟半晌,突然转身招手:“阿珠过来!”

    池珠茫茫然跑上前,眼里尽是不安。

    “你派个人去……”池长府低声嘱咐了几句。

    ……

    夏辉回了院内,一眼就看到厢房檐下坐着的薛筝。

    想了想,招来侍女吩咐道:“给薛郡君拿个手炉。”

    说罢,走道薛筝身旁,轻声道:“太子与太子妃都没交代,郡君何不回府?”

    何止没交代,太子进来的时候估计都没看到薛筝,进屋后更是一直没出来,可能里面两人根本没意识到薛筝在这里。

    薛筝摇头不语,眸色沉沉。

    太子久留不去,估计今晚就要把薛令处置了。

    父亲已经被拒之门外,她不能走。

    薛家总是要有个人在。

    看看池长庭父女打算对薛令如何,看看他们打算对薛家如何。

    看看太子的态度,看看薛家日后要如何——

    她抬眸看向侍立门口的青衣,想起方才青衣送入一件东西后,屋里传出的失控尖喊,心中不由惴惴。

    那会是什么?和薛令、和薛家有关吗?

    正暗自揣测,屋里依稀传唤。

    青衣应了一声,侧耳片刻,转身离去。

    未几,手里拎着一人回来。

    薛令!

    薛筝猝然起身跟上。

    追到门口时,被丢下薛令的青衣转身拦住。

    “池小棠!”她急声喊道,“你又想像去年中秋一样吗?”

    她虽然被拦在门口,却已经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屋里灯燃得不亮,暖黄微昏,十分适意。

    太子端正地坐着,神色冷峻。

    池棠就坐他身边,也是端端正正,腰背处似撑着一根无形的戒尺,丝毫不见前一回那样可怜依偎模样。

    青丝低垂未挽,脸上没再拿帕子遮挡,伤处就这么触目惊心地露了出来,半面红肿,半面苍白,看着有些可怖。

    她看了薛筝一眼,道:“让她进来。”

    青衣垂手侧身,在薛筝身后将门关上。

    “你想听就安静听着,不想听就出去。”池棠对薛筝说罢,目光转向瘫坐在地、泪流不止的薛令,“给她解穴!”

    薛令穴道一解,便连唤两声“阿棠”,摇头哭道:“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的!阿娘是气昏了头,以为你帮着你爹骗我,才……”

    “薛令!”薛筝听得神魂俱震,“你在说什么!”

    薛令恍若未闻,只泪眼看着池棠哭泣。

    “我这些年,心心念念就是我们一家团聚,为此吃多少的苦都能挺过去,没想到你爹他……他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吗?我一想到自己拼了性命生下女儿却帮着外人,就恨不得一死……”

    “你没有恨不得一死,你只是恨不得打死我。”池棠轻声道。

    薛令连连摇头,声泪俱下:“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是气昏头……打了你,娘也心痛……”她掩面痛哭,“可是、可是你是我女儿,为什么要帮着外人、帮着外人抢走你爹?”

    薛筝捏了捏汗津津的手心,万念俱灰。

    “你说你是我阿娘,那你知道我阿娘是怎么死的吗?”池棠幽幽问道。

    薛令哭声一停,抬起头看她,讷讷道:“我、我不是病死的?”

    池棠转向薛筝:“阿筝,你来说,我阿娘,是怎么死的?”

    薛筝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没查到……”

    池棠扯了扯嘴角:“你还不知道吗?我都知道了呢!”

    “我阿娘——”屋内寂静得只剩她一个人的声音,“她就是被薛令害死的啊……”

    薛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静问道:“太子妃已经有证据了?”

    “是舅舅亲口承认的!”回答她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殿下,“舅舅亲口告诉孤,薛令设计让商陆在路上耽搁了三日,误了池夫人的救命良机。”

    池棠眼眶一热,眼前瞬间模糊。

    她记得商大夫曾无限遗憾地感慨说,是阿娘不走运,但凡他早一天到,还有可能救回来。

    哪是什么运不好?分明是有人毁了她的运!

    李俨叹了一声,将她揽至怀中,小心翼翼避开她伤处拭泪。

    “竟然是……是她……是她害死了我?”薛令低声喃喃数语,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池棠。

    “莫非正是因为如此,上苍怜我无辜枉死,才让我占她的身子、夺她的命数,回来同家人团聚?”

    “你还挺能想的!”随着一声嗤笑,门从外撞开——

第515章 让步

    “你还挺能想的!”

    门是被踹开的,踹门的人顺势迈步进来。

    脚步落下的一瞬,不知哪盏灯突然爆响灯花,旋即灯火一阵闪烁,照得他脸上阴晴不定,只能从唇角勾起的弧度看出一丝冷笑。

    “爹爹!”池棠猛地起身朝他扑去。

    池长庭将她接在怀里,目光落在她肿起的半边脸上,顿觉浑身筋脉都在暴动。

    他深吸一口气,柔声问道:“还疼吗?商陆怎么说?”

    池棠摇头:“现在不怎么疼了,商大夫给我上过药,说三五天就好,”往他身后看了看,着急起来,“爹爹,朱师叔呢?”

    爹爹不会没追上朱师叔吧?朱师叔好像轻功进步很多的样子,爹爹跟丢了?

    池长庭没有回答,轻拍她的肩,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池棠哪里肯?拉紧他的手,看向薛令。

    薛令刚刚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还没站稳,便觉身子失控前扑,一声惊喊尚未出口,便被人捏住了喉。

    “池长庭!”薛筝惊起怒喊,“你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杀她!”

    池长庭转过脸,看向李俨。

    李俨手里尚捏着半湿的帕子,缓缓坐直身子,双眸如罩云雾,看不清喜怒。

    “她怎么说都是姓薛,是齐国公府的人,是先皇后的妹妹,你就是要定她的罪,也是要呈上证供,当场对质,该如何刑罚,自有殿下作主,你上来问都不问就要杀人,可有半分将殿下放在眼里!”

    薛筝掐紧手心,明明觉得自己说的每个字都在找死,她却不能不说。

    池长庭太嚣张了!

    薛令可以死,却不能这么死。

    否则齐国公府的面子被池长庭踩在脚下不说,太子的颜面也没了。

    池长庭的目光从李俨身上挪开,转回落在身旁的女儿脸上。

    她不自觉抓着他的衣袖,眸光惶惶,正望着李俨。

    池长庭心中一软,松了手。

    薛令捂着喉咙直咳,但谁也无暇顾及她。

    薛筝长出一口气,道:“家父已向太子呈明当年事,薛令有错,我们齐国公府愿听从殿下判罚,绝不包庇!”

    池长庭这才看向她,笑了笑:“你们都包庇了十年了,这会儿包不住了才跳出来说绝不包庇,是不是觉得我池长庭还跟十年前一样无用?”

    “无用”一词刺痛了池棠,她抱住池长庭的胳膊,低唤了一声“爹爹”,哽咽失语。

    阿娘去了十年,才发现是一场谋杀。

    有多少自责,有多少痛,都在这一声“无用”中。

    薛筝也说不出话来,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池棠落泪时,太子便站了起来,沉默看着,正她看过去时,太子殿下开口道:“请齐国公!”

    这是打算在这里由太子公断了!

    薛筝紧张地看向池长庭。

    这件事能私下了结是最好的。

    薛家和池家是东宫的左膀右臂,在这个关头,一损俱损。

    一旦自相残杀起来,对东宫而言,不说元气大伤,也至少人心动摇。

    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再晚个几年,等太子登基了再闹出来都好说。

    可池长庭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吗?

    池长庭低头摸了摸女儿的秀发,淡淡道:“既如此,请殿下派人去城南司马村,将人证也带过来吧!”

    薛筝缓缓松了一口气。

    池长庭妥协了……

    一口气还没松到头,又听到了薛令的尖叫。

    抬头一看,却见薛令的右手腕已被池长庭捏在手里。

    “旧账不提,先来聊聊新仇吧!”池长庭勾着冷笑,只用两根手指捏着薛令的手腕,仿佛在捏什么肮脏的东西,多用一根手指都觉得恶心。

    “打的是左脸,用的该是右手吧?”他双眸带笑,隐有血光。

    李俨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先封哑穴。”

    薛令惊恐喊道:“阿庭!阿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阿菀!我真的是阿菀!你不爱我了吗?”

    薛筝别开脸。

    齐国公去东宫供出薛令当年所犯的事,就是要放弃薛令了。

    如今她除了继续打动池长庭父女外,别无生路。

    只要池长庭不能证明她不是唐菀,她就有一线生机。

    “你有新欢了!你就想要我死对不对!你巴不得我死!你不敢面对我活过来!”

    “阿棠!阿棠!你救救娘!你救救娘!你爹要杀我!他有了新欢,他不想要我活着……”

    薛筝惊讶地转回头来。

    这几句话说得……她都动摇了……

    池棠脸上也露出不安,看了父亲一眼。

    池长庭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朝薛令嘲讽一笑,道:“怎么不继续学我亡妻了?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可还有半分像她?”

    薛令哭到一半,突然冷笑起来,笑声愈高,状似癫疯。

    “你不爱我了,总能找到理由,我不像从前,你又何曾有半分像从前?”

    “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死而复生,被囚禁,被监视,被病痛折磨,你要我怎么像从前?”

    最后一句几乎嘶喊而出,神色目光,痛苦得那样真实。

    池长庭缓缓松开她的手,她便瘫坐在地,捂脸大哭,情绪似已崩溃。

    “爹爹!”池棠抓紧父亲的手,心中恐惧如迅速放大的阴影。

    池长庭拍了拍她的手背,在薛令面前蹲下,勾着她的下颌抬起,淡淡道:“被囚禁,被监视,被病痛折磨,确实很痛苦——”

    “阿庭……”她眼中泪光闪动,似悲还喜。

    “可是你不了解我的阿菀,”池长庭语气一缓,忽然温柔起来,“你只知她是城南敦化坊的卖花女,却不知她从出生起就过着足不出户、被病痛折磨的日子;”

    “她幼时,病得比后来都厉害,病得每天只能躺在院子里看看天空;”

    “可她病得那么厉害,也从不怨天尤人,她眼里是墙头逗留的鸟儿,心里是嵩山顶上的日出——”

    池长庭对着她笑了笑,道:“我不怪你冒充她,我只觉得你可怜可笑,你不了解她,才不自量力学她的姿态,你若知道了她是怎样的人,就不会这样异想天开了。”

    薛令颤着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池长庭收了笑容,重新捏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得出来,我便信你是我亡妻还魂!”池长庭淡淡笑道。

第516章 还吾妻之死一个公道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得出来,我便信你是我亡妻还魂!”

    池长庭说完这句话,却没有直接问,而是瞥了一眼身旁竖起耳朵的女儿:“出去!”

    池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重要的问题竟然不让她听?

    可她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顶撞自己爹爹,只好悻悻地出去了。

    接着池长庭看向薛筝。

    薛筝不用他开口就往外走。

    薛令冒充池长庭亡妻的事她一点都不想沾手。

    然后是青衣。

    最后只剩下李俨。

    李俨神色淡淡端起茶盏。

    要是他也走了,谁给池长庭作证?

    好在池长庭也没再赶人,捏着薛令的手腕拉到身前。

    “你若是阿菀,有一件事必然记得——”他唇角勾起,附耳低声,“我问你,我们洞房时,是几次?”

    李俨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虽然早就想着池长庭有无数种方式可以鉴别薛令的真假,可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薛令直接被问懵了。

    池长庭轻笑一声:“怎么?不记得了?”

    薛令一个激灵,忙道:“一次!不!两次!两次!”瞥见他眼里的嘲讽,慌忙又改口,“是三次!不不……我后面太累了,不记得——”话未说完,突然惨叫起来,叫到最高时,又戛然而止。

    李俨放下茶盏,瞥了一眼薛令已不成形状的右手,蹙眉道:“不是让你先点哑穴?”

    “一时忘了。”池长庭松开手,任由薛令无声痛缩在地,没有再看一眼。

    倒是李俨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看池长庭,有那么一点想问正确答案。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清朗女声——

    “臣陆子衿,求见太子!”

    屋内两人都颇觉意外。

    她怎么来了?

    连池长府都拒之门外,但陆子衿却不好拒。

    她是池棠的恩师,还曾教授过太子,又素有清正之名。

    这件事,除了太子,如果还有谁不相干却能说得上话,也只能是陆子衿了。

    池棠、薛筝都跟在陆子衿身后进来。

    池棠觑了一眼薛令,想起刚才那一声惨叫,暗自揣测爹爹到底问了什么犀利的问题让薛令瞬间原形毕露。

    “这就是薛四娘子?”忽听见陆子衿问道。

    “是!”先生问话,池棠作为学生必须是最捧场的。

    陆子衿看了看薛令的手,又看了看池棠的脸,蹙了蹙眉,向李俨拱手道:“元宵前,已有诏令发往范阳,召范阳节度使韦宽长子韦凝之进京,欲行封赏,听闻陛下有以高氏女配韦凝之之意,不知殿下有何应对?”

    李俨知她意在讽谏自己阻止薛、池内乱,心中一叹,道:“薛娘子涉嫌谋杀先陈留侯夫人。”

    陆子衿神色一惊,问道:“已经刑讯过了?”

    池长庭淡淡一笑:“没有。”

    陆子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还没刑讯人都这样了?

    “薛氏谋害我亡妻的事,是齐国公亲口向太子交代的。”池长庭道。

    陆子衿蹙眉道:“既然指控薛娘子谋害先陈留侯夫人,为何是齐国公交代?薛娘子可有招认?人证物证可齐?”

    池长庭笑了笑:“陆先生所言极是,便是齐国公位高权重,也不能一言敝之,吾妻之死,是不是薛氏所为?或是不是薛氏一人所为?还有待查证!”

    陆子衿闻言心中一沉。

    正此时,外头来报:“齐国公求见太子殿下!”

    池长庭掸袖一笑:“今日,便请太子公断,陆先生旁证,还吾妻之死一个公道!”

    ……

    “……当年唐氏没能等到商侍医赶到,因而不治身亡,事后,臣偶然问起商侍医路上行程,发觉事有蹊跷,细查之下,才发觉薛令所犯之事……因唐氏已死,臣私心作祟,不愿长庭与薛氏起嫌隙,遂瞒下此事……”

    齐国公已年过六十,虽武将出身,平时还算健朗,此时垂眸低缓道来,神情晦暗,隐见两鬓斑白,若有老态,令人唏嘘。

    薛筝身为女儿,自是看得双眸蕴泪。

    从前恭顺如同半子的池长庭却勾唇如讥讽:“请传东宫侍医商陆!”

    ……

    “国公确实问过我路上行程,我当时从江南上京,路途遥远,路上确实耽搁了好几次,但是诸如桥断路毁、刮风下雨的事,都是难以预料、无可避免的,只有一回——”说到这里,他突然失神。

    怔愣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次国公府派来找我的管事带回一对母子,那孩子病得快死了……我不能不救……”

    他眼中突然露出痛苦之色。

    池长庭冷冷一笑:“那孩子,是不是同你青梅竹马的燕绮所生的女儿一样大?是不是一样患了伤寒?”

    商陆抹了一把脸,点头,低声道:“我实在是……也是没料到,竟然就差这么一日……小棠就没了娘……这些年,一直觉得对不住小棠……”

    一个大夫,为了救一个病人耽误另一个病人,让人从何怪起?

    池长庭扯了扯嘴角,道:“以你当时的医术,只用了不到两日就已经稳定那孩子的病情,为什么停留了三日?”

    商陆身子一僵,却低下了头。

    沉默良久,低声道:“是我的过失,这些年……我也不敢说……我本来就是个怕死的人,当年看你那样发狂,我真不敢说,怕你杀了我……”

    池长庭冷笑:“你回头看看,那是谁?”

    商陆怔愣片刻,回过头。

    门恰恰推开,门外站着两名女子。

    一人红衣绝美,眉目如画;

    一人粗服半老,容颜沧桑。

    红衣绝美的众人都认得,另一人却无人认识。

    商陆的目光也是先看到朱弦,随后挪到另一人身上,辨认许久未果。

    直到那女子含泪喊了声“商大夫”,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玉娘?”

    “她原名甄玉娘,是襄阳一名妓子,那孩子也不是她的,她拿了银子,拖你一天,就是十两!”

    商陆眼前一黑:“是谁?”

    “是那个姓薛的老头!”女子又惧又恨,“我不过赚点银子,谁想差点赔上性命!”

    商陆猛地看向齐国公。

    姓薛的老头,就是齐国公派来接他进京的管事。

    齐国公轻叹道:“薛大受人指使犯下这等事,已经被我处置了。”

    “当年与这件事相关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甄玉娘侥幸逃过一劫,”池长庭冷冷一笑,“敢问薛相,处置了这么多人,究竟为谁掩饰?”

    “为薛令?还是……另有其人?”

第517章 决裂

    池长庭话音落下,屋内静了片刻。

    “池侯此言何意?”齐国公神色淡了下来。

    池长庭扯了扯嘴角:“薛令一个刚刚进京的庶女,竟然能神通广大到在齐国公眼皮底下办成这样的事?”

    “是我一时不察。”齐国公道。

    “一时不察?还是察而不宣?”

    齐国公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还是……根本出自你的示意?”池长庭咄咄逼问。

    齐国公淡淡道:“不是。”

    “家父何必同唐氏一个弱女子过不去!”薛筝忍怒道,“池侯没有证据就这样胡乱攀扯?”

    “证据么……”池长庭低喃一声,突然抓起薛令。

    薛筝一惊。

    由于薛令一直没吭声,她几乎忘了薛令还在屋里。

    不知其他人是不是也忘了,说的这些话都没有避着薛令。

    这不是正好提醒了薛令把罪责推出去吗?

    就薛令做的这些事,哪有半点为齐国公府考虑过?

    只要能自保,她一点也不怀疑薛令会把责任推给包括齐国公在内的任何人!

    “池侯以为,薛四娘子说的话可信?”这样想的不止薛筝一人,陆子衿第一个提出了质疑。

    池长庭将薛令拎到面前,看到她眼里突然亮起的希冀,却没有如她所期待的那样解开她的穴道。

    “她说的话,当然不可信,”池长庭含笑看着薛令眼里的希冀破碎,才抬头看向齐国公,“我又不是办案,需要什么证据?”

    需要别人主持公道才要给出足够的证据。

    他不需要别人主持公道。

    今天的所谓公道也不过是给太子一个面子罢了。

    阿菀的仇,他自己就能报!

    “我有一个疑问,想请教池侯!”陆子衿突然问道,“既然齐国公已经将所有知情者都灭口,时隔十年,池侯是如何发现蛛丝马迹,如何找到甄玉娘的?”

    池长庭嘲讽地笑了笑,道:“是秦归给我的线索。”

    陆子衿眉心顿蹙:“这是阳谋!”

    池长庭换只手掐住薛令的脖子,举到齐国公面前。

    “对!是阳谋!”池长庭点头,换了一只手捏住薛令的脖子,剩下一只手将女儿的脸按进怀里,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齐国公,手上一用力——

    “咔嚓!”

    薛令的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一双眼睛犹自惊恐睁大,到死都没能再说半个字。

    一片死寂中,李俨站起身,道:“薛令行刺太子妃,死不足惜,到此为止,更莫再提!”

    齐国公平静应下。

    池长庭轻笑了一声,也应了声“是”。

    薛、池两家的恩怨是肯定不能公开的,否则东宫的底子算是漏了,只能以行刺太子妃为由解释薛令之死。

    至于以后——

    “孤乏了。”李俨淡淡道。

    池长庭感觉到怀里襟前有些湿润,便依旧按着女儿的脸,向李俨微微躬身,语气恭敬道:“臣恭送殿下!”

    李俨走到他身前时,止步看着他怀里的女孩儿。

    她双肩微微颤动,不知在伤心什么。

    这一场,可以让她伤心的太多。

    甚至他也觉得疲惫不堪。

    但是他不能就这样走了——

    “商陆就留在这里,等太子妃脸上的伤好了再回来复命。”

    商陆磕头应下。

    她从父亲掌中挣了挣,转出半只眼睛悄悄看他。

    那眸儿哀伤又依恋,看得他心都化了,连声音都不自觉软了许多:“过完元宵,距离大婚已不足两月,薛公与池侯还需尽心尽力。”

    池长庭复杂地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李俨的眼神逐渐锐利。

    他怀里的女孩儿闭上了眼。

    “臣……”池长庭终于缓缓开口,“不敢懈怠!”

    李俨心中一宽,低声同他怀里重新睁眼的女孩儿道:“孤回宫了。”

    她在父亲掌中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李俨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才朝外走去。

    齐国公与薛筝紧随其后。

    陆子衿落后几步,经过池长庭身前时略作停顿,叹道:“阳谋,便无可奈何吗?”

    池长庭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池棠从父亲怀里挣出来,乖巧道:“我送先生!”

    陆子衿不由莞尔,见她头发披散着,想起太子殿下和池长庭都很喜欢的一个动作,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徒儿的发丝格外细软,摸在手心是毛茸茸的感觉,蹭得微痒。

    难怪那两人这么爱不释手。

    “不必送了,”陆子衿笑着收回手,“回去睡吧,天都亮了。”

    池棠点点头,还是将她送到院门口,又倚门目送她远去,才突然想起问道:“先生怎么会来的?”

    “可能是你伯父怕我们同薛家起冲突,让陆先生过来做和事佬。”池长庭随口猜测。

    池棠想起昨晚发生的种种,不禁黯然:“这些都是秦归算计的?他成功了是不是……”想起来,从袖中摸出捏得皱巴巴的一张纸,“爹爹不在的时候,秦归也给我递了消息——”

    池长庭接过看了一眼,听到边上小姑娘嘀咕:“是不是跟年前刚回京时爹爹收到的一样?他就生怕我们跟薛家闹不起来……”

    “是,”池长庭眸色微深,将纸条随手揉碎,“是他的算计,他赢了。”

    池棠心中一酸。

    想起薛筝质问的那一句“你又想像去年中秋一样吗”。

    她不想,所以当时让薛筝进来了。

    但结果,却比去年中秋更差。

    他们和齐国公府,已经是决裂了……

    ……

    “以池长庭的性子,齐国公府与池氏,恐怕再无修好的可能,”齐国公语气平淡地说,“目前尚有外患,池长庭顾忌女儿即将嫁入东宫,不会怎么样,等日后太子登基,就是薛、池反目之时。”

    “那么,父亲是否插手过唐氏之死?”薛筝定定看着他。

    薛令虽然偷偷进京,但后来也被齐国公府找到了。

    找到后完全可以再送回河东,但齐国公没有这么做。

    对于后来薛令冒充唐菀的事,更是听之任之。

    那……是不是十年前,他也对薛令暗害唐菀之事听之任之?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齐国公淡淡道,“以太子对池四的宠爱,日后池四为后,对我们薛氏百害而无一利。”

    薛筝心头一紧:“父亲的意思——”

    齐国公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薛氏可以出一个皇后,为什么不能出第二个?”

第518章 韦凝之进京

    商陆的药效果确实不错,正月十七这日起来,池棠脸上的肿就退得差不多了,但颜色还是青青紫紫的,对比着另半边的娇嫩白皙,就显得格外吓人。

    “下手太狠了……”媚娘抚着自己的脸,眼神怯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像这巴掌差点落在她脸上似的,“看起来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竟然会打人!”

    池棠叹了一声,想起自己差点认贼作母,不由惭愧。

    “温柔个鬼!”朱弦一面往池棠脸上抹药,一面冷笑,“那叫口蜜腹剑!害了别人的娘,还来骗人家没了娘的孩子!这会儿下了地狱,看阿棠娘不咬死她!”

    “我娘才不下地狱!”池棠皱眉道,“我娘也不咬人!”

    “是是是!”朱弦连忙改口,“你娘从天上放条狗下来咬她!”

    池棠“噗嗤”一声,和媚娘笑作一团。

    朱弦也笑了笑,旋即又愤愤:“你爹竟然那么简单就弄死那女人了!怎么也该先扇她几十巴掌!要不是人多不好驳他面子,我当时就想把那女人抢过来揍一顿!”

    “哎……”蹲在边上忧愁了许久的何必突然幽幽一叹。

    “都怪我不在家,”何必皱着眉道,“我就不该出去看灯,她们想去自己去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看着?真不知道那些破灯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乐得跟疯了似的,结果回来一看,棠棠被人欺负了——”

    “你们就算在家,当时也够不着啊!”池棠安慰道。

    “也是!”何必看了青衣一眼,“还得怪青衣!就她跟得最近,竟然也让坏人得手了!这是渎职!回头看太子殿下——”

    “何叔叔!”池棠忙打断他,瞥了青衣一眼。

    青衣如同平时一样侍立门口,垂眸沉默。

    “这不怪青衣,”池棠解释道,“当时我和薛令都在屋里,本来爹爹也在,所以青衣在门外,爹爹走得急,谁也没料到薛令会突然动手!”

    何必仍是眉头紧皱:“池长庭也真是的,怎么走那么急?也不——”

    “闭嘴!”朱弦冷冷看了他一眼,耳根悄悄泛红。

    何必这嘴闭得有点委屈。

    他才说了两句而已,怎么就不让说了?

    池棠担心师叔恼羞成怒,忙试图转移话题:“啊对了,何叔叔,韦凝之要进京了!”

    何必眉头一皱:“韦凝之是谁?”

    池棠意外道:“你不知道?他是范阳节度使韦宽的长子啊!上回在范阳你不是跟他打过架?”

    何必脸一黑,扭开身子背对着她:“别跟我提那姓韦的!”

    池棠“哦”了一声,又道:“何叔叔,你说韦凝之进京,韦夫人会不会也跟来?”

    何必又转回身,嗤道:“小师妹跟着那小兔崽子干什么?她自己又不是没儿子!”

    他们从渔阳回京,途径范阳时,韦宽携家眷拜见。

    池棠这才知道何必的小师妹何止,并非他们猜测过的为梁王效命,而是韦宽的继室夫人。

    当年何止代何必去找韦宽自首,结果成了韦宽的继室夫人,连孩子都生了两个。

    这件事一传到何必耳中,何必当场就暴跳如雷:“一定是姓韦的老畜生霸占了小师妹!”然后就直冲韦府企图拯救小师妹。

    结果小师妹没跟他走,还被韦凝之以擅闯节度使府为由,派了一群高手围攻要抓他,连何止说情也没用。

    最后还是池长庭出面把他捞回来。

    后来也就没有后来了。

    吃了那记亏,何必消沉了许久,一听韦宽的名字就生气。

    倒是弄得他狼狈不堪的韦凝之,却连个名字都没记住。

    “上次太子殿下也邀韦凝之进京,现在皇帝陛下也下诏让韦凝之进京,可见他这次进京就要卷入纷争,韦夫人武功高强,说不定会跟着来保护韦凝之呢?”池棠猜测道。

    她本来提何止只是随口一提吸引何必的注意力,但是经自己这么胡乱一分析,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她是不是快得到爹爹真传了?池棠沾沾自喜地想。

    何必皱着脸挣扎了一会儿,问道:“姓韦的小兔崽子哪天到?”

    “好像就这两天到——”

    ……

    渭水西岸,腊梅犹香。

    马蹄经处,偶然一瞥,可见水面浮冰剔透,潺潺东流。

    正值春寒料峭时,肯出来骑马的人不多,骑快马的更少。

    杜容在马背上缩成一团,敷衍地小跑着。

    她前面骑快马的那个渐渐跑没了身影,又渐渐跑出了身影。

    待跑回她身前,粗暴地一拉缰绳,马蹄骤然抬高,吓得杜容退了好几步。

    “你骑牛呢?”薛筝没好气地说。

    杜容拉着马儿转了个身,安抚地拍了拍打响鼻的坐骑,点头道:“对对,我骑牛!这天儿我只想骑牛,您自个儿骑马吧!”

    薛筝瞪了她一眼,掉转马头,又跑了起来。

    不过这回跑得没那么快了。

    杜容见状,便拍马跟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薛筝淡淡道。

    杜容打量她一眼,道:“你今天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

    “找我?”

    杜容“嗯”了一声,贴近她,压低声音道:“听说十五那晚……我爹让我找你打听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薛筝抿唇沉默许久,道:“薛令行刺太子妃。”

    杜容惊呼一声:“她不是疯了吧?”

    “是疯了!”薛筝冷笑。

    “那最后怎么处置?池侯没有怪到齐国公府头上吧?”

    “池侯杀了薛令,这件事就结束了。”

    结束了?

    杜容总觉得不太对劲。

    薛令刺杀池棠,池长庭杀薛令。

    以薛、池两家的亲厚,竟然连动两次刀?

    杜容斟酌道:“你们两家一直都好好的,这关头可别闹出乱子来……我听说太极宫那位诏令范阳节度使韦宽的长子进京,打算配给高霁雯……高家眼看就要不行了,结果又要攀上韦宽……韦凝之听说是个厉害的……啧啧啧,这便宜要是被高霁雯占了,我能呕死!”

    薛筝又何尝不呕?

    她跟高霁雯从小比到大就没输过,现在眼看高霁雯得配世家长子,她却……

    “韦凝之厉害你见过?”薛筝大声冷笑,“他这么多年不敢在京城露面,怕不是长得歪瓜裂枣,不敢进京?”

    “不至于吧?”杜容道,“我看韦家的人都挺正常的!”

    “正常又如何?要教我看得上,必须得是——”

    话音戛然而止。

    杜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睛顿时一亮。

    梅枝横斜下,一名白衣青年长身玉立,微仰着脸看着她们,眼尾上挑,说不出的风情。

    “必须得是这样的?”杜容朝薛筝眨了眨眼。

    薛筝唇角勾起,长鞭一指——

    “给我带回去!”

第519章 霸男欺女

    池棠这边刚提到何止,隔了没几个时辰,何止就来了。

    何止依旧同上回在回乐时那样,是一个人简装出现的,直接求见池棠。

    “这么快就到了?”池棠有点意外。

    韦凝之进京这件事关注的人很多,怎么会是这么悄无声息的?

    “原定是明日到城郊,后日进城。”何止道。

    这个池棠懂。

    有身份的人都喜欢这样,表面上说自己哪天到,一般会比这个时间早一两天,好窥探一下别人对他的到来有什么想法。

    高兴的话,还能早十天半个月,比如她爹。

    韦凝之一行人能避开这么多人的眼睛暗中进城,也是挺厉害了。

    “那现在是?”这里池棠又不懂了。

    既然偷偷摸摸进城,怎么又来找她?

    何止眉心微蹙:“凝之被人绑走了。”

    池棠吃了一惊:“谁绑的?在哪儿绑的?”

    京畿之地,怎么会有绑匪?

    韦凝之的护卫不是连何叔叔都能困住吗?

    难道是像她一样被仇家盯上了?

    “在城郊长乐坡——”何止面色有些古怪,“绑走凝之的,是齐国公府的薛郡君!”

    ……

    齐国公府门前,齐国公刚刚下马,便得家仆回禀薛筝动作,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一个字也没说,抄了马鞭在手,直接冲到了薛筝房外。

    “薛筝呢?”齐国公瞪着紧闭的房门,语气冷得侍女们浑身发颤,却无人敢答。

    齐国公脸色越来越冷,冷到极致,陡然暴喝:“滚出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薛筝倚着门勾唇懒洋洋一笑:“父亲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衣带松散,钗横鬓乱,两颊红晕似花绽。

    齐国公一看她这模样,便气到眼前阵阵发黑,又听见屋内有人走动,更是怒火直冲脑门,一把揪住薛筝拖到眼前。

    “你也反了是不是?”每一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薛令也好,池长庭也罢,他心里都有所准备。

    可是他最器重、最疼爱的小女儿……

    薛筝没有被他吓到,目光格外冷静。

    她挥退了院中的侍女,语气淡淡问道:“父亲知道太极宫有意将高霁雯配给韦凝之吗?”

    齐国公没有回答。

    “高霁雯从前何等风光,如今竟然堕落到要低声下气、奴颜媚骨去攀附别人,韦宽态度暧昧,太极宫这一安排,分明是要拿高霁雯使美人计,啧啧啧……这不就是卖身吗?”

    齐国公冷笑:“家族联姻,在你眼里就是卖身?”

    薛筝笑了笑,道:“如高霁雯这样,就跟卖身差不多了,换作从前,我定然是要嘲笑鄙夷,但如今我可不敢,我还不如她呢!”

    “她好歹是正经结姻,没准那韦凝之瞎了狗眼也就看上她了,倒是我,竟然沦落到要跟别人抢男人?”

    她自嘲一笑:“原以为有齐国公府和东宫两座靠山在,我这一辈子都能在京城横行无忌、纸醉金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薛氏供你横行无忌、纸醉金迷了十八年,这就让你委屈了?”齐国公似乎怒极,将她又提高了一些。

    薛筝脚尖绷直,才勉强触到地面。

    她仰起下巴,冷笑道:“难道我这十八年没为薛氏做过什么?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做薛氏女该做的事?难道非得把自己卖了才对得起薛氏?”

    她撩了一下鬓角垂下的发丝,低眉一笑,笑得有几分妩媚。

    “这些年,我与太子情同兄妹,又与池四交好,若是照父亲的心意来,你说别人看我,像不像用尽心机把池四当踏脚石的贱人?”眉梢轻抬,凝一丝娇纵无赖,“父亲知道我一向爱面子,还非要我自己撕下自己的脸面,然后自己往死里踩?”

    “所以你就当街抢个男人回来,来踩我的脸面?”齐国公的目光沉不见底。

    纵然本朝民风开放,也不可能选一个强抢民男、豢养男宠的未婚女为妃为后。

    别说让薛筝入东宫,就是选个门当户对的夫婿都难了。

    薛筝浑不在意地笑道:“这些年在京城,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我没做过?就是池四我也动过手,”虽然是没打着,“算下来,也就还没抢过男人,今天算是齐活了!”又轻笑一声,“父亲若是不甘心,薛氏女也不止我一个,不是吗?”

    齐国公怒极反笑:“好!好!我养的好女儿!”突然扬起手臂,朝她脸上扇去!

    薛筝下意识闭上了眼。

    但是那一巴掌,并没有落在她脸上。

    脑中念头一闪,薛筝忙睁开眼。

    齐国公举起的手正被人牢牢抓住,那人的腕骨看起来纤细似女子,却抓着齐国公的手臂纹丝不动,柔弱妩媚的眉目间看不出吃力神态。

    他另一只手拍了拍齐国公揪着薛筝衣襟的手,那手一松,薛筝终于踩到了实地。

    遇救的薛筝不但没有感动,甚至警惕地打量着同样衣冠不整的白衣青年,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长乐坡初见时,见他身着平民白衣,孤身一人,看上去又弱不禁风,便肆无忌惮地抢了回来。

    刚刚在床上见他格外柔顺,以为他胆小畏惧,还安慰了几句。

    可刚刚那一出手,分明跟弱不禁风一点关系都搭不上!

    不是真的弱不禁风,那就是装的弱不禁风!

    这人故意被她带回来,究竟是何居心?

    想起刚刚和齐国公对话时,这人就在屋里听着,薛筝突然冒出一身冷汗,再看白衣青年时,杀心悄然冒出。

    “我么?”白衣青年意态懒散地掩了掩衣襟,“就是长了一对狗眼的人。”

    什么意思?

    薛筝正皱眉思索,突然门外匆匆来报:“太子妃身边的戚司则来了!”

    薛氏父女都是一惊。

    不是才闹翻?太子妃这会儿派人登门想要干什么?

    白衣青年闻言挑了挑眉,抱臂一笑:“这是来找我的!”

    ……

    “所以,薛十二到底把韦凝之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池棠有些遗憾,“我脸还没好,就只让戚兰陪着韦夫人去了,戚兰回来说,薛十二明显一脸被雷劈到的样子,但韦凝之却看不出来,”好奇反问,“你昨天去韦家赴宴,有没有什么发现?”

第520章 萧琢的馊主意

    昨日韦氏为韦凝之设宴,把京城数得上号的人家不分阵营都请上了。

    池棠也有被邀请,但是她的脸还没好,就没去。

    陆子衫去了。

    去了之后,在宴会上听说韦凝之被薛筝强抢的事,于是兴冲冲跑来问池棠。

    被池棠问起昨天韦氏的盛宴,陆子衫仔细想了想,却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是薛十二同高霁雯吵起来了——”

    “怎么吵起来的?”池棠感兴趣地问。

    本来高霁雯对韦凝之势在必得,结果韦凝之一进京就被薛筝抢了。

    听说太极宫里都派人去训斥过薛筝了,高霁雯见了薛筝可不得分外眼红?

    “这我倒不知道,我没跟她们在一块儿,”陆子衫嘻嘻一笑,“你知道的,她们遇上每次都是针锋相对,而且每次都是薛十二挑衅高霁雯,你说会不会这次薛十二拿韦凝之的事刺激高霁雯了?昨天她们闹得特别凶呢!”

    “闹得特别凶?然后呢?”池棠追问道。

    韦宽和韦凝之父子也是东宫争取的势力,被薛筝这么一搅和,感觉不是很妙。

    “然后主人家就出来了,”说到这里,陆子衫皱起了眉,“韦家的姑娘们竟然明显帮着高霁雯!要是记恨薛十二就不要请啊,请来了又不给面子,这算什么?”

    池棠随口道:“以前张家姐妹来你家赴宴,你不也不理人?”

    “她们又不是我要请的!”陆子衫理直气壮。

    池棠心中一动。

    那薛筝是谁要请的?

    “韦家的姑娘帮着高霁雯,后来呢?”池棠继续问道。

    一个敢请,一个敢去。

    要是为了修好也就算了,结果去了还闹得不欢而散。

    搞得跟专门去砸场子似的。

    “后来就闹大了啊!”陆子衫说得两眼放光,兴奋极了,“薛十二那种性子怎么可能吃亏?她还是郡君呢!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高霁雯和韦家姑娘连个品级都没有!”

    “她就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下喝茶,放了个能言善辩的侍女出去,又是说高霁雯以下犯上,又是说韦家姑娘没有待客之道,还有杜容她们,也不会光看着,毕竟她们都是一伙的!”

    那就是闹大了啊……

    “然后呢?”池棠紧张地嗑起了瓜子。

    “然后就惊动了韦家的长辈,然后就都散了。”陆子衫答道。

    池棠失望地放下了瓜子。

    闹了半天,却是小姑娘拌嘴一样的结局。

    不过这样看起来,薛筝好像也没把韦氏得罪狠了?

    “哎!”陆子衫撞了撞她的手臂,“你说……薛十二会不会也看上韦凝之了?”

    池棠想了想,摇头:“这我哪知道?”

    “不然她昨天去干嘛?”

    池棠还是摇头:“不知道。”

    “说起来,薛十二也十八岁了,到现在还没定下婚事……我听人家说,以前大家都怀疑薛十二是要做太子妃的,但后来齐国公看中的是谢婉,以薛十二的出身,估计是不肯做侧妃的……后来又猜会不会是蜀王、魏王、崔久、杜壑——”

    “你的婚事怎么样了?”提到杜壑,池棠突然想起她说过要给小八找个厉害姐夫、并且看中了杜壑的事。

    提起婚事,陆子衫的眉眼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摇摇头:“不好搞!”

    “怎么说?”

    “上回看了你的信,我就把杜二郎排除了,这样一来,我感觉还不错的就只剩萧五郎和崔九郎——”

    池棠“噗嗤”笑道:“我听说,姑娘们把萧五郎和崔九郎并称为京城双璧?”

    陆子衫挑眉:“京城双璧怎么了?我配不上吗?”

    “配得上!配得上!”池棠哈哈笑道。

    时人议婚,看的是门第。

    陆氏门第清贵,陆子衫的父亲虽然官位才华不显,但她有个好姐姐。

    陆子衿书画双绝,博学多才,又有清正之名,颇受读书人推崇。

    可以说,陆氏如今的声名都在她手里。

    陆子衫作为陆子衿的亲妹妹,也很有一些跟她本身没什么关系的美名。

    配萧琢和崔久,是配得上的。

    但陆七姑娘不是配不配得上别人的问题,她还觉得人家配不上她——

    “我觉得吧,萧五郎还是不太行!”

    “哪里不行?”池棠好奇地问。

    萧琢很好啊!爹爹和太子殿下都夸赞不已。

    “你看今年,那么多人都升官了,他明明立了功,却什么封赏都没有!”陆子衫连连摇头。

    池棠愣了愣,小声道:“我听说是晋陵公不让。”

    这事,池棠是听父亲说的。

    萧琢为北征大军押运粮草,功劳不小,原本太子殿下有意让他进兵部,但是遭到了宰相的反对。

    反对的宰相正是萧琢的亲爹。

    至于反对的理由,池棠当时义愤填膺听漏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就是要压着萧琢不让他为东宫发光发热。

    陆子衫还是摇头:“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争取不到,不够厉害!”

    这样说也有点道理……

    爹爹说,东宫还在争取,但萧琢要是挺不过去家族内部的打压,事情就不好说了。

    池棠叹了一声。

    萧琢都自身难保了,估计帮不了萧彤。

    大哥哥和杨家的亲事已经停了,她也和萧彤通过气了。

    萧彤原本听说池兰泽同别人议亲,就一直想当面求证,可惜一直没能同池兰泽见上一面,书信也被禁止了。

    如今得了池棠的准信,直接喜极而泣,差点说出“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来,吓得池棠赶紧打断。

    毕竟这首诗不太吉利。

    后来换了好几首,终于找到一首又深情又吉利的情诗才容她过关。

    那天两人都是无比憧憬,可萧琢封赏的事却给了她们当头一棍。

    “昨天阿彤没来。”陆子衫靠在她肩上小声说。

    池棠苦笑。

    昨天的韦家夜宴办得十分隆重,京里家世不俗的贵女都去了,池棠虽然没去,但是池珠也去了。

    这样的场合,萧家居然还不让萧彤去?

    简直是因噎废食!

    想要保持家族中立,就准备把家里的年轻人全都藏起来不成?

    “哎!”陆子衫撞了她一下,问道,“池哥哥和阿彤怎么样了?”

    池棠摇头:“我爹今天去萧家提亲了,不知道能不能成……”

    ……

    “萧相拒绝了!”池长庭简单明了地回答。

    池棠愣了许久,无措地问:“那……那可怎么办?”

    池长庭倒没什么凝重神色:“萧相拒婚,是想要维持萧氏的中立,只要维持不下去了,你大哥就有机会娶到萧氏女。”

    “那要怎么让他们维持不下去?”池棠虚心求教。

    “这一步必然是萧琢迈出。”

    “萧琢能行吗?”池棠有些担心。

    池长庭笑了笑:“能啊!他已经想了一个馊主意!”

    池棠眨了眨眼:“什么馊主意?”

    “他要求娶薛十二!”

第521章 是为萧五郎

    对于这个馊主意,池棠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萧琢要是娶了薛筝,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东宫系了。

    那么问题来了——

    其一,萧家刚刚拒绝了池家的求亲,萧琢凭什么觉得家里就愿意让他顺顺利利求娶薛筝?

    其二,他是愿意了,可薛筝能愿意?

    毕竟是个强抢民男的事都干得出的人,能愿意用自己的婚事去成全别人?

    反正池棠是觉得没戏。

    至少在见到萧琢和薛筝双双从酒楼雅间里走出之前,池棠还是很坚信自己的判断的。

    但薛筝都手都摸到萧琢身上了,池棠不得不忍痛推翻自己的判断。

    此时,池棠刚从楼梯上来,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时,惊见奸情,内心不无鬼祟地停下了脚步。

    大概因为离得较远,酒楼中人来人往,而那两人又太专注彼此,都没发现她。

    众目睽睽之下,薛筝涂着丹蔻的指尖顺着萧琢墨蓝的衣缘轻轻往下划动,落在衣领交错处,指尖微屈,勾着衣襟拨了一下。

    池棠就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她那一下勾拨跳了一记,情不自禁红了脸。

    这、这、这动作也太、太、太……太好看了!

    下次她也试试?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薛筝开口了:“到齐国公府门口弹一曲《凤求凰》,我就嫁你!”语声娇娇含笑,不高不低,正好让围观群众听了个完整。

    比起薛筝的主动,萧琢显得害羞很多。

    红着脸轻咳两声,隔着衣袖轻轻握住薛筝的手腕,柔声道:“一曲《凤求凰》,是不是太便宜我了?”

    薛筝笑了两声,道:“难的也有,可我怕把萧郎难倒了,到时候心急的不是我自己?”

    眼波流转间,情意绵绵。

    不禁让人怀疑,薛筝该不是早就看上萧琢了吧?

    萧琢似乎十分感动,握在薛筝腕上的手陡然一紧,低声道:“薛……阿筝,我——”

    “阿薛真是好本事呐——”突然一声打断了萧琢的话。

    池棠抬头一看,有些意外。

    今天特别适合幽会吗?她竟然撞见了两对?

    “齐国公府里不知藏了多少男人,竟然还能哄上萧五郎,阿薛可真不愧是京城第一人,这本事,旁人还真学不来!”出言相讽的是高霁雯。

    薛筝同高霁雯斗惯了,对这点嘲讽没再怕的,当即冷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

    “阿筝自然有许多旁人学不来的好处,”先开口的却是萧琢。

    他对着薛筝微微一笑,眸光怜宠:“只是她这样富贵锦绣的出身,难免有些娇养出来的性子,看到什么好看好玩的,就想往身边搜罗,”淡淡看了高霁雯一眼,“阿筝的性子,从前有齐国公府纵着,今后有我纵着,与你们高氏何干?”

    这样偏袒的话,就是一个普通男子说出来,也难免让旁人羡慕,更何况说这话的是萧琢。

    高霁雯顿时嫉妒得红了眼,语气也尖锐了起来:“萧五郎还真是大方,莫非日后还帮着薛筝抢男人回家不成?”

    “瞧你说的——”薛筝笑嘻嘻挽住萧琢的手臂,一副胜利者姿态,“我从前不过是以为萧郎对我无意,才拿旁人凑数看几眼,如今有了最好的,谁还高兴看别人?”

    听着这话,池棠忍不住往高霁雯身边看了一眼。

    这位也是凑数的?

    高霁雯也很能抓得住机会,立即蹙眉道:“拿旁人凑数?阿薛说的是谁?”说罢,神色不安地看了身旁人一眼。

    那人眉梢轻挑,似笑非笑看着薛筝。

    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薛筝怎么可能没看到?

    她也学着他眉梢略挑,懒洋洋道:“除了萧郎,旁人于我,都是闲暇玩玩罢了——”睨向高霁雯,“你若喜欢,我还可以多送你几个。”

    高霁雯没想到她当着正主的面也敢说,顿时脸色变了变,说不出话来。

    萧琢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朝那人拱手道:“薛郡君惯常爱同高娘子斗嘴,都是无心之言,韦郎见笑了。”

    韦凝之看了他一眼,面上喜怒不辨,目光轻飘飘从他身上越过,落到他身后,抬手一拱:“见过太子妃——”

    被忽略已久的池太子妃:终于有人发现我了!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薛、萧二人受惊般猝然转身。

    薛筝一看到池棠就别开了脸,目光闪烁,浑身不自在。

    萧琢看起来正常点,施礼道:“见、见过太子妃!”

    池棠被他们俩搞得有点尴尬。

    都一脸心虚干什么?好像她是来捉奸似的。

    “我就是路过,你们继续!”池棠解释了一句,终于把最后一层台阶走完。

    走到薛、萧二人面前时,停了一下,想对这两人说点什么,想了半晌,还是想不出该怎么说,便同萧琢道了句:“替我问阿彤好。”

    萧琢低声应下,没有抬头看她。

    池棠瞥了薛筝一眼,恰巧她也抬眸看过来。

    目光相撞,各自分开。

    既然他们俩一拍即合,是不是政治联姻也无所谓了,旁人也管不着。

    池棠放下这桩心思,又朝前走了两步,向韦凝之点头道:“替我问韦夫人好。”

    韦凝之微笑应下。

    至于高霁雯——

    两家都水火不容了,还打什么招呼?

    池棠扬起下巴,打算高傲且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

    走到一半,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便停下脚步,冲高霁雯甜甜一笑,道:“还有一个多月,我就嫁进东宫了,你在泰山刺杀我的事,我和太子殿下都还记着呢!就等着吧!”

    说罢,也不管高霁雯是惧是怒,顾自心满意足地走了。

    毕竟她也看了好长一段戏,和她约见的人想必也等久了。

    池棠自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是受了邀约来这里与人相见。

    走到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门是开着的,一名身着烟紫衫裙的少女就站在门边。

    少女容颜秀雅,眉目温婉,唇边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池棠的错觉,依稀觉得少女神色间比往日多了一分冷锐。

    “多谢太子妃赏脸。”她盈盈下拜,语气也一如既往地柔和。

    池棠客气了两句,一边进屋,一边问道:“相邀所为何事?”

    问时,忽然心中一动,朝外看了一眼。

    门开着,人立在门边,莫非也看到了刚才门外的动静?

    “是为萧五郎——”

第522章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为萧琢?

    池棠不由吃惊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五叔可以啊!

    看来这风流的名声并不是萧彤买来的!

    轻轻松松搞定薛筝不说,连这位也为他而来?

    “听说池侯近日登萧氏门提亲未果,想必太子妃也很关心萧氏动向,”少女微微含笑,目光沉静,“我有一计,可令萧五郎不再为萧氏所掣肘,不知太子妃可有兴趣一听?”

    池棠一直觉得一个人说出“我有一计”的时候会显得格外从容沉稳、智珠在握,如果那个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那简直就是秀外慧中、兰心蕙质——

    总之,此时此刻,各种她能想到的赞美之辞都想直接堆上。

    哎,这么一位姑娘,和萧琢真是般配啊!

    不过薛筝也挺配的,刚刚萧琢维护薛筝的画面就很美丽……

    池棠轻叹一声,道:“其实萧五郎自己已经有主意了,谢姑娘你……”

    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毕竟是这样温婉如水的女孩儿,万一伤到人家的心——

    “我知道,”谢婉微微一笑,眸光愈沉,“联姻的主意也是我出的。”

    池棠呆了呆:“你给他出的主意?那现在是?”

    这个联姻的主意,现在萧琢不是执行得很好?谢婉又来给她献什么计?

    谢婉低眉垂眸,动作优雅地为池棠斟了一盏茶,徐徐道:“我建议萧五郎联姻,是想让他娶我——”

    池棠将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了回去,庆幸自己还没喝,不然得喷她一身。

    哎,温婉如水的大家闺秀……

    “只是没料到,他心中有更好的联姻人选。”谢婉淡淡笑道。

    池棠看了她一眼,心中略忖,道:“恕我直言,薛郡君确实比你更合适。”

    萧琢的目的是给自己贴上撕不下的东宫标签,谢氏还是比较中立的,不如薛筝的立场鲜明。

    估计他求娶薛筝不成,也会先考虑杜容,甚至陆子衫……

    谢婉得排很远吧?

    “薛郡君确实比我更合适,”谢婉也点头赞同,“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计策。”

    “哦?”池棠狐疑地看着她。

    先出一计为自己谋利,未果,立即抛出第二计。

    她没得到好处,别人也休想得到好处。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谢婉!

    “其实联姻有许多阻碍,比如,联姻需要父母之命,而晋陵公定然不愿萧五郎娶薛郡君。”

    “话是这么说没错,”池棠点点头,“不过刚刚外面的情况你也都听到看到了吧?”

    谢婉垂眸一笑,道:“这样招摇过市,先斩后奏,固然能达到站队的目的,可毕竟有伤女子名声,倘若晋陵公坚持不允婚,更是蹉跎女子佳期。”

    “要不他怎么选薛十二呢?”池棠有些感慨。

    只有薛筝才扛得起这样的风浪。

    她出身富贵,又有自己的势力,对婚事没那么依赖;她张扬放达,无惧人言,更不怕萧氏的施压。

    但是扛得起是一回事,愿不愿意是另一回事。

    这件事成了是萧琢受益,不成是薛筝倒霉。

    薛筝怎么会是助人为乐的人?

    这是真爱啊!

    池棠有点感动。

    不过谢婉一点也不感动:“我当初献计联姻,是存了私心,事实上另一计更佳,既无需牵连无辜,也能令晋陵公无法阻挠!”

    池棠抿了一口茶,问道:“你有更佳的另一计,为什么不直接跟萧五郎说,来找我做什么?”

    谢婉微微一笑:“因为事关东宫——”

    ……

    走出酒楼,池棠心事重重地上了车。

    “现在回府吗?”莫七在外询问。

    池棠想了想,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去东宫!”

    这件事这么复杂,她当然要赶紧告诉太子殿下!

    ……

    太子妃进宫时,李俨正在丽正殿召见新任司农少卿颜松筠。

    司农少卿依例设有两人,但因为司农寺本不是什么要紧的部分,之前只有一名司农少卿在职。

    北征期间,皇帝任命周仪为第二名司农少卿,把住了粮仓,李俨回来后,便调走了原先那位过于老实的司农少卿,提拔颜松筠做了另一名司农少卿。

    颜松筠不负所望,上任没多久就发现了司农寺的异常。

    “慢慢查,不要打草惊蛇——”李俨正交代着,冯安便报进来说,太子妃来了。

    颜松筠同太子妃也是相熟的,闻言便是一笑,施礼道:“那臣便告退了!”

    李俨“嗯”了一声,目光径直向外找去。

    回京后事务繁多,倒不如之前在回乐还能天天相见。

    也不知她今天进宫有什么事,还是只是单纯想他了……

    池太子妃很快被迎了进来,一脸严肃:“殿下,我有要事同你商量!”

    李俨略有些失望,挥退左右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她一见左右无人,便提起裙摆小跑两步,扑进了他怀里。

    李俨抬手接住她,只觉怀里松软软如云朵般一团,唇角不由弯了起来。

    她抬起脸,娇娇问道:“殿下,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好全了?”

    李俨低头凝视,指腹轻抚她的脸颊,点头道:“好全了,一点印子都没留。”、

    白白嫩嫩,如新剥壳的鸡蛋,似水浸的豆腐,看得人恨不得咬一口——

    “哎,别咬……殿下、殿下……”池棠边推边躲,仍旧被他啃得发痒,很快便笑得瘫软在他怀里。

    被他抱到榻上坐定,池棠才想起进宫的初衷,正色道:“殿下,我找你有事!”

    “不是给孤看你的脸?”李俨漫不经心问道。

    “当然不是!”池棠睨了他一眼,“我有正事!”

    李俨莞尔道:“太子妃请赐教!”

    池棠整理了下思路,道:“今天谢大姑娘约我一见……”

    先把谢婉向萧琢献计联姻的事说了一遍,然后神色一肃,说起今天的第二计——

    “去年四月,玉华山之变,萧五郎曾领禁军来池府救援,赵王死时,萧五郎也在场,后来爹爹瞒下了他那晚的行踪……”

    “谢大姑娘的意思是,只要把这件事捅出去,事涉私调禁军与赵王之死,陛下一定会龙颜震怒,到时候,萧五郎要么辞官归隐任人宰割,要么,就只剩东宫一条路可以走!”

    说完这些,池棠甚是唏嘘。

    看不出谢大姑娘这样一个温温柔柔的人,下手居然这么狠!

    萧琢不娶她,她就连萧琢一起虐?

第523章 孤让给他

    李俨听完她的转述,点头道:“其实孤正有此意。”

    怀里的太子妃斜睨了他一眼:“殿下同谢大姑娘倒是不谋而合。”

    吃醋的小模样惹得李俨忍不住笑出声来,吻了吻她的脸,道:“孤正想着阿棠,阿棠就来了,这算不算不谋而合?”

    “不算!”池太子妃傲然摇头,“殿下总是在想我,我来不来都想我,没有谋也没有合!”

    李俨搂着她笑得停不下来。

    池棠没憋住“噗嗤”笑了一声,立即又绷起脸,睨着他道:“我很好笑吗?”

    李俨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了一下,眉梢眼角笑意灿烂:“阿棠说得都对,孤总是在想阿棠,阿棠如此懂孤,孤心中欢喜,喜不自禁!”说着话时,仍是笑声不断。

    池棠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就绷不回去了,一边闹着往他怀里钻,一边娇娇道:“我知道了!殿下一定是觉得我好笑才要娶我,娶了我就可以天天逗殿下笑是不是?”

    李俨被她拱得骨头都酥了,搂着她半躺榻上,笑吟吟道:“是,娶了阿棠,孤就能天天欢喜。”

    池棠心里一甜,伏在他胸口,抬头去吻他的下颌。

    轻轻的,柔柔的,似春雨润物,将他身上心上所有不适一一抚平。

    上回薛令事后,因她伤着脸,也因他需要尽快调整薛、池两家决裂带来的影响,这几天两人一直没见面。

    李俨心里也不无担心,薛、池两家的恩怨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现在这样……可真是太好了!

    “殿下,”池棠亲了一会儿,突然把正事找回来了,“殿下也打算让萧五置之死地而后生吗?那萧五和薛十二的婚事是不是作罢了?”

    李俨注意到她对薛筝改了称呼,不由心中暗叹,抚着她的秀发道:“孤以为,可双管齐下,待萧五与薛十二的婚事闹大,再揭出萧五当年私调禁军的事,届时齐国公府鼎力相救,晋陵公再无拒婚之理。”

    池棠眨了眨眼:“双管齐下?那谢大姑娘的打算不是落空了?”

    李俨“嗯”了一声。

    谢婉的打算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中。

    “萧五私调的那支禁军呢?”池棠关心地问,“那支禁军是谢大姑娘给的,会不会牵连到谢家?”

    当初是谢婉给了萧琢谢氏的调兵信物,萧琢才调动了那支禁军。

    如果要深挖萧琢私调禁军的事,难免要把这支禁军也带出来,甚至把谢婉及谢家也带出来。

    所以谢婉简直在拿身家性命坑萧琢。

    本来池棠还嫌她下手太狠,可被太子殿下这么一搞,纵使谢婉下手够狠,萧琢还是要娶薛筝。

    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亏大了!

    李俨摇头:“萧五私调禁军的事,原本就是东宫一直压着,总有压不住的时候,趁这机会放出来,好歹我们自己有准备,并不是什么坏事;”微微一顿,“当初谢大姑娘能拿到调兵信物,谢氏族人并非一无所知,谢大姑娘此计只是有些损人,却不一定损己!”

    池棠想了想,问道:“她若是非要损己呢?”

    李俨愣了愣,一时答不上来。

    “我看她就是想把自己跟萧五郎捆绑起来!”池棠笃定地说。

    看这姑娘步步算计,就想要得到心上人,岂会善罢甘休?

    “殿下你说,萧五郎知不知道谢大姑娘钟情他?”池棠凑近他好奇地问。

    按照她对萧琢的了解,分明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谢婉从一年前就开始帮他了,如果这回谢婉暗示过愿意用自己的婚事帮他,他应该不忍拒绝才对啊?

    不至于这么翻脸无情丢下谢婉找上薛筝吧?

    “或许不知吧?”李俨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盯着她袖口的柳叶看了几眼,突然来了灵感,拉起她往书案走去。

    池棠说完谢婉,又想起薛筝:“薛十二怎么会答应嫁给萧五的?”

    “萧五自己去找的薛十二,他们怎么商议的,孤也不得而知。”

    池棠“哦”了一声,心里越发好奇。

    真的好想知道啊……

    可她家跟薛家已经闹翻了……

    要不找杜容打探下?

    可杜容一定会问她为什么不自己问……

    哎,好难啊……

    池棠苦着脸胡思乱想,冷不防被他拉着跪坐下来。

    “殿下要干什么?”池棠在他怀里调整了下姿势,好奇地看向面前的书案上。

    他将她围在怀里,左手铺纸,右手执笔,一边着墨,一边道:“开春了,孤给你画一套新首饰。”

    池棠一边看着他画,一边嘟囔:“殿下年前画过一套玉兰花了……”

    “嗯……再画一套柳叶的……”

    行吧……殿下高兴就好!

    池棠弯了弯眸,趴在桌上看着,看着——

    “等等!”池棠喊道,“这好像不是柳叶样式?”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道:“孤突然想起,你及笄礼快到了,还是先做及笄礼上的簪子。”

    池棠的及笄礼日子已经定下了。

    二月十二,还有半个多月。

    “及笄礼的簪子殿下去年不是已经做了一支?”

    “那支还不够好,重新做一支。”李俨道。

    池棠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殿下不用忙了,爹爹不会用的……”

    李俨抬起头看她,眉心微蹙。

    池棠忽然鼻子一酸,轻声道:“我刚出生,爹爹就开始给我做及笄礼上戴的笄子、簪子和钗冠,每年做一套,现在已经在做第十七套了……他每天下衙回家就闭门谢客,画稿废了几十张,每夜忙到三更……钗冠只能用太子妃那套,笄子和簪子——”眨了眨湿热的眼睛,“殿下,我想用爹爹做的……”

    她也曾心疼爹爹辛苦,劝他用去年做的那套就好。

    可爹爹只绷着脸说了句“那怎么行”,就红了眼眶,吓得她什么也不敢说了。

    李俨放下笔,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道:“好,孤让给他。”

    池棠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肩头,软语道:“殿下,我舍不得爹爹……”

    李俨轻抚她的背脊,柔声道:“孤已经令人在永昌坊修建陈留侯府,那里离东宫近,日后你可以随时回去探望岳父。”

    池棠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问道:“殿下……齐国公……我爹……会不会让殿下很为难?”

    李俨温声道:“只要阿棠在孤身边,孤怎样都不为难。”

    权衡臣子间的矛盾,本来就是为君者必须要面对的。

    池棠又沉默片刻,期期艾艾道:“我觉得……萧五郎的事,我爹爹可能有别的想法……”

    上回爹爹提起萧琢要求娶薛筝时,她可看得清清楚楚,那个表情的意思应该是——

    想都别想!

第524章 五叔爱负责

    二月初一,朔日朝会。

    御史出列,弹劾中书舍人萧琢于乾封元年四月私调禁军,谋杀赵王。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关于赵王之死和赵王谋逆,迄今为止还是悬而未解的谜案。

    赵王之死涉及赵王不敬太子妃以及太子妃弑皇子,闹开了对谁都不好,因此压了下来,只交给大理寺心照不宣地放着;

    赵王谋逆则是被皇帝特意压了下来,东宫因为忙着西北战事,也无力盯着,就随他去了。

    这两桩悬而未解的谜案,此时正好被拿出来做文章。

    “可有证据?”天子面沉似水。

    私调禁军的证据有,与赵王照面的证据也给了。

    于是振振有辞,指证萧琢谋刺赵王。

    这些似是而非的证据都是东宫提供的,能让萧琢被打压到什么程度也是计算好的。

    乃至萧琢被当朝停职、接受御史台调查时,情况也仍在掌握之中。

    直到一人从武官列中站出,语声凉凉道:“赵王,乃帝王长子,一朝暴毙,不但凶手下落不明,还背负谋逆罪名,今有嫌犯落网,若不能从严查办,天威何在?赵王何以瞑目?臣请将萧琢夺职下狱,着三司严守严查!”

    ……

    “下了没?”池棠着急问道。

    “下了。”池长庭语气随意地说。

    池棠不满:“我问的又不是下饺子!”

    池长庭听得乐了:“下诏狱虽然不在计划中,但也不是什么值得紧张的事。”

    池棠听出点意思来了:“那什么是值得紧张的事?”

    池长庭捏了捏肩膀,叹道:“今天朝会拖了好久,站得我腰酸背痛……”

    池棠只好跑上前给他捏肩。

    他还嫌弃:“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

    池棠轻哼道:“那你找朱师叔给你捏!”

    “她力道太大了,一个不高兴能把我骨头都捏碎。”

    “池长庭!你说什么呢!”门外远远传来朱弦的声音,话音未落,人已到了门外。

    池棠高兴地招手:“朱师叔,你来你来!”

    朱弦轻哼一声,杀气腾腾地捋起袖子。

    池长庭掩唇轻咳两下,若无其事继续说道:“萧五虽然下了诏狱,但没什么危险,自会有人护他周全,现在问题是,今天朝会上站出来针对萧五的是——”突然顿住,蹙了蹙眉。

    池棠忙道:“朱师叔,你轻点、轻点——针对五叔的是谁?”

    朱弦冷哼一声,手上还是放轻了力道。

    池长庭笑了笑,道:“是韦凝之!”

    池棠一愣:“他这是……站队了?”

    韦凝之要是跟赵王、赵王妃真有感情,早在范阳就该表现出敌意了。

    既然不是什么感情用事,那这么积极出来当出头鸟,就是政治因素咯?

    池长庭沉吟片刻,问道:“你说那天在酒楼同时遇到薛十二和韦凝之,当时韦凝之说了什么?”

    池棠回忆了一下,道:“他说,见过太子妃。”

    朱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朝堂上那些我不懂,不过韦凝之这样的身份,怎么会这么简单被薛筝掳了去?但凡他说一声我是韦凝之,薛筝也不是不听解释的人,在我看来,韦凝之倒像是看上薛筝了,才为难萧琢!”

    池棠惊讶道:“他们一个个看上别人为什么不好好说?非要在朝堂大事上搅风弄雨?”

    朱弦哈哈笑道:“这你爹懂!他们这些人算计惯了,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有话直说这种事!”

    池棠不赞同:“我爹那是含蓄!”

    池长庭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今天之前,我劝过萧五放弃与齐国公府联姻,他却不肯,说不能辜负薛十二仗义相助,一言既出,必得负责到底——”

    “是他!是他!”池棠忙道,“五叔就是这样爱负责的人!”

    当年他还想对她负责呢!

    后来知道她和太子殿下在一起了,才没有再提这件事。

    尽管如此,还是一直很照顾她。

    五叔真的是个特别温柔的人,谢婉和薛筝都太凶悍了,五叔可能会被欺负怎么办?

    “萧五下了诏狱,萧家那个小姑娘一定会去探望,你把谢大姑娘的心意告诉她,让萧五也知道一下。”池长庭道。

    今时不同往日。

    要换作从前,薛筝跟谁他都会乐见其成。

    可现在,哪一个都是在为齐国公府如虎添翼,还真是让人不乐意。

    萧琢那边有谢婉拖后腿,韦凝之么……

    要不给萧琢用个刑?让薛筝记恨上韦凝之?

    池棠自是不知她爹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反正爹爹有吩咐,她照做就是了。

    很快就约了萧彤出来,将谢婉的种种谋划告诉她。

    接下来就没池棠的事了,她身为太子妃,也不好进诏狱探望萧琢,只能托萧彤带去她诚挚的问候。

    萧彤是和薛筝一起去的。

    池棠不方便去,薛筝却是要大张旗鼓地去,让人看看她和萧琢“不离不弃”的“真情”。

    萧彤和薛筝被带进去时,恰巧遇上一人从里走出。

    黑色无纹的斗篷兜帽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头发都没露。

    尽管如此,行走的姿势还是暴露了些许。

    不疾不徐,端庄优雅。

    毫无疑问是一名教养极好的女子。

    擦身而过时,薛筝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竟也停了下来,身形微转,似乎也要回头,但只转了少许,便仍是正了方向,继续朝外走去。

    “怎么了?”萧彤回头问道。

    她满心牵挂着萧琢,并没有留意到旁人。

    薛筝摇了摇头,继续往里走,走了几步,才低声道:“刚刚那人有点眼熟。”

    萧彤意外地回头再看,已经看不到人了。

    看不到还可以问——

    “五叔,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遇到一名黑衣女子,是来看你的吗?”萧彤指着萧琢身后的食盒。

    萧琢脸上可疑地红了一下。

    他被夺官后,身上只穿得白衣,站在阴暗的牢房中,如玉温润,如月有辉,很有几分出淤泥不染、遗世独立之风。

    但被萧彤问了一句后,就目光闪烁、左顾右盼,又凑近前,神情鬼祟地压低声音道:“那、那是谢大姑娘……”

    萧彤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去看薛筝——

第525章 做坏事不留名

    萧琢也在看薛筝脸色。

    见她挑眉,忙解释道:“是、是这样的!当初我中状元那篇策论有一处不足,承蒙谢大姑娘指点,后来又有过几次书信往来,但都只是论诗论文,再后来在正式场合见过几次!这回她来探我只是出于道义,我已经同她说过了,这样容易招人非议,她日后不会再来了!”

    薛筝笑了起来,将自己带来的篮子递给他:“我也不知给你带点什么好,就给你挑了几本书!”

    萧琢如释重负:“我辈理应勤学不辍,多谢阿筝督促我!”

    薛筝抿唇一笑。

    她原本只觉萧琢貌美,嫁了不亏,没想到人还挺老实,心里不由添了几分真心欢喜。

    萧彤却在边上看得心事重重。

    等到慰问的话都说完了,萧彤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筝会意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叔侄再聊会儿。”

    待薛筝离开,萧琢就变了脸色,紧张地问:“怎么了?诸王选妃定了?”

    原本太子妃定下后,就该定蜀王和魏王正妃人选,因为种种原因,拖了近一年。

    拖到现在,也就随时都有定下的可能,不由得萧琢不紧张。

    好在萧彤立即摇头了。

    萧琢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到萧彤说:“昨天太子妃找我……”

    ……

    萧琢听完后,神情有些呆滞。

    萧彤忍不住问道:“五叔,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你一点都没察觉?”

    萧琢顿时红了脸:“我、我以为是我又自作多情,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彤觉得莫名其妙,“你不知道京城的姑娘们管你和崔九郎叫京城双璧?”

    萧琢呆了呆:“那些不是你搞出来的?”

    萧彤抚额:“我早就不玩这些了,也就你进京那天带了几个人去迎你,后来真的一次都没有,五叔你是真的受欢迎啊!”

    萧琢有点无所适从:“我从来没想过……”

    “你凭什么觉得她们不会喜欢你?”萧彤都想哭了,“你觉得自己是长得不好看?还是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出身不显?”

    萧琢噎了一会儿,低声道:“倒不是觉得自己不好,”目光恍惚了一下,“可是别人喜不喜欢你,和你好不好无关……”

    萧彤没听懂,但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大姑娘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萧琢目光回聚:“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

    他已经同薛筝约为婚姻,别的也不必再想了。

    ……

    出诏狱,上车。

    “回府!”薛筝吩咐了一声,便靠在车壁上闭眼小憩。

    对于里面叔侄俩的悄悄话她没有太大兴趣。

    多半是萧氏内部的事,她和萧琢还没有到可以管对方家族内务的地步。

    萧琢和萧氏纵然有千般不合,也轮不到外人插手。

    她也一样。

    她和齐国公府的关系,还是得自己来梳理。

    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和萧琢还挺合适的。

    萧琢想要借助她脱离萧氏的掌控,她又何尝不是想借助萧琢逃离齐国公府的掌控。

    还真是天作之合呐……

    她闭着眼睛笑了笑,旋即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终究是走上嫁人改变命运的路,真没意思……

    马车突然晃停。

    薛筝睁开眼,皱眉欲问时,车外有人道:“我家主人请郡君一叙——”

    ……

    推开门,就见锦袍绣带簇着白皙俊俏的一人,隐在袅袅茶雾之后,轻抬一双凤眸,眼角微勾,便是一段风流。

    薛筝反手关上门,眉梢轻挑,问道:“韦将军有何指教?”

    上月,韦凝之新授左卫亲府中郎将,正式留京为官。

    “上回见到的薛郡君可没这么矜持知礼。”韦凝之含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薛筝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上回见到的韦将军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把人往牢里送。

    韦凝之垂眸斟茶:“怎么?薛郡君心疼了?”

    薛筝眸光微动,没有回答。

    韦凝之将茶盏推至茶桌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郡君今日去探监,萧舍人可还安好?”

    四目相对,薛筝突然笑了:“萧郎安好!君子如玉,何惧琢磨?我代萧郎多谢韦将军关怀!”

    “君子?”韦凝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利用女人摆脱家族压制的君子?”

    薛筝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道:“他确实是想借与齐国公府联姻摆脱萧氏掣肘,他也没有瞒我,并且许诺此生唯我一人,敬我爱我,永不负我——”抬眸似笑非笑看着韦凝之,“得此良人,夫复何求?”

    话音未落,韦凝之猝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茶盏倾倒,湿了一双衣袖。

    薛筝皱眉挣了挣,反挣得他站起身,将她拉近至眼前。

    凤眸微眯,冷笑道:“这么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你收心做个贤惠妇人了?”

    薛筝顿时心中了然,嫣然笑道:“是啊!”

    韦凝之面色一沉,突然用力将她一拉,随即吻住她的唇。

    薛筝……

    薛筝狠狠咬了下去。

    韦凝之吃痛松开了她。

    薛筝更痛,痛得扶桌弯腰。

    这厮是没看到两人之间还有一张茶桌吗?就这么大力拉着她撞上茶桌,还堵着她的嘴让她喊不出痛!

    薛筝正想抬头骂人,突然被人掐腰举起,狠狠撞在墙上。

    旋即,他低头迫近。

    薛筝屈膝撞他,被他用腿压住。

    “韦凝之!”薛筝怒目圆睁。

    韦凝之勾唇一笑,道:“那天未尽之事,是不是该继续一下?”说罢,再次吻住她。

    腰侧撞痛的地方被他用力掐着,唇齿间有血腥味弥漫开。

    她用力睁大眼,企图找机会再咬他一口,非得咬下他一块肉,才能解她此时心头之恨。

    无能为力之恨。

    但她没有找到机会。

    因为韦凝之很快停了下来,就这么咫尺之隔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泪光颤动却死忍不落的眼睛。

    “如果那天没有被打断,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还想嫁给别人?”他低声说着,抬手去摸她的眼睛。

    薛筝狠狠拍开他的手,仰起脸,连吸几口气,将泪渐渐忍了回去。

    “是不是齐国公想要你入东宫?所以你同萧琢一拍即合、各取所需?”韦凝之问道。

    薛筝面色一沉。

    这些要是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见太子?

    “不是!”她冷笑道,“我就是喜欢萧琢!”

    韦凝之面色冷极:“你猜萧琢能不能活着出诏狱?”

    薛筝虽坚信合东宫、萧氏之力,能保萧琢安然,但听着这话还是觉得刺耳,正蹙眉欲驳。

    却在这时,门外急叩,仆从慌报:“郡君,御史台提审萧五郎,用、用刑了!”

    薛筝勃然变色:“韦凝之——”

    ……

    此时,做坏事不留名的池某人正拿着新鲜出炉的诸王妃名单,蹙眉沉思。

第526章 萧琢出狱

    黄昏,常乐坊池宅。

    池长庭翻身下马,一边往里走,一边和平时一样问道:“姑娘在干什么?”

    仆人答道:“姑娘去东宫了。”

    池长庭脚步一停,脸色沉了下来。

    这姑娘越来越不像话了!

    距离大婚只剩一个月了,还往东宫跑!这么迫不及待吗?

    气死他了!

    “回来叫她来见我!”池长庭冷冷一拂袖,回了书房。

    才进屋坐下没多久,池棠就回来了。

    “你又去东宫干什么?”池长庭沉着脸质问。

    池棠的脸色也不好看,一边迈着着急的步子进屋,一面忿忿道:“爹爹你知道了没?御史台对萧五叔用刑了!”

    池长庭身形微僵,点点头,“唔”了一声。

    “都还没开始审理,谁给他们的胆量对五叔用刑!还好当时阿彤也在,把消息送了出来……我本来想去诏狱看看,但是萧家、薛家的人都到了,我就没进去,改去东宫了……太子殿下也还不知道是谁——”池棠越说越气,不自觉攥起拳头挥了挥,“爹爹!你说究竟是哪个奸人要害萧五叔?”

    “咳咳咳……”池长庭突然呛得直咳。

    池棠忙上前顺他的背。

    池长庭缓过气来,瞪了她一眼,训斥道:“还什么都不了解,就知道是奸人了?”

    池棠嗅出一点不对劲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父亲大人一阵,悄声问道:“爹爹,不会是你干的吧?”

    池长庭理直气壮:“苦肉计你懂不懂?”

    池棠想了想,问道:“苦肉计你告诉太子殿下了吗?”

    池长庭从容饮茶:“太子日理万机,这么点小事不必打搅他!”

    池棠蹙眉道:“你谁也没打招呼就把萧五叔给苦肉了?我们还都以为是韦凝之或者高家的人干的!”

    池长庭呵呵一笑。

    这样以为就对了!

    池棠眨了眨眼,再次小声询问:“爹爹,你不会就是要诬陷他们吧?”

    池长庭眉心抽了抽:“用在亲爹身上的词能不能好一点?”

    池棠“哦”了一声,问道:“爹爹,你嫁祸给他们是不是想让晋陵公恨上他们,再也不跟他们为伍?”

    池长庭欣慰点头。

    虽然当时没往这方面想,但是女儿这么会为他找解释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可是你这么快就把韦凝之钉死不好吧?我们跟韦夫人的关系还可以,我觉得韦凝之也许还能挽救一下。”池棠道。

    “我自有主意,”池长庭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语气微顿,吩咐道,“明天你和兰泽一起去探望萧五!”

    这是应当的,池棠听话点头,紧接着,又听到他说:“顺便告诉他,两仪殿中传出了诸王正妃名单——”

    “是谁?”池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顺便?

    池长庭笑了笑,道:“蜀王妃么,还是定了萧家那个小姑娘!”

    池棠一听就急了:“爹爹——”

    “急什么?”池长庭悠悠道,“只是传出消息而已,还没定下来,这个时候传出消息正合适,萧家人都在气头上,打了他们的人,还想娶他们的女儿?说不定一气之下,兰泽的机会就来了。”

    萧氏原本想全族苟着,表面保皇,实际上也不敢得罪东宫。

    但现在族中最优秀的子弟被阴了,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就是池长庭也不敢保证。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发生点什么的并不是萧氏。

    翌日,池棠和池兰泽去探望萧琢,正说到蜀王妃人选时,突然来了一名红衣内侍,称两仪殿召见。

    池棠不放心跟了进去。

    两仪殿中,跪着一位她意料之外的人。

    “萧舍人并未杀害赵王!”

    “那晚我一直同萧舍人在一起,萧舍人所领的禁军,是我盗了家祖父的印信借来的——”

    而萧琢领禁军的目的变成了忠心护驾。

    这种鬼话自然没人会信。

    但是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不在场证明。

    这一场殿审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才散。

    众人三三两两走出宫门。

    池棠因为等东宫步辇,反倒落在了最后。

    前方萧琢一袭白衣,墨发披散背后,在兄长萧镂的搀扶下脚步虚浮地走着,看着我见犹怜。

    池棠有些心疼,悄悄问身旁的太子殿下:“萧五郎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李俨淡淡道:“只是背上打了两鞭子——”

    话音未落,池太子妃就“嘶”了一声,好似被打的是她似的。

    “鞭子很疼的!衫衫就被打过……”池棠更心疼了,“殿下让商大夫给他拿点药吧?”

    太子殿下不想说话。

    池棠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的小情绪,眼看到宫门了,忙道:“停一下,我还有话要跟萧五郎说!”

    待下了步辇,却瞥见宫门外薛筝翘首等候,又将脚步收了回去——

    ……

    薛筝一见萧琢就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

    “多亏谢大姑娘作证……”萧琢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言。

    谢婉还远远落在后面,搀扶着与她一同进宫的冯翊大长公主。

    冯翊大长公主虽然陪同谢婉一起进宫,却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两句话,此时,仍是面无表情,不知喜怒。

    更不知回到谢府后,会如何对待今日自毁名声的谢婉。

    萧琢轻叹一声,收回目光,低声道:“后续还需要过审,但不必再入狱了。”

    “不必入狱?”薛筝惊讶地看向谢婉。

    谢大姑娘竟然这么拼?一己之力把萧琢救出来了?

    正这么想着,视线却被一堵身躯挡住了。

    目光稍抬,看到的是韦凝之似笑非笑的面容。

    薛筝心中一沉,这厮怎么也在?莫不是又进去落井下石?

    “韦将军向陛下进言,说既然证据不足,不应羁押入狱。”萧琢现在不止神色复杂,心情也是相当复杂。

    送他入狱的是韦凝之,救他出狱的还是韦凝之。

    这到底该不该谢呢?

    薛筝皱眉看了一眼韦凝之,同萧琢道:“如此也好,回去好好将养,不要掉以轻心。”

    萧琢含笑称是。

    正被兄长搀扶着要上车,却听身后语声清甜唤道:“萧五郎留步!”

    回头,见太子步辇前,池太子妃正快步朝他走来。

    走到跟前,却不直接开口。

    薛筝默默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随后是韦凝之、谢婉。

    直到萧镂也退开数步,池棠才悄声开口:“刚才还有个魏王妃人选没说——”

第527章 我受不了这委屈

    窗映一丛兰草,绿鼎瑶琴墨香。

    兰是珍稀的素冠,琴是绝品的独幽。

    既雅且贵,一如主人。

    因失了官职,萧琢一袭白衣见人,然容色皎皎,比之着官服时更添名士卓然之态。

    “伤怎么样了?”薛筝接过他递来的茶盏,问道。

    萧琢微微笑道:“些许小伤而已,太子殿下派了东宫御医来看过,确实无碍。”

    薛筝点点头,道:“有谢大姑娘为证,这个案子再审几次也翻不出天,过后,太子必不会亏待你,我便提前贺五郎升迁之喜了。”

    萧琢含笑道:“多谢。”

    薛筝垂眸看着自己捏在杯沿上的手指,道:“既然如此,你也不需要联姻了。”

    萧琢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指上,沉默稍许,神色温存道:“确实不需要了,但我许过的依然算数。”

    薛筝抬眸看他,突然问道:“你喜欢我吗?”

    萧琢顿时红了脸,磕磕巴巴道:“郡、郡君聪慧机敏,不拘小节……我、我自然是、是敬慕的……”

    薛筝笑了笑,道:“说实话,你为了前途想娶我,我觉得还可以,毕竟是你求着我;但是为了守诺要娶我,我觉得委屈,好像我没人要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琢急得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薛筝笑道,“但是我是这个意思!”

    “我薛筝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性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也是我现在有些难处,要放在一年前,就是你跪下求我,我也——”目光一闪,撑起下巴笑吟吟看他,“我也得考虑考虑!”

    “可我再有难处,就算掉入泥沼里,也得是别人求着我,否则,我可受不了这委屈。”

    萧琢慢慢坐了回去,神色有些怔忡。

    眼前的姑娘是笑着的,姿态骄傲。

    却令他想起三年前那个哭着的小姑娘。

    ——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你只是为了负责而娶我,那我该怎么办?

    其实他一直不懂。

    他守诺而娶,自然会待她好,将她捧在掌心,爱她护她,竭尽所能。

    为什么她们都不屑一顾?

    “守诺,不是应该的吗?”萧琢低声问道。

    “守诺是应该的,你也没做错!”薛筝笑道,“但是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眸光一转,想了想,又笑道,“如果是我的话,更喜欢看到你明知不该,却还是为我去做。”

    萧琢怔怔不语。

    薛筝站起身,道:“既然你已经不需要联姻了,我也不想占你便宜,我们的约定,就此作罢吧!”

    萧琢抬头看她,突然想起昨日离开宫门时,韦凝之骑马跟在她车后的情形,心中一叹,点了点头。

    ……

    出了萧府大门,上车,才安静了不足半刻钟,就听到车外多了一道跟随的马蹄声。

    薛筝闭目假寐,假装没听出来。

    “薛郡君这是探望情郎去了?”车外的人阴阳怪气地问道。

    薛筝嗤笑一声,没有理睬。

    “不过两鞭子而已,这么点小伤都受不住,萧五竟柔弱成这样?”语气更尖酸了。

    薛筝听得皱眉。

    她虽然拒绝了萧琢,但也知是自己心气太高,对萧琢这样的翩翩君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听不得别人这样诋毁,忍不住反唇相讥:“比不过就背后伤人,韦凝之,你要不要脸?”

    车外鞭声响起,却是抽在了车厢上。

    薛筝眼皮抽了抽。

    幼稚死了!

    “我没让人给萧五用刑!”车外韦凝之冷冷说道。

    “我知道。”薛筝淡淡道。

    那天消息传来时,韦凝之也一脸惊愕。

    她后来冷静下来想想,韦凝之没必要装模作样,毕竟刚撂过狠话,真是他做的,应该洋洋得意才是。

    “你知道?你知道还生什么气?”

    薛筝嗤笑道:“我没生气,我就是不想理你!”

    话音刚落,便觉车子震晃了一下。

    薛筝忙扶着车壁坐稳,随即见车门帘子掀起——

    “我有话同你说!”韦凝之冷冷道。

    “有话就说!”薛筝皱眉道。

    大约是车门被挡住的缘故,令她心生局促。

    韦凝之将身子也挤了进来,目光冷冷一扫:“都出去!”

    车里都是薛筝的侍女,岂会听他指挥?自然无人动作。

    薛筝只管冷笑不语,心中暗爽。

    韦凝之笑了笑,挤进来坐下,懒洋洋往后一靠,道:“前日两仪殿中传出了——”

    “你们都退下!”薛筝道。

    韦凝之将双臂枕在脑后,看着一个个下车的侍女,唇角微勾,仿佛有些得意。

    幼稚!

    薛筝忍不住在心中鄙夷,口中淡淡问道:“两仪殿传出什么了?”

    “传出了诸王正妃名单!”韦凝之倒没有故作玄虚,只是眼里依稀幸灾乐祸,“魏王妃定的是谢家那个大姑娘!”

    薛筝吃了一惊。

    惊得不是谢婉被选为王妃。

    谢婉曾经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宫里宫外都对她赞不绝口,被选为王妃并不值得意外,顶多觉得委屈了她。

    薛筝吃惊的是,谢婉被配给了魏王李修。

    把曾经的太子妃人选配给魏王,这个涵义很是深刻啊……

    “昨天谢大这么豁得出去,就是冲着萧五吧?萧五这风流债吊着,你也耐烦跟他纠缠?”韦凝之挑唆道。

    薛筝睨着他道:“纠缠什么?谢婉再怎么豁得出去也没用,只要我愿意,萧琢就在我手心里攥着,谁也动不了!”

    韦凝之目光一沉,骤然倾身向她。

    车内就这么点地方,他上身倾压过来,轻易将她困在角落里。

    车早就停下来了,停在了闹市区,周围的喧嚣正好掩盖车内的动静。

    “你不就是想找个人帮你?”韦凝之俯视着她,蠢蠢欲动,“又何必非要萧五?”

    这么明显的暗示,薛筝怎么会听不懂?

    她冷笑一声,道:“我不用别人帮我!”

    萧琢那一次,是正好撞上了她心乱如麻。

    这样急匆匆把自己嫁了,岂是她薛筝的行事风格?

    韦凝之以为她认定了萧琢,怒气上涌,便将她按在车壁上狠吻。

    才碾磨几许,忽又退开,威胁道:“再敢咬我,就把这车厢拆了,教全京城的人都看到!”

    “那又如何?”薛筝挣起几分,半是挑衅半是诱惑地在他唇伤上舔了一口,“全京城的人不都知道你被我抢了?”

    韦凝之眼里火光一跳,再次覆上她的唇。

    不过须臾,薛筝便觉有些喘不过气,连拍打他肩膀都使不出几分力。

    好在他也停了下来,一边吻着她的下颌,一边低声道:“抢了就完了?觉着我韦凝之好欺负么?”

    薛筝轻笑一声,迎着他的吻,双眸迷离,语气有些慵懒:“两仪殿的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韦凝之说的是“两仪殿传出”,意思就是消息不是打探到的,而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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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池棠原想努力振作,扭转前世命运,然后——被她爹搞定了……后来,池棠想查出自己前世死因,找出仇人,然后——被隔壁家大姐姐搞定了……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被隔壁家大姐姐投喂的日子;但是,喂着喂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等等!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肖想我爹?!------------------李俨发现一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心仪当朝太子,见了他却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还要把他跟她爹凑成对……又名《人人都想做我继母,我看中的那个却想做我夫君》东宫藏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藏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藏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