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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七年柊     东宫藏娇txt下载     东宫藏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8章 秦归的软肋

    人言之毒,甚于毒药。

    周仪怒极反笑:“父亲疼女儿,竟也成了罪过?”

    锦屏娇娇一笑,道:“我还没说是谁,驸马就明白了,想来驸马也觉得池长庭待自己的女儿很不一般。”

    周仪噎了一下,咬牙道:“你身为池氏旧仆,犯错被逐,不但不思悔改,竟怀恨在心,污蔑旧主,简直、简直罪该万死!”

    “分明是我发现了池长庭父女的不堪,才被他卖了出去,如今既然有机会,自然要向世人揭穿他的真面目!”锦屏冷冷笑道。

    “你这毒妇!”周仪咆哮着扑向她。

    锦屏见他神色狰狞,也有些害怕,忙往秦归怀里躲。

    周仪没有碰到她就被推开了,摔倒在地。

    他正要发狂起身,忽然看到秦归的眼睛,僵在地上,没有再动。

    秦归轻柔抚着她的秀发,温声道:“你这样聪慧美丽的女孩儿,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是不是一眼都没看过你?”

    锦屏顿时眼眶一热,不自觉揪住他的袖子,喃喃道:“他眼里只有他那个女儿,除了女儿,谁都看不见……”

    她还是个小女孩时,看到他为亡妻痛哭,第一次对男女之情有了模糊的感觉。

    那些年,从情窦初开,到满腔恋慕,那么简单,那么水到渠成。

    她看着他伤心,看着他坚强,看着他如陈酒越酿越香,也看着他孤独地一年又一年。

    但是他始终没看到她。

    “你在他女儿身边,他也看不到你吗?”语声低柔,诱出许多伤心。

    “他只会在女儿生病时,才主动将我唤到跟前……”才会同她待在一块儿,同她说上许久的话。

    “阿锦真是可怜,只能盼着他女儿生病了。”

    锦屏突然捂住脸大哭:“我是糊涂了,可我实在是太想见他,我也只是让他女儿偶然小病几次,他竟然为此将我发卖出去……我那样求他,他一点都不怜我——”她突然放下双手,脸上泪水纵横,一双眼含恨含怨,“他只爱他的女儿!池长庭就是觊觎自己的女儿!他女儿也是!我从未见过谁家女儿这样缠着自己父亲的!”

    “父女不伦,哈哈哈……”锦屏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秦归,“秦郎不是想要打击太子吗?这样的事传开,池长庭父女都得死!东宫也颜面尽失!秦郎觉得此计如何?”

    “此计甚好,亏得有阿锦帮我——”秦归怜惜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这些话关系重大,你可曾对旁人说过?”

    锦屏摇头:“没有!我要说了这些,池长庭必不饶我,还请秦郎怜惜护我!”

    秦归温柔轻抚她的脸,安慰道:“放心,你人在我这儿,旁人都动不了你。”

    他的手背沿着脸颊轻蹭而下,抚上她的颈项。

    掌心温热,于肌肤上暧昧流连。

    锦屏含泪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软声道:“秦郎救我护我,阿锦实在无以为报,唯贱命残躯,任秦郎——”

    “咔擦!”一声清脆的断裂。

    锦屏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温柔含笑的男子。

    “残躯就算了,”他仍旧柔声细语,“贱命我便拿走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掐入喉管的手松开,她重重倒地。

    最后一眼,是看到那白衣清雅的男子掏出一只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鲜血。

    擦净后的手指仍旧修长白净,落在弦上时琴音悦耳,落在发上时语声多情……

    ……

    周仪也在看秦归的手。

    秦归会武,他知道。

    他在大理寺待过,也知道杀一个人未必要见血。

    如果是要灭口,扭断脖子即可,这点秦归做得到。

    五指直插喉管,是因为失控的暴戾。

    那一瞬失控的暴戾,他恰好在秦归眼里留意到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秦归眼里已经没了笑意。

    反正在他注意到的时候,秦归虽然神色语气如旧,眼神却很可怕,仿佛酝酿着狂风骤雨。

    可惜锦屏被他三言两语诱得情绪失控,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不过,就算发现了,也只是死得早一点。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秦归擦手的动作一停,抬起头看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归脸上没有笑容。

    冰冷深沉的杀意从眼底涌出,仿佛生出无数触手,无声叫嚣着,要将他吞没。

    周仪被他的杀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却在脑中突然想起一个词——

    色厉内荏。

    色厉内荏,却也是真的会杀人。

    周仪默默起身,抚平身上的褶皱,拱手道:“秦郎既然还有家事要处理,我就先告辞了!”

    秦归将沾了血的帕子随手一丢,摸着残留血迹的指甲缝,也站起身,语气淡淡道:“太子回来必然会动司农寺,你警醒些,别让陛下失望了!”

    周仪点头应下,转身朝外走去。

    秦归仍在背后看着他,目光似刀尖锋利,仿佛随时会刺入他后心。

    他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步子迈得同平时一样。

    门打开的一瞬,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冲散了室内浓重的血气。

    周仪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走出屋子。

    他一步一步离开秦宅,终于感觉不到身后的目光时,才长长吁出一口气。

    秦归的软肋,竟然在这里……

    ……

    离开七凤谷后,池棠不太开心。

    朱师叔竟然没跟他们一起走!

    “爹爹,朱师叔是不是不要你了?”池棠企图激一激看起来无动于衷的父亲大人。

    可惜她段数还是太低了,父亲大人只斜了她一眼,道:“你说是就是吧!”

    气得她撂下狠话:“爹爹说话气人!我要找太子殿下去了!”

    池长庭冷笑道:“你现在进进出出不都以太子妃自称?做我女儿哪有做太子妃威风?”

    这话酸得,池棠一下子就老实了,任凭太子殿下怎么请都不肯应,矜持地跟在父亲身边做个乖女儿。

    直到——

    “京城急诏,殿下请太子妃一同上前听诏!”

    “什么太子妃?哪有太子妃?”池棠不为所动。

    池长庭扶了扶额,将她捉出来亲自带到前面去。

    诏书的内容出乎他们的预料——

    “……闻西受降城大捷,朕不胜欣喜……近日病体每况愈下……太子与太子妃即刻回京侍疾,不得有误!”

    回京侍疾?池棠询问地看向父亲。

    池长庭嗤笑一声,道:“不敢打,想玩阴谋罢了!”

    玩阴谋,他怕吗?

    (本卷终)

第499章 定婚期

    到京城的那天,并不是个好天气。

    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雪的样子。

    “这雪还得憋一天,大约要黄昏才能落下来。”池长庭道。

    “干脆落下来也好看,大雪纷飞时候进城……”这么说着,池棠突然想起那一夜驿站中,太子殿下出现在她面前时发上落雪未化的模样。

    “想什么呢?”池长庭蹙眉看着突然脸红的女儿。

    池棠蓦然惊醒,忙道:“没、没什么——”

    这么说父亲大人自然一脸不信。

    “就是想象一下爹爹在大雪纷飞中进城的英姿!”池棠谄媚地说。

    池长庭“嗤”了一声。

    想他能想到脸红?骗鬼呢?

    池棠心虚地左右张望,望见驿站外的阵仗时,不由咋舌:“这场面比上回江南进京要大很多啊!”

    上次就是些文武官员以及仪仗,这回似乎还有禁军。

    而且上回就是在十里亭相迎,这次直接跑到驿站来迎接了。

    池长庭冷冷一笑:“那是自然,不得防一下太子率三四十万大军包围京城?”

    池棠轻哼一声,正想说他们小人之心,但是转念一想,殿下好像是有打算过三十万大军包围京城?

    咦?竟然被对方识破了呢!

    “真把大军都带过来他们防得住吗?”池棠不以为然。

    事实上,太子殿下接了诏书后,就让北征大军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这次跟着回京的,只有东宫禁卫、玄甲军以及池长庭的一支亲军。

    “光玄甲军就吓死他们!”池棠呲了呲牙,心里甚是得意。

    池长庭笑道:“防不防得住另说,还不许人心里有点赴死的准备吗?”

    池棠睨了他一眼,觉得爹爹这话说得真毒,也不知怎么想出来的,都不教教她!

    父女俩走到驿站门口时,太子殿下也出来了。

    门外顿时哗啦啦拜倒一片。

    池棠瞄了一眼,发现来的人可真不少。

    为首的是蜀王李代,魏王李修没来。

    边上是已经出嫁的两位公主及其驸马,还有尚未大婚的上洛公主驸马周仪。

    上洛公主没有出现,周仪来了。

    看到周仪时,池棠有些怔愣。

    虽然从前也算不上多亲近,但如今的感觉也太陌生了。

    周仪数月前刚升任司农少卿,此时身上已经换了四品的绯色公服。

    也许是公服肃穆,消磨了他身上原本无害的温和,笑容依旧恭顺,却抹不去他曾截扣军粮的事迹。

    若不是恰好有沈知春献粮,后果不堪设想。

    池棠已经不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在为虎作伥,他要伤害爹爹和太子殿下,这是事实。

    周仪随着宗亲向太子见过礼后,抬起头,目光自池棠身侧越过,落在她身后,微微凝滞。

    随后整衣肃容,走到池长庭身前,躬身长拜:“学生——”

    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

    拜到一半,被池长庭抬手拦住,没有拜下去。

    周仪身子颤了一下,随即绷紧。

    “今日诸位殿下、公卿俱在,正好作个见证——”池长庭看着他,神色没有多严厉,只是冷淡。

    他松了手,周仪也还是僵持着刚才的动作。

    “昔日得周生行卷,起怜才之心……自此以师生相称……今周生为谋官禄,以丹道媚上,不忠不良……池某耻以为伍,即日起,与周仪断绝师生关系!”

    神色语气仍旧只是冷冷淡淡,但措辞却毫不留情,震得四周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周仪如今深受圣宠,所行所言,无不出自皇帝授意,池长庭却当众将周仪做过的事都斥责了一遍,这每一句,是在骂周仪,更是在骂皇帝。

    蜀王终于还是忍不住:“太子你看这——”

    “启程吧!”太子殿下淡淡说罢,举步朝外走去。

    蜀王刚一皱眉,忽然瞥见外面黑压压一片整装待发的玄甲军,抿了抿唇,终究没说什么。

    池棠也跟在父亲身后朝外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在往外走,周仪却还停留在原地,背对着每一个人。

    只有夏辉停在他面前,嘴唇动了动,仿佛唤了声“哥哥”。

    周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将她丢在了身后……

    ……

    行到城门外,池棠忍不住探头出来望了望天。

    “看什么?”池长庭问道。

    “看看有没有人又扔死乌鸦。”池棠道。

    池长庭嗤笑一声,往城楼上使了个眼色,道:“今日明德门值守将领是两天前就安排下的,我们又不是回来受气的,还死乌鸦?死苍蝇都别想!”

    “冬天没有苍蝇啊……”

    “哎!你这孩子——”

    正说着,突然听见纵马疾驰声,抬头望去,御街上,红衣宫使策马奔来。

    到了跟前,下马展开明黄诏书——

    “诏曰,令太子及太子妃池氏、礼部尚书池长庭即刻进宫觐见!”

    ……

    这次回来,池棠发现太极宫有了一些不太明显的变化。

    比如皇帝寝殿东面多了一座三清殿,供奉着三清道祖,里面香烟缭绕,池棠进去的一瞬觉得自己差点窒息了。

    但皇帝陛下现在就住在这里。

    皇帝让他们进宫觐见,却在他们跪下后视若无睹,听若未闻,久久不发一语。

    “陛下若无吩咐,臣等就不打扰陛下清修了。”李俨说着,便顾自站起身。

    池棠和池长庭也不用人提醒就跟着他起身了。

    皇帝这才有了反应。

    他冷笑一声,道:“太子如今可是越来越能干了!”

    李俨淡淡道:“臣身为储君,不敢有负君国所望!”

    皇帝顿觉胸闷气短,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随侍在侧的魏王李修忙为他顺了顺背脊。

    皇帝缓过一口气来,冷笑道:“朕入秋以来身子欠佳,你既然回来了,也该尽一尽孝道,今天开始,便由你和池氏轮流侍疾吧!”

    池棠正听得心中一紧,站在她前面的太子殿下开口道:“天子有恙,非一人气运,臣已令司天台推算过,乃是东宫阴阳失调所致——”

    什么?

    池棠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殿下你那么能扯你亲爹都不知道吧?

    这不?人人脸上都是震惊。

    皇帝指着他:“你——”

    “臣此番回京,定尽快迎娶太子妃,正位东宫,以佑陛下龙体安康!”李俨略作停顿,面不改色道,“司天台已卜得明年三月初三便是东宫大婚吉日,此事便交由礼部尚书督办!”

    ……

    走出三清殿后,池长庭按住额角暴跳的青筋,咬牙问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改名叫司天台了?”

    他们今天才刚到京城,司天台卜个鬼!

    竟然一句商量都没有就把婚期定了!

    还要拿他女儿冲喜!

    更嚣张的是,还要他亲自督办!

    是李俨这厮飘了,还是瞅着他拿不动刀了?

第500章 薛氏庶女

    一直到回了常乐坊池宅,池长庭的脸还是黑的,让笑脸出迎的大房一家茫然不知所措。

    池棠暗示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略作缓和。

    “发生什么事了?”池长府见状,神色凝重。

    京城的形势他也清楚,池家站哪边更是毋庸置疑,二房父女一回京就被传召进宫,出来就这副样子——

    难道是在皇帝那里受了气?

    池长庭听他一问,脸色又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阿棠的婚期定了!”

    大房诸人一愣。

    再看池棠,小脸红红,神色无奈,顿时就明白池长庭在发什么疯了。

    “这是喜事啊!”池长府笑着拍了拍池长庭的肩膀,“阿棠本来也到了年纪——”

    “哪里到年纪了?才刚刚十六岁零两个月不到!”池长庭冷着脸道。

    “十五六岁不是正好嫁人?”池长府也是不懂,“你还想让太子等她几年?那可是太子啊!别等到最后侧妃先进宫——”

    “他敢!”池长庭顺手把回廊扶手给掰断了。

    池棠忙上前检查他的手。

    池长府眼皮跳了跳,道:“你自己说说,太子娶侧妃,有什么不敢的?他难道还怕你会掰木头?”

    池长庭阴恻恻道:“他要是等不及就自己玩去,我们阿棠再换个夫婿!”

    别人还没怎样,池棠先不乐意了:“爹爹你别乱说,太子殿下才不会呢!我也不换!”

    池长庭被她气得心里都委屈了:“你是不是想嫁了?”

    池棠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没、没有啊……可是、可是殿下都当着陛下的面把婚期定了,只能这样了吧……”

    池长庭冷笑道:“谁说只能这样?”

    池棠一惊,爹爹居然还有手段?

    池长庭瞥了一眼池兰泽,道:“长幼有序,你哥哥姐姐还没定下婚事,急什么?”

    虽说这个理由不怎么响亮,但好歹是个理由,说不定能把婚期延一延。

    三月初三也太赶了!

    他去年一年都没怎么陪女儿,才刚团聚就要出嫁——

    不行!他不要!

    “呃……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兰泽已经在议亲了,”池长府笑道,“原本是要早点告诉你,也让你帮着看看,可惜前阵子实在不方便往灵武送信。”

    自从太子离京后,往灵武的信都查得很紧。

    “哦?是哪家姑娘?”池长庭看了一眼池兰泽。

    少年低垂着脸,眉目黯淡,没有一丝喜色。

    “是靖恭坊杨家四女。”

    池棠大吃一惊。

    不是萧彤?

    ……

    “你家哥哥是请过媒人向阿彤提亲,但是被拒绝了。”薛筝道。

    “为什么拒绝了?”池棠着急问道。

    先前在家里,伯父伯娘都没有提起萧彤,她刚回来,又要忙着准备傍晚的齐国公府宴,只能先放一旁。

    到了齐国公府,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个京城薛十二,便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把主人拉到一旁单独说话了。

    “当然是要跟我们划清界线了!”薛筝抿了一口茶,懒洋洋笑道。

    “你离京后不久,太极宫就下诏让晋陵公一族进京,外放的萧氏族人也都调回来了;”

    “晋陵公的尚书令原本只是荣退后的赠职,现在倒变成了真的;晋陵公诸子也都回朝授了要职,太极宫那位是看高氏压不住我们,想扶持萧氏呢!”

    萧彤的父亲是晋陵公长子,拒绝池家的提亲,就很能表明态度了。

    “别说联姻了,我们现在想见阿彤一面都难,邀她赴宴十有**都是拒绝,今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来。”

    “可是萧五郎才刚为东宫运过粮,萧氏要怎么划清界线?”池棠皱眉道。

    萧琢明明亲近东宫,太子殿下也对他十分倚重。

    薛筝嗤笑道:“所以才要把晋陵公和他的四个儿子都召进京来,好让他们压着萧五郎!”

    “他们都不帮萧五郎吗?”池棠喃喃道,有点心疼萧琢。

    “要是帮的话也不会拒亲了——”薛筝面露嘲讽,“晋陵公是老了,从前还没退的时候就是个和事佬,这会儿只怕是哪边都不敢得罪,想着中庸保命呢!”

    池棠心头凉凉。

    看来不止萧彤艰难,萧琢这次回来,也要受家族掣肘。

    正说着,门外响起薛家小姑娘的声音:“小姑姑,姑祖母求见太子妃!”

    池棠惊讶道:“你姑姑?”

    薛筝的姑姑她只知道一个,就是已故的薛皇后。

    怎么还有一个?

    薛筝蹙了蹙眉,道:“她是庶出的,在河东老家长大,原本要进京议亲,后来生了怪病,又给送回老家养了,三个月前刚进京。”

    说罢,朝外道:“她不是还病着?怎么能见太子妃?回去歇着吧!”

    语气颇为不耐。

    “我已经好了,十二娘让我见见太子妃吧!”门外另一个声音响起。

    轻柔地,央求着,带着一丝迫切和卑微。

    池棠恍惚了一下。

    声音应该是陌生的,可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让她进来吧!”池棠突然也想见见这个人。

    薛筝这才不情不愿地让人把门打开。

    双门自外朝内推开,一名身穿月白小袄的女子就站在当中。

    看起来二十多岁,很瘦,也很美。

    下巴尖尖,面容白得有些透明,越发显得眼眸深黑。

    那双眼看到池棠时,突然亮了起来,随后泪光漫出……

    ……

    “爹爹,你知道齐国公的庶妹吗?”离开齐国公府后,池棠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女子确实就来拜见了她一下,可那双泪眼却一晚上都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池长庭想了想,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人,以前来过京城,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顿了顿,“怎么?又回来了?你见到了?”

    池棠点点头,迟疑道:“我觉得,她有点怪怪的……她是不是认识我?”

    “可能吧?”池长庭不甚在意地说,“你小时候跟着你娘去齐国公府的时候可能见过她。”

    池棠摇头。

    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女子看她的那个眼神……就好像她们之间有很深很深的牵连。

    池棠还想再细问,突然——

    “嗖!”

    池棠只觉眼前一花,定睛时,父亲手里已经握了一支箭。

    箭去了簇头,没有杀伤力。

    但箭身上绑着一封信——

第501章 上坟

    “不必追了!”

    池长庭看着信封上的落款,唤回了展遇。

    “谁的信?”池棠好奇地探头去看。

    一个字没看到,就被池长庭一掌糊在脸上。

    “爹爹!”池棠娇娇恼道。

    池长庭却没了同女儿嬉笑的心思,面色铁青地将信又看了一遍。

    拿信的手猛地一颤,随后将信递给展遇:“去查信上所述!你亲自去!”

    展遇接过信一看,也变了脸色,匆匆应声而去。

    “怎么了?”池棠看着又回到池长庭手里的信,有些不安,“谁的信?”

    “没什么,”池长庭将信捏在手心,神色渐渐冷静下来,“公务上的事,还有待查证,无需担忧。”

    池棠“哦”了一声,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瞥见他捏着信的那只手。

    信已经不见了,指缝间,纸屑细碎如沙落下……

    ……

    池棠想了半宿,也没想出那封信是谁写的,写了什么,心中隐隐不安,便打算着早起去找爹爹吃早饭的时候再旁敲侧击一下。

    谁料到了爹爹房门外,却听说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池棠问道。

    爹爹刚打完仗回来,据说可以一直休息到过完年,但也不排除还有别的应酬。

    “阿郎令人备了香烛纸钱,应该是去拜祭夫人了。”侍从答道。

    池棠一愣。

    爹爹去拜祭阿娘怎么不带她?

    难道是有话单独跟阿娘说?

    ……

    京城西南,高阳原。

    唐菀死后,就葬在这里。

    池长庭走到碑前蹲下,用袖子抹了抹,凝视许久,低声道:“阿菀,我来看你了……”

    指尖拂过碑文上她的名字,微微一笑。

    他转身坐在地上,半倚着墓碑,从带来的竹篮里拿出一叠纸钱放在膝上。

    这双手折起纸钱来,也似执笔握枪一般娴熟灵巧。

    唐菀的墓修得并不气派,在高阳原的墓群中毫不起眼。

    一是因为当年他的官做得不大,二是因为他也没心思修墓。

    他看着她咽气的一瞬,觉得自己也跟着死了。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恨不得抱着她坐在那里直到天荒地老。

    阿棠被她伯娘抱去照顾,她的后事也都是兄嫂帮忙打理。

    每每想到这些,便觉得无颜见她。

    她那么努力活着,一身病痛,眼里却始终有光。

    她最最看不起的就是寻死觅活、不知珍惜的人。

    倘若她那时在天有灵,一定对他失望透顶。

    没有了她,他一无是处,连女儿都照顾不好……

    后来他升官了,却没打算替她修墓。

    他想着,以后还是带她回河南,葬到嵩山顶上去。

    他答应过要背她上嵩山顶上看日出日落,他一直记得那天说的话——

    “我很快就会练得有力气,可以背你到嵩山顶上看日出日落,你也要好好吃药,山顶很冷,你要强壮一点才能上去!”

    她笑眯眯地点头。

    他又怕为难了她,忙添了一句:“实在不行,我就去猎几只狐狸,做件狐裘给你,你穿上就不怕冷了!”

    她还是笑眯眯点头:“那你要好好练,我等你!”

    后来她就搬走了。

    九岁那年许下的诺言,哪怕后来重逢也一直没机会兑现。

    他连这样简单的诺言都没有做到。

    他和她的这段姻缘,分明是他高攀了她。

    她嫁给他的那几年,其实并没有过得多好,受了许多委屈。

    他自负,莽撞,一无所有。

    连给她的爱都那么不成熟。

    人人都说他如何如何深爱妻子,如何如何疼爱女儿。

    可他明明曾大意害得妻子差点死于非命,曾疏忽导致女儿烫伤几乎毁容。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她包容他、帮助他。

    只有她知道,池长庭是那样蠢笨。

    只有她知道,没了她,他什么都做不好。

    幸好,她给了他一个女儿。

    一个和她一样热爱生命的女儿。

    “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两件事,”他一面折着纸钱,一面絮絮说着,“一件是,我们的阿棠要嫁人了,嫁给当朝太子李俨,”忍不住笑了一声,“是不是从来没想过阿棠还能做皇后?其实我也没想过……”

    “以前我总说给她找个家世一般的就好,门第不用太高,没想到现在竟然要嫁全天下门第最高的一个……”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看那小子对阿棠挺好的,要是不好,不是还有我吗?但凡李俨那厮对阿棠有半点不好,我就带她远走高飞,另寻夫婿……这样似乎也不太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万一李俨不放人就很麻烦——”

    “要不我就做个权臣?他要敢对阿棠不好,我就做了他自己当皇帝,你说怎么样?”

    “我们阿棠,怎么能让人欺负了去?太子也不行……”说到这里,突然哑了声。

    他索性停了话语,将折好的纸钱拢成一堆,低头点起香烛,将纸钱就着烛火,一张一张烧在坟前。

    安静了许久,他才重新开口,低声道:“阿棠的婚期已经定了,明年三月初三……她才十六岁,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小了?我真是舍不得……”

    语声再次哽咽。

    他抹了抹眼睛,哑声道:“总觉得昨天还赖在怀里喊爹爹,怎么就要嫁人了?”

    “那个李俨哪里好了?又没我好看,还没我武功高,文采也不行,一曲《清影》都吹不好,也不知阿棠看上他什么了……”

    “我本来想再拖一拖,可刚开口阿棠就跟我急,你说这是不是女生外向?你看她、她都不要爹爹了……”

    话说多了,总不利索。

    他拭干眼泪,索性不说了。

    只默默将纸钱烧完。

    倾身在墓碑上吻了一下,凝视片刻,低声道:“还有一件事——”

    “阿菀,我要娶妻了……”

    他曾全心全意爱过那样好的一个人,再不可能有第二次奋不顾身。

    他没有刻意要守着,只是觉得心有旁骛,不配再拥有。

    所以他瞻前顾后,一次又一次冷眼看着那姑娘转身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下去,直到想去珍惜。

    他笑了一声,道:“从前到现在,我都不够好,是你们不嫌弃——”

    风簌簌,烛烟摇摇,墓碑静静伫立。

    身后有行人轻踩枯草的声音,大约也是来上坟的人。

    “我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顿了顿,“下次带阿棠一起来。”

    这次没带她一起来,指不定在家怎么抱怨他呢!

    一边摇头笑着,一边收拾东西。

    身后,轻踩枯草的脚步声一次比一次靠近。

    他蹙了蹙眉,仍旧低头收拾着东西。

    那脚步声听着是个弱女子,没什么值得戒备。

    但是当他收拾好起身时,那脚步声恰停在了他身后。

    “阿庭……”

    轻颤,哑到无声。

    池长庭浑身一僵,脑袋瞬间空白……

第503章 团聚

    池棠一面听池珠说着池兰泽曲折无奈的婚事,一面等着父亲回来问昨晚那封信。

    可是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人回来。

    池长庭人没回来,但是派了一名随从回来,让池棠到城南一间酒楼吃饭。

    “爹爹真这么说?”池棠狐疑地打量着这名随从。

    随从名叫池剑,是池家的老人了,照理说是可靠的。

    可是爹爹怎么会突然让她跑那么远一家酒楼吃饭?还没有亲自来接她?

    这很反常啊!

    “真这么说!”池剑面色有些古怪,“不过,主公不是一个人——”

    ……

    池剑并不认得那人,只说是位姑娘,还挺美貌。

    这就引起了池棠的好奇。

    等她匆匆赶到,推开门一看,却是愣了一愣。

    “薛娘子?”

    池棠看看满面泪痕的女子,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父亲。

    “爹爹……这是?”

    目光又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暗示地看了父亲一眼。

    是不是坐得太近了?都快挨上了!

    池长庭大概看懂了她的暗示,站起朝她迎了一步,道:“把门带上。”

    等她把门带上后,发现薛娘子也站起迎了一步,就站在爹爹身旁,并肩而立。

    池棠正蹙眉,却见那薛娘子蓦然落下泪来,颤巍巍朝她伸出一只手,招了招:“阿棠,我是阿娘啊……”

    池棠仿佛被雷劈了一道,下意识转头去看父亲。

    池长庭却正目不转睛盯着薛娘子看,神色怔忡,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求助。

    “阿棠,你不认得阿娘了?”薛娘子泪如雨下,看着她的眼神哀伤至极。

    池棠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浑身难受,慌张无措。

    似乎她应该认得,可她真的不认得。

    这叫她怎么认得?认得什么?

    “爹爹!”池棠生气又委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爹爹把她叫过来,都不解释清楚的吗?

    池长庭看向她,朝她招了招手。

    池棠忙不迭跑到他身边去,小心谨慎地看着古怪的薛娘子。

    “阿棠什么都不知道,你总要跟她先说清楚。”池长庭温声道。

    薛娘子抹了抹眼泪,强颜一笑,道:“是我太激动了,我实在是……”又落下泪来,看着池棠的目光悲喜交加,“实在是太高兴了……”

    池棠看着她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

    故事说出来,算不得多曲折,只是匪夷所思。

    “……睁开眼时,已经是养在河东汾阴的薛氏庶女薛令……千方百计进京,以求我们一家人团聚……”

    这样的事落在别人眼里定然难以置信,偏偏池棠自己也有死而复生的经历,忍不住信了几分。

    “你、你真的是我阿娘?”她松开父亲的手,朝那女子走近两步,想亲近,又觉得陌生。

    薛令含泪笑了笑,柔声道:“阿棠真的不记得阿娘了?”

    “她那时年纪还小,何况过了这么多年。”池长庭道。

    薛令拭了拭泪水,笑道:“是,我印象里,阿棠才这么点高,”她掌心向下比了比,“现在都长成大人了!”

    池长庭笑了笑,道:“她都要嫁人了。”

    薛令顿时欢欣笑道:“我听说了,我们阿棠要做太子妃了,真好!阿娘正好赶得上为你送嫁!”

    池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她还是想听点能证明身份的话。

    池长庭笑道:“你要同她说说小时候的事,不然我们太子妃可不认得你。”

    薛令怜爱地看着她,柔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阿娘从前腰上有一颗红痣,你总是要爬到阿娘身上来寻,寻到了就要去咬……”

    池棠有点尴尬。

    这一听就是很小时候的事,她哪里能记得?

    只能去看爹爹。

    池长庭似乎也回忆起这一段,神色温柔地笑了笑,道:“那时阿棠才两岁,如何能记得?”

    薛令握住池棠的手,又道:“你小时候走路很慢,每回午睡醒来,芸姑会带你去园子里玩,到了黄昏回来吃饭的时候,阿娘总在柳院门口等你,老远就看到你小小的身影,可总要走上很久才能到跟前,你一会儿被路边的花草吸引,要停下看一会儿,一会儿看到一只蝴蝶,要追一会儿,最长的时候,阿娘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看着池棠的目光满是慈爱。

    池棠眼眶一湿,心里嘭嘭急跳起来。

    这些她记得!

    “有一回,我身子不适,估摸着你回来还要走好久,就歪在屋檐下的榻上歇一会儿,结果睡着了,那次也巧,你竟然没怎么在路上逗留,比平时回来得要早,还躺在我身边也睡着了,一直睡到你爹爹从衙门回来,才将我们俩唤醒。”

    她说着,抬眸看向池长庭,眉梢眼角尽是温柔笑意。

    池长庭也是神色一软,垂眸看着女儿的发顶,莞尔一笑。

    “是奶娘说阿娘身体不适,让我别吵醒阿娘,我原想挨着阿娘坐一会儿,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池棠轻声道。

    她记得,那天爹爹回来,想将她从阿娘身边抱走,却把她们两人都惊醒了。

    爹爹很懊恼,阿娘却笑得很开心。

    那时她已经六岁了,阿娘的身子也每况愈下,但她每天都是从容愉悦。

    在池棠有限的印象里,从未有过她流泪的模样。

    还是觉得有点陌生。

    是当年太小记不清许多吗?

    还是隔了多年难免如此?

    爹爹呢?

    池棠被薛令抱在怀里,却忍不住偷偷去看父亲。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薛令,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池棠突然心中一寒。

    阿娘回来了,朱师叔怎么办?

    ……

    午饭后,又说了一会儿话,薛令便依依不舍道别了:“国公府规矩大,我不能在外逗留太久。”

    池棠想起昨天薛筝对她的不假辞色,不由蹙眉问道:“薛家对你不好吗?”

    国公府规矩大?怎么从没在薛筝身上看出来?

    薛令含笑摇头:“我原是住在河东祖宅的,跟京城这边的人不熟,这回我又是自作主张进京,难免惹人不喜,不过也没什么,他们并没有亏待我。”

    没有亏待,但应该也算不上多好。

    池棠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心里一琢磨,道:“我和爹爹送你回去吧?”

    待上了车,薛令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轻声问道:“阿棠还是不相信阿娘吗?”

    池棠有些不安:“我就是……太突然了……”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似曾相识,可她毕竟六岁丧母,至今都十年了。

    这么突如其来,她不敢认,也不敢不认。

    至少要同爹爹通过气再说。

    薛令轻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在薛令的身体里醒来时,依旧是百病缠身,可我念着你们还在京城等我,就不顾一切想好起来,也许是上苍怜我,让我一天天好转,也让我找到机会上京,见到了你们……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团聚的,是不是?”

    幽暗车厢里,她的嗓音也幽幽柔柔,听得池棠汗毛直立。

    她忍不住看了薛令一眼。

    清丽婉转,我见犹怜。

    相貌和记忆里的阿娘毫无相似之处。

    “你放心,”池棠轻声道,“爹爹自有安排。”

    ……

    到齐国公府时,恰好遇上薛筝出门。

    看到池棠亲手扶着薛令下车,薛筝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太子妃什么时候跟我家小姑姑这么熟了?”薛筝虽是笑着,眉间却快速地皱了一下。

    “路上偶遇,和薛娘子聊了两句挺投机的,就顺便送回来了。”池棠觉得自己真的是长大了,谎话张口就来。

    但好像没有骗过老谋深算的薛筝。

    “偶遇?投机?顺便?”薛筝笑着瞥了一眼边上的池长庭,“太子妃说是就是吧!”

    说罢,便让侍女搀着薛令进去。

    池棠见她也要进去,不解道:“你不是要出门?”

    “不想出了。”薛筝随口答道。

    池棠担心她为难薛令,正拉住她要说两句,却被池长庭喊了一声:“阿棠——”

    他看了薛令一眼,淡淡道:“回去吧!”

    说罢,拉着池棠走了。

    回到家里,池棠自觉跟着他进了书房,关上门,迫不及待问道:“爹爹,真的是阿娘吗?”

    池长庭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池棠烦躁得跺脚:“我觉得什么啊!这么大的事,你能不卖关子吗?”

    池长庭笑了,将她按坐下来,低声道:“这么大的事,其实我也不敢下定论。”

    池棠安静下来,喃喃道:“那怎么办?如果真的是阿娘,我们不认她,岂不是太残忍了?”

    池长庭沉默片刻,道:“你娘待你爱逾性命,你感受到了吗?”

    池棠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这么一会儿,感受什么啊?

    她都不敢说她感受到的都是尴尬。

    池长庭笑了笑,道:“那就继续感受,如果你都感受不到她是你娘,谈什么团聚?”

    池棠心中一动,觑了他一眼,小声问道:“爹爹,如果……那朱师叔——”

    “阿郎——”门外随从打断了她的试探。

    是池兰泽来了。

    池兰泽一进门,也不顾池棠还在,便“噗通”一声跪在池长庭面前。

    “求二叔救我!”

    ……

    跪得壮士断腕,说得声泪俱下。

    池棠都感动哭了。

    没想到大哥哥对萧彤这样痴情。

    池长庭却嗤笑道:“既然非卿不娶,怎么又在跟杨家姑娘议亲?”

    池兰泽羞愧垂头,不敢分辩。

    池长庭也不多话,直接吩咐道:“你先把杨家的议亲停了,再确定人家萧姑娘还愿意嫁你,办好这两件,我就为你上萧家再提一次亲!”

    池兰泽大喜拜去。

    池棠也想帮点什么。

    杨家议亲的事她帮不上,但是探探萧彤的口风还是可以的。

    回到柳院,立即写了一封拜帖,正要让人送去萧家,却先收到了一封拜帖。

    是薛令让人送来的。

    才刚分开,薛令就让人来相约明日再见。

    池棠第一反应却是不愿,可立即又将自己这第一反应谴责了一遍。

    爹爹让她好好感受一下,她怎么能不感受就拒绝?

    毕竟都过去十年了,就算阿娘没有换过相貌站在她面前,她也会觉得生疏,但是血脉至亲,感情总能培养回来的。

    池棠考虑好后,暂时将萧彤的事放到一边,应下了薛令的邀约。

    薛令约的还是昨天那家酒楼。

    池棠到时,她已经在了,也不知来了多久。

    桌上茶水点心齐备,都是甜的,还有一篮金灿灿的乳柑,也是她爱吃的。

    “阿娘只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甜,不知现在口味变了没?”她温柔笑着。

    池棠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更爱吃甜了……”

    薛令宠溺地笑了笑,拉着她坐下,又是为她斟茶,又是将点心推到她面前,态度十分殷勤。

    池棠有些不自在,便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来就好了。”

    她停了动作,看了池棠一会儿,叹道:“我走的时候,你才六岁,那么小……那么小就没了娘,我每每想起,便心痛如绞……”

    池棠听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从小到大,没有人跟她说这些丧气话,她也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娘就很悲惨。

    “阿娘那时教我,不要想自己没有的,要多想自己有的,这样便不会自怨自艾。”池棠低头说着,紧张地掐紧了手心。

    阿娘没对她说过这句话,这话是爹爹说的。

    她忍不住想试探一下薛令。

    薛令沉默片刻,轻轻抚上她的秀发,叹道:“你那么小,竟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池棠顿时身子一僵。

    “——倒是我自己却不太记得了……”

    池棠的身子渐渐松软。

    “我这两年,病痛着,思虑着,一心一意只想着回京城,可能是想得魔怔了,有时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她声音一低,“你会不会也觉得阿娘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池棠抬头看她,点了点头:“是不太一样,但我也记不大清阿娘从前的样子了,你会不会怪我?”

    她笑了笑,从篮子里拿出一只乳柑,慢慢地剥着,声音也温柔缓慢:“我怎么会怪你?原是我将阿棠丢下太久,幸好,现在我回来了……”

    她将乳柑的皮撕开,掰出一瓣果肉,却是塞到自己嘴里。

    咬了一口,眉心蹙起,便将这只乳柑放下,又重新拿出一只,抬头冲池棠笑道:“那只太酸了,我们换一只!”

    这一幕,与幼年记忆渐渐重叠。

    池棠鼻子一酸,眼前瞬间模糊,张了张嘴,一声“阿娘”正要喊出口。

    却在这时——

    “咚咚咚!”

    门敲响了。

第503章 谁家的傻姑娘

    敲门声后,响起莫三的声音:“姑娘,薛郡君求见!”

    薛筝?

    池棠看了薛令一眼。

    薛令摇头,不是她带来的。

    “让她进来吧!”池棠道。

    薛筝进来一看,就笑了起来:“还真是一见如故、特别投机啊!”说着,拿起薛令剥的第一只乳柑掰了一瓣往嘴里塞。

    “哎!别吃!”池棠忙道。

    薛筝动作一停,冷笑道:“怎么?我这么不受欢迎?连乳柑都吃不得?”说罢,狠狠掰下一大半往嘴里塞——

    眉心皱起,面部渐渐扭曲。

    但是看了池棠一眼,又恢复了常态,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直到咽了下去。

    池棠默默地递了一盏茶过去。

    薛筝默默地接过,默默地喝着。

    “你是路过还是跟踪来的?”池棠打破了沉默。

    薛筝冷笑:“跟踪你们?我有这么无聊吗?”

    “那你这么巧路过——”

    “我随便找人问问不就行了?薛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池棠瞥了她一眼,心想,你一定不知道你小姑姑成了我阿娘。

    薛筝一边大口吃着桌上的甜食,一边恍若随意地问道:“太子妃和我小姑姑聊什么呢?”

    池棠支支吾吾道:“没什么,就……吃吃喝喝……”

    薛筝嗤了一声。

    “正同太子妃说起她小时候的事。”薛令柔柔笑道,看了池棠一眼,眼神满是慈爱。

    薛筝瞥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姑上回在京城也没待多久,竟然还记得太子妃小时候?”

    薛令含笑点头:“太子妃玉雪可爱,多少年我都不会忘。”

    池棠听得脸一红,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软声道:“娘、娘子什么时候有空来池家作客?”

    薛令激动得眸光一亮,刚一点头——

    “呵!”薛筝冷笑了一声,“小姑姑跟我们太子妃真是投缘,我认识太子妃这么多年,都没被邀请去池家作客!”

    池棠被她酸得牙疼,捧了一碟甜糕过去,问道:“你找过来到底什么事?”

    薛筝把甜糕一推,道:“是阿彤的事!”说着,瞥了薛令一眼。

    薛令会意起身:“我——”

    “你坐着!”池棠忙将她按回去。

    毕竟可能是阿娘,怎么能随便受委屈?

    这边拉起薛筝,朝薛令柔声道:“娘子坐一会儿,我和薛郡君说两句话就回来!”

    薛令含笑点头,看她的眼神欣慰中带着一丝丝赞赏。

    池棠突然找到了一点母女相处的感觉,喜滋滋地拉着薛筝出去了。

    出去找了一间空房进去,问道:“阿彤怎么了?”

    薛筝道:“刚得到消息,陛下召见晋陵公,欲为蜀王聘阿彤为妃!”

    池棠一惊:“晋陵公答应了吗?”

    薛筝摇头:“不知道,不过晋陵公这个老狐狸,多半不想将阿彤嫁给诸王,但是这么一来,阿彤的婚事很快就会定下,免得被皇帝惦记。”

    池棠忍不住恼怒道:“他怎么想的?人人都在站队,他不站就没事了?”

    薛筝笑道:“你别说,不站的人多着呢!保守有保守的好处,争嫡的时候龟缩几年,等新帝登基了,族里推出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照样能崛起,大家族耗得起这几年,也培养得出这么个年轻人,萧氏之前就是想将萧琢藏着,没想到萧琢自己跑出来考状元了!”

    “这些人真讨厌!”池棠忿忿道。

    薛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提醒道:“你家哥哥要是还惦记着阿彤,可要抓紧点了,年前还能平静个几天,等过完年就热闹了!”

    池棠点头:“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些!”

    说完这句,就一副“你可以走了”的表情。

    薛筝气笑了,一抬手就往她脸上捏去:“别以为做了太子妃我就不敢捏你!”

    池棠捂着脸躲开:“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啊?”

    薛筝将她拉回身前,低声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跟我小姑姑走那么近?”

    池棠不解:“那不是你小姑姑吗?不是你薛家人?你怎么好像一副我跟高霁雯走得很近的样子?”

    薛筝冷笑了一声,道:“是小姑姑没错,可谁家小姑姑一声不吭自己从河东跑来京城?到了京城还躲起来不告诉我们,老家和京城的人都找疯了,才把她从一个小巷子里挖出来,问她理由就是不说,你说她是不是有病?”

    池棠却听得心中泛疼。

    她一定是借尸还魂了怕被人知道,才四处躲着,她一定害怕极了……

    可她是薛氏女,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进京?

    “你小姑姑……为什么一直住在河东老家?”池棠小声问道。

    薛筝道:“她以前来过京城,本来是要在京城议亲的,都已经差不多定下人家了,后来因为生病又把亲事退了,回老家养病去了。”

    “什么病?”池棠好奇问道,刚才也听阿娘说了从薛令身体里醒来时百病缠身。

    好可怜……活了两回都是病身子,心疼!

    薛筝皱了皱眉,摇头道:“不清楚。”

    养病是个通用的借口。

    有什么病不能在京城治?被送回老家,应该是涉及到一些不太体面的事。

    不过当年她年纪也小,并不知道这些事。

    就算知道了,家丑不可外扬,她也不可能告诉池棠。

    但看了看一脸疼惜的池小姑娘,薛筝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我这个小姑姑,我也不太熟,本来我作为晚辈不该议论她,但你还是小心点,她实在有点古怪……”

    尤其这么快就把池小姑娘哄上了手,实在太古怪了!

    池棠听了却不太高兴:“我看薛娘子就很好,温柔可亲,非常和气!”

    薛筝都被她气呆了。

    这是谁家的傻姑娘!就这么放出来让人骗吗?

    池棠还不自觉添了一句:“她毕竟是你长辈,你客气点,不许欺负她,不然我要生气的!”

    薛筝气得拂袖而去。

    出了酒楼,薛筝的脸色便冷静了下来。

    在马车前停顿了一会儿,招来一人,低声吩咐道:“去查查,薛令当年生了什么怪病!”

    上车后,行驶约半刻钟,突然开口:“去东宫!”

    不听管教的死丫头,看我怎么告你的状!

第504章 太子有请

    薛筝走后,池棠又回了原来的房间,继续培养母女感情。

    虽然她从未因幼年丧母困扰过,但——

    谁不希望自己父母双全?

    一开始是有点排斥,可是听着记忆中一样轻柔温暖的语气说着小时候的事,池棠就沉迷了,忍不住催着薛令说了一件又一件,以致到最后——

    “这件说过了!”池棠提醒道。

    薛令一愣,随即摇头失笑:“说得太多,我都绕糊涂了。”

    池棠点头表示理解,又道:“那给我说说你和爹爹成亲前的事吧?”

    薛令脸色变了变,眸光黯然道:“你想听,我可以一直说下去,可是,究竟要我说多少你才会相信我是你阿娘?”

    池棠怔了怔,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真的喜欢听,并不是用这种方式试探她。

    一时尴尬沉默。

    好在这时,门又敲响了。

    “阿棠?”

    “爹爹!”池棠惊喜地站起身。

    薛令坐得离门口更近一些,闻声也霍然起身,神色间似有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渴望。

    池棠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此时,门被推开了。

    池长庭站在门口,目光一掠,落在池棠身上,仔细打量着她。

    池棠抛开心里的异样,高兴地跑去他身边,娇娇问道:“爹爹今天不是要去颜家?怎么来这里了?”

    问完突然一怔,心情复杂地看了薛令一眼。

    爹爹该不会是特意来看她吧?

    “去过了,出来得早,便绕路过来看看你回去没,没回去就一起回去。”池长庭笑着,抬手要摸她的脑袋。

    池棠急忙抱头躲开:“不行!这是在外面,弄乱了发髻我跟你没完!”

    池长庭哈哈一笑,改为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惹得女儿一阵抱怨。

    薛令起初在一旁含笑看着,忽然走上前去,探向池长庭的腰间。

    池长庭似习惯地躲开了。

    她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垂下,含笑道:“我看你这只香囊有些旧了。”

    池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惊讶地叫了一声,道:“爹爹,你的香囊都这么旧了?”说着,一把将旧香囊拉了下来。

    说起这个,池长庭就忍不住生气:“那可不?某些人只知道给太子殿下做香囊,都不记得多久没给爹爹做了!”

    “咦?是这样吗?哈哈哈……”

    “继续装,不要停!”

    “爹爹别生气嘛,回去就给你做!”

    “……”

    薛令静静看着,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

    池棠一回到家里,就风风火火地喊着让人拿针线出来要做香囊。

    绣架刚摆好,突然想起还要约见萧彤,忙跑去书房写拜帖。

    原想约明天,刚写好时间,又想起明天该去陆家拜见先生,只好改成后天。

    拜帖才送走,池棠还没在绣架前坐定,东宫使者来了。

    “殿下请太子妃明日进宫!”

    “进哪个宫?”池棠忙得脑子不太够用了。

    “自然是东宫。”冯安笑眯眯道。

    池棠蹙了蹙眉:“殿下找我有事吗?”

    冯安灵机一动。

    他家殿下一向寡言,肯定不懂甜言蜜语哄女孩子,这个时候,就需要他这样的贴心忠仆来帮忙了!

    “有事!”冯安正色道。

    池棠神色一紧:“什么事?”

    “殿下今天早上习字,写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中午让上了一份虾炙,光盯着看却不吃……下午喂了一会儿灰灰……”

    “综上所述,殿下应该是思念太子妃了!”冯安严肃地得出一个结论。

    池棠听得红了脸。

    太子殿下也真是的,都让人看出来了……

    对于太子殿下才隔了一晚上没见就如此浓厚的思念,池棠觉得很感动。

    但是明日进宫的事她还是婉拒了:“明天陆先生休沐,我要去拜见先生——”想了想,把后天也堵上了,“后天我约了萧姑娘,”又想了想,继续道,“大后天我要在家给爹爹绣香囊,不然爹爹要生气了……”

    冯安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时辰后,冯安又回来了。

    “殿下说,明日陆先生有紧急公务不休沐,太子妃可以去东宫拜见陆先生!”

    第二天,池太子妃进宫时脸色不太好看。

    一见到太子殿下就忍不住严厉道:“殿下,你这样——”说了一半突然发现陆先生也在,忙改口道,“你这样穿很好看!”

    李俨莞尔一笑:“阿棠今日装束也甚美。”

    装束美不美池棠不知道,但被他一夸,心里是挺美的,一时把进宫的缘由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向陆子衿行礼问安。

    陆子衿朝她含笑点头,然后转头问李俨:“殿下,我可以走了吗?”

    李俨点头道:“王黎的事,请先生多费心了!”

    “应当的!”陆子衿笑道,随后拜退。

    “王黎怎么了?”池棠关心地问。

    李俨道:“王黎检举梁王通敌,被斥为背主,不让入朝。”

    “难道要王黎跟梁王同流合污他们就满意了?”池棠好生气。

    李俨抚着她的背脊道:“事关忠义之争,需要加朝会辩一辩,这事陆先生会安排,不必担心。”

    池棠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怀里去了。

    红着脸从他怀里出来,往边上一坐,正色道:“殿下这样以权谋私是不对的!”

    “刚才怎么改口了?”李俨又将她捞了回来。

    池太子妃假意挣扎了一下,轻哼道:“我那是给你留面子!”

    他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脸:“多谢太子妃赏脸!”

    池棠“嗯哼”一声受了他的谢,问道:“听冯安说,殿下昨天喂了灰灰?”

    李俨“嗯”了一声,让人把灰兔子抱来。

    “殿下离京这么久,也不知道灰灰有没有瘦了……”池棠心疼地嘀咕着。

    她到哪儿都带着黑子,灰灰却离开了主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它怎么胖成这样!”池棠惊叫道。

    上次看到还是一只正常的小兔子,现在都抱不动了!

    离开了太子殿下竟然这么滋润?

    “宫里有专人照顾它,”李俨随口应道,语气微顿,淡淡问起,“听说你和薛十二的姑姑走得很近?”

    池棠立即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谁告的状?”

    李俨莞尔:“阿棠为什么喜欢她?”

    池棠有点不高兴:“她不也是薛家人?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好像都不喜欢她?”

    “不是不喜欢她,”李俨沉吟片刻,道,“当年薛令离开京城,是有些古怪的——”

第505章 咕咕咕咕

    薛令因为是养在河东老宅的庶女,当年来京城议亲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走的时候也没什么波澜。

    之所以古怪,是因为现在跟池棠走得近了,才觉得当年的事有些古怪。

    “当年齐国公府对外声称薛令生了怪病——”

    “什么怪病?”池棠忙问。

    昨天薛筝也这么说。

    “未必真的是病,”李俨解释道,“多数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好将生病的人送走。”

    池棠心里“咯噔”了一下。

    接下来一句话更令她心中惊骇抽紧——

    “古怪之处在于,当年薛令患病的日子,恰是岳母仙逝后的第二个月。”

    难道阿娘病逝后就重生在薛娘子身上,然后被人以为有问题送走了?

    欸?不对,她明明说是三年前醒来的,那之前薛娘子的怪病和现在阿娘的重生有关系吗?

    这种事是想不通的,池棠很干脆地求助身边的太子殿下:“殿下能帮我打听一下薛娘子当年为什么会被送回河东吗?”

    李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阿棠为什么对薛娘子如此关注?”

    池棠犹豫了。

    这种事,可以告诉太子殿下吗?

    她没问过爹爹啊……

    可是不说的话,现在怎么过关?

    “嗯……因为觉得她有点像我阿娘……”池棠折中地说。

    李俨蹙起了眉:“孤不记得薛娘子有同岳母相像之处。”

    虽然他并不记得薛令长什么样,但肯定不会同唐菀相像。

    “不是长得像,是感觉像!”池棠解释道,“除了相貌和声音不像,别的都像!”

    想起薛令说着她幼年种种时低眉含笑的神态,还有剥着乳柑时温柔细腻的动作,池棠不由心中一酸,偎进他怀里轻声道:“没有阿娘我还有爹爹,可是如果还有阿娘不是更好?”

    李俨听着这话却觉毛骨悚然。

    难怪薛筝要来告诉他这件事,阿棠何止是喜欢薛令,简直把薛令视如亲母了。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像中了邪似的。

    “真有那么像?”李俨不动声色地问着,一面思索对策。

    “殿下——”池棠突然在他怀里抬起脸,双眸炯炯,“你信不信人可以死而复生,重活一次?”

    李俨蹙眉看了她一会儿,道:“以岳母和薛娘子的年纪,也轮不到转世之说。”

    “不一定是转世,也许是人死了,却又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几年后,换了一个人的躯体,又或者——”池棠紧张地抿了抿唇,“又或者,发现自己到了几年前……”

    “借尸还魂吗?”李俨低声说着,眸光微微一沉。

    忽然见她似乎紧张得厉害,安抚地顺了顺她的背脊,语声和缓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人刻意去学岳母的言谈举止?”

    池棠愣了愣,问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李俨轻咳两声。

    关于岳父大人太招蜂引蝶这事他也说不出口。

    池棠也不是想不到这方面,只是太匪夷所思了:“薛娘子十多年前进京……整整十年就为这个……不太可能吧?”

    李俨正想拿永泰郡主作例子——

    “而且她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我跟阿娘在在一起,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还有我娘、嗯……我娘的一些特征。”池棠着急之下全说了。

    李俨不为所动:“孤记得当年岳母身边的婢女就有离开的。”

    “殿下是说芳姑?”

    李俨点头。

    池棠也记起来了,其实还不止芳姑,锦屏也是,还有几个也是伺候过阿娘放出去嫁人了的。

    “池公知道这件事吗?”李俨问道。

    阿棠一个小女孩,跟母亲之间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夫妻之间,必然有许多可以用来鉴定的往事。

    “爹爹说他也不确定——”

    李俨一愣。

    池长庭也不确定,难道薛令确实知道很多?

    “爹爹说让我自己感受……”

    李俨眉心微蹙。

    阿棠可能听不出来,可以他对池长庭的了解,这句仿佛是敷衍。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池长庭这样敷衍着做什么?

    如果不是敷衍,一件池长庭都不能确定的事,竟然要交给阿棠去凭感觉?就不怕阿棠被人哄骗了去?

    李俨觉得不能这样:“孤会派人去河东细查,查清之前,你不要同薛令走得太近!”

    池长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阿棠还是要他亲自看着才行!

    “殿下是不是一点也不信薛娘子?”

    李俨不假思索点头:“装神弄鬼罢了。”

    说完,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太子妃垂眸抱着兔子,两颊略鼓,好像不太高兴。

    李俨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颊,但该说的话还是得严肃说:“先前明镜就是装神弄鬼获取陛下宠幸,阿棠应引以为戒,遇到这种事还需警惕,切不可轻信!就算事涉岳母,该查也是要查!”

    池棠轻哼一声,道:“要是换了我,殿下也一点都不信,要把我查一遍吗?”

    李俨莞尔,摸了摸她的脑袋:“阿棠乖巧,怎会出这样的事?”

    这话一说,太子妃气得一双眸子瞪得浑圆。

    李俨不由一怔,这姑娘今天怎么这么较真?

    正琢磨着怎么安抚她,突然,女孩儿把怀里的兔子举高挡住自己的脸——

    “咕咕咕咕!”

    灰兔耳朵一竖,警觉地转了转脖子,企图转身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哈哈哈……”太子殿下的朗笑声传出殿宇。

    冯安在檐下拢了拢手,朝身旁小内侍笑道:“殿下就得常常跟太子妃在一块儿才好!”

    小内侍笑着附和道:“过不了多久了!”

    冯安欣慰点头。

    是啊!过不了多久就要大婚了!

    殿内,李俨笑着拿开她脸上的灰兔,看到板着小脸的太子妃,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他虽然不怎么亲自养兔子,但对这声音却是了解过的。

    灰灰刚来的时候,他想着是池棠亲自挑的,就想抱一抱,不料一抱就惹得兔子“咕咕”直叫,便有会养兔的内侍解释说,兔子“咕咕”叫代表生气了,如若不理会,可能会急得咬人。

    这姑娘竟然躲在灰灰身后学兔子叫——

    李俨刚吻上,又忍不住将她按进怀里大笑起来,惹得太子妃恼羞成怒,在他怀里乱抓乱捶。

    他笑着捉住池棠的手,戏谑道:“果然兔子咕咕叫后,紧接着就要咬人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兔子仿佛得到了提示,真的蹦起来一口咬在他下巴上。

    李俨哈哈笑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池棠脑袋一热咬上去,马上就羞愧缩了回去,抬眸觑了一眼,发现还留下了牙印,慌忙拿手去揉。

    “殿下今天还要见人吗?”池棠懊悔不已。

    这要是走出去被人看到了可怎么是好?

    李俨低头碰了碰她的额,笑道:“阿棠多留一会儿,孤就不见旁人。”

    池棠脸一红,随即嘟囔道:“可我要回去给爹爹绣香囊啊,爹爹说我只给殿下做不给他做,都生气了……”

    李俨只觉扬起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让青衣回去帮你拿,你就在这里绣,孤在你边上批奏折,如何?”

    池棠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青衣跑再快,也是要等一会儿的。

    李俨便端来果脯先喂她吃一些。

    池棠猝不及防吃了一块后,就抬手推开了第二块。

    “殿下——”她斟酌道,“你……查归查,可别为难她……”

    李俨微微一怔,随即含笑点头:“好!”

    池棠一高兴,主动张嘴从他指间吃下了那块果脯。

    李俨摩挲了一下两指,才重新拈起一块果脯。

    “池公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举着果脯,却没有再送过去。

    “什么?”池棠一边问着,一边不自觉自己去吃他手上的果脯。

    “是不是岳母,你是能感受出来的,旁人将言行举止学得再像,也学不出母亲对女儿的深爱……”

    ……

    再一次见到薛令是在大慈恩寺。

    池棠约了她赏梅。

    原本是想邀她来家里,听了太子殿下一番话后,总是受了点影响,不太愿意让这个身份尚不明朗的人登堂入室。

    但丢开不理,池棠又觉得不忍心,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约在了外面。

    让她自己感受的话,觉得薛令待她是挺好的,处处如当年阿娘待六岁的她一样。

    只是如今她不是六岁了,偶尔会有不适应。

    但是十六岁女儿和阿娘相处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该是怎样。

    到了午后分开时,爹爹没来接她。

    “二叔有点事,吩咐我来四妹妹回家。”池兰泽笑道。

    这事也是常有的,池棠没有在意,仍旧嘱咐先送薛令回去。

    倒是薛令看起来有点失望。

    上了她的车后,从怀里摸出两只崭新的锦囊,笑道:“你爹的香囊旧了,我给他新做了一只,这只是福袋,你也拿给他挂着,过几天好装你的压岁钱!”

    池棠怔愣地接过香囊和福袋。

    新年福袋的习惯确实是从阿娘那里留下的,每年过年,阿娘都会做一个福袋装了压岁钱给她。

    后来换成奶娘做,接着就是她自己做了……

    池长庭看到这两件却没有接,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女儿:“别人两件都做好了,你呢?”

    池棠辩解道:“我本来就做得慢,回京后又很忙!”

    “忙着去东宫吗?”池长庭冷笑。

    池棠脸一红:“我在东宫也有做针线……”

    池长庭:“呵!”

    “我这就去做……”池棠收起香囊和福袋跑了。

    或许是因为爹爹没收香囊和福袋,或许是因为太子殿下说了那些话,又或许是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接下来的日子,池棠没再邀约薛令,也没出门,只是专心在家做针线。

    薛筝听说她的动静后,很是欣慰。

    还是太子管得住这姑娘!

    随手将手里的拜帖递给侍女,笑道:“小姑姑还是别忙了,太子妃忙着备嫁呢!哪有空陪你玩?”

    薛令从侍女手中接回拜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她的住处距离齐国公府尊贵的郡君有点距离,七拐八绕,一个人带着一名心腹侍女走了许久。

    半途迎面走来一人,擦肩而过时,脚步微顿,低声道:“池长庭父女没你以为的那么好骗。”

    薛令抿了抿唇,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

    池棠总不可能一直不出门。

    陆先生那里还是要每旬过去交一次作业,聆听一次教诲。

    年前最后一次去陆家拜先生,回来还没到家门口,莫三就低声报了进来:“薛娘子的车停在巷门口。”

    池棠有七八天没见她了,乍一听,有点心虚,忙令人停了车,下车走到薛令车前,忐忑笑道:“娘子怎么在这儿?”

    寒冬腊月,薛令的车门便敞开着,她就倚在门边,身上穿得很厚,越发显得脸尖瘦可怜。

    她朝池棠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道:“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来看看。”

    池棠听得更心虚了,慌忙解释道:“我这几日实在是忙,爹爹和先生都布置了许多功课……”

    “我知道,”她语气柔和,“你如今是太子妃了,总是忙的,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池棠讪讪道:“娘子可以让人递帖子来……”

    薛令莞尔一笑,道:“递帖子惊动太多人,也没什么必要,这样就够了。”

    她含笑凝视着池棠,神色目光,俱是淡然无求。

    池棠突然想起上回薛筝追过来的事,心里顿时一疼。

    看得出薛令在薛家并不受宠,薛筝根本不把她当长辈,恐怕她想来拜访池家也不是那么容易。

    薛筝这人蛮横得很,说不定连拜帖都不让她送出来。

    这么一来,薛令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可能都费了许多力气。

    池棠想哭。

    一想到薛令有可能是阿娘,这么辛苦、这么卑微,只为看她一眼,可她作为女儿还在疏远她——

    池棠吸了吸鼻子,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娘子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坐吧?”

    ……

    池长庭到了家门口,刚翻身下马,就听说了池棠留薛令吃饭的事。

    眸光微微一沉,吩咐道:“去告诉太子妃一声,我还有点事,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转身牵马走了两步,低声道:“让展遇动作快点!”

    他也不想阿棠受伤,可如今,只能先靠阿棠稳住薛令了!

第506章 侯府千金

    池棠听了家仆的回禀,暗暗松了一口气,同薛令笑道:“爹爹最近有点忙。”

    薛令微微一怔,轻声道:“记得从前,他多忙都是要回家吃饭的……”

    池棠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现在爹爹也是多忙都会回家吃饭,还不是因为今天家里多了个人?

    只是不知爹爹刻意避开薛令是因为不敢确定,还是因为朱师叔……

    总之,还挺复杂的。

    至少比她复杂多了。

    她现在对着薛令心情也很微妙,怕认错,更怕错过。

    让她辨认,真的不知道从何辨起。

    情愿一股脑儿对薛令好一点,免得真的伤到了自己的亲娘。

    大不了到最后是她糊涂搞错了……

    ……

    拿定主意后,池棠便越发真心待薛令好了。

    只是池长庭依旧忙得不见人影,一直没能同薛令碰上面。

    转眼年关已过,到了乾封二年。

    年后,池棠认识的许多人都有了官职调动。

    例如伯父升任了户部侍郎,颜先生升任司农少卿,还有薛氏、杜氏、陆氏也都有族人晋升。

    不过最最重要的是,父亲大人封侯了!

    池长庭保留了礼部尚书和朔方节度使两个职位,因战功授爵陈留侯——

    池棠一下就成了侯府千金!

    美得她豪掷千金,大宴一番。

    “你都是太子妃了,还稀罕个侯府千金?”杜容笑她。

    池棠笑嘻嘻道:“当然稀罕!我又没做过侯府千金!”

    侯府千金啊!一听就特别娇贵那种!

    “我也是侯府千金,怎么没觉得多了不起?”杜容不懂她兴奋什么。

    “那怎么一样?”池棠骄傲道,“我们家侯府就我一个千金,我爹封侯的赏赐全都给我了!”

    这么说的话——

    确实有点让人羡慕……

    杜容噎了一下,嚷着要灌她酒。

    “太子妃不胜酒力,这杯我来替她吧!”从旁伸出一只手,拿走了杜容手里的酒盏。

    杜容一愣,笑得有点古怪:“听说薛娘子最近很得我们太子妃青睐,果然是个贴心的妙人儿。”

    池棠有点尴尬。

    杜容这话说得,好似薛令在奉承她一样。

    但这个情况也确实有点像……

    “阿容跟我闹着玩而已,”池棠笑着取下薛令手里的酒盏,睨了杜容一眼,“我就是个三杯倒的,刚才已经喝过一杯了,你自己看吧!”

    杜容笑着看了薛令一眼,挑了挑眉:“怕什么,不是有薛娘子替你挡着?”

    这副地位受到挑衅一定要杠回去的态度让池棠有点头疼,赶紧给薛筝使了个眼色。

    薛筝却假装没看到。

    “闹什么!闹什么!”陆子衫凑了上来,睨着杜容道,“杜二哥哥受太子器重,阿容现在可嚣张了是不是?竟敢闹我们太子妃?想试试我新学的拳法吗?”说着,晃了晃攥紧的拳头。

    杜容嘻嘻哈哈躲开,结束了这一场小风波。

    “这一杯我还是喝得下的。”薛令轻声道,笑眸温婉,似乎很高兴。

    池棠皱眉道:“你要是喝了这一杯,后面还能有十几杯,不用担心我,阿容开玩笑的,我没做太子妃的时候她们都不会灌我。”

    她进京以来就跟薛筝、杜容这群人一起,大大小小的宴会,都是她们护着,从来没被人灌过酒。

    杜容一向只替她挡酒,怎么会灌酒?

    也是薛令贸贸然上前挡酒,才惹恼了杜容。

    不过薛令这样心疼她,池棠心里还是高兴的,柔声道:“你也别喝多了,等会儿走之前让冬芒给你拿碗醒酒汤……”

    轻声细语嘱咐了两句,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薛筝身边。

    又轻轻推了一下假装同身边人说话的薛筝,低声道:“薛娘子初来乍到,你也不顾着点!”

    薛筝看了薛令一眼,嗤笑道:“阿容又没怎么她,急死你了!”

    池棠还想说她两句,却被人往后一拉,直接扯开了好几步。

    “我早就听说你被齐国公府的谁迷住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陆子衫恶狠狠地凑在她耳边说,“竟敢背着我勾三搭四!”

    池棠“噗嗤”一笑,转身挠了她一下:“说什么呢?什么勾三搭四?哈哈哈……”

    陆子衫不甘示弱挠了回来,两人在角落里笑成一团。

    终究是号称练武的陆子衫胜了一筹,挠得池棠嘤嘤求饶,才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薛令,皱眉道:“你怎么跟她好上的?

    池棠下意识也看了薛令一眼。

    薛筝在同她说着话,她却听得心不在焉,反倒池棠一看过去,她便若有所感地抬眸看过来,唇角上扬,笑得十分慈爱。

    这样独一无二的关注一下子击中了池棠,顿时冲薛令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口中应答着陆子衫:“薛娘子待我很好啊!”

    陆子衫被她这一声甜得鸡皮疙瘩都起来。

    揉了揉手臂,一把将她扳转过身,恼怒道:“我待你不好吗?你最近都不来找我玩儿了!”

    池棠有点冤枉:“不是五天前才去你家拜过年?你忙着照顾小八都没理我。”

    “是这样吗?”陆子衫含糊了一句,当机立断转移了话题,“那我今天没带小八,你可以关心关心我了!”

    池棠从善如流:“你最近好吗?”

    陆子衫面色一黑。

    池棠忙改口:“你真的练武了?”

    “想试试?”余怒未歇的陆七姑娘挥了挥拳头。

    池棠往后仰了仰,小心翼翼地说:“你小心点,要是碰到我,你就倒霉了。”

    陆子衫忙将一双拳头藏到了身后,冲青衣讨好地笑了笑,转头同池棠继续说道:“我真的在练!小八现在还小,够我练几年,等他长大了,我就能帮他打架了!”

    雄心勃勃,壮志凌云。

    池棠撇了撇嘴:“你当初明明说是为了保护我才练武的……”

    陆子衫忙描补道:“当然也保护你,你和小八我都护着!”

    “那你好好练,等我当了太子妃,就让你当我的侍卫将军!”

    “好嘞!”

    毕竟是在宴会上,池棠又是主人,不可能丢下宾客同陆子衫一直躲角落里说悄悄话。

    两人没说两句,就被打断了。

    陆子衫回座位前,又回头嘱咐了一声:“上元灯会我们一起啊!带上阿珠可以,别人不许带!”

    “可是——”池棠才说了两个字,陆子衫就跑没了。

    可是她已经约好薛娘子了啊……

第507章 上元夜

    上元灯会,一共持续三日。

    正月十四。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陆子衫看着池棠身边的薛令,毫不掩饰地拉下了脸。

    池棠正想打个圆场,薛令却主动松了手。

    “阿棠就同陆姑娘去玩儿吧,”她笑盈盈道,“你们都是小姑娘,爱热闹,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池棠有些犹豫。

    往年的上元灯会,虽然爹爹都会跟着,但也只是跟着罢了,偶尔拉出来猜个灯谜用用,她主要还是跟同龄人一起玩。

    可是……

    她记忆里,只跟阿娘逛过一次灯会,还因为年幼,记忆特别模糊。

    “你们玩,我就跟在后面。”薛令见她不愿,又改口道。

    呃……

    那不是跟爹爹一样?

    池棠觑了父亲一眼。

    池长庭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池棠便丢开不管,高高兴兴去哄陆七姑娘去了。

    良辰美景的,陆子衫倒是没浪费时间跟她闹别扭,反而是池棠一过来,她就拽着池棠跑开了,害得两家的哥哥们着急追了一会儿。

    跑了一会儿,陆子衫回头看看,见薛令落后远了,才停下脚步,忿忿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你干嘛对她这么好?居然让她跟池叔叔走一起!”突然一顿,震惊地看着池棠,“不会是池叔叔——”

    池棠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子衫忙闭紧了嘴,眼睛却猛眨,催促着她解释。

    “跟我爹无关!”

    池棠先把父亲摘出来,正要说些“一见如故”、“特别投机”之类的话,突然心念一转,反问道:“怎么你们都要吃她的醋?我也没见你吃颜姐姐、薛十二的醋啊?”

    这个问题把陆子衫问倒了。

    她苦苦思索了两个摊位,才想出答案:“别人没跟她似的古怪,她看你的眼神就好像你归她所有一样!”

    池棠愣了愣,又问:“那我爹看我的眼神像什么?”

    陆子衫一张口就哈哈笑起来,边笑边说:“池叔叔看你的时候哈哈哈,眼里都是‘看我家棠棠多可爱’、‘看我家棠棠多聪明’、‘看我家棠棠虽然不聪明但是很可爱’哈哈哈哈……”

    池棠被她闹红了脸,羞恼去挠她。

    两人嬉笑了一会儿。

    静下来时,池棠不由仔细想了想衫衫娘看衫衫的眼神,好像也是“我家衫衫虽然不懂事但还是好可爱”,再回忆一下薛令看她的眼神……

    ……

    薛令看了一眼池长庭腰间系着的香囊,眸光一暗,却弯起唇角,问道:“这是阿棠做的?”

    池长庭低头看了一眼,莞尔点头:“阿棠十岁就会做香囊了,我平常只用她做的。”

    “我的也不要么?”她微微歪着脑袋仰起脸,神色似在玩笑。

    池长庭笑了笑,没有回答。

    薛令复又低头,冷不防伸手朝他腰间探去。

    池长庭何等身手?自然轻松避开了。

    薛令收回手,仍旧盯着他腰间香囊,轻声道:“阿棠做的香囊,给我看看吧?我从没见……”

    池长庭抚了抚香囊,笑道:“回头让她给你也做一个。”

    薛令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不如你这个给我,让她再给你做一个?”

    池长庭微微蹙眉。

    薛令脸上笑容缓缓收起,低声道:“阿庭,十年了……十年的时间,你变成怎样我都不怪你,你信不信我都可以,可阿棠,她是我心头掉下的肉……”

    池长庭眼神变了变,沉默片刻,轻叹道:“你多心了——”说着,取下香囊,递给她。

    薛令伸出手,却连着他的手指一起握住,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池长庭也微微一笑,柔声道:“阿菀今晚甚美。”

    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扬唇笑道:“怎么我以前不美?”

    池长庭笑了笑,将手抽了回来。

    一个人可以在相貌毫无相同的前提下,能把另一个人的笑容学得那么像,也真是下了狠功夫。

    下了这许多功夫,却也经不起一次随随便便的试探。

    东施效颦罢了……

    ……

    想要玩得尽兴,还是要同好朋友在一块儿。

    池棠丢下薛令后,索性连爹爹也丢下了,连中途遇到的太子殿下都让她打发了,只一心一意和陆子衫一块儿玩。

    两人手牵手,从承天门街逛到永兴坊,直逛到路旁行人渐散、灯火阑珊,仍觉得意犹未尽。

    “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我明天一早还要进宫朝拜——”池棠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找人。

    一回头,却蓦然怔住。

    身后二三十步远,爹爹正同薛令并肩走着,薛令手里还提了一盏花灯——

    这……不会是爹爹送的吧?

    池棠突然有点不安。

    “我还不想——咦?”陆子衫一回头,也看到了,凑近池棠小声道,“池叔叔真的……嗯?”

    池棠顿时心慌意乱,大声喊了一声“爹爹”。

    池长庭朝她微微一笑,神色没有任何异常。

    池棠丢下陆子衫跑了过去,刚唤了一声“薛娘子”,就看到了薛令身上的香囊,脸色一下子变了。

    薛令抚了抚香囊,笑道:“我也想要阿棠做的香囊,就从你爹那里抢过来了,阿棠不会不舍得吧?”

    池棠盯着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抬起头对池长庭道:“爹爹,我困了,想回家了。”

    池长庭点头,吩咐仆人去将马车驶到永兴坊西门等候。

    吩咐完后,目光回转时,微微一滞,随后转头含笑凝视着薛令:“今日时辰已晚,薛娘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池家住一宿吧?”

    ……

    子时将尽,柳院灯火渐歇,池长庭的书房也只留了一盏小灯。

    昏暗中,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

    “人证已安置在城南司马村,为防有失,展郎亲自看守,寸步不离!”黑衣人低声禀道。

    池长庭紧了紧手心,又缓缓松开。

    “所有人手都调出去,给我死死守着,明晚我出城亲审!”

    黑衣人应声离去……

    ……

    天还没亮,池棠就被无情地叫起来了。

    就算她前一夜玩得再晚,今天也要一大清早同父亲一起进宫朝拜。

    池棠现在连后悔贪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顾着趁侍女伺候梳洗时抽空再闭一会儿眼。

    正睡意沉沉时,突然有人唤了一声:“阿棠——”

    语声温柔,却令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惊醒。

    睁开眼,便见昨夜宿在池家的薛令步履盈盈朝她走来——

第508章 梳头

    天还黑着,隐有晨雾弥漫,将屋外灯光笼住,只余浓重阴冷的黑。

    池棠坐在明亮温暖的屋里,看着薛令从那片黑中走来。

    跨过门槛,仿佛跨过了阴阳之界。

    她进屋之后,褪下莲青色的鹤氅,里面穿的是淡青的衣裙。

    一色青,衬得她白得透明的肌肤也隐隐泛青,但很快就被屋内灯光照亮,亮得与她背后的暗对比鲜明。

    她眼中漂浮的笑意映着橘红灯色,闪闪烁烁,幽幽柔柔。

    “娘子怎么起得这么早?”池棠虽然觉得她这模样有些阴森,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笑得真诚一些。

    爹爹亲自留了人,应该是一种肯定的暗示,她听话照做就行。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衫衫那番话的缘故,先前培养的那点感觉却好像找不到了。

    “我听说你今天一早要进宫,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薛令笑盈盈道。

    “差不多了!”池棠看看自己身上,礼衣都穿上了,妆容也上好了,橙子正在为她梳头。

    “我来吧!”薛令走上前,要去接橙子手里的梳子。

    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橙子一时不防,梳子就被她拿走了,回过神来忙道:“怎么敢劳动贵客,还是婢子来吧!”

    薛令笑道:“我可不是只会梳丫髻,闲着无聊的时候特意学了几种,指望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池棠想起昨晚爹爹邀请她留宿时的神情,便同橙子点点头。

    橙子收了手:“梳飞仙髻。”

    薛令笑容加深:“这个我会!”

    橙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飞仙髻是身份高贵的未婚少女在隆重的场合才会梳的发髻。

    薛娘子也算是身份高贵的未婚少女,但身份高贵的未婚少女哪个会自己梳头?她们家太子妃能自己用头绳把头发绑起来就不错了。

    但人家都说会了,她一个婢女也不好多嘴,忙让人端水进来伺候薛令净手。

    没想到薛令真的会梳,结鬟的动作甚至十分熟练。

    “娘子的手真巧!”橙子不由赞道。

    薛令笑道:“我想着,总不能只会梳丫髻……结鬟也得练练熟,不定哪天就用到了……到了京城才知……身份不一样了,在家里没事,便又学着梳飞仙髻、云朵髻……”

    池棠担心她说漏嘴,忙朝橙子使了个眼色。

    橙子嘱咐了一句:“娘子注意松紧,别扯着头皮!”随后带着侍女们都出去了。

    只有青衣还立在池棠身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薛令的动作。

    这名女子没有武功,身上也肯定没有利器,净手排除了用毒。

    梳头的动作很正常。

    看起来暂时是安全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薛令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这个婢女是你爹给的?”

    “青衣不是婢女,是东宫的侍卫。”池棠从来不隐瞒青衣的来处,看到别人吃惊甚至有点得意。

    薛令也吃了一惊,又看了青衣一眼,随即笑道:“我看你一直把她留身边,还以为是心腹婢女——”顿了顿,“阿棠是防着我吗?”语气叹息。

    “怎么会?”池棠当然不会承认,“因为我之前被人绑架刺杀过,爹爹和太子殿下下了死命令,青衣不得离身。”

    铜镜中映出薛令的面容,她笑了笑,一边垂眸梳发,一面淡淡道:“你跟你爹单独相处的时候,青衣也寸步不离?”

    池棠眼神变了变,没有说话。

    薛令也没再开口,默默替她梳好了发髻。

    镜中高鬟如飞,典雅秀美。

    发上缀了少许花钿,又用一串粉色的细珠将飞仙髻的双鬟小心翼翼地绕了一圈,越发显得精致娇美,看得池棠喜不自禁。

    薛令似乎对自己的成果也很满意,扶着池棠的肩弯下腰,对着镜子端详片刻,笑道:“还是有些孩子气——”说罢,从妆奁中挑拣出一对步摇,轻轻插进发中。

    刚才不觉得,步摇插入时,池棠皱了皱眉,道:“有点紧。”

    薛令低头调整了一下,问道:“好点没?”

    池棠感觉了一下,点点头。

    薛令抬起头,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道:“可以了!”

    池棠看着她那一笑,心里有点发毛,犹豫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步摇会不会太隆重了?”

    薛令笑道:“你是进宫朝拜,本来就要隆重。”

    这样说也有道理。

    池棠一时想不出有哪里不妥,便顺着她的搀扶站起身。

    一动,就听见头上叮当作响,满头沉甸甸似要下坠。

    薛令扶了扶步摇,问道:“是不是不习惯?步摇要比花钗沉一些。”

    池棠摇摇头:“没事。”

    是有点不习惯,可总要习惯的。

    何况真的挺好看的。

    刚才单看发髻觉得挺隆重,但是配上礼衣就很合适了。

    这时,池长庭派人来催了。

    池棠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直接由薛令扶着走出。

    每一步走出,都伴着头上步摇晃动,池棠不由放慢脚步,走得小心翼翼。

    橙子看到她出来,围着她转了一圈,问道:“姑娘觉得紧吗?”

    池棠晃了晃脑袋,道:“还好?就是有点沉。”

    橙子笑道:“步摇是会沉一点,要不要换成花钗?”

    池棠想了想,道:“不必了。”

    这时她还想,谁不是这样戴步摇的,她只是不习惯才觉得沉,习惯了就好。

    但出去走了一会儿,便觉步摇越来越沉,好像拉着头发往下掉似的,忍不住停下脚步问道:“我怎么觉得步摇要掉了?”

    橙子抬手扶了扶,摇头:“没掉,好好的,姑娘别担心,步摇插得很紧。”

    池棠继续往外走,越走却越觉得不对劲。

    步摇果然插得很紧,没有掉,每一次晃动,都好似将发丝绞了一下。

    越绞越紧,等池棠走到大门时,只觉头皮绷紧,就好像有一只手握住了她所有的头发用力往上提。

    这不正常!

    池棠猛地停下脚步,抓住了身旁薛令的手:“你——”

    “怎么了?”池长庭原本等在门口,见她神色不对便大步走来。

    池棠也不知是意外还是有人作祟,只觉头皮被扯得生疼,看到父亲过来便娇气委屈起来:“爹爹,头皮好疼……”

第509章 她不是我娘

    池棠的话一说,却是薛令先反应过来,急忙转身看她头上:“头皮疼?是太紧了吗?”

    池长庭箭步上前,看了看池棠的发髻——

    也看不出什么。

    “谁梳的头?”池长庭皱眉喝问。

    “是我。”薛令立即应道。

    她焦急地去检查池棠的发髻:“应该是太紧了,刚才我和橙子问你怎么不说呢?现在重新梳还来得及吗?”

    池棠瞪圆了眼,气得浑身发抖。

    刚才问她说不紧,见了爹爹就哭诉。

    好像她在装模作样故意陷害谁似的。

    可现在重新梳真的来不及了。

    “回来再说吧!”池棠紧绷着脸,提起裙摆往外走。

    池长庭拦住她,冷冷看向橙子。

    橙子打了个冷颤,忙跑上前看了看,小心翼翼道:“要不还是把步摇换成花钗?可能会轻松一些……”

    她话没说完,池长庭便拔下池棠头上的步摇。

    步摇一入手,就听得“咔嚓”一声,直接捏断了。

    “好点没?”池长庭低声问道,手中断饰随手丢了出去。

    池棠点点头。

    其实头皮还是绷着,但少了步摇确实轻松许多。

    “青衣回去拿花钗,自行追上!”他吩咐了一句,将目光转向薛令。

    薛令正盯着被他捏断的步摇看,神色晦涩。

    “梳得紧了要早点说,别自讨苦吃。”池长庭道。

    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池长庭居然没帮自己女儿?反而帮一个外人说话?

    就连薛令也一脸惊愕地抬头看他。

    池长庭朝她微微一笑,道:“我们大约要傍晚才回来,薛娘子——”

    话没说完,池棠便埋头往外冲了,分明气得不清。

    池长庭笑了笑,道:“阿棠没了娘,我难免偏宠一些,把她惯坏了。”

    薛令甚至有点受宠若惊,急忙摇头:“没有,阿棠很好,”顿了顿,柔柔一笑,“也是怪我,以后会好的。”

    池长庭扯了扯嘴角,温声道:“你先别走,等我们回来,我好好说她。”

    薛令欢喜点头。

    池长庭这才放心离去。

    门外,池棠已经上了车,池长庭便上马出发。

    走了两步,车里静得像没有人。

    “阿棠?”池长庭想到小姑娘在里面生闷气,就觉得心疼,“生爹爹气了?”

    里面“哼”了一声。

    池长庭笑了一声,问道:“头皮还疼吗?”

    小姑娘负气道:“疼死算了!”

    “不许胡说!”池长庭轻斥一声,又听得里面一“哼”,忙改成了低声下气,“先忍忍,到了宫里,爹爹给太子殿下递个消息,休息的时候派个宫人给你重新梳一下。”

    话音落时,车帘掀起,露出池棠委委屈屈一张脸:“爹爹,我没有故意不说,一开始不紧的——”

    “爹爹知道,”池长庭打断她的话,眸光阴贽,“回头让宫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

    “应该是这串细珠的关系,”戚兰挑起粉色珠串,微微蹙眉,“细珠本来就很容易扯到,绕在发髻上要特别小心,可能是绕得太细被步摇压到了,”顿了顿,“这其实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也就是说并不能证明什么。

    李俨点点头,让她先退下了。

    殿内没了旁人,池棠一下红了眼,气道:“她就是故意的!她不是我娘!她根本不喜欢我,也不心疼我!”

    她正坐在榻上,身上还穿着华贵的礼衣,发髻已经拆开,发丝蜿蜒曲折地铺散在身前身后,眼眶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

    他的太子妃,在自己家里,竟然被一个外人欺负了!

    李俨忍下怒气,走到她身旁坐下,手指没入她发下,轻轻按摩她的头皮,柔声问道:“还疼吗?”

    池棠一把拉下他的手,气恼道:“我不是因为她给我梳头把我弄疼了才这么说!她听到我被绑架刺杀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只关心我和爹爹说话的时候是不是留着青衣在场!”

    这么点事,也能让她被嫉妒冲昏头脑以致忘了伪装!

    更可笑的是,嫉妒的还是她这个女儿!

    “她不可能是我阿娘!我阿娘才不是这个样子!”池棠气到跳起来。

    阿娘从容美丽,才不是这样丑陋的女人!

    李俨见她跳起,顺势抱到膝上,道:“薛十二也在查薛令当年离京的事,孤就放手给她了,过不了多久,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说话时,仍旧轻柔按摩她的头皮。

    池棠扁了扁嘴,道:“步摇摘掉后虽然没有再绞紧,但也没变松,刚才在太极宫里好多人盯着,我不敢乱动,就一直忍着,都疼了一上午了——”说着,扑进太子殿下怀里,“我今天不想梳头了!不要梳头了!”

    “那就不梳了。”太子殿下满口应下。

    “可是等会儿还有宫宴……”池棠挣扎道。

    “称病就好了,你就在东宫用一点,睡个午觉,等池公来接你回去。”

    池棠把脸埋在他怀里拱了一会儿,抬起头,撅着嘴道:“算了,殿下让戚司则进来替我梳头吧!”

    既是宫宴,她这个太子妃怎么可以缺席?

    李俨莞尔道:“真的没事,太极宫那边也不会因为你忍痛出席就对你好一点。”

    池棠搂着他的脖子娇娇道:“可我不去,殿下不是要落单了?我身为太子妃,怎么能让太子殿下落单呢?”

    李俨双眸微弯,抵住她的额,低低笑出声来。

    ……

    傍晚出宫时,戚兰带着两名宫女在宫门等着。

    “殿下说,今天的事,下不为例,从今以后,太子妃梳妆均由我三人服侍!”戚兰的态度没什么,但所转述的太子殿下的话却很不客气。

    池长庭面色一沉。

    就在池棠担心他要恼怒拒绝时,他却点了点头,淡淡道:“殿下有心了。”

    池棠突然心疼。

    爹爹是自责吧?爹爹一向最疼她了,早上帮着薛令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爹爹这样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薛令所骗?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她作为爹爹的乖女儿,一定要理解才是——

    “早上的事,是阿棠淘气,怪我把她惯坏了!”他按着池棠的肩,对着薛令温声道。

    说罢,瞥了池棠一眼,面色一沉,语气严厉道:“阿棠,还不向薛娘子道歉?”

第510章 纸包不住火

    “阿棠,还不向薛娘子道歉?”

    池长庭说这话的时候,周围有不少人,而且都是下人。

    当着下人的面把自己女儿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这真的是传说中爱女如命的池长庭?

    众人不但看池长庭的眼神带着惊悚,看向薛令时更是敬畏。

    薛令似乎也吓到了,看看池长庭,又看看池棠,愣愣不知所措,也没有说话。

    池棠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爹爹——”

    “还不知错?”池长庭冷着脸道,“自己做错了事,竟然去找太子告状,纵得你无法无天了是吗?”

    池棠眼里浮起泪光,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齐国公府派来接薛令回去的仆人,泪汪汪对着薛令行了一礼,委委屈屈道:“薛娘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步摇不小心压着珠串了,我误会你了,你别生气……”

    薛令这才回过神来,忙将池棠拉进怀里,却是瞪了池长庭一眼:“一点小事,你凶她干什么?”

    又低头对着池棠柔声道:“是我手艺不好,弄疼了阿棠,阿棠怪我也是应当的……”

    池长庭冷哼一声。

    池棠顿时一个激灵,忙道:“不应当、不应当!娘子待我这样好,我实在不该误会娘子——”紧紧抱住薛令的胳膊,央求道,“娘子你别走,等会儿我向你敬酒赔罪,晚上我们还一起逛灯市好不好?你现在走了,爹爹一定会以为是我把你气走——”小嘴一瘪,哭了起来,“娘子疼疼我,别让爹爹怪我呜呜呜……”

    池长庭看得额角直跳。

    他有那么凶吗?

    怎么哭这么可怜?不会真吓到了吧?

    池长庭恨不得立即上前安慰自家小姑娘,偏还得皱着眉斥责她:“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池棠忙止了哭声,泪水欲坠不坠地含在眼中,看上去好不可怜。

    薛令却脸上微微泛红,将池棠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了几句,抬头对齐国公府仆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晚上陪太子妃逛完灯市,我自会回去——”

    池长庭咳了一声。

    池棠忙道:“晚上也别回去了!索性住到元宵后吧?”

    薛令脸更红了,戳了一下池棠的脸,小声道:“住多久不都一样,总是要回去的……”

    这话池棠可不能乱接,偷偷觑了父亲一眼,却见他唇角含笑,眼里深不见底。

    ……

    “池长庭当着你的面把池四骂哭了?”齐国公皱眉问道。

    “是!”下人答道,“好像是太子妃与四娘子起了冲突,池侯令太子妃向四娘子赔礼道歉。”

    池长庭为了薛令把女儿骂哭了?

    齐国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突然目光一凛,问道:“你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池长庭的近侍展遇?”

    奉命去接薛令的是齐国公身边得力之人,知道池长庭身边这么一个人。

    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没看到。”

    齐国公眸光一沉,思索片刻,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备马,去——”

    “父亲!”

    齐国公朝迎面而来的薛筝匆匆一点头,道:“我要出门一趟,有事回来再说!”

    薛筝却挡在他身前,开门见山道:“年前太子见小姑姑与池四亲近,派人去查小姑姑当年离京事,我主动揽了下来——”

    齐国公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薛筝的脸色比他更难看:“父亲,小姑姑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她其实并没有查到。

    只知道当年薛令身边的人都死了。

    这十年,薛令在河东,一直被软禁着,她是杀了看守她的人才逃出来的。

    不知为何,薛令逃到京城被找到后,却没有送回河东,而是正正经经养在了齐国公府,并且任由她出入。

    就好像从来没有过十年前的变故和这十年的囚禁一样。

    如今她问起,齐国公负手沉吟,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薛筝不由有些着急:“父亲,太子那里,我总是要给个回话的!”

    齐国公叹了一声,道:“我亲自去回话吧!”

    薛筝转身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想起薛令十年前离京的时机,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四娘子呢?”薛筝问道。

    “好像还在池家没回来……”

    薛筝顿时心烦意乱,朝外疾走数步,又猝然停步。

    “备车!去池家!”

    ……

    此时,池府池长庭书房的正屋内,炭炉烧得正好,屋里明亮如昼,温暖如春。

    圆桌上摆了几道精致小菜,围坐着池长庭父女及薛令三人。

    恍若一家三口。

    薛令素来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双眸盈盈如水,情不自禁往池长庭身上飘去,含情脉脉,温柔婉转,十分动人。

    池棠看在眼里,心里膈应得不行,遂拍案起身,大声道:“给我也拿个杯子!”

    池长庭眉心一跳:“你要干什么?”

    池棠正色道:“我要向薛娘子敬酒赔罪!”

    薛令愣了愣,失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较真?”

    池长庭扯了扯嘴角,道:“阿棠平常还是挺乖的。”

    该不是被他训了两句记仇了吧?

    “阿棠一直都很乖!”薛令睨了他一眼,将池棠亲昵地搂在怀里,“一点小事罢了,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我还同你计较这个?”

    池棠忍住挣扎的冲动,故意看了池长庭一眼,道:“娘子不同我计较,爹爹同我计较!”

    薛令似开玩笑地笑道:“唤声阿娘,我替你向你爹求情!”

    池棠身子一僵。

    之前她都喊不出口,现在还怎么喊?

    要不就忍辱负重一下吧?

    正一咬牙,准备豁出去了,却听见爹爹嗤了一声,道:“惯得她!过来给你爹斟酒!”

    池棠暗暗松口气,正要从薛令怀里出来,她却主动松了手。

    松手之后,抢在池棠之前拿起了酒壶。

    素手执壶,酒香入盏。

    薛令放下酒壶,抬起脸,眸光缱绻,盈盈而笑。

    池长庭勾了勾唇,拿起酒盏,送到唇边。

    突然,耳边刺耳轻响!

    池长庭眉间一蹙,迅速将手里酒盏朝危险来袭处掷去,猝然起身挡在池棠和薛令身前。

    然一起身,却被扑面而来的耀目红光闪得一个恍惚。

    剑气陡然收住,停在他眉心前约三寸处。

    池长庭不由心中感慨。

    这姑娘真是吃了仙丹一样,才多久不见,轻功又进步了。

第511章 谁也别想带走薛令

    红衣如花,美人绝世。

    这满面寒霜、一身杀气的,不是朱弦,还能是谁?

    “朱、朱师叔,你、你、你冷静点……先把剑放下、放下……”池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来得这么是时候?就跟有人特意安排好了似的。

    朱弦看也没看她,只盯着池长庭冷冷一笑,剑尖纹丝不动:“池长庭,你真是好样的!”

    池长庭看着她,忽然一笑。

    朱弦手抖了一下,咬牙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池长庭含笑按下她的剑尖,正要开口,忽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阿庭,她是谁?”薛令的声音依旧轻柔,但敌意明显。

    朱弦眸光顿寒,剑尖倏地一晃。

    池长庭忙退后一步。

    “阿弦!”

    刚喊出口,那红衣美人已经一阵风刮走了,眼前只剩一片朱红残影。

    “朱师叔好像轻功进步了……”连池棠都看出来了。

    池长庭拧眉将薛令往池棠身上一推。

    “好好待着!”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池棠忙抓住薛令,看着爹爹离去的身影,觉得欣慰极了。

    爹爹可终于知道着急了。

    “她是谁?”薛令突然问道,语气沉沉。

    池棠看了她一眼,原本想松手,又想起爹爹临走的交代,又将她抓得更紧一些,道:“是爹爹的同门师妹。”

    “同门师妹……”薛令喃喃重复了一遍,望着池长庭离开的方向,低低一笑,“你爹有新欢了?”

    池棠皱了皱眉,不太喜欢她的语气和措辞。

    “你早就知道了?”她又问道,目光仍旧一动不动对着早已没了人影的那个方向。

    池棠觉得她的语气有些瘆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刚一松开,薛令猛地转身,扬起手臂——

    “啪!”

    ……

    “我们郡君来找太子妃一起逛灯市,太子妃还在家吗?”池府门外,绫罗裹身的美丽侍女笑盈盈问道。

    “在在!还没出门呢!”门房笑呵呵应着,立即唤仆童进去禀报。

    没过多久,仆童就出来了。

    “太子妃请郡君进去。”仆童回禀时,神色有些古怪。

    但黄昏时光线晦涩,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薛筝被领着进了大门,却没有走通往柳院的那条路。

    “这是去哪儿?”她停下脚步,冷冷看着引路的仆童。

    仆童躬身答道:“太子妃在二郎书房。”

    薛筝有些犹豫。

    池棠怎么会让人带她去池长庭的书房?

    一般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情况她肯定是不去的,免得中了什么陷阱。

    可今天她来找池棠却是有些着急。

    照理说,池府的守卫森严比齐国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池长庭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

    “带路吧!”薛筝道。

    池棠确实在池长庭的书房,但池长庭却不在。

    屋里只有池棠和青衣两人。

    “你这是怎么了?”薛筝看到她惊讶地问。

    小姑娘披头散发地靠在青衣怀中,半张脸都捂在帕子里,露出的半张脸泪痕未干。

    这个动作……好似被人打过一样……

    不会吧?谁敢打她?

    “你来有什么事?”池棠不答反问。

    声音略带沙哑,仿佛刚刚哭过。

    薛筝皱眉道:“谁欺负你了?你爹呢?”

    “我爹出去了。”池棠轻声道。

    薛筝隐隐不安:“我小姑姑呢?”

    池棠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她被我关起来了。”

    薛筝心头一紧:“她做了什么?”

    池棠笑了笑,取下左脸上的帕子——

    薛筝倒抽一口冷气,疾冲一步,却被青衣凌厉的目光钉住。

    “谁干得?”薛筝厉声问道,愤怒得直想杀人。

    池小姑娘的一张脸嫩得似水浸豆腐一样,随便一掐就是一个印子,半点也重不得。

    可现在,那张脸上清晰地印着五指,更是高高肿起,甚至还有刮伤的血丝。

    什么人!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薛筝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池棠,心底慢慢涌出恐惧。

    “就是你小姑姑。”池棠道。

    “她疯了……”薛筝喃喃道。

    池棠嘲讽地笑了笑:“现在我爹不在,我不跟任何人论是非曲直,一切等我爹回来替我作主,”目光一沉,“我爹回来之前,谁也别想把她带走!”

    先前薛家派人来接薛令,爹爹不让她走;

    后来爹爹急着去追朱师叔,也不忘交代她和薛令好好待着;

    虽然不知道爹爹是什么用意,但在爹爹回来之前,就是齐国公亲自来,也休想带走薛令——

    “禀太子妃!太子殿下与齐国公到!”

    池棠霍然起身,一个不稳,差点向前冲去。

    扶着青衣站稳身子,心中却是大乱。

    她被薛令掌掴,青衣确实派人去东宫请医,也有意告诉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和齐国公一起来是什么意思?

    ……

    “太子和齐国公一起进了池府?”临窗座上,秦归惊讶地抬起头。

    窗外楼下,就是热闹非凡的永兴坊灯市。

    昨夜,他还在这里远远望见玩得不亦乐乎的池小姑娘。

    今晚的彩灯比昨晚更美,却听说池家父女都没有出门。

    他低头看了看周仪刚从承天门送来的消息,纸上只有两句话:太子与齐国公出东宫,商陆同行。

    原来是去了池府……

    太子急匆匆带着商陆赶过去,莫非池四伤了病了?

    “池长庭呢?”秦归问道。

    “未曾露面。”

    “薛令还在池家?”秦归眸光微沉。

    “还在,一个时辰前,齐国公府派人来接薛令回去,空手而返。”

    修长秀雅的手指在桌上轻磕两下,秦归微微一笑,道:“给我找纸笔来!”

    沿街无数摆摊作文试武试,纸笔很快就找来了。

    纸上寥寥数语,便吹干卷起,解囊封入,递给仆从。

    “送去池府,交到池四手里,”唇角微扬,似三月春风,“就说,是我送她的及笄礼!”

    仆从应声而去。

    秦归不经意望向窗外。

    宝马雕车,余香满街,却看得他唇边笑意缓缓淡去。

    池长庭到底在搞什么?

    ……

    池长庭刚刚收住脚步,笑道:“这里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前方红衣美人去势一转,半点过渡都没有,便持剑转向朝他刺来——

第512章 听我解释

    星垂平野,月照长原,水畔一株老树暗香缱绻。

    树旁却是剑光如织,杀意凛然。

    大约因为地处开阔,又四下无人,朱弦这回剑出招招狠戾,毫不留情。

    池长庭没带兵器,只得不停闪躲。

    可躲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手软,池长庭索性停下不动了。

    朱弦慌忙变招,剑尖堪堪划过池长庭的左肩。

    “干什么不躲?以死谢罪吗?”朱弦大怒,将长剑狠狠丢在地上。

    池长庭笑道:“这不是使点苦肉计,好让你罢手听我解释吗?”

    朱弦冷笑:“那你可白使了,我打完这套剑法也会停!”

    池长庭忍不住笑了数声,夸赞道:“师妹剑法又精进了。”

    朱弦冷着脸不为所动:“少废话,解释吧!”

    池长庭含笑看着她,柔声道:“阿弦,过来。”

    朱弦被他唤得浑身一软,不自觉抬起了脚,但马上回过神来,又把脚放了回去,想举剑威胁他,可剑刚刚被她丢了,只好手指着他,冷哼道:“就这么说,别耍花招!”

    池长庭低笑一声,一边朝她走来,一边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光这么站着说话,岂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朱弦红着脸退了一步:“滚!”

    两人之间隔得也不远,两句话的功夫,池长庭便走到了她面前。

    他抬起手去摸她的脸,低声道:“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指腹轻抚脸颊,眸光深浅浮动。

    朱弦咬牙拍开他的手,瞪着他道:“不解释就滚,别动手动脚!”

    池长庭低声笑道:“我这么追着你出来,还不够表明心意?”

    朱弦冷笑:“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意?刚才怎么不敢当着你新欢的面说?”

    “哪有什么新欢?”池长庭笑了笑,“我是不好意思当着阿棠的面说,”眸光微闪,手悄悄扶上纤腰,“你引我出城,不也是想找个无人打搅的地方好好说话?”

    不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是一回事,正好今晚也要出城,这倒是个特别合适的理由。

    朱弦一边去掰他的手,一边冷哼道:“我是看你只笑不答,不想同你浪费时间!”

    池长庭在她脸上偷了一记,笑道:“原是该一见你就解释的,免得你生气跑没了影,可我一见你便喜不自禁,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弦觉得自己明明一直在推拒,不知为何,却在他怀里越陷越深,气得掐了一下他的腰:“少哄我!快说!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愿意的话直接拧下一块肉都行。

    池长庭疼得皱了皱眉,捉住她的手,道:“那女人自称是我亡妻借尸还魂。”

    朱弦惊了一下,忙问:“像吗?”

    池长庭勾了勾唇:“举止惟妙惟肖。”

    朱弦轻哼一声,手又摸到他腰上:“那可真是恭喜你们父女了!”

    池长庭忙捉回她的手,解释道:“我早知道她是假的,只是还有些用处,暂时没有拆穿罢了。”

    “哦?”朱弦睨着他道,“什么用处这么重要?”

    池长庭淡淡一笑,道:“有人告诉我,那女人与阿棠娘的死有关,我正派人去查,她就出现了,于情于理我都防她几分,何况画虎画皮难画骨,我怎么可能把阿棠娘认错?”

    “真的?”朱弦还是不爽,“那你们这一家三口的是在干什么?”

    “就……作戏罢了……”说起这个,池长庭也有点尴尬。

    他也确实是看着朱弦不在才敢这么做,万万没想到朱弦提前进京了。

    “作戏?”朱弦冷冷一笑,“那你牺牲还挺大的!”

    池长庭叹道:“我本来也不想牺牲的,开始只是让阿棠拖着她,但后面情况有些变化,她又暗中欺负阿棠,我只好自己上了。”

    “你可真委屈!”朱弦一想他怎么作戏就来气。

    “不敢不敢!”池长庭捉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拧腰,疼了使不出力……”

    朱弦恼羞成怒,更是一顿乱掐乱拧。

    池长庭挡了两下,果断避其锋芒,声东击西,捧住她的脸,狠狠吻了上去——

    一触即发,星火燎原。

    身体里关于那些欢愉**的记忆轻易地被拨弄出来。

    池长庭扶着她瘫软的腰肢靠在树上,月光自树干间稀疏洒落,那美人儿一双眸子柔媚得令人喉头发紧。

    “阿弦……”他低声唤着,指尖在她身前轻轻划动。

    朱弦被他划得越发难耐,捉住他的手,轻哼道:“老实交代,牺牲到什么程度了?”

    池长庭低低笑了数声,道:“没怎么牺牲,我还是清白的,要不……你来检查一下?”

    “检查什么?”朱弦下意识问了一声。

    他唇角勾起,突然拉着自己的衣襟,用力扯了两下。

    衣襟松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锁骨之下,肤色幽暗。

    朱弦咽了咽口水,正色道:“你想干什么?好好说话,别给我来这套!”

    “不想检查吗?”他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声。

    不等朱弦回答,手上又是用力一扯,将整个左肩都露了出来。

    “不、不想……”朱弦直勾勾地看着他平滑紧致的肌肤。

    她还记得他用力时,那一身肌肤便如铜铁一般,硬实得她掐也掐不动。

    无处使力之下,她只能被逼得去咬他的肩。

    好像还咬出过血来?

    是这只肩膀吗?

    朱弦悄悄探头去看。

    才一探头,就被他勾着腰肢揽进怀里。

    “不想检查,就给我看看剑伤吧!”池长庭慢悠悠道。

    朱弦这才注意到他肩上一道还渗着血的伤口,正是她刚刚划破的。

    其实只有很浅一道,作为习武之人,尤其到池长庭这个水平,还把这玩意儿当伤,委实有些丢人。

    朱弦原本想嘲笑他两句,突然眸光一闪,趴在他肩头,舔了一下他的伤口。

    他的身子瞬间绷紧,变化得十分明显。

    “池长庭……”她一边低唤,一边似小兽般舔舐着他的伤,“你今晚……还回去吗?”

    “城门关了,回不去了……”池长庭哑声道。

    朱弦偷偷一笑,突然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池长庭闷哼一声,却陡然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双臂。

    “真是狠心呐!”他低声笑道。

    朱弦看着两排牙印,满意地轻哼道:“让你背着我乱来!”

    他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阿弦,嫁给我好么?”

    ……

    “池公不在府中?”李俨面色骤沉,“去了哪里?”

    池家大房一家早就出去逛灯市了,池长庭也不知去了哪里。

    竟然把阿棠一人丢在家里,还让人打伤了!

    “奴不知,”家仆瑟瑟答道,“太子妃只说二郎不在家,不便见客,请齐国公改日再来……”

    李俨听到最后一句,眉心略松。

    不便见客,但是可以见他。

    阿棠真是乖巧懂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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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藏娇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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