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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七年柊     东宫藏娇txt下载     东宫藏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8章 我要保护好自己

    猜忌是一把双刃剑,甚至有时候对着自己的那一面更锋利。

    “今天东宫暗卫都跟着去的,也许他现在已经得到消息了,也许他已经告诉齐国公,会不会……会不会等爹爹回来的时候,我也——”

    “不要胡说了!”夏辉喝断她的胡思乱想。

    她抬起双眸,眼里雾蒙蒙一片。

    夏辉心疼地抱紧她,道:“姑娘不是才对我说过,未雨绸缪当然很好,但也不必杞人忧天吗?且不说芳姑说的有没有假,就算是真的,那也没有证据证明和太子殿下有关,姑娘现在想这么多,就不怕冤枉了殿下?”

    她眼里雾气渐渐散去,目光又坚定起来。

    “你说得对,我不能冤枉殿下,我要相信他……我要相信他……”她念了两声,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满屋子翻找。

    “姑娘找什么?”

    话刚问完,池棠就找到了。

    是太子殿下送的那把匕首。

    “噌”的一声,匕首出鞘,吓得夏辉面色一白。

    池棠看了一眼,又将匕首插了回去,爬回床上,将匕首藏到枕头下。

    “爹爹不在,我要保护好自己……”她喃喃说着。

    突然神色一凛,低声道:“从现在起,我病了,谁也不见,哪也不去!所有入口的东西你都替我亲自盯着,尤其不要让轻罗碰到!”

    夏辉一一应下。

    池棠交代完后,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又跳下床,扑到妆台上,哆哆嗦嗦翻出胭脂,又找出一张帕子。

    她用手指蘸了胭脂,想要在帕子上写字,却手抖得写不出来。

    夏辉看不下去了:“姑娘要写什么,我帮你写。”

    池棠摇了摇头,道:“万一我出了什么意外,要给爹爹留点线索!”

    勉勉强强写了四个字,她又停了下来,呆呆看了一会儿,问道:“写得这么丑,爹爹会不会认不出是我的字?”

    夏辉握住她的手,道:“没有那么糟糕,姑娘别自己吓自己,东宫暗卫都是保护你的!阿郎离开前还特意请了朱姑娘——”

    “朱师叔!”池棠突然精神一振。

    在这京城,几乎所有她认识的人都是利益相关,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分辨。

    但朱弦不一样。

    “朱师叔!”池棠起身喊道。

    “什么?叫我?在在在!”

    朱弦正好打发了薛筝回来,正要敲窗说话,就听到里头的小姑娘在喊自己,忙不迭应声,欣慰道:“找师叔就对了!有什么委屈说给师叔听听,师叔帮你出气!”

    话音刚落,门开了,蓬头乱服的小姑娘一头扑进怀里。

    朱弦忙抬手接住。

    哎呀,这软的……

    “朱师叔——”女孩儿委委屈屈呜咽着,“我好怕……”

    ……

    朱弦第一次碰到这样软绵绵黏糊糊的小姑娘,让人万般力道都使不出来,只好耐着性子哄着她吃饭,哄着她睡觉。

    好在池棠今天大约累了,匆匆用过晚饭就撑不住睡下了,朱弦这才得空离开。

    走出屋子一看,天都快黑了。

    望着天际余霞,朱弦不由陷入了沉思。

    她才十九岁,怎么整得跟个老母亲似的?池长庭这小姑娘怕不是有毒?

    摇头一叹,忽然瞥见西厢回廊下站了一个人。

    定睛一看,原来是青衣。

    “你怎么站那儿?”朱弦踩着栏杆一跃,落在青衣面前,就着回廊的美人靠坐下。

    据她的不完全观察,青衣平常都是站正屋门口的。

    “她在防我。”青衣道。

    朱弦笑道:“她也不是防你,是防所有人——”顿了顿,“除了我!”骄傲。

    不过没有得到青衣艳羡的目光,颇有些无趣,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她今天怪怪的,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我去找莫三问一问,你也去跟太子说一声吧!”

    青衣摇了摇头。

    太子那里有的是人回话,不缺她一个。

    池小姑娘防着她,或许就是觉得她不是自己人,觉得她只是太子派来的……

    ……

    “身体不适?”李俨听得心中一紧,“哪里不适?”

    薛筝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李俨瞥了她一眼。

    薛筝冷笑道:“大门口就把我拦下了,面也没见着,你说呢?”

    “谁拦的?”

    “就那个姓朱的!”薛筝怒气冲冲道。

    换了别人还能闯一闯,那姓朱的女子武功又高,性子又横,不服也只能憋着。

    李俨蹙起了眉。

    朱弦是个只凑热闹不管事的,断然不会自作主张,而池家能指使得动朱弦的,也只有阿棠了。

    阿棠不是个会闹性子的,不来一定有不来的理由。

    难道真的病了?

    可为什么不让薛筝探视?

    “你最近做了什么?”李俨问道。

    薛筝委屈到爆炸:“我做了什么!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

    李俨也想不出来,便道:“若有人问起,你替她遮掩一下。”

    薛筝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忍不住道:“看你把她惯得!脾气越来越大了,也不管管!”

    李俨点头:“是孤惯的。”

    薛筝气走。

    李俨站在东宫通往太极宫的宫门前静静伫立。

    大约过了一刻钟,等的人来了。

    “……辰时三刻出门,至城外西郊杨善村……午时正回府,未有再出……”暗卫低声禀道。

    “杨善村那个是什么人?”李俨问道。

    “似乎是池家旧仆。”

    池家旧仆?

    李俨思索了一会儿,印象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池家旧仆,便道:“去查一下。”

    暗卫应下。

    又问:“青衣可有回话?”

    “没有。”

    李俨心头一沉。

    上午去了城外,中午回时还好好的,不可能是生病,也没有受伤,小日子刚结束,以池小姑娘的性子,也不可能是闹脾气,所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青衣没有来回话?

    眼看宫宴将始,李俨只好暂且放下,匆匆赶去。

    等到从宫宴上脱身,已是夜深人静。

    虽然知道她应该已经睡下了,李俨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池宅遍布东宫暗卫,对李俨来说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地,然而到了柳院,却被拦了下来。

    李俨沉眸道:“今日有异,为何没有来报?”

    青衣伏身跪地:“一仆不事二主,请殿下成全。”

第319章 这是孤应该做的

    李俨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若有不忠,孤一样不会轻饶。”

    青衣磕了一个头。

    李俨抬头看了一眼池棠的卧房,屋里烛火不掌,静谧无声,想是她睡得正安。

    他退远了几步,低声问道:“今日何故没有赴宴?真的身体不适?”

    青衣迟疑道:“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当面问吧。”

    李俨纵然心中焦急,也只能无奈点头。

    正要离去,卧房中突然惊叫:“夏辉!夏辉!”如噩梦乍醒,语气中满是惊恐。

    李俨心里揪了一下,猝然止步回头,盯着她卧房的窗看。

    屋内侍女惊起,柔声安抚,那姑娘呜呜着要点灯,侍女喏喏离身,少顷,屋内燃烛,将窗前陈设器皿模糊映出。

    女孩儿娇娇啼声渐歇,还剩了些含糊语声,似乎在同侍女说着话。

    李俨不自觉走到窗前,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轻叩了一下。

    屋内语声瞬停,死一般的寂静。

    “谁?”是侍女发问,声音隐隐惊惧。

    李俨蹙了蹙眉,低声答道:“阿棠,是孤。”

    心中却陡生疑窦。

    自己家中,又住着青衣和朱弦两大高手,这侍女在怕什么?

    他答完之后,屋内又静了下来,仍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李俨突然不安,又道:“你今日没有进宫,孤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屋内终于响起池棠的声音:“我……我已经睡下了……”战战兢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李俨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静立稍许,道:“你好好休息,孤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转身走下回廊。

    忽然,身后屋内“咚隆”声响,好似有什么落在地上。

    李俨心中一动,停步回头,恰见窗户推出。

    刹那间,月光与烛光相融,温柔地覆在女孩儿发上、脸上、雪白无瑕的中衣上。

    她眸中盈盈,如月影春江,花落闲潭。

    李俨呼吸一窒,双脚仿佛在扎根地下,不能动弹,只目不转睛看着她。

    “殿下……”她轻喃一声,垂下了眼眸,脸上露出羞愧不安的神色。

    李俨终于回过神来,箭步上阶,到了窗前,抬起双手,在她肩上虚虚一滞,忽又收回,迅速解下身上披风,将她严严实实裹住。

    这才扶了她的双肩,低声道:“已经中秋了,夜里凉,不可穿着单衣跑出来。”

    她仰起脸看他,突然落泪……

    ……

    李俨刚从侍女手里接过拧好的热帕子,就见她闭眼抬脸等着他来擦拭,乖得让人心都化了。

    温热的棉布抹过她微肿的眼睛,动作一顿。

    “今天怎么了?”李俨低声问道。

    她睁了睁眼,意识到帕子还在眼睛上,又立即闭上,反问道:“青衣没告诉殿下吗?”

    “以后没有你的命令,青衣不会再向孤回禀你的行踪。”他说着,细细抹去她眼角泪痕。

    池棠蓦然睁眼,惊诧地看着他。

    “青衣是来保护你的,只有你信任她,她才能将你护得周全——”李俨将帕子递还给夏辉,抬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以后她只听从你一个人,一心一意为你。”

    池棠有些讪讪:“其实没什么的……夏辉也听我爹的,我一样信任她……”

    李俨默了片刻,问道:“阿棠不信的是孤,对吗?”

    今天本来就有些奇怪,刚才听到青衣那么一说,他隐隐猜到了一些。

    多半是池小姑娘表现出了不信任,才让青衣如此自省。

    而真正让她不信任的不是青衣,而是青衣背后的他。

    池棠没想到他一猜就中,不由呆了一呆,旋即心中大乱,慌忙抓住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俨暗叹一声,将她轻轻搂住,低声道:“别急,慢慢说。”

    池棠只觉心中万种不安都被这一句瞬间抹平,忽地眼眶一热,又落下泪来,钻进他怀里抽抽噎噎道:“殿、殿下……我知道错了……”

    李俨心里一松,吻了吻她的发顶,问道:“错哪儿了?”

    她语声哽咽道:“我不该、不该怀疑殿下……”

    “怀疑孤什么?”李俨微微蹙眉。

    小姑娘哭得更伤心了:“我不该怀疑殿下会杀我……”

    李俨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瞬间呆住了。

    池棠见他沉默不语,突然害怕起来,反而收了哭声,小心翼翼揪着他的衣襟抽泣道:“我知道错了……我怀疑殿下,怀疑殿下真的好难过,我好怕……”

    他仍旧沉默着。

    池棠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渐渐松了手,往后退去。

    才退了一步,他便突然收紧手臂,将她用力按进怀里。

    “别怕——”他低声道,“孤不会伤害你……”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声音愈低:“孤若有负池棠,便教孤储位不保,山河无继!”

    池棠呆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殿下、殿下不用发这样的誓,不用的——”

    “应该的,”李俨握住她的手,“你第一次离开父亲,纵然身边再多护卫侍女,心里也会不安,平时没事不觉得,一旦发生什么事,心里就会失控,这不是你的错,是孤做得不够好,不足以被阿棠信赖。”

    池棠含泪摇头,不知如何作答。

    李俨吻了吻她的手,低声道:“母后去的时候,孤已经入主东宫,内有父皇怜爱,外有舅父扶持,身边也不乏文臣武将效忠,可孤还是觉得不安,谁都不信,觉得谁都不是一心一意为孤——”他再次抱紧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无人可信,真的很难过。”

    “后来呢?”池棠忍不住问道。

    “后来就习惯了。”

    “习惯了?”池棠大急,挣起看他,“怎么习惯了?习惯什么了?”

    李俨微微一笑,抚着她的脸道:“习惯了接受每个人的私心,各取所需,比单纯的信任更简单,也更可靠;再者,自己能立起来,也无需信赖他人。”

    池棠痴痴地想了一会儿,怅然若失:“习惯了,就不难过了吗?”

    “不——”他轻轻吻了吻她,柔声道,“是有了阿棠,就再也不难过了。”

    可能是因为她笨拙的关心,可能是因为她的毫不设防,可能是因为她是她。

    “无人可信,真的很难过,孤不想阿棠难过;”

    “如果誓言能让你安心,这是孤应该做的。”

第320章 你怎么回来了

    无人可信,真的很难过。

    池棠怔怔地看了他许久,突然问道:“殿下说无人可信,那齐国公呢?”

    太子殿下对她的好毋庸置疑,只是,八年前齐国公做下的那件事,殿下知道吗?

    他注视着她,眸光若有所动。

    少顷,抬手将她垂落身前的发丝拂到肩后,道:“舅舅固然是一心为孤好,但他做的事也并非桩桩如孤所愿。”

    “比如?”池棠突然紧张得喉咙干涩。

    李俨轻轻按揉她紧绷的双肩,缓缓道:“比如选妃,舅舅只想着联姻带来的利益,却不知孤心意,如此,孤是一定要反对的。”

    “还有吗?”

    李俨沉吟道:“还有卢迁,舅舅早知他杀兄夺爵,却帮着隐瞒,只因卢迁主动依附于他,这回孤要动卢迁,舅舅也是不赞同。”

    池棠身子一颤,问道:“陆先生说,东宫密探可知万里之遥,卢迁杀兄夺爵的事,殿下是今年刚知道的吗?”

    李俨道:“东宫确实有密探,但素来只用作军情探知,若不是卢攸加害于你,孤也不会去查固安侯府。”

    池棠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殿下……”

    轻声唤出,心中无限欢喜。

    他不会查,所以他不知道,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实在不该先入为主,就算怀疑,也该当面问清楚,

    “孤在。”李俨轻声应道,低头见她纤柔的小手亲昵包裹住他的拇指,可爱极了。

    她跪起身,双臂柔软上攀,搂住他的脖子,眉梢眼角,眷恋依依:“无论是谁要害我,殿下都会帮我吗?”

    李俨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道:“是,谁也不能害你,齐国公也不例外。”

    池棠蓦地睁大双眼:“殿下你——”

    太子殿下怎么什么都能猜到!

    李俨圈住她的腰肢往怀里带了带,问道:“今天在杨善村发现了什么?”

    池棠迟疑道:“是从前我娘身边的婢女,病重不治,想见我一面——”觑了他一眼,“她叫芳姑,殿下有印象吗?”

    李俨摇头:“孤只见过岳母三次,两次在齐国公府,一次在宫宴上,至于婢女,不曾留意——”眉间微蹙,“她对你说了什么?”

    虽是这么问着,眼神却渐渐变了,云深雾重之下,隐隐惊骇。

    池棠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确定,我不能说,等爹爹回来再说。”

    “那就不说,”李俨吻了吻她的手,“别怕,杨善村那边孤会处理;”

    又一吻,落在她额角。

    “池公很快就回来了,孤一定把你好好地交还给他,教他知道,孤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

    再一吻,落在她鼻尖。

    “日后,他便会放心将你许配给孤……”

    一吻又一吻,滋生欢喜无数……

    ……

    夏辉轻轻地将门虚掩上,不自觉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烛影颤颤,缱绻得令人脸红。

    她忙挪开目光,一转身,却差点撞上人。

    对方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往后一拖就是一丈有余。

    “啧啧啧啧……”朱弦松了手,一脸的意味深长,“还是太子殿下有办法,把小棠棠哄得跟小羊似的,瞧这乖的……”

    夏辉“嗯”了一声,心里如同卸了一块大石。

    有太子殿下护着,姑娘就安全了,其他的,还是要等阿郎回来再说。

    “哎!”朱弦撞了她一下,问道,“那个芳姑是不是跟小棠棠感情很好?她死了所以棠棠很伤心?”

    夏辉脸色变了变,冷冷道:“她是叛奴!”

    “叛奴?”朱弦惊讶道,“叛奴她还敢回来?”

    夏辉冷着脸没说话。

    “该不是回来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吧?”朱弦叨叨问道,“她到底说了什么秘密,把棠棠刺激成那样?”

    夏辉还是没说话。

    朱弦继续努力猜测:“棠棠阿娘的旧仆啊……难道跟棠棠阿娘有关?”

    “别瞎猜了!”夏辉忍不住打断她。

    再猜就快猜出来了!

    朱弦还真的听话地闭嘴了。

    实在是刚刚脑中粗粗掠过的几个念头都很吓人,例如棠棠娘被人谋杀、棠棠不是池长庭亲生之类的,还没细想就把自己给吓到了。

    赶紧看看屋里的缠绵压压惊。

    看也看不到啥,夏辉虽然没把门关严实,可也不是站那么远就能偷窥到的。

    只不过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浓情蜜意。

    朱弦突然有点小兴奋:“你说这孤男寡女、**的,让他们俩在里面没事吧?”

    “什么事?”

    “不就是——”答了一半,朱弦猛然发觉声音不对,看了夏辉一眼,她也是惊得一脸呆滞。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只见她们身后的院门口站了一个人。

    半旧青衣,束袖缚腿,手里拿了一只斗笠,肩后背了一把长刀,一身普普通通的赶路装扮。

    偏他劲腰长腿,身姿清逸,随随意意一站,便有一种风流写意姿态。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随口问了一声,便将目光挪向了正屋,眉间微蹙,“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你、你、你——”朱弦终于找回了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眸光染月,刹那温柔,看得人目眩神迷。

    “今天中秋,我怎么能丢下阿棠一个人?日夜兼程也要赶回来!”这一句,又将朱弦拉回了神。

    她呆呆地看了看屋里。

    日夜兼程赶回来没毛病,可……小棠棠不是一个人怎么办?

    “我不在的时候,都还好吧?”他问道。

    朱弦下意识点头:“好啊……挺好的……”

    “辛苦你了。”

    朱弦轻咳两声,道:“还行吧!”

    他眼里笑意愈浓,正要往里走,又突然停住,摸了摸下颌青茬,回头问朱弦:“我这般不修边幅,是不是不太好看?”

    朱弦脸上一热,下意识道:“啊……挺好看……”

    恰在这时,屋里响起小姑娘软软的说话声。

    他蹙了蹙眉:“这么晚了,她在跟谁说话?”

    朱弦眸光闪了闪,道:“我也不知道呢!我刚从外面赏月回来,什么都不知道!”笑嘻嘻看他,“要不你去看看?顺便给小棠棠一个惊喜?”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大步朝正屋走去——

第321章 芳姑到底说了什么

    李俨扶着她靠在身上,如拥软玉,温香扑鼻。

    长发未梳,婉转覆在素白中衣之上,如溪水自雪山之巅蜿蜒而下,一半没入玄色披风,一半落在他怀里。

    “殿下什么时候回宫?”说话时,她身子动了动,青丝滑落,覆在手背上。

    “过子时再走。”李俨从墨色长发中托起她软绵绵的手,手指晶莹粉嫩,害羞似地微微蜷着,“今天中秋,孤想陪着阿棠。”

    她“嗯”了一声,乖巧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李俨不自觉目光上挪,小巧下颌以上,唇瓣娇美如花,引人采撷……

    李俨忙将目光挪开,规规矩矩落回她手上。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低声道:“九月初,池公回京,待到九月中,孤便请旨册妃,腊月初五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婚期就定在那日,如何?”

    池棠正要开口。

    突然,“嘭”的一声炸响,劲风扑面,木屑乱飞。

    池棠惊叫一声,吓得躲进太子殿下怀里。

    “禽兽!放开阿棠!”怒吼声如雷贯耳。

    池棠瞬间呆住。

    只这一瞬,门口那人便携怒一个疾冲,伸手探到李俨怀里来捉。

    不等李俨有所反应,怀里的姑娘便一把将他推开。

    “爹爹!”女孩儿乳燕归巢般扑进来人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好似受尽了委屈。

    怀抱既空,李俨默默站起身,拍去胸前凉意,朝池长庭微微颔首,道:“池公怎得提前半月回京?”

    池长庭正被女儿哭得手忙脚乱,一听他说话,顿时勃然变色,一手抱住女儿,一手抬起。

    “铮”的一声,长刀出鞘。

    池棠吓得眼泪都没了,忙抱住他的右臂:“爹爹!冷静点!冷静点!”

    池长庭将她拉了下来,杀气凛然地瞪着李俨:“别怕,爹爹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池棠在他怀里急得直跳:“没有啊!殿下没有欺负我!”

    池长庭杀气一敛,看了看满脸焦灼的女儿,又看了看神色略显尴尬的太子殿下,压低声音问道:“没欺负你?那你哭什么?”

    池棠腾地红透了脸,嗫嚅道:“我就是看到爹爹回来太激动了……”

    池长庭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就此作罢,而是皱着眉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

    披散的发,哭红的眼,身上披着太子的披风,里面穿着——

    “你又穿着寝衣跑出来!”池长庭气得脸都青了,“我上次怎么说的!你可有半点把爹爹的话放在心上!”

    池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

    李俨轻咳一声打断她,淡淡道:“阿棠没有跑出来,是孤闯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池长庭横眉冷目,刀尖以对。

    “若不提前半月回来,倒不知自己所托非人——”刀尖缓缓转了半圈,将暖黄烛光反射出冰冷杀气,“殿下就是这样照顾阿棠的?竟是我引狼入室了!”

    “爹爹……”池棠着急地拉了拉他的袖子。

    李俨看了她一眼,却是眉目一软,道:“池公误会了,只因今天中秋,阿棠又有些心绪不佳,孤来宽慰宽慰她。”

    池长庭冷冷一笑:“半夜三更,宽慰宽慰?”

    所以他刚才看到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就是太子殿下的宽慰?

    李俨点头:“确实如此。”

    池长庭又是一声冷笑:“你当我瞎吗?”话音未落,突然手中刀光骤长,划向李俨左臂。

    李俨躲闪不及,上臂被划破一道口子。

    “殿下!”池棠吓得面无血色,丢开池长庭朝李俨扑去,却被池长庭拉住,半分也逃离不得。

    太子都见血了,这事可就闹大了!

    倚在门口的朱弦终于没好意思再看下去,用力咳了两声,道:“太子殿下说的都是真的,棠棠今天心情很不好,说好的宫宴也没去,太子是担心她也过来看看——”见池长庭回头看她,神色越发端正,“真的是宽慰,我一直看着呢!”目光闪了闪,“也就是宽慰到后面就……嘿嘿,你也是过来人嘛!”

    “你不是外出赏月刚回来?”池长庭冷冷问道。

    朱弦讪讪一笑,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嘛!池师兄交代了我好好照顾棠棠的,我哪敢丢下她自己去赏月?”

    池长庭冷笑一声,拿刀的手还是没有放下。

    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半夜三更来找心仪的姑娘,心里能想什么?以为他不懂吗?

    就算一开始是想宽慰,等心上人在怀时,什么龌龊的想法冒不出来?

    池长庭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给李俨再来个几刀,最好打断双腿,让他以后爬都爬不进来!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他还只是想想,女儿就急了。

    “爹爹!你听我给你解释!”池棠扒着他拿刀的手道。

    “你给我解释!现在就给我解释!”池长庭冷冷道,刀尖还是纹丝不动。

    边上朱弦突然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哼!我爹从来不对我生气!”却是学了池棠说过的一句话。

    “闭嘴!”池长庭冷冷瞥了她一眼。

    池棠忽然眼眶一热,满心焦急烟消云散。

    这是爹爹啊……

    爹爹不会真的伤害太子,更不会真的恼她,他再生气,也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爹爹。

    池棠吸了吸鼻子,抱住他的胳膊,软软道:“爹爹,你回来太好了……”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冷笑:“少来这套!给我解释!”

    池棠一点也不怕他了,转头对李俨道:“殿下先回去吧——”

    “我让他走了吗?”池长庭怒道。

    几个月不见,女儿竟然不听话了!

    池棠拉着他的袖子,道:“爹爹,让殿下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冷笑。

    出息了!居然跟他玩缓兵之计?

    “是不是芳姑的事?我可以听吗?”朱弦突然插了一句。

    池长庭目光一动:“芳姑?”

    池棠点了点头,突然泪眼盈盈:“我今天见到芳姑了……”

    池长庭看得惊疑不定,终于收了武器。

    ……

    朱弦当然不可以听,悻悻地被赶走了。

    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并一个夏辉。

    池长庭拄刀坐下,冷冷看了她一眼:“什么事?说吧!”

    池棠看着他,顿觉浑身一松,在他身旁软软地跪了下来,压抑许久的悲愤与惊恐齐涌而出,令她瞬间湿了眼眶。

    “怎么了?”池长庭看得心疼,一时顾不上同她置气。

    池棠猛地抓住他的手,低声抽泣道:“爹爹,芳姑说,阿娘、阿娘——”

    池长庭脸色瞬变:“你娘怎么了?”

    池棠咬紧牙关:“她说,阿娘、阿娘是被齐国公派人毒杀的!”

    说完这一句,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322章 是不是芳姑

    池棠虽然没见过父亲少年时的桀骜,却也知他年过而立,骨子里依然自负不驯。

    别说对上太子殿下没有半分尊敬,就是上回见他在御前,也未曾弯过脊骨。

    只有齐国公,能得他毕恭毕敬的一拜,能得他鞍前马后的效劳。

    不是因为齐国公对他仕途上多有提携,而是为当年齐国公夫人对阿娘的救命之恩。

    可是如今,救命之恩却成了个笑话。

    “……重金买通芳姑,在阿娘汤药中加了一味……致气血渐亏,脏腑衰亡……”

    趁病弱下慢毒,和卢迁毒害兄长如出一辙的招数,甚至于前世的衫衫也是这般送了命。

    一样,却也不一样。

    苏瑾是在苏家动的手,卢迁也是在自家,他们有足够的条件善后。

    而齐国公却是能将手直接伸到别人家中。

    在池家,在爹爹眼皮底下,游刃有余地害死他最重要的人。

    而后整整八年,滴水不漏!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池棠悲愤之余,只觉骨血生寒。

    原来有的人杀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原来在自己家里,也并不安全。

    这一整天,她都精神紧绷到了极点,痛着,恨着,茫然着,又万分恐惧着。

    直到爹爹回来,才完完全全松懈下来。

    她伏在父亲膝头,一边哭,一边将压着不敢诉之于口的秘密一一道来。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池长庭就沉默了。

    待到说完,池棠才发现他已将坐榻的木雕扶手掰了一角下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捏得木屑四落。

    池棠哭着拉过他的手,用力掰开,将扶手和木屑拍落后,捧着他的手仍旧哀哀不能自已。

    原来她不是命中注定没有母亲的陪伴,原来爹爹不是命中注定会失去挚爱的妻子。

    原来他们父女这些年相依为命的遗憾不是天赐的磨难,而是有心人的操纵。

    “为什么……为什么要害阿娘?”她真的想不通。

    阿娘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又体弱很少出门,能妨碍到谁?

    如果是李姝之流,池棠还能想通。

    可齐国公这样的世家权臣,为什么要对付阿娘一个弱女子?

    她捧着的那只手猛地一颤,继而突然握紧她的手,紧得有点生疼。

    池棠想抬头看他,他却突然俯身,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

    “爹爹……”池棠哽咽唤道。

    他扶在她脑后的手用力按了一下,长出一口气,松开手,道:“别急,凡事要有证据……”低声恍若自语,又似抚慰。

    忽又问道:“芳姑呢?”

    “芳姑死了,她原本就只剩了一口气,说完这些就死了。”

    哭过诉过,又有爹爹在身旁,池棠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抬头看他,只觉眸色沉沉,如风雨欲来,然面上却无甚表情。

    “确认是芳姑?”池长庭看着她问道。

    池棠点头:“我、夏辉、莫三、莫七,还有展哥哥都确认过了。”

    “尸体呢?”

    “莫三收殓了。”

    池长庭起身:“你歇着,我去找莫三!”

    “我也去!”池棠跟着起身。

    池长庭蹙眉:“我是去验尸。”

    池棠抿了抿唇,道:“爹爹,你这次回来,还得走吧?”

    池长庭眼中闪过一丝躁怒,捏了捏眉心,点头道:“是!我私自回京,不能让人发现,至九月初,须与随行同僚一起进京。”

    如果真有此事,这次的功劳将是他立身之本;如果此事有假,他更不能为此放弃这一趟的谋划。

    “别怕,我走之前,一定把你身边安排好!”池长庭安慰道。

    池棠摇头:“我先前怕,是怕等不到爹爹回来,怕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爹爹,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一来爹爹已经知道了,二来,她相信太子殿下会保护她。

    池长庭听着这话颇有些悲观,皱眉正要呵斥,又听她道:“这件事才刚刚起了个头,你走之后,也许又发生什么需要我独自面对,我若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失了先机?”她忽然又湿了眼眶,“何况,事关阿娘,我不能不知道。”

    池长庭心中一叹,终是点了头。

    为保池长庭行踪隐秘,前院书房不便点烛,于是将验尸处放在了柳院正房。

    展遇、莫三、莫七以及七凤谷三名弟子都来了。

    芳姑的尸体已经打理过了,甚至比池棠白天见到的还要干净一些。

    不过再干净也是死人,池棠看了一眼,还是犯怵挪开了眼。

    边上朱弦嗤笑了一声,道:“不敢看就别逞能,看个死人还能让你特别优秀了?”

    池棠红了脸不敢反驳,强自镇定地去看池长庭。

    芳姑跟了阿棠娘多年,池长庭只有比展遇等人更熟悉她。

    他盯着死者的面容看了一会儿,问道:“芳姑身上可有旧伤或者胎记?”

    这话是问池棠和画屏了。

    池棠同芳姑分开时不足七岁,还真没留意得这么细,只能无奈摇头。

    夏辉却想起一桩:“姑娘四岁时,被齐国公府的十一郎拿草蚱蜢吓着,芳姑护着姑娘跌了一跤,左上臂侧下留了一道长约一寸的旧疤。”

    朱弦拔了窦淮的匕首,划破尸体的左袖,看了一眼,道:“是她没错。”

    “还有其他特征没?”池长庭问道。

    夏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头:“我当时还没在内院伺候,同芳姑并不熟,恐怕要去问画屏了。”

    朱弦不以为然道:“这样还不够吗?人都死了,临死还特意跑来骗你们一回?”

    池长庭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道:“派人去昌松查一下。”

    展遇应下。

    朱弦嘀咕道:“一个大男人,疑心这么重……”

    池棠忍不住辩驳道:“事关重大,当然要谨慎周详一些!”

    虽然她也笃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确认芳姑的身份后,就没有怎么怀疑。

    但爹爹和她不一样,齐国公毕竟是爹爹效忠多年的恩师……

    池长庭看了她一眼,眸色微温,随即道:“提审银烛!”说完却心中一动,看向池棠。

    池棠愣了愣,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立即摇了摇头。

    前世没有!

    前世银烛没有带她见过芳姑,甚至提都没提过!

第323章 唐氏之死

    银烛到她身边,是为带她去见芳姑。

    可是前世银烛没有带她去见芳姑,又为何到她身边?

    前世她那么信任银烛,银烛不可能来了却没机会开口。

    也不可能是来了才发现她没能力报仇,毕竟一个孤女没有能力对抗齐国公,这是很容易得出的结论。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爹爹——”池棠拉着他想问,突然想起屋内还有别人,不便提前世相关,想了想,临时换了话,“我记得当年替阿娘看病的是一名御医?”

    池长庭眸光一冷,道:“是齐国公请来的御医。”

    池棠忙问:“那名御医现在在哪儿?”

    ……

    “当年替唐氏诊治的王御医告老还乡了!”

    李俨眉间蹙起:“什么时候?”

    “好像是去年吧?”商陆不太确定,“但是他确实没有老到需要告老还乡。”

    “你觉得王御医医术如何?”李俨问道。

    “一般般吧!”商陆神色有些自得。

    忽又瞥了李俨一眼,问道:“怎么?小棠又怀疑她娘的死了?”呃,怎么感觉在骂人?

    “又?”

    “哦!上回大概五月初的时候,向我打听过可以致人衰弱的慢性毒——”摇头一叹,“都这么多年了,池长庭怎么还没走出来?现在带得女儿也疑神疑鬼的,真是作孽!”

    “唐氏的脉案在哪里?”

    “早让池长庭拿走了!”商陆道,“当年唐氏病故,池长庭发了疯似的,总怀疑有人害他夫人,吓得王御医双手奉上脉案保命!”

    李俨沉吟片刻,问道:“你怎么看?”

    商陆一愣,惊讶道:“不是吧?殿下也怀疑唐氏之死有问题?”忽然神色一动,“殿下大半夜急召我入宫,莫非已经有证据了?”

    “可能有个人证。”李俨道。

    “可能……”商陆噎了一下,没趣地说,“唐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人不肯接受事实?”

    “你到的时候她已经咽气了,所以你什么都没看出来?”太子殿下淡淡道。

    商陆顿时觉得受到了蔑视,忙道:“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来,死因还是能看个大概的,她就是气衰而死,底子太薄了,没办法,这种人就是没福气。”

    “有没有中毒迹象?”李俨直截了当问道。

    “真没有!”商陆无奈道,“虽说人死没脉搏,作为大夫诊不出体内积毒,但中毒总有些迹象,我是一点都没看到!”

    “诊不出来?”

    商陆噎得不想说话了,怎么就是抓这种小字眼呢?

    “殿下不知道吧?池长庭当时都找仵作看过了!”商陆有些恼羞成怒,“总不能从御医到仵作都让人买通了吧?谁这么无聊废那么大力气对付唐氏一个孤女?”

    李俨沉眸不语。

    谁会废那么大力气?可是,如果不费吹灰之力呢?

    “不过……”商陆突然面露迟疑。

    李俨抬眸看他,无声催促。

    “其实有时候未必需要用毒——”商陆谨慎地说,“就凭唐氏的身子,稍微换个一两味药……”

    李俨眸光一紧。

    商陆犹豫道:“殿下要是还能找到唐氏当年用的药方,我倒是可以把药方漏洞写出来,只不过,以唐氏的身子,漏洞真的太多了,就算写出来也不好筛查。”

    李俨点点头:“退下吧!”

    商陆施礼告退。

    李俨左手抬起,做了个手势,沉吟缓道:“西郊杨善村尾有个今日新亡的女子,细查她的行踪来历。”

    “是!”暗中有人应道。

    “事涉池乡君者,勿令外传。”

    “是!”

    李俨抬起的左手手指收拢,却还没放下。

    沉吟许久,又道:“查一下,是谁带池乡君去的杨善村。”

    ……

    池宅,柳院,丑时将尽。

    池长庭对着银烛重复问第三遍的时候,池棠终于困极睡了过去。

    审讯不能随意中断。

    池长庭一面放低了声音继续咄咄逼问,一面朝朱弦使了个眼色。

    朱弦打着哈欠上前,刚抱起池棠,她便惊醒过来:“好了吗?问完了?”

    池长庭看了她一眼,暗忖也问得差不多了,便令人将银烛带下去。

    “今日之事,也不瞒师弟师妹……”池长庭面色淡淡地将情况简单说了说,屋内无不面色震惊。

    朱弦更是一个激灵,打到一半的哈欠都没了。

    她看看池长庭,又看看池棠,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棠棠是亲生的。

    “——天明前我要出城,半月后才回,阿棠这里,还要请诸位多多费心!”池长庭继续道。

    展遇等人自然不在话下,窦淮、魏少游也纷纷应下。

    池长庭又具体做了些安排,令窦淮、魏少游及展遇等三人每夜轮流巡守。

    “府内虽有东宫暗卫,也有防不住的时候,不能掉以轻心——”说着,池长庭将目光扫向屋里心虚的两位姑娘,“朱师妹!”

    “在!在!”朱弦瞬间挺直了身板,“师兄说得对,东宫暗卫靠不住!”

    池长庭扯了扯嘴角,道:“内院就拜托朱师妹了,夜里尤其警醒些。”

    朱弦正色道:“师兄放心,从现在开始,一只公蚂蚁都别想爬进柳院!”

    池长庭又嘱咐了几句,便道:“你们都去歇着吧,我再同阿棠说两句。”

    待诸人离去,他回过头,发现池棠又趴在茶桌上睡着了。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这一夜,实在是难为她了。

    池长庭走到她身旁,坐下,抬手拂去她脸上的发丝。

    只这么一个轻轻的动作,竟然也惊醒了她。

    她抬起头,目光茫茫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渐渐聚起精神,揉了揉眼睛,问道:“我又睡着了吗?”语气中有些愧疚。

    池长庭手梳了梳她的长发,轻声道:“芳姑那边还需查证,银烛也有疑点,你先别急——”

    “什么疑点?”池棠忙问,心里十分懊恼。

    一定是她睡过去听漏了。

    池长庭眸光一沉:“她答得太好了。”

    池棠迷惑不解。

    池长庭冷冷一笑,道:“夜半子时,审讯一个多时辰,连朱弦都困得东倒西歪,银烛却每一个问题都能答上来——”

    “反复三遍,无一错漏!”

第324章 爹爹希望你能懂事

    池棠怔愣许久,问道:“所以她是有备而来?那芳姑呢?芳姑是假的?还是说了谎?”

    芳姑在见过她之后就死了,那是回光返照。

    她留着最后一口气,只为将那段话告诉她。

    述说时,她数次激动崩溃痛哭,她流着泪的眼里有懊悔。

    她说她对不起阿娘,她死也赎不清自己的罪。

    她表现得太真实了,池棠下意识就信了。

    还是爹爹厉害,这么快就抓到了破绽。

    池棠崇拜地看着池长庭,爹爹回来真是太好了。

    池长庭揉了揉她的脑袋,却道:“也不一定——”

    池棠一愣。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的真假和事情的真假是两回事,芳姑和银烛的身份有待查证,但是你娘——”他声音哑了一下,又恢复正常,“无风不起浪,不可等闲视之!”

    所以是……无论芳姑和银烛身份真假,阿娘都有可能真的是被人害死?池棠懵懂地想着。

    池长庭看了看外头天色,道:“我要走了,接下来半月你尽量少出门,等我回来再说!”

    池棠听话点头:“我就说我病了,哪儿都不去!”

    池长庭回过头,抬手轻轻抚着她微凉的秀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身上的玄色披风。

    池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唤道:“爹爹……”

    “太子能走到今天,离不开齐国公的扶持,”他突然开口,神色语气都浸着凉意,“如果这件事是真的——”

    他语声一停,凝视她许久,终是叹道:“爹爹希望,你能懂事。”

    池棠抿紧双唇,眼里模糊了一瞬,又逐渐恢复清明。

    她“嗯”了一声,又觉得声音太轻,便用力点了点头,哑声道:“爹爹,我会的!”

    ……

    李俨想着,既然池长庭回来了,他们父女必定有许多话要说,这一夜,池棠应该是没怎么睡。

    因此第二天,他特意等到黄昏时才登池宅门探望。

    然而,并没有如愿见到记挂的姑娘。

    “病了?”李俨霍然起身,心中火烧火燎。

    遇上这样的事,急怒攻心的都有,也不知她病成什么样了。

    尹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忙道:“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受了凉,养几天就好!”

    李俨暗暗松了一口气,道:“烦请夫人带路,孤去看看她。”

    尹氏面露为难:“殿下身份尊贵,万一过了病气——”话没说完,就见太子殿下眸光淡淡看着自己,突然就不敢说下去了,喏喏侧身,“殿下请随我来……”

    然而到了柳院,还是被拦下了。

    这一个可没尹氏那么好说话——

    “病了!谁都不见!”朱弦简单明了地说。

    李俨蹙眉:“这话是她说的?”

    朱弦朝他暗示地挑了挑眉:“不是棠棠说的,还能是谁?”

    李俨沉默。

    不是池棠,当然就是池长庭。

    看来池长庭人虽然走了,话还是留下了,那姑娘向来听话,今天定然是见不到了。

    见不到,他也不能就这么走了,于是问道:“病得严重吗?哪里不舒服?精神如何?”

    朱弦突然想起去年秋天在吴兴王府的时候,太子殿下特意避开池长庭的耳目来见棠棠,结果被她拦在门外,还眼睁睁看着她抢走了棠棠的冬枣。

    此情此景,啧啧啧,历史重演啊!

    没想到一年过去了,太子殿下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被她拦在门外的命!

    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不严重,哈哈……就是有点低烧,没什么精神,吃了药刚睡下呢!哈哈……”朱弦止不住乐。

    李俨不由沉下了脸:“阿棠病了你很开心?”

    “哈哈……殿下说哪里话,我怎么会开心哈哈哈……我特别担心呢!哈哈哈……”

    李俨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冷冷道:“孤会派御医过来!”说罢,拂袖而去。

    朱弦一边往里走一边继续乐,到了内院还停不下来。

    拦着太子殿下见心上人真的太爽了,哈哈哈……

    媚娘看到了,忍不住道:“你拦了太子殿下这么得意,不怕殿下生气降罪吗?”

    “怎么会?”朱弦刚这么一说,笑容便僵住了。

    上回拦了太子殿下,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朱弦背脊一寒,忙问:“棠棠睡了吗?”

    “吃了药刚睡下”这种话当然是说了骗太子殿下的。

    “还没吧?”媚娘往屋里看了一眼,“没见冬芒出来——”撇了撇嘴,嘀嘀咕咕,“都是伺候人的,就她作威作福,不让我进就算了,轻罗也拦着不让进……”

    轻罗正低头垂眸守着小炉,被提到也没有反应。

    朱弦管不着这些,听说池棠没睡就往屋里冲了。

    万一太子殿下恼羞成怒又要关她,可就只有小棠棠能救她了!

    一进屋,就听到池棠恹恹的声音:“我没病,不要吃……”

    冬芒道:“大夫都说你病了!”

    “大夫总喜欢说人病了。”虽然有气无力,还是坚持反驳。

    冬芒气极:“姑娘都十四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吃个药还这么费劲?”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不要吃药。”继续坚持。

    朱弦“噗嗤”一笑,走进卧房。

    床榻上,池小姑娘正裹成一团趴着,小脸枕在手背上,压得有些变形,眉眼耷拉着,一点神采都没有。

    再一看冬芒手里,满满一碗汤药,好似一点也没动过。

    冬芒见了她忙来告状:“朱姑娘你管管她啊!”

    朱弦拿过药碗,道:“我来!她不吃我就给她灌进去!”

    冬芒振奋地跳了起来:“我去拿蜜饯!”

    朱弦是认真的,往床边一坐,就要扶她起来灌药。

    “朱师叔——”

    “叫师祖也没用!生病了就得吃药!”朱弦铁面无私。

    池棠幽幽一叹,道:“我一想到我娘可能被人在药里下过毒,就不敢吃这个药……”

    朱弦动作一僵,下意识把药碗丢了出去。

    “啪!”碎裂声。

    “朱姑娘!你怎么助纣为虐!”拿着蜜饯进门的冬芒气急败坏嚷道。

    朱弦搪塞了几句,将她赶了出去,回头朝池棠抱怨道:“你怎么惯出这么个泼辣的丫头?”

    池棠吃吃笑道:“以前我身边还有个叫春曦的,小的时候比冬芒还泼辣,后来长大了就很厉害——”忽然一叹,“我要是能有她们一半厉害就好了……”

第325章 绝不会放弃

    朱弦见不得她这副丧气模样,挑眉道:“你怎么不厉害了?我正要找你救命呢!”

    池棠“噗嗤”笑道:“师叔是不是又在殿下面前得意忘形了?”

    “什么叫又?”朱弦不满。

    池棠嘻嘻笑道:“师叔放心吧!殿下很和气的,不会同你计较这些小事。”

    朱弦嗤笑道:“你当我没被他计较过吗?”

    池棠也想起了一年前的事,趴在床边咯咯直笑。

    朱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其实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很厉害。”

    池棠怔怔看着她

    朱弦嗤笑一声,又道:“我武功那么高,还不是栽了好几次?”

    池棠……

    池棠觉得无力反驳,甚至好像被说服了?

    愣了一会儿,转而问道:“殿下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等会儿派御医来给你看看。”朱弦回答。

    “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昨晚没睡,觉得困。”池棠恹恹道。

    “你都睡了一整天了,还觉得困呢?”朱弦不以为然。

    “真的没病啊……”

    “这话你跟御医说去!”朱弦睨着她道,“你不就是不放心外面的大夫吗?东宫派来的总放心了吧?”

    池棠皱了皱鼻子,道:“我是不敢吃药啊!”

    “等御医开了方子,我亲自给你去抓!”

    “你懂药吗?”

    朱弦噎了一下,道:“那让你窦师叔给你抓去,他懂!”

    “行吧……”池棠妥协了,又叹一声,“爹爹嘱咐我这阵少出门,本来想装病不出的,这下也不用装了。”

    朱弦想起方才太子殿下的脸色,忍不住“嗤”了一声,道:“你装病不出,挡不住人家来探病啊!”

    “不是有师叔挡着嘛!”池棠笑眯眯看着她。

    朱弦撇了撇嘴,道:“我怕我再挡一次就要被太子抓起来了!”

    池棠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我给他写封信,让他以后别来了……”

    朱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你不会是想始乱终弃吧?”朱弦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昨晚还跟太子卿卿我我的?”

    “什么啊!”池棠瞪了她一眼,拉起被子蒙住头,“我要睡了!”

    隔着被子,听见朱弦嘀咕了两声,渐渐没了声音。

    又听到有人进屋来,池棠便翻了个身朝里睡。

    “姑娘?”是夏辉的声音。

    池棠没有回答。

    须臾,脚步声轻悄离去。

    池棠徐徐放松了身子,抓起被子,再次将脸蒙上,捂住了不小心出口的呜咽。

    泪刚从眼角涌出,便被被子拭干。

    黑暗中,一切变得清晰。

    就连昨夜的话语都清晰在耳——

    “太子能走到今天,齐国公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岂能袖手?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爹爹希望,你能懂事……”

    杀母之仇,怎么能不懂事?

    “有了阿棠,就再也不难过了……”

    可是,好像……还是要难过……

    ……

    东宫,丽正殿。

    殿前宫灯亮起时,商陆匆匆入内。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偶感个风寒,多喝热水,多睡觉,发发汗就好了。”商陆说完这些,觑了一眼端坐书案后的太子殿下,语气古怪地说,“对了,小棠让我给殿下带个话——”

    看到太子殿下抬头看来,眼里隐约期待,商陆“嘿嘿”一笑,道:“小棠说,她家里大人不在,她又卧病在床,不便见客,让殿下不必再去探望了!”

    这哪是不便见客?根本是不想见某人啊!

    商陆幸灾乐祸地看着某人,却只见他垂下目光,神色依旧冷冷淡淡,没什么变化。

    这就有点无趣了,商陆只好主动出击:“殿下是不是跟小棠吵架了?她怎么不肯见你呢?”

    太子殿下选择了对他的问题置之不理,顾自问道:“你见她精神如何?”

    “病了还能好到哪里去?我到的时候还在睡,听说睡了一整天了,人都睡傻了,见到我半天没吭声——”商陆目光一闪,看了李俨一眼,“眼睛也睡肿了……”

    李俨低头看着面前的奏章,沉默许久,道:“每日午前看诊回话。”

    商陆应下。

    “退下吧。”

    商陆只好遗憾地离开了。

    李俨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奏章,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个局面他并非没有预料过,只是仍旧没有想到对策。

    她的意思,他明白。

    如今还只是怀疑,池长庭已经不许她和他见面了。

    倘若唐氏之死真的同齐国公有关,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但是齐国公再有不好,也是他亲舅,更别说这么多年的尽心辅佐和扶持。

    若有朝一日,齐国公同池长庭对上——

    李俨闭了闭眼,心乱如麻。

    他还没想到自己该怎么办,还要再想想,一定要好好想想……

    一定可以想到……

    晨钟响起,李俨睁开眼睛,眼里有一瞬的迷茫。

    冯安上前,忧心忡忡道:“殿下,今天反正也没朝会,您去睡会儿吧?”

    眸光回聚,李俨摇了摇头,起身从书案后走出。

    “洗漱,更衣。”他淡淡吩咐了一声,闭上眼,慢慢适应坐了一夜后身体的迟钝和麻木。

    更衣洗漱罢,李俨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望见门外青白天光,不自觉走了出去。

    天才亮了不久,宫人们不是匆匆而行,就是在低头洒扫,处处忙碌景象。

    皇宫禁内禁止喧哗,所有人都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即便看到他路过,也只是无声行礼。

    他看着这些人,都是苍白的,看着那些宫阙殿宇,也是苍白的。

    苍白且无味。

    他从丽正殿出来,走过崇教殿,穿过崇教门,过嘉德殿、嘉德门,然后是重明门、嘉福门。

    出了嘉福门,李俨停步往回看。

    这条路,是东宫的中轴线。

    当今天下,只有父皇和他能走这条路。

    待他大婚,他的太子妃也会走这条路进来,至嘉德殿行礼,崇教殿设宴,然后在丽正殿,成为他的妻。

    他等那一天,等了很久。

    他可以继续等,但绝不会放弃!

    “殿下?”身后突然传来讶异的唤声,“殿下这么早出宫?”

第326章 看你把太子逼成什么样了

    李俨转身回头。

    清晨薄雾中,洒洒然走出一人,浅绯官服,面容恬淡,身姿清瘦如竹。

    以女子之身,着五品官服,当今天下,也唯有一人而已。

    李俨颔首为礼:“陆先生。”

    陆子衿施礼后抬头,却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殿下今日有些憔悴。”

    虽然太子殿下神色装束一如寻常,但眼里的血丝却遮盖不住。

    李俨垂眸默了片刻,道:“恰有一事未决,愿请教先生。”

    陆子衿含笑施礼:“殿下请赐教。”

    李俨轻声道:“若恩与情不能兼顾,先生会如何抉择?”

    陆子衿惊愕怔住。

    太子殿下的恩与情,不是明摆着吗?

    陆子衿蹙眉沉吟须臾,忽然转身走开。

    在她身后,侍女牵着马儿隔数步候着,马鞍上系着一只布囊。

    陆子衿从布囊里取出一卷书册,走回李俨面前,将书册递给他。

    李俨不解地接过书册。

    书册是新装订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

    “这是新修的户婚律草拟稿——”陆子衿忽然笑了笑,“说起这个,还是小徒儿的意思呢!”

    李俨正翻开书册,闻言抬眸,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陆子衿笑道:“不久前,小徒儿给前固安侯夫人杜氏写了一封荐信,让我帮着看看杜娘子有没有可能同卢迁义绝,按照旧律肯定是不行的,但巧在现在正在修新律——”她看了一眼李俨手里的书册,“这是我草拟的新户婚律,其中重新修订了义绝相关条例。”

    李俨看着书册,拧眉若有所思。

    “杜氏并不是没能力让杜娘子从卢氏脱身,但强行施压,便是撕破了脸,杜、卢两家世代交好,盘根错节,撕破脸难免两败俱伤,不若以律判,以理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俨一眼,“小徒儿此举甚合我心意,殿下以为呢?”

    李俨眉心缓缓松开,却将手中书卷渐渐收紧。

    陆子衿又笑了一声,道:“殿下若问我,我自是恩情皆不顾,试问,若人人以恩情决事,还要律法做什么?”敛起笑容,正色看李俨,“殿下身为储君,尤应公私分明,持正裁决!”

    李俨抬眸看了她一会儿,拢手一拜:“多谢先生指点!”

    ……

    日头初起,李俨大步走进丽正殿。

    冯安追着问道:“殿下要传早膳了吗?”

    李俨没有回应,直奔书案,急得冯安都快哭了:“我的殿下,你这不吃不睡的,是要闹哪样啊?”

    “传吧!”李俨终于匆匆回了一声,却没有停下铺纸择笔的动作。

    待早膳摆好,李俨也搁了笔。

    纸上洋洋洒洒,略有些潦草,不似他平日的端正字迹,李俨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那姑娘懂事地听从了父亲的话,心里定然又偷偷难过,说不得还背着人躲在被子里哭。

    如此,怎么养得好病?

    李俨又仔细看了一遍信的内容,才封入信封,唤来何必,将信件递给他,叮嘱道:“务必亲手交给阿棠!”

    唤出这个称呼,心中顷刻柔软。

    身为储君,当公私分明。

    她是他的私,其余皆为公。

    于公,则需等证据确凿再持正裁决;于私,他只想让她不再伤心——

    ……

    池棠怔怔地接过信,突然心里一慌,手不自觉用力捏紧,将信捏得皱成一团。

    “你这是干什么!”何必又惊又怒,若不是朱弦拦着,就直接扑过来抢信了。

    “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他心痛嚷道,“你知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差点被朱姑娘当麻雀捅了吗?青衣也不知道掩护我!当然我也不是每次都需要掩护,轻功绝顶我是认真的,但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朱姑娘也是一代高手,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哎哟!”被朱弦拍了一脑袋,终于闭了嘴。

    池棠紧捏着信,心里慌乱无措,还是不敢看。

    太子殿下聪明绝顶,或许昨天她让商大夫传的那么一句话,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这封信,写的会是什么?

    同意她的选择,理解她的无奈,还是怨怪她的薄情……

    无论是哪种,都让她觉得心痛。

    “你怎么这样对殿下的信!”何必捂着脑袋,不敢反抗朱弦,只对着池棠委屈,“殿下为了写这封信早饭都没顾得上吃,更夸张的是,殿下昨晚一夜没睡都在构思——”

    “一夜没睡!”池棠失声喊道,“什么叫一夜没睡?”

    何必睨了她一眼:“一夜没睡就是一夜没睡!字面上的意思你听不懂?我今早去换班的时候听说殿下昨晚在丽正殿坐了一整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天一亮就出去瞎逛,大概逛了一圈有感觉了才跑回来写信,一直到写完这封信——”

    “那他现在睡了没?”池棠焦急问道。

    何必没好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性急?我这不是要说了吗?你非要打断我——”

    “啪!啪!”

    朱弦不耐烦地拿着剑鞘拍了两下床沿,喝道:“说人话!”

    何必立即闭了闭嘴,一脸乖巧地说:“写完信就吃饭睡觉了,真是难为殿下了,一封信就写得这么痛苦,还好他是太子不用写文章考状元,就这文思够呛的,虽说是太子,也是得好好读书才是,否则以后被你爹嫌弃……”

    朱弦也懒得管他了,顾自催促池棠:“快看看写了什么?啧啧啧,坐了一整夜啊!你看你造的孽……”

    池棠红了脸,忙不迭拆开信封。

    正要展阅,却见朱弦甚是自然地探头过来,就连何必也闭了嘴伸长脖子过来偷看。

    池棠“哗”的一下收了信纸:“你们出去!”

    朱弦不满了:“看看怎么了?你看你们俩这闹得,我要不看着点,下回不知道你要把太子逼成什么样!”

    “就是就是!”何必附和道,“我们殿下平时多自律的一个人,被你逼得多惨?我也要看着,免得你又欺负我们殿下,你说你——”

    “出去出去!”池棠板起脸甩着手赶人,“殿下写给我的信,谁也不许看!”

    好不容易赶走了两人,池棠裹起被子,往床帐内缩了缩,确保这个角度没人会偷看到了,才小心翼翼展开信笺——

第327章 太子的墙角都敢挖

    信笺展开,入目是略嫌潦草的字迹,和他平日的字大不相同。

    池棠却看得怦然心动。

    太子殿下那样一个清冷自持的人,竟然会因为她一句话心乱如斯,连字都写不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虚荣感和甜蜜感是怎么回事?

    池棠拍了拍发烫的脸,开始看信——

    还没看完,池棠便“呜”了一声,捂着信滚进床里侧,又里里外外、床头床尾地滚了好几圈。

    突然想起,怕被人瞧见她这模样,忙不迭从床尾钻进被子,又从床头钻出,把被她捂得皱巴巴的信笺再次展开。

    字字入目,心里再无不安难过,甚至比从前任何一刻都更觉得欢喜。

    他说,不便探望,那就不探望,他可以等到能探望的一天;

    他说,前夜之事,他已心里有数,好好养病,一切有他;

    他说,一定会没事的,他也一定会娶她……

    “嫁娶之意,不曾轻言,言出即誓,未敢相忘……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卿须知我,唯卿不负,非卿不娶……”

    池棠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折起来,放回信封里,然后藏到枕头下。

    藏好之后,她盯着枕头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挖出来再看一遍。

    如此反复,也不知看了多少遍,才在藏起来后,忍住了没再挖出来。

    忍住不挖枕头底下的信,却没忍住扑到床里侧,把昨天藏起来的软脂木枕挖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虽然殿下说一切有他,可她也不能让殿下一个人辛苦吧?

    她也要做点什么才是!

    池棠想了又想,朝外喊道:“何叔叔!”

    话音未落,何必就闪现眼前,还附带一个朱弦。

    “赫!”何必看到她吓了一跳,“殿下信里写什么了?怎么你看了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难不成殿下让我送过来的是什么祛病符?听说现在有个道士画符很灵——”

    “咳咳!”池棠红着脸用力咳了两声打断他,道,“何叔叔,你回去回禀殿下,就说、就说——”脸更红了,“就说我看到信了,我、我会好好养病的,让他不必担心……让他也好好照顾自己……”

    声音越说越小,两颊的酒窝却越来越深。

    何必却觉得不够:“你不写个回信什么的?要不送点信物?不然殿下怀疑我乱说怎么办?再说了,殿下一夜没睡给你写了这封信,你就传这么两句话?跟谁学得——”

    “闭嘴!”朱弦瞪了他一眼,“让你回就回,哪那么多废话?没看到我们棠棠正病着吗?有精神写回信吗?”

    见何必抿紧了嘴,才转向池棠笑嘻嘻问道:“太子信上写了什么?把你哄得乐成这样?

    “我哪有……“池棠嘟囔着避开她的目光,同何必道,“你就这么说吧,殿下这么聪明,你有没有乱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不会冤枉你的!”

    至于回信和信物……还是算了吧,爹爹要是知道她和太子殿下互通往来,一定会生气的。

    嗯……传传话不算互通往来吧?

    何必也不知是被朱弦喝住了,还是因为她不回信生气了,走的时候竟然闷声不吭,连到了外面媚娘主动同他打招呼也没理。

    委屈得媚娘趴到窗口来问:“他不是很能说吗?怎么一个字也不跟我说?”

    “可能说累了吧?”池棠随口应了一声,转头问朱弦,“朱师叔,我的药抓回来了吗?”

    她一时也想不到能做什么,先把身子养好吧!

    朱弦正想继续打听信的内容,闻言却是一怔,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还没吧?”

    ……

    此时窦淮还在药铺里抓药。

    因为要亲自一一辨认药材及分量,比较费时,所以耽搁了许久。

    眼看就剩最后一包药时,药铺里突然涌进来一群人。

    这药铺不小,敞开了两个门面,其中一个坐着坐堂大夫,另一个门面是药铺柜台。

    这一群人涌进来,几乎把两个门面都占了,活像上门踢馆的。

    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不是了。

    这一群人,是十几名衣着鲜亮的奴仆簇拥着一名华贵明艳的少女。

    少女一进门就径直朝窦淮走去,身旁的奴仆也极其配合地迅速将窦淮包围了起来。

    药铺掌柜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还没近前,就被奴仆挡了回去。

    所以不是踢馆是寻仇?

    周围人正小心猜测着,便见那名被围的男子神色自若抱拳行礼:“薛郡君!”

    窦淮自然是认得薛筝的,也大概猜到薛筝为什么而来。

    薛筝看了一眼他面前包好的药包,皱眉问道:“真的病了?”

    窦淮点头:“昨日东宫侍医商陆已经来诊过了,开了药方。”

    薛筝狐疑地看了一眼抓药的伙计怯怯递上来的药方:“不能让东宫直接抓好送过来?还特意让你亲自出来抓药?”

    就算不是东宫直接抓好送过来,也轮不到窦淮。

    窦淮算是池小姑娘的长辈,池家又不是没有下人,怎么能劳动长辈亲自出来抓药?

    这个吧……窦淮也觉得有点不好解释,想了想,道:“小师侄病了,我们这些做师叔的心急如焚,恨不能做点什么,恰好我略懂药物,就出来抓药了。”

    薛筝听罢,却眼神变了变,冷笑道:“轮得到你心急如焚?”

    窦淮也不懂她在生什么气,心知惹不起这种世家千金,便选择了沉默以对。

    薛筝正要继续说话,却见药铺伙计怯怯递过来一只药包:“最、最后一包了……”

    窦淮接过药包,道了声谢,却没有离开,而是打开了药包,将里面的药材一一辨认查看,光看神色都看得出是在做一件极为重要上心的事。

    薛筝越看脸色越沉。

    等他重新包好药包,打算要走时,薛筝冷冷一扬下巴:“我随你一道,去看看小棠!”

    窦淮愣了愣,婉拒道:“小师侄卧病精神不佳,这阵子都不见外人,昨天太子殿下来也没见。”

    薛筝勃然变色,一把将他扯到门外,厉声低喝:“太子都外人,敢情就你内人!东宫的墙角都敢挖,你活腻了吧!”

第328章 我给你当嫂子吧

    窦淮总算摆脱了薛筝的纠缠,匆匆回到池宅。

    走到内院门外,却踌躇着没有进去。

    原本朱弦交代的是,让他抓好药直接拿进去,不要假手他人,可是记起刚才薛筝的话,又有点犹豫。

    万一真的引得太子误会了什么,岂不是害了小师侄?

    正琢磨着要不要喊个人去把朱弦叫出来,忽觉眼角红光一闪,朱弦就出现在了眼前。

    朱弦不由分说先拿走了药包,一面数药包数量一面抱怨道:“怎么回来这么晚?棠棠都问起你好几回了?”

    “问我什么?”窦淮下意识问道。

    “问你的药啊!还能问你什么?”朱弦随口答了一句,又忍不住嗤笑一声,“她今天收到了太子的信,跟起死回生了一样,之前还闹着说自己没病,这会儿都催着要吃药了!”

    抬头见窦淮神色怔忡,问道:“怎么了?”

    窦淮回神,摇头道:“没事,今天在外面遇上了齐国公府的薛郡君,耽搁了一会儿。”

    朱弦“呀”了一声,道:“那姑娘可不好招呼,没欺负你吧?”

    窦淮摇头:“没有,就是问起小师侄,想来探望,被我拒绝了。”

    朱弦赞赏点头:“干得好!以后齐国公府的人直接挡在门外,别放进来刺激棠棠!”

    说罢,就提着药材进去了。

    刺激小师侄吗?

    窦淮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又苦笑一声。

    他来拦,还不知道要被那个薛郡君说成什么样。

    ……

    拦得住薛筝,拦得住太子,却还是有些人拦不得。

    池棠说了闭门谢客的第二天,柳院就放进来了一位探病的来客。

    “真的病了?”陆子衫狐疑地打量着她。

    池小姑娘正靠坐在床头,盖着半身被子,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池棠轻咳一声,道:“吃了药快好了。”

    “那就是不严重咯?”陆子衫睨了她一眼,“这么点小毛病,东宫还急巴巴地派了侍医过来,太子殿下是不是太紧张了?”

    池棠拉着被子遮了半张小红脸,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她。

    陆子衫笑了她一会儿,突然叹道:“你这样真好,太子对你这么好……两情相悦……”竟是一脸惆怅。

    池棠忙拉下被子,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陆子衫撅起嘴,踢了鞋子往床上爬。

    池棠往里挪了挪,让出位置给她。

    陆子衫上了床,把侍女们都赶了出去,抱着被子往后一靠,气呼呼道:“我娘不要我了!”

    池棠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她要把我嫁出去!”

    池棠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三月的时候就想把你嫁出去了?”

    当时还安排过衫衫和苏瑾相看来着。

    衫衫去年及笄,确实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

    “不一样!”陆子衫道,“上次是我四婶提的,我娘就是答应了看看,这回她可主动多了,一下子给我找了好几个!”

    “都有谁啊?”池棠兴致勃勃问道。

    陆子衫掰着手指数:“贺家表哥、何家表哥、虞家表哥还有顾家三郎!”

    “怎么都是表哥?”池棠惊讶道。

    贺家是燕国夫人和陆家三夫人的娘家;

    何家是陆先生的外家,衫衫虽然和先生不同母,但何家也算衫衫半个外家;

    虞家则是衫衫的亲外家;

    顾家是陆二夫人的娘家。

    池棠不禁有些感慨,陆大夫人也是用了心了,给衫衫挑选的都是亲上加亲的人家。

    但显然陆子衫并不领情:“可不都是表哥?就差苏家了!”

    池棠蓦地一愣。

    苏家是陆四夫人娘家,也就是苏瑾家。

    出了苏瑾这回事,陆大夫人已经跟陆四夫人闹翻脸了,若不是苏瑾的事被梁王压了下来,陆大夫人都能逼着陆四郎休妻。

    “你看她也不长记性,亲戚就一定好吗?还不是出了苏四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提起苏家陆子衫就愤愤不已。

    这事也难怪她记恨到现在,苏瑾虽然死了,但后续也就不了了之、不能再提了。

    甚至苏家都不知道苏瑾做了什么,还特意派了人上京来打听苏瑾的下落。

    这难免让陆子衫有种还没报仇且报不了仇的无力感。

    不过关于苏瑾的底细,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去查过,并且池棠也私下告诉了陆子衫。

    苏瑾确实是苏家的孩子。

    其生父庶出且早亡,苏瑾是遗腹子。

    寡母出身不显,胆子却很大,从小将苏瑾当作男儿养。

    养到十岁时,寡母病故,苏瑾便依附叔伯为生。

    此后潜心读书,逐渐成为族中最出色的儿郎。

    至于苏瑾何时以及如何成为吴兴王府头号死士的问题,太子殿下并没有查到。

    唯一查到的疑点,是她七岁那年家里多了一名老仆,而那名老仆在她十五岁时病故了。

    苏家其他人可能真的不知道苏瑾的秘密。

    陆子衫见她怔忡不说话,拿胳膊撞了她一下,挤挤眼:“说起来,你还喜欢过她呢!”

    池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才喜欢过她!”

    “我没有!”陆子衫嚷了一声,扑到她身上挠她痒。

    “我也没有!”池棠出手反击。

    顷刻间,东倒西歪闹作一团。

    闹累之后,陆子衫先仰面躺了下来,低声叹道:“那时候,真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女的……还好我们早早地就不要她了……”

    池棠侧卧躺下,忍不住笑道:“是啊,现在真是太好了!”

    陆子衫却翻了个白眼:“好什么啊?我娘连顾三郎都给提上了!恨不得我明天就嫁出去!”

    “顾三郎不好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池棠笑着问道。

    顾三郎貌美,堪称吴郡之——第二。

    第一是她爹。

    不过现在顾三郎应该是吴郡之冠了。

    “我以前也就是喜欢看看他!”陆七姑娘颇见无情,“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我是嫁人呢?还是嫁孔雀呢?”

    池棠“噗嗤”一笑,道:“那就虞家,亲舅家,你跟虞四又玩得好,嫁过去多合适!”

    陆子衫又翻了个白眼:“我还跟你玩得好呢!要不要嫁到你家来?”

    说完却是一怔,急吼吼侧身朝向池棠:“这个不错欸!你大哥哥长得也好看,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不我给你当嫂嫂吧?”

第329章 陆子衫的婚事

    池棠急忙摆手:“不行不行!我大哥哥有心上人了!”

    “真的?”陆子衫更兴奋了,“是谁是谁?”

    池棠也兴奋起来了:“这事我也是猜的,虽然我自己觉得**不离十,不过还是不好往外说,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哦……”

    床帐内,女孩儿窃窃私语,不时传出娇俏笑声。

    屋外廊下,夏辉抬头往里望了一眼,笑道:“我真恨不得把七姑娘留下,我们姑娘病恹恹了好几天,一见你们七姑娘就精神!”

    “谁不是呢!”橙子笑道,“我们姑娘在家也是愁眉苦脸的,来了这儿才高兴点!”忽然轻叹,“从前还跟画屏姐姐说起,觉得她们俩以后最好是嫁给俩兄弟,就能天天黏在一块儿了!”

    夏辉笑容一淡,再次朝屋里看了一眼,神色怅然。

    她家姑娘分明一心系在了太子身上,可现在这情形……也不知接下来会怎么样……

    橙子误会了她的神色,笑道:“现在当然是不可能了,你们姑娘可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

    夏辉笑了笑,没说话。

    “也不知我们姑娘会嫁去哪儿,最好能留在京城,就不用同你们分开了……”橙子惆怅道。

    屋内,陆子衫笑嘻嘻道:“你们俩都比我小,动作倒是挺快!”

    “你不也快了?”池棠笑道。

    陆子衫却叹了一声,道:“其实我娘急着给我挑表哥,是因为祖母想要我嫁去郑氏。”

    池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陆先生从郑氏归家,其实有伤两家的和气,燕国夫人希望衫衫嫁去郑氏,是出于家族利益考虑,这对爱女如命的陆大夫人来说就不太能接受了。

    “你自己怎么想呢?”池棠问道。

    陆子衫摇头叹道:“我都不喜欢。”

    池棠无奈道:“顾三貌美,虞氏亲厚,郑氏有才,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陆子衫忽然神色怔忡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我吧……虽然平时喜欢看貌美小郎君,但真要嫁人,却不是很在意这个,相貌只要端正就够了,最好是斯文儒雅的,年纪最好大一些,比较稳重,学问也不必很精,我还是喜欢懂得经世致用的……”

    池棠起初还认真地听着,并且在脑中勾勒这么一个人的模样。

    勾勒着勾勒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等陆子衫觉得说得差不多的时候,一转脸,就见池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陆子衫讪讪一笑。

    她都说得那么多了,也意识到自己在说谁了。

    “阿棠……”陆子衫讨饶似地唤道。

    池棠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叹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真觉得不好。”

    陆子衫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偷偷去找过他,我跟他说,阿娘要给我议亲了……”

    “他说什么了?”池棠忍不住问道。

    陆子衫笑了起来:“他说恭喜。”

    池棠听不下去了,急道:“你不喜欢顾三他们就换!我也不喜欢你那些表哥,你要是嫁给他们就要回江南了,回江南我们一辈子都见不到几面,还是跟我一起留京城吧!”

    陆子衫一边乐一边点头:“好啊!好啊!我也想留京城和你一起!”

    池棠振奋道:“你看京城也很多很好的少年郎!萧五、崔九、杜壑,哪个不是相貌堂堂?虽然你说不在意相貌,可你也不能歧视人家貌美,长得好看是他们的错吗?”

    “不是不是!”陆子衫咯咯直笑。

    池棠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要是喜欢斯文的,好像崔九最斯文,但崔九有个很难缠的弟弟,崔九还护着他,说不定是个是非不分的,我这里不太建议你选择他!”

    “嗯嗯!听你的!”陆子衫听得津津有味。

    “照我说,还是萧五郎好!萧五郎就是长得风流,其实是个很重情的人——”池棠简单把萧琢和萧彤叔侄情深的事说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他是状元郎啊!十九岁的状元郎,除了我爹就是他了!你可不能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又特别有才华就排斥他!”池棠认真严肃地说。

    陆子衫哈哈大笑:“我可不敢排斥他!听说陛下正有意招萧五郎为驸马呢!”

    池棠一愣,忙问:“哪位公主?”

    “不知道呢!”陆子衫嘻嘻笑道,“不过从年纪看,不外乎新安公主或上洛公主。”

    新安公主是淑妃所出的八公主,上洛公主是贵妃所出的九公主。

    陆子衫说完,睨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是多久没出门了?照理说薛十二对这种事最了解了,她没告诉你?”

    池棠讪讪道:“我……抱病在身,不便见客……”

    陆子衫惊讶地打量了她两眼,道:“怎么?难道薛十二也被你不便掉了?”

    池棠默认。

    陆子衫更加惊讶了:“你不是跟她闹别扭了吧?就一点小毛病,怎么就闹得闭门谢客了?”

    池棠支支吾吾道:“我那个……我最近不是老是遇刺吗?就想着还是不出去了,乖乖待在家里,等我爹回来再说。”

    陆子衫眼睛一亮:“你知道吗?现在坊间已经有说书人在说池叔叔的事迹了!编了足足一百零八回!”

    池棠激动得撑起半身:“怎么说的?说给我听听!”

    “这要从池叔叔出生开始说起呢!各家说法不一样,西市那个说是武曲星下凡,东市说是文曲星,我听的是文曲星版本,才听到七八十回,正好说到任吴郡太守那会儿——”突然一顿,嘻嘻一笑,“还提到了你呢!”

    池棠顿时心痒得不行:“说我什么了?”

    陆子衫吃吃笑着,故意卖关子不说。

    直到池棠挠上来了才哈哈笑道:“我也不知道呢!昨天正听到——”咳了两声,学着男子粗沉嗓音,“池太守眉心一皱,计上心头,这一计,却与池太守的独女有关——”语气再次一转,笑嘻嘻道,“然后就没了!”

    池棠好生失望。

    陆子衫怂恿道:“我看你病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听书?”

    池棠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忍痛拒绝:“算了,等我爹回来再听吧……”

    不过小半个月而已,她还是能忍住的!

    ……

    池长庭的奏章上说预计九月初抵京,事实上,他赶上了九月初的初。

    池棠认认真真在家闭门谢客了整整半个月后,九月初一,父亲大人回来了。

第330章 当众发糖

    九月初一,池长庭回京。

    太子奉旨于城门亲迎犒军,万人空巷。

    城门一早就戒严了不得出入,池棠同围观百姓一起挤在朱雀大街旁,等候入城。

    先进城的是太子车驾。

    华盖金饰,紫帜朱里,所过之处,万民伏拜。

    池棠的马车就停在路边,她不自觉地抓紧马车的门框,伸长脖子去看。

    凡贵人乘坐轺车出行,都会四面垂幔,以示尊贵不可窥视。

    然而今天太子车驾四周的帐幔却卷了起来,将东宫储君的真容露在人前。

    绛红纱袍愈发衬得面如冷玉,薄唇轻抿,一双眸似山巅的云深雾绕,旷远高华,不可攀近。

    “太子殿下可真好看……”陆子衫在一旁喃喃赞叹,还特意撞了池棠一下,“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池棠却连害羞骄傲的心思都顾不上,只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半个月……真的好久好久没见了……

    他仿佛清减了一些?

    怎么只知道叮嘱她照顾自己,轮到他自己就不自觉了呢?

    太子车驾行近眼前时,池棠正蹙眉默默不满。

    突然,车上的太子殿下仿佛察觉了什么,转过头,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

    池棠身子一颤,心头狂跳不止,下意识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他唇角微微一勾,不知从身旁抓起什么,就这么朝她掷了过来。

    池棠反射性接住,一看,居然是一只锦囊!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殿下居然给她丢了一只锦囊?

    她没给太子殿下丢香囊,反而是太子殿下给她丢了一只锦囊?

    “啊啊啊啊——”陆子衫兴奋到尖叫,“什么东西?里面什么东西?”

    抢过锦囊,直接打开,往里掏了掏,掏出一块饴糖。

    “居然是糖!”陆子衫惊喜喊道,用两根手指拈着饴糖在池棠面前直晃,“是糖啊!棠棠!糖糖!”

    池棠红着脸躲开。

    陆子衫逗了她两下,自然而然地拿着糖往自己嘴里塞。

    还没塞进去,便觉背脊一寒,打了个冷颤,想也不想,把饴糖塞进了池棠嘴里。

    池棠含着糖,再去看太子殿下,车驾却已经从身前过去,看不到人了。

    正觉惆怅,忽然四周雀跃喧哗。

    池棠忙抬头往城门望去,骏马悠然,绯衣雍雅,马背上灼灼光华。

    眉目间若有风霜,却又沉沉隐下。

    不见春风得意,只觉沉敛蕴藉。

    “池叔叔真是宠辱不惊,名士之风!”陆子衫由衷赞道。

    池棠“嗯”了一声,心头却有一丝阴影挥之不去。

    ……

    池长庭生擒突厥叛部首领还朝,龙颜大悦,当着文武百官嘉奖无数。

    又称,因其文武兼备,当兼授文武之职,遂拜礼部尚书,兼右卫大将军。

    随行官员将士,各有封赏,并赐宴庆功,惠及家眷。

    池棠大半个月没出门,只觉秋风飒爽,斜阳温柔,就连深深重重的殿宇也显得无比可爱。

    直到在千秋殿门口看到了薛筝。

    今天的宫宴是为这次回京的功臣家眷准备的,池棠还真没想到薛筝也会来,而且站在门口那架势,颇有种守株待兔的感觉。

    池棠头皮一麻,认命地走了过去。

    凭良心说,薛筝一直对她不错,可现在这情况,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薛筝。

    到了跟前,池棠规规矩矩向她行了一礼,也想规规矩矩称一声“薛郡君”,但一想起自己不久前还“阿筝”、“阿筝”地喊着,这一声拉开距离的“薛郡君”她实在喊不出口。

    要不就不喊了吧?

    池棠低着头,打算装聋作哑一回。

    “呵!”薛筝冷笑了一声。

    池棠脚步一滞,继续装聋作哑。

    “再走一步试试?”薛筝阴恻恻道。

    池棠一向听话,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就自己停下了,站得笔直,一副乖巧模样。

    薛筝看着,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走到池小姑娘面前,正要开口,突然瞥见她身后的侍女,顿时眉头一皱,问道:“这不是陆七的婢女?”

    “嗯……”池棠尽量若无其事且语气淡淡地说,“衫衫看我身边缺人,把橙子借给我用一阵。”

    薛筝面色一沉:“轻罗呢?”

    池棠身边的婢女她都清楚,画屏走了,就只剩夏辉还算得用,可夏辉却不是婢女之身,这种场合不能跟来。

    如此,除了轻罗,理应别无选择。

    可这姑娘偏偏就作了其他选择!

    她千挑万选、玲珑八面的轻罗,比不上画屏也就算了,竟然连陆七的婢女都比不过?

    池棠默了片刻,道:“轻罗身体不适。”

    “呵!”薛筝又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觉得轻罗不得用,不如还我算了!”

    身体不适?骗鬼呢!

    池棠幽幽看了她一眼,道:“好。”

    什么?

    薛筝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池棠终究没胆再说一遍,低下头侧身从她身旁走过。

    才迈出一步,就被用力抓住了手腕。

    “池小棠!你给我再说一遍!”薛筝咬牙切齿道。

    也不知是不是被抓疼了,池小姑娘低垂的眼睫蓦地沾了些许水雾,却又柔顺着,没有挣扎挣脱。

    薛筝心里一阵烦躁,正要松手,忽然从旁响起一道呵斥声:“薛十二,你干什么呢!”

    这道声音薛筝并不陌生,皱了皱眉,转身看了一眼,施礼道:“见过八殿下,九殿下!”

    池棠一听,也忙跟着行礼。

    八殿下,就是淑妃所出的八公主新安公主;九殿下,就是贵妃所出的九公主上洛公主。

    新安公主和太子的感情好一些,池棠见过几回。

    上洛公主因为是高贵妃的女儿,平常不跟池棠她们一路,见到的机会不多,因此池棠刚才并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上洛公主匆匆两步上前,看了池棠一眼,转头却是冲着薛筝怒道:“池公于国有功,你怎能欺他爱女?简直放肆!”

    这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从与她同行的新安公主,到被斥责的薛筝,到被维护的池棠,全都呆住了。

    上洛公主斥责完薛筝,转向池棠,却是嫣然一笑,安抚道:“别怕,宫里还轮不到她姓薛的横行霸道!”

    说罢,冷睨了薛筝一眼,亲亲热热牵起池棠的手往殿内走。

第331章 敌我难分

    “上洛公主?”池长庭听完这段也很意外。

    上洛公主生于今上登基那一年,又聪慧貌美,尤得皇帝宠爱。

    虽然受宠,却十分知进退,就是齐国公一系,提起这位公主,也没什么不好的言辞。

    但上洛公主毕竟是高贵妃的女儿,天然亲近高氏一系,这次突然冒出来维护池棠是怎么回事?

    难道高氏想要拉拢他?

    池长庭想了想,还是摇头自我否定了。

    高氏知道他和齐国公的渊源,应该知道拉不动他,除非——

    池长庭眸光一沉。

    除非高氏知道现在有机会拉动了!

    “日后上洛公主再向你示好,你受着就是!”池长庭道。

    池棠应了一声,却眸光闪烁,趴在车窗口往外伸了伸脖子,悄声道:“爹爹,你跟上洛公主没有什么渊源吧?”眼神若有所指。

    池长庭咬牙:“池小四!”

    池棠忙将脖子缩回去,嘟囔道:“爹爹以前都会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怎么平白无故让我受着上洛公主的好了?”

    池长庭噎了一下,道:“回去同你说!”

    眼下宫宴刚散,他们还走在回家路上,有些话不便交代。

    “那是没有?”池棠又问,见他眼风如刀刮来,忙改口道,“没有就好!”

    池棠其实也没有特别怀疑自己爹爹,但她家爹爹这么人才出众,上洛公主偶然见过爹爹,然后就……就来向她示好,也是有可能的。

    虽说年纪差得有点大,但衫衫都能喜欢许航,她爹不比许航优秀多了?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

    难道爹爹跟高氏一派好上了?前面薛筝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叛徒似的……

    既然说起上洛公主,池棠又想起另一桩事:“前阵子还听衫衫说,陛下打算招萧五郎为婿,说不定就是——”看到父亲大人勒停了马儿,池棠便收住话语,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此时夜色已深,坊市间均已宵禁。

    宵禁后街上是不许人走动的,除非有宰相或御笔批条。

    如今天受邀进宫的这些人,欢宴之后,自然能拿到夜里通行的批条回家。

    池长庭父女有,拦着他们的人也有。

    池棠不久前还在宫宴上见到过这个人,当时她落单的时候,这人没上来找她麻烦,这会儿爹爹在她身旁,这人反而找上来了——

    池棠看了一眼自家俊美无俦的爹爹,心想,莫非就是特意来看看她爹?

    正想着,拦路的那人开口了:“池长庭,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嗓音粗哑,如九旬老妪。

    ……

    第二天,池棠起了个大早,匆匆用过早膳,就往池长庭书房来了。

    池长庭不在,也不知几时出的门。

    池棠一点也不意外,顾自在他案头铺纸磨墨,打算写几张字,平复一下焦躁的心情。

    昨夜李姝拦下爹爹后,爹爹原本是不愿理她的,可她开口第一句话就将他们父女都震住了。

    李姝说,王乐平在我这里。

    王乐平,就是当年齐国公请来为阿娘看病的御医。

    去年春天,王御医年不足六十,却告老还乡,此后便失去了踪迹。

    要查阿娘的死因,自然少不了这位王御医。

    王御医在李姝手里,这就复杂了。

    李姝怎么知道他们在找王御医?王御医又怎么会到了李姝手里?她拿着王御医找上爹爹想做什么?

    爹爹也是犹疑警惕着,因此没有昨晚就跟着李姝去,而是选择了今天一早。

    现在应该刚出门不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正这么想着,屋外声响,池长庭回来了。

    池棠忙丢下笔迎出去。

    池长庭看到她在也不意外,朝她点了点头,径自往里走,一张脸冷冷沉沉,显然没什么好消息。

    进了屋,不等池棠发问,他便冷冷开口:“王乐平死了!”

    池棠惊住脚步:“什么时候?”

    “我到的时候已经死了——”池长庭转身坐下,神色喜怒不辨,“大约在我到之前的一个时辰内!”

    那就是杀人灭口?不想让爹爹见到王御医?

    池棠惊怒不已。

    “王乐平虽然死了,但也不是毫无收获,”池长庭道,“据李姝所言,她是今年七月初在城郊偶然遇到的王乐平,当时王乐平正重伤逃亡——”

    王乐平在京城待了二十多年,自然是认得李姝的,也知道李姝的命脉,开口便是“我有一个池长庭的秘密”,李姝才救下了他。

    “王乐平告诉李姝,当年他受齐国公之命为你娘诊治,却发现你娘脉相中有中毒迹象!”池长庭说到这里,终究是眉心拧起,目光发颤,五指紧紧攥住桌角。

    池棠含泪摇了摇头,道:“可是王御医已经死了,这些话都是李姝说的。”

    池长庭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王乐平自称发现唐氏中毒后,先回禀了齐国公,齐国公却令他不要声张,继续为唐氏诊治。

    期间他试图逃走过一次,却被齐国公抓了回来。

    直至唐氏死后,齐国公仍不让他离开京城。

    当时池长庭本来就怀疑唐氏之死,王乐平一走,等于不打自招。

    好在后来池长庭外放了,王乐平才安心在京城留了下来。

    “去年我任满回京,王乐平终究心怀鬼胎,不敢留下,又考虑这件事过去多年,应该无人追查了,便匆匆辞了官职,离开京城——”

    “没想到出京不久,就遭到了追杀!”

    池长庭虽有些忍怒模样,但终究慢慢冷静了下来。

    池棠吸了吸鼻子,哑声道:“爹爹,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池长庭转眸看她。

    池棠道:“齐国公这么厉害,为什么芳姑和王御医都能逃脱他的追杀,赶在临死前把真相送到我们面前?”

    池长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唇角浮现一丝笑意:“你说得对。”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池棠红了脸,讷讷继续说道:“还有李姝,她自己还害过阿娘,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来帮我们?”

    池长庭笑容一收,淡淡道:“她倒未必是好心。”

    王乐平对李姝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借口,一种手段罢了。

    “还有——”池棠还没说完,“爹爹,我想了半个月,也没想明白,齐国公有什么理由对付阿娘?”

第332章 高估了爹爹

    这个问题,池棠怎么也想不通。

    阿娘一个孤女,能妨碍到齐国公什么?

    齐国公所看重的无非是爹爹,可爹爹本来就因为感念齐国公夫人对阿娘的救命之恩,始终对齐国公忠心耿耿。

    这些又跟阿娘有什么关系?

    池长庭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还记得九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池棠当然记得,九年前,她没了阿娘。

    刚要开口回答,又闭上了嘴。

    爹爹要问的应该不是这个。

    池棠正打算再仔细想想,池长庭却自己说出了答案:“九年前,御史中丞穆鸿在江南遇难。”

    他这么一说,池棠也记起来了。

    可这同阿娘有什么关系?

    池长庭目光沉沉,道:“当初穆公在江南遇难,消息传来,齐国公有意让我外放吴县,沟通江南士族,因你娘病重,我拒绝了。”

    池棠呆了一呆,忽然开始浑身发抖。

    因为阿娘病重,爹爹不肯去江南,所以就杀了阿娘?

    “这太荒谬了……”池棠喃喃道。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怎么会有人这么随便害人性命?

    池长庭看着她没有说话。

    其实还有一些事,是他暂时无法诉之于口的,尤其对着女儿。

    当年阿菀刚去,母亲便想为他求娶齐国公之女薛氏八娘,当时他一怒之下将母亲送回了陈留老家。

    又三年后,齐国公也向他流露过招婿之意,他还是拒绝了。

    在他拒绝之后不到半年,薛八出嫁了。

    齐国公也许不会费尽心思去对付阿菀,但他对付阿菀根本无需费尽心思。

    随手捏死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他会信芳姑的话,真的并不是不能接受阿菀之死。

    “爹爹……”池棠怔愣半天,抬起头,含泪看着他,“这样的理由,也太可怕了……”

    池长庭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只是猜测,还是要有证据。”

    池棠吸了吸鼻子,点点头,问道:“那在有证据之前,爹爹会怎么面对齐国公?”

    “一切照旧。”池长庭道。

    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问道:“薛十二给你气受了?”

    池棠扁了扁嘴,道:“她说我忘恩负义……这事还没确定,我就把她当仇人一样……万一搞错了……可是要我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也做不到。”

    池长庭拍了拍她的肩:“这确实难为你了,你就少和薛十二碰面吧,最多再半个月,昌松那边就有消息了。”

    说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

    半个月,实在可以发生太多事了。

    池棠点头,又道:“昨天薛十二说让我把轻罗还给她,她是在说气话吧?我要不要真的还了?”

    池长庭想了想,道:“还吧!轻罗毕竟是齐国公府出身,你留身边也不太合适,趁这机会还了,就当你们小姑娘闹矛盾好了。”

    池棠应下。

    反正已经伤感情了,也不差多加一桩。

    池长庭又道:“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东宫暗卫也退回去吧!”

    池棠心疼了一下,还是乖乖点头。

    忽然警惕看他一眼,抢着说道:“青衣就不用了吧?太子殿下说青衣现在只听我一个人的了!”

    池长庭原本真的想把青衣也赶走,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突然有了其他念头,便顺势应了下来。

    池棠原以为爹爹一定不会像她这样沉不住气,结果竟然是她高估了爹爹。

    第二天,齐国公设宴为池长庭接风。

    池长庭去了,而后宴半退席,拂袖而去,气得齐国公当场砸了酒杯。

    这下全京城都知道池长庭刚升官就和旧主闹翻了。

    “池叔叔这是干什么呢?”连陆子衫也得到消息了,“你们家不是一向同薛家挺好?怎么先是你跟薛十二闹翻,现在连池叔叔跟齐国公也不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池棠抱着脑袋哀嚎:“难得出来玩,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事嘛!”

    陆子衫嚷道:“已经很扫兴了啊!本来说带你去听书的,现在被池叔叔这事一闹,东市那家居然不说了!”

    池棠拉了拉披风,没精打采地说:“听不了说书,来曲江池吹吹风不也挺好?”

    陆子衫睨了她一眼,道:“你现在这样子,哪里好了?”

    突然凑近道:“你快偷偷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现在外面都在说池叔叔忘恩负义,急死我了!”

    “我爹才没有忘恩负义!”池棠气得一下子精神了,“是齐国公——”戛然而止,又蔫了下去,“别问了,都是大人的事,我也不懂……”

    陆子衫见套不出话,只好作罢,转而说起了自己:“……我娘最近好像终于放弃了我的表哥们,开始给我介绍京城的小郎君了,每天都忙得不行,不是相约去庙里上香,就是请人家到家里坐坐,你猜今天她想干什么?”

    “不知道……”池棠有气无力地说。

    陆子衫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虽然对方好像不想听,可挡不住她想说啊!

    “今天邀了魏县侯夫人来家里喝茶呢!魏县侯你知道吗?我娘还真的盯上杜壑了!吓得我赶紧跑了!不是我妄自菲薄,但她真的该认真看看她女儿什么样……”

    陆子衫说得兴致极高,完全没发现周围的动静。

    池棠却是看到了朝这里跑来的人,不过没提醒她。

    不过陆子衫也不是毫无感觉,至少能感觉到池棠没在听:“你干什么呢?我们八年的友情都不能换你认真一点听我说话?”神色忿忿。

    池棠倦倦懒懒地撑起下巴,道:“我在等着看你怎么被抬回去相亲呢!”

    ……

    陆子衫被家人连哄带吓地带回去了。

    池棠仍旧坐在池畔亭中,一动也不想动,连思考也不一点都不带。

    反正最近的事复杂得她带上脑子也不够用了。

    爹爹说,齐国公已经知道了他在调查阿娘之死的事了。

    这些都是一颗心九曲十八弯的人,就凭这一点知道,齐国公已经推论出爹爹有什么想法了,因此才会在两天前的接风宴上不欢而散。

    所以,薛筝知道了吗?

    池棠迷迷糊糊想着,忽然被冬芒轻轻推了一下。

    回神抬头,正好见一群华服少女拾阶而上,言笑盈盈,十分动人。

    池棠却心里“咯噔”一下,看着其中一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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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藏娇介绍:
起初,池棠原想努力振作,扭转前世命运,然后——被她爹搞定了……后来,池棠想查出自己前世死因,找出仇人,然后——被隔壁家大姐姐搞定了……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被隔壁家大姐姐投喂的日子;但是,喂着喂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等等!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肖想我爹?!------------------李俨发现一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心仪当朝太子,见了他却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还要把他跟她爹凑成对……又名《人人都想做我继母,我看中的那个却想做我夫君》东宫藏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藏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藏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