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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七年柊     东宫藏娇txt下载     东宫藏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3章 都配不上阿棠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国子监看看……”萧彤讪讪道。

    池棠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重生后,她尽干拆散别人的活了,还没促成过。

    但萧彤和大哥哥……

    池棠迟疑了一会儿,道:“你看……还有几天就要会试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搅我大哥哥读书了吧?”

    萧彤愣愣地点了点头。

    池棠有些过意不去,又道:“我大哥哥明天开始也不去国子监了,不过在家里你也看不到他,他要闭门读书——”

    “我又不是去看他!”萧彤恼羞成怒,“我就是想去国子监看看!薛筝不也要?”

    池棠“哦”了一声,道:“那我回头问问我爹。”

    萧彤悻悻地别开脸,将刚才拨开的那些拜帖又揽回来,一张张翻看着,口中叨叨说道:“我估摸着五叔应该这两天就到了,我已经让人去城外守着,得赶紧安排起来!”

    “安排什么?”池棠问道。

    “安排姑娘们列队相迎啊!五叔的排场怎么能少?”萧彤一掌重重拍在拜帖上,“这些,都得给我上!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池棠被她的气势震住了,半晌,才弱弱问道:“我也要上吗?”

    萧彤刚要开口,又闭上了嘴巴,看了她一眼,支吾道:“你……你自己看吧……”

    ……

    萧琢是在二月初五进京的。

    “你怎么没跟萧彤一起去?”池长庭一面揉着瓷土一面问道。

    “爹爹好不容易有空带我出来做青瓷呢!”池棠道。

    还没进京的时候,池长庭就承诺过到了京城带她去做一套新茶具,但进京之后事情太多给忘了,直到过完年才想起来。

    初五这日正逢池长庭休沐,正好带了女儿去城外的窑场做瓷器玩。

    其实池棠要是想去接萧琢他也不会反对。

    多看看别的小郎君,不要随随便便被某人哄了去。

    不过池棠不想去,他也很欣慰,毕竟女儿心里还是他最重要!跟他出来玩比见小郎君重要得多了!

    “其实最好的青瓷在会稽郡的越窑,我们在江南时倒是离得近,偏你那时爱白瓷!”池长庭心情愉悦地笑道。

    池棠不以为然:“反正我也做不出最好的青瓷,在哪里做不是一样?”

    池长庭哈哈笑道:“是是是,阿棠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自家姑娘就是可爱!

    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能便宜了那些臭小子?

    李俨身边危机四伏,阿棠这么单纯,怎么能跟着他吃苦?

    李修跟个孩子似的,怎么照顾得好阿棠?

    萧琢风流多情,肯定惹了不少烂桃花!

    一个个都配不上阿棠,还是再看看吧,反正才十四岁,还早!

    “爹爹——”小姑娘软软地唤了一声。

    “嗯?”池长庭应道。

    “周师兄能考上吗?”

    “可以——”池长庭不甚在意地说,“就是名次不会太高,名次也不要紧,只要混个进士出身就行,如今东宫要于崇文馆召集贤能重修律法,周仪要是能进一趟崇文馆,出来就可以直接进大理寺了!”

    池棠听得瞠目结舌:“这、这不是徇私吗?”

    池长庭看了她一眼:“是啊!”

    池棠挣扎许久,还是含蓄地问出了口:“爹爹,你这样……会不会让太子殿下为难?”

    池长庭一腔好心情顿时消了一半,冷冷一笑,停了手上动作,道:“一旦确定要重修律法,谁不想把自家年轻人塞进崇文馆?他们都可以,偏我不行?”

    池棠弱弱道:“可不是要召集贤能吗……”

    虽说是自家师兄,可到底算不上贤能吧?

    池长庭“呵”了一声,道:“贤能是上面几位,下面不得有文书、校对这些打下手的?何况荐归荐,最后能不能进去,太子自己不会挑?还能全部听我的?”

    池棠这才放下心来,瞅着父亲大人好像有点生气,“嘿嘿”一笑,转移了话题:“爹爹,我们画个松竹纹怎么样?”

    池长庭也不至于跟女儿置气,顺坡下驴道:“太冷清了点……”

    ……

    池棠画好了杯盏,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着池长庭在壶身上作画,随口问道:“爹爹你看萧五郎能中榜吗?”

    池长庭蘸了蘸颜料,头也不抬地说:“不出意外的话,可得头名。”

    池棠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状元是杜壑啊!”

    池长庭笑道:“杜壑的文章比较务实,文采远不及萧琢,本来萧琢是只有文采,不过如今一番历练下来,也颇言之有物,综合来看,还是萧琢胜杜壑一筹!”

    池棠惊讶道:“爹爹怎么都知道?”

    “萧琢时常寄了文章请我指点,我现在又在国子监,那几个年轻人的文章还不是想看就看?”

    闲着也是闲着,池长庭就把各人的文章都看了一遍,心里对这次会试的排名已经有了个大概。

    池棠点点头。

    爹爹的判断她总是信的,何况前世杜壑中状元的时候,萧琢没有参加科考,现在萧琢参加了,结果确实不好说。

    “那孙元崇和苏瑾呢?”池棠索性把自己知道名字的都问了一遍。

    “孙元崇略次于杜壑,苏瑾现在的文章我没看到,就以前的水准来看,榜上有名是没问题的。”

    “大哥哥呢?”

    “他啊——”池长庭笑了笑,“他性情温吞,写的策论未必讨巧,不过文章功底扎实,中榜不难,名次也就中等偏上!”

    “除了多一个萧琢,大致的排名跟你前世知道的差不多。”

    那可真是一点惊喜感都没有,池棠想。

    提起池兰泽,池棠也就想起了萧彤,顺带将萧彤想进国子监的事说了一遍,甚至委婉地提及了池兰泽。

    池长庭笑道:“随他们去就是,你大哥不是小孩子,这点事还能不知道处理?”

    池棠点点头,又问:“那萧姑娘能进国子监吗?”

    “可以进啊!”池长庭懒懒道,“下回我去讲课的时候带你们去。”

    “嗯嗯!”池棠虽然一开始没想,可这会儿知道自己能进去,还是有点兴奋,“爹爹,你下回什么时候去讲课?”

    “二月十二。”池长庭道。

    池棠一愣。

    二月十二,是会试第二场。

    萧彤去了也见不到大哥哥啊!

第214章 说好的一见倾心呢?

    池棠捧着脸坐在讲堂的角落里,笑眯眯地望着前面正在讲课的父亲大人。

    讲的是《左传》。

    这种儒家经典,池棠是一点也听不懂,但只看着自家风神俊朗的父亲以及周围学子如痴如醉的神情,就觉得特别骄傲满足。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在认真听,总有几个忍不住往她这边飘。

    确切地说,往她身边的萧彤身上飘。

    虽然爹爹说了不必男装,萧彤还是换了男装。

    可男装也是个漂亮至极的小少年,走哪儿都引人注目。

    不过这个漂亮至极的小少年却不是很精神,一手撑着下巴,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池棠估摸着应该是在想会试,毕竟萧琢也下场了。

    之前去问的时候,萧彤一听这个日子,明显是不想去的。

    但想去的话也是她说的,现在池棠已经求得大人同意了,萧彤也不好意思说不去。

    因此萧彤这一趟来得有些不情不愿。

    不过也不止萧彤这样魂不守舍,国子监里没有下场的学生也有点心不在焉,一节课结束后,便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起会试,就连上去围着池长庭的学生,问的也是第一场会试的题目。

    萧彤拉了拉池棠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出去逛逛吧?”

    池棠看了一眼被学生围在当中的池长庭。

    他仿佛有所察觉,抬起头,朝她点了点头,池棠这才拉着萧彤出了讲堂。

    讲堂只有两面墙,东西穿堂,一面临着水池,一面临着回廊,天冷的时候可以放下竹帘挡风,但现在正值春暖花开,竹帘就是卷起来的。

    池棠走出讲堂,一抬头,却看到回廊上靠近讲堂北面的地方站了一个人,正负手而立往里面看。

    一袭白衣,在空荡荡的回廊上十分显眼。

    池棠微微一惊,忙上前施礼:“先生!”

    萧彤听她这么喊,也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陆子衿了,忙跟着行礼。

    陆子衿朝她们微笑颔首,问道:“你爹带你来的?”

    池棠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是……我很想来看看,爹爹被我缠得没办法才带我来的……”

    陆子衿笑了一声,道:“这没什么,国子监里经常也会有学生家眷来探望,不是不能来。”

    池棠红着脸问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早上来的时候爹爹说先生今天不在。”

    陆子衿道:“刚来,这几天都在盯着会试,没什么要紧事,我——”微顿,她垂眸一笑,“随便来看看。”

    池棠不知她笑什么,愣愣地“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陆子衿又笑了笑,道:“去吧,广文馆那边有迎春开得不错——”她指了指北面,“那里有座敬一亭,敬一亭往东就别过去了,那里是祭酒堂,国子祭酒待的地方。”

    说罢,负手身后,施施然离开了。

    池棠和萧彤反正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就顺着陆子衿的指示去了。

    陆子衿指的是北面偏西。

    今天国子监确实冷清,一路走来,开始还碰到几个学生,越往北面走,就越看不到人了。

    看不到人让池棠有点紧张,拉着萧彤停了脚步,劝道:“要不别去了?我们去看孔庙的千年老槐吧?”

    萧彤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指了指前方:“来都来了,不看看再走?”

    池棠一看,果然看到了“广文馆”的牌匾,广文馆西侧后方立着一座小亭,几枝黄灿灿的迎春花从重檐之间探出芳姿。

    果然是来都来了。

    池棠犹豫着半推半就被萧彤拉着往小亭走。

    没走几步,突然听见广文馆后方有脚步声走出,声音不高不低地说着话,抬头望去时,人影掩映在职业横斜外,尚看不分明。

    池棠想起陆子衿地嘱咐,顿时紧张起来。

    虽然爹爹和陆先生都说国子监可以进人,可这一带好像没什么人来,陆先生也说了,敬一亭东面是祭酒堂,让她们别过去。

    可现在那些人的来处,好像就是祭酒堂?她们这是撞上国子祭酒了?

    国子祭酒是国子监的长官,万一撞见了问起,知道她是爹爹带进来的,会不会不太合适?

    池棠左右看了看,索性拉着萧彤站到了广文馆门口的道路边。

    广文馆是国子监内的藏书处,学生可以过来借阅藏书。

    这个时候,池棠突然庆幸起萧彤的坚持,现在她们穿着男装,又往这个位置一站,俨然成了进出广文馆的学生。

    自觉安全之后,池棠突然发现还有一个青衣没穿男装,忙朝她打手势。

    青衣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说话声传来的方向,默默地躲到了广文馆屋檐下。

    那几人很快从广文馆后面转出,说话声瞬间清晰了许多,听着是一名年长的男子。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她们,年长男子的语声一停,随后道:“博士举荐考核还需费些功夫,不过三日后,可以整理成册,呈给殿下!”

    池棠心头猛然一跳。

    殿下?什么殿下?

    脑中刚闪过这一句,前方脚步声突然停下,几道目光随之落在头顶。

    “嗯。”

    清清冷冷的一声敲下,心跳仿佛停了一拍。

    池棠下意识抬起头,恰对上一双云深雾重的眸子。

    绯红薄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池棠看着,蓦然红了脸。

    “四姑娘?”少年明朗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神。

    池棠这才发现李修也在,突然心中一动,看了一眼身边的萧彤。

    大概是因为池棠已经被喊破了身份,萧彤的态度就有点破罐破摔了,大剌剌地抬起头,先看了一眼太子殿下,随后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朝她们冲过来的魏王殿下。

    李修还是老样子,一见到池棠就喜形于色地冲了过来,俊脸微红,讷讷问道:“四姑娘,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眼神竟然半分没留给萧彤?

    说好的前世一见倾心、非卿不娶呢?

    见池棠不但不答话,反而频频看向萧彤,李修终于也跟着看了萧彤一眼,却是眉心一蹙,问道:“四姑娘,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神色目光,俱是警惕以及……敌视?

第215章 是孤的师妹

    萧彤原来就在打量李修,见他如此神色问起,一扬眉,突然靠近池棠一步,握住她的手,手指交叉握紧,冲李修挑衅一笑。

    李修顿时瞪圆了眼:“你、你快放手!”

    萧彤哼了一声,作不屑状。

    太幼稚了……

    池棠红着脸挣了挣手,却被萧彤抓得更紧了。

    这简直就是在强行轻薄池四姑娘!

    李修面色一沉,劈手钳住萧彤的手腕,用力拉开,正要怒斥——

    “你们是谁家女眷?”国子祭酒皱眉问道,“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李修浑身一僵,呆呆地看着萧彤。

    萧彤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又去牵池棠的手。

    池棠正被国子祭酒问得心虚,不但没有挣开萧彤的手,反而跟萧彤同仇敌忾地瞪了李修一眼。

    要不是他喊破,原本她和萧彤可以蒙混过关,不必牵连爹爹的。

    但事已至此,池棠也只好老实交代:“我——”

    “是孤带进来的。”太子殿下淡淡道。

    池棠蓦地一愣。

    太子殿下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下落,停在她和萧彤交握的手上。

    也不知她和萧彤谁先怕了,各自默默松了手。

    他抬眸淡淡地看着她,道:“这是池先生之女,陆先生之徒,是孤的——”语气微顿,“师妹。”

    池棠红了红脸。

    她还真成太子殿下的师妹了?

    原以为他接下去要介绍萧彤了,没想到他仍旧看着她,问道:“见到池先生和陆先生没?”

    池棠愣愣点头。

    他“嗯”了一声,转身同国子祭酒道:“先生且去忙,孤随师妹去拜会池先生!”

    国子祭酒施礼应下。

    他转回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走吧!”停顿片刻,第一个走了出去。

    毕竟尊卑有别,谁敢跟太子殿下并排走?就是魏王殿下,寻常也需要落后半步。

    不过魏王殿下这回落后得有点多,索性跟池棠一块儿走了,这样方便说话:“四姑娘——”

    “七郎!”刚开了个口,就被太子殿下打断了,“孤还有些事,你先回宫回禀父皇!”

    李修“啊”了一声,着急道:“可是——”

    不愿意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太子殿下转身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李修只好把反对的话咽了回去,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看了池棠一眼,依依不舍道:“四姑娘,我还有事先回宫了,三月三你有没有——”

    “还不快去?”太子殿下再一次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李修只好丢下一句:“改天再来找你!”匆匆走了。

    赶走了李修,却没有让太子殿下的心情好一点,冰冷的目光无处安放,便挪到了萧彤身上。

    萧彤顿时一个激灵,作势左右张望了一下,道:“啊……这里景色不错,我、我要留下赏景,就不去拜会池先生了,反正刚刚已经拜会过了!”

    李俨点了点头,吩咐青衣:“留下照看萧姑娘!”

    最后看向神色忐忑的池小姑娘,语声顿时一软:“走吧。”

    池棠仍旧跟在他身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安静得教人紧张。

    她低着头跟着他的脚步走,思绪忍不住乱飘。

    太子殿下该不会故意支开别人吧?难道他有话要跟她说?

    会是什么话呢……

    正想着,前面的人突然脚下一停,转过身来。

    池棠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旧往前走,差点撞进他怀里,还好她及时收住脚步,并且迅速后退了两步。

    同太子殿下拉开距离后,松了一大口气。

    差点就冒犯太子殿下了!

    然而一抬头,却见太子殿下一双手停滞在半空,好像是刚刚要伸手扶她?

    池棠忙感激地冲他一笑,道:“谢谢殿下,我没事!”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收回身后,打量了她两眼,道:“瘦了。”

    池棠愣愣答道:“还、还好……”

    “吃不好?”太子殿下蹙眉问道。

    池棠有点忐忑:“挺好的啊……”

    “睡不好?”太子殿下又问。

    “也很好啊……”池棠意会过来了,太子殿下是在关心她呢!

    感动之余,忙又道:“我这一个月吃得多,睡得也很好,每天都精神很好,爹爹说我是要长高呢!”

    李俨仔细观察她的脸色,果然白里透红、娇嫩欲滴,没有一点不好。

    所以都快一个月没见了,这姑娘就没一点想他吗?

    池棠被他盯着看,看得有点脸红,期期艾艾问道:“殿下不是要去找我爹吗?”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又突如其来地说了一句话:“春暖换了香方。”

    池棠一脸茫然。

    所以呢?

    他似乎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孤没有香囊。”

    池棠惊讶地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是太子殿下,怎么会没有香囊?”

    问完再对上他坦然到有些无赖的眼睛,顿时红透了脸,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纵然殿下母亲亡故,未曾娶妻,东宫这么多宫女,还做不出一个香囊?”

    这人实在太坏了!

    当初还装可怜骗她的香囊!

    什么“家中庶妹不善女红”!公主殿下们善那个做什么?

    现在被她戳穿了,他也面不改色:“做不出。”

    太子殿下已经不要脸了,池棠瞪了他一会儿,觉得没什么用,索性哼道:“我也做不出!”

    他蹙眉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低声唤道:“阿棠……”

    语气轻轻柔柔,带了一丝祈求。

    池棠本来就心软,哪里经得住他这样低声下气,可又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

    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又哼道:“殿下给我的那个绣球小了!”

    他微一错愕,道:“孤知道了。”

    知道是什么意思?池棠睨了他一眼。

    他没有再说,只冲她点了点头,淡淡道:“走吧。”仍旧背手身后,走在前面。

    池棠一边跟上,一边随口问道:“殿下怎么知道陆先生今天在国子监?先生说她刚来呢!”

    “先生随孤一道来的。”李俨道。

    池棠脚步一顿,愣在原处。

    陆先生和太子殿下一起来的,却故意不告诉她,还指了这里让她过来?

    为什么有一种被卖了的感觉?

    “怎么了?”察觉到她没有跟上,太子殿下回头朝她走来。

    走到跟前,他极其自然地微微弯腰,拾起她的手。

    “别跟丢了。”他淡淡说着,手指交叉,紧紧握住她的手……

第216章 阿棠更好看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样手牵手像什么话?

    池棠呆呆地被牵着走了几步,突然看到迎面有人走来,吓得赶紧把手缩回来。

    他停步回头,目光从她脸上挪到她手上。

    池棠忙将手藏到身后,猛朝他使眼色:“有人、有人来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转回身去。

    迎面走来的两名学生看到他,忙上前行礼。

    太子殿下淡淡一点头,问道:“池先生何在?”

    学生答道:“方才下课后,似乎往博士厅去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挥退了他们,回头又看池棠。

    池棠看看周围,这里已经不像刚才那样人迹罕至了,随时可能有人路过,怎么能跟太子殿下牵手呢?被人看到怎么办?

    但太子殿下还在盯着她的手看,神色间颇有一种“你再不乖乖就范别怪孤用强”的威胁感。

    池棠挣扎了一下,挪着步子走上前,轻轻牵住他的袖角,抬起头,祈求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前行,终于放过了她。

    ……

    其实牵着袖角跟牵手差别也不大,乍一看,好像还是牵着手。

    池棠只好低着头避开一路的目光,再次庆幸今天扮了男装,没人知道她是谁。

    等进了博士厅,一眼望去没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手心捏着的袖角被抽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太子殿下的手。

    这回没有再与她十指交叉,而是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手心。

    “没人了。”他低声道。

    池棠脸上一热,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了好几下。

    博士厅是博士、助教们办公的地方。

    今天学生少,老师也不多,博士厅内的两排厢房不是每间都开着,开着也不是都有人,有人的也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看他们。

    “我爹呢?”池棠小声问,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异样,莫名地不敢看他。

    回应她的是他手心的突然收紧,随后用力一拉。

    池棠猝不及防往前跌去,恰被他箍住腰肢,旋即眼前一花,视线暗了下来。

    “殿——”惊呼声没出口,被他捂了回去。

    背后结结实实地抵上一堵墙,再无退路。

    池棠睁大了眼惊慌不解地看着他。

    屋舍间狭长幽暗的间道内,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好像一个猎人在端详入了陷阱的猎物。

    “殿下……”池棠唤了一声。

    由于嘴被他捂住了,只听到模糊不清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他垂眸看她,颈间突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池棠直勾勾地看着,突然感觉他捂在嘴上的手松开,便问道:“殿下扮作陆先生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她拿着手指在他喉结上点了一下。

    指尖碰到,喉头突然动了一下,吓得她赶紧缩手,却被他捉住。

    “商陆做了张假人皮。”他声音低哑,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唇上,问道,“最近在做什么?”

    说话的时候,唇贴着指尖翕张,仿佛在亲吻她的手指。

    她红了脸,葱白的手指如同含羞草的叶子一般蜷缩起来,以微弱的力气在他手里挣扎躲闪。

    “嗯?”李俨捉起她的手,将她弯起的手指继续贴在唇上。

    殿试过后,东宫选妃将被提起,他必须在这之前把茶马互市和重修律法两件事都落实下来。

    今天来国子监,也是为修律的事,没想到会与她不期而遇。

    这一遇,才惊觉已经隔了许久。

    从元宵开始算,有二十五天没见到她了;

    从除夕开始算,有四十二天没有……

    “在陪萧姑娘玩……”她小声答道,眸光如水盈盈,似羞似喜。

    “玩什么?”李俨凝视着她,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小脸红红,嗫嚅着不知所云。

    李俨心口灼热,松开她的手捧住她的脸,低声道:“多日不见,阿棠又更好看了……”

    池棠脸上滚烫滚烫的,咬了咬唇,小声问道:“殿下、殿下是不是在调戏我?”

    他眸光微闪:“嗯。”

    池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竟然还承认!

    他唇角微勾,低声道:“不仅如此,孤还要轻薄你……”

    池棠蓦地睁大了眼,看着他低头落下吻来。

    这一次,明明没有喝醉,可贴在他胸前的手却软得一丝推拒的力气都没有。

    灼热的气息拂在唇上,心底深处突然涌出无限欢喜。

    眼看他贴近,池棠慌忙闭上眼。

    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

    “陆先生是在责怪我误人子弟?”

    这是……

    池棠忙睁眼,侧过脸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吻落在脸颊上。

    李俨抬起脸,蹙了蹙眉,将她的脸扳回。

    池棠又转开脸,看着斜对面的屋舍,道:“爹爹好像在那里!”

    “孤知道!”李俨将她的脸再次转回。

    池棠一边推他,一边往那边瞟:“爹爹好像生气了!”

    刚刚那一声陡然拔高,明显带着怒意,而且听那意思,好像在跟陆先生吵架?

    可太子殿下好像不太高兴,怎么也推不动。

    池棠挣脱不得,突然灵机一动,踮起脚,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下。

    太子殿下顿时手上一松,池棠趁机逃了出去。

    走近那间厢房,屋里的说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纵然池公教出百千个状元,用的也是取巧速成之道,为学,还需脚踏实地,若池公要用这样的态度去教学生,恕我不能苟同!”

    陆先生的声音平和且略缓,但说的话却让池棠大吃一惊。

    她每每听人评价爹爹,都是赞不绝口,还是第一回听人把爹爹的学问批成取巧速成之道。

    池棠惊过之后,便是怒火中烧。

    就算是先生,也不能这样乱说!

    正要义愤填膺往里冲,却被李俨从背后抱住。

    “学问之争,莫要干预。”他在耳畔低声道。

    池棠怕痒地缩了缩脖子,抓住他搂着自己的手,却犹豫着没有拉开。

    屋内,池长庭只激动了那一声,语气已经平静下来,轻声笑道:“原来陆先生觉得状元是可以投机取巧来的。”

    陆子衿语气如常道:“状元能不能投机取巧,池公比子衿更清楚,固然池公非同常人,三月破万卷,下笔如神助,可我们寻常传道授业,岂能以此为例?若以池公的方法,固然能取中进士,可功底薄弱,如何经世济民?学问之道,唯有勤学深耕,否则,华而不实,虚有其表罢了!”

    微微一顿。

    “子衿不才,二十余年所学唯四,凡《论语》、《春秋》、《左传》、《周易》四书,便是池公大才,子衿也自负不逊!”

    这话说得委实不轻,话音落下后,屋内就只剩一阵沉默。

    正在池棠紧张得想进去看看时,突然——

    “吱呀!”

    门开了。

第217章 我就是信他

    回到家中,池棠跟在池长庭身后往里走。

    走到分岔路口,池长庭走了去往书房的那条路,健步如飞之余,隐隐带着怒气。

    池棠见他走得很快,又没有回头,便悄悄转了方向去内宅。

    才迈出一步——

    “站住!”

    池棠僵住脚步。

    “你还敢逃?”池长庭都气笑了。

    池棠转过身,一脸无辜:“逃什么?爹爹喊我有事?”

    池长庭瞪她一眼:“给我跟上!”拂袖而去。

    池棠只好跟了上去。

    进了屋,池长庭刚转身,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现在胆子大了是吗?我带你去国子监,是让你去跟李俨私会的吗?光天化日,一墙之隔,你就敢当着你爹的面跟那个姓李的搂搂抱抱?你、你想气死我吗?”

    池棠红着脸道:“我没有跟他搂搂抱抱……是他跟我搂搂抱抱……”

    池长庭笑了:“你还学会狡辩了?有东宫撑腰,爹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池棠有些委屈。

    池长庭冷笑道:“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三月初一,谢大姑娘出孝,三月初三就能给李俨开个选妃春宴你信不信?你跟他凑在一起做什么?一正妃两侧妃三良媛都准备好了,你准备给他做第七房小妾吗?”

    池棠从未被他训斥得这样狠过,泪珠儿在眼眶转了两圈,又忍了回去,咬牙道:“殿下说他不会娶别人的!”

    池长庭刚被她忍泪的模样吓得软了心肠,一听这话又来气:“他说了你就信?他说了做了没?他都还没做到,你急什么急?就那么一说谁不会,你怎么那么好骗?”

    池棠睁大眼睛,倔强道:“我就是信!为什么一定要他做到了才能信他能做到?就是因为他还没做到,才需要我相信,等他做到了,我信不信还有什么意思?”

    池长庭突然怔住。

    池棠眨去眼中雾气,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信不信在我,骗不骗在他,我又不是判官,总不能每次都要人拿出证据才肯信。”

    池长庭叹了一声,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在心口,道:“阿棠说得对,阿棠很好……爹爹就是……就是怕你受伤……”

    谁不想要这样无条件的信任,又有几个人对得住这样无条件的信任?

    “受了伤治好就好了……”池棠闷闷地说,“要是有人骗了我,我以后不再信他就是。”

    譬如秦归那个坏人,她是不可能再信的!

    池长庭“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池棠感觉他情绪有些低落,知道他还是担心自己,忙柔声安慰道:“爹爹,我也不是随随便便信的,殿下前世也没有娶别人,他可以做到的!”

    池长庭心中一动,扶她站好,疑惑问道:“他不是选定太子妃和侧妃了?”

    池棠道:“选是选了,可是一直到三年后也没大婚!”

    东宫大婚,指的是册封太子妃,侧妃只是纳进来而已。

    册封太子妃的事肯定不会因为一个侧妃要守孝而延迟,那就是有别的原因了。

    池长庭沉吟许久,看了一眼笑得甜蜜的小姑娘,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他前世三年没大婚,也不一定是因为你,你乐什么乐?”

    照他看来,太子妃都定下了,还拖上三年,原因不会太简单。

    谢氏嫡长女,也不是李俨想拖就能拖的。

    池棠收了笑容,嘟囔道:“爹爹明明上元节的时候还肯让我和殿下见面的……真是善变……”

    池长庭一时语噎。

    平时看她挺迟钝的,这倒被她看出来了?

    她觑了他几眼,渐渐露出委屈的神色:“爹爹刚才好凶……爹爹从来没有对阿棠这么凶过……”

    虽然小姑娘是有装模作样的成分在,但池长庭想想自己刚才的态度,也是自责不已,忙低声下气地哄她。

    池棠撅着嘴听了几句,轻叹一声,善解人意地说:“我当然不会怪爹爹,爹爹是被陆先生说了投机取巧、华而不实、虚有其表,心里不高兴,才回来迁怒我的!”

    池长庭神色一收,阴阴地看着她:“记性不错啊!”

    “一般一般,比起爹爹差远了——”池棠谦虚地说完,又换上诚恳的表情,“爹爹,你不要不高兴了,你想想陆先生说的话,投机取巧,不就是说你灵机应变吗?华而不实、虚有其表,那就是说你华有其表啊!先生是夸你长得好看又聪明呢!”

    池长庭被逗笑了:“你还挺能说的!”

    池棠“嘿嘿”一笑,蹭到他身边,柔声道:“爹爹,你不要在意陆先生的话,这么多年,有谁质疑过你的学问不扎实?总不能全天下人都看走眼了吧?陆先生是不了解你才乱说的!我爹爹天纵英才,别人学二十年的,他二十个月就能学完!”末了有些忿忿,“陆先生这样说你,我不想做她的学生了!”

    池长庭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傻姑娘,你爹这么大的人了,岂会因为这么点事置气?”

    池棠不信地睨了他一眼。

    池长庭轻咳两声,道:“就算当时是有点生气,也不至于气到现在,我真没有迁怒你。”

    顿了顿,笑道:“其实陆先生说得也不无道理,论学问扎实,我确实不如她,但是我也没想做学问,我想做的就是投机取巧,走捷径,做高官,那种耐着寂寞一遍一遍研读经典的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做!”

    “陆先生和我不一样,她心中有大局,而我心中只有功利,我没必要和她相比,也不会用她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例如上次乌江一案,对我来说,朱姑娘脱险就够了,判决公不公正,律法合不合适,我都不在意,但是陆先生会,她千里奔波进京,暗中横纵世家权贵,隐而待发,为的不只是还朱姑娘一个公道,而是还天下女子、天下人一个公道!

    “再比如这回,我和她一起入国子监执教,我求的是收几个人品好的学生,日后可以帮着照顾你,她为的是教授培养年轻人,为东宫、为朝廷选拔人才;”

    “她有她的大义凛然,我有我的儿女情长——”他低头看着目光澄澈的小女儿,心中柔软似水,“无论别人怎么说,我只要阿棠平安喜乐就够了。”

第218章 你把她当晚辈看就好了

    池棠感动得吸了吸鼻子,道:“可我还是觉得爹爹学问很好,爹爹的状元才没有投机取巧!”

    池长庭哈哈大笑。

    “我说真的啊!”池棠神色严肃道,“爹爹就是天赋比别人高,悟性比别人好,这都不行吗?人家寒窗十年,我爹就是只要三个月!”

    池长庭哈哈笑道:“傻孩子,三个月就是说说而已!难道我从小到大不读书的吗?”

    池棠眨了眨眼,怎么爹爹三个月考状元的事不作数的?

    “你先生说得不错,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捷径,都要努力,难道我没努力过?三月破万卷,难道我是撕着玩?”池长庭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世上,有的人靠天赋上位,有的人靠努力上位,但站到最高处的,都是既有天赋又努力的人——”

    “你且看着,无论别人怎么努力,都会被萧五郎后来居上!”

    ……

    池长庭的这句话,到了二月十六这一日,就差不多被证实了。

    二月十六清晨,会试结束。

    贡院门开,士子依次走出,无不精神萎靡。

    唯有萧琢出来时,如明月出山,皎皎灼灼。

    这还是萧琢进京以来,池棠第一回看到他。

    那天萧琢进京据说京城少女倾城相迎,场面很是轰动,但进京之后,萧琢就闭门不出了。

    此时见他,似乎比记忆里沉稳了一些,也没了最后一次见他时的郁色,萧萧朗朗,超群夺目。

    比起其他从贡院里出来的人,萧琢没有惶惶不安,也没有喜形于色,除了神色略有些疲惫,跟平时差别不大。

    有的人殚精竭虑,有的人游刃有余,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萧琢虽然出来时万众瞩目,很快也如其他士子一样,有家人迎上接走了。

    池棠也就看了一眼,便继续将目光放在贡院门口。

    萧琢后面隔了一两个,又走出一名仪表出众、神态沉稳的年轻人。

    池棠一看,觉得这个也应该考得不错,不由多看了两眼,接着就看到魏县侯家的六姑娘杜容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

    原来这就是杜壑啊!

    池棠又多看了一眼。

    前世的状元呐!难怪这样胸有成竹、气宇不凡。

    正赞叹着,那端杜壑原在同家人说话,突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得令池棠背脊一僵,愣住了。

    杜壑也微微一怔。

    这时——

    “大哥哥出来了!”池珠喜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池棠忙收了目光,转向贡院门口。

    池兰泽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一边朝外走,一边还同一个人说着话。

    那个人池棠也认识。

    池棠和池珠一起迎了上去。

    池珠忙不迭扶住池兰泽,担忧地打量着问道:“哥哥你还好吧?”

    会试接连三场,不只拼才学,也要拼体力。

    萧琢能神采如故地出来,是因为他也善骑射,而杜壑的精神甚至比萧琢还好一些。

    池兰泽不习武,状态就差一些。

    面色苍白,脚步虚浮,甚至比起和他同行的苏瑾也多有不如。

    哦,对,和池兰泽一起出来的,正是苏瑾。

    根据池棠所知,苏瑾是没习过武的,不过眼下看着还好,显然也是属于游刃有余那一类。

    只是他原本就容色秀丽,此时脸色苍白,眉目间又添了一分柔弱,看着竟有些弱不胜衣的动人姿态。

    池兰泽安慰了妹妹两句,便转身同苏瑾依依惜别:“不知苏兄住在何处,改日登门拜访,再论文章。”

    苏瑾还没回答,便有一名仆人上前,唤了声“四郎”,一副请他挪步的样子。

    众人顺着仆人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辆帘幕四垂的马车,虽然看不清车上的人,也知道乘车人非富即贵。

    苏瑾淡淡一笑,温声拜别:“在下暂时别居梁王府,改日再与池兄相约。”

    直起身时,又冲池棠微微一笑,才随仆人离开。

    等苏瑾走到马车前,帘幕掀起一角,苏瑾仿佛动作僵了片刻,才上车离去。

    那个……该不会是梁王吧?

    池棠一边扶着池兰泽回自家车前,一边暗自揣测。

    不知怎么,觉得很不舒服。

    同尹氏会合后,要紧的是先回家。

    然而,正要上车,那边全场精神最佳的杜壑突然跑来打招呼了。

    杜容也拉着池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着喜气洋洋的样子,明显对自家哥哥信心十足。

    池棠一面应付着,一面担忧看着池兰泽,心里有些埋怨杜壑。

    你自己精神好自己玩去不就好了?没看到我家哥哥快不行了吗?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埋怨起了效,杜壑只简单说了两句类似“以后再约”的话就告辞了。

    离开之际,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池棠一眼,带着冷冷的探究,令池棠不自觉又是背脊一僵。

    杜壑离开后,正要扶池兰泽上车——

    “池兄!”又被喊住了。

    有完没完了?池棠回过头幽幽看了一眼。

    但和池棠不同,其他人却面露惊喜。

    池兰泽忙从车上下来,整衣作礼:“萧兄!”

    萧琢同池兰泽寒暄了两句后,便看向池棠,含笑招呼:“池妹妹,别来无恙!”

    萧彤脸色变了变,轻咳道:“五叔!阿池是我的朋友,你把她当晚辈看就好了!”

    萧琢愣了愣,哈哈一笑,道:“我与池兄乃是同年,怎么能把池妹妹当晚辈看?”

    “可是——”池棠一句话还没出口,边上池珠便红着脸抢先唤了一声“萧五哥”。

    萧琢赞许地朝池珠点了点头,又寒暄两句,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为免还有人会上来搭讪,池棠抢着扶池兰泽上了车。

    自己正也要上去,目光不经意往外一掠,收回至车门时,突然僵住。

    她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车门框,方才惊鸿一瞥下看到的在脑中逐渐清晰,身子也随着逐渐发冷,如坠冰窟,冷到颤抖。

    池棠猛地抓紧车框,转回视线。

    刚才看到的人还在。

    那是一名穿着褐色布衣的男子,三四十岁模样,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和其他前来围观贡院的普通百姓一样,一边看着,一边和同伴指指点点地说笑。

    一双三角眼笑得微微眯起,瞳仁浑浊,眼角皱纹深刻。

第219章 可怕的回忆

    日暮黄昏,门前下马。

    一进门,池长庭就看到了候在门内的莫三,眉间微微一蹙。

    “什么事?”

    马鞭丢给随从,一面解着袖扣,一面径直往柳院去。

    莫三和莫七是从吴县开始就跟随保护阿棠的,莫三在这儿等他,肯定是阿棠的吩咐。

    “四姑娘在书房。”莫三忙提醒了一句。

    池长庭心中微惊,转了方向去书房。

    “今天去了哪里?”

    ……

    走到书房门外时,已经差不多将今天发生的事听了一遍。

    挥退莫三后,池长庭迈进屋门,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案头的女儿。

    手里拿了一支笔,聚精会神,不知在干什么。

    池长庭轻咳一声。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

    “爹爹……”她喊了一声,嗓音有些干涩。

    不是哭过的感觉,倒像是在害怕。

    她喊完后,又低下头,手上的动作仿佛快了一些。

    池长庭走近一看。

    她在画画。

    画的是一个人,一个黑衣蒙面人,一个只有肩膀及以上的黑衣蒙面人。

    宽肩厚背,头和脸都被黑布蒙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双三角眼,看着有些狰狞。

    “这就是匡大?”池长庭问道。

    莫三说,阿棠在贡院外见到一个人,让他去跟踪调查。

    那人叫匡大,今年三十九岁,家住某某坊,是个瓦匠。

    “我不知道。”她声音有些哑,左手握着右手,往画上人的眼角添着皱纹。

    池长庭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画。

    画完皱纹后,她闭了闭眼,随后睁开眼,往画上人的眼里添墨。

    瞳仁很快晕出了浑浊感。

    池棠停下笔,看着这双眼睛,感觉神魂俱颤,忙丢了笔,挪开目光。

    这是她前世最后见到的人,只这一双眼睛,都能让她做噩梦。

    “他蒙着面,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匡大,只记得这一双眼睛,不一定认准了。”池棠解释道。

    不一定认准了,但感觉很像。

    她在贡院外见到匡大的一瞬,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心。

    “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掳我?”池棠喃喃问道。

    她前世在京城几乎足不出户,怎么会惹到一个瓦匠?还是说,有人指使匡大这么做?

    池长庭拿起桌上的画细细端详,眼中逐渐翻出血色。

    他暗自缓了缓语气,镇定道:“等我派人仔细查过这个匡大再说!”说罢,找出火折子,把画烧了。

    “以后不要画了,不要让人把你和这个人联系上——”池长庭嘱咐道,一回头,却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阿棠?”

    池棠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很难看。

    “爹爹……”她唤了一声,感觉喉咙干得厉害,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说道,“我在自家马车上,被那个蒙面人打晕后,醒过一次——”

    “醒来后,被蒙了眼,身边有一个人……我当时太害怕,以为那个人就是打晕我的人,可……也许不是……”

    她当时太过惊恐,醒来后又不敢回忆,遗漏了许多细节。

    “那人的手比较细嫩,不像干粗活的……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池长庭听得目眦欲裂。

    尽管她没有细说,可只言片语构成的情形也足以让他发狂。

    蒙了眼,身边有一个人,手……

    他咬了咬牙,抱着她的脑袋低声道:“阿棠别怕,阿棠很勇敢,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特别的?”

    那人特意蒙了阿棠的眼,或许是怕被她认出来,也许是当时认出来,也许是以后有机会认出来,总是和她有关联的人。

    前世包藏祸心,焉知今生不会?

    最好是能找出来。

    也许是在爹爹怀里的缘故,也许是刚才画画时已经努力回忆过那段可怕的记忆了,池棠这会儿倒没那么害怕了,认真又想了一会儿,道:“那个人,好像笑了一声……他身上穿的似乎是……记不清了,不过我有闻到一股香味,好像是那人身上用的熏香,很特别,没在其他地方闻过——哎!爹爹,头发!疼!”

    她每说一句,池长庭就抱她更紧一些,说到最后,紧得都扯到她头发了。

    池长庭忙松开,手忙脚乱地帮她理头发。

    池棠瞥见他眼眶发红,知道父亲大人又心疼自责了,忙安慰道:“爹爹,我其实也没受什么苦,才推搡两下就撞到头死了,接着就重生回到了爹爹身边,什么事也没有!”

    池长庭淡淡道:“你知道你刚刚画个画就把自己吓成什么样吗?”

    池棠心一虚,讷讷道:“这不是彻底吓一回就好了吗?我之前一直不敢想,反而一直怕着,索性整个儿回忆一遍,现在觉得也就这样了。”

    池长庭抚着她的脸,轻声道:“是,我们不能一直避着,放下恐惧,把那个人找出来,然后——灭了他!”

    池棠打了个冷颤,刚要说话,却被他含怒抢断:“这种事容不得你心软,我不会给他机会再害你一次的!”

    池棠弱弱道:“我就是想说,你可别找错人了……”

    池长庭哼了一声,道:“这人身份不简单,害你的原因恐怕也不单纯!”

    “有多不简单?”池棠好奇问道。

    池长庭举起手放到池棠面前:“你看我的手。”

    池棠看了看,点头:“很好看!”

    池长庭噎了一下,狠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才又握住她的手,问道:“你觉得爹爹的手细嫩吗?”

    池棠摇头。

    爹爹的手生得很好,也没做过什么粗活,但是有一些习武练字的痕迹,和她的手一对比,就显得粗糙了。

    “那你觉得李俨的手细嫩吗?”他又问道。

    池棠红了红脸,摇头。

    太子殿下的手也有习武的痕迹,并不细嫩。

    “一个男子有一双连女人都觉得细嫩的手,那得要多养尊处优?何况你提到的那个奇异的香,恐怕是你没有闻过的西域贡香,回头我去搜集一些香料来给你辨认一下!”池长庭道。

    池棠点头应下。

    池长庭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匡大的事爹爹会处理。”

    池棠正要离开,却见他摆完手后垂下时,从袖筒里掉下了一支纸卷。

    “爹爹,你私带了什么兵部的机密回来?”池棠随口问道。

    池长庭弯腰捡起纸卷,看了一眼,递给她,道:“你也看看,或许你的仇人就在这名单上!”

    池棠精神一凛,展开纸卷。

    纸上只有五个名字。

    她的目光很快从上面四个掠过,停在了最后一个名字上——

第220章 孤只娶阿棠

    “这是什么?”池棠轻声问道。

    “东宫选妃名单——”池长庭淡淡道,“这是从礼部抄回来的,上祀春宴后,先送御前过目,再送东宫择选名位,最后再送回御前,朱笔定下。”

    “礼部……那就是已经定下了?”池棠问道。

    池长庭看了她一眼。

    小脸低垂,看不到神色,但拿着名单的手却微微颤抖。

    “不算定下,只是礼部拟了名单而已。”池长庭缓了语气解释道,怕刺激到她。

    她突然抬头:“爹爹,你把东宫令牌还我,我要去找他!”

    池长庭吓了一跳:“你找他干什么?”

    她紧绷着脸,抿唇不答,看不出是悲是怒。

    池长庭养她这么大,害是第一次从她脸上找不到痕迹,不由心中忐忑,柔声劝道:“现在天晚了,要不……明天再去?”

    “不行!”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万一明天就上呈御前了怎么办?”

    池长庭没想到她说哭就哭,顿时慌了手脚,一面替她擦泪,一面道:“不会不会,东宫选妃怎么也得等到殿试之后,陛下现在哪有空看这个?”

    “没空看也可以先呈上去压着,呈到了御前还能收回来吗?”她仍旧绷着脸,眼眶里泪珠儿打转,要落不落。

    池长庭看得心疼极了,柔声安慰道:“这就是个名单而已,别说还没呈上去,就算呈上御前,也不一定定下来,就算定下来,也有机会驳回,就算驳不回,他不是还能先拖着吗?他不想娶,总有办法不娶的,你不是说相信他吗?”

    “可那是衫衫啊!”

    一声嘶喊,泪落纸上,模糊了“陆子衫”三字。

    “他怎么可以娶衫衫?定下来也不行!天底下这么多人,为什么非要招惹衫衫?”

    池长庭叹了一声,道:“之前没听说有陆七,也不知道谁给添上去的,但无论是谁的主意,总不是他自己,说不定他都还没看到,这事真怪不了他。”

    池棠用力抹去泪水,哽咽道:“衫衫那么喜欢苏瑾,宁死也不肯和离,可是为了我,她还是放弃了苏瑾,我不管是不是他选的,他要是招惹衫衫,我就不要他了!

    这好啊!

    池长庭心中大动,正要喊好,可一低头,却见她眼里哀痛欲绝,话到嘴边,忙改口哄道:“别哭别哭,他可能还不知道,爹爹这就派人给他递消息!”

    “我自己去!”池棠坚持道。

    原本,她不好意思问,也不好意思说,可现在,她想问清楚,也想说清楚。

    想听他说清楚,也想自己说清楚。

    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让他有猜错的可能,更不想让他不知不觉踩了她的底线。

    退一万步说,万一他做不到,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池长庭倒是想拒绝,可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怎么拒绝?

    急踱两个来回,抬头朝外喊了一声:“青衣!”

    片刻之后,青衣出现在门口。

    “把你主子叫来!”池长庭看着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他就说李俨这厮不合适,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才刚开始,就惹哭了阿棠。

    青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把我主子叫来?您老还记得我主子是太子吗?

    可转眼一看,又看到了哭成泪人儿的池小姑娘,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刚转身,却见展遇突然从外跑进来,直跑到池长庭身前,低声道:“太子殿下来了!”

    ……

    李俨大步迈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池长庭身边的池小姑娘。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眼睛红红的,看得他心疼极了。

    “你都告诉阿棠了?”李俨皱眉问道。

    池长庭一听,便知他也看到了选妃名单,冷冷一笑:“怎么?殿下原来是打算瞒着阿棠的?”

    女孩儿抬起头看他,眼里隐隐控诉。

    “不是!”李俨忙道,“陆七是阿棠的好友,孤绝不会与陆七有任何纠葛!”

    他看到这份名单时,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当初池小姑娘为陆小姑娘忍痛放弃苏瑾时,他还深表赞许过,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还好他一直让人盯着礼部,才及时发现。

    “那本奏折,孤已经让人从礼部拿走了,绝不会上呈御前!”言之凿凿,不容置疑。

    池棠蓦地双眸一亮。

    他知道她在意什么,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原来可以什么都不说,他就能明白。

    “拿走一份,还能再写一份,明天不会上呈,后天还是能上呈!”池长庭冷哼道,挪了挪身子,挡在女儿身前。

    当着他的面就这样眉目传情,以后还得了?

    李俨收回目光,直直地看着池长庭,道:“去年除夕,孤向池公承诺过,东宫妃的名单上,只会有阿棠一个!”

    池棠差点跳了起来,顾不得李俨还在,就拉着池长庭问道:“爹爹!有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池长庭不甘示弱地瞪了她一眼:“告诉你干什么?话谁不会说?他做到了吗?”

    “殿下会做到的!”池棠大声道。

    说完,才想起太子殿下还在,顿时红透了脸。

    悄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唇角微扬,笑痕如钩,眸光融融,似春风煦阳。

    今天一天的不良情绪,回忆的惊恐也好,想象的悲痛也罢,都如春来时的雪消冰化一般,在他含笑的注视下被悄然抹去。

    “孤会做到的——”他看着她,温声道,“孤不娶别人,只娶阿棠!”

    池棠突然想笑,又有点想哭。

    池长庭面无表情地将自家傻姑娘往门口一推:“回去歇着,爹跟殿下还有正事要商议!”

    池棠舍不得就这么走了,便揪住他的袖子不放:“我不能听吗?”又眼巴巴去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果然比爹爹好说话多了,立即点头:“可以听。”

    池小姑娘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池长庭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是一松。

    请太子殿下坐下后,池长庭终于想起还没行礼,认认真真拉着女儿行了一礼,把她藏到身后去,神色一肃,问道:“殿下有没有查到,陆七的名字是谁加上去的?”

第221章 一条船上

    陆氏是帝王亲信,皇帝没开口,齐国公和东宫不会自作主张选陆家姑娘进宫。

    今天之前,池长庭也完全没听到过这方面的风声。

    “两天前,礼部郎中贾冲和高浑一起喝过酒。”李俨口中答着,眼睛却在往池长庭的身后看。

    女孩儿被父亲藏在身后,却悄悄伸出一只手攥着父亲的衣角,小手握成拳,晶莹似玉。

    池长庭不动声色地拉下女儿的手,藏到身后,道:“近日高氏动作不断,殿下小心为上。”

    真的就是个小动作。

    这份名单送到御前,谁也料不到皇帝陛下是什么反应,但肯定不是欣然同意。

    “孤知道。”李俨点点头,指了个座位,“池公请坐!”

    “臣站着就好!”池长庭“呵呵”一笑。

    他要是坐下,女儿不就被李俨看到了?

    李俨也不勉强,道:“池公放心,这份奏折既然落在孤手里,就不会再有第二份出现,东宫妃的名单上不会有陆七,也不会有除阿棠外的其他任何人。”

    池长庭眉心一跳,道:“这份名单上,除去陆七,谢、卢二女是齐国公的安排,杜、郑二女是陛下的意思,殿下拒了这两位,不是把阿棠放火上烤吗?”

    可以左右东宫选妃的两人,无一属意池棠。

    李俨淡淡道:“还有宗室。”

    池长庭挑了挑眉:“我们家好像跟宗室也不熟吧?”

    他因为亡妻的关系,一直听命于齐国公,齐国公指东,他就懒得打西。

    别说宗室了,就是皇帝,他也没认真讨好过。

    何况当年他差点杀了李姝,又有齐国公撑腰压得老梁王低头,宗室恨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支持他女儿做太子妃?

    李俨沉默片刻,道:“朝廷拟在少府监下设互市监,由驸马都尉裴定出任互市监,负责茶马互市事宜;选送崇文馆的名单已经拟定,调弘文馆学生三十,充作文书;年初西域来报,波斯王病重数月,大约就在这半年,西域必有一乱,届时,皇叔梁王可以一战——”

    语气一顿,直直看着池长庭:“依池公看来,明年春天,是不是可以了?”

    池长庭不由打量了他一会儿,缓缓点头。

    裴定是当今长女凤翔公主的驸马;

    弘文馆的学生**成都是宗室子弟;

    西域有乱,有善战且为尊的梁王顶着,可以放心安排宗室子弟去沾点战功。

    “这些功绩要是都能拿下,再加上先前江南平乱之功——“说到这里,池长庭却又蹙了蹙眉,“如果没有齐国公阻挠,殿下根基稳矣。”

    “孤心里有数。”李俨淡淡道,“舅舅迟早会明白的。”

    齐国公护他多年不假,只是手也越伸越长了。

    池长庭点头:“殿下心里有成算就好。”

    李俨朝他身后瞥了一眼,低声道:“只是还要委屈阿棠一段时间——”

    “我不委屈!”小姑娘从父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嚷道。

    李俨顿时笑出声来。

    池长庭黑着脸把女儿的脑袋藏回去,不理会身后的嘀咕,朝太子殿下冷冷道:“殿下不便出宫太久,臣恭送殿下!”

    李俨站起身,走到池长庭跟前,看着他身后,语声低柔道:“孤先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李俨有点挪不动脚步,想了想,又问:“前天让人送来的绣球够大了吗?”

    “够了……”她小声道。

    “那你答应的——”

    “咳咳!”池长庭重重咳了两声,面无表情地一指门口,“殿下请!”

    由于他抬起了手,他身后的小姑娘终于冒出了头。

    头发有点蓬,有种绒绒的感觉,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倒映出他的身影,就好像她眼里心里都被他装满了似的。

    突然,她弯了弯眸子,露出的一侧脸颊上,酒窝又甜又美。

    “等着我!”李俨低声道。

    袍角轻拂,大步离去。

    太子殿下是便服来的,池长庭自然也不必多送。

    回头看到女儿痴痴凝望的目光,不觉来气,一掌糊在她眼睛上:“看什么看,人都走了!”

    池棠嘟囔道:“爹爹,你生什么气啊……”

    池长庭怒道:“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这么容易就让人拐跑了,你说我生什么气?”

    池棠红了脸,讷讷道:“哪有跑,我不是在这儿吗?”

    池长庭重重往椅子上一坐,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去,还是觉得一肚子火。

    池棠忙唤人进来添热茶,殷勤小意地捧到他跟前,甜甜道:“爹爹喝茶!”

    池长庭冷哼一声,接过来抿了一口,冷冷问道:“他送你绣球,你答应了什么?”

    池棠左顾右盼,不敢回答。

    “哼!”池长庭将茶盏往桌上一放。

    池棠一个激灵,支支吾吾道:“嗯……是那个……唔……爹爹啊,我觉得你刚才说得不对!”她突然转了话题。

    池长庭挑眉:“你居然听得懂对不对?”

    池棠连连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说高氏动作不断,让殿下小心,这句不对!”

    池长庭暗忖片刻,蹙眉问道:“哪里不对?”

    池棠道:“不止是殿下小心,我们也要小心啊!”

    池长庭嗤笑一声,端起茶盏,送到嘴边。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

    池棠还没说完:“还有你说殿下拒绝了陛下和齐国公的安排,其实你也是啊!”

    池长庭喝茶的动作一滞。

    “齐国公想要谢大姑娘做太子妃,这事你也知道的,是你和殿下一起违背了齐国公的意思,齐国公要怪,也不会只怪殿下一个人,我们和殿下,现在在一条船上了!”她声音低了下来,带了点怂恿的意味,“所以,爹爹,你要帮殿下才是啊……”

    池长庭搁了茶盏,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

    “真是个傻姑娘——”池长庭摸了摸她的发顶,“这么快就护上了?”

    池棠瞬间红透了脸。

    池长庭笑道:“你急什么,我有说不帮吗?”

    一个小女孩儿都能想到的事,他和李俨怎么会没想到?

    拖延选妃,也是对齐国公的一个试探,倘若不能取得齐国公的谅解和支持,他也只能另作谋算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李俨那边要能拖得住……

第222章 属意太子妃

    李俨刚进东宫,就遇上丽正殿的小内侍匆匆跑出,见到他忙上前禀道:“陛下遣人来召!”

    匆匆换了衣裳赶去甘露殿。

    皇帝刚刚用罢晚膳,正倚在软榻上,合眼听着琴声。

    鼓琴者正是秦归。

    李俨进殿时,一曲未终,见皇帝没有指示,便侍立一侧等候。

    待一曲终了,皇帝才睁开眼,抬起手挥了挥,令秦归退下。

    “这么晚才来,去哪儿了?”皇帝问道。

    “拿了试题去请教池长庭。”李俨道。

    皇帝笑道:“你最近跟他走得挺近?”

    李俨答道:“池长庭于儿有救命之恩,儿待他比常人亲近一些。”

    皇帝笑了笑:“亲近到东宫选妃也去征求他的意见?”

    李俨心头一紧,没有说话。

    皇帝伸了伸腿,懒洋洋道:“你匆匆忙忙截了礼部的选妃名单,又急急忙忙去找池长庭,想干什么?”

    李俨沉默片刻,道:“儿臣看到名单上有陆先生的幼妹,觉得不合适,才让人截了名单。”

    皇帝漫不经心道:“哦?陆七有什么不合适?”

    李俨道:“儿臣下江南时在陆家住过一阵,陆七天真烂漫,儿臣看她便如看新安、上洛一样。”

    皇帝又“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看杜三和郑十一呢?”

    “儿臣并未见过二女。”

    “卢八呢?”

    “未曾留意。”

    “那……谢婉?”

    李俨顿了一顿,仍是道:“未曾留意。”

    皇帝笑了:“朕和齐国公千挑百选的东宫妃,你居然没留意?那你留意了谁?池四吗?”

    李俨浑身如浸冰水,堵了喉咙,不能发声,也不敢发声,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便是万劫不复。

    “你要是喜欢就说出来,朕给你做主——”皇帝语气和蔼,似一个寻常慈爱的父亲,“你不是不喜欢陆七吗?给你换成池四怎么样?”

    李俨捏了捏手心,撩袍跪下。

    皇帝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李俨磕了一个头,伏地道:“儿臣属意池四为太子妃,请父皇成全!”

    他不是不知父皇在试探他,可他只能被试探出来。

    帝王至尊,万民皆贱。

    他害怕自己一旦否认,父皇会将阿棠游戏似地许配出去,作为对他的进一步试探或者不说实话的惩罚。

    哪怕有一丝丝的可能,他也不敢冒险。

    殿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手指轻敲扶手的声音。

    “这池四是不是生得特别美貌?”皇帝似乎很感兴趣,“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求娶她?”

    李俨心里“咯噔”一下,还有谁?李修?

    “你们都是亲兄弟,为了一个女子兄弟阋墙可不好啊!”皇帝懒懒道。

    “父皇!”李俨猛地抬起头。

    皇帝的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和蔼,挂着冷冷的漫不经心的笑。

    李俨再次伏地,磕了一个头,道:“诸兄弟中,父皇一向最偏爱儿臣,求父皇再偏心儿臣一回,将池四许了儿臣吧!”

    皇帝笑了,指着他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这种孩童耍无赖的话也说得出口!”

    李俨道:“儿臣多大,都是父皇的儿,儿有了心仪的女子,除了请阿爹做主,也没有别的主意,儿听说,池长庭当年为娶唐氏,在池母房前跪了三天三夜,许了无数承诺,儿臣也多久都愿跪,什么都能许,只求阿爹心疼心疼儿,允了儿吧!”

    说罢,又磕了一个头。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仿佛一生出来就是冷冷清清的,他都不记得他有没有过天真孩童的模样。

    这会儿突然低声下气、伏低做小起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住。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道:“池四的出身,最多也就是个侧妃——”

    “儿只想娶她为正妃!”李俨斩钉截铁道,“只要她一个!”

    皇帝笑了笑,道:“你就不怕寒了你舅舅的心?”

    李俨道:“儿的婚事只求阿爹做主!”

    皇帝又笑了一声,道:“朕再想想——”突然,目光变了变,叹道,“你从小就是个懂事自律的孩子,年及弱冠,反倒不懂事起来了,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哎,位居东宫,需德堪配位啊!”

    李俨沉默不语。

    他刚才既然说了“什么都能许”,就没想过父皇会什么都不提。

    不过父皇这句话虽然说得重,却不至于吓到他。

    他是不是德不配位,也不是皇帝一人说了算的。

    皇帝感慨了那么一句后,终于说重点了:“回去把《孝经》多抄几遍,其他的事先放一放,齐家治国之前,还需先修身!”说罢,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俨低声应“是”,起身退了出去。

    茶马互市已经都筹备好了,殿试早就不归他管了,所谓其他的事,也只有重修律法一事。

    回到东宫,李俨立即招来何必,吩咐道:“你去告诉陆先生,修律一事有变,主修者可能换成渤海公——”

    何必还没听完就大惊失色:“殿下!你被夺权了?!渤海公是谁?是不是姓高的?陆先生一个弱女子她救不了你!要不要我去齐国公府搬救兵?不然把池长庭也喊上——”

    “闭嘴!”李俨淡淡道,“孤没有坐牢,用不着劫狱。”

    何必闭上了嘴,但还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李俨继续说道:“齐国公府也一样说一声,还有池长庭那里,明天开始,孤会闭门读书一阵,让他们不必惊慌——”

    “殿下!你被禁足了!”何必再次大惊失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陛下要关你禁闭吗?是不是赵王进了谗言?他说了你什么坏话你倒是解释啊!这么要紧的关头你还要装哑巴?你平时不说话顶多也就是没有姑娘喜欢,现在不说话那可是连小命都要没了!陛下要关你多久?又夺权又禁足的,陛下会不会要废太子啊!糟了糟了糟了……”

    何必着急得直打转。

    李俨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道:“是,孤现在情况危急、插翅难飞,就只能拜托你把消息传出去了。”

    何必拍着胸脯,眼泪汪汪道:“殿下你放心!属下一定找人来救你!”

    李俨点点头,忽然眸光一软,道:“你去找池长庭时,顺便去看一眼阿棠,跟她说,香囊慢慢做,不急,孤要忙一段时间不能出宫,让她不必担心……”

第223章 殿下会坚强的

    “哦!”池长庭听完答道。

    何必错愕地眨了眨眼:“就这样?”

    池长庭又加了一句:“知道了。”

    何必怒了:“姓池的,你有没有良心!我们殿下都情况危急、插翅难飞了,还特意让我给你送消息,你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吗?你对得起殿下的信任吗?我看你——”

    “殿下还让你通知谁了?”池长庭打断他问道。

    “还有齐国公和陆先生!”何必怒气冲冲道,“他们——”

    “他们什么反应?”池长庭问道。

    何必顿时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他们也没良心!”

    可怜的殿下,托付的都是这么一群冷漠无情的人。

    “殿下是一开始就说自己被禁足,还是先说了闭门读书,让我们不必惊慌之类的?”池长庭悠悠问道。

    何必恨恨瞪他:“殿下一开始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没想到你们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殿下的好意都喂了狗了!”

    池长庭笑道:“你放心吧,真的情况危急,肯定不会让你来传话!”

    “你什么意思?”何必也不是一点都听不懂,这厮的嘲讽味浓得闻都闻出来了,“我堂堂东宫第一高手,这种事不找我找谁?”

    池长庭笑了笑,道:“当然找你,不过事情再紧急,殿下也是来得及写封亲笔信的,有你堂堂东宫第一高手在,信又不会丢,你说是不是?”

    何必一噎,支吾了两声,一甩手:“我还要赶下一场,不说了!”

    说罢,影如鬼魅似的飘了出去。

    池长庭收了笑容,静静望着门外夜色。

    两个时辰前,李俨还说他要借修律一事拖延选妃,现在却只能用示弱禁足来拖延。

    所以,他回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私截名单的事被皇帝发现了?还是皇帝注意到阿棠了?

    等等!

    阿棠!

    池长庭勃然变色,追着何必离开的方向而去。

    ……

    池棠披着披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何叔叔被自家爹爹踩在地上,要多惨有多惨。

    “爹爹,何叔叔,这是怎么了?”池棠茫然问道。

    池长庭脚一抬一勾,将何必朝门口踢去,冷冷道:“半夜三更擅闯闺房,想死吗?”

    何必半空连续旋转几圈,落回地上,拍了拍背,嘀咕道:“哪里半夜三更了?这不是还早?”

    池长庭冷哼道:“不是半夜三更就能擅闯闺房了?”

    何必傲然道:“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殿下吩咐,请我都不来!”

    池棠顿时红了脸,想问他殿下吩咐了什么,又碍于爹爹在不敢问。

    池长庭的脸色还是很难看,道:“殿下让你带什么话,跟我说就是,你一个大男人大晚上来女儿家闺房像什么话?”

    何必嘟囔道:“又不是第一次——”

    “还有一次?”池长庭顿时拔高了声音。

    池棠低着头不敢吭声。

    何必退了两步,道:“是啊,上回殿下让我约小棠棠去荐福寺见面来着,还让我送了个香囊给小棠棠,殿下也太小气了,送个香囊还破破烂烂的……”

    “是之前那个旧香囊,殿下拿来还我了!”池棠急忙解释,“荐福寺我也没去!”

    池长庭这才缓了脸色,问道:“今天又让你传什么话?”

    何必道:“今天也是跟香囊有关,殿下让小棠香囊慢慢做,别急——”

    “香囊?”池长庭再次拔高声音,瞪着池棠。

    池棠磕磕巴巴道:“是、殿下送我一个绣球,让我给他做个、做个香囊……”

    这会儿连何必也听出不对劲了:“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太子殿下大了你这么多,怎么下得了手的?原来上次殿下约你荐福寺也是不怀好意!亏我还以为他是有正经事找你!我就说嘛,你一个小姑娘跟太子殿下能有什么正经事?你该不是早就跟我们殿下搞上了吧?当初在普明寺——”

    “行了!说完就滚!”池长庭打断他道。

    “没说完没说完!”何必赶紧改口,刚要继续说,对上池棠害羞又期待的目光,突然悲从中来,“殿下、殿下说,让小棠不要担心,他没事……呜呜,他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出宫看你了,真的没事……殿下会坚强的……”

    池长庭抚额。

    这厮在说什么啊!

    池棠已经慌了神:“怎么了?殿下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能出宫?他要坚强什么?”

    何必正要含泪回答,冷不防被池长庭拎着后领丢了出去:“我跟她说,你滚!”

    池棠揪住池长庭,焦急问道:“爹爹——”

    “没事!”池长庭简洁明了地说。

    池棠一愣,还是急:“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池长庭把大致情况说了下,道:“确切消息还要等明天,不过你看殿下只派了个不靠谱的何必出来传话,就知道事情不是很严重。”

    虽然这话挺有道理,可池棠还是心焦:“不是很严重,那也是出事了,不然怎么又被夺权,又要闭门读书?”

    “是出了点状况,不过都是朝堂上的事,既然不严重,殿下就应付得过来。”池长庭安慰道。

    这点安慰在池棠听来犹如隔靴搔痒,她心里还是焦灼得厉害:“为什么殿下一回宫就出事了?是不是他出宫的事被陛下发现了?是不是陛下发现他拿走了选妃名单?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话惹恼了陛下?”

    池长庭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看不出挺会猜的啊!

    池棠越想越心惊,很快拿定了主意:“爹爹,你把东宫令牌还我,我明天去探望太子殿下!”

    池长庭顿时板起了脸,“都说了殿下要闭门读书,你去看他像什么话?”

    池棠敏感得一触即发:“为什么不能看他?殿下是被禁足了吗?任何人不能探望吗?”

    “没有不能探望,但是你——”池长庭扶了扶额,“都是朝堂上的事,你别瞎掺和,殿下既然说没事,你信他就好了!”

    池棠眸光微黯,没有再说话。

    殿下和爹爹都疼她,谁都不想她担心,十分事最多只提了两三分。

    不过,一定还有其他人愿意对她说实话,可以进出的东宫令牌也不是只有这一块……

第224章 探望

    “这事……其实挺严重的。”

    池棠大惊失色:“先生——”

    陆子衿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道:“召集贤能重修律法,一直是东宫十分重视的事,不到万不得已,太子是不会放弃的,可见他确实遇到了难处,但他传讯要我们别轻举妄动,说明他心里是有成算的,所以不必太担心。”

    池棠心里乱糟糟的,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陆子衿笑了笑,道:“看事情不能看表面,你现在看他似乎处于弱势,但也许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许是用一次让步去换取什么,又或者在蓄势待发。”

    池棠怔怔问道:“可怎样分辨他是真的孤立无援,还是心里另有谋算?”

    陆子衿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分辨的方法,无非是听自己的,或者听别人的,但无论听谁的都可能会错,要是不放心,就做些减少或者弥补错误的准备。”

    池棠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先生,殿下闭门读书,有没有说不能探望?”

    陆子衿扬了扬眉,摇头道:“宫里传出的消息,陛下令太子抄写《孝经》,太子惶恐,遂卸冠请罪,闭门读书,没有不让探望。”

    池棠忐忑道:“那……是不是去探望会被撵回来?”

    陆子衿笑了一声,抿了一口茶,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怕被撵回来,没敢去试,毕竟我现在也有官身了,要面子的——”笑睨了她一眼,“要不你去试试?”

    池棠脸一红,小声道:“我、我的东宫令牌被爹爹没收了……”

    陆子衿哈哈一笑,道:“你让青衣带你去,不需要令牌!”

    ……

    话是这么说,陆子衿还是将自己的令牌给了她。

    不过池棠拿了令牌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由青衣带着,直接翻了东面的宫墙进去。

    青衣果然对东宫很熟,进来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

    但走了没几步,就被东宫侍卫喝住了。

    喊住她的人,她也认得,是薛筝的双胞胎哥哥,薛十一郎,太子亲卫薛策。

    “池乡君?”薛策看到她也颇为意外,“你这是……”

    池棠忙不迭掏出令牌:“我是来求见太子殿下的,烦请薛将军通报一声!”

    薛策哈哈一笑:“池乡君太客气了,人来了就行,还带什么令牌啊!殿下在丽正殿呢,你自个儿去吧!我继续巡逻去了!”

    说罢,真的就这么走了。

    池棠呆了呆,转头问青衣:“他好歹问问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吧?”东宫的守卫是不是太松散了?

    青衣手腕一翻,翻出一块小小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叁肆”二字。

    “东宫暗卫令牌,我是第三十四名正式暗卫。”青衣道。

    池棠下意识问道:“何叔叔呢?”

    “他非正式……”

    ……

    到了丽正殿,守在门外的冯安原本要上前问话,见了青衣的令牌也默默闭了嘴。

    池棠这才知道,陆先生说的是真的。

    有青衣带路,根本不需要什么令牌……

    殿门是敞开着的,青衣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冯安也没有跟进来的意思,池棠紧张地捏了捏手心,一个人迈了进去。

    刚进去,殿门就在身后关上了,池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去看。

    “谁?”身后传来一声询问,清清冷冷,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威仪。

    池棠屏住呼吸回头,却没有回答,有一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

    她知道爹爹和陆先生的选择一定是明智的,可是她就是想来看看他,想亲眼看到他好好的,既然他们都说可以探望,那为什么不来呢?

    “什么人?”这一声询问已经有些冷厉了。

    池棠还是没有应答。

    门口有一架山水绢画的屏风,挡住了她的身形。

    倘若殿门开着,或许还会将她的影子投射到屏风上,但现在殿门关上了。

    反倒是丽正殿内,不但没有她想象中的幽禁模样,甚至十分敞亮,两边的窗都开着,光线将殿内的陈设及他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映在屏风上。

    她听到他起身的动作,也看到他的身影从山水画中走来,逐渐走近,逐渐清晰。

    池棠悄悄挪步到屏风边缘,觉得自己像个恶作剧想吓人一跳的孩子,期待他发现自己那一瞬的反应。

    可刚抬起脚,想迈出最后一步时,又缩了回来。

    心里突然有些忐忑。

    他让何叔叔来传话,本来是要安抚她,怕她着急,那他会不会也像爹爹一样不愿她进宫来?

    那他看到她,会不会不高兴?

    会不会觉得她瞎掺和?

    会不会觉得她不信他?

    正挣扎不安着,脚步声在屏风另一边停了下来。

    也是停在屏风边缘,与她近在咫尺,却薄薄隔了一层。

    池棠悄悄将掌心贴在他的倒影上,犹豫着是先开口还是先走出去。

    却在这时,掌心一暖。

    池棠惊愕看去,她的手覆盖的地方,微微凸起一个手印,隔着薄绢与她轻轻相贴。

    “阿棠?”他在那边唤了一声,隐约带着笑意。

    池棠蓦地红了脸,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正要应他一声,却突然被拉了出去,还没站稳,便撞进他怀里。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吻如疾风骤雨袭来……

    ……

    池棠被抱着在书案前坐下时,身子犹自虚软,羞得钻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他也没有放开她,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声音低哑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声音低如蚊呐:“来看看殿下……”

    太子殿下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低声道:“孤很好,孤很高兴。”

    他很好,他很高兴。

    他看到她很高兴。

    池棠听到这么一句,心里简直快乐得想笑出声来。

    她忍了又忍,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好意思地继续往他怀里藏,不想教他看见自己笑得有多傻。

    可很快,他也笑出了声来,笑得那样好听。

    好听不算什么,池棠记得他笑起来还格外好看,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他。

    那眼里似夜空深邃,又似星辰万千。

    池棠痴痴地看了一会儿,道:“殿下真好看。”

    他捧着她的脸低声问道:“阿棠在调戏孤吗?”

    池棠想也没想便答道:“我不但要调戏殿下,还要轻薄殿下!”

    他眸光大盛:“孤,拭目以待——”

第225章 荒废正事的太子殿下

    池棠说完就躲起来了。

    她哪里敢轻薄太子殿下,也就是觉得这段话耳熟随口接了下去……

    太子殿下平时挺正经挺善解人意的,这会儿却跟换了个人似的,揪着她的口误不放,还凑到她耳边挤兑她:“阿棠怎么言而无信?孤等着呢!”

    池棠恼羞成怒捶了他一下,试图转移话题:“殿下怎么知道是我?”

    李俨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答道:“脚步声。”

    “脚步声有什么不同?”池棠不解。

    “反正就是不同。”太子殿下答得十分无赖。

    池棠不满:“要是认错了呢?也不知道看清楚了再……”想起刚才他不由分说的吻,瞬间红了脸。

    “不会认错!”李俨低头在她发顶嗅了嗅,“你惯在香方里添上一成**,闻着香甜——”顿了顿,“回头给孤的香囊里,也装这种香。”

    “殿下不是已经换好香方了?”池棠问道。

    他淡淡道:“骗你的。”

    池棠默了片刻,哼道:“香也会认错,万一有人用同样的香方呢?”

    李俨勾了勾唇,原来女孩子胡搅蛮缠也能这么可爱,不由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你紧张时呼吸细缓,会用力抿唇……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特征,孤不会认错阿棠。”

    池棠听得唇角止不住上扬,忍不住唤了一声:“殿下!”

    “嗯?”

    “殿下!”池棠又唤了一声。

    “嗯?”

    “殿下!”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么一声一声唤他,就觉得满足极了。

    “嗯,孤在!”他紧紧抱着她。

    池棠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

    丽正殿内窗明几净,香炉中袅袅升起青烟,嗅了嗅,香气华贵庄严又不失清雅,是她没有闻过的香方,应该是御贡的。

    香方里加了旃檀,是许多人书房用香的习惯。

    “殿下在写字?”池棠问着,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书案上。

    书案上铺陈着一沓纸,最上面一张已经写了半页,边上还放了一小沓写好的。

    好像皇帝陛下要罚殿下抄《孝经》来着?太子殿下这是在抄书?

    这才一上午,就抄了这么多了?殿下太用功了……

    池棠正心疼着,忽然见他伸手从新纸最下方抽出一张纸来,展开在她面前。

    “这……”池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纸上是一副画稿,画的好像是一对珠花,桃花簇簇,珍珠作蕊,流苏垂坠而下。

    还没上色,已尽显精致娇美,看得池棠心头怦然。

    这也太好看了!

    “三月三,上祀春宴——”他指尖在纸上珠花轻轻一点,随后在她发髻上点了一下,“阿棠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池棠一把抓过画稿,转过身眸光熠熠看着他:“这是给我的?”

    他“嗯”了一声,拿开那张写了一半的字稿,重新提笔蘸墨,微微侧脸,在她耳畔低声问道:“再做一对腕链,如何?”

    池棠怕痒地躲了躲,红着脸小声答道:“好……”

    他一手揽着她,另一手在纸上作画。

    腕链的形制和珠花有些类似,只是珠花上桃花成簇,腕链上只有两朵,一大一小,用细珠串起。

    “于阗有一种桃花玉,质地温润,色如桃花……你骨骼纤细,用细珠更美……”

    簌簌清风,喁喁低语。

    池棠懒洋洋地趴在书案边,将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他UU小说桃花初绽,偷偷笑弯了眼。

    原来殿下既没有读书,也没有写字,竟然偷偷在画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原来太子殿下,也这样淘气!

    他画完了手链,又换了一张纸,道:“再做一对踝链,如何?”

    池棠隐隐觉得她要是不阻止,太子殿下估计能荒废一整天来画首饰图样。

    正要去抓他的笔杆,他突然自己停下了。

    抬起头,朝外喊了一声:“冯安!”

    殿门打开。

    “殿下?”

    “午膳添几道菜!”说着,李俨不假思索地报了一串菜名。

    待冯安退下后,又要继续画。

    池棠忙握住他的笔杆,劝道:“这样就够了,殿下还要抄书呢!”

    李俨神色淡然:“无妨,孤抄得很快。”

    池棠瞄了一眼已经抄好的一堆,问道:“这是昨晚到现在抄的?”

    “上午抄的,夜里抄书对眼睛不好。”李俨答道。

    池棠震惊了。

    这么一堆,换了她得抄一整天,太子殿下竟然不到半天就抄好了?还顺带画了一张画稿?

    “殿下怎么抄这么快?教教我呗?”池棠讨好地摇着他的袖子。

    她偶尔也会被爹爹罚抄书的。

    太子殿下一点也不藏私,立即点头道:“书文铭记于心,落笔则不假思索——”

    池棠默默松了手。

    爹爹才不会让她抄她会背的书。

    谁料太子殿下还没说完:“双手同时执笔,则事半功倍。”

    池棠目瞪口呆:“双手一起写?”

    他“嗯”了一声,又从空纸堆底下抽出一张,也是写了半张,再把刚刚拿开的半张字迹拿过来一对比——

    一模一样!

    池棠沉默了许久,道:“殿下好像挺熟练的……”

    李俨点头道:“幼时太傅让抄书,孤都是这样抄的。”

    池棠无力道:“左手写字已经够难了,还两只手一起写……算了……”

    李俨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不算什么,双手写一样的字而已,池公可以右手行书左手草书,你不知道?”

    池棠还真不知道……

    可能爹爹会得太多,懒得跟她吹了。

    这个话题,池棠不想再继续了,拿起两张画好的画稿笑眯眯道:“那我们下午就上色吧?今天可以画好了!”

    李俨却摇头:“白天父皇可能会派过来,桌上不好放颜料,要到夜里才能上色。”

    池棠这才有了他在挨罚的感觉。

    前面她忧心忡忡而来,结果太子殿下好像过得挺舒适自在的,都教她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殿下怎么突然被罚抄书了?”池棠心疼地问。

    李俨沉吟片刻,道:“孤已经向父皇请旨册封你为太子妃——”

    池棠倒抽一口冷气:“不是说一年后吗?”

    李俨微微一笑:“孤怕夜长梦多。”

第226章 我也有人帮

    池棠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红了眼眶。

    “可是……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说好了再等一年的……你这样……”

    池棠又气又急,又觉得难过。

    “陛下是不是生你气了?他让你抄《孝经》,朝臣们要怎么看你?”

    一想到他受的委屈,池棠便心疼得直抽气。

    “还有修律,先生说,修律的事对你很重要,现在说没就没了……”

    池棠猛地扑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神情愤怒:“哪有什么夜长梦多!怎么会夜长梦多?我说了会等殿下,就一定会等殿下,一年两年三年,多久都可以等的!殿下不相信我吗?”

    李俨笑了起来,将她紧紧抱住:“孤相信!”

    他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阿棠别怕,现在这些都在孤的预料之中,你看先生和岳父大人,是不是都没慌?”

    池棠羞得在他身上狠掐了一下,凶巴巴道:“谁是你岳父大人!”

    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秀发,含笑道:“修律的事没那么严重,孤能让出去,就能收回来;至于抄书,就更不算什么了,孤做了十几年的太子,从未行差踏错,不至于因为抄个《孝经》就失了民心,不过一时蛰伏而已。”

    池棠听得又惊讶又骄傲。

    陆先生说太子殿下可能是用示弱换取什么,也可能是蓄势待发。

    原来他两者都是。

    “可你要被罚多久呢?”池棠还是觉得心疼。

    李俨微微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不用多久。”

    “不用多久是多久?”

    “三月初一,即可——”

    ……

    “三月初一——是不是谢大姑娘出孝的日子?”池棠疑惑问道。

    池长庭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是又怎么?”

    “谢大姑娘出孝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池棠百思不得其解。

    池长庭冷笑道:“谁跟你说的,你问谁去啊!”

    这姑娘胆子肥了!竟然瞒着他去东宫!

    他好好的一个乖女儿,才半年就让李俨那厮给带坏了!

    “殿下刚说完这句,陛下就派人来了,被这么一打岔,我就忘记问了。”池棠也很无奈。

    “陛下派人来了?”池长庭蹙眉问道,“没撞见你吧?”

    “撞见了——”池棠有点害羞,“殿下说我不用避开,就让李大监看到我了。”

    池长庭恨得咬牙:“这厮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是吗?”

    “爹爹你说什么?”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听不大清。

    “没什么!”池长庭很生气。

    太子虽然闭门读书,但东宫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进出都不成问题,阿棠有青衣带着进去安全且可靠;

    既然已经向皇帝摊牌,让皇帝看到太子确实属意阿棠也不失为一个有利的举动;

    以上都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生气。

    一个偷偷跑去东宫私会,一个企图闹得人尽皆知,都问过他了吗?经过他同意了吗?

    人家小郎求娶姑娘,都要过五关斩六将;他也就准备了区区一百零八关来考验未来女婿的成色和品相,结果一个都没用上,女儿的婚事甚至轮不到他做主!

    池长庭觉得自己活了三十一年,第一次这么憋屈。

    池棠瞅着他的脸色,识趣地上前拉着他的袖子:“爹爹,你别生气了嘛——”

    池长庭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问道:“谢大姑娘除服,有没有给你下帖子?”

    守孝期间,不得会友饮宴,因此出孝除服的当日,会设宴邀请亲朋好友,全是宣告一下复出。

    放在京城里,就不止亲朋好友要邀请了,基本有点关系,或者身份够得上的,都会接到邀请。

    池棠虽然不是谢大姑娘的亲朋好友,可她身上有品级封号,又跟薛筝形影不离,如今也算京城里一号人物,所以也收到了谢家的邀请。

    “我可以不去吗?”池棠有点排斥。

    毕竟谢大姑娘本来是内定的太子妃,现在被她截胡了,虽然谢大姑娘现在还不一定知道,可池棠知道啊!见了面多尴尬。

    池长庭嗤笑道:“为什么不去?正好去了跟人学学怎么做太子妃!”

    “为什么要跟她学?她也没做过太子妃啊!”池棠不服气。

    池长庭无力反驳:“那你想好怎么做太子妃没?”

    池棠笑眯眯地说:“殿下说不用急,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做太子,慢慢就会了!”

    池长庭笑道:“他被立为太子那会儿,多少人帮他打算呢!”

    池棠骄傲地说:“我也有很多人帮啊!”

    池长庭哈哈大笑。

    池棠见他心情好了,趁机再问:“爹爹,谢大姑娘出孝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池长庭还是这么说。

    “那是跟会试放榜有关?”池棠又问。

    三月初一也是会试放榜的日子,虽然就她的水平,看不出跟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

    池长庭也没看出:“会试放榜跟他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初一要去国子监听课,可以放风一天?”

    这个也许太随便了,池棠听得直摇头。

    太子殿下的意思明明是到了三月初一就不用闭门抄书了,肯定不是放风啊!

    “行了,别猜了!”池长庭漫不经心道,“他能自己解围,我们就等着呗!到时候就知道了——”微顿,转了话题,“初一那天我也要去国子监,不必太早出门,可以先送你去谢家!”

    “谢谢爹爹!”小姑娘甜甜谢过之后,又蹭到他身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爹爹啊,殿下说你可以双手一起写字,左手草书,右手行书……”

    接下来就是一顿狠夸。

    就是池长庭心里清楚女儿在哄自己开心,也被夸得飘飘然。

    小姑娘哄好父亲大人后,蹦蹦跳跳走了。

    池长庭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唤来展遇。

    展遇递上自己的随身劲弩,忍不住道:“主公何必亲自动手?”

    池长庭笑了笑,举起弩,眼睛微眯:“亲自动手,才有诚意——”

    话音未落,弩箭“咻”地破空而去,钉在院墙外的树干上。

    三月初一,确实是个热闹的日子。

    谢婉出孝,会试放榜,太子出宫,以及——

第227章 遇险

    三月初一,暮春,微雨。

    马车自桥上过时,窗外桃绽红,柳摇青,酒旗低卷,雨细如烟笼。

    “这倒有几分像江南春雨了!”池棠感慨道。

    池长庭从马上回头,扶了扶竹笠,笑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欢江南的雨吗?”

    池棠撇了撇嘴:“我现在也不喜欢啊!”

    尤其那次雨中遇劫后,她碰到下雨就心里犯怵。

    今天也是。

    池长庭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安慰道:“这雨下不久,等会儿就停了——”微微一顿,“今天带了臂环没?”

    “戴了!”池棠拍了拍左臂。

    太子殿下送她的防身利器,她只要出门都会戴着,可乖了!

    说话时,进了东市。

    谢家在开化坊。

    从池家所在的常乐坊出来,西行经过东市、宣阳坊、崇义坊,就到了开化坊。

    又是下雨,又是经过闹市,情景太过相似,池棠心里有点发毛,缩回了车里。

    进入东市后,周围明显变得热闹起来。

    池棠抓紧青衣的手,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警惕马车外的动静。

    可走了好久,外面还是一样热闹,甚至听到不少人上来向爹爹打招呼。

    池棠疑惑着打起帘子往外看,不由一愣。

    马车已经离开了东市,现在走在里坊之间的大街上。

    雨果然停了。

    路面有些积水,脚步落下时,有或轻或重的清脆踩水声,伴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朗嗓音,格外生动活泼。

    街两边走着的都是身着青衫或者白衫的学子,有成群结队、高谈阔论的,也有独自一人、低头默默的,有的神采飞扬,有的忐忑不安,全都向着同一个方向去。

    池长庭刚打发了一波上来见礼的学生,回头看到她探头出来张望,笑着解释道:“都是去吏部选院看榜的,还有三刻钟就正式放榜了。”

    池棠恍然大悟,问道:“吏部选院不是在皇城里吗?今天都能进去?”

    池长庭点头道:“平时是不让进的,但是今天放榜,破例让人进去看榜,不过只开了安上门这一道门,所以去安上门的几条路人比较多,等会儿到了安上门街人会更多。”

    安上门位于皇城东南,所对的安上门街纵贯京城南北,就在开化坊和和崇义坊之间。

    车行到安上门街时,果然人更多了。

    青衫飘逸,白衣翩跹,衬着桃红柳绿的春色,着实赏心悦目。

    池棠远远地看到风流俊俏的萧五郎被一群同龄人簇拥着走过,谈笑风生,平易近人;也看到了杜壑只同一名好友走在一块,对上来搭讪的学子颔首示意,表现得有些冷淡。

    也不知杜壑是不是练过武,反应比常人机警一些,池棠才多看了他一眼,他便有所察觉,转头看了过来。

    随后微怔,与同行好友一起转向迎上,向池长庭施礼问好。

    杜壑也是国子监学生,称呼池长庭为先生。

    池长庭寒暄了几句,如长辈般和蔼叮嘱道:“今日看榜人多,二郎身负武艺,记得多看顾一下同窗。”

    杜壑眸光微动,看了他一眼,施礼应下。

    待杜壑走远,池棠随口问道:“看榜人多会出事吗?”

    池长庭“嗯”了一声,道:“拥挤推搡,可能会伤到人。”

    正说着,又听到一声招呼:“二叔!”

    这称呼,一看,果然是池兰泽。

    池兰泽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同苏瑾走在了一起。

    池棠倒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好上的,不过看他们都有些文弱,分别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一声:“今天看榜的人多,容易拥挤推搡,你们要小心些!”

    苏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朝她笑了笑,桃花眸弯弯似月,看得池棠蓦地一愣。

    直到离开了一会儿,池棠才回了神,趴在窗口同池长庭小声道:“爹爹,苏瑾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池长庭“嗯”了一声。

    池棠诧异道:“你也觉得了?”

    池长庭催马靠近一些,低声道:“眼下不便细说,总之,你当初做得对,现在你也离他远一些!”

    池棠面露迟疑。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意义,可她还是很想知道衫衫前世是怎么死的。

    “你把线索告诉我,我来替你留意!”池长庭道。

    池棠连连点头,又问:“那大哥哥?”

    “我会留意的!”池长庭道。

    池棠再次点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怅然若失。

    都交给爹爹,她好像除了吃喝玩乐没什么事做了?

    ……

    池长庭将女儿送到了谢氏宅邸,看着她的马车进了谢宅,才拉着缰绳掉头。

    “你留下看着!”

    “是!”展遇低声应道,抬头看着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

    催马东出开化坊,到安上门街左转。

    安上门街上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多人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揭榜的时辰。

    信马前行,走了一会儿,远远望见了安上门,门内乌压压一片,隐约听见有人雀跃欢呼,也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往外走。

    池长庭笑了笑,有些感慨。

    当年他得知自己会试第一的时候也是兴奋的,人前装得潇洒,回家后一手揽妻一手抱女转了好几圈,把阿棠逗得咯咯直笑。

    到状元游街时,阿菀抱着阿棠站在街边看他。

    沿途的姑娘们将香囊香帕朝他掷来,他一个也没留,只眼巴巴看着他的妻,她却笑着解下自己的香囊塞到女儿手里,教两岁的小女儿朝他掷来。

    可小阿棠哪有力气?扔了两尺左右就往下掉,他只好勾了马镫扑过去接住。

    幸好他武功学得还不错,否则连女儿扔的香囊都接不住,更别说如今为她筹谋一生的幸福。

    马蹄踩过一个水洼,略颠了一下。

    挂在马鞍一侧的劲弩敲在小腿肚上时,前方隔着约二十步远的安上门前,突然从西面拐出一队人。

    这一队有三十一名金吾卫,胄甲噌亮,威武昂扬。

    看在池长庭眼里却不堪一击。

    想必看在周围其他人眼里也是如此。

    池长庭勒马停下的一瞬,前方劲风四起,寒光漫天。

    “有人劫囚!”

    黑衣蒙面者从四面八方围集而来。

    更远处,守株待兔者也已经闻风而动。

    金吾卫想护着囚车后退,身后却都是从安上门出来的年轻士子,惊慌躲闪不及。

    谁都是算好了这乱局。

    池长庭无心怜惜他人,弯腰抄起劲弩。

    箭上弦,扣机关。

    抬臂,对上囚车中的重犯。

    一名黑衣人奋不顾身扑向犯人。

    池长庭没有在意。

    拼尽全力,黑衣人也挡不下这一箭!

    那人却没有拼尽全力,半途突然一扬手,朝他掷来一把暗器。

    池长庭勾了马镫从马背上倒挂下来,手臂抬起,稳稳对上目标。

    手指刚刚摸上机关,突然——

    “轰!”

    火光炸开,如霹雳雷霆,响震京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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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637/ 第一时间欣赏东宫藏娇最新章节! 作者:十七年柊所写的《东宫藏娇》为转载作品,东宫藏娇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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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藏娇介绍:
起初,池棠原想努力振作,扭转前世命运,然后——被她爹搞定了……后来,池棠想查出自己前世死因,找出仇人,然后——被隔壁家大姐姐搞定了……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被隔壁家大姐姐投喂的日子;但是,喂着喂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等等!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肖想我爹?!------------------李俨发现一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心仪当朝太子,见了他却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还要把他跟她爹凑成对……又名《人人都想做我继母,我看中的那个却想做我夫君》东宫藏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藏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藏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