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她怎么可以这样?(liping730510欠更一)
池棠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脑中一片混沌,视线也不太清晰。
她眯眼看了看,索性闭上,跟着感觉抬起下巴,轻轻碰了一下。
软软的,有些凉。
触碰后的唇有点痒,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
手刚碰到,却突然被捉住,和另一只手一起被缚到了身后,连着身子重重地被推进他怀里。
池棠迟钝地睁开眼,什么都没看清,便被他铺天盖地笼住。
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人,强横得教她浑身发颤。
池棠原本就昏昏沉沉,仅剩的那点力气倏忽间便被掠夺得一丝不剩,偏双手被锁在身后,连着力的可能都没有,腿一软,从他怀里滑了下去。
他忙将她扶回怀里,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低头前额相抵,鼻尖眷恋轻蹭,低低唤了声“阿棠”,嗓音暗哑,但没有再欺近。
池棠颤着手揪住他的衣襟,又大口喘了两下,才觉得双腿恢复了点力气。
抬头与他双眸一对,又软了下去。
太子殿下有一双很好看的瑞凤眼。
瑞凤眼原本是绮丽秾艳的,他的眼却常年云遮雾绕,遮去了原本应有的旖旎香浓,看着便只有清冷淡漠。
偶尔也会从他眼里瞥见一抹温柔,池棠便猜测云雾之下是不是藏着一片温柔似水。
现在终于散开了,那眼底竟然是——
冒着绿光的?
“殿、殿下?”池棠胆战心惊地唤了一声。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太子殿下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又凶又狠,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大约是她一声唤回了太子殿下的魂,他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只是双手仍箍着她没松开。
池棠松了一口气,感觉能站立了,便放开他的衣襟,抱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用力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头疼?”他一只手揉着她的太阳穴,气息携着酒香拂在唇上,好像故意要扰乱她的思绪。
“我发烧了……”池棠迷迷糊糊地说。
“你喝醉了。”他反驳道。
池棠皱了皱眉,道:“我明明是发烧了!”
除夕夜,太子殿下,她应该是烧糊涂了。
他沉默了片刻,道:“嗯,你发烧了。”
池棠放过这一茬,又想了想,想起了一些片段,顿时心中一惊。
难怪太子殿下要纳她作侧妃,原来是她发烧的时候轻薄了太子殿下!
“殿下……”
“嗯……”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烧糊涂了……”池棠想试试看能不能逃脱责任。
“嗯?”
池棠立即怂了:“殿下,我知错了。”
“嗯。”
“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池棠还想抢救一下。
“嗯……孤是故意的。”
池棠茫然地眨了眨眼,殿下说了什么?什么意思?
脑袋还是一片混沌,容不得她仔细思考。
索性放弃,继续软语求饶:“殿下原谅阿棠好不好?阿棠不想做太子侧妃……”话说出口,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池棠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不久之前还心心念念想嫁给他,怎么现在突然不想了?
可是说着不想,心里又是万般不舍,难过得泪流不止。
他沉默地抹去她的泪,冷冷道:“谁说孤要纳你作侧妃?”
池棠抽抽噎噎地想了想,道:“是高娘娘身边的女官……”册封侧妃的诏书是从高贵妃那里出来的。
高贵妃!
李俨紧了紧手心,道:“你别信她,孤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那殿下原谅阿棠了?”她泪汪汪地看着他。
李俨沉默。
他不知道要原谅什么?可眼看她又要哭了,只好默默点头。
池棠终于止住眼泪,吸了吸鼻子,道:“虽然不能嫁给殿下,但是殿下对我的好,我会一直记着的!”
李俨手臂一紧,将她按回怀里,冷声问道:“为什么不想嫁给孤?”
刚刚还主动吻他,人都还在他怀里,现在居然口口声声不想嫁他?她怎么可以这样?
池棠刚张开口,眼神却飘开了,顿时面露惊诧:“颜姐姐?”
不远处的街口,刚刚拐出一人,影子拉得很长,直到池棠脚下。
池棠混沌了许久的脑袋瞬间被惊醒了,忙不迭推开李俨,朝颜殊跑去。
一步迈出,顿觉天旋地转,差点没跌出去。
李俨忙扶住她,看了一眼颜殊,淡淡道:“上前来!”
颜殊迟疑片刻,慢慢走了过来。
玉簪珠坠,锦裘鹿靴。
池棠从未见过她穿得这样端庄华贵,也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
“颜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池棠一把抓住她的手,却被冻得一个激灵,脑子又清醒了几分。
今天是除夕夜啊!颜姐姐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颜先生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了?”池棠焦急问道。
颜殊抿唇看了太子殿下一眼,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池棠茫然地眨了眨眼,转头一看,脱口而出:“太子殿下?你怎么也一个人出来了?”
李俨脸色一黑,冷冷道:“你刚刚做过什么还记得吗?”
池棠呆呆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我、我喝多了……不记得了——”为免太子殿下追根究底,池棠迅速转移了视线,拉着颜殊挪了一步,继续问道:“颜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颜殊神色木木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出来走走。”
哪有人在除夕夜出来走走的?
池棠又急又气:“颜先生呢?你出来他知道吗?”
颜殊沉默片刻,道:“阿棠,我可以搬来和你一起住吗?”
池棠一愣。
这是颜殊第二次这么说了。
上回她婉拒了,可这回……
池棠往颜殊身后望了一眼,街巷幽长,灯火寂寂,道两旁的宅院里隐隐欢声笑语。
颜家离池家不近,她是怎样一个人走到这里的?
池棠眼眶一热,握紧了她冰冷的手,强颜笑道:“当然可以!我一个人住一个好大的院子,一直觉得冷清呢!”
说着,直接拉着颜殊往回走。
“颜姐姐你来得正好,我们家人少,守岁的时候不热闹,你来了就有人和我说话了!”池棠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同颜殊说话,浑然不觉自己忘了什么,“你饿不饿?我爹说守岁的时候有啊——”
池棠吓得后退了一步,撞在颜殊身上。
“爹、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199章 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门口檐下,挂着两只灯笼,灯火照得阶前一方明亮。
但池长庭站在石阶上,背后紧贴着门槛和虚掩的门,他身材修长,恰好被门楣的阴影挡住了脸。
从池棠的角度看过去,只觉他的脸森冷森冷的,藏在暗处的一双眼更是看得她心虚到冒冷汗。
“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池棠胆战心惊问道。
他、他、他看到了多少?
“刚来——”他淡淡道,“冬芒说你翻墙出去了,过来看看。”
池棠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底。
颜殊看了她一眼,上前施礼:“池先生。”
池长庭“嗯”了一声,温声道:“外面冷,先进去吧!”说着,侧身让出门。
池棠低头牵着颜殊的手往里走,半点眼风也不敢留给身后的某人。
走过父亲大人身边时,池棠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呢?”他笑道,“还不带阿殊进去?甜汤已经上了!”
池棠见他言笑正常,顿时松了一口气。
迈过门槛,走了两步,才发觉不对。
回头问道:“爹爹你不进来吗?”
池长庭道:“你们先进去,我同殿下说几句话。”
池棠应了一声,拉着颜殊逃也似地跑了。
池长庭看着笑了笑,转身,下阶,缓步走向李俨。
李俨静静地看着他。
待走到五步远时,池长庭脚步一滞,脸上笑容陡然一收,霎时间,身形疾闪。
李俨纹丝不动地站着。
池长庭的手最终停在李俨咽喉前,握成尖锐的手势,指尖几乎触到皮肤。
他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温和笑意,眼中煞气凛然。
“不要以为你是太子,我就不敢动你。”他冷冷道,“太子这个位置,有的是人要坐。”
李俨“嗯”了一声,神色不动。
池长庭缓缓收回手,背到身后,冷冷看着他:“殿下难道没有什么要同微臣交代的?”
……
池棠万分好奇爹爹跟太子殿下在外面说了些什么,但是借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偷听,甚至在爹爹回来后也不敢问。
不过看爹爹神色正常,应该没看到什么,大概就是同太子殿下聊了点正事吧?
对!太子殿下一定是有要紧事跑出来同爹爹商量,要不怎么大过年的不好好待在宫里呢?她又没像前世一样快病死了?
一定是这样!他一定是来找爹爹的!
既然是有正事,堂堂太子殿下,应该不会无聊到告她的状吧?
其实池棠有点想不起来全部过程了,尤其在下午睡了一觉后,只模糊地记得一些混乱的令人脸红的片段,好像是她……嗯……醉酒轻薄了太子殿下……
“怎么脸这么红?”颜殊惊讶问道。
池棠忙捂住脸:“屋里炭烧得太足,热……”
画屏忙去拨炭。
颜殊将刚分好的茶推了一盏给她,又拿了一盏给画屏,自己捧着最后一盏,却没有喝,只是看着发呆。
池棠抿了一口,偷偷抬眸看她,琢磨着怎么开口问她的情况。
还没琢磨出来,前宅就派了人来,池长庭请颜殊去一趟。
颜殊放下一滴未动的茶盏,抿着唇没有起身,竟是不愿去的意思。
不过,虽说是池长庭请,可谁都猜得出来,应该是颜松筠来了。
收留了别人家的姑娘,不可能不去告知一声。
池长庭昨晚便派人去颜家送过信,颜松筠应该是午后来的。
“我陪你去?”池棠委婉地劝道。
颜殊点了点头,终于站起身。
到了池长庭的书房,颜松筠果然在。
大概是因为颜殊离家出走的事,他看起来颇为疲惫,见到颜殊时眉头紧皱,神色有些指责,但没有开口,毕竟是在别人家。
池长庭将书房让给了他们叔侄说话,带着女儿避到了厢房。
“颜姐姐这是怎么了?”池棠问道。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昨晚跟太子殿下说了什么,但实在不敢开口,还是挑了另外一个安全一点的问题问。
“颜家要给她议婚,她不愿意——”池长庭答完,不忘引以为戒教导女儿,“你可不许学她,不愿意也要好好说,怎么能离家出走?家里多担心?老颜急得一晚没睡!”
池棠不以为然:“昨晚守岁,全京城的人都一晚没睡!”
池长庭噎了一下,道:“那怎么一样?他是担心了一晚,你看看他今天的憔悴样儿!”
池棠还是不以为然:“如果换了我走丢,爹爹接到消息后,会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才来接吗?”
池长庭被堵得半天没话。
池棠叹道:“爹爹你不知道,前世颜先生还把颜姐姐放到我们家来照顾我,她是颜家的大姑娘,竟然被派来照顾我一个孤女,虽然颜先生是为我好,可也太委屈颜姐姐了!”
“老颜让阿殊来照顾你?”池长庭微微一怔。
池棠点头,黯然道:“我还一直以为颜先生很疼颜姐姐,现在看来……毕竟不是亲生的……”
池长庭沉吟片刻,道:“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池棠茫然看他。
池长庭道:“阿殊的身世你听说过没?”
池棠点头:“轻罗同我说过。”
“当初凑巧救下她的人是我。”池长庭解释道,“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老颜才让阿殊来照顾你。”
池棠怔怔点头。
爹爹对颜姐姐有救命之恩,那颜姐姐甘愿来照顾她报恩,也很说得过去,不能算颜先生苛待了她。
“可是……京中传闻颜姐姐体弱多病?”可颜殊明明身体很好。
池长庭摇头:“这就是他们自家的事了,老颜没说,我也不好问。”
池棠默默点头。
明明身体好却对外说体弱多病,父母双亡后随小叔远避江南,以养父女相称,看来颜家事情还挺多的。
“这次颜家要给阿殊议婚的是陈郡的殷氏;殷氏是书香仕宦世家,同他们颜氏世代通婚,殷氏来求娶阿殊的也是族中年少有为的儿郎,老颜觉得挺合适的,没想到阿殊反应这么大。”池长庭叹道。
池棠听了连连摇头:“我觉得可能是颜先生的眼光不行,他当初还看中了顾娘子和虞大姑娘,要我去给爹爹相看呢!”
池长庭顿时脸色一沉。
第200章 我还是个孩子
池长庭沉着脸盯着书房门看了许久,冷哼一声,道:“不管怎么说,离家出走是不可以的!”
“嗯嗯!”池棠漫不经心点头,也跟着他往书房门看。
那叔侄俩关上门后倒是挺安静,一点争执的声音都没有。
不过想想也是,颜先生和颜姐姐这两个人都不像会大声争执的人。
池棠突然叹了一声,道:“颜姐姐要是不想嫁,爹爹就帮着劝劝颜先生吧,也不是家世好人好就都愿意嫁的。”
池长庭笑道:“又不是我女儿,我管那么多干什么?”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池棠一眼。
池棠背脊一挺,响亮地说:“爹爹让我嫁我就嫁,绝不离家出走!”
池长庭失笑:“干什么这么紧张?我是那个意思吗?不离家出走就可以了,嫁不嫁的怎么能只听我的?你得自己拿主意!”
池棠谄媚道:“爹爹眼光好,我听爹爹的没错!”
池长庭似笑非笑道:“那怎么我叫你别见太子,你就不听?”
池棠猝不及防地红了脸,讷讷道:“我……爹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晚,嗯,喝醉了,做什么都是无心的!”
池长庭“呵”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池棠觑了他一眼,猜测着他应该没看到关键,否则不会这么平静,便多了点勇气,问道:“爹爹,太子殿下昨晚是来找你的吗?”
她怎么想都觉得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定有要紧事。
池长庭睨了她一眼:“你说呢?”
池棠干笑两声,道:“肯定是来找爹爹的,不然还能来找我吗?我……我还是个孩子呢!”
池长庭:“呵!”
池棠傻笑了几声,硬着头皮继续问道:“爹爹,太子殿下找你干什么呢?”
池长庭往椅背上一靠,眼眸微阖,懒懒道:“你一个孩子,问大人的事做什么?”
池棠噎了一下,讷讷道:“我就是想知道,殿下有没有说我什么……”
“说你什么?”他睁开眼,似笑非笑看她。
池棠红了红脸,小声道:“我不是喝多了吗?说不定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
“哦?”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池棠忙道,神色严肃,信誓旦旦。
“呵!”
池棠双肩一垮,“呵”到底是什么意思?爹爹到底知道了什么?
这时,书房门打开了,父女俩不约而同转头望去。
颜松筠率先走出,眉头深锁,颜殊低头垂眸跟在他身后,面色有些苍白。
这一看就是没谈拢。
池长庭起身迎出。
颜松筠朝他点头示意,叹道:“阿殊住不惯家里,想在你这儿多留几日。”
池长庭点头道:“正好留下教教阿棠刺绣。”
颜松筠笑着看了池棠一眼,抬手招呼她过来。
池棠乖巧地走上前去,她就不信当着爹爹的面颜先生还敢提给她找继母的事——
“阿棠都见了一圈京中贵女了,有没有看得中的新夫人人选?”颜松筠笑吟吟问道。
池棠瞠目结舌。
他、他、他居然真的提了?
池长庭顿时拉下了脸:“要不要也帮你相看一个?可怜你颜松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娶过妻!”
颜松筠笑道:“我跟你怎么一样?我就是族里的闲人,没有家业要继承,你——”看了池棠一眼,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池长庭懒得同他争论这些,冷冷拂袖:“没事就滚吧!”
颜松筠笑了笑,又看了池棠一眼,温声叹道:“阿棠真是乖……”
看看他养的那个,既不听话,也不说话,闷在肚子里,主意还特别大,哎……
……
池棠体贴地忍了几天没问,终于还是到了忍不住的时候:“是不是家里有人欺负你?”
“没有。”颜殊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
“那你是不想跟殷氏议婚?”池棠又问。
颜殊动作停顿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喜欢那个殷氏小郎吗?”
颜殊摇头:“没见过。”
“那你怎么想的?”池棠想抓头发。
有问题不说出来那要怎么解决呢?
“我看颜先生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的,你有什么想法跟他说了,他不会不帮你啊!”池棠劝道。
颜殊怔怔地望着笔尖,良久,如旧落下,淡淡道:“我没有想法。”
池棠有些泄气,无力地说:“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不想跟殷氏议婚,那是想跟哪家议婚?不想嫁给殷氏小郎,那是想嫁给谁呢?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啊!”
颜殊抬起头。
池棠顿时精神一振,以为终于要撬开了颜殊的口。
结果她只是将手上的名册递给她。
“这些人家都要发请帖,不过前面两页多半是礼到人不到,会来的那些家世状况都抄录在上面了,不过你最好再同轻罗对一下。”颜殊语气平平道。
池棠接过来翻了翻,账簿上用簪花小楷密密麻麻地记了京中几十户和池家有往来的人家。
这是为三日后的烧尾宴准备的。
京里的传统,新官上任,都会举办烧尾宴宴请亲友和同僚。
今年伊始,池家的两位男主人都升迁了。
池长府由户部郎中升任长安令,池长庭由吴郡太守升任兵部侍郎,都是十分惹眼的职位。
两人商量了一下,索性并在一起办,这样一来,烧尾宴的规模就小不了,光宴请名单展开就有约五尺长。
颜殊整理的这份是女客的详细名册,包括每一户的家中人事、掌事夫人的性情、家里未嫁姑娘的喜好等等,看得池棠叹为观止。
同是阔别六年刚回京城,怎么颜姐姐知道得这么多?她还在靠轻罗随身提醒?
颜殊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淡淡道:“到颜家第一天,长公主让人搬了一箱京中世家谱系给我,要我在一月内背下,免得出去给颜家丢人。”
池棠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长公主是她二叔的妻子淮南长公主。
“一箱是多少?”池棠问道。
“两百三十八本。”颜殊道。
池棠瑟瑟发抖:“这要背到什么时候?”
颜殊看了她一眼:“我背了半个月。”
池棠僵住。
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第201章 现在对你好点有用吗?
烧尾宴定在正月十二。
池家宅子小,容不下那么多客人,借了齐国公的一处园子举宴。
虽然来客中池棠不认识的居多,但今天来的都是比较友好的,又有轻罗和颜殊在一旁提点,池棠应付起来倒也不难。
本着贵客晚到的原则,接到薛筝之后,池棠估摸着后面没人了。
“你跟颜大姑娘很熟?”薛筝一看到颜殊,就拉住池棠小声问道。
池棠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答道:“我们本来就认识啊!”
京城少有人见过颜殊,薛筝竟然认得?
薛筝也惊讶:“本来就认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池棠支吾着说不清楚。
薛筝这人实在善变,人前对她好得不行,一到私底下就各种嫌弃她。
对此,爹爹是这样说的:“薛十二看着娇纵,其实心细如发,最懂得顾全大局,放心,她喜不喜欢你,都不会害你!”
池棠也是不懂,既然爹爹对薛筝的行为是肯定的,怎么上回还为了薛筝掐她手腕的事告到了齐国公面前?
但薛筝确实很懂,果然没有继续问颜殊,而是打量了她两眼,低声笑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永泰会来?”
池棠惊讶:“会来?”
她在宴客名单上看到了梁王府,但是颜殊分明将永泰郡主李姝归在礼到人不到一类里了啊?
虽然在太子殿下的说和下,爹爹和梁王握手言欢了,可李姝跟她家互相都是差点要命的仇,怎么能消得了?
爹爹还让她继续提防李姝私下寻仇呢!
“是啊!**不离十!”薛筝道,也不知她哪里得来的消息。
池棠顿时神色凝重起来。
李姝该不是特意来闹事的吧?她身份那么高,镇不住啊……
“你大可不必担心——”薛筝撞了她一下,轻声笑道,“听说梁王有意招你爹作妹婿……”
池棠瞬间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薛筝忙将她拉回来,目光扫了一圈。
姑娘们各自重新背过身去,但无不竖着耳朵关注着池棠这边。
“这不可能!”池棠低吼道。
李姝差点让人勒死她娘,这个旧仇就算报不了,他们父女也不会忘的!
薛筝嗤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大局你懂不懂?”有人盯着,她也不好说得太明白,“身处高位,总要付出代价的,你以为……是谁都能高攀的?还不是她一直旧情难忘……”
“反正不可能!”池棠斩钉截铁道。
爹爹娶谁都不可能娶李姝!
正说着李姝,就报永泰郡主到了。
李姝是随同梁王一起来的,她这个身份,所有人都得出去迎接。
池棠原本还端正过态度的,这会儿被薛筝几句话一说,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不过李姝也没注意看她,一双眼敷衍地扫了一圈,就往另一边飘去了。
另一边,是池家两位男主人在迎梁王殿下入内。
新任的池侍郎长身玉立,举止斐然,面容灼灼似有光华,看着便如二十多岁的青年,一勾唇,一转眸,无不显风流蕴藉。
看着他的也不只有李姝,但池棠此刻对李姝特别敏感,立即重重咳了一声,道:“郡主里边请!”
这一声不但惊醒了李姝,也引来了池长庭的目光。
他目光一掠,落在池棠身上,忽地一笑,便引起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就连薛筝也忍不住拉着池棠嘀咕:“哇……池二郎!你爹真是……你看我现在对你好点还有用吗?”
“没用!”池棠骄傲地仰起下巴。
薛筝不过说说而已,被拒绝了便嘻嘻哈哈来拧她。
池长庭冲女儿笑了一下后,又向尹氏微微颔首,正要转回继续招呼梁王,忽然,目光一滞,落在了门口。
他神色一动,同梁王说了一句话,得梁王点头后,向池棠招了招手,竟丢下梁王朝门外走去。
池棠忙小跑着跟上,还没走出大门,就看到了陆子衿在仆从的引领下朝里走来。
池长庭已经先出门招呼了。
池棠正要上前行礼,却不自觉停下脚步。
门外,陆先生正同爹爹互相行礼寒暄,两人俱是含笑,神态如清风朗月,看着相谈甚欢的样子。
池棠微微怔愣。
爹爹这样出色,大多数女子、哪怕是身份尊贵如李姝,到了他面前都是仰望姿态,朱弦再骄傲自负,也不过是个张牙舞爪挑衅的孩子,至于沈知春,姿态就更低了。
只有记忆里的阿娘,是被爹爹仰视的。
但陆先生和爹爹站在一起,却有一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池棠的怔愣不过片刻,陆子衿很快就看到了她,朝她微微颔首。
池长庭也回过头唤她上前拜见先生。
池棠刚行完礼,还没抬头,便听见不远处有人欣喜地喊了一声:“四姑娘!”随后就是一阵疾奔。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池长庭皱眉吩咐道:“阿棠迎先生进去!”
转身迎上,截停了魏王殿下。
就李修那个道行,根本不可能冲破池长庭的拦截,急得直跳脚。
陆子衿看了一眼,笑道:“小徒儿还挺招人的!”
池棠红了红脸,向李修行了一礼,便带着陆子衿往里走。
先生如父,池棠自然首要招呼陆子衿,李姝等贵女便交给尹氏了。
往宴厅去的路上,池棠小心翼翼搀扶着陆子衿走。
陆子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为师还年轻,不用这样扶。”
池棠讪讪松了手,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句话来:“先生画完了吗?”
陆先生的请帖是她亲手递过去的,但当时陆先生正聚精会神给那副美人图上色,只“嗯”了一声,没说来不来,池棠也没敢多问。
那次拜师,完全是形势所迫,池棠不确定陆先生是不是喜欢她,因此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先生,池棠一直是恭敬且小心着。
何况真的陆大姑娘虽然总是面带微笑,感觉上却比从前那个假的要冷淡一些。
衫衫说她出嫁后一次没回娘家,之前对着假的那个,池棠还有点怀疑,但对着这一位,池棠一点也怀疑不起来。
她梳着道姑髻,像一个真正的出家人。
悲悯众生,淡漠亲缘。
太子殿下和她比起来,简直温暖得不行。
第202章 状元郎和杏花更配
“画好了!”陆子衿笑道,“上午刚把画交给董婕妤,回来才看到你留下的帖子,还好赶上了。”
“那……婕妤满意了?”池棠含蓄地问。
董婕妤是皇帝陛下的新宠,年轻貌美,春风得意,自然脾气也不那么好。
陆先生画稿本的时候速度很快,三个上午就画好了,但董婕妤看了却不太满意,指指点点要修改。
后来听说还闹到了陛下面前,逼得陆先生只能住进宫里随时接受修改意见。
爹爹说起这个时也是忿忿不平:“陆先生那样的大家竟然要被个外行人指点着修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皇帝都说了改,还能不改吗?
陆子衿闻言哈哈一笑,随后压低声音道:“我给她画了一双朱姑娘的眼睛,她就满意了!”
池棠“噗嗤”笑了。
那个董婕妤听说艳冠后宫,但池棠见了觉得也不过如此,跟朱弦比还差了许多呢!
走在前面的李姝刚迈入宴厅,突然回过头,冷冷看着陆子衿,道:“陆氏清贵世家,没想到也会出奇巧媚上之徒,真是为淑妃娘娘可惜!”
陆子衿笑道:“那我替姑母多谢郡主了。”
李姝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甩开尹氏的相请,却又笑了起来,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陆子衿,道:“陆大姑娘什么时候有空,替本郡主也画一幅?”
陆子衿笑了笑:“没空。”
“你!”李姝怒瞪,“不识抬举!”
那厢尹氏刚在女儿和侄女的搀扶下站稳身子,见这阵仗慌忙抓住池棠:“小四,这、这……”
这要是闹起来,哪个都是她们家得罪不起的啊!
池棠讨厌极了李姝,见是陆先生占上风,看得正过瘾,不太愿意出来打圆场。
可陆先生下一句话却教她惊掉了下巴。
“郡主大可不必针对我,你把我说得再不堪,也换不了池二郎多看你一眼!”陆子衿笑吟吟道。
周围静了一瞬。
李姝顿时涨红了脸:“你、你胡言乱语!”
陆子衿含笑点头:“是,我胡言乱语。”
即便她承认了自己胡言乱语,李姝也泄了士气,满腹恼火,再也不敢发出来,只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进了屋。
薛筝轻笑一声,也进了屋。
其余人没薛筝的胆子,不敢招惹李姝,便忍着笑,假作什么都没听到。
池棠面色复杂地走到陆子衿身边,小声忿忿道:“她怎么样,我爹都不会喜欢她的!”
陆子衿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爹可不是小孩子。”
池棠一愣:“什么意思?”
陆子衿笑而不语。
池棠还要追问,里面却要开宴了,只得暂且放下,去尽她东道主的责任。
李姝被陆子衿呛了那一句后,虽然全程冷着脸,却没再挑事。
陆子衿则坐着自得其乐,虽然不主动同旁人说话,但有人敬酒,也都含笑应下。
最不受影响的当属薛筝,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简直跟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当然,这里确实是她家的园子……
“池四!”
薛筝不知跟旁边人说到了什么,突然拉住了路过的池棠,“长乐坡的杏花快开了,下月初二,一起去赏花吧?”
别的地方也就算了,长乐坡的杏花池棠前世久闻其名了整整三年没见着,薛筝一提就动心了,问道:“二月初二,是不是有社假?”
薛筝打量她一眼,笑道:“怎么?你还想带着你爹一起来?”
池棠眨了眨眼:“不行吗?”
薛筝鄙视道:“你都十四岁了,怎么还总赖着你爹?有大人在,怎么玩得尽兴?”
池棠想了想,笑嘻嘻道:“我家大人不一样,状元郎跟杏花更配啊!”
顿时引起周围一阵娇笑。
“别人家大人就算了,要是池四家的状元郎,我也想带!”
“我也是,喊上池侍郎一起吧!”
池棠听着觉得不对劲了。
薛筝笑道:“都别想了,社日虽然有假,但是宫里祭社后会宴请百官,池侍郎能不去?”又凑近池棠低声道,“你看吧?你爹要是去了,不是白白让这些人围着看?”
说得好有道理!
池棠立即改口:“那我还是自己去就好了!”
周围一阵失望。
薛筝朝她挤了挤眼:“可以让你爹来接你,教我们玩尽兴后再看个尽兴!”
“不用!我自己回家!”池棠果断道。
我爹才不给你们看!
薛筝哈哈一笑,又问:“你有马儿吗?要不要我送你一匹?”
池棠摇头:“我不会骑马。”
薛筝瞪圆了眼:“不会骑马怎么玩?去长乐坡就是要骑马啊!春风得意马蹄疾,听说过没有?”
“那不是士子登科后吗?”池棠也是读过诗的。
薛筝不服:“不让我们登科,还不准我们得意了?”
池棠语噎。
“明儿我送你一匹马儿,赶紧学起来!”薛筝道。
池棠喏喏点头。
之前爹爹也是说过开春后教她骑马的。
说定后,薛筝便松开她,继续同身边人说话了。
池棠拿着酒壶走到陆子衿席位前,跪坐着为她斟酒。
陆子衿看着她的动作,突然笑道:“原来正常的学生会这样孝敬先生?难怪你爹想要物色学生呢!”
“我爹要物色学生?”池棠不知道这回事。
陆子衿笑道:“是啊,我还给他荐了一人。”
池棠正要追问,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语气兴奋地问道:“听说今天崔九郎也来了?”
池棠回忆了一下,点头。
崔氏是京中第一等的世家,也是被颜殊归在礼到人不到的一类。
不过崔氏的女眷虽然没有来,却来了崔九和崔十三两位年轻子弟。
颜殊为她介绍过崔氏家族后,轻罗还补充了许多坊间流言。
例如崔九郎的风姿冠京华和崔十三郎的顽劣不成器。
池棠一点头,席上便有人提议:“崔九真的来了?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就看一眼,可以吗?”附和的也不少。
这情形跟衫衫拉着她去看萧五郎差不多,池棠抿唇一笑,正要应下。
忽听陆子衿一声轻笑,道:“我给你爹荐的就是那个崔十三!”
第203章 坏孩子(liping730510欠更二)
“崔九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你们这些……追着看……”薛筝在耳边嘀嘀咕咕地嘲笑。
“怎么?难道崔九盛名之下,其实不符?”池棠一面望着窗外,一面问道。
窗口正对着一条小径,小径通往今天的主宴厅。
春寒料峭的季节,饮宴肯定是在室内,遮得严严实实的,当然什么也看不着。
但饮宴过半后,酒气上来了,大多数人都会出来散散步,或者去更衣,或者三三两两出来说说话。
只有这个时候,姑娘们才有机会看到想看的俊郎君。
当然也不是大剌剌跑到前面去看,大宅园中都会有一两个高处,可以供女眷窥见前院灯火。
这园子是薛家的,所以是薛筝带了一群小少女来了这里看崔九郎。
真的是一群小少女,但凡十五岁以上已经及笄的大多已经定亲,也相对矜持。
所以薛筝作为这群小少女中唯一已经及笄的大姑娘,觉得心很累。
但是心再累,她也得打起精神维护京城一枝花的名誉:“当然不是!崔九郎风姿秀逸,冠绝京华!”
池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冠绝京华你们刚还看我爹看那么起劲?
薛筝以为她不信,揪着她解释道:“崔九郎当然是好看的,可你们这样围着偷看丢不丢人?想看崔九郎,下回我带你进宫去看,他是中书舍人,每天都要在舍人院和两仪殿之间跑,很容易看到的!”
池棠想看的却不是崔九。
“你见过崔十三没?”池棠问道。
她想看的是那个可能要被爹爹收为学生的崔十三。
“崔十三啊……”薛筝的语气一下子淡了下来,“见过啊!”
“怎么样?”池棠立即回头追问。
薛筝轻哼一声,道:“只能替崔氏道一声家门不幸。”
评价这么低啊……
池棠就更好奇了。
既然崔十三这么不堪,陆先生为什么要荐给爹爹作学生?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既没等到崔九,也没等到崔十三,薛筝终于还是不耐烦地走了。
池棠又等了一会儿,看看周围的人都差不多耗尽了耐心,正想招呼小少女们一起离开,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崔九郎出来了!”
一时间,屋内众人蜂拥到窗前。
“池侍郎也出来了!”
池棠跟着望过去,果然看到了爹爹的身影。
爹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他和另外一人一边交谈一边从宴厅里出来,找了个角落站着说话。
那人一直背对着这边,身形看着有些单薄。
难道这就是崔十三?
池棠认真地盯着看,盼着他转过身来。
“崔九郎怎么不转身呢?”边上有人抱怨。
池棠一下没了兴致。
原来是崔九啊……那崔十三呢?
池棠目光搜寻了一圈,没看到任何疑似崔十三的人,倒是看到个家仆从外面跑进来,同池长庭说了些什么,接着池长庭和崔九就回了宴厅。
彻底没什么好看了,小少女们失望地下楼回宴厅去。
池珠在前面带路,池棠跟在最后,以免半途落了人。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身后窸窣作响,像是什么小动物钻进了树丛。
池棠回头一看,却只看到左后方的树影摇晃。
树影摇晃没什么,风吹一下也能摇。
但这会儿没有风,而且摇得有点夸张,生怕别人看不出是有人故意摇似的。
“青衣!”池棠唤了一声。
话音未落,青衣已经窜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树丛里拎出一个人来。
“放手!放手!”那人又是挣扎又是呵斥,但都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显然不想惊动太多人。
池棠回头看了看,池珠已经带着小少女们走远了,又见那人挣不脱青衣的桎梏,才放心走上前来,皱眉问道:“你是谁家的?跑到后园来做什么?”
冷不防那人一抬头,露出一张漂亮至极的脸。
池棠顿时看呆了。
那人咧开嘴,朝她龇了龇牙。
池棠被他龇回了神,先询问地看了轻罗一眼。
相当于京城人事的轻罗第一次露出无知的表情。
池棠惊讶地看了少年两眼,柔声问道:“你是谁家姑娘?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虽然作少年打扮,可是长这么漂亮可爱,肯定是个小姑娘啊!
“小姑娘”一下子涨红了脸,神色狰狞地朝她怒吼:“老子是男人!”
池棠愣了愣,狐疑地打量他。
“小姑娘”龇牙笑道:“要不要老子脱了——”
“啪——”青衣一掌掴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少年“嘶”了一声,转回脸恶狠狠瞪着青衣:“你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青衣面无表情。
几句话听下来,就算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池棠也不喜欢了,吩咐青衣道:“把他带去门房那儿查一查是谁家的,找他们家大人去!”
“哎——等等!”少年急忙喊停,“我有事!我有事!”
池棠朝青衣使了个眼色。
青衣停下脚步,将少年拎到池棠面前,谨慎地隔了七步远。
少年打量了池棠两眼,问道:“你是不是池长庭的女儿?”
池棠点头。
少年冷笑一声,朝她抬了抬下巴:“你过来,我有事要告诉你!”
池棠才不上当:“有话你就说,我站这儿听得见!”
少年恨恨地又朝她龇了龇牙,活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兽。
但池棠并不喜欢这种坏孩子,冷冷道:“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我说——”少年突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我说!”
青衣心中冷笑,眼也没眨一下,便出手如电,拍开了少年手里掷出的“暗器”。
然而——
“啪!”
“暗器”在半空炸开,里面液体飞溅而出,周围一圈人,包括少年自己,无一幸免。
空气中,腥气漫开。
画屏和轻罗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污,忙拿了帕子擦池棠的脸。
“哈哈哈哈……哎哟!”偷袭得逞的少年放肆大笑时,被青衣狠狠一脚踢在膝窝,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池棠看着侍女帕子上擦下来的污血,心中又惊又怒,待抬头看到前方匆忙赶来的人影时,嘴一瘪,没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殿下……”
第204章 岂能善了
池棠擦干净脸和脖子,换上了干净衣裳,还是觉得身上一股血腥味,气得直掉眼泪。
薛筝进来看到这一幕,忙快步上前,往她手里塞了一只香囊,安慰道:“这是我自己照着古香方配的春信香,你要觉得不舒服,就闻一下,喜欢的话,回头我让人把香方给你送来!”
池棠泪汪汪道谢。
薛筝叹道:“谢就不必了,你可别哭了,再哭下去,我们谁都别想回家了!”
池棠不解地看着她。
薛筝揉了揉额角,拿出帕子给她:“快把眼泪擦一擦,出去接受赔礼道歉吧!”
池棠听话地擦干眼泪,对着香囊深吸了一口,才觉得好受一些,跟着薛筝往前厅走去。
……
池棠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面朝门口而立的太子殿下。
他也看到了她,冷沉的神色稍稍一缓,将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随着太子殿下的目光,其他人也看到了池棠。
“四姑娘——”魏王殿下原本正怒气冲冲瞪着崔十三,一见池棠,立即换了关切神色疾步迎出。
“李修!”身后传来太子殿下一声冷冷喝止。
魏王李修被迫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太子殿下,又眼巴巴看看池棠,道:“四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那些就是鸡血,不要紧的。”
池棠一听到“血”便觉得反胃,忙拿起香囊嗅了嗅,匆匆向太子殿下行了个礼,站到父亲身边去。
李俨目光跟随地打量着她。
眼眶还是红红的,鼻尖也有点泛红,眼睛水润水润,看着好不可怜。
他不过忙了几天没见着,就让人欺负去了?
心头火起,抬起一脚,朝崔十三身上踹去。
崔十三“哎哟”喊了一声,朝侧面摔了出去,翻倒地,看上去要多假有多假。
但没等他嚎叫几声,一只脚狠狠踩中他的胸口,疼得他一声闷哼。
这一脚踩得既实在又刁钻,崔十三顿时翻也翻不动,连嚎也嚎不出来了。
“池侍郎!”崔九郎变色。
池长庭也没去管脚下的崔十三,抬头朝崔九郎冷冷道:“不知池某几时得罪了崔氏?还是崔氏觉得池某不配任兵部侍郎,竟要崔舍人特意带人来烧尾宴上砸场子?”
崔九郎脸色又是一变。
原本只是少年顽劣戏弄了池家的小姑娘,惹恼太子殿下已经是意外了,没想到小姑娘的爹一开口竟是这样狠戾,直接扣了一顶大帽子。
而太子殿下也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好像真的怀疑他对朝廷的任命有所不满。
倒是齐国公轻咳一声,代为缓和:“崔十三郎一贯顽劣,崔公与九郎也常常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池长庭冷冷一笑,脚下突然加重力道。
崔十三又一声闷哼,四肢抽搐,却喊不出来。
崔九郎眉心一皱,急道:“池公脚下留情!”见池长庭不为所动,无奈叹道,“舍弟顽劣,池公要教训他也是应当的,不过既然池四姑娘来了,先让舍弟给四姑娘赔礼道歉吧?”
池长庭冷笑道:“道歉就免了,池某不接受!”
齐国公面色微沉,喊了他一声。
池长庭对齐国公一贯是尊敬的,但这回也不管用了,抬手行了一礼,道:“有劳国公费心,此事下官自会处理——”冷冷看了崔十三一眼,“欺我爱女,岂能善了!”
崔九郎面色一冷,道:“池公打算如何?”
池长庭碾了碾脚,听到崔十三一声哀嚎后,才冷冷笑道:“池某也不愿闹大,不过这大闹烧尾宴,偷入后院冲撞女眷,还需去县衙说个分明!”
言下之意,就是要报官了。
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县令哪里敢处理?不敢处理,又被池长庭盯上,就得层层上报,还不如直接闹到御前来得动静小。
不过片刻,崔九郎就有了决断,道:“池公想要求个公正,何必舍近求远——”朝太子殿下深深一拜,“此事是舍弟有过在先,要打要罚,全凭殿下做主!”
这件事说穿了只是小儿女之间的恶作剧。
在崔九郎看来,自家弟弟确实不像话,也该罚,但池长庭爱女心切要上纲上线,他不能听之任之。
还好太子殿下也在。
太子一向处事公正,该罚也就罚了,总能给他们崔氏留点面子,不至于像池长庭那样胡搅蛮缠。
池长庭还能驳了太子殿下的面子?
果然,崔九郎说完之后,池长庭没有反对。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开口问道:“崔暂,你为何在池府烧尾宴上偷入后宅,冲撞池乡君?”
崔暂被踩着胸口,呼吸都困难,自然没法回答。
李俨看了池长庭一眼。
池长庭唇角冷冷一勾,收回了脚。
崔九郎顿时心里一松,池长庭再横,不听齐国公的,总不能连太子殿下的面子也不给吧?
崔暂捂着胸口艰难地爬起来,喘了几口气,瞥了池长庭一眼,嗤道:“不就是泼了点鸡血——”
“掌嘴!”太子殿下冷冷道。
崔九眉心一跳,正要为崔暂说两句,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这小子,太子殿下面前也这样放肆,是该好好教训了。
李俨见池小姑娘一听“鸡血”就变了脸色,拿着香囊猛嗅,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待崔暂被掌了两下后,语声更冷:“孤问你,为何偷入后宅,冲撞池乡君?”
崔暂被罚过抄书、关过禁闭、打过板子,打脸还是第一回,只觉眼冒金星,心底终于生出一丝惧意,哭丧着脸道:“家兄要我表现得好一些,池侍郎会收我为徒,我只是想表现得差一点……”
这话一说,屋里一直沉默得像个隐形人的陆子衿终于抬起了头,哑然失笑。
“呵!”池长庭冷笑一声,看了陆子衿一眼。
陆子衿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你不用表现,就已经很差了!”池长庭冷笑道,“凭你这个资质,教上一百年也考不上状元!”
崔暂顿时瞪圆了眼,满脸不服。
池长庭没再理他,向太子殿下拱了拱手:“既然崔暂已经供认不讳,就请殿下做主吧!”
李俨望向门外。
不过片刻,薛十一跑了进来,兴奋道:“殿下,都准备好了——”手臂抱了个圈,“这么大桶,够不够?”
李俨点了点头,道:“不过是泼了点鸡血而已——”
池棠惊愕抬头。
崔暂却是脸色一亮:“还是殿下明理!”
李俨看了他一眼:“泼回去就是了。”
第205章 爹爹和先生吵架
一桶鸡血的味道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除了薛十一留下监督外,其他人都离开了,就连崔九郎也借口送太子殿下没有与亲弟弟患难与共。
太子殿下素来公正,除了踹过崔暂一脚外,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对无辜的崔九郎不但半点没有责备,还招到身边,认真嘱咐:“杀鸡取血用的都是池家厨房的活鸡——”
“臣明日就让人送双倍的活鸡到池宅!”崔九郎十分懂事。
太子殿下点点头,又道:“虽是畜牲,也杀孽不浅——”
“明日起就让舍弟禁足家中抄经!”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又道:“崔暂年少不知事,能悔过就好,也不必罚狠了,抄个七七四十九遍就行,孤每日会派人去崔家取经文,替他送到大慈恩寺烧供。”
崔九郎噎了许久,道:“谢殿下恩典……”
太子殿下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和薛筝、颜殊走在一起的池小姑娘,目光又冷了下来。
崔九郎立即会意:“舍弟冲撞了池乡君,明日家中女眷必备重礼登门致歉!”
“备重礼就可以了。”太子殿下冷冷道。
登门致歉还得池小姑娘出来应酬。
“这……”崔九郎看了池长庭一眼。
礼到人不到,不会失礼惹恼了这位池侍郎吗?
然而池侍郎欣然点头:“殿下说得极是!”
崔九只好应下。
李俨沉吟片刻,道:“养不教,父之过,崔暂顽劣,日后还是少出门给父兄惹事,三年内,不许补亲卫或东宫亲卫,好好在家读书——”看了池长庭一眼,“崔氏百年传家,崔公、九郎均有文名,何必另寻名师?”
一想到崔暂那厮差点就成了池小姑娘的师兄,李俨看池长庭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把崔九赶进去后,便冷声道:“池卿即便想收学生,也不必这样饥不择食吧?”
还说是要给女儿招几个师兄照顾她?就崔暂那德行,还照顾池小姑娘?
池长庭脸色也不好看。
他刚看到崔暂的时候,甚至是满意的。
看着漂亮乖巧,眼里透着机灵,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被个黄口小儿给蒙骗了!
“咳咳……”陆子衿轻咳几声,道,“崔十三其实是我荐给池公的。”
太子殿下不善的目光瞬间转移到她身上来。
“崔十三确实顽劣,也因此一直无人能教,不过他天资聪颖,便如一匹野驹,谁能驯服,便为谁所用。”陆子衿道。
池长庭冷笑一声,道:“有这驯服野驹的功夫,不能去找几匹不野的良驹?”
陆子衿笑道:“恃才傲物是人之常情,既听话又出色的学生可不好找!”
池长庭不屑:“崔十三那也叫才?如此还不如找个品性好天资差一些的!”
池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不安。
爹爹和先生这是……在吵架?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和的时候,却见陆先生微微一笑,略作躬身,行礼道:“是我思虑不周,让小徒儿受惊了。”
池棠急忙摆手:“先生言重了,我、我没有很受惊!”
陆子衿笑了笑,道:“回去好好歇着,为师过两天再来看你。”
池棠忙点头。
陆子衿也不管位尊者先行的规矩,直接告辞先走了。
池棠不安地拉了拉池长庭,小声问道:“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不是!”回答的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太子殿下,“陆先生为人豁达,不会轻易与人置气,她只是要走了而已!”
解释完后,又温声安抚:“你没有犯错,不必怕别人生气。”
池棠怔怔地点了点头,对上他的眼睛,脑中忽然闪过一些片段,腾地红了脸,忙低下头去。
李俨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这么突然脸红,难道是想起了……
想起之后,太子殿下也觉得耳根发热,甚至身上也有些发热,看着眼前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动了动手指,忍得心中烦躁。
除夕过后,有诸多祭礼,他忙得根本抽不出身,算算,都有十一日没见着她了,也没机会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今天跑出来一趟,还被崔暂搅和了。
现在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好好说话?
还是李修放得开,直接挤到池棠面前,柔声道:“四姑娘,你今天受了惊吓,回去要是睡不好,就放一块玉璧在枕边,玉能辟邪,我有一块玉枕,明日给你送来——”
“魏王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池长庭一把拉开李修,含笑道,“玉枕我们自己有!”
“辟邪镇魂的话,软脂木更甚于玉!”太子殿下淡淡道。
池棠一怔,她确实有个软脂木枕,那不是——
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太子殿下,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一看到太子殿下,就想起那天晚上怎么办……
好在她也没机会一直看到太子殿下,她爹已经在赶人了:“时辰已晚,微臣恭送太子殿下回宫!”
太子殿下“嗯”了一声,脚下已经转了过去。
池棠忙抬起头,只看到了他离开的背影。
太子殿下要走了啊……今天好像都没说上什么话……
池棠依依不舍地看着。
从背后看过去,他身形修长挺拔,略有些清瘦,甚至会被人说成文秀,可那晚被他抱在怀里时,明明身上那样紧实,抱着她的手臂也那样有力,箍得她半点都动弹不得……
“欸!”冷不防被薛筝撞了一下。
池棠回过神,对上薛筝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又红透了脸。
仗着夜里昏暗看不清,池棠强自镇定道:“今天多谢郡君了,改日我——”想了想,也想不出有什么能报答的,索性道,“改日我给你绣个香囊!”
李俨顿时收住脚。
不是说只有亲爹才有亲手绣的香囊?怎么薛筝都有了?
薛筝有了还不稀罕:“你绣得好吗?不好可别怪我退回来!”
池棠支支吾吾不敢答。
薛筝“噗嗤”笑道:“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别绣了,这几天要紧好好练骑术,别到了日子就你一个不会骑!”
池棠忙不迭点头。
“对了,你不会骑马,应该也没坐骑吧?”薛筝问道。
正要抬脚上车的太子殿下动作一滞——
第206章 池棠的坐骑
沐浴过后,全身抹上香膏,池棠才觉得身上没了那股味道。
爬上床,躺下后,和平时一样将软脂木的卧兔枕抱进怀里时,突然想起某人的话。
犹豫了一下,把软脂木枕换了上去。
枕在软脂木枕上,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送她木枕的那个人。
他看到她哭时朝她冲过来,他看着她时眼里好似藏了许多话;
他想对她说什么?他今天为什么会来?是来向爹爹祝贺?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为什么这么久没出现了?是忙着宫里诸多祭礼?是政事缠身?还是……在考虑选妃?
池棠拉起被子蒙住脸,轻轻叹了一声。
还是不要想他了吧……
刚警告过自己,指尖无意碰到木枕,却又情不自禁想起他上车前突然停下动作,好像是听到了薛筝和她说的话。
那他是不是——
忍不住呜了一声,捂住脸缩成一团……
……
第二天一早,薛筝就派人送马儿过来。
是一匹小红马,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单纯和温驯。
“这马儿……”池棠有些迟疑,“看起来挺小的?”
青衣看了一眼,没说话。
仆从答道:“一岁零十个月。”
池棠惊愕:“你家郡君跟我说的是匹老马,送错了吧?”
薛筝承诺送她的,是她自己五年前学骑时用的老母马。
仆从“嘿嘿”一笑,道:“没错,郡君交代的就是这匹!”
池棠也没话好说了,点点头,说了一句“替我多谢郡君”,便摆手让仆从回去了。
仆从却行礼道:“郡君让奴留下替乡君养马儿!”
送马附赠马僮也是正常的,池棠也没在意,点点头,就要走了
马僮却又道:“郡君还说了,初春天冷,城外马场风大,乡君要是出城学骑容易冻着,乡君可持东宫令去西内苑学骑,到时让人用布幛一围就不冷了!”
池棠脚下一个趔趄。
这、这哪里是薛筝说的话?
……
“呵!”池长庭听完就是一声冷笑,吓得池棠后面的话也不敢说了,一副乖巧等吩咐的姿态。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道:“西内苑是禁苑,多的是贵人出没,撞上了麻烦。”
池棠忙不迭附和:“对对,我也不想去!”
池长庭欣慰点头,道:“不过野外学骑确实冷——”顿了顿,“沈家在京郊购了一块地,好像就是修了马场,我让人去问问。”
池棠好久没听到沈家的消息了,不由多问了一句:“沈家打算在京城开马场?”
池长庭摇头:“他们打算自己养马队,去往西域。”
池棠不解:“沈家不是卖粮、茶的吗?”
这个事情就比较复杂了,池长庭沉吟许久,才为她解释道:“沈家是从沈鑫的祖父开始发家的,原本做的是盐、茶买卖;但这两项,正常情况下,盐都是官卖的,茶则需要茶引才能买卖;也是因为前朝末年动乱,加上本朝开国才几十年,还没将私商管控起来,才有沈家现在的一席之地;沈鑫还算有点见识,早早在盐政收紧之前置地囤粮,放弃了盐道,改为售粮;”
“这两年,朝廷打算在回纥地区施行茶马互市——”见她面露困惑,池长庭笑道,“这些都是朝廷的事,你也听不懂,不说了!”
池棠急了:“哪有说一半就不说的!”
池长庭哈哈一笑,拉着她坐下,斟酌了一下,继续为她解释:“西域产良马而无茶,茶马互市,就是用我们的茶去换西域人的马,要保证茶马互市正常,首先要严加管控国内茶政,免得茶商私下把茶叶卖到西域去,西域人就不需要我们的茶了,所以在今年年初,朝廷颁行了新茶法,将今年以前发给茶商的茶引全部作废,所有茶商都要重新由衙门发放茶引,数额也比原先少了一半多!”
“沈家是拿不到茶引了,所以改做马场?”池棠问道。
池长庭摇头:“倒也不是,只是如今百废待兴,其实是一个机遇,沈家放弃江南基业,举家北迁,是想从茶马互市中分一杯羹;如果取得茶马市的资格,就是朝廷登记的皇商了,茶马市上互易的可不仅仅是茶和马,西域的香料、中原的丝绸,一来一往,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过来往路上也不太安全,所以沈家要养自己的马队。”
池棠听得有点不对:“不是说今年才出新茶法?怎么沈家去年就跟我们一起上京了?”
池长庭笑道:“颁布是今年颁布,但颁布新法之前,议上一两年算是快的!”
池棠叹道:“那沈家也是厉害的,朝廷议新法他们也都知道。”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能知道朝廷颁布新法的消息?”
啊?池棠不解地眨了眨眼。
池长庭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是你爹告诉他们的!”
池棠愣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官商勾结?
“沈家在这次平叛中帮了不少忙,我总得给他们点好处,这些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沈家算是内定了一个茶马商的资格!”
开茶马互市和新茶法都是东宫在一力推行,太子殿下也有意培养几个得用的皇商,从上而下监督茶马互市的情况。
他把沈家荐给太子殿下,也算还了前世沈家照顾阿棠以及今生沈知春替阿棠受伤的情分。
“爹爹,沈姑娘也会去回纥茶马市吗?”池棠有点羡慕。
池长庭笑道:“你好好学骑术,以后有机会爹爹带你去西域看看!”
见她兴奋点头,又有些愧疚:“原本答应了你开春教你骑马的,现在你这么着急要在社日前学会,爹爹恐怕赶不上了。”
池棠安慰道:“没事,青衣和颜姐姐都能教我!”
池长庭点了点头,道:“明日你先去练着,后天元宵有假,爹爹再陪你去!”想了想,又嘱咐道,“多带些人,莫三、莫七都带上,我让展遇也跟着你,你刚学骑马,还是要小心些,摔了可不是小事!”
他这么一说,池棠有点不安起来:“爹爹,是不是薛郡君送我的马儿脾气不好?”
池长庭一听便冷笑起来:“脾气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不过那可是正宗的大宛马,一高兴起来说不准就跑快了!”
薛筝自己都未必有大宛驹,李俨这厮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第207章 我没等他
沈家的马场建得不小。
得知池棠要来,沈知春亲自陪同,特意让人围了一半的场地给池棠学骑。
池棠记着昨天爹爹说的那些,知道沈知春现在挺忙,谢过之后就让她自便了。
沈知春却没有走开,只是让人搬了账簿在马场边的亭子里看。
小红马挺乖的,也很稳,完全没有爹爹怀疑的那样一高兴就跑快的情况出现。
正宗的大宛马……
大宛马被称为汗血宝马,这名声简直如雷震耳,西域进贡给皇帝也不过如此,薛筝会送这么名贵的马给她?
池棠拉着马缰沿着马场四周慢慢走着,忍不住摸了摸小红马柔软的马鬃,心中浮想联翩。
如果不是薛筝送的,那……
那会有其他什么人来教她骑马吗?
池棠偷偷看了青衣一眼。
青衣面无表情地跟在一旁,什么也看不出来。
池棠咬了咬唇,心里有点别扭。
她也没盼着谁来,就是觉得……不,她什么也没觉得!
他怎么会有空来?还有一个多月就会试了,会试之后就是东宫选妃,他……
他不是说不娶别人吗?
咦?等等!他什么时候说的不娶别人?
池棠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倒是想起了前世。
前世是先定下她为太子侧妃,到谢大姑娘出母孝后,才定下太子妃和另一位太子侧妃。
可是一直到三年后,太子殿下也没有大婚,难道他不喜欢谢大姑娘?
算了,就算他不喜欢谢大姑娘,也不是喜欢她,前世他都只来看过她一次!
哼!他还是不要来了!来了也不理他!
池棠一时惆怅,一时忿忿。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一直到傍晚爹爹来接她,也没有谁出现可以让她有机会不理一下。
池长庭见她蔫蔫的,以为骑马骑累了,心疼道:“怎么一整天没歇一歇吗?也不用这么急啊!”
池棠支吾着不敢说。
池长庭又道:“明天开始上元节休假三日,爹爹来教你,很简单的,保证你社日前学会!”
爹爹说的“简单”,池棠是不太敢信的,但也只能点头应和。
临上车时,池棠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爹爹,最近朝中是不是挺忙的?”
池长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道:“新年伊始,自然很多可忙的。”
说了等于没说。
池棠神色一黯,低头上了车。
池长庭看着心中火烧似的,又觉得心疼,骑马跟在马车边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还记得上回武德殿的事吗?”
车帘打起,女孩儿趴在窗口,眼里露着困惑:“哪个事?——啊!是陆先生请议律吗?”她突然兴奋起来,“陛下答应了?真的议律了?”
池长庭点头道:“本朝立国才几十年,一直沿用前朝旧律,前朝旧律总有许多不适应本朝的地方,陆先生在这个时候提出议律是有机可趁的,现在朝中在争议是不是该重修律法。”
池棠问道:“那该不该呢?”
池长庭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池棠暗忖。
该不该她不知道,但爹爹说陆先生趁机提出议律,趁的是旧律不适应本朝的机,那陆先生就是支持应该重修律法的,陆先生跟爹爹和太子是一边的,那对他们来说——
“我觉得该!”池棠得出了结论。
池长庭却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没有站在太极殿里,就不要说该不该。”
池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他好像没话要说了,便放下帘子。
放到一半,猛然掀起:“啊!爹爹——”
池棠睁大了眼惊讶看着他。
爹爹突然跟她说这个,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吗?
朝廷现在在忙重修律法的事,太子殿下也在忙这个……
池长庭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就是告诉你,陆先生虽然说了过几日来看你,估计过个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
池棠红了红脸,小声道:“来不了就来不了,我也没等着他……嗯,没等着陆先生来……”一边解释一边将脑袋缩了回去。
池长庭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孩子,才几天不见,还学会惦记了?
不过李俨这厮想让阿棠去西内苑学骑,也是因为最近真的忙,茶马互市,重修律法,会试在即,西域动荡,件件都要亲自经手。
忙得根本没空出宫勾搭他女儿,就打着把人哄进宫的主意。
哼!承诺他的事都还没影儿,就想接近阿棠?
门都没有!
正想着,那姑娘又掀开车帘子,眸光灼灼地看着他:“爹爹,今年上元节,陛下还会到承天门与民同乐吗?”
池长庭:“!!!”
……
兴和五年,今上最后一个亲兄弟死后,大概觉得帝位终于稳固了,就在兴和六年的上元节那日,于天街结灯楼灯树,携皇子后妃、王公大臣齐登承天门城楼,与民同乐。
火树银花,星桥铁锁,当真盛世景象。
那时池棠虽然才六岁,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年当然也有,事实上每年都有,还一年比一年办得隆重。
都说了携皇子后妃,能少得了太子殿下?
不但没少,还因为中宫无后,能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个。
承天门前结彩楼数十间,灯明如昼,门楼上,众星拱月般站着当今天子与储君。
池长庭看着女儿伸长了脖子往承天门上张望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天街灯市是不容错过的,因此明知道小姑娘想看谁,却不能不带她过来。
要看就看吧,反正站在这儿也就看到个人影!
“爹爹!”女孩儿突然拉了拉他,眼睛还看着门楼上,看起来有点不高兴,“那是谁?”
池长庭看了一眼,原本皇帝陛下身边只有一个李俨,现在却多了一个人。
“赵王吧?”池长庭随口答道,“这次元宵灯会是赵王负责的,办得这样热闹,陛下大约一高兴,让赵王上前说话了。”
心中却很是不屑:连自家孩子都要玩权衡,做皇帝的果然心脏。
池小姑娘也嘟嘟囔囔:“办个灯会而已,就能跟太子殿下比肩了……殿下成天这么忙……哼!”
第208章 戴面具的人
池棠也没一直盯着承天门看。
元宵灯市啊!京城的元宵灯市啊!宫里办的元宵灯市啊!
一年就只能看这么一回,可比太子殿下难得多了。
几十座彩楼在天街两侧排开,每一座都各有特色,看得女孩子们惊叹连连,目不暇接。
最令人惊喜的是,每座彩楼都有一些名堂,或闯关,或打擂,或文或武,引人去夺彩,而彩头都是宫里的内造之物,光内造两个字就已经够吸引人了,何况东西也真的不错。
池棠怕赢得太多手里拿不下,谨慎挑选过后,指了一只彩绸扎的兔子灯。
上元节逛灯市,手里没有盏花灯像话吗?
能提在手里的花灯也就那些花样,池棠看来看去,还是喜欢兔子灯。
池长庭却有些失望:“不要那个珠缀球吗?那边的白玉灯也不错!”
兔子灯是最末等的彩头,根本发挥不出他的水平!
而且这座彩楼是要射箭,兔子灯的令牌这么近,射中了也没面子!
池棠迟疑道:“珠球和玉灯有点重……”
“爹爹帮你拿!”池长庭忙道。
“行吧……”池棠勉为其难道,“那就白玉灯吧!”
池长庭满意点头,又问:“阿殊想要什么?”
颜殊就比池棠懂事多了:“珠缀球!”
珠缀球和兔子灯是他们面前这座彩楼的,白玉灯却在另一处,自然是先取近的。
排到池长庭后,刚取了弓箭,边上却伸出一只手:“我来。”
一看,原来是颜松筠。
珠缀球是头彩,还是有点难度的,每人只有三支箭。
颜松筠第三次才射中,取了珠缀球递给颜殊,叹道:“下次能不能选个文题?我是真不擅长这个!”
颜殊接过珠缀球,抿唇不语。
颜松筠面露无奈,低声道:“你同殷氏的婚事已经作罢了,跟我回家吧。”
颜殊沉默不语。
颜松筠捏了捏眉心:“你一直住在池家,不是给人添乱吗?”
“没有添乱啊!颜姐姐住我这儿很好!颜姐姐还在教我骑马!”池棠忙道。
池长庭也取了兔子灯回过头来,笑道:“是啊,阿殊在我这儿挺好的,还能帮着我理事!”
颜松筠冷冷睨他一眼,道:“我们颜家还一摊事没理!”
池长庭笑道:“你们颜家有什么要紧事?跟殷氏联姻吗?”
颜松筠闭了嘴。
池长庭继续兴致勃勃道:“其实要跟殷氏联姻何必盯着阿殊,你也可以啊!你别不是自己不愿意,把阿殊推出去当挡箭牌吧?”
话到这里,颜殊终于抬头,皱眉看着颜松筠。
颜松筠脸色变了变,解释道:“你别听他胡说,我是看你到了当嫁的年纪,才没有帮你推掉。”
颜殊目光狐疑。
池长庭顿觉一阵畅快。
当初在吴县,这厮一天到晚计算着给他续弦,君子报仇,何必十年?
正当他得意时,颜殊终于开口了:“社日后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池棠的错觉,颜殊说完这句话后,气氛有一瞬的凝固。
旋即,颜松筠温和笑道:“回来就好。”
池长庭也笑了笑,拉起女儿道:“走,取白玉灯去!”
池棠应声跟上,目光不经意一转,却看见轻罗脸上若有所思,不由心中一动,暗自记下回去问话。
白玉灯就没有珠缀球那么快了,要连闯七关才能拿到。
池棠高高兴兴地提着她的兔子花灯站在人群里,看着她风华绝代、万众瞩目的父亲大人上去出风头。
冷不防,眼前出现了另一盏兔子花灯。
池棠一愣,转头,看到一个戴着钟馗面具的人。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凶恶丑陋的面具下,一双眼睛云遮雾绕,清冷却又格外撩人,只一眼,就看得她心头怦然。
虽然爹爹去闯关了,颜殊跟着颜松筠去别处玩了,可她周围还围着好多侍女侍卫,大多数身上都带着武功,灯市上再人挤人,只要她身边没有人故意放水,根本不可能有陌生人能挤到她身边。
所以,谁放水了?
答案不言而喻。
“送你。”他低声道。
周围那样喧闹,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了耳中。
池棠红着脸去拿花灯。
他的手刚从花灯提手上松口,却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但也只握了一下就松开了,他若无其事收回手,淡淡道:“前些日子有点事要忙。”
池棠不自觉地将被他握过的手藏到身后,小声道:“我知道……”
“但这三天不忙。”他又道。
所以呢?池棠疑惑抬头。
“明后天可以教你骑马。”他说。
池棠脸上又是一红,嗫嚅道:“明后天我爹教我……”
“那我看着你骑。”
池棠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说她爹可能会赶人。
“马儿还喜欢吗?”他又问道。
池棠咬着唇点了点头,果然是他送的。
“它叫青子。”
池棠愣了愣。
一匹红马为什么要叫青子?
不过一想到那只叫黑子的白兔,池棠也就释然了。
“阿棠……”他突然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我已经向池公承诺——”
承诺了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完。
池长庭出来了。
他提着白玉灯,对着女儿面前多出的一人挑了挑眉,又对着女儿手上多出的一盏灯“呵呵”一笑,随手一抄,拿走池棠手里两盏花灯,语气凉飕飕地问道:“阁下怎么在这儿?”
“陪新安下来观灯。”李俨道。
“哦?”池长庭随意张望了下,“新安公主呢?”
“不知道。”李俨道。
池棠一听,急了:“你怎么把新安公主带出来就不管了,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李俨一愣,答道:“她带着人,不会丢。”
话音刚落,不知哪里响起一声惊喊:“有刺客!”
一时间,如水滴热油,石破天惊,轰然炸开。
“保护公主!”随着李俨一声令下,人群中迅速人影窜动,扑向同一个方向。
他自己却默默退到了池棠身边,低头看她一眼,道:“别怕!”
池棠神色乖巧地“嗯”了一声,冲他甜甜一笑。
池长庭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第209章 又一个戴面具的人
元宵灯会聚集了这么多官民赏灯,自然不会没有准备。
乱了不足一刻钟,便有巡城金吾奔走喝令,百姓们逐渐安定下来。
一道身影闪进彩楼,落在李俨身旁,是一名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
“无人行凶!”中年男子低声禀道。
李俨面色一沉。
无人行凶,那就是有人故意制造动乱!
回头看了一眼被青衣护在怀里的池小姑娘,小姑娘一双明净的眸子睁得大大地看着他,没有慌乱,只有信赖。
李俨不由自主朝她伸出手——
“咳咳!”边上小姑娘的爹重重咳了两声。
李俨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淡淡道:“外面人多且乱,你们等等再离开!”
“殿、你也等等再离开!”小姑娘忧急道。
李俨不由微微一笑,柔声道:“明日再来看你。”说罢,目光闪了闪,倏地出手,迅如闪电般探向小姑娘的脑袋。
但这里还有一个比他更快的,果断截下了太子殿下的狼爪,冷冷一笑:“恭送殿下!”
李俨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朝红了脸的小姑娘微微颔首,朝彩楼外走去。
池棠还是不放心,拉着池长庭道:“爹爹,他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你让展哥哥带人护送一下?”
池长庭冷笑一声,道:“你看看周围!”
池棠微怔,左右看了看,发现比刚才空了许多。
“太子殿下身边高手如云,要你瞎担心?”池长庭没好气地说。
池棠红了脸不再说话。
外面安定下来后,原先挤在彩楼里的人也试探着走了出去。
池长庭让展遇带人去找颜松筠一行及池长府一行人后,也带着女儿从彩楼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等候。
大约过了一刻钟,颜松筠和颜殊先回来了。
池长庭与颜松筠说着话,池棠原本站在父亲身边,感觉到身后有人走出,便站到父亲身后去。
那人经过她身边时,脚步突然停下。
池棠下意识抬头一看,愣了愣。
这人也戴着一张钟馗面具,身形同样颀长清瘦,池棠乍一看,还以为太子殿下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张面具下,双眼温柔含笑,缱绻多情,如香醇美酒,几欲醉人。
池棠被着一双眸子含情含笑地看着,却浑身如坠冰窟。
“送你。”他柔声道,同样提起手里的花灯递给她,动作自然得好像他们是什么故旧知交。
池棠一咬牙,猛然抬手扯去他脸上面具。
面具下,那人唇畔笑痕加深,眼中更添了一分纵容。
“能被池姑娘认出,实是秦某之幸——”
……
“是赵王向陛下荐了秦归——”李俨道,“陛下甚爱之,已授太乐署博士,兼翰林待诏,赐嘉德门内行走。”
池棠忿忿道:“他就会蛊惑人!”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道:“腿肚蹬直!自己跑一圈!”
池棠悻悻地照着他的指示做足了动作,小心翼翼催着马儿小跑起来。
池长庭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面问道:“昨晚的乱子查到了吗?”
“没有。”李俨道。
池长庭冷笑一声:“依我看,就是秦归干的!”
多半是想趁乱要对阿棠做什么!还好他看得紧!
李俨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沉默半晌,才道:“秦归暂时动不得,我们无法证明秦归就是姚十七。”
秦归是姚十七,这一点一直只是他们的推测,唯一的人证——池小姑娘也已经当众否认见过绑架她的人。
如果秦归藏在暗处,他们还能暗中除去,但现在过了明处,反而不好动手了。
秦归去年就进了京,藏到现在才现身,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昨晚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到池棠面前,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同行者。
魏王李修。
李俨被国事忙得无暇他顾时,秦归已经赢取了一大片好感,且不说皇帝赐下多少恩宠,就是李修也对他推崇不已。
池小姑娘说他善于蛊惑人心,真是一点也不错。
“秦归攀上赵王,恐怕有什么计划,毕竟陛下只将姚无忌判了囚刑,劫个狱就出来了。”池长庭道。
李俨点头:“孤省得。”
池长庭嗤笑了一声,道:“都造反了还不杀,陛下还真是仁君!”
李俨默了片刻,道:“姚氏祖上于我李氏有恩,陛下也不得不仁。”
池长庭笑道:“陛下刚继位那会儿可没想过仁不仁的。”
李俨面色一冷:“慎言!”
池长庭笑了笑,道:“赵王最近动作频频,殿下不管管?”
李俨沉默片刻,低声道:“陛下有意让赵王主持今科殿试。”
池长庭瞬间动容。
当今即位以来,一直都是亲自主持殿试,第一次让权,竟然是让给赵王!
太子因江南平叛之功于朝中声威大振,他预料过皇帝会心生不满,倒也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这样看来,秦归确实一时动不得,这时候动赵王所荐之人,无疑打了皇帝陛下的脸。
“殿下有何对策?”池长庭问道。
“下个月开始,每逢初一,孤会去国子监与众学子同堂听课。”李俨道。
池长庭惊讶。
殿试选拔年轻士子,而年轻士子中的佼佼者都在国子监。
赵王想做士子们的座师,太子却自降身份成为士子们的同窗。
啧啧啧……太子殿下可真有心机!
“另外,陆先生有意入国子监执教——”李俨看了他一眼,“池公要不要也在国子监挂名授课?”顿了顿,“国子监共有学生两千一百八十余人,池公可以慢慢物色。”
池长庭看了他一眼:“呵!”
上赶着要来做人晚辈,要脸吗?
李俨道:“若能在国子监中物色几个合适的,可以直接送到弘文馆来协助修订律法。”
池长庭不是不心动,但仍不妥协:“呵!”
这时,池棠跑完一圈回来了,娇娇地向父亲邀功:“爹爹,我这样可以了吗?”
池长庭嗤笑道:“刚刚在那边,青衣扶了你一下,别以为我没看到!”
池棠顿时红了脸,喏喏道:“那我再跑一圈?”
池长庭笑道:“行了,先下来歇一会儿,别累着了!”
池棠“嘿嘿”一笑,握着父亲的手下了马。
突然听到太子殿下问道:“孤记得,颜三郎在吴县时曾涉刑狱?”
池长庭微怔,道:“颜松筠吗?他可能不愿出仕。”
池棠心中一动,喃喃道:“也不一定不愿啊……”
第210章 你们欺负人
池棠一回到家,便挥退左右,只留了轻罗在跟前。
“昨晚颜大姑娘说社日后回家,有什么不对?”池棠问道。
昨晚后来出了那么多变故,她回来就把这桩事给忘了,今天听太子殿下提起颜先生才想起来。
轻罗看了她一眼,摇头:“没什么不对。”
池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们郡君准备什么时候把你接回去?”
轻罗惊愕抬头,同她对视片刻,叹道:“那句话没什么不对,不过颜家的情况也没那么简单——”
颜氏和殷氏世代联姻,从未断过。
颜殊的祖母出自殷氏,姑祖母嫁去了殷氏;颜殊的生母是续弦,生父的原配也出自殷氏,两个姑姑都嫁去了殷氏。
“到了颜大姑娘这一代,原本该是颜大姑娘与殷氏联姻的,大约因为颜大姑娘体弱多病……”说到这里,轻罗的神色有些古怪。
颜大姑娘有没有体弱多病,她可是见识过了,可颜家确实一直对外说颜大姑娘在养病。
“所以跟殷氏议婚的是淮南长公主所出的颜三姑娘,可是颜三姑娘——”轻罗斟酌许久,才说,“由长公主做主,已经同高氏的五郎定了亲。”
这句话的内涵实在太深,池棠皱着眉问道:“是贵妃那个高氏?”
轻罗点头。
池棠随手将软榻上的绣球捞在怀里抱着,细细理其中的关系。
高氏跟他们不是一派的。
别人或许不知道颜家三郎跟着爹爹去了江南,可颜先生的二哥不可能不知道吧?
颜先生算是站了齐国公薛家一派,颜二郎却将女儿嫁给了高氏,颜家这是要脚踏两条船?
“还有件事……”轻罗迟疑道,“是私下传的,不过也**不离十——”
池棠用眼神催促她。
轻罗道:“颜三姑娘同高氏五郎的姻缘是有来头的,听说是颜三姑娘出城游玩时,遇到恶犬,为高氏五郎所救,所以就……”
“所以就以身相许了?”池棠惊讶问道。
轻罗点头,道:“听说那时殷氏已经派人来求娶颜三姑娘了,出了这事,长公主又一味顺着女儿,颜、殷两家的婚事只好作罢。”
所以这到底是巧合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呢?还是颜氏脚踏两条船呢?
池棠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想了。
继续问道:“颜三不嫁了,所以轮到颜姐姐嫁了?那现在颜先生说颜姐姐不嫁了——”话没问完,倒是自己悟到了,“所以真的颜先生自己去联姻了?”惊得睁大了眼。
轻罗点头,道:“上回颜三姑娘的事,多少伤及两家的感情,这回殷氏求娶要是再被拒绝,就不太好办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颜三郎娶了殷氏女。”
池棠半晌无语。
颜先生催爹爹续弦那么久没成功,自己一回京倒是迅速被迫娶妻了。
这叫什么?现世报吗?
不过前世好像没听说颜先生要娶妻啊?就连颜姐姐也没有议亲。
前世……
前世就是颜姐姐在池家住了三年,而颜先生一回京就入仕了。
难道是因为做了官,所以家里没法逼迫他娶妻了?
可颜先生年纪比爹爹还大,为什么就是不肯娶妻呢?
池棠思来想去,觉得颜家真是复杂,还是自家比较简单。
只是,这么看来,颜姐姐应该是想到了颜先生要代她与殷氏联姻,才决定要回去的吧?
也是,要是换了她听说爹爹突然要续弦,当下就要赶回家,也是颜姐姐沉得住气,还要等社日之后——
……
然而,池棠午睡后去找颜殊时,她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她也没什么行李,只是把这几天穿戴的收一收。
“我明日就回去了。”颜殊道。
池棠愣了愣,问道:“怎么这么急?昨天不还说社日后吗?”
颜殊道:“太子殿下有意让先生入仕参与修律,但先生未必会愿意,我想回去劝劝他。”
这倒是。
池棠点点头,又想了想,帮着出主意:“我爹说,他做官就是想让我们母女不被人欺负,我觉得先生不入仕的想法没有那么坚定,你就跟他说,为了你不被人欺负,他还需要努力努力!”
颜殊“嗯”了一声,道:“他会的!”
默了片刻,像是压抑不住似的又说了一句:“他为了不让我被人欺负,在吴县待了六年!”
池棠一愣,下意识问道:“谁要欺负你?”
颜殊却又沉默了。
池棠试探地问:“是你二叔和长公主欺负你吗?”
颜殊摇摇头:“没有人欺负我。”
颜殊不愿说,池棠又实在担心,只好去问池长庭了。
“颜少监和长公主那是什么身份,跟她一个孤女过不去做什么?”池长庭也这么说,“颜氏诗礼传家,不会有人欺负阿殊的!”
“可她自己说的,颜先生为了保护她不被欺负,才带她去了吴县!而且颜家为什么要说她体弱多病?还有!颜姐姐刚到京城,长公主就搬了一大箱世家谱系要她一个月内背下来!总共两百三十八本!”
池棠说得义愤填膺,末了还疑神疑鬼问道:“爹爹,颜姐姐的阿娘会不会就是被他们逼得投河自尽?”
池长庭哭笑不得:“你瞎想什么呢?这种没根没据的话别乱说!”
顿了顿,道:“欺负不欺负的我不知道,不过老颜跟我去吴县,原因之一是族里逼着他成家立业,他既不想娶妻,又不想出仕,就逃出来了;”
“说阿殊体弱多病,也都是外面传的,阿殊一直不露面,颜氏总要有个说法,最简单就是养病,这样说也是没办法,不算欺负她;”
“至于两百三十八本谱系——”池长庭睨了她一眼,“进京来往的都是世家,她身为颜氏嫡长女,怎么能不熟知谱系?两百三十八本谱系,给了足足一个月时间,这能叫欺负?这种随便翻一翻,三五天就够了!”
从半个月到三五天,这个差距让池棠沉默了许久。
池长庭以为她还在恐惧两百三十八本,便安慰道:“你不用背,反正你没几个月背不下来,有轻罗提点,再有薛筝陪着,也就够了!”
池棠幽幽道:“爹爹,我觉得……你们欺负人……”
第211章 池棠始乱终弃
二月初二,长乐坡。
长乐坡的杏花是京郊一景,春气乍暖时节,临水坡上,红白间错,既清丽又妩媚。
仕女们结伴赏花,更是人比花娇。
一般人都是坐着车来,如薛筝这一行骑马来游的,才是京中最张扬的一群贵女。
池棠自认一向低调,没想到混在了这群张扬明媚的女孩儿当中,不由感慨万分。
“听说陆先生进了国子监任博士了?”一名黄衣少女驱马上前问道。
池棠朝她点了点头,脑中却浮现出若干字迹。
杜容,京兆杜氏二房嫡女,行六;
伯父魏县侯杜理,长女杜宁,嫁元氏长子;次子杜壑,国子学学生,备注,前世状元;
生父礼部侍郎杜玮……
那天被父亲大人打击之后,池棠很是奋发图强了几天。
白天学骑,夜里挑灯背谱系,任爹爹怎么劝都不肯罢休。
今天见到同游的世家少女,感觉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一看到人,脑子里就会自动背起对方家的家谱来。
池棠不由心中沾沾自喜,真是不枉她这么用功!
“陆先生以女子之身,执教国子监,真是我辈楷模——”有一人感慨道,眸光含笑地看了池棠一眼,“阿池真是好福气,可以被陆先生收为学生,陆先生可是连公主们都不愿教的呢!”
这话有点阴阳怪气,池棠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一个是卢八娘。
她从前只知道卢八娘是未来的太子侧妃,出身范阳卢氏,现在知道得可多了:
卢攸,范阳卢氏长房嫡幼女,行八;
父固安侯卢迁,任中书侍郎;母李氏,宣城公之女;长兄……
要不怎么能成为太子侧妃呢?这个家世也就谢大姑娘压得住了!
可卢八娘根本不知道维护太子殿下,家世再好有什么用?这边诚挚建议太子殿下不要选她!
薛筝瞥见池小姑娘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有点不安,笑着扯开了话题:“何止陆先生,池侍郎也进国子监兼任博士了,听说因为这两位,国子监多了好多旁听的学生呢!”
杜容笑道:“我听说昨天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都去了,是不是真的?”
薛筝点头,“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我寻思着能不能女扮男装混进去,喊一声先生,可不就和太子、魏王同门了?”
这个说法新鲜,一下子得到了许多响应,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即回去换上男装去国子监听课。
只有池棠暗自得意,她什么都不用做,已经是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的同门了!
姑娘们正嘻嘻哈哈商量着如何混进国子监,突然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看,那边那个小郎好俊俏啊!”
很快有人跟着看过去,也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真的好俊!不亚于崔九郎!”
池棠听得“咯噔”一下。
不亚于崔九郎,该不会是崔十三那个熊孩子吧?他已经抄完经书了?
池棠探头去看,却被挡得看不到。
“这么俊的小郎,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阿薛呢?”
问话的时候,让出了点地方给薛筝看。
薛筝看了一眼,也面露惊讶:“这不是京城人吧?”
池棠心里一松,薛筝也不认得,那就不是崔十三了。
她催着马儿到薛筝身旁,探头再看,却蓦然愣住。
二三十步外,白衣白马,人物如画。
少年似乎也知这边有人在看他,抬臂引缰,含笑回眸,红唇似花,素肌如玉,眉目间花开月明,占尽春意,写尽风流。
长得好看也就罢了,还是个大胆不羁的。
被一群少女围观,少年不但没有避开,还主动抬手挥了挥,笑得春光灿烂。
京城贵女们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报以欢呼,还有人冲少年喊道:“不知玉郎何往,愿同游否?”
少年催马近了几步,笑吟吟似要开口,眸光不经意一掠,同池棠对上,“噌”的一亮。
“阿池!”他喊了一声,策马跑了过来。
这一声喊得格外清亮脆响,喊得众少女都是一愣,愣愣地看了看欢快跑来的少年,又看了看一脸惊愕的池棠。
薛筝凑近问道:“阿池认得那位……嗯……那位姑娘?”
才刚说着女扮男装,就来了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要是不出声,还真把她们这么多人的眼睛都给骗过去了。
不过那白衣少年——不、那白衣少女看着只有十三四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举止又带着英气,再隔了点距离,不开口的话还真辨不出。
池棠当然是认得的。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女扮男装的白衣少女已经跑到了跟前,仿佛这一顿跑还不能表达她内心的欢喜,又绕着池棠跑了两圈,才勒马笑道:“阿池,我可算找到你了!”
……
这女孩儿就是萧彤。
“你一个人来的吗?”池棠纳闷问道。
萧彤单人单骑,身边只跟了两个仆人,两个仆人的马上各驼了两只鼓鼓的行囊,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我元宵后就出发了,想早点见到你,才弃车骑马的!”萧彤满脸邀功。
池棠头皮一麻。
她跟萧小姑娘有那么熟吗?
“哎……自从你走后,我日夜思念,恨不能直接追随你进京,但家里就是不让,好说歹说,才答应让我年后进京!”
这一番诉衷情听得周围姑娘们哈哈直笑:“萧郎这样美貌,阿池竟然舍得始乱终弃!”
池棠觉得萧小姑娘没有生作男儿真是太可惜,不然一定比她五叔更受欢迎。
“找我有事?”池棠无奈问道。
萧彤朝周围扫了一圈,冲女孩子们露出一个风流潇洒的笑容。
尽管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儿,姑娘们还是配合地闹了起来:
“萧郎好俊啊!”
“珠玉在侧,不敢直视呢!”
“京城第一美要换人了……”
萧彤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我为什么一年后会后悔?”
池棠沉默良久,道:“我说了你别打我——”
萧彤面露忿忿:“我怎么会打你?我从来不打女孩子!”
池棠“嗯”了一声,弱弱道:“我忘了……”
第212章 池家哥哥(liping730510打赏欠更三)
池棠也不是真的忘了。
可这个事情要怎么说呢?
总不能告诉萧彤,你会对我哥一见钟情,才后悔当初追着要我做你五婶吧?
但是萧彤都能为这件事一个人跑来京城,又怎么会随随便便让她用忘了就推掉?
“你忘了?当初我说我不嫌你年纪小——”
“我想起来了!”池棠忙打断了她,可不能让她当众乱说。
萧彤得意一笑,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承认。
池棠硬着头皮胡诌:“那个……因为,我会观面相——”
“你学的是麻衣派还是水镜派?”萧彤狐疑问道。
池棠语噎,她果然不适合说谎,随口一扯就班门弄斧了?
可真话也不能说,只好继续找话搪塞:“我就随口一说……一年后啊,隔这么久,你现在这么想,一年后也许就——”话语一顿,眼睛望向前方,口中轻声喃喃,“也许也用不上一年……”
薛筝也朝前方看了一眼,装模作样叹道:“看来今天是见不到我们池侍郎了!”
说话时,青年步履端方走来,青衫束发,行止温文,容色俊秀。
到了跟前,向诸女恭敬一礼,语声也如气质一样温润:“今日舍妹承蒙诸位照顾了。”
薛筝戏谑笑道:“所以池郎准备如何报答呢?”
池兰泽脸上微红,仍旧温声道:“郡君取笑了。”
他面色白皙,一泛起红晕便显得秀色可餐,看得姑娘们两眼发光。
池棠见薛筝还要开口,忙拉了她一下:“不要欺负我大哥哥!”
薛筝睨了她一眼,朝池兰泽娇声道:“池郎说说,我欺负你了吗?”
池兰泽脸上红晕愈深,却只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接过池棠手里的缰绳,转身牵着她向城门走去。
池棠悄悄看了萧彤一眼。
这姑娘自从看到池兰泽之后就安静了下来,此刻正目不转睛看着池兰泽,目光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看吧?现在后悔了吧?池棠心中暗道。
看来前世萧彤喜欢大哥哥的事应该是真的了?
那魏王呢?
池棠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魏王李修的身影。
前世萧彤进京当日就遇上了魏王李修,魏王殿下对萧小姑娘一见倾心。
这回应该是不可能了。
今天是春社日,宫里要祭祀、赐宴群臣,连她爹都抽不开身,魏王殿下不太可能出得来。
魏王殿下不横插一脚,那大哥哥和萧小姑娘……合适吗?
池棠看了看池兰泽,又看了看男装不掩丽色的萧彤。
萧氏是高门华族,大哥哥还只是一名国子监学生,日后也就是一名普通的进士,感觉差距有点大啊……
不过合不合适的,也不归她管!
进了城门,同行的姑娘们各自道别。
“你——”
池棠还没发问,萧彤就抢先说了:“我先住你家吧!等我五叔进京了再说!”
“你在京里有族人吧?住我家合适吗?”池棠错愕道。
“合适!合适!”萧彤忙不迭点头,“京里是有个堂叔父,不过他还不知道我来呢!我要是住到叔父家就没那么自在了,先住你家玩几天,等我五叔来了再搬过去!”
“那我先回去禀过家中大人。”池棠没有直接答应。
“嗯嗯!”萧彤笑眯眯地说,“我和你一起去禀!”说着,瞥了池兰泽一眼,突然问道,“我住你们家去,池郎……不介意吧?”
这一声“池郎”喊出来时,依稀声音一柔,带出一丝娇羞韵味。
池兰泽出现以来,除了池棠,只正眼看过薛筝,直到此时,才将目光挪到萧彤的脸上,微微一怔,眼中却露出疏离之色,淡淡笑道:“既是舍妹的故友,池某自然欢迎之至。”
池棠愣了愣,完全没料到池兰泽会是这样的态度。
萧彤也是许久不能回神,一回神就气得红了眼眶。
池棠忙道:“我们先回家吧!你今天刚到,无论如何,我总要给你接接风!”
萧彤咬唇点头。
池家和齐国公府离得不远,同路走了好久。
萧彤是冲着池棠来的,理应由池棠陪同,薛筝便往前挪了半个马身,缠着池兰泽问昨天国子监里的事。
池兰泽很有耐心地一一作答,态度温文尔雅,跟刚才和萧彤说话时截然不同,便是被薛筝调笑几句,也只是面色泛红地报以微笑,一点也不急不气。
池棠看萧彤都快看哭了,也是有点同情,可她也不明白池兰泽为什么是这种态度,只能尽自己所能地转移萧彤的注意力:“你五叔什么时候进京呢?”
“不知道!”萧彤正在气头上,语气硬邦邦的,“怎么?我还没住进你家,你就急着赶我走了?”
池棠还没怎么反应,池兰泽却倏然回头,眸色微冷,道:“阁下纵然与舍妹交情不浅,可如此咄咄逼人,实非君子所为!”
池棠愣了愣,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
轻咳两声,道:“那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萧姑娘!”格外咬重了“姑娘”二字。
池兰泽瞬间呆住……
……
池长庭没有拒绝萧彤留下,不过也派人去同京城的萧氏族人说了一声,至于萧氏族人派了人来跟萧小姑娘怎么搞,就不关他们池家人的事了。
萧彤能一个人跑出来,搞定长辈这种事是很有一套的,最终还是被她磨得住了下来。
萧氏是顶级的世家门第。
萧小姑娘一在池家住下,第二天,池家门房就被拜帖淹没了。
池棠让人捧到萧彤面前,萧彤只扫了一眼,便拉着她问道:“听说你爹在国子监兼任博士,我可以去旁听吗?”
池棠惊讶地打量了她一眼,还真看不出来萧小姑娘这么好学!
但是——
“我爹今天不讲课!”
萧彤失望了一下,马上又打起精神:“听说陆先生也在国子监讲课?”
池棠迟疑道:“国子监应该不能随随便便进去听课吧?”
萧彤怂恿道:“让你爹给我开个条子,我扮作男装混进去,怎么样?”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池棠想了想,记起昨天薛筝同池兰泽闲聊时,曾开玩笑地说起怎么混进国子监,还让池兰泽出来接应掩护她。
“这样也有点风险——”池棠看着她道,“要不让我大哥哥出来接应你?”
“好!好!”萧彤高兴得直拍手。
兴奋了片刻,注意到池棠的目光,讪讪收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