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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七年柊     东宫藏娇txt下载     东宫藏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8章 刺杀

    雷霆般震响传到谢宅时,池棠正被薛筝拉着引荐给传说中的谢大姑娘。

    见到这位前世久闻其名的谢大姑娘时,池棠还是有点羞愧的。

    怎么说呢?毕竟她好像趁对方还在守孝的时候把太子殿下给抢走了……

    谢大姑娘不愧是陛下和齐国公都看得中的太子妃,钟灵毓秀这四个字仿佛就是为她而存在的。

    美丽,高雅,又温柔可亲,简直跟太子殿下——

    当然是不配的!

    池棠想想自己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不能输了气势,忙在脑中搜寻了下气势该怎么表现。

    过滤了薛筝的嚣张和高霁雯的虚伪后,池棠发现她认识的姑娘里,称得上有气势的也只有陆先生和大姐姐、不,是太子殿下!

    学谁呢?

    池棠刚开始想,薛筝已经介绍完她了。

    来不及想了,池棠匆匆回神,下意识冲谢大姑娘笑了笑。

    谢大姑娘也笑了起来:“阿池笑得真好看。”

    池棠忙谦虚地回答:“没有,不如谢大姑娘好看!”

    这是实话。

    池棠见过的姑娘里,比谢大姑娘貌美的没她有气质,比她有气质的没她貌美。

    这样一位堪称完美的姑娘,不做太子妃、不做皇后,真的有点——

    不!一点也不可惜!

    池棠忙坚定了一下信念。

    谢大姑娘看着她直笑,正要再次开口,突然——

    “轰!”

    仿佛天际雷响,震得地面一颤。

    “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声音?”

    屋内顿时乱了起来。

    谢大姑娘吩咐了身边侍女出去打听,回头见池小姑娘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小脸发白,好像被吓到了。

    她看得心中怜惜,便拉了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别怕,这声音隔了很远——”

    “我去看看!”没等她说完,池小姑娘便甩开她的手跑了出去。

    谢大姑娘忙一面追赶,一面让人拦下她。

    外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更不能让这样一个小姑娘跑出去冒险。

    然而池小姑娘刚跑出门,便喊了一声“青衣”,紧接着,不知从哪里闪出一道青色人影,将小姑娘一揽,飞身上树,踩着屋檐离开了。

    ……

    青衣抱着她出了谢宅,踩着屋脊疾行片刻,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已经看到了声响所在。

    安上门外,人影如堆,寒光如织,黑衣人穿梭其中,即便池棠再看不懂,也感觉到了险象环生。

    战局的边上,赫然一个数丈见方的大坑,仿佛被天降火石砸出来的,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焦土味。

    而真正让池棠恐惧到浑身颤抖的,是坑里那个焦黑的人影。

    “快、快带我过去……”池棠哆嗦着去拉青衣的衣服。

    青衣握紧她的手:“那里危险!”

    池棠甩开她,自己跑了出去。

    她眼里只有那个人影,没有脚下的路,才跑出一步,就从屋脊上滑了下去。

    青衣忙上前揽住她落地。

    “我去看看!”池棠挣扎着要往前跑。

    什么危险?危险什么?

    刀光剑影能比得上那道人影更令人惊恐?

    青衣不是没看到,不是不心惊,可这种情况,她怎么敢放池棠过去?

    正为难时,忽然听到身后马蹄声疾来,还没近前,先一道灰影扑来。

    “你怎么带小棠棠到这里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带她来干什么?这是小孩子玩的地方吗?你是离开太久皮痒了是吗?信不信殿下马上来揍你——”

    “殿下!”青衣忙抱起池棠,转身迎上策马当先而来的李俨。

    “怎么回事?”李俨看到池棠也面露惊色。

    “有人用了火雷弹,池姑娘听到动静跑来了——”青衣微顿,“有人受伤了。”

    李俨一惊。

    “放开我……让我过去,我去看看……”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好像根本没看到他,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眼里泪珠儿打滚,却还没落下。

    “池长庭?不会吧?不会的!他怎么会受伤呢?哈哈哈……虽然乍一看有点像,但肯定不会是他的,你这孩子,哭什么哭啊,回头你爹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你——”

    “何必!”李俨低喝一声。

    话音未落,何必已经冲了出去。

    李俨弯腰将池棠捞上马背,策马向前奔去。

    池棠浑身颤抖着,看着何必冲到坑里,从刚刚进坑扶人的禁军手里抢过那个焦黑的人,手忙脚乱地抹他脸上的尘土。

    “池长庭……”她听到何必颤抖着唤了一声,顿时眼前一黑。

    “阿棠!”李俨忙停下马,掐了一下她的人中。

    池棠惊醒,挣扎着要下马,口中喃喃道:“爹爹受伤了,我去看看,我去看看……”

    李俨抱了她下马,还没站定,她就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冲到一半,池棠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被火雷弹炸出的坑里,那个焦黑的人扶着何必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何必的搀扶,站稳了身形后,抬起手臂振了振,抖去一身焦土,露出了绯色官服的真面目。

    官服背上还是有一块焦黑,也许是焦土沾上的颜色,也许是真的受了伤。

    但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池棠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何必又要去扶他,仍旧被他一把推开,随后他举起了右手。

    池棠抹去眼泪一看,认出了他手里拿的正是展遇的随身劲弩。

    “住手!”身后有人急喊。

    然而箭已离弦。

    箭去之处,有一名穿着囚衣的中年男子越众走出,眼里不知看着谁,对周围的险状仿佛一无所知。

    弩箭准确无误地从侧面没入他的咽喉,他抬手向前,身体却朝后倒了下去。

    池棠正想转头看男子所看的方向,却被身后的李俨捂住了眼。

    “义父——”有女子撕心裂肺般喊道,其中悲痛令人心尖一颤。

    未几,女子再次嘶吼:“杀了他们,为郡王报仇!”

    杀谁?

    池棠猛地一惊,用力拉下李俨的手。

    仿佛因为中年男子的死,所有黑衣人都不要命似地朝池长庭扑去。

    何必正要掩护他后退,却被他往边上一推:“保护陆先生!”

    陆先生?

    池棠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池长庭一个趔趄。

    跑在最前的那个黑衣人已经扬起长刀,刀光凛冽,正向着她唯一的亲人头顶砍去。

    池棠呼吸一窒,猛地握紧左臂——

第229章 一样巧

    池长庭伤得确实不轻。

    火雷弹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见到的时候毫无防备,选择了错身闪避。

    谁料暗器从头顶擦过,却在身后爆炸。

    没被炸死,还是因为马儿挡了一命。

    可背上灼烧似地疼着,他勉力射杀了姚无忌后,就有些后继不足,才在撤退时身形不稳。

    他知道自己还没脱险,不等站稳,便朝一侧闪躲。

    但是预料中的刀光没有袭来。

    池长庭抬眸扫过,却怔愣地停下了撤退的动作。

    那个冲在最前的黑衣蒙面人停在距离他十步远的地方,长刀还举在半空,眼眸染红,似疯似魔地盯着他,身子却颓然朝后倒去。

    金吾卫和太子亲卫陆续赶到,将剩下的黑衣人围了起来。

    池长庭回头,看到了他那原本该在谢太傅府中赴宴的女儿。

    粉襦白裙,娇嫩得像枝头新绽的桃花,却站在这样又脏又乱还危险的地方,面如白纸,神色呆滞。

    池长庭勃然变色,一面朝她快步走去,一面怒吼道:“谁让你来这儿的!展遇呢!谁带你出来——”脚下一绊,往前踉跄跌去。

    “爹爹!”池棠猝然回神,忙冲上前扶他,匆匆看了一眼,大哭,“爹爹,你吓死我了……”

    池长庭满腔怒气瞬间被女儿的泪冲没了,忙抱住她,轻拍背脊安慰道:“没事、没事,你看爹爹不是好好——除了脏一点都好好的是不是?”

    目光落在她手臂上,薄薄春衫下,一只手钏若隐若现。

    一个时辰前,她对着他拍着左臂,说她戴了如意环。

    那时他还欣慰姑娘懂事知道保护自己,没想到她还能保护他。

    “你背上……呜呜呜……”小姑娘哭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倒是提醒了池长庭,背上顿时痛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咬着牙强笑道:“背上没事,一点小伤!”

    “我看看……”池棠前面只看到他背上一片焦黑,也不知伤得如何。

    池长庭忙拉住她:“伤口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大夫,等会儿吓到了更哭个没完了!”

    池棠哪里肯罢休,还想争取,忽然肩上被按了一下,止住了她往前的动作。

    “等大夫看过再说——”李俨按着她的肩将她转了半身,从袖口抽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口中问道,“池公伤势如何?”

    池长庭一把将女儿拉回身边,看了一眼他的手。

    李俨默默将帕子递了过去。

    池长庭毫不客气地接过,一边替女儿擦泪,一边漫不经心答道:“死不了!”

    “爹爹!”池棠一听“死”字,气得又掉眼泪。

    池长庭忙道:“我就说说——好好好,不说了!”说着,看了一眼池棠的左臂,笑道:“商陆这玩意儿还挺管用的!”

    如意环内藏七根银针,一共放倒了三名黑衣人。

    池长庭看到黑衣人倒下的时候,第一是庆幸,庆幸这样危及时刻,女儿没有六神无主;第二还是庆幸,阿棠没练过射击,竟然没把针扎到他身上。

    池棠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怎么不是我管用?”

    池长庭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抬头对上刚刚走近的陆子衿,眸光微闪,问道:“陆先生没事吧?”

    陆子衿颔首道:“无事,多谢池公关心。”

    池长庭微微一笑,道:“陆先生怎么这么巧路过这里?”

    陆子衿亦淡淡一笑:“池公也一样巧。”

    池长庭眸光略沉。

    他又不是路过。

    他在这里,是专程来截杀姚无忌的。

    姚氏谋逆案已经审完,皇帝念在姚氏祖上对太祖的救命之恩,没有判死刑。

    三月初一,姚无忌押解出京,移交京城附近的蓝田狱,沿途设伏捉拿姚氏余孽。

    这些都是东宫定下的计划,他知道,陆子衿也应该知道。

    他特意来截杀姚无忌,那陆子衿来干什么?

    他被火雷弹炸伤后,黑衣人趁机将姚无忌保护了起来,如果不是陆子衿出现,恐怕他很难找到机会射杀姚无忌。

    只是,陆子衿往那儿一站,姚无忌就自己出来送死了,这样的痴情种子,陆子衿真的不在意?

    倘若不在意,她今天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来这里,是和池公一样的目的!”陆子衿突然开口,目光透着了然。

    李俨听到这里,眉间一蹙,挥退上前回禀的金吾卫将领,淡淡道:“何必杀他?”

    “啊?”何必茫然转过头。

    池长庭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我这不是为君分忧吗?”

    下旨免姚无忌一死的当今陛下,才是最想要姚无忌死的人。

    李俨沉默片刻,道:“也不必亲自动手。”

    池长庭笑道:“亲自动手,才显诚意!”看了陆子衿一眼,“陆先生也想为君分忧?”

    陆子衿微微一笑,道:“姚无忌不死,江南难以归心。”

    池长庭惊讶地打量她一眼。

    据他所知,陆子衿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吧?好像今天她那个高手侍女也不在?

    陆子衿微微一笑,左臂轻抬,袖口略略下滑,露出一只光面无纹的银镯:“上回商大夫做多了,也给了我一个。”

    所谓上回,是池棠原先的如意环落在了姚伯章手里,池长庭就和李俨商量着让商陆多做几个,让姚伯章手里那个失去指认的意义。

    池棠好奇地伸手去摸她的银镯,问道:“机关是一样的吗?”

    还没摸到,陆子衿就收了手,笑道:“我这个装的可是见血封喉的毒针,不能乱摸。”

    池棠吓得急忙缩手。

    李俨下意识将她的手握住,安抚地拍了拍,抬头对冷脸来夺的池长庭道:“姚十一被救走了——”

    ……

    从安上门往南,隔了五条街的一处无人暗巷中,姚十一仰面躺在地上。

    身旁躺着的是刚刚保护她杀出重围的几名下属,此时,这几人都已经没了气息。

    鲜血流淌到她身下,洇湿了衣衫,空气中血腥气浓重。

    青年缓缓在她身边蹲下,白衣不染,俊雅出尘,眸中带着温柔怜惜。

    “十一娘这么能干,今天竟然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手里,还好郡王已经死了,否则得多心疼啊……”他叹道。

第230章 我还没死呢

    姚十一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说不了。

    暗器上淬了迷药,她还醒着,却不能动弹不能说话。

    他笑了笑,动作轻柔地拉开她的面罩。

    面罩下,女子容颜文雅秀美,一点也看不出是吴兴王麾下杀伐决断的第一死士。

    惟一双眼睛,浸透了仇恨。

    青年叹道:“我们都是吴兴王府出来的,十一娘同姚伯章那个草包都处得来,怎么就是同我这样见外?”

    姚十一看着他,目光冷到极致。

    同是吴兴王府出来的,她是郡王的义女,姚十七却是郡王亲子。

    最想要郡王死的,恰恰是他的亲子。

    这次押解出京的时间和路线,都是姚十七送来的。

    士子聚集看榜,乱得有机可趁。

    这一乱,是所有人的机会。

    她想救郡王,皇帝想抓她,太子想杀郡王,算得刚刚好!

    却不知姚十七想从中谋取什么?

    “你当初来吴县,是想伙同姚伯章要我的命吧?”他笑着问道。

    姚十一心中冷笑。

    她第一眼看到姚十七,就知道这人不能留。

    可惜,姚伯章确实是个草包。

    打蛇不死,自遗其害。

    就是她也没想到,姚十七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丧心病狂。

    绑架池长庭之女,两败俱伤。

    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没想让任何人好过。

    “现在姚伯章已经死了,原本我也该杀了你为自己报仇的——”他轻轻一叹,语气怜惜,“可十一娘这样美貌,我实在不忍心下手。”

    手指低垂,几乎触到她的衣襟,看到她眸光怒烈时,微微一笑,道:“不如还是拿你去领功吧!”

    说罢,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甩在背上。

    刚背着姚十一转身,突然,四周风动,转瞬间,十多人落地,将他团团围住。

    巷口光线一暗,走出一人。

    “放开她——”

    ……

    “池四姑娘!”

    池棠回头一看,回礼唤道:“杜二郎!”

    杜壑往闭着的屋门看了一眼,问道:“池先生的伤怎么样?”

    一提起这个,池棠就心里直抽抽,眉间微蹙,语气焦躁:“御医进去都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杜壑默了片刻,道:“太子殿下是三刻钟前离开的,御医应该进去还没半个时辰吧?”

    “啊?”池棠呆了一呆。

    安上门的乱子结束后,太子殿下随同当事官员进宫奏报陛下,临去前,将池长庭安置在距离安上门最近的官署内,等候御医来诊治。

    御医是在太子殿下离开后才来的,太子殿下三刻钟前离开,御医自然不可能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

    池棠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急糊涂了……”

    御医进去后,要检查伤口,池棠就被赶了出来,只能在屋外干着急。

    杜壑理解地点了点头,劝慰道:“方才见先生精神尚可,应该是无碍,四姑娘且放宽心。”

    池棠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关心地问起:“今天看榜的人这么多,有没有人受伤?家父说,人多的时候一旦起了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杜壑道:“有五人轻伤,其余均好。”

    “那五人——”

    “阿棠!”萧琢步履匆匆而来,神色看起来比杜壑紧张多了:“先生的伤如何?”

    池棠摇了摇头,无力地说:“不知道……御医还没出来。”

    萧琢忙柔声细语安慰她。

    杜壑不由多看了他们一眼。

    池小姑娘心不在焉的,没留意他的目光,萧琢却发现了,面上可疑地红了红,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才想起同杜壑见礼。

    “萧兄从安上门来,不知安上门开了没有?”杜壑问道。

    安上门外出了乱子后,安上门很快就被关闭了,一直到太子殿下送了池长庭进来,也没有打开放士子们出去。

    事关反贼,守门的监门卫将领索性将所有士子都集中看管了起来,等候专人来验明正身,甚至连已经出了门的几个也被抓了回来。

    士子们都是年轻气盛,突然被一群武夫当犯人看管,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今天还是不少人的登科之日,就更要面子了。

    当下就有不少人同监门卫闹了起来。

    杜壑原本也想劝一劝,但是萧琢先出来了,他就没再说话。

    萧琢只凭一张脸,别人也会给他五分面子,再加上那个姓氏,很快就安抚好了士子,转头又去同监门卫将领商量折中的办法。

    杜壑见没他什么事,就往这边来探望池长庭了。

    那些禁令都是针对一般人而言,如杜壑这样有名的世家子弟,本来也不需要验明正身。

    萧琢也是。

    所以萧琢也轻松过来了。

    “安上门的将军同意五人可证一人身份,诸位同科均已互证身份,录好姓名,可以从安上门出了!”萧琢道。

    池棠心不在焉地听着,仍旧只盯着房门看。

    也不知又等了多久,终于,房门开了。

    屋里走出的是池兰泽。

    池棠被赶出来后,留了池兰泽和周仪在屋里伺候着。

    “我爹怎么样了?”池棠忙问。

    “还在上药,二叔让我出来告诉你一声——”池兰泽犹豫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御医说,没有伤及筋骨,只是烧伤的地方会留疤。”

    池棠松了一口气:“那没事,我爹认识一个大夫,很擅长祛疤!”

    池兰泽一愣,正要开口再说,突然被打断——

    “兵部池侍郎何在?”

    诸人转头望去,问话的是两名身着千牛卫服饰的青年。

    “陛下召池侍郎武德殿问话!”

    池棠又气又急:“我爹、家父重伤在身,怎么进宫?”

    其中一名千牛卫冷着脸答道:“陛下召见,死了也要抬进去!”

    “你才死了!”池棠气得差点跳脚,狠狠瞪着那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那名千牛卫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池乡君想要抗旨?”

    池棠还没说话,屋里突然飞出一件“暗器”,这人躲闪不及,直接被砸在鼻梁上,顿时痛得捂鼻嗷叫。

    “暗器”落地碎裂,是一只药瓶。

    “什么人!”另一名千牛卫拔刀怒喝。

    “是我!”

    话音落时,池长庭出现在门口。

    外衫松松挂在肩上,被烧了半截的头发不太整齐地披着,一张脸倒是擦干净了,却比平时苍白许多,看着有些虚弱。

    可他身姿轩昂,只往那儿一站,便自然流露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唇角微勾,又邪气得瘆人。

    “高澈?”他打量了一眼捂着鼻子的那个,冷冷一笑,“我还没死呢!”

第231章 富贵险中求

    “叔父的伤多是烧伤,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要受些苦头。”池兰泽道。

    “劫囚的时候先生在场,且动了手,陛下召见应该是为询问详情,师妹莫要担心。”周仪道。

    池棠点了点头,突然想起隔着帘子他们看不到,又应了一声。

    那个叫高澈的千牛卫说得没错,别说是重伤,就算是死,也不能拒绝君王传召。

    所以爹爹虽然把高澈的鼻梁砸得出血,也不可能抗旨不去。

    奉诏进宫她倒也没什么担心的,爹爹对此反应很平淡,仿佛在意料之中。

    也许之前发生的那些,也都在他的意料中,也许太子殿下、陆先生都知道。

    她就不一样了,她什么都不知道,连该担心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起爹爹的伤,还是觉得心疼。

    马车停下,到家了。

    池棠下了车,向萧琢、杜壑和周仪道谢以及道别。

    爹爹临去前,只嘱咐了大哥哥和周师兄送她回家,但是萧琢说什么都要跟着,杜壑大概是一个人离开有点不好意思,索性也一起送她回家了。

    此时道别,杜壑没什么反应,萧琢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止了。

    周仪却直接道:“师妹,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他是池长庭的入室弟子,不算外人。

    池棠便领了他进来。

    屏退左右后,周仪面色微沉,低声道:“师妹,先生此去宫中,恐怕是祸非福——”

    ……

    池长庭没有在宫里待太久,午时七刻左右,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门,就知道了女儿在书房等他。

    然而看到时,却没想到是这样静好宁谧的一幕。

    屋前廊下,女孩儿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衫,低着头坐在凳子上,膝上铺满各色丝线,手指在丝线间穿梭,认真,但有些笨拙。

    只这么看着,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池棠正被彩线绕得头大,还是画屏提醒了一句,才发现池长庭回来了。

    “爹爹!”她将身上乱七八糟的彩线随手一拢,丢进身旁的竹篮里,起身朝池长庭跑去。

    “爹爹,你吃过了——商大夫?”一句话没问完,就见东宫的商大夫从爹爹身后冒了出来,笑嘻嘻道:“没吃,我们都没吃呢!”

    池棠忙吩咐人去厨房拿饭菜,一面小心翼翼扶着池长庭往里走,一面絮絮地问商陆:“商大夫是来给我爹爹看诊的吗?你看过我爹的伤了吗?要不要紧?得多久才能好?会留疤吗?啊!我想起来了!您老最擅长祛疤了,一定不会让我爹留疤吧?”说罢,眼巴巴、亮晶晶地看着商陆。

    商陆哈哈直笑:“池长庭,你女儿是被何必附体了吗?”

    池长庭也笑了起来,道:“一点皮肉伤而已,不要紧,你看我不是好好地自己走到这里?”

    池棠抿唇忍了忍泪意,故作严肃道:“爹爹,你不必费心瞒我哄我,只要好好养着,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怕你逞能误了养伤!”

    池长庭怔住。

    商陆惊讶道:“小棠说话比以前伶俐多了嘛?”又笑着安慰道,“放心好了,你爹就是烫伤,随便拉个大夫都能治,当然,换了我治得更快一些,不过留不留疤还真的不好说——”

    “商大夫,你一定能行的!”池棠热切鼓励道,“你可是神医啊!我爹和何叔叔都说你能活死人、肉白骨,是全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区区一点疤,怎么可能难得倒你这样的医术天才?”

    商陆被逗得直笑:“你爹一个大男人,背上留点疤有什么要紧,你至于这么着急吗?”

    池棠一边扶着池长庭坐下,一边道:“我爹留疤没什么要紧,可他要是留了疤,不就成了商大夫你失败的证据了?”

    池长庭听得好笑不已:“不要为难商大夫了。”

    商陆的笑容顿时一滞,睨了他一眼:“还是小棠知我,区区一点疤,怎么可能难得倒我?”说着就捋袖,“走,给老夫看看你的伤!”

    池长庭稳坐不动:“饿了,先吃饭!”

    一看这姑娘,就知道等他等得还没吃。

    午饭一时还没送来。

    小姑娘扶他坐下后,“噔噔噔”跑出门,在她放彩线的竹篮里翻了翻,取出什么东西,又“噔噔噔”跑回他,笑眯眯往他眼前一送,得意道:“我给爹爹做的鞋!”

    池长庭挑了挑眉,接过来细看。

    这是阿棠第一次做鞋,这个手艺……

    边上商陆探头看了一眼,“噗嗤”一笑,道:“这鞋——”话才刚开头,就被小姑娘的爹警告了一眼。

    商陆改口道:“这鞋做得太好了!哎呀!还是自家姑娘做的,啧啧啧!羡煞我也!羡煞我也!我怎么没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女儿呢!”

    池棠被夸得脸红:“商大夫你这……太夸张了,我第一次做鞋,做得不好,也就我爹不嫌弃……”

    池长庭目光一闪,点头笑道:“女儿孝敬的,当然是怎样都好,别人就不一定识好了,你以后只给爹爹做就够了!”

    池棠浑然不觉地点头,跃跃欲试道:“我给爹爹试一试吧?”

    池长庭含笑点头。

    池棠拿了新鞋,蹲下,放在地上,去脱他脚上的乌皮靴。

    池长庭看着她的发顶,犹豫了许久,温声道:“阿棠,爹爹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了不要激动。”

    “爹爹你说!”她的声音听起来仍旧轻快。

    池长庭又犹豫斟酌了好久,才轻咳一声,道:“爹爹现在已经不是兵部侍郎了。”

    她动作一停,抬起头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池长庭尽量语气温和地说:“爹爹暂时被停职了,现在什么也不是,不过官品还留着,以后还是能起复的!”

    她脸上没有他预料中的惊惶不安,仿佛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因为射杀吴兴王吗?”

    池长庭吃了一惊,她怎么想到的?

    “那……爹爹难过吗?”她又问道,眼里露出心疼担忧。

    池长庭摇了摇头:“只是暂时的,你相信爹爹,不会太久。”

    其实他最坏的打算是获罪入狱,但这个就不用告诉女儿了。

    富贵险中求。

    他不拼一把,怎么扶阿棠坐稳太子妃之位?

第232章 她和池长庭为什么需要沟通感情

    突遭罢官,是个不小的变故。

    池长庭原以为女儿听了这个消息会惶惶不安,没想到,她突然弯眸笑了起来,两颊的酒窝真是可爱极了。

    “师兄说,陛下都不能杀吴兴王,爹爹却当街射杀,进宫一定会受到责罚,最严重可能要入狱——”她眼眶微微泛红,“如果那样,我是真的有点害怕……”

    “我就在这里等,等到天黑爹爹也不回来的话,我就去求伯父,求太子殿下,求齐国公……现在爹爹好好地回来了,我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她又低下头,为他穿上新做的鞋子,站起身,期待地看着他。

    池长庭踩了踩脚,笑道:“我从未穿过这样好的鞋,如步青云!”

    她红了脸,娇娇埋怨道:“爹爹是取笑我呢!”

    池长庭哈哈大笑。

    他说的是真话,此时此刻,穿上女儿亲手做的鞋,纵夺职贬官,也如履云端。

    “爹爹现在不做官,是不是可以陪我三月三踏青,陪我看状元游街?每天教我骑马了”想想还挺开心的。

    “当然!”池长庭满口答应。

    ……

    当然是不行的。

    父女俩说得高兴,就把池长庭的伤给忘了。

    商陆不是宫里的御医,也不是委婉的池兰泽,看过伤,上过药后,出来对着池棠就一顿摇头叹气,差点把池棠给急哭了。

    “至少卧床一个月,我会每天过来给他清理伤口换药的——”拍了拍池棠的肩,“看好你爹,不要乱跑了!”

    池棠哪里还敢乱跑,立即把上祀春宴的邀约给推了,专心在家照顾父亲大人。

    那些邀宴池棠本来也兴趣不大,而且现在家里大人罢官,她跟那些贵女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不去反而各自自在。

    但衫衫进京,池棠还是挺想去接一下的。

    池长庭也知道她和陆子衫的感情,好说歹说把她劝出了门。

    也巧,陆家到京城的这日,正好是三月初三。

    池棠是跟着陆子衿一起出城去迎的。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

    池棠偷偷看了她一眼,却被她逮了个正着。

    “怎么?”陆子衿笑道,“小徒儿好像有点怨我?”

    池棠低头捏着手指嘟囔道:“先生怎么不去探望我爹?”

    爹爹虽然遭到罢官,但昨天一天还是有不少人上门探望,就连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都来了,齐国公虽然没有亲自来,也派了晚辈过来。

    可陆先生是她的先生,却没有来。

    池棠倒不是怀疑陆先生势利,就是觉得陆先生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陆子衿笑了一声,道:“我既不是医,也不是药,去了也没用,昨天应该不少人上门探望吧?池公负伤,还是要静养为上。”

    池棠点头:“我爹一个都没见,全让我大哥送走了。”也没让她见,包括太子殿下。

    陆子衿含笑点头:“我问了商大夫,池公身上的伤起码要两旬才能起身,我还是等他能起身了再去探望吧!”

    “嗯嗯!”池棠高兴了起来。

    小徒儿的心思很好猜,陆子衿看着有些好笑,道:“其实,所有不谈正事的见面都是没有意义的,虽然很多人觉得探望伤患可以令其心情愉悦,但恕我直言,池公这个年纪,应该已经学会自己调整心情,不需要别人抚慰了。”

    “除了抚慰,还可以沟通感情啊!”池棠道。

    陆子衿愣了愣,失笑。

    她和池长庭,为什么需要沟通感情?

    池棠却觉得这点特别重要。

    之前因为崔十三的事,爹爹和先生就没以前那么愉快了。

    上回在国子监,两人还疑似吵架。

    而前天在安上门街,爹爹看先生的目光甚至是猜忌的!

    想起前天的情形,池棠心中一动,忍不住看了陆子衿一眼,小声问道:“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子衿挑了挑眉。

    池棠问得有点紧张:“就是前天……吴兴郡王,是不是因为要去找你,才被我爹趁机射杀?”

    当时姚无忌出现得很突兀,好像要冲着什么人去,而他去的那个方向,只有陆先生一人。

    爹爹恐怕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猜忌先生。

    可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有疑问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呢?

    一个是爹爹,一个是先生,闹得不好,她和太子殿下都会很为难。

    陆子衿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为师和吴兴王十三年前就认识了,他那时王妃新丧,想娶我为继妃。”

    池棠惊呆了。

    她猜测过陆先生和吴兴王关系匪浅,没想到都匪浅到谈婚论嫁了。

    “别瞎想!”陆子衿笑道,“为师早就与郑氏订亲了,怎么可能同吴兴王有暧昧?”

    池棠松了一口气。

    没有就好,不然她有点承受不住这么猛烈的消息。

    陆子衿笑了笑,又道:“就算没有同郑氏订亲,我也不可能看上姚无忌——”突然轻叹,“我会认识姚无忌,是因为一名薄命女子……”

    “那女子是我偶然遇到的,她未婚而孕,与幼子相依为命,始终找不到那个弃她而去的负心郎……后来,我帮她找到了,就是姚无忌……姚无忌位高权重,收留那对母子不过举手之劳,他却不肯,亲生骨肉也不肯要——”

    “后来那女子自缢了。”

    陆子衿又叹了一声,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池棠都听哭了,抹着眼泪问道:“那孩子呢?”

    陆子衿道:“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池棠着急问道。

    陆子衿摇头:“那孩子好像有十岁左右了吧?也不是小孩子了,挺有主意的,他自己要走,我就没留他了。”

    池棠一阵心疼。

    再想起姚无忌,就觉得陆先生怎么对他都不为过了。

    回头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爹爹,不能让爹爹继续误会先生了!

    说话时,到了城门。

    因为最近刚出过劫囚的事,出城检查比平时严格很多,速度就慢了下来。

    陆子衿蹙了蹙眉,道:“其实今天要不是你来问我,我也是不想出来接的,反正他们都来了,还能见不着?这样堵在路上,实在浪费时间。”

    池棠不赞成:“先生来了他们都会很高兴的,衫衫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先生,其实最崇拜先生了!”

    陆子衿“哦”了一声,问道:“衫衫是谁?”

第233章 惊马走失

    十里长亭,杨柳依依。

    池棠扶着柱子,踮起脚,翘首远眺,口中嘀咕:“怎么还没来……”

    一般远道而来,都会选择上午巳时半以前进城,以便到了之后收拾收拾准备午饭。

    她和陆先生是辰时到的长亭,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

    确切地说,是她一个人在等,至于陆先生——

    池棠回过头,原本是要看陆先生,却被远处的动静吸引了。

    长亭外古道芳翠,一马平川。

    绿杨烟柳夹道的远方,也不知多少骑策马奔来。

    隔得还远看不清样貌,只看得出为首的人白衣白马,而后面跟着的都身着绿衣,眼色看起来还挺春意盎然的。

    这一群人都是骑术娴熟,身姿英朗,远远看着也极为赏心悦目,池棠就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些好奇。

    虽说今天三月三上祀节,出城踏青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个时辰才出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而且这个排场似乎有点大,后面跟着的绿衣护卫,少说也有二十多人吧?

    嗯?绿衣?怎么有点像东宫侍卫的官服?

    池棠定睛再看为首的白衣人,不由一愣。

    他怎么来了?

    马蹄声停在附近,陆子衿终于将目光从书卷上抬起。

    亭外,众人翻身下马。

    为首一人眸光淡淡一扫,在池棠脸上停了一瞬,旋即袍角一拂,大步走来。

    陆子衿合卷起身行礼。

    “先生免礼!”李俨抬手虚扶,眼睛忍不住去看躲在陆子衿身后行礼的女孩儿。

    绿襦白裙,裙摆上柳叶多情,双鬟垂挂,缀着碧玉攒珠的发饰,十分清新可人。

    这样也很好看,但还是可惜,那套专门为上祀春宴画制的桃花首饰没派上用场。

    “殿下怎么来了?”陆子衿问道。

    李俨敛了心神,答道:“孤代陛下迎燕国夫人进京。”

    陆子衿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殿下真是有心了。”

    李俨神色淡然问道:“老夫人可有消息?”

    如果快到了,陆家应该会派仆人来送信,好让迎接的人知道还要等多久。

    陆子衿摇头:“我和你师妹都等了半个多时辰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李俨听着这一声“师妹”,心里有些发痒,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却低着头没有察觉。

    李俨略觉遗憾,但仍面不改色地招来一名侍卫,嘱咐去前方探一探陆家人的所在。

    打发了侍卫后,目光极其自然地挪到池小姑娘身上,问道:“池先生伤势如何?”

    当着这么多人,池棠有点拘谨,又听他问得正经,便也回答得恭敬:“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心里却奇怪,怎么太子殿下指派了商大夫给爹爹诊治,商大夫回去没有复命吗?

    李俨见她这样冷淡客套,心里颇不是滋味,蹙了蹙眉,道:“等接了燕国夫人,孤随你回去探望一下池先生。”

    池棠心中一紧。

    昨天太子殿下上门探望就被爹爹拒绝了。

    当然,不只是太子殿下,所有人都被拒之门外。

    难道其实爹爹并不想被探望?

    也是,爹爹伤在背上,商大夫又嘱咐了伤口最好不要包扎覆盖,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趴在床上,有人来探望还得起身穿衣,实在很麻烦。

    于是婉拒道:“商大夫说家父的伤需要卧床静养,大约两旬后才能起身,现在实在不便见客,不如殿下等到两旬后再来?”

    李俨心中一沉。

    这姑娘怎么了?

    昨天就没出来见他,今天见了他也是拒人千里。

    是他哪里得罪她了?是因为池长庭受伤的事?还是因为池长庭被罢官?

    原本他昨日上门就是想亲自向她解释一下这两桩事,可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这可怎么办?

    池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只好求助地看向陆子衿。

    陆先生最理解不便见客这件事了,快跟太子殿下说说吧!

    陆子衿笑了笑,道:“池公刚刚被下旨罢官,殿下这时候频频登门,确实不太合适。”

    “孤知道!”李俨点头。

    池长庭杀了姚无忌,父皇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却也要迫于压力将池长庭罢官,他这个时候示好池长庭,确实会得罪一批人,甚至明面上也驳了圣意。

    但是——

    “池先生负伤失势,孤不登门,阿棠会受委屈。”

    池棠愕然抬头。

    他正看着她,眼里也没什么深情柔情,就是如同平常一样淡淡地看着她。

    池棠红了脸,忙低下头,心口怦怦直跳,既感动又害羞。

    可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先生在,池棠实在不好意思,便别开脸,假装去看陆家人来了没。

    这一看,倒是看到前面派去打探的侍卫回来了。

    马鞭急催,尘土飞扬。

    侍卫匆忙下马,疾步上前回禀:“陆氏车驾在库谷惊马,走失了一名陆氏千金——”

    “衫衫!”池棠惊喊。

    这次随同燕国夫人进京的陆家姑娘,只有陆子衫一人!

    ……

    池棠一行人快马赶到库谷时,陆家的车马和人都还停留在原地。

    男人们散出去找人了,只剩女眷站成一堆,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隐隐有啜泣声。

    这明显就是还没找到!

    池棠一颗心直直下坠。

    惊马,走失。

    怎么会这样?衫衫现在得多害怕……

    她该怎么办?

    李俨向燕国夫人询问了情况后,正要安排东宫侍卫出去寻找,一回头,却见池棠面色惨白、目光焦灼地站在那里。

    想到两个小姑娘的感情,李俨不由有些心疼,沉吟片刻,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孤带你去找!”

    池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拖着走到马旁,扶着上了马。

    他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手臂绕过她的腰肢握住缰绳,语声淡淡吩咐:“孤带人去找陆七,先生和老夫人带女眷进城报案!”

    燕国夫人却变了脸色:“殿下不可!”

    往前赶了两步,道:“惊马之事绝非偶然,殿下这样贸然去找太危险了!”

    李俨皱眉。

    燕国夫人沉着脸翻开手心,一枚铁蒺藜赫然入目。

    陆大夫人突然尖声喊道:“是有人要害衫衫!有人预谋要害衫衫!”

第234章 嫌疑人

    陆家这一行有二三十辆马车,陆子衫的车走在车队中间,却只有她那辆马车的马被惊着了。

    惊马也并非无缘无故,而是有人对着马蹄洒了铁蒺藜。

    陆子衫的马车被惊跑之后,陆家男子一面着急去追,一面忙着确认其他女眷安危,没人留意附近的异常。

    等到发现铁蒺藜时,再查探四周,就是连个鬼影也没了。

    李俨拿着铁蒺藜看了两眼,收起冷冷道:“孤会让人彻查的!”

    说罢,缰绳一松,正要离开,目光放远时,又收了去势。

    前方道路一侧的山坡上,一行人慢悠悠从山头冒了出来。

    一人骑马,一人牵马,跟着数名仆从。

    马上人一望见这里就哭喊出声:“娘!娘——”

    “衫衫?”陆大夫人猛然抬头,“衫衫!”

    发足狂奔而去。

    ……

    陆子衫回来了。

    不是被陆家人找到的,是被人救了送回来的。

    她身上裹着男人的外衫,蓬头乱发,脸上还有血痕,扑在陆大夫人怀里痛哭,谁也看不见。

    送她回来的男人将她交还给陆家人后,整衣上前,向李俨行礼。

    李俨道了一声免礼,目光淡淡将他打量了两下,问道:“许少卿在哪里找到的陆七姑娘?”

    许航恭敬答道:“今日上祀,臣在灞上游玩,沿灞水信马而行,不觉走岔了路,在库水下游遇到了惊马的陆七姑娘。”

    库谷中有一条河名为库水,库水下游汇入灞水,沿着灞水确实能走到库水。

    只是——

    ……

    “许航在京城都待了九年了,还能走岔路?”池长庭第一个表示不信。

    池棠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一个人踏青,就随便走走,没有特别留意,走到哪儿算哪儿?”

    池长庭沉吟片刻,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许航人不错?”

    “是啊!”池棠毫不犹豫点头,“他对陆先生一往情深,又救了衫衫,我看不出他哪里不好?”

    想了想,恍然大悟:“爹爹,你说会不会许少卿今天先约了陆先生一起踏青,结果陆先生因为要来接燕国夫人没去,许少卿没等到陆先生,苦闷之下失魂落魄,才没留意走岔了路?”

    池长庭被逗笑了:“你还挺能想的!陆先生难道早不知道燕国夫人今天到?真有这回事,许航一提出邀约就要被拒绝了,何至于临时苦闷?”

    池棠正色道:“爹爹你不知道,先生本来今天没打算去接的,是我昨天问了她,她才临时决定要去。”

    池长庭笑道:“照你这么说,倒也有点可能。”

    隔着屏风,池棠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着这语气,感觉有点敷衍,顿时就不高兴了:“爹爹!你能不能认真点!衫衫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听了不心疼?”

    池长庭笑道:“又不是我女儿——”

    “爹爹!”池棠怒了。

    池长庭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她家人会查的,轮不到我操心!”

    这事有些蹊跷,不用阿棠说,他也会查的。

    只是这姑娘一回家就冲到他屋里,义愤填膺要他为陆七报仇,没看到他现在无权无势还卧病在床吗?

    “可是爹爹特别聪明,一定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屏风外,小姑娘语气极为肯定。

    池长庭被夸得有点飘,唇角一勾,正要说话,又听见她语气伤感道:“爹爹你都没看到,衫衫摔得浑身是伤,上药的时候一直喊疼,脸上也有伤……她第一次进京,又没得罪过谁,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要致她于死地?”

    说到这里,池棠心里一突。

    好像她前世也是这样,明明没有接触过什么人,也没做什么,就平白丢了性命。

    “爹爹——”

    “我不是说了?第一嫌疑就是救她回来的那个人!”池长庭没发觉她的变化,仍旧笑着把话题拉了回来。

    池棠愣了愣,问道:“爹爹,你觉得许少卿不是好人?”

    池长庭笑了笑,道:“许航生于微末,起于泥沼,精于谋算,擅于权衡,只能示以威势,不必费心拉拢——你知道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吗?”没等池棠多想就自己揭晓了答案,“这意思是说,许航其实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池棠瞠目结舌:“爹、爹爹,你对许少卿印象这么差的?”

    池长庭笑道:“这几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家先生说的!”

    池棠简直震惊了。

    许少卿对陆先生那样深情,原来在陆先生眼里,许少卿是这样的人?

    正要为许少卿打抱不平,突然想起痴情不输许少卿的吴兴王好像在陆先生心里评价更低……

    “你要觉得趋炎附势不好听,也可以说他审时度势,总之,凭许航的出身,短短九年爬到大理少卿的位置,怎么可能是善茬?陆先生对许航有知遇提携之恩,许航却不是东宫的人,还不是因为陆先生信不过他?”池长庭道。

    池棠感觉心里有什么破灭了,闷闷道:“就算许少卿算不上正人君子,也没必要害衫衫吧?”

    “我也没说一定是他,一来是许航出现得太巧,其次么,谁能从中获利,谁就比较有嫌疑的,许航救了陆七,有没有得好处?”

    池棠想起陆家人对许航的感激涕零,点了点头。

    池长庭又道:“如果真是许航,这样大费周章,未必只是想要陆家一个人情——”

    池棠恍然大悟:“是不是为了获取先生的好感?”

    屏风内,池长庭嗤笑了一声,道:“你先生那么个没心没肺的人,哪来的好感给别人获取?”

    “那他要什么?”池棠困惑问道。

    屏风内,池长庭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吧……也不好说,你这几天多陪陪陆七。”

    池棠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问:“有第二嫌疑吗?”

    池长庭又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还记得东宫选妃名单吗?”

    池棠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太子殿下说过,衫衫本来不在东宫妃名单上,是有人故意添上的。

    人数还是这么多,添了一个,必然要删去一个。

    就像前世的她一样,添上了她,必然少了另一个人。

    前世被她替代的人是谁,现在确实不好查;但现在被衫衫替代的人是谁,却是可以查到的——

第235章 你又变心了

    庭院内日色微偏,斜照纸上,如染石黄。

    池棠坐在石凳上,捧着脸出神。

    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庭院中心,摆了一张书案。

    陆子衿正站在书案前写字,一袭简单的素色长衫,澹然清举。

    池棠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先生,你知道姑臧县主吗?”

    “武威郡王的独女?”陆子衿头也没抬地应道,UU小说丝毫未乱。

    池棠“嗯”了一声。

    “你想知道什么?”陆子衿问道。

    池棠想了想,道:“我听说姑臧县主能武善战,手下还有一支娘子军,还听说她性情暴虐,杀人无数,还听说——”突然顿住,不自在地抓了抓脸。

    “还听说什么?”陆子衿蘸了蘸墨,问道。

    池棠声音小了点:“还听说她三年前进京受封县主的时候,对太子殿下一见倾心,差点就做了太子妃……”

    陆子衿终于抬起头看她。

    小姑娘捧着脸的双手抓得有点用力,软嘟嘟的两颊肉从指缝里挤出来,看着实在好笑。

    “你这都听谁说的?”陆子衿笑着问道。

    池棠老实地回答:“薛郡君送了我一名婢女,对这些传闻知之甚多,我听她说的。”

    昨天从爹爹那里得知,被衫衫替换下来的正是姑臧县主郭凉。

    回到柳院,她就唤来轻罗打听这个郭凉。

    本朝本来有两位异姓王,吴兴王姚无忌被她爹杀死后,就只剩了武威郡王郭仲瑛。

    和七子八女的姚无忌不同,郭仲瑛只有一子一女,其中那个女儿就是姑臧县主郭凉。

    郭凉今年十八岁,三年前受封为县主,虽然进京次数不多,却在轻罗那里留下了不少传说,池棠足足听了一个时辰才听完。

    陆子衿笑了笑,继续低头写字,口中答道:“娘子军的事我也听说过,不过武威郡那边我没去过,没有亲眼见到,如果郭凉那支军队是认真的,既然上了阵,杀过人也不稀奇,至于三年前——”又笑了笑,“三年前郭凉进京受封的时候我也不在,有没有一见倾心我不知道,不过听说那时陛下确实考虑过郭凉为太子妃。”

    “后来呢?”池棠追问道。

    “后来反对的人太多,就作罢了。”

    “为什么?”池棠有点好奇,郭凉的身份看上去挺够了。

    陆子衿笑道:“郭氏行伍出身,世家望族看不上,不想以后有这么个皇后在上头。”

    池棠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他们是不是只看得上谢大姑娘这样的做皇后?”

    这话里的意思,陆子衿一听便明白了。

    笔端一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也不一定!”

    只说了四个字,又继续写字了。

    池棠被她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有点脸红,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

    陆子衿写完字抬头,看到她还在苦思冥想,便笑着问道:“你打听郭凉做什么?”

    池棠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先生,你知道殿下被罚抄书的事吗?”

    “不是已经放出来了?”陆子衿随口道。

    姚无忌的案子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经手的,姚无忌又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被射杀,皇帝索性将这一堆事都丢给了太子殿下,哪里还想得起罚抄书的事?

    池棠更加诧异了:“先生不知道东宫选妃名单的事?”

    陆子衿神色一收,道:“太子私截名单被陛下发现,因此受罚,还有吗?”

    池棠愣了愣,道:“那名单上原本是有姑臧县主的,后来让礼部一个姓贾的郎中换成了衫衫……”她觑了一眼面色冷下的陆先生,轻声问道,“先生,你觉得会不会是郭凉?”

    身份尊贵所以骄傲,脾性暴虐可能狭隘。

    如果郭凉对太子有意,知道自己被衫衫替换下来……

    池棠突然想起前世,自己也曾把一个人从东宫妃人选中替换了下来,那个人,会不会也是郭凉?

    “替换名单的事才过去半个月,郭凉人在武威郡,未必有那么长的手能够到这里——”陆子衿淡淡一笑,“如果有,那就有点意思了!”

    “这件事我会留意的!”陆子衿道。

    池棠点头,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爹爹对许少卿的怀疑也告诉陆先生,守在院门外的侍女进来了禀道:“七姑娘派人来请池姑娘过去——”

    ……

    陆家举家进京,算得乔迁之喜,因此今天要宴请京城的故交好友。

    所以池棠是来赴宴的。

    不过她因为有事到得早了些,在陆先生这里耗了许久,终于惹恼了陆子衫。

    “你是不是又变心了!”

    池棠一进门,就遭到了怒气冲冲的指控。

    “为什么要说又?”池棠摸不着头脑。

    陆子衫因为伤了脸还没好,用薄纱蒙了脸,不能完整显示出她的愤怒,便将一双眼睛瞪得格外大:“上回你不也是!假的你也跟她好!真的你也跟她好!你喜欢的到底是她们的人,还是她们的身份?”

    这个质问简直振聋发聩,池棠顿时懵住了。

    陆子衫更气了,踱着圈子絮絮叨叨:“之前那个也是!现在这个也是!一来就往她房里钻,是不是我不让人去请你就想不起来找我了?以前在吴县的时候,说要跟人家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才来了京城没几天,就学会见异思迁了……”

    池棠眨了眨眼,道:“你的伤都不疼了?”

    陆子衫跺了跺脚,坐回软榻上,恼道:“你还记得我受伤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陆子衿受伤了,一来就巴巴地去看她!”

    池棠“噗嗤”一笑,挨到她身边坐下,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

    陆子衫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看她。

    池棠笑嘻嘻道:“你吃什么醋啊!你大姐姐是我先生呢!我来了当然要先去拜见先生了!”

    陆子衫忙转回脸,惊讶道:“你拜了我大姐姐做先生?现在这个?”

    池棠点点头。

    想来衫衫进京前已经知道了真假陆子衿的事,刚才说起的时候还特意屏退了左右。

    不过她拜陆先生为师的事大概还没人提起。

    陆子衫愣了一会儿,转惊为喜:“那你以后是不是要叫我师姑了?”

第236章 我当然想“她”

    陆师姑和蔼大度地原谅了池师侄年幼无知的见异思迁,两人重归于好。

    追着问了一会儿拜师缘由后,陆子衫突然小声问道:“那个假的,你后来见过没?”

    池棠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答反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吗?”

    陆子衫点头:“阿娘说她是东宫的人,奉命搜寻姚无忌谋反的证据,任务完成就走了;可那次太子殿下住在我家时,我仔细找过,没发现她。”

    之前太子殿下扮作陆先生时,是有改变过相貌的,又因为男女不同,一般情况下,很难将两者联系上。

    既然衫衫不知道,大概是太子殿下不希望别人知道,那她也不好说了。

    池棠只得搪塞道:“我也没再见过了……”

    陆子衫流露出怅然之色:“她这个性子,跟我大姐姐还真像,一样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你还惦记他?”池棠睨着她道。

    陆子衫“嘿嘿”一笑,道:“我就是觉得她做的事挺刺激的,你不觉得吗?你那时候不是跟她挺要好的?她走了你还跑芳尘院哭呢!你已经把她忘了吗?”说到最后,隐隐指责起来。

    池棠掩唇轻咳两声,道:“我……当然也是想的……”

    “想就想,脸红干什么?”陆子衫奇怪地问。

    池棠忙捂住脸,支吾道:“太刺激了,我、我激动的!”

    陆子衫“嘻嘻”一笑,目光落在她发上,突然惊喜地“哇”了一声:“你这个珠花好漂亮!”

    池棠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又红了。

    她今天戴的是太子殿下送的那套桃花首饰。

    殿下说这套首饰是为她的三月三游宴准备的,但是三月三那天她没有参加游宴,所以也没戴上这套首饰。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天会遇上太子殿下,当时他打量她的眼神依稀有点遗憾。

    今天出门前想了想,太子殿下神出鬼没的,说不定今天会遇上呢?于是戴上了。

    万一遇上了,他应该会觉得惊喜吧?

    “还有腕链!”陆子衫又有了新发现。

    池棠大方地将踝链也展示给她看。

    陆子衫看得爱不释手,道:“这个太好看了!送我当见面礼吧?”

    “不行!”池棠吓得赶紧将手脚都缩了回来,身子也躲开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警惕地看着她。

    陆子衫愣了愣,不高兴了:“不行就不行,干嘛这样看我,难道我会抢你的吗?”

    “你又不是没抢过……”池棠嘟囔道。

    “那都是七岁时候的事了!你怎么那么记仇!”陆子衫磨了磨牙,“你还告状!害我被禁足了三天!”

    “我没告状啊,是锦屏告的状。”池棠道。

    陆子衫愣了愣,嘀咕道:“锦屏以前不是对你挺忠心的?怎么后来……”

    池棠心中一动。

    锦屏是挺紧张她的,但凡她受了一点点欺负,或者病了累了、饭吃少了,事无巨细都要去向爹爹回禀。

    锦屏离开后,她身边就没有人再这么做了。

    爹爹有时候是让画屏过去回话,有时候是夏辉,也没有每天,只是隔几天问一次,或者看她不对劲问一次。

    她开始也没在意,现在想想,锦屏是有点不对。

    趁她出神时,陆子衫又蹭了过来,强拉过她的手细看腕链,口中嚷道:“别小气啊!我就看看……啧啧,太漂亮了!又是池叔叔画的图样吗?”

    池棠红着脸没有回答。

    “羡慕死我了!我也想要我爹——算了!要是大姐姐能给我画一个就好了……算了算了……”

    “我给你画一个!”池棠自告奋勇,“我现在可是师从名家,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

    陆子衫顿时转忧为喜,毫不客气地拉着她说起要求来。

    这一说,也是说了好久,推翻了十七八次想法,又冒出了二三十个新主意后,池棠身心俱疲,一脑袋栽在她身上。

    “哎!疼!”陆子衫叫了起来。

    池棠忙不迭坐起身,给她揉着伤处。

    伤痛唤起了回忆,陆子衫眼泪汪汪地拉着池棠道:“阿棠,昨天真是太可怕了,我都以为我要死了,要不是许少卿……”

    池棠看了她一眼,问道:“许少卿到底怎么救的你?”

    昨天听许少卿说的十分笼统,没有个具体过程,陆子衫又吓坏了,痛哭一顿后就睡着了,直到现在池棠才有机会问。

    也许具体过程里藏有漏洞也说不定?

    谁料她一问,就轮到陆子衫红了脸,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让我从车上跳下来,说他会接住我……他真的接住了……从山坡上滚下,他一直抱着我、护着我……”

    池棠听得面红耳赤。

    这个过程有没有漏洞池棠听不出来,但她总算明白了爹爹为什么让她最近多陪陪衫衫。

    “许少卿只是为了救人,都是权宜、权宜……”池棠婉言道。

    “我知道!”陆子衫撅着嘴拍了她一下,“难道我会胡思乱想吗?他对我大姐姐那点心思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救我也不过、也不过……”声音终究低落了下来,“也不过是因为,我是陆子衿的妹妹而已……”

    池棠怔怔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门被叩响了:“姑娘,许少卿来了!”

    陆子衫“噌”地站起,双眸亮如焰火。

    ……

    池棠同陆子衫一起去了花厅。

    到的时候,许航正坐在燕国夫人下首说话,陆大夫人和陆子衿站在燕国夫人左右。

    不管池长庭那边如何猜疑,也不管陆家这边有没有猜疑,总之现在这个仗势看来,许航在陆家还是享受着陆七姑娘救命恩人的礼遇。

    燕国夫人一见陆子衫,便招手道:“小七,来谢过许少卿救命之恩!”

    许航起身谦逊推辞:“不敢当,不过偶然路过,理应援手,实在不敢居功!”

    陆子衫快走了几步上前,对着他深深一拜,起身抬头,仰着脸直视着他道:“没有什么不敢当的!要不是许少卿相救,也许我就摔死了,救命之恩,陆七一定会报答的!”

    目光语气,都是坚定异常。

    厅内诸人眼神俱是一变,许航也是一怔,看了陆子衿一眼。

    陆子衿微微一笑,道:“我送许少卿去前厅吧?”

    待燕国夫人点头,陆子衿含笑作了个邀请的姿势,许航忙不迭回礼,两人一起出了花厅。

    回廊上,左右逐渐无人。

    许航看了她一眼——

    “许航!”她突然唤道,语气淡淡。

    许航停了脚步。

    她也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看他。

    “我从未想要你报恩,但你若恩将仇报——”她没有说下去。

    许航苦笑:“大姑娘就是这样看我的?”

    她终于回头,微微一笑:“许少卿,请!”

第237章 你以后不许多看他(纯糖)

    夜深宴罢,回廊空响步声。

    一脚迈出,身形晃了晃。

    边上的池珠忙扶住她,抱怨道:“你喝了多少啊?”

    “其实也没多少……”池棠嘟囔着,揉了揉眼睛。

    可能还是喝多了,都出现幻觉了,她怎么会觉得太子殿下就站在前面呢?

    “太子殿下?”有人惊讶道。

    池棠顿时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再次揉了揉眼睛,回廊上站着的那个状似等人又状似拦路抢劫的,不是太子殿下是谁?

    来不及多想,就被池珠拉着上前行礼。

    “孤有几句话问池乡君——”太子殿下淡淡道,说完好似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关于池先生。”

    诸人无不面色古怪。

    今天来赴宴的又不是池棠一人,大房一家都来了,太子殿下要问池长庭的事,不是应该去找当家男人池长府?

    但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谁也不敢质疑,只好默默让开一条道。

    众目睽睽之下,池棠束手束脚地走到太子殿下面前,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又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

    池棠愣了愣,忙不迭随后跟上。

    按照规矩,池棠落后了太子殿下半步,既显得恭敬又方便太子殿下问话。

    可没走两步,太子殿下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池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也没等到他开口,忍不住抬了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眉梢轻轻一挑,目光落在她手上。

    池棠下意识将手往背后一藏,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上回在国子监就是这样,她规规矩矩地落在他身后走,他不由分说就上来牵她的手,吓得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池棠往身后使了个眼色,又瞪他一眼。

    这次人更多好吗?陆大夫人、伯母、堂姐,还有那么多侍女都在,可不许乱来!

    太子殿下又挑了挑眉梢,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有那么一点威胁的意思。

    池棠偷偷往身后看了一眼。

    虽然前面突然停下,又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大家都识趣地低着头没往前看。

    只有一个池珠好像有点蠢蠢欲动,但被尹氏掐着手,也没有抬头。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池棠红了脸,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唇角微微一动,仿佛笑了笑,没有让步的意思。

    池棠只好低着头挪到了他身边。

    才刚站定,就见他手抬了起来。

    池棠忙将双手再次藏起。

    他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继续抬起,落在她发髻上。

    “好看。”他低声道,手好像在轻轻拨弄她发上的珠花。

    池棠悄声急道:“那么多人看着呢!”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其他人。

    虽然都低着头,可她怎么觉得一个个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全都看到了呢?

    “就要他们看着。”李俨淡淡道。

    说罢,伸手去牵她的手。

    小姑娘不但藏着不给,还凶狠地瞪他,小脸红得似挂了霞彩。

    李俨心中一软,将手背到身后,说了一句“跟上”,便继续往外走。

    池棠这回学乖了,紧紧跟在他身旁。

    因为同衫衫久别重逢,难免依依不舍,因此池棠一家已经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客人了。

    一路出去,人影阑珊,她和太子殿下走在最前,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人,有一种只有他们两人的错觉。

    “怎么没穿那件粉底玉色莲的?”他突然轻声问道。

    粉底玉色莲?

    池棠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莲……跟桃花不配……那个要夏天……”池棠几乎没把脸埋进胸口。

    粉底玉色莲,不就是她之前送给他的那件诃子?

    干嘛突然提这个,还是这种场合,这么多人……

    殿下真是太坏了!

    她心虚地回头看了看,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谁带的头,身后那些人跟他们拉开了至少十来步距离,应该是没听到。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孤再给你画一套莲花的。”

    池棠小声谢过。

    他又道:“你——”

    “殿下今天怎么来了?”池棠生怕他又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匆匆打断了他。

    他顿了顿,道:“看你。”

    “不是昨天刚看过……”池棠红着脸嘀咕道。

    他淡淡道:“没看够。”

    池棠脸更烫了,烧得脑袋有点晕。

    李俨没听见她说话,便看了她一眼。

    女孩儿眼里柔波轻漾,不自觉地流露出娇媚神态。

    李俨喉头一紧,低声问道:“喝酒了?”

    池棠想了想:“就一点点。”

    衫衫因为伤在脸上,没有去宴厅,池棠便陪着她在院子里摆了一桌。

    两人久别重逢,又不需要应酬别人,兴致高昂之下就喝了几杯。

    不过她自知酒量不佳,没敢喝太多。

    “比上次呢?”李俨问道,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唇上。

    池棠认真想了想,道:“差不多,不过我酒量比上次好了!”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的唇,摸了摸发烫的脸,小声嘀咕道:“不会再糊涂了……”

    “可以糊涂。”李俨道。

    女孩儿红着脸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

    李俨心神一荡,正要去捉她,她却蹦跳着迈过了门槛,一溜烟跑去了自家马车旁,一路半藏半露的小脸终于抬了起来,冲着他一笑,神情淘气又挑衅。

    门外车旁,池家大房父子及仆人们早已等候多时,先前甩在身后的人也跟上了。

    李俨只好将手收回身后,神色淡淡地朝池长府点了点头,道:“恰巧顺路,孤便代池先生护送池府女眷回府吧!”

    池长府刚行完礼起身,听到这么一句差点没站稳。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哪里顺路了?

    女眷们上了马车。

    池棠默默坐着,压着唇角作矜持状。

    尹氏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池珠却忍不住了:“四妹妹,你不是应该跟魏王殿下——”

    “你别胡说!”池棠正色道,“我跟魏王殿下一点都不熟!”

    目光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果然看到某人瞥了一眼过来。

    “那你跟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你之前不还说不认识吗?”池珠嘟囔道。

    “之前不认识,后来就认识了啊!”池棠见她神色若有忿忿,皱了皱眉,严肃道,“我跟太子殿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以后不许多看他!”

第238章 她先对衫衫无礼

    昨夜微醺,无梦好眠。

    一觉醒来,比平时晚了大半个时辰,池棠匆匆起身洗漱后,往父亲的书房赶去,再过不久,商大夫就要来换药了。

    走了半路,却被尹氏的侍女拦了下来:“大夫人让人牙送了几个丫头过来,让四姑娘也去挑两个呢!”

    池棠心里一突,来了!

    ……

    尹氏的院子里,站了两排十几个女孩子,大多都是十岁以下、瘦瘦小小的。

    池棠扫了一眼,目光定在唯一一个十岁以上的女孩子身上。

    十四五岁年纪,和其他人一样穿着半旧的衣裳,面容平平淡淡,没有半点出众之处。

    “……先前就看你屋里人不多,但是年前一时买不到合适的就耽搁了,如今二叔卧病,你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忙着,是该添点人了……”尹氏慈爱地说着。

    池棠谢过之后,直接指了那个问道:“那个是哪里来的?”

    一群女孩子里就她最大,一眼看到她很正常。

    管事喊了声“阿银”,那女孩便走了出来。

    “她叫阿银,是武威郡昌松县人,今年十四岁;去年爹娘病故,没钱下葬,才把自己卖了,年纪是大了些,但是手脚伶俐,人也听话。”管事介绍道。

    尹氏笑着道:“你要是不缺人,就挑几个年纪小的慢慢教,缺人就把这个大的留下直接用起来。”

    池棠点点头:“我正缺人呢!伯母把阿银给我吧!”

    尹氏自然说好。

    阿银听着管事的指示跪下给池棠磕了个头,口中说着感激涕零的话。

    池棠笑了笑,道:“我这儿正如夜漆黑,你来似烛火相照,以后我便唤你银烛,如何?”

    她直到这时才抬头看了池棠第一眼,惊讶,意外,但很快被惊喜与感激取代,结结实实再磕了一个头,道:“银烛谢姑娘赐名!”

    池棠算了算时辰,估计商大夫快到了,便留下夏辉再挑两个,自己先走了。

    出门走了一会儿,轻声道:“那个银烛,你替我盯着她。”

    青衣低声应“是”。

    池棠突然觉得难过。

    前世相伴三年的人如期而至,却只能防备以待。

    我这里如夜漆黑,你来似烛火相照——

    这也是她前世为银烛改名时说的话。

    银烛来时,她身边的人都和她一样,还没从悲痛无助中走出,不能适应京城池家的种种,银烛弥补了她们所有的不足。

    池棠一直很感激她,也很信赖她。

    年前进京时,她记起银烛曾提过的身世,请求爹爹派人去昌松找她。

    但是一无所获。

    爹爹说,银烛的身份,可能是假的。

    前世银烛是今年二月初采买进来的,但是因为她去年年底拒绝了柳院添人,尹氏就没有急着往家里添人,一直到二月底空了些才采买人手。

    银烛一样进来了。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前世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谁会处心积虑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但碰巧,这几天的事都连起来了。

    昌松县,武威郡,姑臧县主郭凉。

    前世被她替换下来的另一名太子侧妃,应该就是郭凉了!

    如果银烛是郭凉放在京城的眼线,说不定害衫衫的也是她!

    “这倒不一定——”池长庭道,“她既然盯着陆七,为什么又来盯你?你这回又不在名单上!”

    池棠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她丢完铁蒺藜后,突然发现殿下喜欢的是我!”

    池长庭沉默片刻,森森地问道:“你们做了什么会让她这么发现?”

    池棠一噎,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啊……”

    池长庭冷哼一声,道:“我让人一直留意京城的牙行,银烛是年初到的京城,七天前进的我们家,哪来的昨天丢完铁蒺藜、今天就改主意来找你?”

    池棠说不出来了。

    “银烛先让人盯着就是,你别让她近身,等她自己露出马脚!”池长庭道。

    池棠恹恹地“哦”了一声,开始同他说起昨天在陆家的所见所闻。

    正说着,守在门口的侍从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夫人遣人来说,永泰郡主和陆七姑娘在花厅闹起来了!”

    ……

    昨晚喝到最后,陆子衫已经醉了,闹着不让池棠回家,非要她留下一起睡,直到听池棠说起不放心家里卧病的父亲才松了手。

    当时陆子衫确实提过今天要来探望池长庭,但刚说完她就睡着了,因此池棠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陆子衫伤了脸,近期应该不会出门。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更没想到,她会撞上李姝。

    池棠急匆匆跑到花厅时,陆子衫正和李姝左右对峙着,看上去颇居下风。

    李姝是郡主,衣着华贵自不必说,仆婢如云也没落下,神态更是趾高气昂,就连身边的婢女看陆子衫都是带着轻蔑。

    “哼!丑八怪!”李姝嫌弃地看了陆子衫一眼。

    陆子衫脸上的面纱不知被谁扯掉了,脸上血痕刚刚结痂,十分明显。

    除此之外,她衣着也只是平常,侍女就带了两个,和李姝一比,简直寒酸极了。

    但气势上,陆子衫毫不相让——

    “哼!破锣音!”

    李姝脸色大变:“你——”

    “衫衫!”

    池棠忙冲了进来,将陆子衫往身后一拉,怒瞪李姝:“你想干什么!”

    尹氏吓得脸色发白,忙去扯她:“小四,不得对郡主无礼!”

    池棠不让:“是她先对衫衫无礼的!”

    尹氏抱着一脸惧色的小儿子,神色很是无助:“不是……

    “你们池家就是这样待客的?这就是你们的家教?”李姝冷笑着打断了尹氏的话。

    池棠哼道:“你们梁王府就是这样作客的?这就是你们梁王府的家教?”

    “你放肆!”李姝勃然变色。

    池棠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瞥见青衣立在门口,立即又壮起了胆子:“郡主到底有何贵干?不会是特意来别人家欺负别人的客人吧?”

    尹氏在一旁弱弱道:“郡主是来探望二叔的……”

    池棠吃惊地打量了李姝两眼。

    李姝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脸颊却可疑地红了。

    池棠一下子想起了上回烧尾宴上薛筝说的可能,脸色顿时就变了。

    “家父不便见客!郡主请回吧!”硬邦邦冷冰冰丢下一句。

    一转身,却亲亲热热牵起陆七姑娘的手往外走。

    “快进去吧!我爹也好久没见你了,刚刚还说起你呢!”

第239章 就是不甘心

    “你的面纱不是永泰郡主揭的?”

    池棠惊愕得停下了脚步。

    “不是啊!”陆子衫眯着眼睛磨了磨牙,“是你那个小堂弟!”

    “小五?”池棠感觉有点不太好。

    “就是他!”陆子衫的回答加剧了她的不好,“他跟着你伯母一起出来的,我想着是你堂弟,又长得挺可爱,就跟他说了几句话,谁知道这臭小子一声不吭,还拉了我的面纱!”她呲牙揉了揉耳朵,“把我耳朵都勒疼了!”

    “怪我!怪我!”池棠忙去帮她揉耳朵,“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小心他的!”

    陆子衫怎么会怪她:“哎,昨晚我们要说的话太多了,哪里顾得上这种小事?”

    池棠道完歉又反过来训她:“你伤了脸还出门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昨晚说醉话呢!”

    “我才没喝醉,我酒量好着呢!再说了,来你家也算出门吗?”陆子衫不以为然。

    “不算不算!”池棠嘻嘻笑着,拉着她继续往里走,“那你跟永泰郡主闹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陆子衫一脸无辜,“她莫名其妙看我不顺眼,我被你堂弟摘了面纱后,她就说我出门不照镜子什么的,我出门照镜子了啊!不就几道伤疤吗?又不是褪不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不是我娘非要我戴面纱,我还懒得戴呢!”

    池棠听得直笑:“是是是!还是我们陆七姑娘心大!上回我脸上也受伤过,我就不想让人看见。”

    说着,心中忽然一动。

    衫衫这样的性子,也会忧思成疾、郁郁而终?

    陆子衫犹自洋洋得意:“我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这伤疤一点也不影响我的美貌,还长得挺有特色的,你看是不是?你仔细看看,这两道伤疤是不是很整齐,还挺好看的?”

    池棠回头看她。

    伤疤能好看到哪儿去?可禁不住女孩儿神采飞扬,一张脸似会发光。

    池棠扶着下巴端详片刻,点头道:“像是一个很特别的妆面!”

    “要不是大夫说伤口不要沾脂粉,我都想画两道上去——”陆子衫用手指斜着比划了一下,“等这里好了,我画给你看,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血晕妆,你说画红色好看还是紫色好看?”

    池棠嘻嘻一笑:“等会儿去我那儿,先给我画画看……”

    ……

    直到回了梁王府,李姝堵着的一口气都没消下去。

    一进门,便怒气冲冲问道:“殿下呢?”

    奴仆面面相觑,眼看李姝要发火了,才有一人怯怯答道:“半个时辰前好像往怀玉堂去了……”

    李姝脸色一变。

    怀玉堂,是那个余杭士子苏瑾在王府内的住处。

    李姝恨恨一跺脚,转向往怀玉堂去。

    侍女忙小跑跟上,神色不安道:“郡主,殿下吩咐过,不让去怀玉堂——”

    “滚!”李姝怒道。

    “什么事大呼小叫?”前方嗓音低沉问道。

    李姝收了脚步,看着梁王李熙从月洞门中走出,紫色衫袍,高大俊美,一脸的神清气爽。

    李姝看得心中一沉,脸色也难看起来。

    李熙挑了挑眉,问道:“你今天不是去探望池长庭?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语气莫名愉悦。

    “池四拦着不让我见!”这事一提就火大,“当着我的面说池长庭不见客,一转头就把那个丑八怪带进去,根本就是故意下我的面子!”

    “哦?”李熙随口问道,“什么丑八怪?”

    “陆氏七女!”李姝咬牙道,“顶着一张毁了容的脸,还往池长庭面前跑,也不害臊!”

    “毁容了?”李熙若有所思,“我听说昨日陆家车队在库谷道上惊了马,有女眷因此受伤,莫非就是这个陆七?果真毁容了?”

    “脸上好几道疤,不是毁容是什么?亏她还敢往外跑!”又想起得池家父女亲自相迎的陆子衿,愈加恨恨,“陆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狐媚子,把池四那个白痴哄得团团转!”

    李熙听了笑道:“你也知道池四好哄,还跟她置什么气?等以后如愿了,还不是任你拿捏?”

    李姝红了红脸,却又冷哼道:“我哄她能有什么用?他们父女不可能看我顺眼,我若能如愿,也是托哥哥的福!”说到最后,神色幽恨。

    李熙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池长庭不会喜欢你,何必去受这个气?换个年轻听话的不好?”

    李姝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就是不甘心……”

    那年杏花初落,她从宫门前走过,一抬头,就见他站在对面,少年如梦,一笑无双。

    从那以后,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爱之欲癫,恨之欲狂,如沉疴痼疾,如附骨之疽。

    她至今时常梦见他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幕,不是因为将死的恐惧,只是怀念唯一一次与他触碰。

    “随你吧!”李熙也知道说服不了她,“这回他杀了姚无忌被罢官,没有合适的契机,短时间内是起不来的,契机我会给他,就看他自己珍不珍惜了!”

    “他要是不珍惜呢?”李姝没有信心。

    李熙睨了她一眼,道:“给你一包药,把他睡了,别的就别想了!”

    “王兄你——”李姝恼羞成怒,一跺脚,跑了。

    李熙摇了摇头,正要回书房,一步迈出,却又停下,想了想,转身朝来时方向走去。

    怀玉堂是梁王府东北角的一处偏僻院落,原本属于内宅,苏瑾来了之后,李熙就让人把一处单独圈出来让苏瑾居住。

    李熙进来时,苏瑾正临窗坐着,左手扶额,右手执卷读书,薄薄青衫挂在肩头,空落落的。

    他一进门,苏瑾就敏锐地抬起了头,脸色顿时一冷:“殿下又来做什么?”

    李熙淡笑不语,走到窗前,抽走他手里的书卷,看了一眼。

    这也不是什么书卷,而是本朝历任状元的殿试文章,苏瑾在看的,正是池长庭的文章。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主持殿试以来,评价最高的就是兴和二年状元池长庭的殿试文章,因此许多士子在殿试前都会细读池长庭的文章。

    李熙将书卷随手往桌上一丢,道:“今年的殿试是赵王主持,池长庭的文章已经过时了!”

    苏瑾神色淡淡地将书卷重新拿起,道:“赵王主持,还不是得揣摩着圣意来?”

    李熙笑了笑,道:“你真的要参加殿试?”

    苏瑾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熙含笑低头,手指轻轻抚上他的下巴,缓缓捏紧,低语如呢喃:“阿瑾,我给你说门亲事如何?

第240章 新科进士

    三月十四,甘露殿廷试。

    三月十五,金榜题名。

    金榜由礼部官员捧出承天门,亲自挂在城楼前。

    随着籍贯姓名一条一条唱出,新科进士们也从承天门正门陆续走出。

    状元,晋陵萧琢。

    榜眼,京兆杜壑。

    探花,余杭苏瑾。

    池棠听到这个排名,微微一怔,说不清是在意料之外,还是在意料之中。

    按照爹爹的推测,萧琢必中状元,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其他人的名次应该各自往后退一名。

    现在杜壑退了,原本排二十三的大堂兄也退到了二十四。

    但苏瑾还是第三名,原本排在苏瑾之前的孙元崇则到了第四名。

    这个……就好像谁也动摇不了苏瑾的地位似的?

    “来了!来了!”陆子衫兴奋地拉了拉池棠,将她拉回了神。

    一共五十名新科进士,全都出了承天门后,披锦上马,沿着御街不紧不慢前行。

    御街,是长安城中心轴上正对着承天门的那条街,从来只有天子与储君的仪驾能从上面走过。

    唯一的例外就是新科进士金榜题名后的衣锦游街。

    这是至高无上的殊荣。

    不仅打马御街的五十名进士春风得意,两边旁观的人也兴奋不已。

    “五叔——接着!”

    话音刚落,一只香囊砸向了萧琢。

    萧琢状似随意地一抬手,轻松接住了香囊,旋即转头朝香囊飞来的方向一笑。

    少年风流,绝色无双。

    十九岁的状元郎,以后再也不是只有爹爹一个了。

    池棠颇有些遗憾。

    但周围的姑娘们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尖叫出声了。

    “状元郎!接着!”

    “状元郎!看这里!”

    “我我我……”

    莺声燕语中,香囊、香帕、花儿,雨点般朝萧琢抛去,萧琢脸色一僵,迫不得已抬起袖子挡住脸。

    群情激奋之下,池棠也差点跳起来把香囊丢出去。

    结果一摸腰间——

    没带!

    这才想起今早出门前,爹爹特地把她喊到跟前,搜走了她身上所有香囊、锦帕,还特别警告过她,回来要是少了任何一件首饰,这个月都别想出门。

    池棠遗憾地收了手,顺便拉住了池珠:“你得留给大哥哥啊!”

    池珠一听,忙将香囊收了回来。

    至于陆子衫,早就将香囊丢了出去,还跟着喊了两声“萧五郎”。

    也不知萧琢是不是听见了,竟然真的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笑得既温柔又闪耀。

    “萧五郎好像又更好看了……”陆子衫捧着脸陶醉地说。

    萧琢笑过之后没有把目光挪开,仍旧一直顶着她们这边看,甚至依稀放慢了速度。

    池棠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状元郎的注目很快引来群众的目光聚集,他还是固执地看着这边。

    “阿棠!阿棠!萧五郎是在问你讨香囊呢!”陆子衫好激动。

    池珠却顿时变了脸色:“四妹妹,你怎么可以……太——”

    “我没有!别胡说!”池棠急忙否认,“我跟萧五郎一点也不熟!”

    “不熟?”陆子衫不满意了,“他之前还向你唔——”被池棠捂住了嘴,低声恐吓,“不许胡说!”

    说罢,池棠心虚地左右看了看。

    还好,太子殿下没有突然冒出来。

    那边萧琢等不到她的回答,索性停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杜壑也跟着看了池棠一眼,催马近前,同萧琢低声说了两句话,萧琢点点头,终于继续往前走。

    池棠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激地看了杜壑一眼。

    杜壑朝她微微颔首,继续前行。

    爹爹说过,今科进士,萧琢必中状元,杜壑也必是榜眼。

    不仅仅因为这两人的天赋和才华,更重要的是,皇帝看中了萧氏和杜氏。

    至于苏瑾,也是皇帝喜欢的类型,何况还有梁王保驾,名次绝不会差。

    只是现在看来,好得有点出人意料。

    杜壑过去后,苏瑾就出现了。

    有萧琢在前,后面的几人都显得黯淡无光,但苏瑾又有另一种韵味。

    他气质温雅,眉目秀丽,桃花眸流转间,又是一段风情。

    只是他到京城后一直闭门读书,许多人都不认得他。

    “探花郎!”

    池棠耳边突然一声高喊,紧接着一只香囊丢了出去。

    苏瑾像是下意识接住了,低头看着香囊,似乎愣了愣,随后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眸色深黑,有艳丽光泽。

    池棠正觉得怪怪的,他又微笑颔首,温文尔雅一如最初。

    等苏瑾走过去了,池棠忍不住拉着陆子衫问道:“你怎么还有香囊?”

    “我特意多备几个啊!万一看到特别好看的呢?”陆子衫理所当然地说。

    池棠默了片刻,问道:“那为什么要给苏四郎投?”

    “他是我四婶的娘家侄子,是我表哥啊!”陆子衫道。

    池棠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有点怕衫衫对苏瑾旧情复燃。

    陆子衫误会了她的想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放心,我还有呢!不会落下你哥的!”

    池棠抱着她的胳膊娇娇地恭维道谢。

    陆子衫“嘿嘿”一笑,道:“听说杜二郎是京里最出色的小郎,现在看下来,不过尔尔,还是我们萧五郎最好看!”这话说得,也不知在骄傲什么。

    池棠纠正道:“杜二郎是很好,但不是脸好,京城最好看的小郎是崔九——”

    “是太子殿下!”池珠立即打断她,义正词严道,“你怎么能说别人呢!”

    池棠又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虽然还是没看到太子殿下的身影,但也不敢乱说了,连忙点头:“对对,是太子殿下!”

    陆子衫困惑地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又得意道:“太子殿下我见过,也比不上我们萧五郎!萧五郎往那儿一站,跟会发光似的,我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池棠正要取笑她,却见她说完这句话后,目光就跟冻住了似的望着某一个方向。

    池棠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两个人。

    那两人原本站在人群背后,现在人群跟着前三名走了一大半,将那两人露了出来。

    两人看似在并肩而行地说话,但仔细看下来,女人始终正对前方,哪怕说话也没有看男人一眼。

    而男人却一直用一种似侧非侧的姿势走在女人身侧,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无奈和妥协。

第241章 陆子衫报恩

    这两人,就是陆子衿与许航。

    没过多久,陆子衿似乎说完了话,就丢下许航独自离开了。

    许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而说好眼里只有萧五郎的陆七姑娘则站在御街对面,隔着人群看他,连池兰泽过去了都没看到。

    池棠忙将她摇回了神,可惜池兰泽已经过去了。

    陆子衫急得抓着香囊就想追上去丢,池棠忙拉住她:“算了,人太多了,小心走散。”

    她讪讪停下脚步,回头向池棠道歉。

    池棠叹了一声,欲言又止,简直要愁死了。

    衫衫看许少卿那眼神,跟前世看苏瑾有什么区别?

    可周围那么多人,她也不好劝,只能含蓄地说:“别看了……”

    陆子衫依依不舍地又看了许航一眼,嘟囔道:“大姐姐怎么对他这么冷淡?”

    池棠安慰道:“先生对谁都这样冷淡。”

    其实并不是。

    陆先生虽然冷心冷情,但待人接物还是很温和的,刚才和许航说了一路的话,连看都没看一眼,算得上不假辞色了。

    陆子衫对这个姐姐也不熟,池棠怎么说就怎么信了,又心疼地看了许航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有了!”

    “有了什么?”池棠惊了惊。

    “我知道怎么报答许少卿的救命之恩了!”陆子衫神情振奋。

    “怎么报恩?”池棠警惕地看着她。

    她刚张开嘴,眼睛一瞥,突然高兴得跳了起来:“周师兄!”

    原来是周仪经过。

    陆子衫也不过才见过周仪一次,一声“周师兄”喊得比池棠还顺口,喊完就摸出一只香囊丢了出去。

    这回砸得挺准,香囊落在了周仪怀里。

    周仪转过头看到她们,微微一笑,抬手拱了拱。

    他这么一动,砸到怀里的香囊就滑了下去,落在地上。

    他仿佛没有察觉,放下手仍旧握着马缰继续前行。

    陆子衫倒也没在意自己的香囊掉在了地上,反正她今天带出来的香囊都是砸着玩儿的。

    看看后面快没人了,索性把剩下的香囊都丢了出去,砸得最后一名进士云里雾里。

    丢完之后,回头一拍池棠的肩:“把你家先生带去碧云楼等我!”

    说罢,拉上同行的陆三郎跑了。

    碧云楼是曲江池畔的一座酒楼。

    今天池、陆两家的晚辈一起出来看状元游街,但也不能光看个状元游街就回家吧?

    在陆子衫的建议下,陆家两位哥哥在碧云楼订了一间包厢,让妹妹们尽尽兴。

    但现在看来,似乎无法尽兴了。

    看到陆子衫推门进来,池棠心虚地看了一眼陆二郎。

    “长姐拒绝了。”陆二郎道。

    池棠不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连爹爹也称赞端方沉稳的陆二哥哥说起谎来竟然眼也不眨一下?

    其实他们根本没去请陆先生。

    陆子衫跑开的时候,池棠看得明明白白,她是冲着许航去的。

    一面让她去请陆先生,一面自己去请许航,这不明摆着要撮合这俩?

    于是同陆二郎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在城里绕了半圈,才往碧云楼来。

    陆子衫没有发现他们的异常,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坐到池棠身边,叹道:“算了,反正许少卿也不肯来。”

    陆二郎皱了皱眉,道:“长姐自己有主意,你这样自作主张,恐会惹了她不快。”

    陆子衫不以为然道:“许少卿救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喜欢大姐姐,我就帮一把给他制造点机会而已,他人那么好,也没委屈了大姐姐啊!”

    陆三郎嗤笑道:“他救的是你,你怎么拿长姐去报恩?”

    陆子衫叹道:“我倒是想拿自己报恩,人家也不肯要啊!”

    这也太直白了!

    陆三郎惊跳起来:“你疯了是吗?当着这么多人瞎说什么!”说着,不自觉看池珠一眼。

    这屋里的人,池棠就跟他们亲妹妹似的,但池珠就……

    池珠还没从陆子衫给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就被陆三郎这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秘密,顿时吓得小脸煞白。

    “好在两位池妹妹都不是外人,不会将你这话乱传——”陆二郎从碟子上拿了一只金灿灿的枇杷,一边剥着,一边温声道。

    “我们不会乱说的!”池棠率先举手发誓,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池珠。

    池珠也忙跟着承诺。

    陆二郎抬眸看了陆子衫一眼,神色冷肃下来:“以后再说这种话,就别怪二哥向祖母告状了!”

    陆子衫恹恹地“哦”了一声。

    陆二郎转过脸,朝池珠微微一笑,将剥好皮的枇杷递给她:“三妹妹,吃枇杷。”

    池珠脸红红地接过枇杷,道了声谢,不安也被抚平了。

    陆三郎犹自忿忿:“你以后别瞎撮合了,那许航配得上长姐吗?”

    这陆子衫就不能忍了:“许少卿怎么就配不上了?他才三十出头,年纪相当;位居大理少卿,才干不俗!论相貌,斯文儒雅;论性情,谦和知礼;论品行,还见义勇为!哪里就配不上大姐姐了?”

    但是任陆子衫怎么夸,许航总是有一个绕不过去的缺陷——

    “家世啊!”陆三郎理所当然道,“许航什么出身?长姐又是什么出身?简直云泥之别!”

    “你怎么能以家世论人!”陆子衫气极。

    “我怎么不能以家世论人?”陆三郎斜了她一眼。

    陆子衫不服:“家世差一点怎么了?只论才华、品性,你还能找到比许少卿更配得上大姐姐的?”

    陆三郎认真想了想,击掌道:“池二叔!”

    正在专心吃枇杷的池棠愕然抬头。

    你们聊许少卿就聊许少卿,把我爹拉出来比较干什么?还给不给人家许少卿活路了?

    陆子衫深知池棠护爹的决心绝不弱于她护许航之心,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池长庭不如许航,索性闭上了嘴,默默夹了一块山芋塞进嘴里。

    陆三郎尴尬地笑了笑,也低头吃了一口菜,再抬起头时,换了一脸神情,别别扭扭问道:“池妹妹,怎么都没见……呃,朱姑娘?”

    池棠正要回答,这时——

    “笃笃笃!”

    门被敲响了。

第242章 会不会也对我下手

    来的是薛筝和卢攸。

    “方才在外面看到阿池的婢女,才知道阿池也在这儿,特意过来打个招呼——”卢攸笑吟吟道,“好些日子没见到阿池了,不知池先生的伤好些了没?”

    “已经快好了,多谢八娘关心。”池棠一面含笑应酬,一面悄悄看了薛筝一眼。

    薛筝很冷淡,对池棠好似看都懒得看一眼,连卢攸都比她热情些。

    这架势看起来,好像是卢攸想来这边打招呼,而薛筝只是陪着她来的。

    不过池棠看她的时候,她还是抬了抬眼皮,投过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池棠摸不着头脑,索性放下,为卢攸介绍陆氏兄妹。

    “库谷道惊马的事我也听说了,阿陆这——”卢攸欲言又止地看着陆子衫,“十几天了,差不多好了吧?”

    陆子衫今天出门还是戴着面纱。

    其实她自己照镜子已经完全找不到伤疤了,可是阿娘扒着她的脸找了足足一刻钟,非说还有,一定要她戴上面纱。

    陆子衫正心情不好着,提起这个又是烦。

    她摸了摸脸,有气无力地说:“好不了了,这辈子就这样——哎哟!”捂着被池棠掐痛的腰跳了起来。

    池棠将她拉回,冲卢攸笑道:“八娘别听她胡说!已经差不多好了!”

    卢攸尴尬地笑了笑,柔声道:“阿陆不必担心,不过是时日尚短,我那儿有一盒祛疤生肌的膏药,不嫌弃的话,明儿给你送来。”

    陆子衫仍是有气无力:“不必了,我就这样——哎!”

    池棠忍不住又掐了她一下,正要向卢攸陪笑,忽听见薛筝嗤笑了一声,道:“你替她们着什么急?一个有淑妃亲姑姑,一个有——”顿了顿,突然改口,“宫里的玉女散、仙女膏之类的还不是随便她们拿?”

    池棠干笑两声,心里却莫名其妙。

    太子殿下对她好,别人可能刚知道,可是薛筝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会儿突然阴阳怪气做什么?

    这两人寒暄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门打开,恰有一行人从门前经过。

    “梁王殿下!”薛筝惊讶唤道。

    为首的男子停步朝屋内看过来。

    他身材高大,像是堵在了门口,遮得屋里光线都暗了几分。

    “免礼。”他淡淡地说了一声,目光往屋内扫了一眼,“陆家的孩子?”

    池棠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正落在她旁边的陆子衫身上,眸色深沉得骇人……

    ……

    池长庭听她说完,停笔沉吟了许久,才道:“这事……现在也不好说,可能是梁王看中了陆七,想聘给苏瑾吧?”

    “怎么可能!”池棠吓得叫了起来,“苏瑾自己有长辈,婚事怎么轮得到梁王做主?”

    池长庭“嗯”了一声,低头写了一会儿字,改口道:“那也许是梁王自己看中了陆七,想聘为继妃吧?”

    梁王年纪比池长庭还大几岁,自然是娶过妻子的,先王妃十年前难产而死,留下了一个小世子,今年十岁。

    池棠更怒了:“他都能当衫衫的爹了,不要脸!”

    池长庭一气连笔写完了一纸草书,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神色甚是轻松:“其实也没什么,陆家养陆七的这个路数,根本没想过让她高嫁,梁王来求娶,肯定不会答应;至于苏瑾,只要陆七自己不愿意,家里也不会勉强她——”

    “陆家养衫衫是什么路数?”池棠好奇地问。

    池长庭笑了笑,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忧无虑长大,顺顺遂遂一生。”

    池棠听得一怔,为什么觉得有点熟悉?

    池长庭瞥了她一眼:“跟我养你差不多!”又叹了一声,“可惜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尽给父母出难题!”

    池棠红了红脸,蹭到他身边,软软问道:“爹爹啊……你背上还疼不疼?”

    池长庭乐了,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早就不疼了,一点小伤而已。”

    池棠蹭了蹭他的掌心,轻声道:“爹爹,我们——”

    “不要胡思乱想!”池长庭果断打断了她,“你知道什么叫顺遂吗?顺遂就是想当太子妃就当太子妃,想当皇后就当皇后!你现在要是退缩就是瞧不起你爹!”

    池棠噎了一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说衫衫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帮着,我就爹爹一个,爹爹太辛苦了,要是爹爹有喜欢的人想娶回家——不用问我,我都同意……”

    虽然被瞪了一眼,池棠还是弱弱地坚持说完了。

    池长庭嗤笑道:“你以为多一个人就能分担?说不定还多一份累赘!别看陆家人多,还不是燕国夫人一人扛着?燕国夫人膝下,是淑妃撑着陆氏荣光,到陆七这一代,能撑得起门户的只有你先生,要不是家中子弟能力有限,燕国夫人怎么会力排众议,一定要把长孙女接回来?”

    池棠听得瞠目结舌:“这……先生也好难……不过先生好像不是很看重家族荣光的样子?”

    池长庭笑了笑,道:“我也不看重家族荣光,但像我们这种天生就要出息的人,能挡得住家族沾光?”

    池棠一时无语。

    池长庭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你的心意爹爹明白了,爹爹自己有数——回头你还是提醒陆七一下,遇到梁王或者苏瑾都躲着点。”

    “难道他们还会不择手段?”池棠皱眉问道。

    “不好说。”池长庭又铺了一张纸,兴致盎然打算再写一篇赋。

    他现在虽然能起身走走,却还不能动武,也就站着写写字了。

    池棠疑惑地看他一眼,问道:“爹爹为什么觉得他们会不择手段也要娶衫衫?难道除了衫衫,就没其他人选了?”

    池长庭笔端一滞。

    苏瑾科举入仕,名声很重要,他和梁王这一段关系必须掩人耳目,最好就是娶个好控制的妻子,还有谁比家世出众又性情单纯的陆七更合适?

    可这种龌龊事,又不能对女儿解释。

    池长庭想了半晌,只能说:“可能是……因为陆七比较、比较合适……”

    “哪里合适?”池棠追问。

    “嗯……家世好……人好骗,哄好了,陆家的势力能给苏瑾助益不少。”

    池棠沉默了一会儿,弱弱问道:“爹爹,他们会不会也对我下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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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藏娇介绍:
起初,池棠原想努力振作,扭转前世命运,然后——被她爹搞定了……后来,池棠想查出自己前世死因,找出仇人,然后——被隔壁家大姐姐搞定了……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被隔壁家大姐姐投喂的日子;但是,喂着喂着,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等等!我把你当姐妹,你竟然肖想我爹?!------------------李俨发现一个小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心仪当朝太子,见了他却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还要把他跟她爹凑成对……又名《人人都想做我继母,我看中的那个却想做我夫君》东宫藏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宫藏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宫藏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