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垂死的继承人
一场罕见的暴风雨,突然在韶光淑气的春日里,袭击了整个s城。
城外清凉山山溪于数小时之内暴涨,将两岸林木连根卷起,挟持无数巨石,汇成数条污浊残暴的蛟龙,咆哮而下,险情迭出。截止当日深夜十一点,已有五处泥石流冲毁山道,而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位于山顶,占地百亩的常氏山庄,本是传承百年,人人艳羡,此时在风雨中晦暗不明,难掩萧瑟飘摇之态,中心区代表主家的五层独栋别墅更是死气沉沉,似一头奄奄一息的疲兽。
顶楼视野最好的房间里,却拉着厚重窗帘,遮住外面肆虐的风雨。双层隔音玻璃更是将喧嚣屏于室外,令这间卧室内轻微而急促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室内微微亮着暖黄的壁灯,订制的家具床品简约大气,无一不是精中之精,显示出主人闲适品味。
只是,原本的大床早就被一只白色卵圆形全封闭护理舱所代替。隔着透明的舱盖可以看见内中少年脸色苍白,嘴唇发青,胸膛虚弱地微微起伏,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额头渗着细密汗珠。
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抬手,但手指只能在被子里微微弯曲。
护理舱内侧,红灯闪烁,显示电量不足,忽然啪地熄灭。
但不知怎的,警报提示音却迟迟不曾响起。
五年未醒,一醒来就是窒息所致,这还真是一份大礼啊。
常夏发现自己全身瘫痪。这已经够惊悚了,护理舱停电意味着停止供氧,那么在三分钟内,这个全封闭的舱室就将变成他的棺材。
这里明明是他最熟悉的房间,他的家,理应是最安全的地方,想不到竟然变成了夺命所在。
安保人员呢?医护呢?在家里工作的仆人们呢?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他一眼?房间里连监控摄像头都没反应吗?这是家境败落,还是……有人故意如此?
常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吃力地张嘴呼吸,希望获得更多一点空气而不可得。因为缺氧,他眼前似乎产生了幻觉,听说每个人临死前都会看到自己一生的画面,难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吗?早知如此,让他在梦里死掉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醒来,为什么……
脑中仿佛烟花闪过,记忆碎片纷至迭来,常夏苦笑,好像他真的有死掉的理由——他刚刚成为常家第一顺位继承人,权柄在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行差踏错,有无数双手想将他除之后快。
常家是打造了万亿资产的金融帝国。
常氏集团由常夏的祖父常天一手创立并发扬光大,成为在欧亚大陆一跺脚抖三抖的庞然大物,几乎没有不涉足的领域。
祖父在三年前故去,集团由父亲接掌主管,而父亲不久前心脏病发作突然去世,他刚刚获得继承权……不,不是刚刚,而是五年前。
护理舱断电前,他看到液晶显示器上的时间,确定自己昏迷了整整五年。
五年,常氏已经没落到连个护理舱都保养不起了吗?
“我死不要紧,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们不要祸害常氏……”常夏暗叹一声,父亲去世后,自己已经做出了相应安排,只是真应了那句“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先到来”,常氏帝国有麻烦了。
常夏已经没空回忆了,他是天才不假,小小年纪就被祖父盖章认定的商业奇才——不然祖父怎么放心将常氏交到他手上,但眼前真正有麻烦的首先是自己吧,常夏觉得自己的脸一定都憋红了,他十分不想死,可是平时的学识和身手全然无用,这一次怕是真的束手无策。
“不,我想活下去……”意识渐渐模糊,常夏努力张大嘴巴攫取最后一点空气,“我得活下去……才能守护常家的东西!”
“咚——”
远方好像响起悠长钟声。
没有风,大雾却如潮水般迅速散去,常夏看清楚自己站立在走廊上,身着灰色条纹睡衣,脚踩软毛拖鞋,赤手空拳。
走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数道窗户大开,窗外高悬一轮暗红的圆月,饱满欲滴。
仿佛有什么盯着自己。
常夏向外眺望,除了天上血月和自己所在别墅之外,三米开外的地方均被一片灰濛濛,厚得几乎凝实的浓雾所覆盖。
这里是自己的家,却又不像自己的家。
常夏顺手拿过走廊上一件小小的石头装饰品,向浓雾中掷去,三米之内一条抛物线看得很清楚,然后他侧耳细听。
外面,毫无声息。仿佛那物件从没落地,或者,永远落不了地。
——但是走廊尽头,有脚步声。
常夏转向走廊尽头,一眼看到熟悉的制服,那是在常家十五年之久的家政吴姨。
吴姨一向很喜欢自己,他们太熟了。可是遇见熟人的常夏并没有丝毫放松,相反,他毫不犹豫地奔向窗户对侧的房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吴姨迅速奔来。
月光映照下,只见她脸色青紫,只有眼白,平日和善的笑容被狰狞代替,长长的牙齿刺破嘴唇,流下白色的污液。她脚上拴着沉重铁球,每走一步,都从下身滴出黑色的血块,被铁球碾过,逶迤出一路狼藉。而吴姨左手抡起一只长柄拖把,拖把戳着个人头,生满了黑黢黢的长发,冲着他气势汹汹而来!
几秒后门板“咚”地一声,随后急促的撞击如雨点般落下,木门摇摇欲裂。
“丧尸……”常夏苍白着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够丧尸啃一口的。
顾不得思考吴姨怎么变成僵尸,更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常夏惜命,他不想用生命试探现在是真实还是梦境,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室内逡巡,认出这是二楼的健身房。
很好,常夏毫不犹豫地走向他需要的东西。
“何必呢,当个安安静静的丧尸不好么……”
死者原应久睡,缘何中断长眠?
木门吱呀作响,吴姨竟然生生撞裂了门,长驱直入!
人呢?人呢?她左顾右盼,吸吸鼻子,狞笑着往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她就在健身器械间看见了常夏,常夏脸色依然苍白,害怕得几乎迈不动步子。
吴姨立即扬起拖把冲了上去!
但是紧接着,一只沉重无比的杠铃片从天而降,砸到她脑袋上!
四十公斤的铁坨!
吴姨脑浆和污血飞溅。
她手里的人脸拖把,离常夏的脸不到半米,颓然落地。
第二章:当个安安静静的丧尸不好么
陷阱起效了。
常夏抹掉溅到脸上的污血,打量失去战斗力的吴姨。
忽然吴姨全身冒起了黑气。
常夏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长发人头呜咽一声离开拖把杆,往健身房外窜去。
“现在想跑了?”常夏眯了眯眼,杠铃杆猛地掷出,人头被砸成一滩烂肉,从黑发中露出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孔,生得有些眼熟。常夏还没想起她是谁,人头同样化为黑气。
黑气蒸腾,转眼消失殆尽,地上静静躺着一枚扁扁的黄色药片。
常夏若有所感,回头看向吴姨所在,黑气全然消失,而地上多了一个……人偶手办?
他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人偶查看。
一尺高的布制人偶,四肢俱备,身体上印着一行小字“替1次”。
圆圆的脸上,没有五官,而是绘着一枚花纹繁复的纹章。藤蔓和爬行动物的鳞片交织,细碎的花朵隐藏在零散鸟羽里。藤蔓和花朵、鳞片和羽毛纷纷簇拥在血盆大口周围,嘴里犬齿突出,尖牙交错,含着一只冷冰冰的狭长兽瞳。
常夏盯着纹章,一时只觉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一向过目不忘,“记不住”的情况实在少有,常夏对自己的大脑有自信,他不可能记不住,不可能……
他忽然将黄色药片也捡了起来。
药片一面印着“隐15分钟”,另一面也是同样的纹章,只是比人偶上的小了许多,笔划却一丝不差,看起来更加精致。
看来“纹章”就是这里的线索。
常夏闭了闭眼,他觉得纹章眼熟又不知为何眼熟,恐怕是记忆久远,模糊的缘故,不过不要紧,心有所念,总能想得起来。只是现在的环境给他的感觉不大好,他并不想把时间花在回忆上,弄清自己的处境才是第一要务。
“好像一时半会还搞不定啊。”常夏皱着眉摇了摇头。
搞不定,以后就可能有没必要的麻烦上门。麻烦啊,他最讨厌的东西。
一念及此,他直起身体,准备探索别墅。
是梦,就破解,是现实,就追查。
束手待毙不是常夏的作风。
一心思考纹章的他却未发现,在丧尸吴姨化成黑气消失后,天上的血月渐渐褪去猩红,露出饱满皎洁的白色。
“咚——”
远方仿佛再次传来悠长钟声。
……
视野昏暗,风雨声隐约传入耳畔。
常夏正在行走间,忽觉身上一沉,眼前一黑,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护理舱之内。
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场梦。临死前的梦境。
——不,不是的。
全身还无法移动分毫,然而缺氧感消失,心脏稳定跳动。
如果常夏拥有透 视眼,他会发现,那枚花样繁复的纹章竟然出现在胸腔之内,仿佛烙印一般,并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机。
虽然看不见,不妨碍常夏紧绷的精神微微放松了些,只是当他的目光再一次掠过熄灭的警报提示灯时,轻松的神色转眼再次被凝重所覆盖。
他不想死。
有人想他死。
“真不让人省心……”常夏嘀咕。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窸窣声。
常夏张了张嘴,忽然又闭上,从长长的睫毛中向外窥探。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瞳孔微微一缩。
把手拧动,缓缓走进来的人是吴姨,倒不是丧尸状,看去十分正常。
只不过神情紧张动作僵硬,令常夏原本想打招呼的声音吞进了肚子里。
吴姨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调到摄影模式,对着不知什么人说:“我马上喂毒药给你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一百万,我要现在看到你转账。”
说着,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只又小又薄的透明小盒,一枚扁扁的黄色药片躺在盒底,极为醒目。
吴姨放下药片,按下电钮试图打开护理舱:“……停电了?”她左顾右盼,走过去启动备用电源。
断电想要闷死常夏的护理舱,此时成为拖延时间的工具。
常夏盯着那枚黄药片,脑中蓦地清明一片。
在那个世界里,吴姨要害他,而现实竟然一样?
他宁愿呆在那个世界,虽然也有危险,至少他还有一拼之力。可是怎么才能回到那个世界?!
钟声,是不是钟声?或者什么条件?
常夏呼吸急促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思索对策。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为活下去,他想进入另一个世界!让他进入另一个世界!留在现实才是场噩梦——对了,那个人偶手办是不是联系两个世界的桥梁?那个“替1次”是什么意思……
一念及此,胸腔之内的纹章隐隐闪了一下。
身上蓦地一沉。
常夏被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眼睁睁看到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身体从虚空中出现,落下,端端正正压在自己身上!
难道“替”就是“替命”吗?那么“隐”又该怎么用?
心念一动,胸腔中的纹章又闪了一下。
常夏便看见刻着纹章的黄色药片从虚空中飞出,落进自己嘴里。
药片毫无味道,入口即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常夏却不是很着急了。
就像他在那个世界对抗丧尸吴姨一样,无路可走,就冒险一次,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况且如果那个“隐”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滴滴……”通电后,护理舱重新运作,吴姨也转过身。
她神态紧张中带着点焦躁,但是并没有丝毫慌乱,对两个摞在一起的常夏仿佛视而不见。
“果然是隐身的意思啊。”常夏放松下来,但他并不愿止步于此,毕竟现在无法行动是个硬伤,如果能动,如果能自由行动……
在他思索之际,纹章忽亮忽灭,闪闪烁烁。
虚空中裂开一道口子,有个小瓶子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瓶身上刻着“治愈”两个字,下方是熟悉的纹章。
这却是常夏在那个世界里没有见过的东西了。
常夏眼睁睁看着瓶子倾斜,一股无色的水流进他嘴里……
吴姨打开护理舱,娴熟地将药片放进“常夏”唇齿之间,倒进水去,还掰开“常夏”的嘴巴看看,确定对方已经吞服,这才挂断手机。
面前似乎有风拂过。
吴姨心头不由一惊,好像房间里有双无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微微对着护理舱一鞠躬:“少爷,我不是故意害您,您的二叔刚刚还说,今晚要是您不醒,以后也醒不过来。您一向对我们下人宽容,反正也醒不了,不如就帮我最后这一次吧。我家姑娘撞了人,对方只要一百万就不追究她的责任……谢谢少爷,我给你立牌位,每天拜祭……”
说完,吴姨又鞠了一躬。
她就那么一个女儿,怎么忍心让女儿去坐牢,把大好青春白白浪费!
这个时候有个傻子花一百万,买她给少爷投毒,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对,就算她不投毒,少爷也醒不过来,她只是利用了这一点去给女儿赚活命钱,她没做错任何事!
吴姨想着,迅速离开房间。
谁知她刚到走廊,脚下一绊,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吴姨支起身体,扭头看向地面,走廊覆盖着平整的地毯。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要慌张站起,忽然一双无形的手按在肩膀上,下一刻,冷飕飕的空气吹拂鬓角,她清清楚楚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承蒙招待,百日之内,必有报答。”
肩膀的压力消失。
吴姨过了好一阵才敢回头,视线中空空如也。
“百、百日之内……少爷……啊!”
第三章:亲戚已背叛
常夏背靠走廊,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姨屁滚尿流逃离此地。
接下来的一百天,想必吴姨会过得非常精彩。
至于谁买通吴姨害他,日后定能从吴姨的异常行为中获知端倪。
而且,想害他的人不止一个。不然不会又拔了护理舱,又喂毒药,那难免太蠢。
不过……“二叔”?
常夏的二叔常世华,在常氏集团里担任董事,也是几家医疗设备公司的大股东,手上有许多医疗资源,屋里那台护理舱就出自他的公司。按理说给自己侄儿的东西,没道理不好好照管,而且如果常夏在护理舱出了问题,常世华必定逃不了干系,自然会更加在意才对。
常夏还从吴姨口中得知,医生判断今天是他可能醒来的最后一天,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对无知无觉的他痛下毒手,是针对他呢,还是针对别人?
无论如何,常氏别墅的仆人们对自己生死视若罔闻,可见敌人对常家的掌控多么彻底,进而可知常氏集团恐怕凶多吉少。
二叔一向待人温和,希望不是被陷害的那个。
常夏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个危险奇异的空间,但那从空间获取的东西却保全了自己,这是巧合还是人为暂且不知,不过他已决定利用这个空间,帮助自己展开调查。
毕竟,作为常氏集团最正统的唯一继承人,他要担负的东西比较沉重。
那是“只有继承人才能继承的”秘密。
“啊啊啊!这不是肯定会被鬼惦记吗!!!”常夏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当初老头子非要我继承常氏,果然没安好心!!!”
被算计了,绝对是被祖父算计了……他当初就觉得奇怪,爷爷也还没到干不动的年纪,为什么要提前把他定成下一代继承人?
没人规定商业奇才就必须继承家业啊!
现在看来,祖父早已预料到了以后。或许觉得只有他才能在群狼环伺里活下来,保护好这个秘密吧。
我平平淡淡的生活啊……以后就要被打破了……
常夏在心里为自己哀悼着。没办法,既然答应过祖父,只能做了。
常夏正在思考,忽然头顶有什么东西拂过。
他抬手一拿,一张薄薄的纸落在掌中。
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印刷体:“10335号店主,您好,您购买的‘治愈药剂’收货后尚未付款,经472号店主申请,已扣除您剩余寿命五十年为抵押,请于72小时内及时付款,或以同等货品替换,否则472号店主有权获得抵押物。噩梦商店 敬上”
句末盖着那枚熟悉的纹章。
常夏愣了一愣。
——噩梦商店?
——10335号店主?
——五十年寿命?
自己进了一个空间,打了一个丧尸,获得人偶和药片,就变成店主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要康复,康复的药剂轻易到手,竟然是用寿命交换的!
常夏盯着那张纸,若有所思,他的店在哪里?472号店主的店又是怎么回事?
胸口微微发热,常夏不由抬手按按心脏,他的手碰触皮肤的时候,并不知道已经按在纹章之上,面前虚空中,多了一道漂浮门!
门上写着“噩梦商店”四个大字。门上的铭牌正是10335。
常夏不由松开了捂着胸口的手,那扇门也消散在虚空之中。
“有意思……”常夏试着重复动作,见门再次出现,另一只手便要去推门。
谁知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尖利的女声叫嚷:“我要是敢害常夏侄儿,现在就让雷劈死我!”
声音太过高亢,甚至盖过了风雨声。
“三姑?她在这里?”常夏顾不得去推噩梦商店的门了,趁着隐身15分钟还没过,他飞快地跑下楼,在三楼会议室门口,停下脚步。
会议室灯火通明,四五个人拍桌子瞪眼睛,乌烟瘴气。
常夏目光从二叔常世华,三姑常世淑,四叔常世继脸上一一掠过,原本见到亲人喜悦的目光,渐渐被森寒覆盖。
他在楼上垂死挣扎,经历两波杀害,而他的亲人们就坐在楼下,讨论他死了以后怎么瓜分常氏,怎么拿到那“继承人才能继承”的东西!?
利用隐身之机,常夏走进会议室,看到一桌散乱文件,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他昏迷的这五年里,常氏集团由姑姑和叔叔三人成立的代管会进行管理,运行情况虽然比他预估的稍差,却并非风雨飘摇,陷入危机。
但是他五年内前为什么出意外,在三人嘴里,都来自对方的算计,目的是除掉他,正式继承常氏集团,获得常氏本家只有继承人才能继承的巨额财产——自然,找了五年还没有找到,他们的耐心已经到了一定限度。
二叔提议积极抢救,等常夏清醒以后诱之以利,让他主动将继承权交出来。四叔似乎安于现状,对常夏的生死无可无不可,只要代管会继续控制常氏集团就满足了。三姑则实在等不下去,希望常夏早死早超生。
“原来如此。”常夏扯扯嘴角,神色如古井无波。他一个个看过去,最后落在桌子末端,神情莫测。
亲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坐在桌子末端的老人神态安静,默默不语。
他头发花白,戴银色细边眼镜,三件套西装穿得整整齐齐。他并没有使用笔记本电脑,而是摊开了厚厚的本子,手拿一支老式派克金笔,本子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一只黑色牛皮公文包放在他脚边,式样老旧但保养得极好。
他姓周,今年六十五岁,在常氏集团成立前,就是祖父常天的左右手了,历经三代,是常天和长子常世春、长孙常夏一直信赖的人,差不多可以称得上“金牌御用律师”。周律师对常氏帝国的情况可谓知根知底,此时他和常家兄妹共处一室,还是坐在他几十年如一日的老位置。
“周伯伯也站到他们一边了么……”
周律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忽然在墙壁一处稍微停留。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地上却没有影子?
周律师心里,没来由地,突突一跳。
“……他们一个个阴阳怪气,连你也不信我?”常世淑心有余悸,挥着手骂兄弟,“我辛辛苦苦当牛做马给常氏干了那么多,让我松手,没门!大不了分家,我看你们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你这想法就不对。要是没分家,现在菲菲就不会全家自杀,到现在还躺在医院不知死活。”常世华冷冷地回答。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嘴巴好像同时被封上了,动作也有一瞬间僵硬。
剑拔弩张的气氛迅速安静下来。
“滴滴——”
常夏没来由感觉心慌,下一刻他看到时钟,蓦地醒悟隐身效果快到了。
飞快离开会议室,闪进自己的房间。
“继承人才能继承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常夏摇头叹息,并想起一句“无知者无畏”。如果可以,他也恨不得把那东西送人,但前提是对方有能力接收。
算了,麻烦还是自己担着吧。
需要整顿的,并不是常氏集团,而是自己的亲人、长辈、尊敬的人……
常夏心情低沉了不久,神情重新变得坚毅。
人心变了就是变了。
原则就是原则。
他继承的东西,不能让就是不能让。
刚刚醒来,不知敌友,常夏不敢贸然把自己已经醒来的消息透露出去,但是也不能让人宣传他已经死了。
该怎么暗中观察,寻找凶手,控制住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亲戚呢?
还有他当年最喜欢的小妹妹菲菲,为什么全家自杀,又为什么大家讳莫如深?
一道道谜题等待解答。
常夏拉开窗帘,推开窗子,窗外黑漆漆一片,大雨倾盆,寒风凛冽,刮得人脸皮生疼,遍体生寒。
在一片混沌的暴风雨中,隐隐约约,高矮胖瘦,挤挤蹭蹭,人影憧憧,却看不清面目。
常夏冷静片刻,整理思路,随后——他迈步进入自己的噩梦商店。
不知道剩余多少寿命,还能不能继续抵押。
“开个噩梦商店也不错……可以先计划起来。”虽然现在连买个东西都得用寿命抵押,但是只要给他时间,常夏有自信把噩梦商店经营成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不过这念头在脑子里一转,就被他踢了出去。
还是得优先解决现实里的问题。噩梦商店的经营扩大什么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第四章:我回来了
翌日清晨,云霁雨收,春光大好。
负责打扫卫生的女仆进入常夏房间,看到替身人偶后,她不负众望,发出“啊——”的惊叫,并急匆匆跑出门,拉开了常氏集团新闻发布会的序幕。
常氏三兄妹身着黑色正装,在保镖的保护下出场,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仿佛熬了一整个通宵。
闪光灯亮起一片,直到他们坐在数十只话筒后面,仍未止歇。
“怎么就这么点人。”常世淑皱着眉,看着十几个记者和几十台上下飞舞的自动摄像采访机,“老四你开娱乐公司的就不知道拉点记者充门面?”
“这年头谁爱看商业新闻。”四叔常世继懒洋洋回答,“尤其是正经八百的官宣。你要是想吸引关注,随便找两条狗进场跑一圈,点击量就上去了,再来一波黑子嫌无聊撕逼,绝对大火。”
常世华看了看寥寥无几的弹幕,果然在常世继话音落下后,弹幕刷了一波小高峰:“要播快播,我们看正经新闻的,不看狗打架。”“楼上你歧视狗,前方动保入场高能警告。”“呵呵,神马玩意儿,人不如狗,告辞”……
常世华看得心烦,一键关闭所有弹幕,咳了一声。
新闻发布会,现在,开始。
常氏集团的公关部发言人开始致辞:“告诉大家一个沉痛的消息,常氏集团今晨收到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董事长兼总裁常夏先生家属通知,常夏先生昏迷五年后,病情突然恶化,经医生医治无效,于今天凌晨一点三十分在家中安详去世,享年十六岁。常夏先生作为常氏集团第三代掌舵者,为了集团的发展鞠躬尽瘁,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倾其毕生精力为集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不会影响董事会的正常运作,及生产运营有序开展。董事长职位出现空缺,根据《章程》的规定,常氏集团将由代管会继续管理,现调整方向如下……”
没错,在经过三个人互相扯皮之后,因为谁也信不过谁,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所以不得不各自退让,结成联盟,看一看这样做,能不能得到那“只有继承人才能继承”的东西。
或者说,那东西在上一个继承人死后,会怎么选择下一个继承人?
他们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他们只知道,那东西一定很重要,重要到每年都有大量资源消失在无底洞里!
相应的,那东西的收益,必然比他们手里的,更多,更辉煌!
无论是什么,最好自己拥有。最低要求,就算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的任何一个人得到!
与此同时,就在常氏别墅角落一间废弃空置的房间里,笔记本电脑屏幕忠实直播发布会的场面,常夏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
他这一夜都在恶补五年里错失的信息,终于补完。
“让你们先高兴高兴。”常夏看了眼时间,捧起茶杯喝了口热乎乎的红茶,享受久违的味道,感觉十分舒适。
他目光缓缓掠过二叔、三姑和四叔得意洋洋的脸庞,只在不显眼的位置忽然顿了一顿。
“周伯伯……”
新闻发布会很快走到记者提问环节。
“……请问常世华副董事长,您也是医药科技公司的股东兼董事长,手下有大量医疗资源,近期更是从您旗下医院传出常董可能清醒的消息,现在常董逝世,请问是误诊吗?发布消息的医生是一名未婚女性,我们拍到您和对方有三次私下接触,她发布的消息是否经过您的授意?”某记者提问。
“一听你说话,就知道是老四手下娱乐公司的,专跑八卦。”常世华处变不惊,深沉道,“医生的诊断是在综合判断上做出的分析,但病人的情况千变万化,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侄儿能支持五年,已经是奇迹了,我们都希望他睁开眼睛,但是也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就是最坏的一种,但是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常世淑副董事长,您好,当年常总出事后,您三位设立代管会,以常总名义,共同管理常氏集团,现在常总去世,为什么不解散代管会?常氏集团究竟谁来继承?”
提问的是常世淑旗下金融公司记者,自己人,这就是做给大家看的,常世淑公开表达了兄友弟恭的观点,随后话锋一转,暗暗提了一嘴自己劳苦功高适合继承,被常世继在座位下踢了好几脚,但也算没出什么事。
媒体们都被打点好了,除了几个三兄妹御用之外,大家一团和气,新闻发布会渐近尾声。
三兄妹渐渐流露轻松神态,继承人死亡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接下来那东西的下落总能查了吧!
但是轮到最后一位记者提问时,那位穿着格子衬衫的高瘦记者推推眼镜,简明地说:“我这里有一份视频,请大家观看。”说着手机投屏。
屏幕上,顿时出现常夏昏迷的脸庞!
旁白是淡定异常的声音:“我马上喂毒药给你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一百万,我要现在看到你转账。”常夏被简单粗暴地喂下一颗黄药片,视频结束。
“原始视频的时间是今天凌晨一点十分,来源我不能透露,但可以交给警方检查。”记者对着目瞪口呆的满厅一百多人,镇定自若地说,“请问,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安详去世’?”
场中大乱。
“你?”“是你?”“不是你?”
常氏三兄妹面面相觑,问出来的话都是一个意思——谁!
不管是谁,起码把屁股擦干净啊!这么大个把柄被人拿着,他们虽然有能力运作,可还是得运作不是!
一直坐在角落,好像隐形人的周律师,慢慢站起身来。
他向着常氏三兄妹微微点了点头:“三位,常董的死亡存疑。作为直接受益者,恐怕您三位都要暂时接受调查。”
“不是我干的!”
“不是我!”
“不是我!”
三人争先恐后否认。
周律师满眼无奈:“是的,但没办法,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我也相信三位不会对亲人下此毒手。还请三位稍安勿躁。”
“……好吧。”三人勉强同意。
周律师不是他们任何一边的,但也不是常夏一边的,他是集团元老,只负责问题咨询,从没插手过任何项目,更不涉及资金往来,一向中立,他说的话完全挑不出毛病。
他们正准备起身结束乱糟糟的新闻发布会,忽然看见满场对着他们拍摄的记者纷纷接起电话,随后急匆匆开始刷手机刷平板。
“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什么比‘常氏集团董事长疑遭谋杀’更吸引眼球的?”
常世继的助理小跑过来,带着不敢置信的目光,将平板递给常世继——娱乐公司的消息来得总是最快。
平板页面,显示新良微博页面。
新良微博是当下最热门的微博,具有文字、图片、视频发布和直播等各种功能。
现在他们看到的,就是一条短视频。
常夏,躺在护理舱的常夏,嘴里含着黄药片的常夏。
他……他突然一阵呕吐,把药片吐出来了……
“大家好,让大家担心了。”常夏对着屏幕露出调皮的笑,挥了挥手,坐了起来,“感谢一位可靠的长辈,我重新活过来了。”
补拍视频谁不会呢?
这下,吴姨背后想要害他的人,恐怕要活活气死吧。
这下,发布会上宣告他死亡的三个人,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感谢那位记者以及身后的主使人,省了他不少事,如果他的猜想正确……
第五章:给你们一次机会
“这什么时候的!查!”三兄妹异口同声。
“就、就在十分钟前发布,各大网络媒体头条,不知道谁买的。”
十分钟前?十分钟前就是那个记者当众放视频!
常氏三兄妹气势汹汹想找刚才的记者,满场黑压压,他们谁也认不出来。
周律师慢慢伸手,召唤私人助理。他的手指有些发颤,声音也有不易察觉的紧张:“给我看看,再看一遍……”
助理调出新良,找出短视频,周律师看着,嘴角上挑了十来度:“他回来了……他确实回来了啊……通知记者,安排采访!”
五分钟后,一名非资深媒体记者敲开了常氏山庄的门,并且进入了常家别墅。
十分钟后,直播采访开始。
少年身量尚未长成,身穿银色西装,系温莎结领带,戴黑珍珠袖扣,看起来文静清秀,甚至有些瘦弱,气势却不逊任何经验老道的总裁。
他面对镜头丝毫不惧,卖相极佳,又是大病初愈,贵公子人设立刻圈了一波妈妈粉。
“awsl啊啊啊啊”“颜即正义,爱了!”“宝贝受苦了,妈妈爱你!”
当然立刻就有阴阳怪气的声音:“小白脸儿啊,炒作没错了,常氏药丸。”“这个逼装得,我给零分,没意思”“是没意思,光打嘴仗,有本事别坐那儿哔哔”“多大的人就想执掌常氏?常氏疯了吧,赶紧卖股票”……
少年扫一眼弹幕,心里呵呵一声,面带微笑继续侃侃而谈:“……对,感谢他们的照顾,感谢代管会做的一切……虽然在我醒的时候代管会自动解散,但我可以保证常氏的运营不会因此有大的变动……”
直播立刻上了热搜,被无数媒体转载,收视率直接上升了二十个百分点。
难得的豪门撕逼啊,正经八百的商业发布会谁乐意看,这种各自擂台啪啪打脸的好戏才符合人们心中的新闻标准嘛。
不到半个小时,“卧薪尝胆版”和“联手炒作版”在新良热搜上下浮动,间或有理中客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推里常氏一直风平浪静,此时突然爆出大新闻,怕是常氏本身面临危机要凉,此举意在转移人们视线,大家所持股票不如抛售云云,其下一堆人随声附和。
——辛苦?接班!
常氏三兄妹铁青着脸,几乎咬碎了后槽牙。常夏醒过来了,他们的期待落空了,这个新闻发布会是砸了,砸得彻底!
难道那“继承人才能继承”的东西得不到,他们现在到手的权利也要分出去吗?
三人目光齐齐注视周律师。
周律师面容微露喜色。
三人正起疑心,就听周律师说:“太好了,三位完全没有杀人嫌疑了,一切事务均可照旧。”
见鬼的杀人嫌疑,他们倒是恨不得现在有杀人嫌疑。
却又见周律师望着他们三个,有些期待地问:“不知几位能不能透露一下,常夏特别感谢的那位‘可靠的长辈’,是谁?”
三人隐隐变了脸色,看向彼此的目光都带了审视之意。
这一幕落在现场记者镜头里,也落在常夏眼中。
“——周伯伯!”
常夏一边接受记者采访,一边分心看着乱糟糟的常氏新闻发布会,暗暗点头。
原本他并不想张扬,只打算暗中观察,重新将集团控制在手里,但吴姨的视频竟然流出,他立即发现有人推波助澜,意图发难。
爆出自己疑似遇害身亡,亲戚毫无疑问会成为第一嫌疑人。
是他们之间仇恨到一定要暴露好把对方拉下水,还是他们蠢笨到被人抓住小辫子?
都不对。常夏昨天晚上就已经有了猜测,今天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要好好感谢周伯伯。要不是有周伯伯替我料理这些琐事,还不知要横生出多少波折。”常夏一边想着,一边顺水推舟。
还好噩梦商店能退货换购,原本计划采购的“真话喷剂”被成功调换成“强制头条”,不然他补拍的视频根本无法造成轰动。
——顺便说一句,噩梦商店真的什么都有,简直可以称为高配版某宝,常夏都为之震惊。
非但如此,常夏还挑拨离间了一把。
“可靠的长辈”五个字,足以令叔叔和姑姑互相怀疑猜忌一阵。
而周律师的问话简直不能更上道,让原以为孤军奋战的他顿感欣慰。
“活着真好啊。”常夏看向窗外,从醒来开始,窗外就时不时飘过一两个黑影,光天化日之下也没有畏惧的姿态,但常夏也同样无所畏惧。
拿着话筒,对着摄像机,常夏侃侃而谈:“大家都知道我昏迷了五年,接下来的规划暂且不急。为了感谢在我昏迷期间依然牢守岗位的功臣们,我决定开放常氏山庄,请功臣带家属子女来住。”
记者眼睛亮了,谁不知道常氏山庄的风景佳,风水好!
常夏心想,在我眼皮底下,给你们换阵营的机会,也给你们露马脚的机会。
顺便安抚人心,免得自家股票跌得难看。
不动声色间,常夏的分化打击策略已经开始。
消息立刻传播开去,正如常夏所料,集团上下几乎都投靠代管会的三位,纷纷明示暗示,请教这是什么意思。
可常氏兄妹目前既受到了打击,又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一时给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直视,于是一些人的心,动了。
和常夏同住一个山庄意味着什么?他们没有失去常夏的信任!
这还意味着什么?能随时偶遇常夏!
常夏只有十六岁,如果他们的儿女能够和常夏成为朋友、知己,甚至缔结婚姻,可就一步登天了!
没女儿的忙着收养女,还有“思想开明”的父母,语重心长教育自家的儿子:“孩子啊,现在男女平等了,观念开放了,搞同性恋挺流行的,你去试试又不吃亏……”
第六章:探病
“哗啦——”
一只昂贵的古董花瓶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是另一只,穿金戴银的三姑常世淑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家里大发雷霆,佣人们都不敢上前。
“我不服!我不服!代管会有老娘五年的心血,被他一句话解散,谁给他这么大脸!”
她的丈夫李阁坐在沙发上,和常三姑富态的体型不同,他瘦的有些异常,此时也愁眉苦脸地看着她:“那怎么、怎么办?”
常三姑怒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都知道小兔崽子昏迷了五年,我不信他一睁眼就能摸清常氏!好歹我也有常氏股份,他暂时动不了我。”
李阁:“可是他、他是天才……”
“什么天才,”常三姑冷笑道,“他那个人,打小就神神叨叨的,偏我爸吃他那一套,宠得他无法无天!这口气别人能忍,我可忍不了!我早晚弄死他!”
“淑……医生只说他可、可能醒,没说他跟、跟正常人一样……”李阁提醒,“是不是因为……”
“啊!要么是我的好二哥没把话说满,要么还真是他神神叨叨闹的……我呸,你不会也信网上什么‘噩梦改变世界’的胡话吧!我做了四十几年梦,也没变成天才啊,国家都辟谣了!”
“只是可能……可能……”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好得这么快,消息瞒的这么严实,肯定有人帮着他!”常世淑暴躁归暴躁,身居高位的人怎么可能傻,被丈夫一句话点醒,咬牙切齿,“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活埋了他我——”
特殊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神色一变:“我去接个电话,你自己吃晚饭。”
常世淑成功错过一次接近真相的机会。
李阁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愁眉苦脸地,又叹了一口气,老婆太强势,不好啊。
就算他知道老婆今晚可能和某个男人共进晚餐,他也没法表示意见。
谁让自己和老婆的公司里,都有那男人的暗中投资呢。
——给对家投资,在商场上叫做资敌,你说那男人安的什么心?
与此同时。
星皇娱乐公司旗下,“纸醉金迷”会所包厢内。
常世继左手一个超模,右手一个流量小花,桌上一堆酒瓶,看台上群魔乱舞,热热闹闹。
今天会所又是全员爆满的一天,日营业额几十万,常世继却感觉不出多少欢乐。
毕竟要说现在什么来钱快,什么最赚钱,非娱乐业莫属。自从百年前社会变革,大伙儿不愁吃喝,渐渐觉悟提高了,活着都图一痛快。六十年前娱乐板块在常氏集团里还是个小虾米,三十年前就成了捞金产业之一,到了常世继这里,春风正当时,娱乐公司在他手里十几年,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呢,这些钱有一半都去填那“继承人才能继承”的东西的窟窿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填,他能甘心?
不过现在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啊,他斗不过天才侄儿的,从侄儿会说话起,他就没有骗得过那个小子。
虽然那小子一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一问三不知。但真要坑他骗他的,他总是不动声色地都化解了。也不知道是他真厉害呢,还是运气好。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这心有点悬啊……
常世继觉得自己就是锅里的青蛙,好容易趁侄儿昏迷,想蹦一蹦,眼看就要蹦出去,突然一锅盖又给他闷回去。比起从未得到,得到以后又失去更打击人。
算了吧,忍了吧,常世继挺看得开,或者说,毫无斗志。
醉眼朦胧中,他忽然觉得周围好像安静了些?
黑影笼罩了他。
常世继抬头看,来人穿着露肩红裙,头发乌黑,身材高挑,美得像一杯馥郁醇厚的红酒,看上一眼,自然沉醉。
跟她一比,超模和流量小花简直就是刚刚开花的葡萄藤。
“四爷。”她轻声说。
常世继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旁人下去,一室安静后才塌着肩膀,两手一摊,说:“行了行了,我早就说这事不好上,你们非要我上,我尽力了,没办法啊。现在他醒了,我可更没办法了。”
“四爷说得有道理,我们也不勉强四爷。”女人微微一笑,“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
“试探他实力的机会。”女人将一张照片推向常世继,“四爷,请吧。”
常世继盯着照片上一家三口,沉默不语。
与此同时。
“啪嗒、啪嗒、啪嗒……”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双脚停在实验室双层防弹玻璃的大门前,戴着90年vintage劳力士腕表的手抬起,按了一下门铃,不等应答,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在密码锁前刷了一下,大门无声滑开。
他绕过各种实验仪器,走到实验台后面,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个憔悴的人。胡茬在短短一天内蔓延凌乱,眼睛里爬满蛛网一样的红血丝,苍老颓唐得令人不敢相信这是有“儒商”之名的常世华常二爷。
常世华瞳孔微微一缩,开口时声音喑哑,指责道:“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来人并不回答,只将一份薄薄的文件推向他。
常世华看到第一页的名字,顿时有些不敢置信。他再看一眼,又抬头看来人一眼:“你、你这个下等人,什么时候跟他们搞到一起了?”
“准确地说,我现在是那边的代言人。”来人淡定回答,“感谢你历年‘激励’,我才能拿到这个位置。现在把妈妈还给我,不然……”
常世华瞪着他,眼中气愤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儿子。”
“不被承认的私生子。”来人更正。
“现在是我的儿子了,如果再给我一滴你的血……”
“那不重要。”
“这很重要!”
“有它重要?”来人指着文件。
常世华一愣,再开口时,态度明显软化:“……好吧,我知道了。”
顿一顿,又说:“你可以带走她。”
达到了原本想要达到的目的,常敬宣便毫不留恋,转身离开实验室。
他下意识地伸手摩挲着古董腕表,棱角分明的冷硬面孔上,微微显露出一点温柔。
常世华丝毫不在意儿子冷淡疏离的态度,他仔细看完文件,收好,起身整理仪表,让秘书准备资料,备车出门。
心里想: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收购一家破产公司么,顺便能打击到好侄儿。真是一桩一举两得的生意。
一个小时之后,常世华已经拿着一束秘书配好的鲜花,站在病房里。
他对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少女和蔼微笑:“菲菲啊,伯伯过来看看你。你怎么样了?”
他要见的公司老板当然不是菲菲,而是罗亦楼——也就是他干姑姑周浮梦的女婿,论起来可以互称表亲的那种。
周浮梦是常夏祖父常天好友的亲妹,好友临终托孤,祖父常天将之收为义妹。周奶奶和常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祖父对她的重视程度不啻于亲人。
周浮梦要不是比常天小上十几岁,常天都要娶她了。
只不过,周浮梦在常氏集团成立之后,就主动向义兄提出,不参与常氏集团的运作,也放弃了继承权,只要了当年一家核心公司,退出常氏帝国,嫁人生女。后来她的女儿也嫁了人家,还给常夏生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妹妹叫菲菲。
实际上,因为周浮梦的低调,以及故意避嫌,两家从未公开论过亲戚。
前不久罗家一家三口集体服毒自杀,据医生介绍,罗亦楼和妻子蒋媛还未脱离生命危险,在icu昏迷着,十五岁的女儿菲菲因为胃肠应激反应,曾经呕吐过,这才最先清醒。
菲菲原本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此时深深凹陷,原本灵动如小鹿的大眼睛里全是迷茫,她并不认识眼前的长辈,更没什么精力寒暄。
常世华和蔼微笑,先表明了身份,认下了这家亲,随后表示:“多人病房怎么住得安稳,就算有帘子当隔断也不行啊!你放心,我给你安排单间,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联系我。”说着送上名片。
“谢谢……伯伯,有什么事……菲菲一定转告我爸爸……”菲菲虚弱地回应。
“哎呀,工作上的事而已。你放心,伯伯是来帮你们的,现在你家的产业没人主持,不如就让伯伯替你爸爸处理这些杂事吧。大家都是亲戚,一定克扣不了你们……”
还没说完,忽然病房外面响起热情的女子声音:“啊呀我来看看我可怜的侄女儿……你怎么来了?!”
常世淑满面堆笑,一脚迈进病房,和常世华大眼瞪小眼。
“她背着我过来,难道她也得到小道消息,想抢机电公司?或者就是她暗中给常夏通风报信?”常世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妹妹狭路相逢,顿时升起几分警惕。
他张口质问:“你来做什么?我警告你,上次要没有你撺掇,新闻发布会办得不至于那么丢脸,给人钻了空子。这次你少扯我后腿。”
常世淑看见二哥也是一惊,心里想:“他背着我过来,难道他想讨好罗家,稳住常夏?先跟常夏服软?或者原本他就是常夏那个可靠的长辈?”
她又听见二哥斥责,不由呛声道:“我的哥哥我还不清楚么,一贯隐忍,喜欢曲线救国。又注重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分,最善于做表面工夫。也难怪做出放下身段认亲的事儿,现在才认亲,我都替你臊得慌!再说,人家常夏侄儿忙着整理公司,可顾不上在这边看你一眼,你这可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说到这里,常世淑忍不住往后瞪了一眼,暗自埋怨老四常世继实在不争气,竟也想着服软再说,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不,没准老四才是给常夏传消息的人,平时装疯卖傻,现在还想糊弄她!
“看我干什么?我可不掺和,就是探病,24k纯探病。”
常世继慢悠悠晚到一步,手里拎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沉重果篮。
见自己的兄姐在病房相持不下,常世继露出一个讥讽散漫的笑,心想你们俩折腾吧,我也不管你们谁帮过常夏了,这次我不跟你们争,先表态跟侄儿搞好关系才能试探实力。比如这个小姑娘就一定很好拿捏,这个年纪都爱追星,我手里有几个流量明星,运作运作,小姑娘还不乖乖听话?我这叫曲线救国嘛。
至于现在么……常世继把果篮放在菲菲床头,笑眯眯地冲菲菲抛了个飞眼:“叔叔把他们带走,不吵你了啊。他们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你有喜欢的明星吗?叔叔送你几个签名!”先刷印象分吧。
被两次抢话的常世淑怒道:“什么叫吵!我当姑姑的看看表侄女儿还叫吵吗!我是来给侄女儿送钱的!不是来趁火打劫搜刮人家产业的!”
“呵呵。就你九进十三出的高利贷?”常世华冷笑,“我看你打算让侄女儿卖身还债还差不多!要不你干嘛叫上老四!”
“二哥你不厚道啊,我开的是正经娱乐公司。”常世继连忙甩锅。
三人各怀心思,顿时吵得乌烟瘴气,直到同病房低垂的隔离帘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菲菲的病房是个八人间,目前只有三张床位住了人,巧的是除了门边的菲菲之外,另外两床相邻,都在菲菲的斜对角,一直拉着隔离帘。
常二叔被那边的动静提醒,情知今天达不成目的了,遂做好表情管理,淡然一哂,摆了摆手道:“吵什么吵,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那又怎样!我倒要看看谁敢笑话!”常三姑叉着腰,走向离自己最近的帘子,伸手就去拉。
谁知有一只手先她一步,从里面拉开了隔离帘。
顿时那身低调奢华的银色西装刺痛了常世淑的眼。
也刺痛了常世华、常世继兄弟的眼。
少年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些无奈地回答:“没事,不笑话,你们继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其实也不想败坏你们的兴致的,但麻烦既已找上门来,我也只得冒犯了。
第七章:麻烦总会自己上门
“常夏!”
常世淑失声尖叫:“你怎么在这里!
常世华也顾不得风度,上前一步,正要质问,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人,忽然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女子,面容姣好而憔悴,带着氧气面罩不方便说话,正满眼愤怒地盯着他。
——周浮梦之女,罗菲菲之妻,蒋媛。
隔壁床的帘子,被周律师轻轻拉开,露出罗亦楼同样憔悴而愤怒的面容。
他红着眼睛、哑着嗓子道:“滚!你们滚!连菲菲都认不出的亲戚,我们高攀不起!”
“菲菲”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行动自如地走到周律师面前,接过几张百元大钞,笑眯眯地说:“老板,有事您找我,这活儿太容易啦——借卫生间卸个妆啊。”
临时演员去卸妆了,常氏三兄妹不由呆滞。
常夏慢条斯理地道:“看来,没让你们直接对上菲菲是对的,她一定不爱听吵架。”
真正的菲菲现在还在icu抢救,她摄入的药量最大,医生现在也不敢保证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罗亦楼和蒋媛夫妻俩醒来的时候,常夏就已经在医院守候了,不仅封锁他们平安的消息,而且布了局。
没人打扰,又得了常氏集团的巨额投资做后盾,夫妻两个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对常夏的要求自然十分配合,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女儿。
“菲菲肯定会平平安安的。”常夏转身安慰了蒋媛,“因为菲菲是我的第一个妹妹,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
常夏小时就听祖父赞赏周奶奶活得通透自在,他很喜欢周奶奶,周奶奶也最是疼爱亲近他,只可惜周奶奶在祖父去世后不久也过世了,常夏记得自己是大哭了一场的。
而父亲在去世前,也对常夏交代过,周奶奶的心思不在经商,她选择了当时发展稳定的机电公司,原意只是守成并免得和常家的兄弟姐妹争宠,但那其实是夕阳产业。随着科技进步,国家在新能源材料研发上有了突破,公司被迫面临转型危机,却又没有足够的风险预估,未来情况不甚乐观。他希望常夏能够照顾周奶奶的后人,不大张旗鼓的那种,也不要铺张,保证她的女儿和外孙女菲菲衣食无忧即可。
可是现在的情况,常夏怎么忍心让菲菲一家仅仅“衣食无忧”呢?
常世淑还想挽救一下,忙再一次堆起笑容:“妹夫,我真带着诚意来的……”
“三姑的好意心领了。”常夏笑着点一点头,“姑父刚刚和我签订了合作协议,常氏集团将向机电公司注资三亿八千万,其中八千万将于明天到账,一次性还清所有欠款。感谢二叔、三姑、四叔探望我姑姑姑父一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总听见医院有嘤嘤嘤的哭声,心情不是很好。
常世华:“三亿八千万?”
常世淑:“八千万明天到账?”
常世继:“一次性还清?”
——掉坑了。
——这小子动作为什么这么快!
他们呆呆看着少年说完,露出阳光明媚的笑容,向罗氏夫妇告辞后,迈着轻快步伐离开,周律师紧随其后。
“你们……滚啊!”罗亦楼依然哑声催促。
罗亦楼和蒋媛感激地目送常夏离开,再看向常氏三兄妹时,脸色依然不好,要是常夏没来,公司和家业全完了,甚至菲菲也有可能遭罪……蒋媛心念及此,胸口沉重得几乎没法呼吸,身上佩戴的检测仪立即滴滴鸣响。
护士迅速进门,态度客气而动作丝毫不客气地,将三人劝离。
走出医院,嘤嘤哭声终于消失,常夏隐隐松口气,舒舒服服坐进林肯领航员,吩咐司机,“先送周伯伯回家休息。”
“先送小少爷吧。”周律师的目光,不禁流露一丝柔和,“刚刚醒来,别太累。”
他一直相信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才默默帮他收集资料,守护常氏。果然苍天有眼,这么个懂事贴心的好孩子,终于战胜病魔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雷厉风行,一天之内聚拢人心,强力夺权,并且抢先一步拯救罗家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愧天才之名。
当年常老爷子力排众议的决定果然没有错。
“我没关系。”常夏打开一罐温热的橙汁,递给周律师,“您的口味没变吧。”
“没变没变。”周律师笑眯眯地接过,喝了一口,满意地吁出胃中寒气。
林肯缓缓开动,常夏拧开一个十分有年代感的保温杯,喝着红茶,两眼放空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刚才的协议留给我一份,我要再看看。”
“不妥?”
“当时怎么想的三亿八千万……”常夏心里嘀咕,他原本只想依照父亲的嘱咐,帮对方渡过难关,但不知怎么头脑一热,几个亿登时出去了。
几个亿,说少不少,要说多呢,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但是,自己当时为什么就忽然“头脑一热”呢……计划出现了预料外的变化,总令人不大自在。
可能是医院里若有若无的哭声导致吧……自己,还是冲动了。
唉,人生就是这样。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也会找上门的……
“……虽然当时我也觉得三亿八千万有些多,但我得说您的决策相当英明,预判超群。” 周律师虽然不怎么使用电子设备,但不代表他不熟悉。毕竟习惯是一方面,社会趋势是另一方面。
他一边调出电子文档发到常夏邮箱,一边说:“刚离开医院时,我一个朋友发来消息,说是国家对机电公司将有援建扶植政策,这笔投资绝对物超所值。”
“这样啊……那我可以考虑继续追加……”
常夏捧起最新型号的智能手机接收邮件,又忍不住研究起来。
五年后的手机太厉害了,衣食住行全然不在话下。可惜这么个全新领域,常氏竟然错过了研发和投资。
好在先前锂电池充电这块他早有布局,再高级的手机,没有电也就是个板砖……他琢磨着,加大了新能源研发部门的投资,借机大幅削减了被长辈们把持的部门权利,调整集团结构,兼并重组。
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下来,工作文档页码直接突破了两位数,内中牵连上百人,将要从天堂跌落地狱。
“……平平淡淡生活不好吗,非要动歪心思逼我动手……不管了,不睡觉会长不高……”常夏喃喃自语,打了个呵欠,在困意袭来时,手指动了动,发出一封邮件后,坠入梦乡。
至于刚刚的罗家合作文档……呃……拿起手机以后忽然忘记自己本来要做什么,似乎是很常见的事。
况且常夏并没有玩抖音刷微博打农药,他是在工作,认真工作。
周律师轻轻给常夏盖上一条毛毯,目光中满是心疼。
……
“在路上一走就走好几个小时,这是有多想跟我偶遇……”
一大早,休息充足的常夏拿着一支望远镜,舒舒服服地坐在卧室落地窗后,望着山庄内部道路上一个个面容姣好的男男女女。
这些人都是昨天响应常夏号召,陆陆续续搬进来的。
尽管才到上午九点,但天色阴沉,凉风阵阵,恍惚有种冬日重来的感觉。可是那些遛弯的年轻人们,衣着单薄,在倒春寒里冻的唧唧索索,却步伐自然,神态如常,摆出营业表情,分分钟能c位出道的那种,看也知道别有所图。
常夏完全没兴趣玩老套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游戏。
他弄这次福利的目的确实不纯,可是除了大家公认的“安抚人心”之外,没有人想到,这也是分化人的手段,如果这些少男少女上了常夏的战船,也就意味他们将来必须给常夏打工。
常夏手底下缺人,缺得厉害。现成放着这些家世良好又思想单纯的年轻人不用上一用,常夏觉得亏。至于真正的班底,再慢慢寻找培养不急。
真正值得着急的,是找到进入噩梦空间的法子,采集商品补充积分,好换回自己被抵押的寿命。
可是噩梦商店好进,一闭眼就能看到,心思一动就能触摸格子,买卖商品——虽然现在没有任何商品可以卖——但噩梦空间怎么进入,常夏毫无头绪,是相同时间?空间?还是要符合怎样的条件?
这个推论源于昨天他在车上睡了过去,没有进入噩梦空间。
今夜必然要按照昨夜情况,完全复制。
所以,好像也急不得?
常夏放下望远镜,决定去常氏集团巡视,看看接连受到打击的叔叔和姑姑还有什么手段。
“奇怪,常氏大厦的黑影也不少……”
算了,常氏大厦目前也不算是自己手下的地盘,手头的事尚且管不过来呢,没惹上自己就先当不知道。常夏端正心态,露出营业性微笑。
“……常董这边请……”干练的秘书小姐微微躬身。
常夏顺势迈出电梯。他目前几乎是光杆司令,直接拿代管会的秘书处给自己用,也不管里面是谁的人马,横竖最后有周律师把关。
老实说,如果亲戚们不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常夏很欣赏他们的商业能力,并非常愿意委之以重任,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常夏想着,见走廊上走来抱着一摞文件的职员,对方走路的姿势有点……僵硬?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常夏还没反应过来,职员身后蹭蹭跑上几名膀大腰圆的保安:“就是他!抓住他!”
职员突然将文件往外一抛,冲向常夏!
常夏似乎看到文件中夹着一把明晃晃的锥子。
秘书小姐尖叫:“啊!”
她一边尖叫一边把常夏往身后拉,常夏惊讶地看着她脱下高跟鞋冲了上去!
“都怪你!我卖了股票!卖了股票!我赔了二十万!二十万!”职员被保安和秘书小姐联手制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就是看到理中客的热帖,觉得常氏集团不好,割肉抛售全部股票的散户之一,谁料想割完肉以后股票涨停了呢?
不,没那么简单。
常夏看着秘书小姐和保安们,以及从楼上匆匆赶下来的二叔三姑和四叔,被众星拱月地嘘寒问暖,心想太巧了。
因为太巧,这个把戏也就假得非常明显。不过猜也能猜到,左不过是要借着救主的名义表忠心,演一出戏给自己看,小职员恐怕早就被打点好了。
这么快就重新抱成一团,恐怕是醒过味儿来了。但他们又没法解释自己突然痊愈,一边带着疑虑查人,一边主动示好,降低自己的警觉。
行吧,走着瞧,互相利用,互相伤害吧。
常夏摆出感动的表情。
“……他信了吗?”看着常夏离开的常世淑小声问。
“信了吧……”常世继回答。
“真的?”常世淑追问。
“你话里有话啊?”常世华淡淡扫向妹妹。
“呵呵……”常世淑不说话了,盯着常夏背影,目光怨毒,却隐隐带着一丝得意。
你常夏不是神神叨叨么,我有治你的法子!
第八章:兔耳斗篷
料峭寒风吹不走等待邂逅的年轻人,但是能吹走云。
冰轮转腾,玉辉清寒,清凉山笼罩在一片银白光晕之中。
天上月光皎洁,却抵不过地上灯火辉煌。已经过了九点,依然有人在常氏山庄内行动——夜跑,游泳,健身也都可能成为偶遇诱因。
不过也有例外。
山庄之外的山道上,四辆山地自行车,两两并行,一男三女,除了一位系着头巾的少女之外,都穿着专业的骑行服,带着头盔和护目镜。
“……我一想到来这里能逃掉我爸安排的相亲,立刻过来躲清静,对常董一点想法都没有!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家的老古董还想联姻,我才不会遂了他的愿。”身穿粉白相间骑行服的长发少女声音清脆,一边骑车,一边毫不在意地说,“到这儿的第一件事我就报了个网上补习班,准备冲刺高考,让我那些同学看看,咱不用争取保送生,高考也比他们强!”
和她同行的蓝色骑行服短发少女,神色带着些喜悦,应声附和道:“对,我也是这么想!咱们现在的本事根本没法和常董比,说话都说不到一块,他怎么可能理咱们!与其讨好常董,不如踏踏实实地做事。只要咱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大做好,自然能吸引常董注意,虽然我不一定能做到常董的位置,但在商场上他能正眼看我,把我当成对手,我就满足了。至于结婚得来的资源,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资源可靠!”
“绝对没错!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朋友的水平不代表你的水平,对手的水平才是你的真实水平,在商场上打败常董!我看好你哟!”长发少女哈哈笑了起来,又约定道,“以后咱俩就在这儿夜骑,离那些人远着点儿,省得被带沟里。”
“没问题!一定不掺和!”短发少女满口答应,“咱们都是事业流的,为事业奋斗!”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一眼,不禁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诶,那你们呢?”短发少女转头,先对身穿黑金双色带荧光条骑行服的酷酷小少年发问。小少年车把上挂着一个蛋糕盒子,中途加入她俩的行列,闷头骑行,并不怎么说话。
突然被cue,赶紧抬手做了个挥舞荧光棒的姿势。“我……我给你们俩打call啊!”
“哈哈哈你可真逗……”
长发少女正笑着,头巾少女忽然懒洋洋地“呵呵”了一声。
她一直都和小少年并行的,此时蹬了几步赶上那二人,眼底隐隐带着不屑地说:“别装了,真想避开常董,就别骑这条去常氏山庄的必经之路啊。大家都是出来找偶遇刷好感的,谁也不知道常董在哪里出现,各自划地盘守株待兔罢了,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一盆冷水泼下来,气氛顿时就不那么好了。
头巾少女的年纪是这几人里最大的,身材发育也是最好的。她并没有穿骑行服,而是一身改良旗袍,巧得很,也是黑金双色。
在天鹅绒的旗袍下摆,用金线绣了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看起来华美大气。头巾却是以金色为底,缀以黑色飞鸟,和旗袍相得益彰,锦上添花。加上她五官立体,秀发飘扬,野性与优雅兼备,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宛如一头精神抖擞的花豹。
两个少女闻言,眉毛一挑就要反驳,那头巾少女却用不容置疑的口气,继续道:“你们别看不起攀高枝的,大家都要讨生活,怎么你们努力攻克事业就高尚,我们努力攻克婚姻就不高尚?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凭什么选择婚姻作为职业就受歧视呢?男人掌握世界,女人掌握男人。女人的最大投资就是嫁个好男人。我会用尽一切办法嫁给他,一口气少奋斗几十年,才是最好的投资生意。再说了,常董长得好看,年纪合适,我也不吃亏。你看看人家,这小兄弟跟我一样,揣摩常董心理,穿着常董最喜欢的颜色。甚至怕一时找不到话题,还特地准备甜食当道具,为了什么还用说吗?这才是真正的狠人。”
突然冷场。
二少女先是被头巾少女“婚姻职业观”的言论震惊,随后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少年,无法想象他竟然为了往上爬,做出这种事!
可是呢……
再次被cue的小少年无奈扶额:“呃,谢谢你的赞赏,不过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解。”
“你都这样了,还能怎么误解?嘶——”头巾少女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因为小少年此时已经摘下了巨大的护目镜。
柔美的月色给人加了一层滤镜,滤镜中的小少年清雅俊秀,此时带着些苦恼地望着三人。
——!!!
“常、常常常董?!”少女们齐声惊呼。
没想到竟然真的邂逅了,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邂逅,三人面面相觑,均不敢置信。
常夏好脾气地更正:“是‘常董’,不是‘常常常常董’。”
原本他没想自爆身份,毕竟和年纪相当的异性夜骑,本身就是个很暧昧的话题,可能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常夏怕的就是麻烦。
但是,他要再不站出来纠正,性取向就要被歪曲了,绝对不能忍!
那头巾少女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完蛋了,第一天就侮辱了常董,她的野心,还有她爸妈的工作,很可能马上就要一起完蛋了!
“这么晚了在外面骑行不是很安全。我是说,虽然这里安保可以,但野生动物不少,会惊到人。前天还下了暴雨,路面不好走。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常夏也是兴之所至出来散心,怕这三人出事才跟了一段。
谁想能听到少女们各自有志气的话,算是这两天操心生活里的一点点缀,感觉挺好的。
“这样啊……”少女们尴尬起来,“给常董添麻烦了……”
正在此时,三人车把上架着的手机屏幕同时亮了一下,是微博的特别关注。
少女们齐齐忍不住用余光扫向手机。
作为电子设备不离身的现代人,即便天崩地裂,即便海枯石烂,即便五个常夏活生生站在眼前,也不能改变她们随时关注手机动态的习惯。
“什么微博这么重要?”常夏一怔。
“特别关注的——你知道菲妥妥自杀事件吗……啊!菲菲!菲菲啊!” 长发少女发出一声尖叫。
短发少女也在尖叫:“啊啊啊啊!她醒了她醒了!菲妥妥醒了!菲妥妥醒了!她爸爸妈妈也都平安!平安啊啊啊啊!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两位少女不约而同停下车,抱成一团,又笑又叫。
头巾少女没应声,只看一眼便要按熄手机,灰溜溜骑走——她实在没脸继续待下去。
谁知一只白皙骨感的手按住她的车把。
“别急啊,事儿没完呢。”常夏依旧笑眯眯。
这和善的笑容。落在头巾少女眼里,变得十分可怕。
她忽然想起母亲的私下叮嘱:“常董不是一般人,你别用揣摩普通人的心思去猜他。”
——怎么办,她现在练习表情管理可还来得及?
“你也关注了菲妥妥?”常夏直截了当地发问。
“嗯。”头巾少女乖乖点头。
“我能看看吗?”
“……能。”
常夏态度十分客气,头巾少女却有些战战兢兢。她乖乖给手机解锁,交给常夏,后者扫了一眼:“我真的喜欢吃榴莲……你的微博名?”
头巾少女呆了呆,面庞染上一层薄红,懊恼极了:“是小号,平时用来吐槽什么的。”
常夏没说话,翻动微博,对方最近的微博百分之八十都围绕菲妥妥话题打转。
他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经过。
菲妥妥原本是个阳光开朗、热爱生活的姑娘,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和生活理念,却在前不久定时发布了一封遗书。因为她父亲公司经营不善,陷入债务危机,全家因为高利贷走投无路,不得不自杀。
菲妥妥po出遗书的目的是将自己的个人财产分给好朋友,遗体也想捐献给需要的人,但是她的遗书被网友们发现了。网友转发的转发,报警的报警,查住址的查住址,留言安慰的留言安慰,捐款的捐款……甚至她转发过的营销号都喊话:回来吧妹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定时发布的遗书引发了一场疯狂的全网搜索,大家与死神赛跑,终于险胜一步。警方找到菲妥妥一家,并公布了她一家三口得到抢救的消息,网友们便自发设立超话广场,为她和她的家人祈福。
少女们的特别关注来自菲妥妥本人发出的微博。这是她本人醒来后发出的第一条微博,短短一百来字里,她对给网友们带来的麻烦道歉,更感谢网友的关心,“……你们为什么这么可爱这么可爱这么可爱!我爱这个世界,因为世界上还有你们!”配图是一个可爱的兔耳帽。
“菲菲醒了啊。”常夏一眼就认出了自己送的兔耳斗篷,他今晚心情更加愉悦。菲菲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积极开朗,活泼可爱,真好。
微博发出不到一分钟,下面已经多了近千条评论,网友们有的po出她最爱看的动漫,有的po出她喜欢的萌猫萌狗,还有全国各地的各种美食大餐,美景风光……也有黑子,阴阳怪气地说“刚活过来就这么积极,很嘲讽啊,劝你做个人吧,别再浪费别人的善良!” 这条评论下面也盖了一百多层楼,被网友喷得体无完肤。
当然,在菲妥妥遗书下也有很多阴阳怪气的评论,什么“想死直接喝百草枯啊”,“散了吧,po遗书就是吸引眼球”,“浪费警力多管闲事”之类。
常夏的目光不由冷下来,继续翻看。
这些网民随随便便的就要替别人断定生死,未免太过分了。他怕麻烦不假,却不是“没能力处理”麻烦。既然他们欺负到菲菲头上,他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
第九章:以理服人
气愤的网友们在那些负 面评论下撕得血雨腥风,其中一条反驳被点赞最多——
“我真的喜欢吃榴莲:我也劝你们做个人吧!这就是一个濒临死亡的人临死前伪装的俏皮,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对世界最后的期盼,她盼望能得到鼓励和支持,但是你们这些恶语相向的人抹杀了她最后的希望。辱骂的言论,就像一把一把的尖刀,把他最后的期盼一点一点消磨干净。我没有看到她要求众筹集资,也没有看到她要求谁帮她还钱。你们这些喷子,不晓得是怀着什么样的居心,才这样侮辱和指责她。就因为她是个不完美的受害人,她就不值得同情和鼓励吗?反正警察又不会因为你们这一两句的侮辱就抓人,你们就可以躲在屏幕后肆意妄为,最后的结果,就是让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用自杀来成全自己最后的体面!”
看完,常夏将手机交还给头巾少女。后者看到屏幕上躺着自己那条评论,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想的?”常夏淡淡地问头巾少女。
头巾少女摸不清常夏的脉门,好在她牢记母亲教诲,不敢耍花样,老老实实地回答:“现实太糟心,考量太多,人人戴着面具勾心斗角,只有网上能够看到希望,我想要守护这点希望……”她沉默几秒,斟酌着补充道,“为了菲妥妥,也为我自己。”
因为现实太冷漠,太功利,活得太累,而网上能接触到虽然不正经不“优秀”但有正义感和充满希望的朋友们,从他们的微博里汲取温暖和爱,给自己打气充电,并将这份温暖和爱在网上传递下去,看到生活的美好,生命的美好。
“你们呢?也都在送祝福?”常夏问另外两位少女的意见。
她俩刚才趁着常夏看手机的工夫,也齐齐低头,运指如飞。
一听常夏发问,长发少女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可惜她的医院保密,不然我一定要去送花。她最喜欢向日葵了,我要给她铺一屋子向日葵!”
短发少女却摇头,嘟着嘴道:“没有,我在群里号召大家多发祝福帖,好把喷子的话压下去,不让菲妥妥看见。可惜我们群里‘妙鲜榴莲’太太不在,她号召力强,还特能说!一个顶十个!”
“咳咳……”头巾少女忍不住呛咳一声。
常夏目光扫向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扬了扬眉毛:“太太?”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头巾少女拼命低头,险些将脑袋埋进胸口里去。
短发少女不明所以,以为常夏不懂,于是科普:“太太是一种尊称。以前,我们管很厉害很有本事的人叫‘大大’,后来改叫‘太太’,意思是‘比大大还要厉害一点’。”
“原来如此。”常夏点头,继而向三位女孩子发出邀请,“风有点大,一起喝杯果汁暖暖?”
他的邀请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目光清澈,丝毫不带邪意。
前面的两位少女眼睛亮了。
而头巾少女虽在点头,望向常夏的目光仍然忐忑。
常夏推着车子经过她的时候,稍微停顿一下,才道:“写得不错。”
于是头巾少女的眼睛也亮了。
双层落地窗将呼呼的风声挡在别墅外,四人在一楼客厅落座,各自捧着一杯鲜榨果汁浅酌。
“不必拘束,就随便聊会天。”常夏面带微笑,一个个询问她们的名字。
少女们不知常夏用意,一个个看着他,然后……就觉得常董真萌啊!
要知道,没有人能抗拒小少年温暖如春的笑容,她们也不例外,渐渐放松下来,进行自我介绍。
长发少女叫做元惜,16岁,重点中学高三在读。短发少女叫做邓雪珥,15岁,但已经读名校大一了,计算机系。头巾少女叫做李嘉昀,刚刚过了17岁生日,没有跳级,她是舞蹈特长生,获过几个国内外奖项——舞蹈对于形体和气质的要求都很高,果然是奔着提升个人形象嫁个好男人的方向设计的。
了解完情况,常夏笑容收敛,正襟危坐。
少女们也不由正襟危坐,知道重头戏来了。
“元惜,你的愿望是凭实力在高考中崭露头角,那么我稍后给你一个高考私教的培训班的地址,你能以总分前三考进心仪大学的话,我说服你家人不再安排相亲,让你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不过——”常夏望着惊喜的元惜,话锋一转,“你能给我什么?”
“邓雪珥,你的愿望是在商业上有所建树,而这并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做成的……等我说完,我给你一百万贷款、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和一年时间实践。如果一年后,你做到盈利10%,我将为你的事业提供风险投资一千万,什么行业都可以。同理,你如果接受,能给我回馈什么?”
“还有你,李嘉昀。你的愿望是嫁给我,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这是一笔合适的投资买卖。”常夏微微停顿。
李嘉昀紧张得呼吸都要停了。
“被美女看中,是我的荣幸。”常夏微一点头,“但婚姻是两个人双向选择的事。妻子在投资,丈夫也在投资。可惜的是,目前你并没有值得我用婚姻投资的价值,这个愿望我没有办法满足你,相信你自己换位思考也能明白。”
“我会努力的。”李嘉昀沉声回答,她虽然失望,却也看得透彻。
“努力需要用对方向。”常夏说,“男人为了保证后代是自己生的,努力了那么多年,也没进化出子宫啊。”
这个比喻让少女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常夏没笑,他盯着李嘉昀:“你的价值不在于研究怎么嫁给我,而在这里——”他指指手机,“从明天开始,你来常氏集团公关部实习,负责公共舆情的引导和控制。三个月后我要见到公关部长申请将你转正并越级录用的通知。”
李嘉昀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进入常氏集团直属部门,可是每个名校毕业生梦寐以求的事!
“如果到时候你还以嫁给我为愿望,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吧。”常夏一锤定音,不容置疑地道,“你们有一顿夜宵的时间考虑。”
一笼笼热气腾腾的中式点心端了上来,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常夏每天都在做高负荷的脑力运动,能量消耗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必须摄入足够的食物。他拿起筷子,优雅而迅速地解决起夜宵。
与之相反,少女们无心吃喝,低头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给出常夏心目中的答案——成为常夏的助力,为他工作。
少女们既然在进入山庄时就认清大局,也各自有人生目标,自然不会拒绝常夏亲自抛来的橄榄枝。这是机遇,也是挑战,更是彼此成就的双赢。
同时,常夏分化集团员工的行动展开了第一步。
常夏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他起身送少女们离开,望着她们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青春背影,回味着她们在网上一句句热情温暖的话语,觉得险恶的商场之外,确实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说少女们善良温暖的心灵,值得去关爱,去呵护。
他愿意做这样的守护者,给她们选择自由的权利。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仿佛自己的心灵也得到了升华。
就连别墅外面乱飘的黑影都少了许多呢……不对。
正走回别墅的常夏汗毛倒竖,仿佛被猛兽盯上一般。
他似乎听见头顶传来些细微动静,蓦地心中一动,想也不想往旁边一扑——
尘土飞扬,一块三米见方的水泥墙皮,轰然坠地。
跟着水泥墙皮坠地的,还有吴姨。
她脸色青紫,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中充满惊惧,血液从五官缓缓流出,四肢以奇异的角度扭曲着,一股臭味弥散在风里。
这是吴姨的尸体。
常夏呼吸微微一窒。
昨天他发布自己醒来的短视频后,就再也没见到吴姨,原本想放长线钓大鱼,结果吴姨这是……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并且,有人移尸给他看。
“这是示威啊……”常夏喃喃自语,面露嫌弃,“第几次了,送上门的麻烦……”
搞啥呢,这么急不可待送上门,段数实在不高啊。
第十章:今天也是遇袭的一天
是示威,也是蓄意杀人。
常夏缓步走向那块四分五裂的墙皮,脸上却一点轻松之色都没有。
大理石的地面被砸出好几条裂纹,要是自己脑袋挨上这么一下,怕是要变成一碗脑花。
他伸手翻动墙皮,又抬头看看别墅外墙上空荡荡的一块疮疤,微微眯起眼睛。
这栋别墅现在外观看起来灰扑扑不起眼,却是特意设计出来的,专门指定欧洲古典风格。
它历经百年不假,可是里里外外大修过三次,至于小修更不计其数,平时还有定期保养,就是在前天的暴风雨中,依然没出任何纰漏。
可是今天,就在风里,它掉下来了。
周围没有人。
意外吗?看起来很像。
他今晚若不是担心小姑娘跑出山庄出事,也不会故意弄成个骑手混进少女之中。若不是了解到她们关注的内容,就不会发现世界上的美好。若不是听到她们的志向,就不会带她们回别墅,顺便收几个未来的助力。而这一切,全然因为自己偶然兴起。
所以自己差点被砸死,也是个意外咯?
常夏双手插兜,默默数秒。警察总是姗姗来迟,保安也一样,三分钟后巡逻小队才过来,看到现场,立刻惊呆了,小队长吓得话都说得不利落:“常、常董,您受惊了!”
“是个意外。”常夏说,“报警吧。然后你联系施工队,给外墙整体加固一遍。”
虽然警察也调查不出什么来,很可能以意外收场,但死了个人,程序总要走。
常夏回到卧室,关门落锁以后,才从口袋里拿出四分之一个手掌大的水泥板,那是墙皮的一角。
他将水泥板残块翻过来,盯着内侧黑乎乎油腻腻的半个指印,默默思考。
意外?不存在的。
唯一的问题只是——时间算计得这么准,是有人时刻监视呢?还是临时起意呢?
醒来以后,常夏虽然大刀阔斧对常氏集团下手,但在生活方面,他并没有给别墅里的家政人员大换血,诚然其中有稳定人心的目的,但同样也有人手不足的遗憾——都不知底细,换或者不换没有什么区别,不如不换。
现在事故发生,说明山庄内部还有人被收买,想让他死。
这件事不能大张旗鼓,他在没法把幕后指使者引出来的情况下,现在还不能引起对方疑心。
“害个人还磨磨唧唧的,何必呢……”常夏耸耸肩,收起水泥残块,在洗澡的时候顺便做了明天的行动规划,上床,睡觉。
次日一早,风停了,万里无云,一望无垠的蓝天加上和暖阳光,实在是一个适宜出门的好天气。
黑色林肯领航员停在常氏大厦门口,引无数人侧目。
而穿着“饿不饿”外卖服的矮个儿小哥常夏同学,拎着两个袋子,戴着电动车头盔,从大厦后门走进去。
常夏跟无数员工一起挤电梯顺便听员工们八卦谁和谁关系铁,谁和谁面和心不和,谁和谁表面对家实际一起吃过饭……常夏一一记在心里。
他的生意十分火爆,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电梯,不过因为每次坐电梯的都不是同一批人,没人发现,倒是他听到的八卦越来越多了,怎么处理集团事务也越来越明晰。
眼看情报收集得差不多,电梯里也越来越清净,常夏回到后门准备换回行头——“欸外卖小哥!代不代跑腿啊?”从门里急匆匆跑出来一位白领丽人,“我出五十块,帮我给儿子送件衣服……呃常董?”
常夏把头盔重新戴上,有些懊恼,这下恐怕那些员工们都知道他微服私访的消息了。
事已至此,索性大方承认。
有女士拜托,他便摆出绅士风度,问:“哪个学校?”
白领丽人晕晕乎乎地说了地址,又刷手机付了款,看着电动车扬长而去,一拍脑门:“常董给我儿子送外套?”
“什么?他是常董?”她身边刚下来的一名同事狐疑。
“去去去!别八卦,保密啊!”
“知道知道。”说完同事就用小号发了一条微博,还艾特了几个大v。
再看那位白领丽人,也把手从手机上移开,并伴随“发送成功”的一声提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只要能出名,谁在乎保密啊。
而这个时候,常夏被学校的门卫拦住,那是一所贵族学校,从来禁止外卖员入内,门卫要求他留下外套回去。
不能及时交给小朋友,冻感冒了怎么办……刷脸吧……虽然只读了半年,好歹常夏的脸现在也还挂在学校名人墙上。
“幸亏是我念过的学校,不如顺便转转看?”
这所学校规模十分庞大,直接分为小学部和中学部。常夏在这里总共呆了一年半,几乎每个月都跳级,最后拿着一把offer加全奖,去了国外的大学。
他一时兴起,送完外套便优哉游哉地逛起校园来,还走到校园小卖部里转了一圈,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指名点姓要买薄荷橡皮糖两根。
小卖部的老板听见以后有点发愣:“薄荷橡皮糖?那东西利薄不赚钱,我七八年都没卖过了。走吧走吧。”
江山代有零食出,各领风骚一两年。欲买零食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常夏不由涌起一股时过境迁的惆怅。
不知自己喜欢的饭馆还在不在……
事实上,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给自己的目标之一就是好好放松。
至于微服私访……咳咳,听八卦也是放松的一种。
目标之二么……
就在踏出校园的时候,寒毛直竖的感觉又出现了——常夏四下看看,并没有人。
然而他刚刚骑到路口,迎面冲来好几辆黄黑相间的电动车,刷刷围住了他,为首的小哥喊:“喂!饿不饿小子!不知道这一块是我们‘美美专送’的地盘吗?跑这儿抢生意来了?”
常夏看看蓝色外卖服上的‘饿不饿’字样,“……”了几秒,怎么现在外卖也竞争这么激烈?
为首小哥还在嚷嚷:“道歉!下来道歉!还不下来?让你见识见识我们美美骑手的厉害!”
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常夏无奈地下了车,因为他发现对方人多,看起来又都很强壮,他完全不是对手。
真的很想再强化一次体质啊……
他想着,将车子交给旁边一个美美的骑手推走,随后摘下头盔,露出懵懂无害的笑容,拘谨道:“啊,我都不知道,他们都没跟我说过。”
“算你识相。”见常夏乖乖听话,为首小哥放软了口气,道,“扣车就是给你个教训,……”
众人忽然听见“砰”地一声!
碎屑四溅,迷了常夏的眼,什么液体吹到他额头。
紧接着一声惨叫响在耳边:“阿泰!阿泰!”
常夏睁眼,呆住。
他那辆电动车,熊熊燃烧。
周围好几个人受了波及,灰头土脸,有几人还带着血。
推走他车的骑手衣服凌乱,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手臂弯成一个奇异的形状,鲜血从他脸和上身缓缓流出。
常夏微微眯眼,想起刚才的异样感觉。
电动车的电池被人换了。
骑手只是在旁边喷漆,就伤成这样,如果他一直骑着这辆车……常夏忍不住拢了拢两条腿。
大意了。他是想故布疑阵,引发仇家关注,但没想到仇家会这么快下手。
知道他假扮外卖员去学校的,只有那位白领丽人……不,不仅仅是那位白领丽人,好像还有她的同事?
想不到,歪打正着倒是给了他线索。只要继续追查下去,总会找出凶手。
这些外卖骑手虽然拦了他,可也救了他的命,却又遭受无妄之灾。
“挺厉害的啊……”常夏表情冷了下来。
对方一次次想杀他,甚至变本加厉,发展到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丝毫不顾及旁人,这已经超出他的底线。
必须反击了。
只不过,好汉也要三个帮。
常夏迫切需要知根知底的人帮他打理工作和日常事务,尤其是处理一些非明面上的东西。周律师虽然可靠,但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足,而且大杀器处理日常实在大材小用。他新聘用的闵助理还在磨合期,日常可以用,其他方面还需要考察。刚刚招揽的几个少女还都需要保护,常夏更不想她们染指其中。
那么现在满打满算,能用的就只有……
“孤军奋战啊。”
常夏闭了闭眼,深呼吸。
再次睁眼时,平静中多了几分坚毅。
“来吧。”他默默对自己说。
第十一章:为了续命
常夏捧着红茶坐在书房里,看着#外卖小哥火并#的热搜,神情平静地听电话,。
“……侄儿啊,不是四叔不给你撤,但这事影响太大,新良微博做得太明显,别人一看就是资本下场干涉,反倒显得咱们心虚了不是……我正在找别的热搜爆料来压你这条,放心,一定能压下去啊……嗯,嗯,信你四叔没错……”电话另一头,常世继诚恳地劝说。
“好的,谢谢四叔。”常夏礼数周全地挂断电话。
常世继主动跟他联系,提出的处理方式还算合理,这个理由他也能接受,热搜的事就这样吧。
也不失为修复关系的一个法子。
常四叔如果不是故意应付而是真正办事,常夏愿意继续委以重任。
常夏又看了一眼热搜视频。现在社会信息传播速度简直太快了,记者们深挖新闻也实在够拼。感谢满大街的摄像头,不然他还得花点时间洗清杀人嫌疑。
但是记者们确实很烦,现在常氏山庄门外还有十来只长枪短炮随时跟踪。
如果加以驱赶,就是“不尊重新闻自由”,“做贼心虚”。甚至有些记者已经做好了被安保打骂的准备——要是真挨揍,起码热搜能挂一天,那可是个大热点!
驱赶不得,但是放任不理,记者们的关注点就会从“董事长微服送外卖”、“常董遇袭”、“常董拒绝接受采访”,一路跑偏到“常董金屋藏娇”和“常董重开海天盛筵”上了——谁教常氏山庄里有那么多走来走去的少男少女呢,还穿的那么少!
顺便说一句,这些“拟热搜”,是昨晚以嫁人为投资目标的少女李嘉昀,偷摸告诉常夏的,她进入公关部实习,对常夏相关舆情格外关注。
常夏忍不住夸她做得不错。
比起热搜来,找出幕后黑手更重要。
警方对于电动车爆炸的调查结论,是电池不合格引发的爆炸,结论这只是一场意外。
——顺便说一句,昨夜吴姨之死,也被警方认为是一场意外。理由很简单,吴姨的女儿华小洁虽然哭哭啼啼,但是表示母亲最近精神不大正常,或许是老年痴呆。所以吴姨爬上别墅外墙,扣下水泥板等等,都是意外。
综上,常夏只是很倒霉地被牵连了两次而已。
“这家伙,挺能折腾的啊……”常夏往椅子上一靠,略感苦恼。行吧,还得自己来。
他望向书房一角,问:“账号查得怎么样?”
祖父工作时,父亲工作时,书房一角常常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周律师。
现在,周律师依然坐在他书房角落里,脚边放着他用了几十年,式样老旧但保养得极好的牛皮公文包,摊开厚厚的本子,本子上放着一只老式派克金笔。
见常夏望过来,周律师从容道:“华小洁的账户里确实多了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两笔,各一百万。还有,她酒后驾车事发路段的监控也空白了十几分钟。”
常夏一点都不意外:“那是吴姨的买命钱,也是她的封口费。更是——突破口。”
看似事情没有改变,但是,事情真的没有改变吗?
正在这时,头顶有羽毛拂过的触感,一张纸凭空出现,缓缓飘落在常夏面前,他第一反应就是观察周律师的反应。
周律师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异样,还在和常夏交流事务。
常夏确定噩梦商店的东西外人看不见,放下心来。事实上他事先还在摄像头下试过,无论自己在噩梦商店做什么,摄像头里的自己都是一个暂停的动作。无论他在店里呆多久,现实时间大约只过去一秒钟。
他一心二用看向那纸通知:“10335号店主,您好。来信已复,请查收。噩梦商店 敬上”
常夏看一眼时间,离他死亡还有7个小时。
希望总是渺茫的,还是先得为眼前的危机奋斗。
找借口送走周律师,左手按住胸口,右手推开悬浮门。
常夏来到自己的噩梦商店之中。
说是商店,其实只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正方形房间,左边有个满满当当的书柜,右边有一只空空荡荡的箱子,正面摆着一个货架。房间正中还有一套桌椅。
这里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家庭小卖部。
现在货架上,都摆着常夏从现实世界带来的东西,有书本,有金条,有宝石,有衣服,还有一些青菜水果。当然,也有枪。
至今,无一售出。
“尝试失败。没有纹章,就卖不出去。”
常夏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意外。该怎么说呢,他从一开始就冥冥有种感觉,拿这些东西来店里卖并不能行得通。
商品实际效果并不是硬通货,真正的价值,是要时机来赋予的。
时机啊……那反而好办了。常夏咕哝着,在架子前挑挑拣拣,收回了一些,又留了一些。
好在买东西比卖东西方便,只要去书柜前查找目录,做出购买的决定,就行了。
虽然商品名录上的东西要怎么用估计也要看时机。
常夏并没有走向货架或书柜,相反,他转了个身,关上了门。
——在进来的门后面,钉着一只信箱,此时散发出微微白光。
常夏从中取出一封在现实世界已属少见的纸质信,印刷体。
“10335号店主,您好,您分期赎回寿命的申请已通过。今晚的噩梦空间欢迎您。噩梦商店 敬上”
“ps:空间有风险,请做好防护措施。在噩梦空间的死亡,是连灵魂也消弭的死亡。”
“还真的叫噩梦空间啊。”常夏不由吐槽。
第一次进入噩梦商店时,他首先关注的就是信箱。因为“信箱”=“交流”,他需要了解情况。
而“店主”的称呼让他不禁联想到万能的某宝,以及高能的某宝客服。
于是他试着写了一封情况说明,申请分期,并请教一些问题。
对方的回信,虽然不是特别明确,但对他来说够用了。
正准备离开,信箱亮起柔和白光,里面又多了一封信。
依然来自噩梦商店。
“10335号店主,您好,商店不设货币抵押,除了寿命,还有灵魂抵押,欢迎换取商品。噩梦商店 敬上”
能流通的东西挺全啊。
“这次是回答我的问题,关于抵押物的种类。”常夏明白了。噩梦商店似乎并不能控制噩梦空间发生的事?”
如果常夏没有和丧尸吴姨战斗过,怕是一定会吓得买买买,用上什么防护手段都不过分。
不过常夏并不是在噩梦空间受伤所致。事实上他反杀丧尸吴姨,干脆利落,相当漂亮。
如果噩梦空间所有丧尸都是那种水平,常夏还真有把握。
“怎么搞得,变成打游戏下副本了……”常夏手指敲了敲下巴。他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就懒得搞这些攒装备、攒材料之类的,赢了爽是爽,还不够费劲的。
缠人哪。
午夜十一点。
常夏用冷水洗了把脸,骑着一辆共享电动车,在街上游荡。
噩梦商店也没有说怎么进入空间,常夏索性趁机逛起了街,权当欣赏一下这个世界美丽的夜生活。
他穿着冲锋衣,背着大大的旅行包,里面带了不少装备:甩棍,毒药,炸药,匕首之类。
有备无患嘛……
月在中天,光辉清冷,写字楼都熄了灯光,娱乐场所却热闹非凡。
s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老城,但在现代化冲击下,几乎看不到历史的痕迹。因为人类的文明变革在千年前爆发过一次之后,前进的脚步就渐渐慢了下来,最近三百年更是毫无寸进。
非但文明毫无寸进,据说就连国土也比之前缩减了约莫四分之一左右。
不过谁在乎呢?一辈子最多也就活个百十岁,就连人类的历史,跟星球的沧海桑田比起来,也渺小得不值一提。人生苦短,不如放纵自我,及时行乐。
据说现在还有人相信“国土缩减”和“文明停滞”是国家编出来骗人的。
常夏穿街越巷,看着大街上疯狂舞动的人们,看着小巷子里敲诈勒索的家伙,听着女人骂男人没本事赚钱为什么不去偷去抢,听着儿子骂母亲为什么不多接几个客……
“感觉……很不好。”
孩子撞了人,不想着道歉想着平事,杀掉主人也毫不在乎;公司职员大嘴巴,透露家长里短和工作机密;外卖同行恶意竞争,强行扣车;家长教育子女以嫁有钱人为目标,甚至不在乎性向……
在这样世情里,自己的亲戚各种奇葩做法好像也很正常?
——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吧?
常夏莫名涌上烦躁,觉得愤怒,觉得悲哀和无奈。
金钱至上,勾心斗角,没事找事……天下人怎么都一个德行……这个世界坏掉了,不如毁灭……
常夏并不知道自己一路行来之际,胸腔内的纹章已经亮了好一阵。他只感到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沉沉压着,一阵阵窒息越来越强,眼前光怪陆离,身体发软,四肢发冷,思维也好像僵住了。
“……不,不对劲……”常夏蓦地惊觉,脑中那些抱怨和身体上的不适,是从外面涌入他体内的。这不正常!
常夏不敢怠慢,勉强把车停在路边,深深呼吸了好一阵,稍微平复心情后,才抬起头来,一怔,“……起雾了?”
不知何时,身处浓雾之中。
雾里传出悠长钟声。
“咚——”
第十二章:与死神擦肩
浓雾散开时,常夏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景象。
血色月轮高高挂在天空,依然饱满欲滴。
数米之外的雾依然沉重浓厚,内中仿佛有东西蠢蠢欲出。
噩梦空间的浓雾覆盖得很是奇妙,它遮挡了大部分空间,仅仅留下一段大约长达三十米的街道,空空荡荡,以及街边一座只有几个房间亮着灯的七层酒店,仿佛是用抠图笔,从画上特地抠下来那么一块似的。
而常夏就站在酒店的大门前。
……这又是谁的噩梦空间?
看起来是个孤独的人。
那就要小心点了。常夏扯了扯嘴角,街道空空荡荡,群魔乱舞的喧嚣声不知不觉消失殆尽。常夏右手抽出甩棍,左手抓住不锈钢拉手,小心地推开了酒店大门。
前台并没有人,准确地说,整个酒店大堂都没有人。行李车突兀地停在大厅中间;记录簿翻开着,笔搁在一旁;保温杯的盖子没有拧上,依然热气袅袅,散发咖啡提神的味道……但是,没有人。
就好像人们突然消失了。
常夏正在四下探查,突然一阵心惊肉跳,他刚抬起头,就听见一声尖叫:“别——”
耳边风声作响,一支弩箭几乎贴着头皮划了过去。
常夏那一刻止不住地冒出冷汗,噩梦空间的凶险超出他的想象。
他还没有其他动作,下一刻,一条绳索从天花板落在他面前,一个人荡在绳索上,不由分说一脚把他踹倒。行动之迅速,令常夏视网膜上只留下对方一头红发。
常夏狼狈地打了个滚,脸颊火辣辣地痛。他还没停稳,一声大笑传来:“抓住了!”话音落下之际,一把长刀抵在他脖颈,一只靴子死死踩着他后心。
常夏感觉自己肋骨都快被压断了,疼得全身冒冷汗,他费力地往上看,对上一双凶狠的眼睛。
酒店大堂的光线柔和而不阴暗,他看得清清楚楚,对方五大三粗全副武装,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里为什么会有活人存在?
——说好的噩梦空间呢?
——丧尸呢?
常夏狠狠一咬自己舌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看来,这个噩梦的主人不但孤独,而且在害怕。
“失算……”努力平复急促的心跳,飞快地重新做规划。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会觉得,目前只有两个选择:承认自己是个新手求保护,或者,装作一个老手独自作战。
刚才踹常夏的红发青年一边收着登山绳,一边说:“没发现其他人,老大,怎么处理?”说着在常夏面前蹲下,捏着他的脸,“哎哟老大,这家伙是个生人啊!”
踩着常夏的老大嗤笑道:“我带了好几次狩猎队,妖鬼伪装人也不是没有。既然玩就要玩尽兴——叫池暖来杀了他。”
——狩猎队?
——妖鬼?
——伪装?
——杀人?
常夏一怔的工夫,楼梯处脚步凌乱,匆匆跑下两个人,前面是位三十来岁的少妇,而后面跟着一个十**岁的短发姑娘。
常夏余光扫了一眼,一共四个神智清醒的大活人?
看着胸前款式一样的徽章,还是个小队?
他的目光在少妇脸上多停留了半秒。
并不是他对少妇有什么想法,而是那四个人里,只有少妇的表情和其他三人不一样。无论是老大还是红发青年,抑或短发女,眼神里全是凶狠,而少妇则满脸担忧和惊慌。
担忧,因为同情。不安,所以惊慌。
他把思考“噩梦空间为何从打丧尸变成狩猎”放到一边,保命是现在首选。
打,肯定打不过。不打,怎么脱身?
常夏从老大的话里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玩”。
他们把杀人当成游戏吗?
还是所谓的“妖鬼”?
……
“池暖,你缺心眼吧!”老大对着少妇,毫不留情地骂道,“玩不起就别玩,暴露我们位置,想害死全队吗?”
骂完少妇,老大转骂短发女:“池白你是不是没带脑子,看好你姐姐,我可不管你们是新手,下次再这样我就让她出去当诱饵!”
“孩子那么小……”少妇池暖刚开口,被池白一把拽住:“少说两句,坏了老大的狩猎计划,你赔不起。再有下次,我可不带你玩!”
池暖显而易见地哆嗦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不敢出声了。
训完,老大这才发话:“来,杀了他,让我看看新队员的血性。”
池暖哆嗦了一下:“他只是个孩子……”
行了,看来是一队玩家了。
这个队长的个人风格还挺明显的。
“啧……”老大还要再开口骂人,脚下的少年笑了起来:“行吧,愿赌服输,不过你想好没有,离开这里后,我朋友怎么给我报仇。”
老大微愣:“哟,这个会说人话?真的是人?”
常夏笑道:“妖鬼能这么容易被你抓着?”
“哼。”老大又哼了一声,“既然是人,算你运气好被我捡着,三万块,进我的狩猎队,保你平安。你要是跟别的队通风报信,我就把你留给妖鬼。”
“三万块?”常夏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保我平安?”
这队长挺上进啊,在噩梦都不忘恰饭……
“当然,看看,看看!”老大晃了晃明晃晃的长刀,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搞来的,“只要你乖乖听我的,一定平安!”
“太贵了……”常夏犹豫。
“三万块换你一条命,你还嫌贵?”
这跟抢劫没什么区别吧……常夏想着,在时刻面临生命危机还坦然敲诈勒索的老大,产生了一丝丝兴趣。
“……不知道这个人还有什么花招。”
他配合地犹豫着打商量:“两万行不行?”
“行啊——”老大盯着他打欠条按手印,并在没收他的手机后终于露出一丝笑模样,“去当诱饵吧。”
这样恶意满满的小队,当新人求庇护果然不可取。
常夏默默地想,并迅速分析信息。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对于陌生人,老大非常不友好,应该远离为妙。但跟这些人一起行动,能尽快获得更多情报。
不过,个人风格太强烈,也容易被利用嘛……
“你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常夏重申。
“对啊,你引出妖鬼,我把它们全宰了,你就安全了。”老大笑容变得狰狞,“去楼顶引怪,现在就去!”
“……行吧。”常夏故意露出被吓到的表情,回答。
“老大,你真的……?”红发青年见常夏背影消失在楼梯间,才小心翼翼地问。
老大挑起大拇指,手腕缓缓转动,直到拇指朝下。
“炮灰越多越好。”他冷笑。
红发青年比了个ok,飞抓一抛勾住二楼空中栏杆,爬了上去。
老大挥挥长刀,再一次狠狠瞪池暖一眼:“别添乱!”
池暖连连点头,被池白推着也上楼去了。
作为诱饵的常夏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肋骨,来到顶楼,准备一层层往下扫荡。
走廊里铺着地毯,安安静静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低矮的天花板更令人感到一阵阵压抑,一扇扇门紧紧闭着,不知内中有什么。
人心比妖鬼难测,妖鬼能打,人心不可知。
老大说的话只要细细一想,就知道自相矛盾,他半个字都不信。离开老大的视线,倒是正中他下怀。
只不过,妖鬼是什么?怎么吸引?怎么打败?只有一次实打实接触妖鬼的经历,常夏其实对如何狩猎一无所知,除了提高戒备别无他法。
“要不大家就乖乖地出来吧,排好队,有盒饭拿……”常夏不出声地小声念叨,忽然,他敏锐地收了声。
果然,风声里传来隐隐的动静。
随后,一扇门猛地打开,惨叫声传来:“别、别杀我啊!”
与此同时一个男青年慌张失措地冲出房间,背对着他往楼下跑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常夏正要喊住他,就见从门里追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不,不是追出来的,是飘出来!
女人长长的头发打着结,穿着破破烂烂全是血污的黑色连衣裙,光着一只脚,脚尖青黑僵硬,两手平平举着,追随男青年而去。
走廊洒下一滴滴黑红的血液。
女人在飘动过程中,血污的连衣裙脱落,继而皮肤脱落,她的身体仿佛被血涂满,肌肉奇异地扭曲,两三秒钟过后,“她”不再是个人,而是变成了一辆车子!
白骨为车轮,血肉为车身,车子发出一声尖啸!
“救命!救命!”男青年大叫着狂奔,却被尖啸震得脚下一软摔倒在地,站不起来,只好两只手交替地往前爬。
就在这时,车轮落地,猛地加速往男青年身上碾去!
男青年忍不住回头,于绝望中看见一道身影:“救……啊!”
话音未落,已经被车轮上的骨刺捅穿了喉管。
“呃……”常夏收住了脚,同情地摇了摇头。
太惨了,兄弟,愿天堂没有丧尸。
车子通身仿佛又红了一些,“她”人立而起,缓缓调头。
然而只看到一个背影——常夏的背影。
车轮落地,血肉骨车冲向常夏。
看到妖鬼变形的场面,常夏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救人得先自保,他知道把丧尸脑袋打扁,但这种异形怎么找弱点?
他往楼下冲,没走两步就听身后轰隆隆一串巨响,车子颠簸着,沿楼梯追来,并且冲着常夏发出尖啸。
常夏一辈子的速度都没这么快过,他一连三跳,正要脱身,尖啸袭来令他头昏眼花,全身不由痉挛,脚下一软登时滑倒——原来男青年的摔倒并非偶然——那辆车腾空而起,当头压下!
眨眼之间,常夏眼中满满尽是血红阴影,那生满骨刺的白色车轮马上就要压扁他的头。
紧接着,车子发出了最后一声,仿若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啸——
常夏如坠冰窟,双重意义,包括身体和心理。
一瞬间,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何如此冒进,这绝对不是他能接受的死法。
但是下一刻,车轮透体而过!
接着,那辆车竟然也……透体而过。
“她”变得透明,继而化成无数道黑气,好像有生命一般四散奔逃,从墙角窗缝里钻了出去。
常夏大口喘息着,看看空荡荡的楼梯间,惊疑不定。
他回到楼上,如果不是看见男青年还躺在走廊,他都以为刚才是一场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畏惧什么?
常夏摸了摸脸上的血迹,有了一些猜测。
“之前还叫你们出来领盒饭,现在没了……”他拿出匕首,忍着疼,划破手指。
胸腔之内的纹章,微微闪烁。
第十三章:撂挑子是不可能的
常夏从来不觉的自己的血有什么特殊之处,然而此时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他割破手指,往自己脸上身上抹了几把,有备无患。
“时机”。
此时黑气也都消散了,原地多了一只巴掌大的镜子,正方形,白色,就像女生经常放在包里的化妆镜。
常夏拿起一看,背面熟悉的纹章,加上一个 “真”字。
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常夏正想着,就听见一声冷笑。
抬头,楼下一前一后站着池暖和池白两姐妹。
池暖一脸不情愿,池白端着一把弩,看着“全身是血”的常夏,目光中先是露出一点错愕,随后露出警惕:“你拿了什么?交出来。”这妹子只看见了事后现场。
常夏见弩箭乌黑箭头对着自己,哪能不明白对方是来抢战利品的。
常夏挑起眉,不紧不慢地道:“有事?”
池白见他一点惊慌的神色都没有,心里不敢确定了,她推一把池暖,使眼色道:“去拿。”
“可那是他捡到的……”池暖弱弱分辩。
池白道:“服从安排,新人才有活路。再说,得让老大看到你有价值。”
池暖依然犹豫,她只是看到常夏身形瘦小,心有不忍,才在开头叫了一声,打扰队友射杀常夏,现在妹妹并不打算杀人,只是拿走东西……
“给你。”常夏忽然开口。
正在纠结的池暖闻言,不由一愣。
“我是说,给你。”常夏看起来毫不在意,云淡风轻地说,“区区妖鬼而已,算不了什么。你有处理不了的妖鬼,我也可以帮忙。”
池暖和池白都惊讶了。
常夏十分绅士地将镜子从地上一滑,滑到池暖脚边。
池暖犹豫片刻,还是捡了起来。“谢谢你。”她低声说。
常夏没回应,只似笑非笑地望向池白:“不就是想捡便宜么,给你们跟着我的机会,如何?”
池暖的表情顿时又惊慌起来。
“别想从我这得到帮助!”池白冷哼一声,叫回池暖,缓缓退走。
“终于走了……”见两人离开,常夏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些。
一般人会觉得,刚到手的战利品就交出去,肯定舍不得。
“时机”完成了。
何况,常夏不想让池暖为难。如果没有池暖,在噩梦空间一开场,他就被射死了。
有恩当报,哪怕因此遭受损失也无所谓。
这家酒店里,除了老大的队伍,还有零散的活人。
而妖鬼的形状是不可知的。
常夏他走回顶楼,在每一扇门上按下自己的血手印,保命为先,他需要验证自己血液的威力。
一路走来,竟然风平浪静。
是这层的妖鬼被解决了,还是血液真发挥作用了?
常夏有过一次轻敌,此时不敢草率得出结论,他下了一层楼,正要继续验证,就听楼下一阵乒乒乓乓响动,女人的哭叫声传了上来。
“是池暖!”他飞快往楼下跑,一直来到四楼,一股焦糊味猛地冲进鼻腔。
看清走廊情况时,他大吃一惊。
整条走廊都在燃烧。火焰之中,池暖独自靠墙站立,她头发散乱,一边哭,一边闭着眼拿弩机乱射一通。
在她一米之处,静静站着五六个人影……焦糊的人形,关节部分时不时滴下油脂,身体也时不时剥落一层层烧焦的皮肤和血肉。弩箭插在他们身上,就像往火里添柴一样,转眼烧着,脱落,毫无效果。
死都死了,还来给活人添什么麻烦啊。
人影将池暖团团围住,缓缓抬起胳膊,张开双手,往池暖身上抓去——
忽然从烟火中蹿出一道身影,拉着池暖飞快逃离包围圈。
烧焦的人形齐齐发出尖啸,有两个被常夏一头撞上,顿时黑气乱蹿,另外四个人形似乎有所忌惮,并不敢围攻,任凭常夏不管不顾,拉着池暖一直跑上楼。
“呼……呼……谢谢……”池暖眼泪花花,累得脱力。她身上也有不少被火焰烧灼的伤口,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妹妹呢?”常夏嘴里问着,手上用力挤出鲜血,在池暖脸上也顺手抹了两把。
要在平时,这动作妥妥是调戏,但现在两个人都顾不上计较。
“妹妹让我自强。”池暖抽噎着回答,“她说教游泳最好的办法是踢人下水……是我没用……我不该来噩梦空间……”
在池暖的抽泣声中,常夏断断续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池暖和池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来到了噩梦空间,跟她们一起进入的除了老大、红发青年外,还有好几个人,大家差不多都互不相识。这时老大主动站出来,表示自己有能力保护大家,条件是大家听他指挥,并且交保护费。有的人不相信这里危险,各自离开;她胆子小,池白又说跟着强者就会变强,坚持留下。
妖鬼据说什么样都有,不知道怎么出现的,但一出现就会对人展开攻击,她听到过落单的人惨叫,老大说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对付妖鬼,死了活该。
她也不知道怎么对付妖鬼,老大也没说,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老大说诱饵越多越好,也让她出来“引怪”,后来的事就是常夏看到的那样,她被围攻,根本跑不了……
这也是个害怕的小姑娘,只不过,对人的害怕,压出了对死亡的害怕。
这对姐妹总算有一点相像了,这么一看,还挺有趣的。
“……对了,这个还给你。”池暖掏出小镜子,递给常夏,再一次认真感谢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没关系……”常夏接过来,愣了一下,本能地问道,“你没拿错?”
原本是纯白的镜子,上面多了许多繁复的银色藤蔓花纹,看着精美华贵了不少。
池暖呆了呆:“怎么?坏掉了吗?我就这一个……”
“不不,没什么。”常夏说着,将镜子塞进自己口袋,“我在想怎么使用它。”
在入手的一刹那,他有一种感觉,这面镜子和先前不一样的地方不仅仅是花纹,还有其他。
池暖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镜子用法,见常夏站起来,害怕地问:“你……要走了?”
“早点把所有妖鬼杀了,或许能早点离开。”常夏回答: “你别下楼,这里比较安全。”
池暖这时候才有机会打量走廊,一看之下,脸色重新变得煞白:“这里……太可怕了,一定有妖鬼!”
常夏不解,他刚刚验证了自己的血能破解妖鬼,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下一刻,他顺着池暖战战兢兢的眼神望去,不禁默然。
——错落有致的血手印,看起来也有几分惊悚。
常·血手印的制作者·夏有些窘迫,决定选择性遗忘血手印的出处。
“放心,你看过了这么久,妖鬼们也没过来不是么。”
池暖将信将疑:“这里是妖鬼的地方,它们一定存在。”
妖鬼一定存在……
“——池暖!”池白严厉的声音传来,“你跑到哪里去了?”
池暖慌慌张张站起来:“我……”
话音未落,池白以及出现在他俩面前,少女的制服有几处磨损,脖子上全是汗水,看样子也进行过一番战斗,此时她怒气冲冲地道:“一句话不说就跑没影,真不让我省心!”
池暖被她数落得更加紧张:“我害怕……妹妹,我不想干了……”
池白闻言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害怕?是谁跟我说愿意拿半年的工资当保护费保平安?是谁说不能得罪老大?你自己说完,又是拦老大动手,又不去当诱饵,你叫我怎么办?”
“我,我没想到这么危险啊……要不是那孩子救我,我就死了……我不想死啊……我只想找机会活,哪知道会被当靶子丢出来……”池暖哭着说,“我后悔了,妹妹,我真的后悔了……”
池暖抱着池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纯粹是贪生怕死惹的祸,说句自作自受也不为过。
幸亏她本性还不坏,良心未泯,冲动之下救了常夏,常夏投桃报李恰好救了她。
还是得珍惜生命啊。
常夏看看拉拉扯扯的姐妹俩,偷偷溜了。
在楼梯间,他重新拿出小镜子,盯着“真心镜”的字样琢磨。
初次拿到镜子,白色,“真”一个字。
从池暖手里接过镜子,白色加银色花纹,“真心镜”三个字。
有了这个提示,他几乎都能猜出这面镜子的用途了。
常夏心念一动,打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几秒钟,镜面上浮现了一句话:
“准备不充分,有点后悔。”
黑色的字迹在镜面上停留片刻,渐渐消失。
“果然能看穿人心。”常夏收起了镜子。
镜面上的话,是他的心里话。
他确实因为情报不足,陷入险境而感觉后悔。
再一次打开,常夏得到第二句话:
“有趣。”
常夏翻到镜子背面,那“真心镜”三个字依然坚挺。
真心镜,抱团取暖却注定要被人心害死的团队……
还有一场处处透露着害怕的噩梦。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呢。常夏的心底泛起一丝强烈的兴味。
“好麻烦啊,真想撂挑子不干……”
他嘟囔着,又看了一眼镜面冒出来的黑色字迹。
“现在撂挑子不干是不可能的,早点把麻烦都解决,就能理直气壮地退休了。”
“真是好耿直好不做作的镜子……”常夏把镜子塞进怀里,并不想看接下来的真心话。
第十四章:因果报应
拐过一个弯,常夏察觉到灼热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等多想,一块烧焦的白布从天花板落下,差点裹住他。
常夏毫无心理准备,一把扯下白布,一只幽灵样的妖鬼随之缠上了他,他“惊慌失措”地大叫着,撞开离自己最近的门,带着妖鬼一起倒了进去!
这下,没人看得到他怎么对付妖鬼了。
常夏撞上门,拉开窗户,让黑气从窗口散逸,还时不时地哀嚎几声。片刻,他发出一声临死的“惨叫”,闭了嘴。
他贴门而立,静静听走廊上的动静。
果然脚步声从门外迅速经过,伴随说话的声音,是老大和红毛。
红毛正在拍老大的马屁:“还是老大英明,把那些家伙当炮灰,那些傻瓜蛋丢钱又丢命,到时候死无对证,不愧是老大,想得这么周到!”
“嘘。”老大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难掩自得之意,“只要妖鬼找上别人,耽误到天亮,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老大……”红毛有点犹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那些炮灰挂了,你真有办法对付妖鬼?”
“你怀疑我?是不是也想让我丢出去?”老大一秒翻脸,“我告诉你,只要你不害怕,妖鬼就不会找上你!”
“是是……”
常夏皱起了眉,就说他一开始觉得老大言语有矛盾,原来是这个原因。
而且常夏还听明白两件事:
其一,老大到最后也没交待怎么对付妖鬼。他们根本不想,或者说完全不知道怎么去猎杀,而是通过各种办法吓唬其他人,制造炮灰。
按照老大的逻辑,自己也好,池暖池白也好,都是他推出来的炮灰。
其二,老大强调“不害怕就不会惹上妖鬼”,他觉得,吸引妖鬼的是人的心态。
噩梦主人至于这么敏感吗。
彳亍口巴
“刚才那白布妖鬼裹着我的时候,我是在想撂挑子的事和吐槽镜子吧,看来不健康的心态都有危险……”
常夏正琢磨着,目光游移间,忽然听见窗台有动静。
他猛地看向窗户,那里竟然露出一张女孩子紧张的脸!
她拼命地扒着窗台,翻了进来。
常夏瞳孔猛地一张,看到在她身后一支暗红的藤蔓荡漾开去,那藤蔓末梢卷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
他二话不说几步上前,搭了把手把女孩拽进来。藤蔓还要碰他,却似察觉到不对,缩头缩脑晃荡着,仿佛是在观望。
常夏探头一看,酒店的外墙,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暗红的藤蔓。
藤蔓有密有疏,仿佛有生命般扬起无数条细细的长茎,末端卷着无数……手术刀、止血钳、镊子等物,往酒店窗子里一一钻去,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它们只爬到六楼,连常夏现在的窗子都绕了开去。
常夏继续打量,目光集中在正下方的窗户上——那纠结了满墙的藤蔓,竟是从里面咕嘟嘟涌出来的。
常夏在心里吐槽着,在窗台一抹,留下血痕。
关窗,这个房间变成了安全屋。
女孩子见常夏从容不迫,便瘫坐在地上大口喘
气:“谢谢……谢谢你……”
她化着很浓的妆,露出一张大眼睛尖下巴的网红脸,单边耳朵上戴着大大的钻石耳钉,一面写着“19”,一面写着“ku”。只是有些地方好像不大自然,仔细看的话,鼻孔有不明显的一边大一边小,显然是整过容但失败的产物。
常夏看了几眼女孩子:“你没交保护费?”
“屁个保护费!”女孩子翻了个白眼,“当老娘是吓大的,三万就能买命保平安?跟三百块钱买个大钻戒一样不靠谱好吗!”
“那你……”
“头可断血可流,钱一分钱也不能掏!”女孩说,“我苟着,苟不过就跑呗。钱就是我的命,我要留着整容!”
嗯?
有点熟悉。
常夏打量女孩几眼,随手掏出镜子递了过去:“脸都花了。”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谁知女孩听了顿时十分紧张,一把夺过镜子要看自己。
就在她打开镜子的同时,听见常夏不经意地说:“冒昧问一句,你妈 的命和整容的脸,哪个比较重要?”
女孩——闻言怔愣了不到半秒,猛地抬头看常夏,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一下子褪去,好像看妖鬼一样看着常夏:“你……啊!你是谁!别过来!”
她将手里镜子丢向常夏,拼命跑向房门,拉开门冲了出去。
“还真是和她一样的人啊。”常夏有点意外又不太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小姑娘的脸,和吴妈的女儿华小洁长得有点相像。考虑到华小洁是整容的,她可能也是。
网红啊。
他拿华小洁的命运试了试,小姑娘就跑了。
这个时代,漂亮是很昂贵的,审美变得更快。美变成了无底洞,什么都会变成往里填充的价码。
只是想不到,这些看起来天真的小明星们都已经这么残酷了。
常夏若有所思。
他看了看真心镜,真心镜上的字迹刚刚隐去。
“我好累啊,可我不想被抛弃,我好饿……”
常夏合上镜子,抽出包里的登山绳,在床脚打了个死结,拽了拽,甩向窗口。
“老大!我找到安全屋了!老大你们快过来!老大!”
急促兴奋的呼声在走廊响起,老大和红发青年原本没走远,一听常夏欢呼,忍不住停了脚步。
他们是眼睁睁看着妖鬼缠着常夏的,但现在对方竟然没事?
两人对视一眼,循声而去,看到走廊上一扇敞开的门。
常夏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冲他们招手:“我发现妖鬼们进不来这个房间!你们过来看看?”
“证明你不是妖鬼。”老大并不是个莽撞的人。
“不信拉倒。”常夏对此的回答是转身走回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真的假的?”红发青年看向老大。
“去看看。”老大也有几分迟疑。
两人慢慢接近房间,没听到什么动静。
在老大示意之下,红发青年用弩箭加好几脚踹开了门,一眼就看到窗台上的登山绳,登时一愣:“他跑了?”
老大跟着进房,房间里空空荡荡哪
有常夏的影子?就在这时,他看见在窗户边上的红发青年举起弩箭,啪地射出:“有妖鬼!好多妖鬼!”射出一轮后,叫喊着往门口撤离。
“来吧!我不怕你们!”老大怒吼着举起长刀。
平心而论,虽然他为人不怎么样,但莽起来还真就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劲儿。
但是,那暗红藤蔓却已经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别害怕,就不会死!”老大大吼。
“我……”红毛却没有老大那样的自信,在手腕被藤蔓缠住时,忍不住大叫起来,“救命!救救我!”
藤蔓的攀爬速度和密度令人绝望,几秒钟内,将红发青年捆成了一个茧子,手术刀在茧子里穿梭,红发青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暗红色的藤蔓渐渐地鲜亮了一些。
等藤蔓松开,地上多出一具剥去脸皮的红发干尸……
人啊,都是自己作死的。
老大见红发青年已死,大概猜到是常夏故意引怪搞鬼,不敢再做停留,又一次劈开藤蔓后,扭头就跑。
——那被踹坏的门,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还抵上了什么重物。
“新来的家伙,劳资要宰了你!”
然而一个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尤其是面对无穷无尽敌人的时候。
老大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在长刀被崩飞以后,渐渐瓦解,他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如果有人远远看到酒店的外墙,就会发现,墙上被血涂抹了一道上端开口的弧线,将这扇窗和楼下那扇划作了一处,好像封印。
而楼下走廊两侧,也都涂抹了常夏的鲜血。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驱赶藤蔓进入既定的房间。
——让逼迫别人做炮灰的人,成为炮灰。
“抱歉啊。”常夏有点同情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的妖鬼,也比较希望你死去。”
又粗壮了一圈的藤蔓则在即将涌向走廊时,却止步在房门之前。
常夏全身都是血和灰,狼狈之极,身体摇摇欲坠。
他定了定神,挪开挡着房门的东西,一开门,失去脸孔的干尸倒了下来。
常夏饶是有心理准备,此时呼吸也忍不住一窒。
杀妖鬼他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但驱使妖鬼杀人,这还是第一次。
明知对方不怀好意且想把别人当成炮灰,死不足惜,但常夏在现代社会出生长大,他更习惯用法律作为武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裸地报复……
常夏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心态说服自己,随即先搜出自己的手机,再捡起对方的弩机和长刀。
入手沉重,做工精良,这样的武器在市面上很少见……不,不是市面流通的。常夏摩挲着武器不显眼处的一串编码,这东西的来源是军队。
常夏没有往深里想,妖鬼还等着他去杀。
抬头,房间里不知何时干干净净,连个藤蔓芽都不见。
咦,搞不好……妖鬼已经不想让他杀了。
但是我好歹也遂了你的心愿,这时候你不交货,不太地道吧?兄弟。
常夏摇摇头,拉起登山绳。
第十五章:噩梦醒来
常夏拉着登山绳,再一次跳出房间,在楼上楼下之间,用血划了一道,将楼下的窗子整个儿圈了起来。
“封印完成!”
那嚣张的藤蔓挤满了房间,但就是不敢出雷池一步。
常夏用弩箭沾上自己的血,对着满满当当的藤蔓,射了进去。
黑气冲面,一屋子藤蔓渐渐消失,露出五六具干尸。
见此惨状,常夏强忍不适,进入房间,在藤蔓消失的地方捡起一只金灿灿写着“生”的花盆后,飞快走了出去。
他并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
走廊上,好像空气都清新了……呃?
常夏和一脸戒备的池白大眼瞪小眼。
只呆了不到半秒,他立刻反应过来,换上营业性自信的微笑:“不好意思,你晚了一步。”
“你……是你干的?”池白瞪着常夏,“真的是你消灭了妖鬼?”
常夏点头,实则握紧了长刀,准备池白一翻脸就动手。
池白神色变了几变,做出决断:“你真的很强,我要怎样才能像你一样强?”
常夏想了想:“借给你。”
他把花盆递了过去。
池白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接过。
谁知常夏下一刻又说:“你再把它给我。”
池白又照做。
常夏看看花盆上的字,并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这漏子捡不了……”常夏想着,把花盆收了起来。
池暖在池白身后探着头,目光既吃惊又羡慕。
“我要怎样才能变强?”池白再次追问。
常夏意识到池白不依不饶的性子了,坦白说他对池白单纯的慕强心没什么感觉,但池白狠心把池暖丢下,而且对老大和红发青年不闻不问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人有点冷血。
不过作为玩家来说,很有潜力。
这种单纯,可以变成一种生命力。
“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常夏说,“等待考察。”
池白对这个答复显然已经满意,干脆利落地报了手机号,叫道:“老大好。”
常夏一听“老大”二字就想到刚刚挂掉的某人渣,连忙更正:“叫……”他顿了一顿,“叫‘夏总’吧。”
池白立刻改口:“夏总好!”
“嗯,没什么事就去我说过的安全屋。”常夏指指楼上,做出指示。
池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拉着池暖立刻就走。
安全屋?
不要她先卖命?
妈呀,这位夏总可能真的是位大佬。
走到一半,她想起来,转过身,认真地说:“夏总,谢谢你!……有什么事要搭把手的话,随时叫我。”
池暖也跟着鞠了一躬:“谢谢夏总!”
她清楚池白是为了她,她才是那个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人。
但是,安全屋?她还没在噩梦空间见过这种东西。难道是……夏总自己搞出来的吗?
那她们以后真能给夏总帮上忙吗,她很怀疑。
其实,我真的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
在池家姐妹离开后,常夏重新拿出花盆端详,金灿灿的花盆上多了黑色大气的吉祥云纹, “生”字消失,被“植物催生”四个小字所代替。
“升级了……”常夏盯着花盆,他——不,池白做过什么吗?
——等等,他心念一动的时候,正是池白对他诚恳道谢的时候!
——池暖也对他诚恳地道过谢!
“竟然是这样……”常夏把玩着花盆思考起来,妖鬼们被不健康的负面心态所吸引,妖鬼们化成的物品,却能通过“诚恳致谢”的正面心态而升级?
这噩梦不是想借机抬价吧……
“接下来可以试试……”常夏露出笑容,他手里还有一件妖鬼留下的东西,那个用白布裹着他的妖鬼,变化之后是一只铅笔,不知道被真心感谢他的人拿一圈,会变成什么呢……
常夏从自己收拾的旅行包里拿了一个名品钻戒,走到了自己刚进宾馆时的那个房间。
那个房间被褥凌乱,地上散着敞开的行李箱,里面装满了名牌时尚单品,似乎是一个挺爱时髦的小姑娘的旅行。
常夏顿住,又在自己的旅行包里挑了挑。奢侈品他带的不多,他找了半天,挑了一朵戒面上有花的,打开礼盒,放在床头。
“送你一朵花。快点醒来吧。”常夏轻声说:“现实不美丽,可噩梦也不太好,再做下去,也逃避不了现实。你在梦里也都看到了,你其实不适合这个行业。”
“我认识一位朋友,她女儿和你很像,估计和你是同行吧。但可能比你还要惨一些,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现在醒来,你的亲人还不一定会死,你欠的债不一定还不上,不做这一行,也许很苦,但不会比现在更不好。”
“你已经那么害怕人了,就不要假装自己不想逃避了。如果你不在这个行业里,那些恶意,也许从来都不会找上你。我想在做噩梦之前,你已经苦恼很久了吧,该明白了,人没有那么强大,你对抗不了的,就及时放手,也不失为聪明的做法。”
“ku,19岁生日快乐。”
“咚——”
天上的血月已经褪尽了红色,不知哪里响起悠长钟声。
钟声响起,意味噩梦空间结束了。
浓雾渐渐变得稀薄,常夏身体一沉,面上感受到凉凉的风,他回到了街道上,旁边还停着电动车。
噩梦空间消失后,现实世界就出现,两个空间的交叠很奇妙啊……常夏顾不得思考这种奇妙,他抬起头,看向路边。
那里赫然是方才激烈战斗过的酒店。
酒店的外墙干干净净,半点血污也没有。
常夏微一思索,大胆走了进去,开了个房间。
前台服务生被他全身是血的样子吓了一跳,但似乎见的人多了也没怎么在意,利索地办理入住手续。
他们就好像根本没意识到酒店里发生过什么。
也可能现实世界里的酒店,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
常夏进入房间后,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随后 进了噩梦商店。
货架上终于多了三样东西,一个金灿灿的花盆,一只白色小镜子,一支铅笔。
铅笔可以升级,现在交换太亏。花盆的用处是催生植物,现阶段用途不大。小镜子能探索真心话,这个很有用。
常夏飞快做出决定,将花盆投入信箱。
过了不久,信箱发出柔和的白光。
“10335号店主,您好,经评测,您提交的t324号商品足以全额赎回抵押物,您的‘五十年寿命’即将返还,请查收。噩梦商店 敬上”
啊……
得劲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溢价……不公开价目表,真的不是黑店吗。”常夏隐隐觉得自己有点亏,毕竟谁都知道一次性物品没有可循环利用物品贵吧。
不过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
常夏从信箱中取出紫色光球,看着它化成万千星砂落入自己体内,露出一个微笑。
不远的房间隐约传来惊呼声,撞门声,快门拍摄声。常夏察觉到不妙,收拾东西,赶在一群粉丝把宾馆完全围住之前迅速离开。
街边的大楼灯牌上变换着时事速报:“近来蹿红的少女偶像kashmier uma于十九岁生日会上离奇失踪,并在第二天出现在云顶宾馆大楼中。她实名举报整容会社sakumai违规收费,采取不合法的假体植入技术,并发表退圈声明……”
他打了个呵欠。
吃饭睡觉,人生头等大事。天大的事,睡醒再说。
常夏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
“铃铃铃……”
常夏被铃声吵醒,他看到来电人是周律师,忍着头晕按下接听。
“常董,”周律师的声音温和稳定,“华小洁割腕自杀了。”
什么?常夏立刻睡意全无。
周律师有他的内部渠道,据称华小洁是哭着割腕的,她说现在的网络舆论太苛刻了,想在娱乐圈打拼,就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最漂亮的样子。但整容公司采取非法技术,迫使她必须保持不断整容,欠下高额债务。直到好朋友提醒她,她才醒悟过来,自己的美貌是留不住的。
“还有一件事。”周律师继续道,“她朋友发现她的原因很巧合。”
华小洁有好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朋友在今早停止了呼吸,那人平时身体健康,实在不像会猝死。其余人在群里点蜡以后,互相告诫保重身体,而华小洁迟迟没有看群信息,这让物伤其类、神经紧绷的朋友觉得可能大事不妙,这才机缘巧合救下了自杀的她,目前还没有苏醒。
“整容……”常夏想起噩梦空间里的ku,想起那些挥舞手术刀的藤蔓,以及藤蔓过处剥去脸皮的干尸们,神色严肃起来,又不由得有些悲悯。
这两个小网红,可惜了
只是,ku能够从噩梦中逃脱,从舆论圈全身而退。而与舆论斗争失败的华小洁,最后却只落得自杀未遂的结局。
吴妈如果活着,或许会觉得这样也好吧。
挂断电话,常夏再一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希望还能睡个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