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失火(求月票)
燕家的九小姐还未及笄,身量却很高挑,长相称不上绝色,但五官柔和婉媚,别有一番韵致。
她身边只有一个贴身的丫鬟陪着,其余的下人也都在外头恭候。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恭敬,毕竟佛堂不同于别处。
卫宜宓等人进来,她因为在专心念经,故而没抬头看来的是谁。
她天性拘谨,不喜交际,最怕有人对她莫名亲近,常常让她不知所措。
但因为她出身高贵,再加上兄长燕肯堂的缘故,京城中的众多官眷都向她主动示好。
这让燕九小姐颇为苦恼,但燕家家教极严,燕婷贞纵然不悦,却也不得不勉强应对。
故而她尽可能不出家门。
但今日之事大有不同,祖母病了,祈福拜佛是女眷们的事儿。
她母亲要照顾婆婆,几位姐姐已经出阁,只剩九小姐一个人。
燕婷贞是个孝顺孩子,便叫哥哥燕肯堂陪着她来大相国寺。
弥勒殿是专为富贵人家的女眷礼佛建的,香资不菲,穷人家是进不到这里来的。
卫宜宓在燕婷贞不远处跪了下来,双生女紧跟着跪在她后面。
这殿里只有两个**岁的小沙弥,给佛前的海灯填满灯油之后也都退了出去。
卫宜宓偷眼看了看燕婷贞,对方毫无察觉。
这个燕九小姐是属老鼠的,她胆子真的就像老鼠那么小。
卫宜宓知道她特别怕蛇,听人说有一次燕九小姐在自家的花园里看到了一条草蛇,当即就吓得瘫倒在地上,之后病了月余。
今天,卫宜宓见到了燕肯堂,她的一颗心既甜蜜又苦涩。
可当她的眼光无意掠过卫宜宁时,忽然就有了个主意。
她想起相貌平平语不惊人的卫宜宁当初就是因为救了韦家的小王爷,从而被擎西王府视作大恩人的,甚至还被老王妃认作义女。
因为这层关系,卫宜宁经常出入擎西王府,简直比在智勇公府还要熟稔。
卫宜宓一直苦恼没机会和燕家深交,因为燕家的其他几个女儿都比她年长好几岁,而燕婷贞又太内向,像一扇关的紧紧的门。
可如果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不但燕婷贞会对自己敞开心扉,就连燕家人都会对她心存感激。
如此不就能接近燕肯堂了吗?
至于以后的事,只要用心谋划还怕没有机会吗?
卫宜宓自信,只要她开一个好头,她那睿智多谋的母亲一定会让自己得偿所愿的。
燕九小姐轻易不出门,今天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了,卫宜宓已经十六岁了,懂得抓住机会的重要性。
看看碗里已经装了半碗佛豆,卫宜宓朝卫宜家使了个眼色。
卫宜家不敢违拗,当即演起戏来。
哗啦一声,卫宜室手里的碗倾斜着掉在地上,里头的豆子都泼洒出来。
“蛇!”卫宜家尖着嗓子叫,好像真的一样:“有蛇!”
燕婷贞立刻吓得尖叫一声抱紧了脑袋,完全是受惊过度的样子。
她的贴身丫鬟赶紧上前抱住她,百般哄道:“小姐别怕!没有蛇。”
卫宜家故意装作慌乱的起身,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真的有蛇,我看到了,钻到供桌底下去了!”
燕婷贞正对着供桌跪着,一听她的话,吓得哇哇大哭,但全身瘫软,根本站不起来。
卫宜宓也忙上前去安慰她,一边朝卫宜室递眼色。
卫宜室别无他法,只得一咬牙,假装失手推倒了佛前海灯,火苗腾的燃起,殿中都是幛幔经幡,很快就烧了起来,连燕家丫鬟的裙子也烧着了。
双生女早就得了卫宜宓的吩咐,假装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而卫宜宓则要扮演好人,想要把燕婷贞带出去。
燕家的丫鬟一边扑灭自己身上的火,一边去搀扶自家的小姐,可燕九小姐此时已经惊吓过度昏过去了。
昏倒的人身子格外沉,卫宜宓和那丫鬟两个人拼了命才勉强把她架起来。
可刚迈出去一步,就发现不过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屋子里就已经烟气弥漫,根本看不清路了。
卫宜宓心里发急,一脚踩在刚刚撒在地上的豆子,脚踝一阵剧痛,在这个节骨眼她居然扭到脚。
火光浓烟把佛堂变成了人间炼狱,卫宜宓哪里见过这阵势?
她原本打算的很好,以为不过是设计一场火,自己做一回救命恩人。
可她缺乏常识,不知道水火无情。
她一个富家千金,能有多少力气?更不知道在失火的时候要尽量伏低身体。再加上脚扭了行动不便,没呼吸几口,就被呛得涕泪横流晕头转向,别说扶不住燕九小姐,就连她自己都成了泥菩萨过河。
生死攸关,卫宜宓再也顾不得别的,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她趴在地上,用尽力气爬了出去。
候在外头的丫鬟婆子看到失了火,一开始也想着进来救人,但那火势实在太大,灯油和布幔都是极其易燃的东西,牵三挂四的把门窗也引燃了。
这佛殿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木头异常干燥,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真有摧枯拉朽之势。
弥勒殿偏僻,又被前头的大殿挡的很严实,丫鬟婆子们慌忙去叫人,但一个个腿都软了,根本跑不快。
卫宜宁发现这里失火,急忙往这边跑,此时也有很多寺里的僧人和香客赶了过来。
听说燕家的九小姐被困在里头,都忙着救火。
卫宜宁从身旁一个和尚的身上扯下来一领袈裟,院子里头有一只大水缸,里头有半缸雨水。
卫宜宁把袈裟放在里头浸湿,然后兜头披在身上,憋了一口气冲进火海里。
她已经尽量伏低了身体,但屋子里此时已经遍布浓烟,空气烫人。
卫宜宁只能靠摸的,好在佛殿不算大,她终于找到了被困在这里的两个人。
她先去拉上面的那个人,只见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烧着了,太阳穴被掉下来的木头砸破,已经没救了。
所幸被她护在身下的人还有呼吸。
卫宜宁把袈裟蒙在这个人身上,然后把她背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和一般的弱质女子比起来,卫宜宁实在算得上是大力士了,这得益于她常年劳作打猎,腰腿胳膊都有劲儿。
“快看!救出来一个!”燕家的下人一股脑冲上来,等看清获救的是她家九小姐之后,众人齐声念佛。
若是九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真是万死难赎。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笑倾城(今日三更)
卫宜宁被呛得拼命咳嗽,好在被她救出来的燕婷贞并无大碍,因为之前就晕过去了,反而让她只是吸入了少量的烟,这会儿早已被救醒了。
但明显还很虚弱,神智也不是很清醒。
燕肯堂赶到弥勒殿的时候,卫宜宁刚刚把燕婷贞救出来。
他见自家妹妹性命无忧,赶忙上前给卫宜宁道谢。
“卫小姐,你对舍妹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燕肯堂说着一揖到地,语气万分恳切。
“七少爷多礼了,”卫宜宁因为吸了几口浓烟,嗓子已经哑了,一边还礼一边说道:“我不过是恰好赶到了而已,是九小姐福大命大。”
她从不认为救人是为了得到回报,她只是习惯了勇敢面对灾难和意外。
燕肯堂心中对她敬佩又感激,卫宜宁身为女子却如此勇敢,这样的胆量就连须眉男子也未必具有。
更何况倘若今天是某个男子救了他妹妹,虽然说生死关头顾不了许多,但好说不好听,终究于燕婷贞的名节有亏。
细细的说来,卫宜宁于燕婷贞不单是救命之恩这么简单。
偏偏卫宜宁一派淡然,全然不放在心上。如此气度,实在令人心折。
燕肯堂见她衣袖裙裾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脸上也蹭了好几道黑灰,但那一双浓郁明眸却生生压住了满身狼狈,柔和清妩,似有深意。
燕肯堂不禁莞尔,他太喜欢这双眼睛了,无关风月,是纯粹的欣赏。
他的笑高雅雍容,不带人间烟火气,就如他身后的那株妙法菩提树,只需轻轻地舒展婆娑,就会满院生香。
卫宜宁自认不花痴,却也险些被燕七公子的一笑迷惑了心神。
一笑倾城的不单是李夫人,燕七公子同样也能。
卫宜宓的指甲抠断在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得到燕七公子感谢和笑的本该是自己,倘若自己再坚持一下的话。
偏偏,这次又便宜了卫宜宁!
她不甘心,恨不能冲上前去甩卫宜宁几个耳光。
卫宜宁感受到了她裹挟着浓浓恨意的目光,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关于卫宜宓的计划到了此时她已经完全清楚了,不禁在心里说一句真蠢。
卫宜宓大约是想把自己救韦应爵的事照搬一下,并且还自作聪明地放了火。
但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火不会因为是谁放的就偏袒谁,卫宜宓一定是在里头撑不住了,最后关头选择了独善其身。
就凭她那身缚鸡之力还想在火场里救人?能够逃出来已经算她命大了。
卫宜宁知道卫宜宓把自己支走,是不想让自己抢她的功劳。
她看到这里失火,基本上就明白了卫宜宓的计划。
倘若卫宜宁够心狠,她大可以不去救人,燕婷贞如果被烧死,燕家是绝不可能放过卫家的。
就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一定会迁怒卫家,毕竟佛殿里除了燕家主仆就剩卫家人了。
失了火,卫家人都逃了出来,燕家人却烧死在里头,任谁也难免不多想。
这种理不清的事情最能结仇,因为就算告官也审不清,卫家人决不肯认罪,而燕家人又会觉得九小姐死的不明不白。
燕家子弟众多,就算老一辈的不追究,小一辈的又怎么肯咽下这口窝囊气?
智勇公府已然是一艘破船了,若是再和燕家杠上,只怕很快就要倾覆。
倘若卫宜宁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只需站在一边看热闹即可,然后看着事情一步步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算卫燕两家斗得天昏地暗,也不会把她卷进去。
因为计不是她设的,火不是她放的,一切都是卫宜宓咎由自取。
卫宜室卫宜家是帮凶,一转身就极有可能阵前倒戈。
毕竟她们和包氏母女有仇,绝不会心甘情愿的替卫宜宓背黑锅就是了。
绕是如此清楚明白,卫宜宁还是毫不犹豫地地冲入火场救人,因为燕婷贞是无辜的,卫宜宁一定要报仇,但不愿有无辜的性命被牺牲掉。
倘若心中只剩下仇恨,那么人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呢?
卫宜宁自问还有良心,她不想变成野兽。
燕婷贞小声啜泣着,燕肯堂走上前把她护在怀里安抚道:“'贞儿别怕,火已经灭掉了。”
“七哥,”燕婷贞悲戚难言:“明月她为了救我丢了性命,她”
“明月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燕肯堂的眉宇也染上了落寞:“我会厚葬她的。”
“七哥,”燕婷贞珠泪泠泠,葱白十指紧紧握住燕肯堂的衣袖,说道:“我真是没用,如果不是我昏倒了,明月就不会送命。”
卫宜宁同情地看了一眼燕九小姐,这个女孩子虽然极其胆小,但她不逃避责任,懂得感激,就这一点足够卫宜宁对她心生好感。
“看来这次救的人很值”,卫宜宁在心中自语:“这个燕九小姐还不错。”
卫宜宓此时一瘸一拐走过来安慰燕婷贞:“婷贞妹妹,都怪我没用,当时我尽了力也没能够救你出来。好在我喊了众人来救火,你没什么事就好,我就知道你是福大命大之人。”
卫宜室卫宜家也赶紧走过来,左不过是说些安慰的话。
燕肯堂不想深究这件事情,几个女孩子在佛堂拜佛,不小心失了火,能够逃出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此时若还去追究谁的责任,就显得太刻薄了些。
于是他主动把责任都揽过来,对相国寺的住持说:“方丈大师,这里的一切损失都由我家来赔偿。还请寺里的诸位高僧给明月做法超度,也好叫她早离苦海。”
主持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说道:“七公子心怀慈悲,老衲佩服,这位忠仆的后事我们会虔心为她超度的,公子放心。”
当即就有燕家的仆人去买棺椁装殓明月的尸首,卫宜宓心虚不敢多看,跟着卫长安回府去了。
只是她到底心有不甘,凭什么她辛苦搭的台,倒叫卫宜宁唱出了彩?
“真是岂有此理!”卫宜宓越想越憋气,她此时完全没有自责之心,满心气愤自己的好事被破坏了。至于那个死了的丫鬟,只怪她命短,自己又没想要烧死她!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天保佑
卫家的人回了府,几位小姐都有些形容狼狈。
她们虽然性命无虞,但都是从火场跑出来的人,双生女已经算是好的,只有鬓发散乱了些,鞋子被踩脏了。
卫宜宓卫宜宁的衣裳都有不少地方被火,脸上蹭了黑灰,尤其是卫宜宓,还扭伤了脚。
一见几人这样的情形,包氏顿时觉得喘不上气,一连串的事情过后,她饶是内心强大,也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
等到上前问了清楚,才明白是一场虚惊,但还是不放心,赶紧派人去请大夫给大小姐看诊。
“夫人不用担心,大小姐的脚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扭到了,每日用我配的药酒推拿三次,不上三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看诊的郎中姓华,祖传的接骨手艺,专治跌打损伤。
包氏放下了心,叫人给大夫拿了诊金,又叫好生的送出府去。
卫宜宓换了衣裳,梳洗过了,但依旧神色不豫。
包氏见女儿身体没有大事,也放下心来,才想着仔细询问今天的事情。
“宓儿,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弥勒殿会失火呢?”包氏摒退了左右才开口问卫宜宓。
“我哪里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进去礼佛的时候,燕家的九小姐和她家的丫鬟就已经在里头了。”卫宜宓神情带着几分不耐烦:“我们捡佛豆的时候,三妹妹忽然说她看见了蛇,吓得惊叫起来,当时我们几个人都有点慌,不知道是谁失手打翻了海灯,殿里就失了火。
我本来是要扶着燕九小姐逃出来的,谁想到她吓晕了,死沉死沉的,我又扭了脚,只能自己跑出来了。”
“燕家的九小姐没事吧?”包氏有些紧张的问,他们可惹不起燕家。
“九小姐没事,是卫宜宁取平安符回来冲进去把她背出来的,”卫宜宓说到这里还心有不甘:“只是燕家的丫鬟被椽木砸到了头,死在里头了。”
“燕家的人都谁在场?是怎么说的?”虽然只死了一个丫鬟,但毕竟她家的九小姐受到了惊吓,包氏不免惴惴。
“燕七公子在,”提到燕肯堂,卫宜宓忍不住露出几分羞涩:“他谢了五妹妹,还说今天的事纯属意外,已经叫人装殓了那个丫鬟,让大相国寺的僧人做法事超度她。”
包氏听了,知道这件事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但她还是沉吟了片刻,她知道卫宜宓所说的话一定有所隐瞒。
知女莫若母,如果真的像卫宜宓所说的那样,她今天回来必定会气势汹汹的责怪双生女先一步逃跑。又或者也会追问究竟是谁失手打翻了海灯。
但她只轻描淡写的带过,这里头显然有着她不愿说的内情,但包氏并不点破。
女儿大了心也大,看这个情形她一定是对燕家的七公子有了爱慕之心,但此举实在不够高明。
说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考虑事情不够周全,就像自己当初设计邵家的事情一样,这个法子虽然有效,却不可一用再用,用第一次是高明,第二次就是拙劣了。
燕家的人不是白痴,这事稍微一想就会觉得不对劲,难道卫家的姑娘都有救人的本事不成?
事情太巧合,只能说是故意安排的。
包氏当初敢让卫宜宛替邵阳挡刀,这个计策之所以好,第一是出其不意,没有人会料想出这么一档子事,二来是卫家和邵家本就是亲戚,卫阿鸾他们就算察觉里头有问题也只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但燕家不一样,他们绝不会过多的顾及情面,又何况前头已经有卫宜宛的事,卫宜宓再行此招,就太露骨了。
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大女儿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她神情委屈又气愤,显然是恼恨自己的计划没能成功。
包氏并不觉得女儿这样做该谴责,人若是想达到目的,多少都要动用些手段,这无可厚非。
只是用计也要尽可能不留痕迹,卫宜宓行事有些草率了,她这个做母亲的须得好好调教一番。
“宓儿,不是你救出燕九小姐,这是件好事。”包氏谆谆告诫:“这是老天在保佑你。”
卫宜宓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这如何算是好事呢?倘若是我救了九小姐,燕家人一定会感激我的,现在可好,又便宜了那个乡下丫头。”
“孩子,你听我细细的告诉你,”包氏的笑容里带着三分神秘七分自得,像老狐狸传授秘籍给小狐狸一样:“倘若今天真的是你把燕九小姐救出来,大家会怎么说?”
“自然是夸赞我勇敢,就比如当初卫宜宁救了韦家的小王爷那样。”卫宜宓说道。
“是啊,人们还会想起宜宛替邵阳挡刀的事来,”包氏提到小女儿的名字,语气还是忍不住的哽咽了一下,心底一片阵痛:“五丫头下水救人还罢了,那的确是常人不可能的,不会有人怀疑她做假。但四丫头和你就不一样了,有心的人难免会认为太巧合了,燕家人可不是吃素的,难道不会起疑吗?”
听了包氏的话,卫宜宓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原本以为高明的计策,被母亲一剖析顿时显得奇蠢无比。
邵家初回京城,邵天资新官上任,卫宜宛替邵杨挡刀在众目睽睽之下,邵家人不敢说出半句难听的话来,否则受损的是邵家的名声。
可今天的事,一定会有人认为火是卫家人放的,就算她真的救了燕九姑娘,那也算是应该,否则卫家根本脱不开干系。
就算外人不说什么,燕家人难道不会警觉吗?
若不是卫宜家大喊有蛇,燕九小姐又何至于受惊吓过度晕厥过去?
多亏卫宜宁最后救出了燕婷贞,否则燕家一定会把帐算在智勇公府头上,到时两家就成了仇人,自己还可能再嫁给燕肯堂吗?
想明白了这些,卫宜宓心中忍不住庆幸,母亲说得对,今天的事是老天爷在保佑她。
“母亲,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卫宜宓当然不死心:“燕家的人一定又会把卫宜宁当成恩人。”
想到这一层,她又不甘心了。尤其是燕肯堂对卫宜宁那一笑,卫宜宓嫉妒得心头好似插了一把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摘别人的果子
包氏见她如此,知道女儿对燕肯堂已经情根深种,若是生拉硬拽肯定不成。
虽然明知卫宜宓不可能嫁给燕肯堂,但是与燕家结交并无坏处。
就算是女儿不嫁给燕肯堂,只要和他家有了往来,寻找机会嫁给燕家别的子弟,抑或是燕家的亲戚,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左右不会吃亏。
“宓儿,宜宁救了燕九小姐,对你来说绝对不是坏事,起码让智勇公府和柱东王府结了一段善缘,不是吗?”包氏含笑看着女儿,对待自己的孩子她总是有十二分的耐心:“就算燕家的情面有十分,七分落在宜宁的头上,剩下那三分也会给智勇公府。
燕九小姐若是从此能和宜宁交好,那是再好不过了,你作为姐姐,难道就不能常和她们一起玩儿了吗?只要多亲近,一样可以和九小姐成为密友。”
卫宜宓脸上的神色随着母亲的话逐渐开朗,原本笼罩在其上的一片阴云,也彻底消散了,只剩下了一脸的明媚得意。
母亲真是睿智,分析的头头是道,自己种树培育出果实来享用固然好,可若是能从别人的树上摘现成的果实又有何不对呢?况且还能省掉不少的力气。
那卫宜宁说白了就是个乡下丫头,除了有些力气还有哪里能比得上自己?
燕九小姐金尊玉贵,怎么能和她谈到一块儿去?
虽然最一开始感激之情占了上风,燕家人一定会将卫宜宁待如上宾,但随着深入交往,她一没有自己美,二没自己有学问,况且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孤女,燕家哪里会看得上她?
只要多交往几次,就会见识到她的粗鄙俗气,再有自己在旁边比着,燕九小姐一定会更加倾向自己的。
时间长了,世人也只会记得是卫家的小姐救了燕九小姐,至于是卫家的哪位小姐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柱东王府常和智勇公府往来,人们自然会夸赞燕家人感恩识礼。
到时候她和燕九小姐成为闺中密友,卫宜宁那个粗鄙丫头慢慢的就会被甩在一边,麻雀怎么能和鸾凤同群呢?
卫宜宓越想越得意,嘴角忍不住上翘。
包氏见她消散了怨气,心中也高兴,说道:“你是智勇公府的嫡长女,不可妄自菲薄。到时候,如果燕家的人来拜访,还要你出面接待,日久见人心,燕家人会慢慢知道你的好的。”
“母亲,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卫宜宓此时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她的母亲是何等的睿智,一定也会给自己谋求一个好前程的。
不管怎么说,虽然事情没有按照自己预想的进行,但终究是有了一个契机能够让燕家人主动结交卫家。
卫宜宓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觉得脚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丫鬟搀扶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卫宜室卫宜家瑟瑟缩缩的过来看望。
说是看望,其实是请罪来了。
她们了解卫宜宓的性子,知道今天的事情没能如她所愿,多半会心怀不平。
这两个自觉自动的凑过来当出气筒,生怕晚来一步会惹得卫宜宓大怒。
“大姐姐,我们真没想到今天的事情便宜了五丫头,”卫宜室说道:“那火也太大了,你又扭了脚,我们不知道里头的情形,只顾记着你的吩咐,跑出来就没再进去。”
卫宜宓把手里的罗扇翻来覆去,看扇柄上浓密的明黄流苏随着她手腕的转动忽聚忽散,她的手腕白腻纤细,被明黄色衬着越发添了一段尊贵。
她面前摆着一盅茶,水汽蒸腾,让她的眉眼也氤氲着几分水气。
卫宜宓长相不俗,虽然不能和韦家的小姐们比,但在京城的一众显贵仕女中也算姿色中上了。
双生女见她不言不语,又面无表情,内心不由得更加忐忑。
卫宜宛一向都是喜怒形于色的,她的脾气虽然不好,却能让人摸得准。
可卫宜宓就不一样了,她的城府更深一些,比卫宜宛难伺候多了。
卫宜室和卫宜家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没了主意。
卫宜宓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讥讽笑容,以前她不屑和这对双生女一般见识,觉得低了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细想一想百无聊赖之中能有这么一对可供自己玩弄的人,享受猫玩老鼠的感觉,倒也算有趣。
“大姐姐”卫宜家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她因为佛殿大声喊叫,此时有些哑了嗓子,她的声音本来很娇俏,声线一哑,更透出几分狐媚。
“真是下贱胚子!”卫宜宓在心中冷嘲:“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后该让母亲把她们当玩物嫁出去。”
“姐姐的脚还疼吗?”卫宜室更聪明一些,蹲下身要给卫宜宓揉脚。
“不用费心了,”卫宜宓终于开了口:“今天的事不怪你们两个,只要把嘴守严了别往外透露一个字就行。”
双生女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度,她们两个像逃过一劫似的,赶紧一唱一和的奉承起了卫宜宓。
“大姐姐最是好涵养的,”卫宜家一脸的巴结:“今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我们能做的,尽管吩咐。”
“大姐姐就不怪五妹妹吗?”卫宜室说话并不像妹妹那样露骨:“今天的风头可都让她抢了。”
“都是自家姐妹,怎么能说这种话?”卫宜宓一脸的从容大度:“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所幸燕家小姐没事。宜宁这么做也是给咱们公府长脸,作为长姐我与有荣焉。”
面对双生女,卫宜宓戏演的毫无压力。
这对贱人可以做她的马前卒,以后有什么她不屑去做、怕脏了自己手的事情大可以交给她们两个。
要是出了事情,不就是两个现成的替罪羊吗?
谁叫梅姨娘那个蛇蝎妇人害了宜宛,她讨点利息总不为过吧!
“大姐姐,你这样的胸襟气度简直可以做王妃了!”卫宜室深谙卫宜宓的心思,这句马屁真正的拍对了地方。
卫宜宓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娇笑道:“你们两个别跟我花言巧语的,孰真孰假,我心里有数。”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做红娘
八月十一是朱太夫人的寿诞。
卫宜宁起床理毕晨妆,早早过老太太这边来伺候。
今日虽不大宴,但朱太夫人的穿着打扮和往日相比都要更加正式隆重,如意一个人忙不过来。
老太太的院子里种了很多桂花和菊花,此时开得极盛,香气清远令人神怡。
“大小姐扭了脚,行动不便,”春娇体贴地说道:“咱们顺便掐了花送进去吧!”
卫宜宁说好,卫宜宓回来后竟没再找她的麻烦,看来一定是包氏跟她讲明了里头的利害关系。
卫宜宁当然不怕卫宜宓找自己的麻烦,甚至是希望她主动和自己过不去,因为如此她才有契机收拾卫宜宓,因势利导借力打力。
对于朱太夫人过寿这件事,智勇公府提前已经知会了各方,今年不准备大兴操办,所以各府也只是派人前来送了寿礼之后就回去了。
这也能理解,谁家出了那么多事还有心情操办呢?也免得众人聚在一起彼此尴尬要好。
柱东王府也派人送了礼,是燕家的大管家燕守德亲自到的。
包氏赶紧接待了,燕家的大管家说道:“小的是奉了王妃懿旨前来的,先来请个罪,九小姐因为那天受了惊吓,现在卧床休养,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包氏听了,忙起身说道:“大总管说的哪里话,实在是折煞我们了。贵府千金无恙,就是万千之喜,哪里还需要什么谢?”
话虽然这么说,包氏心中却也欢喜,一直以来,燕家的门槛都太高了,卫家高攀不上。
这次实属意外之喜,包氏知道人脉是极其重要的资源,妥善经营会受益无穷。
别人不说她心里也清楚,梅氏柳氏兴风作浪,已经让智勇公府受到了重创,她必须要苦心经营才能保住卫家的根基。
燕家是一棵大树,能得他家青眼,无异于多了一层有力保障。
送走了柱东王府的管家,卫阿鸾夫妇带着四个儿子进了府。
包氏卫宗镛陪着他们来到朱太夫人的院子里,人多了总算热闹起来。
彼时朱太夫人已经穿戴完毕,身上都是卫宜宁的针线,蝙蝠流云团花格外喜庆,把老太太衬得又气派又雍容。
小辈们依次向老太太行了礼,各自呈上礼物。
邵桐看着人群中的卫宜宁,悄悄向她使了个眼色。
卫宜宁会意,不动声色地从朱太夫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两个人来到一棵木樨树下。
秋日的艳阳隔着树荫筛下细碎的金芒,桂花的香气也变得格外浓郁。
邵二开门见山的说:“五妹妹,你最近可见过兰?”
卫宜宁看着,忍不住想替他脸红。
邵二直呼韦兰的闺名,这实在是唐突无礼,但他居然无礼得理直气壮。
既然他如此直接,卫宜宁也不必委婉,直接问他:“二哥哥,你真的对兰佩姐姐动心了?”
邵桐毫不犹豫的答道:“这是当然,我已经立志非她不娶,父亲母亲也已经答应了,等我考取功名之后就去韦家提亲。”
卫宜宁看着邵二,她从来不知道邵二是如此的单蠢,难道他不知道这只是长辈们的托词吗?
从很多方面来讲,他和韦兰几乎是不可能的,亏得他居然天真的认为前景可期。
“五妹妹,我有要事相托,你一定要帮我的忙。”邵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羊脂玉璧来递给卫宜宁,说道:“劳烦你把这个交给她,再替我传个话,就说我邵二非她不娶,叫她等我的好消息。”
卫宜宁没有接邵二递过来的玉璧,正色说道:“二哥哥,你该懂得男女大防,不可私相授受。你这样做俨然是把我当成了红娘,只是我一向不赞成张珙和莺莺那样私定终身的婚配,恕难从命。”
邵桐见她如此,只得下气央求道:“五妹妹,你是活菩萨。一定要帮帮我,你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
邵桐不管卫宜宁拒绝的干脆,还在极力争取。
“二哥哥,我不图你谢我,兰佩姐姐是我的义姐,我不可能为了讨好你而陷她于不义,若是到时你变了心,那我不成了和你一起诓她的人?你若是真有心,就尽快求取功名,然后明媒正聘,这才是大丈夫应有的担当。”卫宜宁说完转身就走。
邵二愣了半天,赶紧拔腿追了上来,他一向狷狂,此时却被卫宜宁的一番话说得肃容,站在卫宜宁面前深深鞠躬,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卫宜宁微微思忖了一下,决定可以帮邵二把话捎到,至于韦兰作何想法她就不再干预了。
朱太夫人的寿宴请了南曲班子,台上吹拉弹唱,台下的人也尽可能的哄老太太开心。
朱太夫人理解儿孙们的孝心,故而今天比往日都随和。
卫宁坐在朱太夫人的旁边,紧挨着她坐的是七小姐卫宜容。
这孩子年纪幼小,穿着银红的裙袄,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很是乖巧。
包氏专拔了老妈子和丫头伺候她,从外头看对她的确很不错,但至于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就没有人知道了。
卫宜宁以自己对包氏的了解,觉得她绝对不会如此好心,但包氏的狠毒不是有仇必报,而是要算计万全。
好比一只奸猾的母狼,在吃掉猎物前,一定要把它养肥了再下口。
包氏是这个家的核心,也是最难对付的人。
她够狠也有耐心,是个劲敌。
“寿筵开处风光好,
争看寿星荣耀。
羡麻姑玉女并超,
寿同王母年高。
寿香腾寿烛影高,
玉杯寿酒增寿考。
……”
台上的优伶扮作王母麻姑并仙女寿星,正在且歌且舞,然而一片欢歌笑语声中,有几人不是各存心事呢?
“来来来,咱们一同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包氏款款起身,手中高擎翡翠鹦鹉杯。
众人纷纷附和,笑语喧天中一派富贵祥和。
卫宜宁含笑相陪,她的座位恰与包氏相对。
包氏一脸慈柔,卫宜宁一派天真。
彼此对视一眼,在外人看来也是上慈下孝,不见丝毫锋芒。
卫宜宁却清楚在不久的将来,她和包氏必将拼个你死我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美人
朱太夫人的寿诞过了两天,燕家人亲自登门道谢,来的是王妃徐氏和九小姐燕婷贞。
包氏热情接待,脸笑成了一朵花。
寒暄落座之后,包氏便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把大小姐和五小姐都叫过来,说家里有贵客到了,叫她们快来见礼。”
又转过脸向徐王妃解释道:“九小姐头一回到寒舍来,多叫两个人陪着她,免得拘束。”
徐王妃又问朱太夫人的安,包氏笑答道:“我家老太太昨儿被姑奶奶接去邵府小住了,要明天才回来。”
徐王妃略带遗憾道:“是我来的不巧了,早想见见她老人家的。”
“王妃大可不必遗憾,咱们来日方长。”包氏殷勤备至,语气亲厚得能滴下蜜来。
卫宜宁和卫宜宓得到消息,都换了见客的衣裳,来到包氏这边拜见徐王妃。
卫宜宁依旧不十分打扮,卫宜宓却装饰的花团锦簇。
卫宜宁是第一次看到柱东王妃,只见她高贵端庄,美貌非凡。
按理说,她的年纪比包氏还要大几岁,但两个人坐在一起却像是两代人,绕是包氏不十分显老,在徐王妃面前也像是大人家十几岁。
都说美人难免迟暮,可不得不承认,总有极少数的人是上天格外宠爱的,就比如眼前的徐王妃。
在来的路上,卫宜宁听到有丫鬟婆子在悄悄的议论,说柱东王每次都要被王妃硬赶着才去侧妃和妾室的屋子里。
二十几年,徐王妃独享专宠,在京城的贵妇们中间也是首屈一指的。
很多人都说,只有徐王妃这样的母亲才能生出燕肯堂那样的儿子来。
卫宜宁和卫宜宓上前拜见过了,王妃起身亲热的将她们扶起来。
卫宜宓的脚已经没事了,但她故意装作很严重的样子。
徐王妃微笑道:“贞儿回去都说了,多亏卫家的小姐把她救了出来,大小姐还为此扭伤了脚,我特意准备的礼物给二位小姐压惊。”
包氏却坚决地推辞不收。
燕家的九小姐见了卫宜宁,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她不善言辞,只是朝卫宜宁友好的笑了下,但卫宜宁已经收到了她的善意,也报以一笑。
不过一盏茶后,包氏便对卫宜宓和卫宜宁说道:“你们还是领着九小姐去咱们家园子转转吧!
虽然咱们的园子简陋没有什么好观赏的。但九小姐是第一次到咱们家里来,待客之道总是要讲的。”
徐王妃听了笑道:“公爵夫人实在太过谦了,我早先来贵府拜会的时候,曾经到你们的花园里去看过。格外的精致绚丽,实在是难得的。”
又转过脸去对自己的女儿说:“婷贞,你同两位姐妹一起去转转,到了这里也不必拘谨,以后还该常来。”
包氏听了连连点头说道:“王妃和九小姐屈尊下降,实在令我们蓬荜生辉,若不嫌弃,以后定要常来。”
这边魏一宁和卫医秘领着颜九小姐出来,三个人身后各自跟着丫鬟婆子。
卫宜宓是卯足了劲儿要讨好燕家的九小姐,深恐卫宜宁抢了他的风头。
只是燕婷贞实在算得上是一个内向的女子,卫宜宓但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反倒是卫宜宁在一旁安安静静的,不争不抢,让她觉得很好相处。
“九小姐,咱们到那边亭子上去赏景吃点心吧,”卫宜宓殷勤的说道:“我已经叫下人去准备了,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是家常的点心,请您赏脸尝一尝。”
“宜宓姐姐太客气了,”燕婷贞微红着脸儿说道:“和我随便相处就好。”
“九小姐,你真是平易近人,”卫宜宓是真心实意的想讨好她:“我还没见过哪个女孩子像你这么温柔端庄的呢!真是难得。”
正说着,丫鬟们已经把点心摆到了凉亭上,一共六样,都是府里厨子拿手的。
卫宜宓自谦道:“招待不周,还请九小姐见谅。”
卫宜宁看了看桌上的点心随口说了一句:“怎么没有豇豆坨?咱家这个点心做得最好了。”
卫宜宓狠狠瞪了她一眼,鉴于有燕婷贞在前不好发作,心里却觉得卫宜宁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那豇豆坨有什么好吃的?”卫宜宓一副长姐的口吻:“市井小民入口的东西怎么能拿来招待贵客呢?”
看看桌子上这六样点心,虽然数量不多,但绝对精致讲究,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像豇豆坨这样的吃食,虽然平时府里也会做,但从来不拿来待客。
卫宜宓从来也不肯吃,她觉得这是低贱的食物。
只有卫宜宁那样的乡下丫头才喜欢。
尽管卫宜宓热情殷勤的招待,但燕婷贞却似乎对于面前的点心不怎么感兴趣,茶也只喝了半盅。
卫宜宓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起身说道:“九小姐稍待,我去厨房看看。”
她走了之后,燕婷贞声音细细的对卫宜宁说道:“五姑娘,那天多谢你把我救出来,本应该早早向你当面道谢的,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病了好几天才能下床。”
卫宜宁大方一笑说道:“九小姐不要再道谢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也不过是我刚好赶到而已,就算当时我不进去,也一定会有人进去救你的。”
燕婷贞觉得卫宜宁说话做事磊落大方,又没有一般贵族闺阁的繁文缛节,所以很是喜欢。
对卫宜宁说道:“我听说五小姐今年也是十三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生日。”
“九小姐也和我同龄吗?”卫宜宁道:“我是十月生的。”
“我比你大几个月,以后就叫你妹妹了,你若是得空就常到我家来玩,我一个人在家实在闷的很。”燕婷贞娇憨一笑,露出一只小虎牙,显得格外俏皮可爱:“我也爱吃豇豆坨,可惜府里厨师做的不好,用料太细了,反倒失了应有的味道。”
卫宜宁听了颇有些意外,但继而也就释然。
人的口味其实和门第高低并无实质关系,只是有些人总是喜欢以高门贵地标榜自己罢了。
她觉得颜九小姐虽然生性腼腆,但并不做作,也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示
几位小姐离开之后,徐王妃又郑重地对包氏说道:“夫人,这些礼物实在微薄,权且算是一份心意,你就代两位小姐收下吧!”
对于燕家人而言,不管起火的原因是什么,终归是卫宜宁救了燕九小姐,这救命之恩是不可不报的。
之所以还带上卫宜宓那一份,也是燕家人考虑周全的结果,知道卫宜宁在智勇公府里只怕是不得宠,带上卫宜宓那一份也是省得让她难做。
可包氏这头也铁了心的不要,神情十分严肃的说道:“王妃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们了,就凭咱们两家世交的渊源,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是因为九小姐福大命大,自有神仙保佑。我家孩子粗鄙,却一直对九小姐心怀钦羡,若王妃觉得她们还有一二分可取处,叫她们能有机会跟着九小姐学学大家闺范,我们就十分感激不尽了。”
徐王妃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听到包氏这样说也就不在强留礼物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只是在面上一点也不表现出来。
她并没有接包氏的话茬,而是带着一脸蔼然的笑意款款说道:“智勇公的身体怎么样了?我来时王爷特意叮嘱我代为问候。”
包氏见徐王妃提起了卫宗镛,便叹一声,神情很是落寞地说道:“有劳王爷致意,我家老爷这些日子郁郁于中,一直病着,大夫也请了好些,只是收效甚微。”
徐王妃听了说道:“我家王爷还说圣上前几日还问起了公爷,想来罚俸也不过是为了堵住那些御史们的嘴。”
包氏心里动了一下,她本想借此机会让女儿和燕家多往来,但徐王妃不上路,这难免让她失望,但听了对方的话,她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不过徐王妃说话只是点到为止,只给她似有若无的一点暗示,包氏也只能假装听不出什么来,神色如常的陪在一旁。
徐王妃和包氏在这里又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看看天色将午便起身告辞。
包氏殷勤留饭,徐王妃笑着说道:“本来不该拒绝的,只是我们老太太的午饭一向都是我和婷贞伺候的,今天出来的时候跟老太太说午膳前必回去的,还请公爵夫人见谅,改日一定领赐。”
正说着卫宜宁卫宜宓两人也陪着燕九小姐转了回来。
包氏等人把徐王妃母女送到府门前,直到看着王府的车子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来。
徐王妃母女离开之后,卫宗镛就走过来找包氏。
因为拜访的是王府的女眷,他自然不好到跟前来。
听说柱东王府的人走了,才到包氏这边。
卫宜宁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卫宜宓见父亲来了,也没多做停留,叫丫鬟扶着她回去了。
见身边没有了别人,卫宗镛便向包氏问道:“今天徐王妃来怎么说?”
包氏的脸上浮动着几分喜色,尽管身边没有别人还是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别人偷听去了:“王妃准备的礼物我没收,如数退还回去了。”
卫宗镛听了说道:“也好,咱们也不图谢,只要从此之后能和燕家常往来,比什么都强。”
“王妃提起了老爷,说王爷叫她代为问候。”包氏说道:“我猜老爷的好运要到了。”
“哦,夫人何出此言?”卫宗镛乍一听还有些难以置信。
“燕家岂是白白受人恩惠的?”包氏的语气很笃定:“否则王妃不会凭空提起的。”
卫宗镛听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连连搓手,柱东王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有他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自己就能获得说不尽的好处。
他不禁一扫之前的灰败心情,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女儿死了又怎么样?被皇帝罚俸又能怎么样?
只要能升官,这些事都不值一提。
在回府的路上,九小姐燕婷贞问徐王妃:“母亲,咱们怎么把送给卫家两位小姐的礼物又带了回来?”
徐王妃迎着女儿纯真的目光不得不加以掩饰:“公爵夫人说了,这礼不能收,收了只会让咱们两家显得生分。
我想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太坚持,反倒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燕九小姐涉世未深,并未察觉母亲的这番话颇有漏洞。
徐王妃默默把脸转向车窗,这包氏还真是个贪得无厌的人。
她的女儿怎能和声名狼藉的卫家有过多的往来呢?
救命之恩不能不报,燕家人极重名声,绝不能背上背信弃义之名。
但同样的,也要尽可能的和卫家划清界限。
当初卫家没出事的时候,柱东王府和他们的往来就一般,又何况如今的智勇公府丑闻频出?
那包氏不肯收谢礼,绝不是出于高风亮节,而是所图更深。
燕王爷和徐王妃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料想到卫家人会很难缠。
燕王爷虽然与卫宗镛同朝为臣,年纪也相当,两家的爵位虽然差着等级,可也算是世交。
当年老公爷卫逊在世时和燕老王爷的关系虽算不上十分亲厚却也没有矛盾。
究其原因,也实在是卫宗镛实在太不堪。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燕王爷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也就疏远。
所以燕王爷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如果送去的礼物卫家人不肯收,那么干脆就给卫家一份大礼,彻底把他们的嘴堵住。
卫宗镛此时一定忧心忡忡,因为皇帝刚刚罚了他的俸禄。
燕王爷当然知道卫家最想要的是什么,既然如此,他索性就帮一帮卫宗镛,让他的官职升一升。
燕家人自然知道燕婷贞真正的恩人是卫宜宁,可是如果只是单纯地答谢卫宜宁,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给她招来祸端。
毕竟燕家人能给她的不过是一些贵重的礼物,卫宜宁终究生活在卫家,她的婚嫁,将来都由卫宗镛和包氏说了算。
若是她风头太盛,难免会令人心生嫉妒,那么燕家的报恩反而会害了她。
“母亲,那个卫家的五小姐和我很投缘,”燕婷贞高兴的说:“我想改天邀她到咱们府里玩儿。”
“贞儿,那卫五姑娘的确是你的恩人,我们也一定会好好报偿她的恩情,”徐王妃十二分耐心地对女儿说:“但那卫家根本就是一滩浑水,你清清白白的名声不能受丝毫玷污,听娘的话,以后还是和她们少来往吧!”
知女莫若母,徐王妃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生性腼腆却善良,实在太容易受人利用了。
那包氏一向精于算计,是个能在蚊子肚里刮脂油,鹌鹑嗉里寻豌豆的老手。
雏决不能同枭鸟同枝,否则只会累及自己的名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升官
智勇公府的中秋节,过的不如往年热闹,但还是按照以往的规格操办了一场。
今年的秋月格外皎洁,但却没有几个人有心情去欣赏,在座的都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
因此中秋家宴早早的就结束了,卫宜宁回到自己的住处,春娇走过来悄悄的说道:“五姑娘,你要我去置办的东西已经都办完了。”
卫宜宁闻言,往桌子上看了看。
上头摆着很多新鲜的瓜果和点心,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向春娇说道:“难为你有心,置办的这么齐全。”
“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不过是跑跑腿动动嘴,尽我一个做丫鬟的本分,哪里敢承望姑娘的夸赞,可不是折煞奴才了。”春娇的脸带着些羞红。
卫宜宁见她如此,知道是自己的话让她难为情了,于是也就不再往下说了。
今天是中秋节,她难免想起自己的家人,今天一早上,卫宗镛和包氏就已经去祖先堂烧了香,上了供。
但卫宗钊和王氏的灵位却不在里头供着,自然享受不到香火。
卫宜宁又不能出府去,于是就拿了些散碎银两叫春娇去和厨房的人打点,取一些新鲜的瓜果点心来,准备晚上的时候遥祭一番,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份心。
端午节的时候她没有这样做,那是因为自己刚刚进智勇公府,须得格外小心在意地藏拙,否则怕惹出不必要的纷争。
但现在春娇和小舍儿都是她的亲信,府里头也没有人格外的关注着她。
因此卫宜宁就想趁此机会,祭奠一下父母和哥哥的在天之灵,也祈求他们能够保佑自己早早找到弟弟观音保。
春娇和小舍儿将一张小方桌抬到院子里安放好,又将置办来的果品放好,烧了一炉好香,之后就安安静静地退下去,不打扰卫宜宁祭奠。
卫宜宁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冰魄,心中忍不住悲情涌动。
皎皎月华自云端流泻而下,铺陈了满地的清霜,蛩鸣声声中,卫宜宁的心绪也不由变得飘渺,萦萦绕绕,缠绵郁结。
直到香烬漏残,才回过神来,站起了身,双腿都跪的麻木了。
春娇忙过来搀扶,她有些心疼卫宜宁,却不好说出来。
五小姐年纪虽小,却是极懂事儿的,自己就算是说出些安慰的话来,也不过是浮萍潦草,起不到什么作用。
春娇知道,以五小姐的性子,明天一早又能恢复如常了。
说起沉稳端庄,府里的几位小姐加起来都不如五姑娘。
就凭着这一点,春娇就笃定卫宜宁将来一定是个有造化的。
卫宜宁的确有些神伤,虽然她没有哭泣。
她只是习惯了情绪不外露,却并不是铁石心肠。
不过就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经常有的。
复仇大计还没开始,软弱这个词就必须要靠边站。
“你们都早点歇着吧!”卫宜宁换好了中衣对两个丫鬟说:“明早记得把那些果品分给院子里的人吃,放久了就不好了。”
春娇和小舍儿答应着,给卫宜宁撂下床帐,然后也悄悄退了出去。
卫宜宁轻阖眼帘,澄清了思虑,很快就酣然入眠了。
她不允许自己沉湎于悲伤,因为这样做于事无补。
在她看来,伤心难过泪流成河一千日都不如坚定心绪付诸行动的一天有意义。
所以,她总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
复仇一定是孤独的,她注定要长期的依赖自己,无论如何,身体不能垮掉。
悲伤可以有,但她只会把悲伤发泄在报仇雪耻以后。
中秋节才过去没两天,便传出了卫宗镛升官的喜讯,前来宣旨的正是柱东王爷本人。
卫宗镛能在此情境之下得以升官,自然是有贵人相助,而皇上叫柱东王爷前来宣旨,那么他在中所起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
卫宗镛叩拜接旨之后,自然高兴得忘乎所以,像只喝醉了的猴子一般浑身发痒,本来就没法恭维的五官几乎都挪了位,看上去格外不堪。
当即就要大排宴宴,挽留柱东王爷在自家吃一杯水酒。
燕王爷三分推拒七分客气的说道:“侍郎大人,小王还要回去向圣上复旨,不敢多做停留,还请见谅。”
卫宗镛此次被封的是工部右侍郎,故而燕王爷如此称呼他。
燕王爷说完便带着随从离开了智勇公府,卫宗镛尚且不甘心,像哈巴狗一样跟在后头,直送出府门外,犹且殷勤挽留。
燕王爷一骑绝尘,头也不回的去了。
倘若卫宗镛人品才干都过得去,那么柱东王看在卫家女儿救了自己女儿性命的份上也会屈尊与之结交。
偏偏卫宗镛一无是处,为燕王爷所不齿。
这次还他一份大礼,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之所以这样做,最主要的目的也不过是一笔勾销了这份人情,免得以后夹缠不清。
卫宗镛是没有羞耻心的,升官是他最大的追求,能不费吹灰之力从天上掉下个侍郎来给他,便只顾着喜出望外了,其余的事哪会放在心上。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包氏也同样满面喜色。
最近几个月丧气的事情太多了,终于有了一件喜事,而且还是大喜事,怎么能不高兴呢?
“夫人真是女诸葛!”卫宗镛胸襟畅快,便觉得谁都可爱,夸赞包氏道:“真与你前日所料丝毫不差!”
包氏知道卫宗镛是最没长性的,他不记恩,也不算记仇,只要能给他带来好处,他就会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同样的,一旦忤逆了他,不管曾经给他多大的恩惠,他都全然不顾。
趁此机会,包氏决定再给卫宗镛锦上添花,以此来博得他的欢心,毕竟因为柳氏的事,他们夫妻二人也有了嫌隙。
“老爷,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着你身边没人伺候着也不行,也会让外人笑话。因此已经叫人去选个好人家的姑娘,待我禀明了老太太,就把人悄悄接进府里来伺候老爷。”包氏一副贤妻的模样。
卫宗镛原本还沉浸在升官的喜悦中不可自拔,听了包氏的话更是连后脑勺都乐开了花,连连说道:“夫人真是我的贤内助,既然你有此打算,内宅的事一向是你说了算的,一切就有劳你了。”
包氏敛衽道:“老爷放心,这次我一定给你寻一个又温柔又美貌的可人儿。”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抱不平
八月的清晨秋雾霏霏,卫宜宁斜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手中拿着一卷旧书读得入迷。
榻上铺着一领半旧的芙蓉簟,轩窗湘帘半卷,中庭落花成尘,秋气丝丝缕缕地泛上来,正是读书的好时节。
春娇端了脸盆进来,见卫宜宁一副与世无争只读圣贤书的模样,不由得替她心中感到不平。
她跟随卫宜宁的时间长了,卫宜宁待她一向宽和,春娇也不是没良心的,自然而然向着卫宜宁。
几个小丫头都在院子里干活,小舍儿也不在跟前,春娇便催道:“姑娘先别看书了,梳洗了好去前头请安。”
卫宜宁好脾气地放下书,她似乎又长高了,下颌也稍微削尖了些,不似一开始进府的时候那般圆润,少了几分孩气,添了一段少女的婉媚。
春娇却忍不住替她气苦,嘟囔道:“夫人也真是的,人是姑娘救的,一分好处没落着,燕家把恩情都算到老爷头上去了。这也还罢了,好歹嘴上说几句好听的,也叫人心里过得去。偏偏都跟没事人似的,连提也不提。”
卫宜宁救了燕婷贞,卫宗镛被升了官,包氏她们高兴万分,却没念过卫宜宁的好,春娇难免替她感到委屈。
“上次韦家人的谢礼那么丰厚,那燕家可比韦家还要富贵,夫人把谢礼如数退了回去,连问都不问小姐一句。”春娇越说越愤愤,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了。
卫宜宁慢闪秋波看了她一眼,像初春的水面荡过一阵涟漪,春娇却立刻噤了声,五小姐的眼睛太有神,既剔透无瑕又满含深意,春娇被她看上一眼立刻就觉得自己浅薄无知,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话,一下子化为乌有,半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卫宜宁见她不再说了,才淡然开口:“这不是很好吗?我救人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图谢,再者老爷升了官是全府的福气,我一样跟着沾光。夫人没把我当外人,所以也没必要闹虚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这样的话,以后无论人前人后都不要再说了,给我梳头吧,还要去请安呢。”
春娇忙答应着,拿起梳子来给卫宜宁梳头。卫宜宁的头发如一匹黑绸,发丝柔软韧滑,闪着幽暗的光。
“姑娘的头发真好,”春娇真心赞叹:“怎么梳都好看。”
卫宜宁笑而不语,这样的话她每天都要听好几遍,晨起梳头,睡前卸妆,春娇都要念叨一遍。
“先去给夫人请安吧,”梳妆完毕,卫宜宁起身说道:“昨儿老太太说今早要我去她屋里吃,若是吃过饭再去给夫人请安就显得不恭敬了。”
春娇答应了个是,乖顺地跟在卫宜宁身后,踏出门去先叫小舍儿:“傻丫头,乖乖地看好门窗。”
小舍儿正蹲在树荫下逗弄一条秋虫,听了春娇的话大声地答应着站起身,噔噔噔几步跑进屋里去了。
“姑娘,”小舍儿想起重要的事,隔着窗子叫卫宜宁:“老太太那边有吃剩的桂花糕给我拿回半盘子来。”
卫宜宁笑着点头,小舍儿吃惯嘴了,总惦记着要她带吃的。
去见包氏的时候,恰好遇上了卫宜宓。
卫宜宁依礼问了安,卫宜宓的神情总带着三分倨傲,眼皮半垂着答应了一声。
她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她格外爱惜自己,到现在还由两个丫头搀着,不知道的以为伤得多厉害。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包氏的屋子,包氏正坐在那里喝仙家酒,她最近身体不好,于是想着用心滋补,就叫人物色了一个奶妈,每日用人奶和着茯苓粉吃下去,据说是最能益体养颜的。
“宜宁,天气凉了,饭后我叫人给你量尺,多做几件衣裳,”包氏拿起苏绣的帕子揩了揩嘴角,语气中透着慈爱:“还有宜容,别人就算了。”
“我的衣裳够穿,夫人就别为我操心了。”卫宜宁一向不在意这些,更何况老太太时常逼着她用自己存的衣料做衣裳,她不缺穿的。
“那怎么成,”包氏亦坚决:“你是咱们府里的大功臣,我怎能薄待你?”
正说着卫宜容走了过来,打扮得整整齐齐,穿着簇新的衣衫,手里拿着一块糕饼,边走边吃。
小孩子不懂事,糕饼屑难免弄在衣服上,包氏见了立刻沉下脸,劈手打掉卫宜容手里的糕饼,训斥道:“没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枉我亲自给你绾发穿衣!跟着你的丫头老妈子都死绝了?!由着你这么讨吃鬼似的?!”
卫宜容被唬了一跳,继而大哭起来,她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贪吃再正常不过了。
跟着她的人赶紧上来把她抱走了,免得让包氏更愤怒。
包氏这阵仗卫宜宁还是头一次见,她眉宇淡然,不见丝毫动容,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一旁的春娇则吓得腿都发软,她莫名觉得夫人此举似乎在针对五小姐,尤其是当她看到夫人身边的丫鬟秋云朝自己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的时候。
今天早上,春娇去伙房提热水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秋云也在。
这秋云进府没多久,她在包氏身边伺候,再加上性子抓尖要强,府里的下人们都巴结她。
提洗脸水这种活儿她本不必做,但是伙房的人知道她爱吃蒸鸽蛋和鸡丝面,每天早上都给她做好了,放在灶上温着。
秋云便借口去伙房提水来这里吃小灶,已经习以为常了。
春娇提水的时候,就见她坐在伙房的椅子上,边吃边说道:“夫人说了,要给我们这几个一等的丫鬟每人都做两身新衣裳,还要配上鞋袜。咱们老爷新升了官,自然常有客人来拜会,我们虽然是下人,可也不能丢了公府的脸。”
语气中满是炫耀得意,春娇见她这副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偏偏秋云见她来了没对自己笑脸相迎,立刻拉下了脸,语气尖酸地说道:“春娇姐姐早起怕是还没睁开眼吧?都是奴字辈的装什么清高?”
春娇本来心里就不痛快,被这么一刺就有些控制不住,忍不住回嘴道:“你倒是不清高,可别忘了你那两身新衣裳是我们五姑娘拿命换来的!”
秋云待要开骂,恰好如意带着个小丫头走了来,问老太太的早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秋云不敢在如意面前逞能,春娇也就提了水走了。
看如今这情形,再加上秋云那狗肚子盛不住二两油的性子,多半是在包氏跟前搬嘴弄舌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无需太忌惮
春娇难免心慌,自己口无遮拦给五小姐闯祸了。
她早上才同秋云因为衣裳的事拌过嘴,卫宜宁来请安包氏别的不提,偏偏说起做衣裳的事儿,还拿七小姐做法,明显就是在敲打卫宜宁,要她安分些,知道轻重。
论理自己说的话占理,这件事本来就是五小姐的功劳。
可话一旦传到夫人的耳朵里可就不一样了,且秋云极有可能在这里头添油加醋了,把原本自己的气话说成是五小姐心怀怨怼,整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春娇五脏如焚,恨不能跪下来请罪,说都是自己的错,可包氏又没朝卫宜宁发难,自己要是这么做了极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让卫宜宁处境更尴尬。
相比春娇的胆战心惊,卫宜宁这厢一派的光风霁月,眉毛都不皱一下。
包氏细细留神她的脸色,不见端倪。
她心里知道卫宗镛的侍郎是怎么来的,可又怎么样呢?卫宜宁若是没有智勇公府的庇护不就是个乡下丫头嘛!
况且从她进府以来,自己对她凡事照应,如今便是她给府上带来好处也是应当的,老爷升了官,她一样荣耀,水涨船高的事儿。
包氏之所以没有正式的向卫宜宁道谢,并不是她忘了,而是刻意没这么做。
她不想把卫宜宁捧得太高,万一这丫头变得不知天高地厚,心里口头以功臣自居,那样就不好拿捏了。
何况包氏还另有打算,那就是找机会让大女儿卫宜宓和燕家的九小姐成为密友,夹着个卫宜宁算怎么回事儿?
须得提前就晾着她,免得将来她横插一脚。
虽然卫宜宁早就在包氏面前表态,会安分守己,不生异心。
可在利益面前谁肯松手呢?包氏又不是三岁孩子,拿话哄哄就会当真。
卫宜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包氏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她自负有的是耐心和计谋,卫宜宁虽然不傻,但终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且孤弱无依,不需要太忌惮。
“宓儿宜宁,你们两个先去老太太那边问安吧!”包氏一派从容温和,仿佛刚刚发怒的不是她:“就跟老太太说,我因为一会儿有事要去禀告她老人家,所以这会儿就先不去请安了。”
卫宜宁随着卫宜宓起身,施施然走了出去。
秋云似有些不甘,待要说什么,包氏断然开口道:“这件事就过去了,五丫头一向省事,这次多半是她的丫头自作主张。”
秋云眨了眨一双雉眼,换上一副柔顺模样,垂手道:“夫人说的是,奴才记住了。”
等卫宜宁从朱太夫人这边吃过饭,包氏便来了,卫宜宁见她到了,想起之前的话便起身告退了。
包氏说她有事要跟老太太商量,多半是要避着人的,卫宜宁自然不好多停留。
果然,卫宜宁出去后,包氏重新把脸上的笑容揉和得更加贤惠,说道:“今天媳妇来是特意跟老太太讨个主意。”
朱太夫人正坐在榻上摸骨牌张儿,听了包氏的话也并没抬起头来,应声道:“我早说了凡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一个老不死的,还操什么闲心!”
包氏抿嘴一笑,说道:“老太太身体比我还硬朗呢,偶尔操操心就算是疼我了。”
朱太夫人叹了口气,停下手来问道:“到底什么事?”
包氏笑吟吟一张脸,声音压的有些低,带着一副虚心求教的神清:“我私下里想着,老爷身边没人伺候,给他纳个小妾。一来让人看着也体面些,二来也冲冲喜。”
朱太夫人听了倒不反对:“这事你这个主母尽可做主,你既然如此贤惠,我还说什么。不过择人的时候费点心,别弄个长牙倒刺的进来。”
包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的喜悦仿佛是太夫人答应给她纳妾一样,说道:“老太太嘱咐的是,我一定擦亮了眼睛好好选。只是我个人的拙心思,虽则是纳妾,却也不好太张扬了。只是选个好日子把人抬进府来就是了,对外就不操办了。”
给卫宗镛纳妾是为了安抚他,可也要顾忌影响,大操大办的容易让人耻笑,因此包氏决定低调行事。
另外还有一层,经过梅氏柳氏的事情,包氏觉得对于小妾就不能抬举她们,免得生出不安分的心思来。
说白了不过是买进来的一个玩物,难不成真让她做半个主子吗?
朱太夫人本就不喜欢掺合这些,心里也清楚,包氏来询问自己,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一定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
因此说道:“你已考虑的周全,就这么办吧!”
包氏这才起身,又说了几句话才转身去了。
“小姐听说了吗?”春娇从外头进来悄声对卫宜宁道:“老爷要纳妾了。难怪夫人说有事要跟老太太禀告,想来一定就是这事了。”
专捡小姐们请过安才去,显然纳妾这事不能让没出阁的姑娘们听到。
卫宜宁正在研究一局棋,听了春娇的话没做回应,而是把一只白子慎重地落在棋盘上,而后才慢慢开口:“我刚才想着要修剪花枝,怎么找不到竹剪子了?”
春娇道:“早起还在外窗台上放着呢,我去问问小舍儿。”
卫宜宁就这样把话岔过去了。
卫宗镛纳妾是迟早的事儿,梅柳两位姨娘都不在了,前些日子恍惚听说老爷在外头养了人,但不知怎么竟把人送走了,并没接到府里来。
卫宜宁不清楚酥酥的事,只是听说卫宗镛有个外宅。
卫宗镛不接酥酥的原因是当初柳姨娘陷害包氏的时候酥酥也在他跟前进过谗言。
尽管后来她辩称自己也是听信了谣言,当时也是想着维护卫宗镛才说的话,毕竟她一个外宅,能知道多少实情呢?
但卫宗镛疑心病重,虽然不能确定她与柳姨娘有勾连,但终究是不放心。因此纵然她生的千娇百媚,卫宗镛却难免越看越胆寒,到底把她发落了。
这事包氏也知道,卫宗镛没打算要瞒她。
看来这府里又要重新热闹起来了,卫宜宁默默的想。
第一百三十章 恶犬拦路
秋高气爽,草木扶疏,正午的骄阳直晃的人睁不开眼。
智勇公府的花园子里,一群丫鬟正在嘻嘻哈哈的蹴秋千。
这些十几岁的女孩子们大多数时候都要陪在主子身边,就算不干活也要规规矩矩的,只有正午这一会儿,主子们都在午憩,她们才能出来透一口气。
这花园离各主子的住处都远,所以就成了丫鬟们玩闹的好去处。
此刻,一个丫鬟立在秋千上,下面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围着她。
“你们倒是使劲儿啊!都没吃饭吗?”秋千上丫鬟似有些不满意荡得不够高,她可是荡秋千的一把好手。
她站在高处眼睛又尖,看到有人打那边走了过来,平头小脸,细瘦的身条,是五姑娘的丫鬟春娇。
“真是冤家路窄!”秋千上的丫鬟薄嘴唇微掀,她的眼睛偏圆,眼尾很深且微微上挑,是一双雉眼。
微微眯起来的时候,就显得很阴刻。
其他的人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都看到了春娇。
丫鬟们虽然都是奴字辈儿的,但其实也分三六九等。
像秋云这样的一等丫鬟,又是陪在当家主母身边的,身份地位自然高。
春娇也是一等丫鬟,可她伺候的是五小姐,在众人的眼中自然比不上秋云了。
不过也有几个老实本分的,知道这个秋云虽然进府的时间不长,但最是抓尖要强脸酸心狠的,就想替春娇说句好话:“咱们都在一个府里头,彼此又天天见面,还是算了吧!”
又有人说:“这五姑娘别看无父无母,却是老太太跟前最受宠的。闹得十分难看了,也不是好开交的。”
秋云听了,却是火上浇油一般,冷哼道:“我呸,她算什么主子?不过是夫人心善,收留了她。那个春娇开口闭口的说什么五小姐是咱们府里的功臣,真亏她说得出口!我都替她臊的慌!”
“秋云姐姐你还不知道吧?这五小姐可有钱呢!我听府里的婆子说起,当初擎西王韦家可送了她不少值钱的东西,这五小姐出手也大方,别说众位主子,就连跟她的两个丫头,也被赏了好几尺的妆花缎子呢!”另一个新来的丫鬟说,语气中满是羡慕。
“没错,我见过的,”另一个在府里服役多年的三等丫鬟说道:“那料子可真好看,像一片彩霞似的。要是能做成嫁衣穿在身上,让我立刻死了都值。”
秋云的眼睛忍不住转了转,没想到春娇手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她姐姐秋霞就要出嫁了,婆家是南门外种桂花的,比自家要富裕些。
秋云的娘也是个好脸面的,一心怕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欺负,紧着在嫁妆上使力。
可自家就那么些家底,还有个儿子没娶媳妇,能置办的嫁妆也有限。
秋云最像她娘,她如今进了公爵府,便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智勇公府主母之婢”几个字,好叫人们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早已禀明了包氏,过些日子要回家一趟。
大户人家都会一月给仆人一两天的假,智勇公府也不例外。
“要是我回家的时候能带回去那妆花衣料给姐姐做嫁衣,那藤家还不得像迎菩萨一样把我姐姐迎进门去?”秋云心里想得美极了。
春娇经过这里可不是为了玩儿,她要去浆洗房,取屋子里送洗的桌围椅袱。
她是一等丫鬟,本不必做这些琐碎的活计。但因为想着送洗的都是些零星小件,若是派别的丫鬟来,不经心就会丢了掉了,还是她自己来比较好。
她也看见了秋云等人,想着之前和她拌过嘴,自己又不想再生事端,因此就故意低了头,准备悄悄走过去。
见她这副样子,秋云就越得意。
看来之前夫人敲打卫宜宁的话分明起了作用,自己只需要在夫人面前说上那么两句话,她们主子奴才就只有受着的份儿。
难怪人们都说,宁为大家奴不做小家女。羽毛虽轻却插在令箭上,自己上前跟春娇索要妆花缎,不信她敢不交出来。
“你们把她叫过来,”秋云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大伙儿都在这,她装什么看不见呀!”
于是就有人开口喊道:“春娇姐姐,过来玩啊!”
春娇只得站住了脚,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客气的说道:“不了,我还有活没做完呢!你们玩儿吧!”说着抬脚就要走。
秋云见她如此,不由得恨了一声,从秋千上下来,直奔春娇走了过来。
春娇见她来势汹汹,心里边也直打鼓。主要是她不想连累五小姐,再出现因仆责主的事情。
“春娇,你这是要去干嘛呀?”秋云站在春娇面前,趾高气扬的问。
春娇不想再起争端,便忍着性子回答她:“我要去趟浆洗房。”
秋云似笑非笑的问:“明人不说暗话,我听说你手里有块妆花缎子,我姐姐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你能不能先匀给我?等以后我找机会再还给你。”
春娇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那妆花缎子她原本是留做自己嫁妆的。
但几个月前,娘叫银锁哥捎口信给她,说弟弟要上学,没有像样的束。她爹想要谋个北门楼打更的差事,也没像样的礼物送人。
春娇无法可处,只能忍痛把那几尺妆花缎子叫银锁哥拿了回去。
如今秋云开口问她要,她哪里还有了?
“以前五姑娘的确赏过我几尺,”春娇如实说道:“可我已经给爹娘拿回去了。”
秋云听她这么说,马上就认定了春娇是在撒谎,她就是不想给自己。
“你这是糊弄鬼呢?!”秋云脸上挂了霜,她的肤色微黑,但长得并不难看,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春娇的鼻子就骂:“好好的给你个台阶下,你却这么不识抬举!你仔细着吧,咱们走着瞧!”
说完气冲冲的转身去了,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丫鬟也呼啦啦的跟着走了。
下人之间争夺的利益虽然渺小如芥,但残忍的程度却并不逊色,就像是为糕饼渣掐得昏天黑地的蚂蚁。
“不知死活的东西!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秋云边走边在心里恨恨的想。
第一百三十一章 欺人太甚
春娇走在路上,越想越犹豫。
看秋云那不依不饶的架势,难保她不会在夫人面前再乱说话。
可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五姑娘受连累呢?
去哀求秋云?
没有妆花缎子,就是说一千句好话也没用。
自己一个月的月例不过几吊钱,自己只留下半吊,其余都要拿回家去,根本就没什么积蓄。
把这事告诉五小姐?
人家好歹是主子姑娘,跟卫宜宁说这些事,不是诚心给五姑娘添堵吗?
可如果不说的话,又怕她没防备,再被夫人旁敲侧击的教训。
春娇一颗心乱麻似的,心里只能哀叹,果然是,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那秋云虽然只是个丫鬟,可她狗仗人势,乱吠乱咬。
五小姐一个未出阁且又寄居的姑娘家,和她一般见识就低了身份,不理她又不胜其扰。
春娇一想就觉得为难死了。
“不然去找如意姐姐说说?”春娇思忖着:“秋云应该不敢惹她。”
可又转念一想,如意也不是府里的管事丫头,让她帮忙,万一秋云狗急跳墙,再把如意卷进来,自己不是造孽了吗?
思前想后到底是没个章程。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春娇无力哀叹。
这一回府里的丫鬟仆人大换血,弄了些城边乡下旮旯里的人进来,虽然大多是安分守己的,可也不排除像秋云这样眼皮子浅又不饶人的货色。
回到院子里,春娇把自己的心事都藏起来,她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让卫宜宁知道这些。
因为就算对她说了,五小姐又能怎么样呢?既不可能去和秋云当面对质,也不可能到包氏面前去陈情。
丫鬟之间的纠纷,把主子卷进来,只会丢她的脸。
让大小姐她们知道了,又该笑话五小姐出身低微了。
“五姑娘已经够可怜的了,平日里谨小慎微,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求在这府里能混个平安。”春娇默默的想:“她待我不薄,我可不能让她趟这趟浑水。”
“说不定秋云也就是吓唬吓唬我,”春娇忍不住侥幸的想:“五小姐和我都没什么错处,想来她也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顶多以后见面的时候啐我两口,我脸皮厚些就是了。”
可从来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才不过两天,春娇陪着卫宜宁在朱太夫人这边做针线。
卫宜宁翻了翻线笸箩,对春娇说:“老红色的绣线不够了,你回我屋里取些过来。如意姐姐那里虽有,但粗细不一样,没办法混着用。”
春娇听了,赶紧起身回去。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哭声,是小舍儿的声音。
春娇赶紧进去,院子里两三个小丫头围着小舍儿,正用冷水给她冲洗手。
“这是怎么了?烫着了?”春娇赶紧走上前去,见小舍儿的手上满是烫痕,又是燎泡又是血,看上去怪吓人的。
“五姑娘那有獾油,快拿来涂上。”春娇说着跑进屋里去,当初卫宜宛烫伤就是用的这个,效果格外好。
小舍儿张着大嘴,哭得满脸的鼻涕眼泪,见了春娇更是嚎啕:“是秋云给我烫的!明明是她叫我吃的,回头又说我偷吃。”
原来,小舍儿去伙房取热水,正好赶上秋云在那里。
这秋云特别嘴馋,只要得空就往这边跑,伙房里吃的多,那些婆子又争着讨好她。做了各样的零嘴儿供着她。
秋云看到了小舍儿,知道她和春娇是一块儿的,且是个傻子。
秋云是来给包氏屋里拿点心的,一共两盘子,不过伙房的婆子都知道她爱吃,又特地单独给她做出一盘来。
秋云正要吃,就看见了小舍儿,便招着手叫她:“傻丫头,过来吃果子。”
小舍儿憨直,不知道这里头有诈,乐滋滋的就过去了。
刚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秋云就立刻变了脸。骂道:“你这害了馋痨的,居然敢偷吃给夫人准备的点心!”
说着便拿起烧火棍,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小舍儿自幼在府里被欺负惯了,只知道抱着头蹲在地上,根本不敢反抗。
秋云犹不解恨,见一旁的灶火上有夹碳的铁筷子,便拿起来往小舍儿手上戳,一边戳一边骂:“烂了爪子的!偷东西!你缺的那两根指头也是做贼被捉让人砍掉的吧!”
其实小舍儿自幼被捡回来的时候,手指就是缺的。
春娇一听小舍儿说出秋云的名字来,就暗道不好。这院子里除了自己,就算小舍儿跟五姑娘最近了。
秋云欺负她,就是向春娇示威。
“春娇姐,秋云还说要给我告夫人呢!”小舍儿哭着说:“她说要想让她不说,须得把姑娘赏我的妆花缎子给她。”
春娇听了这话,几乎没气的吐出一口血来。这秋云也实在是太不要脸了,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跟自己索要不成,回头就去找小舍儿的麻烦。
这种人得亏托生成个丫头,倘若是个男的,再有点权力,还不知要做出多少龌龊的勾当来呢。
“姐姐,咱们去告诉五姑娘吧”小舍儿抽噎着说:“她这么欺负人,叫五姑娘打她!五姑娘连老虎都敢打。”
春娇听了却只有苦笑,五姑娘的确勇敢,敢于搏虎,敢进火场救人。
可这些和对付秋云是两码事儿,狮子不惧强敌,却拿蚊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是这个道理没法跟小舍儿说明白。
“小舍儿你别哭了,叫五姑娘看了着急,”春娇安抚她:“回头就说是自己不小心烫的,别说别的,听见没?为了保平安,你就把缎子给她吧!”
小舍儿一向听她的,可到底心有不甘:“那缎子是姑娘赏我的,秋云冤枉我打我,我凭什么要给她?”
春娇心里也难受,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不给她,她就在夫人跟前说咱们的坏话,甚至有可能会连累五姑娘。你我都是贱命一条,大不了挨一顿打,可姑娘的尊贵不能受损。你懂吗?”
“我懂,”小舍儿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五姑娘最好了,她是咱们的主子,咱们要对她一万个忠心。”
“好小舍儿,”春娇爱怜地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最懂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叫她来
夜凉如洗,霜华满地,寒蛩声声凄切。
湛凉的秋气自外透进来,围屏上浸染了一层薄薄的凉意。
卫宜宁卸了晚妆,准备看几页书再睡。
“怎么打后晌起就没见小舍儿?”卫宜宁想起平日里总围在自己身边的小舍儿今天居然没怎么出现,不禁觉得有些意外。
春娇正背对着她叠衣服,卫宜宁觉得她的后背似乎僵了一下。
“小舍儿在她屋子里睡觉呢!”春娇的语气听上去倒还算自然,只是尾音有些发紧。
“她怎么了?”卫宜宁认定这里头有事。
“,”春娇转过身来,神色已经调整得像往常一样自然了:“这丫头今天不小心烫了手,我就没叫她到姑娘跟前来伺候。”
“烫的厉害吗?”卫宜宁关心道:“把橱子里的獾油拿给她,再看她发没发烧。”
春娇听了笑道:“姑娘别惦记着,早在一开始我就给她涂了獾油了,那丫头皮糙肉厚,不碍事的。”
小舍儿人傻,因此生得粗粗大大的,平时也没少受伤,但她的愈合能力却比一般人要强。
按照常理,一两岁的孩子若是被砍去两根手指头,就算不失血过多死了,也极有可能得破伤风,但小舍儿却活下来了。
人们都说是因为她傻,傻人命大。
卫宜宁知道春娇有事瞒着她,这次小舍儿受伤一定另有隐情。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小舍儿可能也已经睡着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姑娘,不早了,快上床安歇吧!”春娇把桌上的烛台移开,不让卫宜宁再看书了:“您一个姑娘家,又不科考,没的起早贪晚的读那劳什骨子。”
卫宜宁被她说的一笑,只得上了床。
春娇给她小心掖了掖被子,放下帐幔,才悄悄的出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春娇伺候着卫宜宁穿戴整齐。
“小舍儿起来了吗?”卫宜宁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春娇问。
“我去看看。”春娇答应着就要出去。
“叫她进来吧,我也好看看她伤的厉害不厉害。”卫宜宁道。
春娇怕引起她怀疑,只得说道:“那我看她起来了没有,好叫她进来。”
彼时小舍儿已经起来了,春娇走过去,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又仔细叮嘱道:“五姑娘要看看你的伤,你可千万要记得,别说漏了嘴。不管姑娘怎么问,你都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烫伤的,可千万别说出秋云的事儿来。”
“我知道了姐姐,一定不会说的。”小舍儿一个劲儿的保证道。
“好妹妹,以后若是姑娘有什么赏赐都先给你。”春娇说道:“我都不要。”
“我不要五姑娘的赏,”小舍儿憨憨的说:“别说是这么件小事,就是叫我替五姑娘去死,我都愿意。”
春娇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小舍儿虽然是个傻子,但心地纯良。
秋云这么欺负她,实在是太缺德。
卫宜宁见小舍儿走了进来,就说:“到我跟前来,这是怎么伤的呀?”
小舍儿把手伸过去,她的两只手上都缠着白色的药布,裹得跟粽子似的。
血迹透出来,干涸后颜色发黑。
“姑娘快别看了,怪脏的。”春娇一把拉过小舍儿:“姑娘不用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是啊,是啊,我没事的,”小舍儿也赶紧说:“都是我自己不小心烫的。”
“是不是你自己去拿烫手的东西了?”卫宜宁问。
“可不是嘛!”小舍儿说:“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那为什么烫的是手背不是手心呢?”卫宜宁柔和的语气暗携了犀利。
如果是拿烫手的东西,应该手心受伤。
小舍儿的烫伤都在手背上,虽然没有打开看,但缠在手上的药布手心部位干净洁白,手背处却满是血迹,已经很明显了。
小舍儿眼睛瞪得铜铃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春娇也卡了壳,这五姑娘的心思也太细了,一眼就发觉事情不对劲。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瞒着我?”卫宜宁的语气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尽管她已经认定这两个人没对自己说实话,但也并没有动怒。
春娇咬紧了嘴唇,掂量着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卫宜宁把脸转向小舍儿:“你告诉我,是谁把你的手弄伤的?”
小舍儿本来也不想欺瞒卫宜宁,又何况她根本不会撒谎。
“是夫人房里的秋云,”小舍儿一提起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咧嘴:“她骗我说给我点心吃,可我真的吃了一块,她又打我,还要讹走姑娘赏我的妆花缎子。”
“你答应她了?”卫宜宁眉宇定定,看不出有任何不悦。
“我不想的,春娇姐姐说还是给她吧,我们惹不起她。”小舍儿既委屈又无奈的说。
春娇跪在地上,请罪道:“五姑娘,其实都是我的错,小舍儿也是受了我的连累。”
事已至此,已经瞒不住了,就索性把前因后果都跟卫宜宁说了吧。
春娇于是把自己前几天和秋云拌嘴、接下来秋云又向她索要妆花缎子、陷害小舍儿并勒索的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
“都怪我多嘴,”春娇悔不当初:“如果不是我小不忍,她也不会到夫人跟前去进谗言。虽然那天夫人没挑明,可话里话外也有警告姑娘的意思。我是怕她再兴什么风浪,我们粉身碎骨都无所谓,可姑娘不能粘上一点灰,否则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该下地狱了。”
“这世上的万物都会有尽头,唯有一样东西没有。”卫宜宁笑靥绵柔,不见丝毫杀气:“那就是贪心。”
“今天她讹了你们几尺妆花缎子,明天再问你们要别的,你们是给还是不给呢?”卫宜宁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就像看着自己的朋友,或是姐妹。
“这……”春娇语塞,她并没往深了想,总以为给了她缎子,事情也就会到此为止了。
可现在一转念,秋云那样的人,会就此罢手吗?
“姑娘,那该怎么办?”小舍儿彻底傻了。
春娇姐姐叫她给,五姑娘又叫她别给,到底该怎么办?
“一会儿小舍儿和我出去一趟,春娇留下,若是秋云来讨要缎子,你就叫她自己进来拿。”卫宜宁身着姜黄色的湖绸袄子,素白的绫裙。
这样浅暗颜色陪衬下,她的肌肤依旧润泽白腻,仿佛有柔和的光自内而外的透出来,融融冶冶,潋滟迷离,越细看越觉得好看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揍她!
秋云穿上了新做的衣裳,银红上衣配明油绿的裙子,只可惜料子一般,是单丝的薄片子,里头加了层衬。
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撇嘴,从心里往外的不满意。
若是和以前相比,她就算是过年的时候也穿不上这样料子的衣裳。
可自从进了卫家以后,看着主子们身上穿的不是蜀锦云锦就是宋锦,最差的也是杭绸湖绸府绸。
和她一样的大丫鬟们,每人起码有一两身好衣裳,与之相比,她新做的这两身看上去虽然鲜艳,可却不够档次。
“小舍儿那个傻丫头,说好了叫她今天一早把缎子给我送过来的,居然还不来。”秋云嘀咕道:“记吃不记打的狗东西!”
她在包氏身边伺候,除了每天中午的时候可以偷个懒,就是早晨包氏给朱太夫人请过安后,在早饭前会给四姑娘念一会儿往生咒,这段功夫她能偷着离开一会儿。
“那蠢货该不是改主意了吧?”秋云想起一个词叫夜长梦多:“我得过去看看。”
走到卫宜宁的院子跟前,恰好遇见小丫头小娥从里头出来,见了秋云忙问好。
秋云端着脸问她:“五姑娘呢?”
小娥说:“才刚出去了,应该是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秋云一听卫宜宁不在,胆子越发大起来,问小娥:“小舍儿呢?”
“她跟着姑娘出去了,”小娥说道:“春娇姐姐在家。”
秋云一听,就说:“我找春娇。”
小娥连忙说:“那姐姐快进去吧,我就不陪着了,春娇姐姐打发我去取东西,我要是不快点儿,她又该说我懒了。”
说着一径去了。
秋云想的是就算小舍儿不在,找春娇也是一样的。
反正自己要定了那块妆花缎子就是了。
她早就听说小舍儿的东西都是交给春娇保管的,想来也是,那样一个傻丫头,自己能存住什么呢?
那春娇也早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不信她还敢翻天。
“昨天的事小舍儿跟你说了吧?”秋云见了春娇连招呼也不打,开门见山的说:“我是来拿东西的。”
“小舍儿的东西都在西墙的五斗橱里。”春娇说道:“你要就自己去拿。”
秋云听了冷笑一声,说道:“自己拿就自己拿,我又不是没长手。”
说着走到春娇和小舍儿住的屋里,第一个抽屉没上锁,妆花缎就放在那里面,用一块油纸包裹着。
秋云上去一把打开,忍不住吸了口气,那缎子实在是太漂亮了,繁复的花纹精细又高贵,手指摸上去,凉滑的触感直传到心里去。
“这可真是好东西!”秋云欣喜的赞叹道,恨不得把脸贴上去。
尽管为了防蛀虫里头放了两颗樟脑丸,味道不甚好闻,可她甚至觉得就连这味道都透着高贵。
欣赏得差不多了,她又重新用油纸把这缎子包起来。
她已经改了主意,这个料子她要留着给自己,至于姐姐那边,她再想办法弄一块差不多的料子就是了。
比如从春娇身上下手,她在府里这么多年,一定有点梯己东西,只可惜这五斗橱的其他抽屉都锁着呢。
不过秋云也并不着急,想收拾春娇还不简单,自己后头可有夫人给撑腰呢。
她拿了妆花缎子走出来,恰好卫宜宁进了院子,小舍儿在后头跟着。
秋云难免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向卫宜宁请安。
“秋云姐姐怎么在这儿?”卫宜宁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你手里头拿的是什么?”
“这,”秋云看了看春娇,又看了看小舍儿,说道:“是春娇姐送我的一块料子。”
她之所以说春娇而不说小舍儿,是怕说出来会让卫宜宁觉得她在骗傻子的东西,又何况刚刚小舍儿也不在场。
“春娇,你有料子吗?”卫宜宁问:“我送你的那块妆花缎子你不是拿回家了吗?”
“那是我的,”小舍儿开了口:“我没答应给谁。”
“不是我拿给她的,”春娇说道:“是她自己进去拿的。”
秋云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她可没料想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她虽然在心里瞧不起卫宜宁,可当面的时候却不敢造次。
“不允而取是为偷啊。”卫宜宁的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
“我没偷东西!”秋云的声音又紧又尖,她可不能背上偷盗的罪名:“春娇,你倒是说话呀!”
就在这时,卫宜宁凑近了小舍儿的耳边,耳语道:“上去揍她!只要不打脸就行了,一句话也别说。”
小舍儿听了猛冲上去,一把揪住秋云的头发,对着她的肚子和腿连踢了好几脚。
秋云叫的像杀猪一样,小舍儿发了威,别说她一个人,就是再加上两个也一样会被打的满地找牙。
春娇吓了一跳,转过脸去看卫宜宁,对方微微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春娇心里明白,这一定是五姑娘让小舍儿这么干的。
“春娇,快把小舍儿拉开,”卫宜宁见打得差不多了就开了口:“别出了人命。”
此时秋云已经被打的头发散乱,直不起腰。
“带她到夫人那边去吧,”卫宜宁说道:“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可不能留在夫人身边。”
“你不能血口喷人!”秋云咬牙切齿的说:“没偷就是没偷,看我到夫人跟前怎么说!”
“小姐,这……”春娇一想到秋云伶牙俐齿就有些发怵。
“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卫宜宁道:“你真的不是来偷东西的?”
秋云听卫宜宁改了口风,语气也缓和下来了:“是我不懂事,跟个傻子一般见识,小舍儿昨天说的要送我缎子,今天就不承认了。”
“原来是这样,”卫宜宁笑了:“小舍儿是个傻子,这府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话你可不能太当真。”
又说:“小舍儿,快给秋云姐姐赔礼,看看有没有打坏了哪里。”
又对秋云说:“秋云姐姐,你别跟傻子一般见识,连老太太都说她跟猫狗没两样,动不动就酸脸子。”
秋云这回吃了大亏,满肚子都是气,可她又不能怎么样,这事就算拿到包氏面前她也一样说不清,这次只能吃哑巴亏了。
“居然敢打我,”秋云一瘸一拐的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发恨:“那五姑娘有没有掺合进来不知道,但春娇肯定跑不了。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一百三十四章 绝不拱手让人
九月初三的早晨,卫宜宁在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路上第一次见到新姨娘桑绿枝。
据说这位新姨娘是头天晚上用一顶小轿从公府的后门抬进来的,谁都没惊动。
因为是第一次去见老太太,所以包氏特地吩咐了国妈妈跟着她,是怕她有失礼的地方冲撞了老太太。
这桑绿枝今年只有十七岁,生得白净清秀,尖尖的瓜子脸上带着三分羞赧,良家出身,典型的小家碧玉。
虽无十分的颜色,看上去还算顺眼。
“五姑娘,这位是老爷新纳的桑姨娘。”国妈妈的老脸似乎永远沉着,说话又很快:“桑姨娘,这位是五姑娘。”她一口气就把两个人介绍完了。
卫宜宁是小辈,便敛衽向桑姨娘请安。
桑绿枝忙还礼,看得出她有些紧张,两颊绯红,像一瓣桃花,娇美而柔脆。
包氏已经提前到朱太夫人那边去了,卫宜宁和桑姨娘刚进屋,另外三位小姐也到了。
一一见礼之后,桑绿枝又单独给老太太敬了一杯茶。
朱太夫人叫如意拿了一对镯子赏她,桑绿枝跪下磕了个头,谢了老太太的赏。
卫宜宁不经意地看了眼卫宜宓,大小姐今天浓妆艳饰,就连身边跟着的丫鬟也明显的打扮过了。
看样子是要出门。
“大姐姐今天要去哪里?”卫宜宁含笑着问道。
卫宜宓打扮得如此隆重,多半是要去见燕家人。
卫宜宓听她如此问,便有些不自在,说道:“不过是觉得闷了,想出去散散心。”
她越是不肯说实话,就越表明她是真的去见燕家人。
“我也想出去转转,”卫宜宁一脸天真地说:“姐姐一个人不孤单吗?”
朱太夫人听了就说:“把五丫头也带上,你们姐妹有个伴才好。”
京城中富贵人家的女子一般都不单独出行,老太太这话说的也在理。
卫宜宓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包氏忙说:“老太太说的是,就把宜宁也带上吧!原本我就是要和宜宁说的,要她吃完饭赶紧打扮。”
卫宜宓和包氏一直惦记着燕家,想找机会去柱东王府拜访。
可是等了快一个月,也不见燕家主动邀请,卫宜宓可就坐不住了。
包氏也想着这棵高枝绝对不能放手,于是就叫人去王府送了拜帖。
燕家人虽然不想和智勇公府往来过多,但对方如此主动,若是还拒绝,就显得太不合情理了。
不管怎么说,卫家人也是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
因此卫宜宓一早上就打扮好了,准备去燕家拜访,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卫宜宁。
都怪自己太心急了,要是等吃过早饭之后再打扮,就能躲过那个讨厌的卫宜宁了。
卫宜宓不无懊丧地想。
按照她和母亲打算好的,拜帖上只写卫家的小姐要来拜访燕九小姐,可最后只有自己回去。
要是燕家人问起卫宜宁怎么不来,卫宜宓大可轻飘飘的一句五妹妹身体不适,或是伺候老太太离不开,就能轻易的把卫宜宁给摘出去。
然后她就可以使出手段来把单纯内向的燕婷贞笼络住,进而邀请她改日一起去显秋山赏红叶。
燕九小姐外出,燕七公子多半会陪着,这是多好的机会呀!
可偏偏要多出个卫宜宁!
如果把去燕家拜访这件事比作一颗明珠,那么卫宜宁就是其上的一道瘢痕。
卫宜宓舍不得丢弃,却又忍不住懊丧,像是吞了只苍蝇,又恶心又厌烦。
坐上马车后,卫宜宓看也不看卫宜宁。
她早就知道卫宜宁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初卫宜宛在她手上从来没有讨过便宜。
“该不会是她也看上了燕七公子吧?”卫宜宓心头警钟猛敲:“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会不对燕肯堂动心呢?卫宜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绝不可能例外。”
想到这些,卫宜宓对卫宜宁的厌恶之心更盛了。
“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德性还妄想匹配七公子,”卫宜宓在心中唾骂卫宜宁:“真是糊涂油蒙了心,七窍都让棉花塞住了。”
相比卫宜宓的咬牙切齿,卫宜宁一脸平淡寻常。
就算今天去的是柱东王府,她的穿着打扮依旧素雅,湖蓝的双元宝领上衫,配月白的百褶裙,只在右襟上绣了两朵小巧的茉莉花。
一头乌发绾成平髻,只戴了一支珠钗。
相比之下,卫宜宓打扮得犹如元宵节的花灯一般热闹。
不过倒是不难看,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太隆重了。
卫宜宁心里清楚,打从一开始包氏就不想让别人来分燕家这杯羹,哪怕自己才是燕婷贞真正的救命恩人。
结交燕家带来的好处实在太大了,和韦家完全不是一回事。
包氏老谋深算,这等好事是绝对不会便宜外人的。
所以卫宜宁今天才当着朱太夫人的面开口,有了老太太的话,包氏母女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
虽然卫宜宁救人的本意不是贪图回报,可也不意味着自己种树倒让包氏母女来乘凉。
她不爱慕燕肯堂,但和燕九小姐却很谈得来。又何况这也涉及到了她必须要用到的人脉关系,绝对没理由拱手让人。
柱东王府几乎是智勇公府的两倍大,玉宇琼楼,飞梁画栋,规格和擎西王府一样,但气势大不相同。
卫宜宓早年曾经随朱太夫人来给老王妃拜过寿,但此次前来,依旧觉得看不够。
燕家的仆人恭敬的把她们迎进府内,燕婷贞已经在徐王妃那里静候了。
彼此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徐王妃见多识广,又慈爱又热情的说:“两位小姐今天能来,实在是太好了。这些天我就催着贞儿,叫她谢了邀贴请你们来做客。可是你们也知道,她是个最不爱出头的。凭你怎么说,只是不动。”
卫宜宁浅笑不语,她知道这都是徐王妃的托词。
卫宜宓却自作聪明的说:“九妹妹就是这么尊贵贞静的性子,好在我不见外,以后常常来找她玩儿就是了。”
徐王妃弯弯笑眼深处闪过一丝不悦,但旋即就消失不见,说道:“有我在,你们都拘束了。婷贞,你带两位小姐去你院子里玩儿吧!一定要留下用了午膳再走,不然我是不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