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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守灵

    邹十五招供,梅姨娘却依旧不认罪。

    她跪在那里,形容憔悴,但脸上总是带着一抹嘲笑。

    “大人,一个能为五两银子铤而走险的马夫,难道不能因为更多的钱而作出诬赖我的事吗?”梅姨娘反问。

    “邹十五贪财不假,可他犯不上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冯雄辩道:“梅氏你到了此时居然还在抵赖,视公堂为何地?视律法为何物?”

    “那是因为他左右也活不成了,可他还有妻儿老小,只要答应多给他家里人一些钱,让他攀扯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梅姨娘幽幽说道:“只怕死的还值些。”

    “梅姨娘,都到这时候了你就招认了吧!”邹十五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你就是抵死不认,也不过是多受些罪罢了。”

    梅姨娘狠狠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这个天杀的狗奴才!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到底是谁指使你诬赖我的?你若是不如实讲,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冯雄辩见她如此,恨得牙痒痒,说道:“梅氏,你说你是清白的,可有什么证据?”

    “清者自清,需要什么证据?”梅姨娘冷笑:“你们说我害了四小姐,证据又是什么?”

    “邹十五就是证人,他说的话就是证词。”冯雄辩道:“他都已经全部交代了,你就是这背后的元凶。”

    “人嘴两张皮,只要不是哑巴,什么话说不出来?”梅姨娘反问:“我现在说你是谋害四小姐的元凶,是你买通了邹十五,反而栽赃到我身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冯雄辩怒极反笑:“我凭什么要害四小姐?我与她无怨无仇。又何况我根本不认识你的堂兄堂嫂,如何伙同他们一起作案?”

    “我与四小姐无冤仇,说起来她还算是我的晚辈,害了她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梅姨娘道:“邹十五说是我写信叫梅三贵夫妇来的,请问你们可有我写给堂兄堂嫂的信?他说我曾经悄悄去见过他们,那就问问这两个孩子,除了在智勇公府的马车上见过我之外,她们可还曾在别处见过我?”

    “梅姨娘,你去见梅三贵夫妇的时候,这两个孩子没在跟前,至于你写的那封信,多半是你为了保险,早就叫他们毁了。”邹十五道:“可我还没死呢,这些事情都是你吩咐我和梅三贵他们做的。”

    “大人,我没做过,自然不会认罪,”梅姨娘道:“您秉公执法,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赌徒下人的一面之词不问青红皂白就冤枉了我。”

    “大人,这妇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冯雄辩道:“倘若她不是和邹十五合谋,邹十五如何把这些细节都说得一清二楚?”

    “这也没什么难的,说书唱戏难道都是真事儿吗?有些谎话说出来比真的还像真的呢!”梅姨娘冷笑道:“就算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也不能认这罪!”

    ……

    梅姨娘不肯认罪,即便是受了酷刑,也依旧咬紧了牙关不承认。

    包氏听说之后,恨得要死,恨不得亲自拿了尖刀,给梅姨娘来个三刀六洞,再将其剁成肉酱。

    卫长安的案子也过了第一次堂,包氏早就提前嘱咐他,死活不能松口,只说自己是清白的。

    但因为有丫鬟小喜儿的证词,所以事情就变得麻烦些。

    包氏正苦思冥想怎样帮儿子脱罪,已经熬了几个通宵没睡了。

    “梅氏那个贱人不肯认罪,叫冯雄辩自己去想办法。”包氏气狠狠地说:“他若是不能把梅氏定死,那他就是个废物,以后不要在京城做讼师了!”

    “夫人息怒,刑部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认罪只是早晚的事。”国妈妈在一旁解劝道:“您这些日子实在是太劳累了,我叫厨房熬了粥,做了小菜,您权且吃一些,千万不能累垮了。”

    包氏对她的话还是比较听的,也知道自己一定要挺住,否则两个孩子的事也指望不上别人。

    “今日是宜宛的头七,晚上我要给她守灵。”包氏提起自己的小女儿就忍不住垂泪:“我可怜的孩子,我要尽快为她报仇,好让她能够入土为安。”

    “夫人,你身子刚好些,这守灵的事就让我们来做吧!”国妈妈担忧地说。

    “不能,”包氏坚决的摇了摇头说:“到底是母女一场,我怀胎十月生下了她,又将她抚养了十几年,今日是她的头七,我一定要亲自为她守灵。”

    国妈妈见包氏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劝她了。

    包氏简单的吃了口饭,又小憩了片刻。

    到了黄昏,卫宜宛的灵堂前摆满了香烛纸马。

    灵堂就搭在卫宜宛原本住的院子里,每天都有人负责守灵烧纸。

    但因为今天是头七,所以包氏决定亲自为她守灵。

    卫宜宓等几个姐妹也到了,柳姨娘也过来烧了一陌纸钱。

    卫宜室卫宜家跪在灵前,哭得悲悲切切。

    她们表面上在哭卫宜宛,实际上是在哭她们自己。

    自从梅姨娘被官差带走,她们就被禁足在院子里,日夜提心吊胆,以泪洗面,不知道以后在这府中要如何活下去。

    她们不敢相信梅姨娘竟然真的做出那样的事,她们一句也不敢提自己曾在梅姨娘面前哭诉卫宜宛是如何欺辱嘲笑她们的。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梅姨娘才下定决心害卫宜宛的。

    卫宜宁安安静静跪在那里烧纸,看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钱。

    包氏迟迟不给卫宜宛下葬,是因为她要等到梅姨娘认罪,好让人们都知道卫宜宛是被人所害,是个可怜无辜的女孩子。

    包氏一向精明,卫宜宛的死让她悲痛欲绝,可她依旧没有忘了算计,她要让这个女儿死的值得。

    起码要博得众人的同情。

    卫宜宛的尸体放在一口柏木棺中,棺材里放了很多值钱的陪葬品,更放了数百斛珍珠,还依照遗嘱,填满了生石灰,可以起到防腐防臭的作用。

    虽然现在还没有下葬,包氏早已命人花重金买下了一块墓地。

    卫宜宁想起自己爹娘那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合葬墓,当年掩埋哥哥卫福安的那个小小土包。

    还有至今生死未卜的弟弟。

    不知道包氏在怨恨梅姨娘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些曾被她害过的人呢?

第九十一章 守灵(二)

    停灵的院子里一片素白,因此在夜色中就格外醒目。

    没有诵经声,因为朱太夫人不喜欢。

    双生女的哭声也渐渐的低微下来,变成了抽泣,因为哭泣本身就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

    卫宜宛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跪在那里哭,并不是因为四小姐去了她们有多伤心,卫宜宛活着的时候对待下人很刻薄,她死了丫鬟们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不过是哭给夫人看的。

    才一更天,智勇公府就已经静谧得像深夜一样。

    “留这么多人在这儿于事无补,你们都回去歇息吧!”包氏对众人说,语气中难掩疲惫:“清静些倒好,我们娘两个好说说心里话。”

    头七不比寻常,都说人的魂魄会在这天回到停灵的地方来,因此这天晚上守灵的都是逝者生前最亲密的人。

    卫宜宓原本想留下来,包氏却说:“你这几天本就有些中暑,更熬不得夜,快回去吧!”

    卫宜宓既然已经起了身,卫宜家卫宜家自然也就没有理由留下来,卫宜宁随大流,上头的三位姐姐怎么做她自然只能随着。

    柳姨娘烧过了纸,就领着女儿卫宜宝回去了。

    几位小姐走后,只剩下包氏和几个丫鬟,还有国妈妈。

    “你老天拔地的就别在这熬着了,快回去睡吧!”包氏对国妈妈说。

    国妈妈听了直摇头,说道:“夫人,我得在这儿陪着你,更何况四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想尽一份心。”

    “你的心我明白,宜宛自然也懂得,”包氏叹息了一声,眼泪止不住的淌了下来:“我今晚在这守一夜,到明天恐怕就支撑不住,到时候府里的事都要你出面去料理,要是咱们两个今晚都在这守灵,赶到明天该怎么办?听我的话你去歇着吧,到了明天凡事有你料理着,我也放心,还能好好歇歇。”

    国妈妈听她这么说,不好再强留,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说:“我再给四小姐烧些纸钱就回去,现在虽然是夏天,半夜的时候还是冷,我再去给您取件衣裳过来。”

    “有春蓉呢,我打发她把你送回去,顺便给我拿衣裳过来就行,你不要再来回的折腾了。”包氏说道。

    国妈妈跪在那里烧完了纸,春蓉和她一同回去,又给包氏重新取了件衣裳。

    灵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春蓉每隔一会儿就要添些灯油,拨一拨灯芯,防止它灭了。

    包氏给女儿守灵自然是不跪的,坐在一旁的大圈椅上,低垂着双目,神情悲苦。

    陪在身旁的两个丫鬟不敢上前打扰,只是默默的烧纸。

    夜深了,春蓉的困倦上来却强忍着不敢打哈欠。

    小丫头蟠桃轻手轻脚的,从茶炉子上倒了一杯茶水来,递到包氏跟前。

    这个叫蟠桃的丫鬟,包氏上次曾经打她来泄愤,怕她寻死又关了三天。

    不过她虽然挨了打,却也没哭闹,还像以前一样老老实实的。

    包氏于是就赏了她几两银子,叫她继续在身边服侍。

    奴才们就好比是主子跟前的猫和狗,打完了,骂完了,还照样使唤。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到了二更天,春蓉想要小解,便悄悄的冲蟠桃使了个眼色。

    蟠桃会意忙点点头,意思叫她去吧。

    春蓉见夫人坐在那里,双眼阖着,似乎是在打盹儿。

    她也不好上前惊动,悄悄的走到外间,叫上外面上夜的一个粗使丫头陪着她去。

    若是往常春蓉一个人就敢的,可这些日子府里接二连三的死人,又是大半夜的,她就忍不住有些发毛。

    下等的丫鬟平时巴结春蓉这样的大丫鬟还巴结不过来,听说她要去如厕,那两个上夜的丫鬟赶紧点了灯笼和她一起出来。

    解完了手,春蓉就想在外面透透气再回去。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伺候的包氏,生怕一个不对劲儿自己就被迁怒。

    本来包氏身边有她和春莺一同伺候着,两个人交替着,凡事都还轻松些。

    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不但活计加重了,脑子里的弦儿时时刻刻都要绷紧,每天下来都像脱层皮一样。

    “春蓉姐姐,你吃不吃宵夜?”和她一起出来的丫鬟草花殷勤的问:“你在里边守了这么久的灵,一定饿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春蓉的确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空。

    不过这些粗使丫头们吃的宵夜她是不屑一顾的,左不过是些上供剩了赏下来的果子糕点,早已硬得啃不动了。

    另一个丫头杜鹃赶忙说:“姐姐是什么人,怎么能吃咱们的东西呢!你去叫厨房的赵婆子现给姑娘做一碗炒面筋来,前后用不了一刻钟,叫姐姐吃完了再进去伺候夫人。”

    春蓉就觉得这个叫杜鹃的丫头很伶俐,便笑着向她说:“难得你费心了,怎么就知道我爱吃这东西?”

    杜鹃笑着说:“我那次打厨房前头过,听管事妈妈说过一次,叫把炒面筋给姑娘单独留着,因此就记下了。”

    这些主子跟前的大丫鬟在府里是最有体面的,尤其春蓉又是包氏跟前的,府里各处都争着巴结。

    厨房里的那些老妈子,早都把各个大丫鬟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隔三差五的就做些可口的吃食叫人悄悄送过来。

    那个赵婆子是豫州来的,做得一手好面筋。

    春蓉想着夫人在里头也没什么事,又何况旁边还有蟠桃,再加上这两个丫鬟把她像主子一样捧着,也就有些托大,坐在外头凉亭的凳子上等吃完了炒面筋再进去。

    “夫人,这茶水刚刚好,您再喝一碗。”蟠桃端着茶盅站在包氏跟前。

    包氏接过来一饮而尽,又叫蟠桃把长明灯的灯芯再拈长一些。

    一阵风吹进来,挽幛飘飞,包氏喃喃道:“宜宛,是你回来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萧萧风声。

    包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这些日子她都在勉力的支撑,其实身体早就已经累垮了。

    条条幛幔随风起舞,包氏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宜宛,我可怜的女儿,你若是阴灵不灭,就到为娘的梦中来吧!”包氏在陷入昏睡前低声说道。

    智勇公府沦陷在黑暗中,卫宜宁星眸如炬,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知道,这黑暗的笼罩下有人在蠢蠢欲动。

第九十二章 六小姐不见了

    卫宗镛晚饭时喝了几杯闷酒,早早就睡了。

    到了此时只觉得口渴得厉害,柳姨娘知道他一向如此,早就命人拢了茶炉子,就算天气热也不能在夜里喝凉茶。

    柳姨娘对卫宗镛从来都小心殷勤,只要她在,凡事都亲手做,不用丫鬟。

    这会儿听见老爷醒了忙撩起帐子下地,趿了睡鞋去倒茶。

    “现在什么时候了?”卫宗镛问。

    “已经打过二更了老爷,”柳姨娘把茶盏端到卫宗镛跟前小声说。

    卫宗镛喝了茶,向柳姨娘说:“你也快睡吧!一会儿走了困又睡不着了。”

    “没事,我去看看两个孩子,他们晚上都爱蹬被子,别着了凉。”

    “不是有各自的奶娘吗?还用得着你亲自去。”卫宗镛觉得柳氏也太爱操心了些。

    “奶娘跟着他们疯玩儿一天也够累的,多半早就睡死了。”柳姨娘微微一笑说:“我去看看就回来。”

    然而,柳姨娘过了很久也没回来。

    卫宗镛觉得纳闷,两个孩子住的地方就在柳氏卧房的对面,中间只隔了一个堂屋,两个孩子的床隔了道碧纱橱,前后也没几步路。

    “春云!”卫宗镛大声叫外间上夜的丫头:“去看看姨娘怎么还不回来?”

    没人回答他。

    卫宗镛不禁愕然,起身去外间一看,一个人也无。

    他于是信步走到两个孩子的卧房,只见卫康安在小床上睡着,奶娘在一旁轻轻拍着他。

    卫宜宝的床上却是空的,奶娘和丫头也都不见了。

    当然,柳氏也不见了。

    “人呢?大半夜的都跑哪儿去了?”卫宗镛问卫康安的奶娘。

    “六小姐不见了,姨娘带着人在院子里找呢!”卫康安的奶娘说。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呢?是不是起夜了?”卫宗镛问。

    “奴婢不知道,”卫康安的奶娘摇头:“姨娘过来时六小姐就不在屋里,我们都睡实了,没听到什么动静。”

    卫宗镛也并没怎么惊慌,毕竟是在自己家里,一个小孩子能跑哪儿去。

    不过他一向很疼爱柳氏生的这两个孩子,因此也转身出去,想到外头看看。

    柳姨娘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神情焦急,见到卫宗镛,便急忙过来说:“老爷怎么出来了,夜间露重,快进屋里去。”

    “宜宝怎么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卫宗镛问。

    那几个出来寻找的丫鬟婆子都直摇头,卫宜宝的奶娘阿玉最着急,脸上挂着泪,六小姐不见了她的责任最大。

    “老爷,都怪我睡的太死了,”阿玉请罪道:“六小姐”

    “先别忙着认罪,赶紧找人,”卫宗镛沉声道:“你好好想想宜宝可能到哪儿去。”

    “这近处都找遍了,”曹妈妈颤巍巍说道:“六小姐还能上哪儿去呢?”

    柳姨娘显然也担心,但还是说:“你们切不可大声吵嚷,如今府里事多,老爷夫人每天都够操心了,别再弄得鸡飞狗跳的。”

    “按理说六小姐一定跑不出这府里去,可就怕她乱跑,这天又黑,花园子里又有池塘……”曹妈妈担心地说道。

    若是换做别人说了这话一定会遭到训斥,但曹妈妈是柳氏的心腹,名为主仆情同母女,所以卫宗镛和柳姨娘都不怪她。

    “我想起来了,”阿玉忽然说道:“六小姐白天在园子里玩儿,说起了昙花,我就多了句嘴,说咱们府上西小楼那边就有好几株昙花,只可惜要在夜里才开。六小姐别是去看昙花了吧?”

    卫宜宝年纪虽小,可性情执拗倔强,又骄纵任性,她认定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劝都没用,要是她想要去看真能夜里跑去西小楼。

    “那还等什么,快去找啊!”曹妈妈急的就要走。

    “曹妈妈,站住。”柳姨娘制止道:“不准去!”

    “怎么不能去?”卫宗镛觉得纳闷:“那里有狼还是有虎?”

    “老爷,那西小楼离夫人的院子近,这黑更半夜的再惊动了夫人,可就不好了。”柳姨娘柔声道。

    听柳姨娘这么说,卫宗镛想起来这西小楼的确是个不寻常的地方,因为离包氏的院子近,干脆做了小库房和议事厅。

    平时包氏都是用过了早饭后,在西小楼一楼召集管家和管事们议事,上头两层放的都是贵重物品,寻常人轻易不能到那里去。

    卫宗镛知道,柳氏之所以这么说,不单纯是怕打扰包氏更怕若是西小楼丢了什么少了什么,她脱不开干系。

    “姨娘,今夜四小姐头七,听说夫人在那头给她守灵,咱们悄悄的过去不惊动那里的人就是了。”曹妈妈说:“实在没办法,最好叫老爷跟着,若是明天夫人有什么说法,也好有个担待。”

    “还等什么?找孩子要紧,”卫宗镛此时拿出家主的风范来::“夫人要是怪罪,自然有我呢!”

    柳姨娘听了,自然是感激,忙说道:“虽然有老爷跟着,大伙儿也都要悄悄的,尽量不要惊动别人,若是吵嚷起来,只怕会闹得人心慌慌,又或者有不知情的乱说,叫外人听了笑话,该说咱们府里总是不太平了。”

    卫宗镛觉得柳氏除了善解人意还是善解人意,虽然是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却时时处处都为这个家着想,不愧是大家出身。

    一行人只提了个明角灯,迤逦往西小楼来。

    这西小楼白天虽然热闹,晚上却从来都是静悄悄的。

    可今天却有些反常,远远的就看着楼里竟还有灯光,虽然不怎么明亮。

    “姨娘,这楼里还点着灯,说不定六小姐真的在这儿。”阿玉高兴的说。

    “悄声,”柳姨娘叮嘱道:“进去看看再说。”

    春蓉吃完了炒面筋,又漱了口才重新走进卫宜宛的院子。

    她不敢大声,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灵堂空无一人。

    “夫人哪去了?”春蓉奇怪道:“蟠桃也不见了。”

    难道是夫人也出去如厕了吗?

    一阵风吹过,卫宜宛灵前供的长明灯被吹灭了。

    春蓉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摸索着上前,点着了火折子。

    灯盏里的油已经快要没有了。

    春蓉一边添灯油,一边腹诽:“蟠桃这丫头一定又偷懒,得亏夫人这会儿不在,要不又得挨训了。”

第九十三章 惊变

    西小楼的门虚掩着,进门是一架山水螺钿的大插屏,不甚明亮的烛光被屏风遮挡着,只剩下了一团昏黄的光晕。

    卫宜宝的奶娘阿玉走在最前头,弓鞋踏在一个物件上,脚掌被硌了一下。

    阿玉弯腰拾起来一看,低声惊呼道:“是六小姐的金锁!”

    卫宜宝生下来就叫相士批了八字,五行缺金,故而打了这么一个赤金锁整日戴着,从不离身。

    如今在这里发现了金锁,说明她的确来过这里。

    人们于是一窝地涌进来,堂中几盆昙花含苞未放,但却不见卫宜宝的影子。

    “会不会在小里间?”曹妈妈小声说:“楼上都上着锁,她也上不去啊!”

    小里间就在一楼,平时包氏议事累了小憩更衣的地方。

    下人们有些许迟疑,毕竟那算是夫人的一个住处,她们轻易不敢进去。

    卫宗镛举步上前,柳姨娘在后头跟着,有他们两个走在前面婆子丫鬟们也就随后跟了上去。

    小里间挂着金丝藤红漆竹帘,里头隐隐有灯光,卫宗镛掀起帘子,率先看到的是花梨方桌影青烛台上燃到一半的鱼膏蜡烛。

    目光再一转,就看到睡榻上躺着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

    一丝不着。

    两个人交颈依偎在一起,睡得很沉。

    “贱人!”卫宗镛咆哮着,急切地想要找个趁手的东西。

    柳姨娘也慌了,喝令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快出去!谁也不准吐露一个字!”

    那睡榻上的两个人是包氏和大管家卫忠。

    卫宗镛想破了天也想不到本该给卫宜宛守灵的包氏居然会在这里和管家苟且。

    可他偏偏亲眼看见了!

    “这贱人!”卫宗镛从未如此愤怒:“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我的命!”

    之前柳姨娘和曹妈妈的话让他知道了包氏对自己存了异心,但一来柳姨娘劝说,二来卫宗镛多少还念着两个人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所以没有撕破脸。

    谁想包氏居然不惜和管家苟且,明摆着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用这种手段笼络管家,一定是要他死心塌地忠于自己。

    卫宗镛此时满心只想要杀了这对奸,夫***!

    他知道自己没有才干没有学问,可他不能没了脸面!

    想他堂堂智勇公,居然被结发妻子带了绿帽子!

    更丢人的是,还被一众人给堵了个正着!

    “给我拿刀来!”卫宗镛暴跳起来:“我要把这两个贱人剁成肉酱!”

    “老爷,老爷,不可啊!”柳姨娘使劲儿抱住卫宗镛的腰,苦苦哀求道:“她是朝廷封的诰命,就算犯了错也不能私下处死!”

    卫宗镛两只眼睛因为怒气已经变得血红,可他还是把柳氏的话听了进去。

    包氏有诰命在身,不是普通的妇人。

    “那就叫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捆起来!”卫宗镛气咻咻地说:“明天一早就送到衙门去!”

    “老爷!姨娘!不好啦!”曹妈妈的声音凄厉得好似夜枭的号叫。

    包氏这才被吵醒,她的头很晕,一阵阵地恶心。

    等她看清眼前的情形,一下就出了身冷汗。

    “老爷,你听我说”包氏慌乱地寻找着自己的衣裳,一边急切地说道:“是有人陷害我!”

    “六小姐”曹妈妈扑倒在卫宗镛和柳姨娘跟前呼天抢地:“天杀的啊!可疼死我了!”

    包氏解释的声音早被曹妈妈的哭叫声淹没了。

    “宜宝怎么了?!”柳姨娘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尖声问道:“她在哪儿?!”

    可曹妈妈却哭得死了过去,没办法回答她的话了。

    柳姨娘踉跄着走出里间,跟着来的丫鬟婆子都围站成一圈,看见她便都自动让开。

    卫宜宝躺在地上,脸色紫青,已经断气了。

    柳姨娘猛地往前一扑,头在桌角上磕了一下也顾不得,爬到女儿尸体跟前,扳着脸哭道:“宜宝,你睁看眼看看我啊!你怎么了?!不要吓唬姨娘啊!”

    卫宗镛一听女儿出事了,急忙过来,只见柳氏额头连着半张脸都糊满了鲜血,兀自哭喊着呼唤卫宜宝。

    “六小姐在哪儿了?!”卫宗镛大声质问。

    “是我在这柜子里头发现的,”卫宜宝的奶娘阿玉哭道:“六小姐是被人掐死的,她脖子上的瘀痕清清楚楚。”

    说完又放声大哭,嘴里喊着“六小姐你死的好惨”。

    卫宗镛已经被接连的事情冲击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用说,一定是卫宜宝晚上偷偷出来看昙花撞破了包氏和管家的奸情。

    这对奸夫银妇干脆就杀人灭口,把卫宜宝掐死后藏在柜子里,还没来得及转移尸体就被他们发现了。

    而此时柳姨娘已经昏死过去,丫鬟们忙着成一团。

    “都死了吗?!来人!”卫宗镛歇斯底里地大叫:“叫卫升过来!把人给我捆了!”

    卫升是府里的二管家,也是赐的姓。

    这时候大管家卫忠也已经醒了过来,慌忙套了衣服,浑身哆嗦着跪到卫宗镛跟前请罪,连声说自己是冤枉的。

    卫宗镛气得三尸神暴跳,狠命踢了卫忠几脚,卫忠是跪在地上的,头脸都被踢破了,心口也被踢了一脚,一时疼得喘不过气来,也就没法再开口求情。

    包氏也上前企图扯住卫宗镛的衣袖,被他躲开,并且狠狠将包氏推倒在地,大骂道:“你这贱人毒妇!意图谋害我不算,竟然狠心对孩子下手!早知道你就是个蛇蝎心肠!当年我跟你约法三章,无论如何不能伤害我的孩子,你指天发誓的答应了,现在宜宝的尸首在这里,你就不怕天降霹雷劈死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恶毒妇人吗!”

    “老爷,你听我说,咱们结发二十年,我何曾有过害你的心思?还不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包氏急切地说道:“今天这事,一定是有人存心陷害,老爷,你不能中了奸人的计啊!”

    “你少跟我混淆黑白,早知道你巧舌如簧,”卫宗镛不买账:“干出这等没廉耻的事来,还想着要扯谎狡辩。”

    正在这时,二管家卫升带着一众家丁走了进来。

    卫宗镛便大喝道:“快点儿把这不要脸的给我堵了嘴捆起来!谁要是敢说情,先一顿乱棍打死!”

第九十四章 求助

    天色未明,卫宜宓的丫鬟春草惊慌失措地奔进卧房,声音虽然不高却万分急切。

    “大小姐不好了!老爷把夫人给关起来了!”

    卫宜宓睡得正香,压根就没听清春草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吵,不高兴地说:“你撞鬼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春草急得满脸是汗,顾不得别的,说道:“是夫人!夫人被老爷关起来了!说是等天亮就送到衙门去呢!大小姐,这下可怎么办?”

    这回卫宜宓一下子就清醒了,一边慌乱地下床一边问:“怎么会这样?到底因为什么事?”

    春草有些为难地说:“我听的也不甚清楚,只说夫人做了丢脸的事,惹怒了老爷。”

    卫宜宓顾不得仔细梳妆打扮,只披了件外衣就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她本能地想去看母亲,春草说夫人现在被关在东山房。

    府里头的仆人被惊动起来一大半,卫宜宓看到的尽是些鬼祟隐秘的目光。

    东山房把守森严,因为关押的是包氏,所以都是些丫鬟婆子守着。

    卫宜宓一眼就看见为首的是柳氏房中的曹妈妈,心里暗骂了一句“老货”。

    “把门打开,我要去看夫人。”卫宜宓一向骄矜,根本不把这些丫鬟仆妇放在眼里。

    其他人难免对她有所畏惧,毕竟卫宜宓是府里的大小姐。

    唯独曹妈妈挡在前面,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声音还带着沙哑:“大小姐,人是老爷叫捆的,说了要严加看管,不准放任何人进去。要是不遵命令,就要打死呢!大小姐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卫宜宓冷笑道:“我母亲是堂堂公府诰命,父亲不过是一时受了贱人挑唆,你们先别得意,拿着鸡毛当令箭想吓唬我?!”

    曹妈妈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依旧哑着嗓子道:“这话大小姐去跟老爷说吧!六小姐死得可怜,我们姑娘如今已经死过去几回了,大小姐若是能让六小姐活转来,不用别人吩咐,老婆子就能做主让你进去。”

    “你说什么?!宜宝死了?!”卫宜宓听了曹妈妈的话,如同听到一声惊雷。

    她虽然不喜欢卫宜宝,可却想不到好端端的她一个孩子怎么会就死了。

    卫家这是怎么了?

    “你是说宜宝的死和我母亲有关?”卫宜宓再笨此刻也明白包氏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大小姐一定还不知道吧!老婆子我恶人做到底好了,昨天夜里,老爷带人在小西楼捉了夫人的奸,还发现六小姐被掐死在那里。如今奸情人命都是大罪,老爷又下了命令,我们自然不敢懈怠。”曹妈妈沉声道。

    “你胡说!”卫宜宓的声音因为气愤而显得很尖利:“我母亲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情来!我现在就去见父亲,叫他把母亲放出来。”

    曹妈妈没再说话,她负责看守包氏,只要把包氏看严了就没什么大事。

    卫宜宓一路小跑着进了柳姨娘的院子,她打听到卫宗镛在这里。

    柳姨娘的院子挂起了挽幛,素白一片,悲切的哭声回荡着,像极了挽歌。

    卫宜宝小小的尸体停放在中堂,棺木还没打好,盖着一幅素白绫,能隐约看到身体轮廓。

    卫宜宓进了里间,卫宗镛坐在床边,拥着悲伤过度的柳姨娘。

    “父亲,”卫宜宓上前,语气急切:“母亲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宜宛没了,哥哥又下了狱,她这些天忧思焦虑,忙宜宛的身后事和救哥哥出狱已经让她无暇分身了,她哪里还会、还会……”

    卫宜宓想说包氏绝不会做出与人通奸、杀死庶女的事,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实在讲不出口。

    卫宗镛似乎很疲惫,极度的愤怒消耗了他很多精力,小女儿的死也让他很是伤神。

    蜡黄的脸上似乎又多了几缕皱纹,他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并不看卫宜宓。

    “父亲”卫宜宓又上前一步,企图说动卫宗镛:“母亲可是您的发妻,她才是最忠于你的人。”

    “我可怜的女儿”柳姨娘幽幽哭道,气若游丝:“我不能活了。”

    卫宗镛把她又往怀里搂了搂,向卫宜宓说道:“你出去!这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我不走!”卫宜宓大叫:“母亲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不能让她蒙冤!”

    “来人!把大小姐带出去!”卫宗镛也焦躁:“把她关在房里不许她出来胡闹!”

    卫宜宓一跺脚,压紧牙关说道:“我去求祖母,不信没人给母亲做主!”

    卫宜宓跑出了柳姨娘的院子,春草在后头跟着,喘嘘嘘道:“夫人身边的人怎么一个也没见到?”

    一句话提醒了卫宜宓,包氏身边得力的人国妈妈还有春蓉怎么都不见了?

    “一定也被关起来了,”卫宜宓道:“不想让她们通风报信。”

    “小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春草急得要哭起来:“眼看着天就要亮了。”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祖母了,我们现在就去求她想办法。”卫宜宓心里也慌,可她知道现在除了她没有人再会为包氏奔走了。

    卫宜宓虽然冷情,可她并不是傻子。

    因为有包氏,她才是金尊玉贵的智勇公府嫡出大小姐。

    而一旦包氏倒下了,她的未来只能是一片愁云惨雾。

    包氏的三个孩子如今只剩她一个中用的,卫宗镛正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

    柳姨娘一定也想要致母亲于死地,难以通融。

    这个家里能够压得住卫宗镛的只有朱太夫人,母亲这些年对祖母殷勤小心,就算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自己再使劲求一求,一定能让老太太出面。

    卫宜宓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急急忙忙的往朱太夫人的院子里跑。

    朱太夫人喜欢清静,所以她的住处和包氏她们都隔得比较远,尽管那边已经闹成一片,这边却还没有接到消息。

    卫宜宓养尊处优惯了,一大早四处走动争执,早已经大汗淋漓。

    她气喘吁吁来到朱太夫人院子门前,却见到已经有人站在那里。

    不是别人,是卫宜宁。

    “让开!我有急事要见老太太。”卫宜宓呵斥道。

    “祖母还没起,姐姐还是先不要进去了。”卫宜宁语声轻柔,态度却无比坚定。

第九十五章 搬救兵

    卫宜宓有些狼狈,但眼神很冷:“卫宜宁,没想到你也来落井下石了,以前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祖母这几天一直病着,姐姐让她老人家出面主事,只会让她跟着着急上火。这事情太大,已经不单纯是家事了,就算你求了祖母出面,也难以平息。”卫宜宁不急不恼。

    “你少跟我讲大道理!”卫宜宓不买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以为我母亲被人陷害了,你就有机会出头了,告诉你少做白日梦了!”

    “老爷如今正在气头上,他认定了夫人让他蒙受奇耻大辱,就算祖母也不能让他收回成命。”卫宜宁看着卫宜宓,这位大小姐真是个绣花枕头,见事不明,遇事不清,偏偏还有疑心病。

    “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告诉你赶快给我让看,耽误了我救母亲,跟你没完!”卫宜宓说着就上前去推卫宜宁。

    卫宜宁纹丝不动,像在地上生了根。

    “如果我是你,宁可出府去找援手。”卫宜宁说道:“姑姑姑父出面比老太太更合适。”

    一句话提醒了卫宜宓。

    如果她把朱太夫人请出来,老太太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一头是儿子一头是儿媳妇,要她怎么办?

    到时候柳姨娘再一哭闹,老太太年迈之人,又有病在身,万一一着急有个山高水低,不但于事无补,更会添乱。

    如果把卫阿鸾夫妇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卫宗镛一向对邵家敬重三分,卫阿鸾和包氏关系也不错,一定会开口求情。

    只要先把情况稳住,不让包氏上公堂,这事情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最起码邵家人来了,会给包氏开口说话的机会。

    卫宜宓相信她母亲是清白的,也相信她不会坐以待毙,她要帮母亲争取时间。

    “姑且信你一回!”卫宜宓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柳姨娘手底下的人早就把包氏的心腹通通关押了起来,但她们只能对付下人,却不能奈何卫宜宓。

    卫宜宓喝令车夫备车,二管家卫升走过来说道:“大小姐,这一大早的出去做什么?老爷吩咐了,叫你回去,还请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吧?”

    “狗奴才!”卫宜宓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骂道:“你是谁养的狗?居然敢冲着我乱吠!告诉你,本小姐就要出府去,谁拦我我就拿马鞭子抽谁!”

    回头又对车夫喝命道:“还不走等赏呢?!”

    车夫不敢违拗,扬鞭催马,出了智勇公府的大街。

    卫宜宁劝走了卫宜宓,悄悄走进老太太的屋子里。

    如意已经起来了,悄悄问她:“刚才是谁在外头?我隐约听见像是大小姐的声音。”

    卫宜宁点点头,低声道:“是大姐姐,她要进来见祖母,被我拦住了。”

    “天还没亮大小姐过来做什么?”如意意识到有事发生。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卫宜宁道:“只知道前头闹得很凶,我替姐姐在这儿伺候祖母,姐姐最好出去打探一下,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如意知道打听事情最好是自己去,卫宜宁其实是不好出面的。

    因此就说:“那就麻烦五姑娘在这儿听着老太太的动静,我去去就回来。”

    如意是朱太夫人身边的得力婢女,府里的人对她要比对自己恭敬许多,这件事情自己虽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也不好传耳过舌,所以只装作一概不知。

    何况自己身份敏感,若是被人误会反倒不好了。

    果然,如意去了没有一刻钟就回来了,脸上变颜变色的。

    “我的天,这事情可是荒唐出天际了!”如意道:“得亏你拦着大小姐没让她进来,要是叫老太太听说了,准得引发心疾不可。”

    说着把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都跟卫宜宁讲了,末了说道:“这事儿可真够吓人的,从来说书唱戏都没这么荒唐。”

    卫宜宁并不发表己见,她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智勇公府刮起了龙卷风,注定要折腾得满目疮痍。

    卫宗镛看了看天色,往常这时候他已经收拾停当去上朝了。

    今天他告了假,家门不幸,他必须得先处理内患了。

    “宜宝,天亮了该起床了。”柳氏悲伤过度,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幻了,她还以为女儿还活着,像往常一样叫她起床。

    卫宗镛听了心里也酸涩得厉害,小女儿死的太惨了。

    一想到卫宜宝就会立刻想到包氏,怒火又烈烈燃烧起来。

    “别难过了,你还年轻,往后我们再多生几个孩子。”卫宗镛安慰柳氏。

    “我只要我的宜宝。”柳姨娘肝肠寸断:“她那么讨人喜欢,从来不肯惹我生气。老爷,我没照顾好她,我应该陪着她去。”

    “别胡说,”卫宗镛语气有些强硬:“我为她报仇,你要好好活着,还有康安呢!”

    柳姨娘又痛哭起来,如失子的母雁,发出声声悲鸣,令人不忍卒听。

    “来人!伺候我更衣!”卫宗镛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一会儿就把那个背主无德的奸仆和心如蛇蝎的毒妇给我送到衙门去!”

    柳姨娘的眼睛闪过一点光,但随即又被泪水淹没。她额头受了伤,用一条布巾裹着,不但没破相,反而更显得一张脸儿娇滴滴的,惹人怜爱。

    “老爷,勤勇公府来人了,”有人在外头禀告道:“姑奶奶和姑老爷都来了。”

    “妹妹和妹夫怎么来了?谁报的信?”卫宗镛听说卫阿鸾夫妇来了只得打点起精神迎接。

    “是大小姐请来的。”外头的仆人答道。

    “蠢货!还嫌丢人不够吗?!”卫宗镛很不高兴,哪个男人被戴了绿帽子能高兴的起来?

    他现在急于要洗刷自己的耻辱,只有把包氏定了罪,他才算是去了心病。

    否则这耻辱就会沉沉压在心头,让他万分压抑和痛苦。

    可如今卫阿鸾夫妇都到了,他不出去见实在说不过去。

    卫宜宓已经快要虚脱了,好在能赶在母亲被送去官府前搬来了救兵。

    “母亲还不知道这事情吧?”卫阿鸾最关心的是朱太夫人是否已经知情,出了这等丑闻,又是在智勇公府接二连三出事的情况下,老太太就算是铁打的也一定撑不住了。

第九十六章 家丑不可外扬

    卫宗镛见到邵天资夫妇后,忍不住大吐苦水:“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最近我们府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卫阿鸾已经从卫宜宓那里听了个大概,她最担心的是自己母亲,于是问道:“老太太知道了吗?”

    卫宗镛赶忙说:“没有没有,怎么敢惊动母亲呢!出了这样的事已经不肖至极,怎么还能让她老人家跟着操心呢!”

    “哥哥考虑的周全,”卫阿鸾于是放下心:“我听宜宓说了,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好。”

    “妹妹,你不知那毒妇有多可恶!”卫宗镛痛心疾首道:“她不但与人通奸,更害死了宜宝。之前我就听见有人传言说她想要让长安攀污是我杀了春莺,我还不肯信,现在想来是确凿无疑的了。不然怎么会跟卫忠勾搭在一起?唉!我真是……”

    卫宗镛说到这里忍不住痛哭流涕,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也是为搏同情。

    他甚至幻想邵天资会因为同情而保举他升官,他这个妹夫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啊!

    “内兄,依我看家丑不可外扬,”邵天资道:“虽说事情很大,但最好咱们自己先问个清楚。”

    卫宗镛听了直摇头:“那个毒妇,我与她不共戴天!趁早发送到衙门去三推六问,我一纸休书与她断了关系!”

    “长安和宜宛的案子还悬着,若是再惊动官府,那府上可就真成了京城中的大谈资了,”邵天资提醒道:“若是叫圣上知道了,虽则哀叹兄长家门不幸,只怕也会以为你治家无方,万一因此而心生不喜,可就得不偿失了。”

    一句话提醒了卫宗镛,自古以来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本就是环环相扣的。

    他家里如此不太平,妾室谋害嫡女、少爷奸杀丫鬟,要是再加上如今的主母私通管家且为了灭口掐死庶女,那可当真成了个大笑话。

    丢人还是其次,如果真的像邵天资说的那样,被皇帝知道了,只会认为他这个家主无能昏庸,连齐家都做不好,更遑论治国了,只怕不会再重用自己了。

    这才是卫宗镛真正的软肋。

    卫阿鸾见卫宗镛沉默不语,知道丈夫的话起了作用,就更进一步劝道:“哥哥,不妨把相关人都询问一遍,若是中间有什么隐情,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

    “既然妹妹和妹夫都这么说那就暂且先问一问,”卫宗镛顺水推船:“看看那贱人还有什么话说!”

    他依旧怨恨包氏,想着就算不上公堂也要把她赶出府去才干净。

    包氏被关押了大半夜,堵着嘴捆着手脚,连口水也不给。

    如今被带出来,卫宜宓就等在门口,见了她忙扑上来,给她拿开堵嘴的布巾,又松了绑。

    “母亲”卫宜宓见母亲受如此侮辱忍不住哭了。

    “宓儿,先别哭,”包氏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因为她已然被逼上了绝路,想要翻身,就不能情绪激动,否则只会满盘皆输:“听我说”

    包氏把声音压得很低,卫宜宓把耳朵凑上去听。

    曹妈妈虽然想偷听,但只听到几个模模糊糊的字眼:万一……就去……

    卫宜宓咬着牙答应了。

    母亲的镇定让她相信,她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询问包氏自然不能让孩子们在场,邵天资也不便多听,于是只有卫宗镛、卫阿鸾还有柳姨娘在场。

    包氏走进来,看到卫宗镛满脸怒气的坐在那里,柳姨娘红肿着双目面带仇恨。

    “你还有什么话说?”卫宗镛狠狠瞪了一眼,仿佛看着宿世的仇人。

    包氏心里泛起一阵悲苦,她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鞠躬尽瘁,到头来在他眼里自己却是这般的不堪。

    可眼前形势紧迫,容不得她伤春悲秋,于是打起精神说道:“我是冤枉的,有人陷害我。”

    “就知道你不肯认罪,”卫宗镛冷哼:“你说你是冤枉的,谁能证明?”

    包氏干咳了一声,她嗓子很不舒服。

    卫阿鸾到了杯茶给她,说道:“嫂嫂,你坐下喝口茶再说。”

    包氏朝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卫宗镛是个糊涂虫,可偏偏心肠又黑又硬。

    “昨天是宜宛的头七,”包氏喝了茶缓缓道:“我在她的院子里守灵,当时春蓉和蟠桃都在。大约二更天的时候,蟠桃给我倒了两杯茶喝,然后我就觉得困倦极了,就睡着了。等我再醒过来,就发现已经在西小楼。”

    “你说的那两个证人都是你的贴身丫鬟,只要你让他们帮你打掩护,她们自然会老老实实的不敢多嘴。”卫宗镛撇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那么好糊弄。”

    包氏苦笑道:“我再怎么无耻也还是个母亲,自己女儿尸骨未寒,儿子又关在监狱里,难道我会有心情去做那样的事吗?”

    “还是把那两个丫鬟叫上来问问吧!”卫阿鸾不想再听他们两个人争辩。

    春蓉和蟠桃被带了上来,两个人一直被关在柴房里,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奴婢一直陪着夫人的,”春蓉战战兢兢地说道:“只是中间出去解了个手,回来夫人就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卫阿鸾问。

    “大约是二更刚过,”春蓉道:“我那时看夫人坐在椅子上阖着眼就没敢惊动,悄悄出去的。”

    “那你回去后,发现夫人不见了,为什么没找?”卫阿鸾又问。

    “我,”春蓉语塞:“我以为夫人可能也如厕去了,就想等等再说。”

    “你撒谎,”卫阿鸾的语气有些严厉:“你解手回来的路上难道没见到夫人吗?若是没见到,说明夫人不是去如厕了,为什么不当时就找?”

    “姑奶奶,我不是有心的,”春蓉哭道:“我当时还在外头转了转,透了会儿气才回去的,所以就以为和夫人错过了。”

    “那你在外头到底待了多久?”卫阿鸾问:“你要说实话。”

    春蓉害怕,不敢再撒谎,说道:“应该有小半个时辰。”

    “你在外面这么久,别说她去西小楼了,就是出了府再回来也办得到!”卫宗镛气哼哼地说。

第九十七章 僵持

    春蓉难免心虚,因为昨天晚上,她借着出去解手的机会,不但在外面散了步,还吃了炒面筋。

    “奴婢回到四小姐的灵堂后,发现无人守灵,长明灯已然灭了,就重新点了灯,想着夫人身边有人伺候,灵堂不能总是没人,于是就干脆守在那里了。”春蓉自然要为自己说话。

    “既然这丫头并不十分知情,看来只有问问那个叫蟠桃的小丫头了。”卫阿鸾说着叫春莺下去,叫人把蟠桃带了上来。

    蟠桃的年纪比春蓉小,生得也小巧,看上去一团孩气。

    昨天卫宗镛捉了包氏的奸,当时她也并没在跟前。

    “春蓉说昨天是你和她陪着夫人在四小姐的灵堂守灵,后来她出去解手,只剩下你在夫人身边,怎么后来你和夫人都不见了?”卫阿鸾问她。

    “春蓉姐姐出去之后夫人醒了,”蟠桃小声答道:“说她刚刚梦见四小姐回来了,还说既然已经在梦里见了面,就算是全了母女的情分,现下身上困乏,要回去歇息。我便陪着夫人回了正房。当时夜深了,人们都睡了。外头上夜的丫鬟也不在,夫人也没在意。回去后夫人说她这些天病着没理家事,这会儿叫冷风一吹走了困,索性去西小楼查账本,还叫我别跟着。”

    卫宗镛听蟠桃这么说便忍不住跳起来骂道:“这贼妇人!支开了丫鬟独自去西小楼,不是奸情是什么?!”

    “哥哥别急,偏听则暗,咱们还是把相关人都查问一遍再做定论。”卫阿鸾出声安抚。

    蟠桃下去后大管家卫忠被带了上来,他脸上有伤,是被卫宗镛踢打的。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卫宗镛见了他就火大。

    卫忠跪在地上碰头有声,说道:“奴才真是冤枉啊!就是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做出那等没人伦的事来!”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卫宗镛暴跳如雷:“难不成你被鬼怪附体了吗?!”

    “老爷,昨天的事的确蹊跷,”卫忠急急说道:“二管家卫升带了酒菜到我屋里,说看我这些日子太操劳了,要陪我喝几杯。我平时也算有些酒量,可昨天没喝几杯就醉的人事不知了。等醒来就变成这样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的意思是二管家的酒有问题?”卫阿鸾问。

    “这个小人不敢断言,可的确不对劲。”卫忠道。

    “那就叫卫升过来,”卫阿鸾道:“听听他怎么说。”

    卫升进来后,想了想说:“昨天的确和大管家喝酒,我也奇怪怎么才喝两杯大管家就醉倒了,我也喝了酒,却什么事儿也没有。我见大管家醉倒了,只好把他扶到床上躺好,然后回去了。”

    “妹妹,你可听到了,蟠桃和卫升的口供分明能证明包氏和卫忠是暗通曲款的。这毒妇假借守灵之名半路跑去西小楼,还不叫丫鬟跟着,不是去偷人去干什么?”卫宗镛到了此时已经认定了包氏不贞。

    “我的宜宝”柳姨娘一直没说话,到了此时又忍不住哭起了自己的女儿。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宜宝也不会无端送了性命。”卫宗镛说道:“否则谁会杀了一个孩子!”

    “老爷,我和夫人真的是清白的!”卫忠磕头如捣蒜。

    “再把那贱人带上来!”卫宗镛道:“看她还有什么好说!”

    包氏进来,卫宗镛咬牙切齿的问她:“我再问你,我的小厮长荣去哪里了?怎么长安出了事之后,你就把他调走了?!”

    包氏看着他,眼里浸满了无奈:“老爷,我是不会害你的,这个家里,只有我才会真正和你一条心。”

    “你少糊弄我!”卫宗镛嘶吼道:“你一直把我当傀儡,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要长安将我取而代之,你想让我死!”

    “老爷,长荣就在西庄上,你可以派人把他叫回来,问我为什么让他去那里。”包氏道:“至于那个蟠桃,她极有可能是因为我前些日子打了她而怀恨在心。之后又被人利用,红口白牙地诬陷我。二管家参与进来,多半也是为了扳倒大管家,他好上位。”

    包氏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可是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老爷,我还有话说,”卫忠忽然开了口:“只是有些冒犯姑奶奶和夫人了。”

    “你要说什么?”卫宗镛没好气地问他。

    “小人这么多年在府上任职,却从没把家眷带在身边,老爷可知何故?”卫忠问道。

    卫宗镛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他心里想说:自然是你和包氏勾搭成奸,嫌家眷碍眼才打发回老家的。

    “小人有隐疾,”卫忠红了脸说:“无法像正常人那样尽丈夫之责,故而才不叫家眷在身边。我曾看过郎中,周召臣周大夫也曾给小的号过脉,老爷尽可以问他。”

    卫忠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包氏和他的奸情就不成立。

    卫宗镛此时也糊涂了。

    “这话能得了别人却骗不得我,”柳姨娘开口了:“不能人事不代表着没有奸情,宫中的宫女太监尚有对食之说,两个女人也能做了得假凤虚凰。我的女儿死得如此惨,我绝不让她含冤负屈到九泉之下!”

    到了此时,双方僵持不下,蟠桃和卫升一口咬定自己没说谎。

    包氏和卫忠也发誓自己是清白的。

    卫宗镛彻底断不清谁是谁非,他本来就缺乏才干决断,遇到这样扑朔迷离的事情就彻底没了主张。

    “依我看,此事还是要细细考虑,先不要见官了,”卫阿鸾道:“不管谁的问题,丢的都是智勇公府的脸。”

    “姑奶奶,”柳姨娘幽幽说道:“我女儿就白死了吗?”

    卫阿鸾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让宜宝白死,而是里头的确有疑点,不能莽撞。不管怎样,哥哥的名声和官位都要考虑。我答应你,只要三天,三天后此事不能真相大白咱们再见官好不好?”

    三天的时间,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把长荣、周召臣等人都查问一遍,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第九十八章 三审

    梅姨娘再次受审,因为天气炎热,牢里不通风,她受过刑的双脚出现了很严重的溃烂。

    必须得狱吏拖着她才能上堂来,否则自己寸步难行。

    大周律法有定:凡是人命官司,最少要审三遍,务必鞫清情由,不得枉断。

    前两次审讯,梅姨娘抵死不肯认罪。

    杨大人一来为了搜集证据,二来也为凑够三堂之数,所以并没严刑逼供。

    到了第三次审理,不等讼师开口,杨大人率先抛出三个问题。

    “梅氏,案件审理到如今,有三件事需要你交待清楚。”

    梅姨娘跪坐在地,疼痛折磨得她日夜不安,牢里的伙食奇差,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就已经瘦脱相了。

    听了杨大人的话,她有些虚弱地点点头。

    “第一件,根据卫四小姐的婢女春兰说,当初四小姐向你打听你堂兄一家情况时,你撒谎说梅三贵早就死了。事实上他并没死,后来扮成疯道士骗卫家小姐重金买了他的毒药。你说你没有和他们合谋陷害卫四小姐,你又何必要说谎?”

    “那是因为我恨他,想要咒他死!当年就是他把我卖给人牙子的,此后还一次一次的勒索我,他不该死吗?”梅姨娘咬牙切齿,几乎要把每个字都嚼碎了再说出来。

    “第二件事,我要问你,梅三贵妻子租住的桃花巷子杂院里有个瞽目老人,他说梅三贵妻子住进来不久,曾有一辆马车来过那里。他虽然目不能视,但凡是他听过这个人说话,就会一直记得。他说那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个女人,进院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这地方真乱’。

    如今,我已经派人把这老者带到了衙门,一会叫他带上堂来,叫他辨认一下,那天去的那个人是否就是你。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我还会再叫几个女囚犯上堂来,让他从你们几个人中仔细辨识。”

    不一会儿,狱吏又带上五个女犯人,一字排开跪在那里。

    随后又将那个瞽目老人带上堂来。

    杨大人说道:“上堂的可是郑瞎儿?”

    那老人赶紧答道:“回老爷的话,小老儿正是。”

    他本姓郑,因为出生就目不视物,故而就叫“瞎儿”。

    年轻时靠走街串巷卖卦为生,没有家室,到老了,收了个徒弟,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好在他这个徒弟很有孝心,一直把他当父亲奉养。

    但都是穷人,也不过是赁一间破屋,师徒俩相依为命罢了。

    这郑瞎儿年纪大了,眼不能见,腿脚也不利索,因此便终日留在院子里面。

    人们只当他又瞎又老,只比朽烂木头多口气,从来也没把他当人看。

    “郑瞎儿,堂上现有六名妇人,我叫她们一一说话,你须要仔细的听,认出那个人来。”

    “老爷放心,小老儿一定仔细的听。”郑瞎儿答应到。

    这六名女犯人,每个人都要将“这地方真乱”这句话说上一遍。

    梅姨娘排在第三个,她故意把嗓子压低了些,以为这样能混过去。

    谁想郑瞎儿听了,急忙说道:“就是这个声音!虽然比那天低一些,哑一些,但绝不会错的。”

    杨大人为了仔细求证,又把几个女犯的顺序调整了一遍,特意把梅姨娘留在最后,但还是被认了出来。

    梅姨娘当初去见她堂嫂的时候,特意戴了帷帽,本以为很隐秘。

    谁想老天自有安排,这郑瞎儿偏偏记得的是声音。

    “梅氏,你有何话说?”冯雄辩忍不住跳上前说。

    梅姨娘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还有第三件,”杨大人叫人把其他女囚和郑瞎儿都带了下去,继续对梅姨娘说道:“你的小丫头喜儿曾在堂上招供,说你挑唆智勇公府的大少爷卫长安,让他凌辱丫鬟春莺。你说你对包氏夫人没有怨恨,对四小姐没有冤仇,那么这件事该如何解释?”

    梅姨娘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缓缓把鬓边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她的手指尖很凉,触碰到耳后的肌肤,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第一次侍奉卫宗镛。

    那天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裙袄,鬓边戴着一朵蝴蝶绒花。

    因为是冬天,没有鲜花可戴。

    她记得那天她的掌心全是汗,但指尖却冰凉凉的。

    她一直不敢抬头。

    后来她常年在智勇公府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在老太太面前是,在卫宗镛和包氏面前是,在各位少主子面前还是。

    现在,她不想低头了,哪怕上了公堂,她也要昂着头。

    “卫长安杀了春莺,”梅姨娘声音前所未有的高亢:“他早就肖想那妮子很久了,偏偏春莺乔张作致,怎么不会惹得他生气?卫长安一向被骄纵,他不会把一个丫头放在眼里,他正式血气方刚的年纪,猫儿哪有不偷荤的。”

    “那么你就等于承认了你与包氏素有嫌怨,也就有谋害卫宜宛的动机了。”杨大人打断了她的话。

    梅姨娘长舒一口气,把头昂得更高:“包毓秀那个贱人!”

    毓秀是包氏的闺名。

    “她从来没有把我和我的孩子当人看过!她把我当成猪狗,几十年呼来喝去!当初她特意叫人看了我没有宜男相才叫老爷纳了我,我怀上两个孩子后,她又几次请人给我号脉,断定了我怀的是女儿才让我生下来。我的女儿从小就围着她生的孩子转,她的孩子又把我的孩子当成猪狗!”

    梅姨娘声泪俱下,她在堂上把自己压抑多年的愤懑都倾诉了出来:“在那个家里,我都不如一个有脸面的婆子过得好。我以为委曲求全能换来太平,后来发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包氏用计毁我女儿的姻缘,我就用计杀死她的女儿!大家都别好过!”

    “这么说你承认是自己伙同梅三贵夫妇陷害卫宜宛了?”杨大人问。

    “我就算是不承认,难道还能出去吗?”梅姨娘苦笑:“承认的话,死的还能痛快些。否则就会被常年羁押在牢里,活受罪。”

    梅姨娘说完这些,一脸的坦然。

    她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自己的生命也该终结了。

    以前不肯认罪,一来是因为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把她钉死,二来她也要拖延时间。

    现在包氏那个贱人也快要玩完了,她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大周律例,只要认罪伏法的囚犯,尤其是死囚,签字画押之后会给予一定程度的优待。

    梅姨娘觉得自己不亏,她是最恨的梅三贵、卫宜宛都死在了她前头。

    当然还有包氏,也气数将尽了。

第九十九章 谁是谁非

    智勇公府内,周召臣大夫被请来给管家卫忠号脉。

    “这人我之前就曾经给他看过病,”周郎中三缕白髯自带几分仙气,说话永远那么不疾不徐:“这位管家虽不是天阉之人,但他早年受过伤,肾气衰竭,的确不能行男女之事。”

    周召臣的医术了得,医德更令人敬仰,故而他说的话卫宗镛等人都不怀疑。

    虽然他能够证明卫忠不能人道,可柳姨娘却咬定即便如此,他和包氏的关系也不干净。

    因为后来又从西小楼的里间搜出了鹿茸做的角先生和缅铃等**,有这些东西,即便是天阉之人也可借物行事。

    卫宗镛对此并不怀疑,因为这么多年,他在包氏房里的时间少之又少,但包氏并未对此有太多不满。

    现在细细想来,似乎有不妥之处。

    包氏年纪四十出头,正是虎狼之年,自然会有这方面的需求。

    卫宗镛常年在柳姨娘这边,有时往往一个月也不和包氏住在一起。

    “夫人做事向来机密,”柳姨娘因为痛哭,难免鼻塞声重,却分析的头头是道:“她不找别人,偏偏找了大管家,一来大管家手中有权力,家里的下人都不敢得罪他。二来大管家不会让夫人有孕,不像其他男人会弄出些首尾来。男女间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只要大管家能把她伺候舒服了就成,又不需要绵延子嗣。”

    因为事情涉及到**,卫阿鸾也不便再多问多听,她只去盘问那些下人。

    但就算把家中的仆人全部盘了一遍,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因为当天事发的时候已经深夜,除了陪在包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再没有人能够说清二更天的时候包氏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其他的仆人,既没有办法证明包氏没有去西小楼,也无法证明包氏去了西小楼。

    至于卫宗镛的小厮长荣,据包氏自己讲,是因为长荣悄悄告诉她,春莺早已经被老爷收用了。

    包氏觉得如果这件事被官府知道,更是奇耻大辱,一定会连累到卫宗镛。

    所以她一面叫长荣不准乱说,又担心他呆在府里不妥当,所以就说他告了假,实则让他去了西边的田庄,等避过了风头再回来。

    没跟卫宗镛说,是不想让他面子上下不来,说来说去都是维护他的颜面。

    卫宗镛派人去田庄上,把长荣叫来,准备当面问一问。

    可谁想去的人回复说,长荣今天早上不见了,庄子上的人以为他回了府,等到府里的人找他,才发现人失踪了。

    “偏偏就这么巧吗?”柳姨娘摇头冷笑:“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老爷要问他话的时候人不见了。”

    卫宗镛听了自然暴跳如雷,指着包氏骂道:“你把长荣藏起来,自然是要让他上堂作证的,被我提前发现了,你怕他和我对质说出实情,干脆就闹了这么一出!还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我这些年叫你糊弄的还不够吗!”

    “老爷,这是有人硬往我身上泼脏水!”包氏到了此时并没有显得多么惊慌失措,反而十分镇定:“我已经贵为智勇公府诰命,我现在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这些日子心力憔悴,难道还会生出那样淫奔不才的心思来吗?

    老爷,诬陷我的人心思何其歹毒!他表面上是要害我,其实是想整垮咱们智勇公府。我名声毁了不要紧,长安只怕也难以平安。老爷的官声名誉也要受连累!”

    “你口口声声说的好听,”柳姨娘打断包氏的话:“大少爷淫辱母婢,这难道是冤枉他?你把长荣藏起来,想要他们合伙攀污老爷!这些话早被人听到了,你还假装无辜吗?!”

    包氏愤然:“柳映贞!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些年,你仗着老爷的宠爱,再加上我顾念你祖上与我先人的师徒之谊,一直对你礼让三分。

    谁想到,你趁着府里不太平,居然想要浑水摸鱼!扳倒了我,害了我的儿子,你儿子好承袭爵位,你顺理成章的当上诰命夫人,真是好算盘!”

    “你含血喷人!”柳姨娘眼圈红了:“这么多年,我小心谨慎,从不拂逆你。在老爷面前,从不敢说你一句坏话。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个姨娘。我的孩子还小,你的儿女都大了。我只求他们能平安长大,太太平平的过完一生就好。可谁想到,我的宜宝居然惨死在你的手里!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争到底!”

    “老爷,为什么我明明在给宜宛守灵,却被你们堵在西小楼?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包氏冷笑:“说书唱戏都没有这么巧合吧?我想一定是柳氏这贱人一步步引你去的。否则黑更半夜,谁会到没人的西小楼去呢?”

    包氏的话让卫宗镛眉头跳了一下,现在回忆那天晚上的事,也的确有些蹊跷。

    柳姨娘去看孩子们,就发现宜宝不见了。

    然后一步步的,让他觉得孩子应该去了西小楼。

    到了那里之后,就发现了包氏和管家。

    卫宗镛这人虽然无才无德,可天生下来一副多疑的性情。

    包氏和他夫妻二十几年,自然清楚他的脾气。

    柳姨娘不怒反笑,说道:“这只能说老天有眼,我女儿死后有知!是祖宗积了德,不让你这黑心的妇人害老爷!

    你说你是冤枉的,那我的女儿呢?她为什么会被掐死?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吗?!你也说你的全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那么为了救大少爷,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吧?

    而我,每天晚上都要去看看两个孩子睡得好不好,当然会发现宜宝不见了。”

    卫宗镛听了柳姨娘的话,又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双方各执一词,卫宗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就弄不清谁是谁非。

    “老爷,梅氏认罪了。”有下人进来禀告:“刚从刑部大堂传回的消息。”

    “梅如雪你这贱人!”包氏全身绷紧,脸上的神情又悲伤又痛快:“你害死了我女儿!终究让你血债血偿!”

第一百章 示好

    争执的最后结果是僵持。

    卫宗镛不知究竟该相信谁,再加上出了一件让他更挠头的事情,让他顾不得家里的一团乱麻。

    原来是御史台的人参了他一本,说他本无才干,忝居高位,再加上家中丑事频出,妻妾不和、子辱母婢,可见家风不正。

    卫宗镛作为一家之主难辞其咎,理应主动辞官,在家反省。

    卫宗镛是个天生的官迷,不让他做官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因此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到勤勇公府去哭诉,求邵天赋邵天资兄弟俩帮他想办法。

    卫宗镛不在府里,包氏依旧被软禁。柳姨娘命人看好了府里的前后门,不许包氏的人随意走动。

    卫宜宝停灵在柳氏屋子的正堂,府里也只瞒着朱太夫人。

    卫宜宓时刻陪在包氏身边,因为柳姨娘和他们已经撕破了脸,所以她根本不过来吊唁卫宜宝。

    现在她和包氏都已经认定柳姨娘是她们的生死对头,只可惜她们没有十足的证据来证明包氏是清白的。

    “娘,你说春莺是不是也是被柳氏那贱人弄死的?然后赖在哥哥头上?”卫宜宓说道。

    “这事很有可能,”包氏并不否认:“不是她,就是梅氏那贱人。”

    到现在,包氏依然笃定她的儿子不会杀人。

    只是她现在也自顾不暇,被软禁在院子里,寸步难行。

    而卫宗镛不在身边,柳姨娘也收起了眼泪,毫不掩饰心中的恨意:“包毓秀,我一定要让你给我的女儿偿命!”

    “姑娘,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包氏毕竟做了多年的正室,扳倒她的确不容易。你没见她只靠一番话就动摇了老爷的决心吗?”柳姨娘的心腹曹妈妈说道。

    “我不管!总之我的女儿不能白死!”柳姨娘痛咬银牙:“现在老爷分身乏术,还是保住官位要紧。”

    两人正说着话,卫宜室和卫宜家一起走来吊唁卫宜宝。

    如果说现在的包氏和柳氏一个是东风,一个是西风,那么这对双生女就无疑是墙上的芦苇。

    更何况她们的生母梅姨娘已然和包氏结下了死仇,她们就算再殷勤小心,也不可能再打动包氏了。

    但柳姨娘不一样,从某种角度来讲,梅姨娘也算和她同仇敌忾了。

    毕竟她们都恨包氏,想当初她们被包氏暗算,还多亏柳姨娘的回护。

    她们两个原本是被包氏禁足的,可现在包氏自己都被软禁起来了,她的命令自然也就无效了。

    两个人来到灵堂,哀哀切切的哭了一场,柳姨娘没有出面,只叫曹妈妈出来答谢。

    两个人知道此时柳姨娘的心绪一定非常不好,因此也不敢多打扰,上柱香哭完了就回去了。

    卫宜宁和卫阿鸾两个人轮流在朱太夫人这边伺候,如意帮着遮掩,说道:“一早上,大小姐夫人他们就要过来请安,我见老太太睡着就把她们都挡回去了,说等什么时候您大好了再叫他们来吧!”

    朱太夫人听了点点头说:“现在家里一团乱,彼此见了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强装笑脸,怪难受的。”

    又问:“长安和宜宛的案子怎么样了?这也有些时候了。”

    卫阿鸾答道:“梅姨娘已经招供了,说是她与人合谋陷害的四丫头。已经判了绞刑,秋后执行,那个车夫邹十五定了斩监候。长安的案子还没审完,估计还要过些日子。”

    朱太夫人听了,只有不断哀叹。

    卫宜宁伺候着老太太吃了药,借口说要回自己的院子换身衣裳,径直来到了柳姨娘的院子来吊唁卫宜宝。

    柳姨娘听说她来了,特意吩咐曹妈妈把五小姐请进卧房里去。

    “五小姐,我们姑娘请您进去说说话,在这府里顶数你最通情达理了。还劳烦您多开导开导她,叫她别伤心太过了。”曹妈妈哽咽道:“我们姑娘就吃亏在太痴心,对老爷是这样,对孩子也是!如今六小姐去了,如同摘了她的心肝一般,人都疼得恍惚了。”

    卫宜宁听了,并没有拒绝,随着曹妈妈走进了里间。

    柳姨娘的房间虽不如包氏住的正房豁朗,但小巧精致,别有一番动人之处。

    她之前从未到过这里,尽管柳姨娘常常邀请她来闲话。

    柳姨娘半躺在床上,整个人如脱水一般,恹恹地无精打采。

    不像平时那样精心打扮,黄黄的脸儿,显得格外柔弱可怜。

    “姨娘节哀。”卫宜宁轻声说道。

    柳姨娘闻言顿时泪雨纷纷,忍着悲痛道:“宜宁,我的心疼啊!疼的快要死了!”

    卫宜宁将自己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安静的坐在一边不说话。

    有些伤痛无论说什么也不能抚平,只会让言语显得苍白无力,所以她选择了沉默不语。

    柳姨娘伸出手握住卫宜宁的手,真诚说道:“五姑娘,我进府的时间短,咱们算是新知,可我对你真是一见如故,从心里头喜欢你,这时候也只有和你才愿意说说心里话。”

    卫宜宁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装傻。

    柳姨娘继续说道:“我想你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至亲,在这府里没有个知疼知热的人,平时想要多照顾你一些,又怕有人多想。你若是不嫌弃,咱们以后多亲近些,也算彼此有个照应。”

    卫宜宁腼腆地一笑,说道:“姨娘,你抬举我了。”

    柳姨娘把头摇了摇说:“不是我抬举你,实在是你招人疼。”

    卫宜宁当然不像她表面看到的那样老实木讷,她知道柳姨娘说的并非实话。

    之所以格外向她示好,主要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卫宜宁虽然没有任何表示,但柳姨娘丝毫不灰心:“夫人是不会真心待你的,我就不一样了,我的孩子还小,女儿又没了,不会和你争抢什么。人总得为自己打算,这不丢人。”

    柳姨娘现在虽然失了女儿,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份量和以前比不可同日而语了。

    卫长安出了事,包氏也深陷丑闻,卫康安这个年幼的庶子变得重要起来。

    母凭子贵,柳姨娘自然也就更加尊贵了。

    她主动向卫宜宁伸出手来,等于送了个登高的台阶给她。

    卫宜宁似乎有些无措,啜喏道:“我无功受禄,实在有愧!”

第一百零一章 最合适的人

    柳姨娘身上穿的是冰纹的绿纱衫,发髻松散,只绾着一只碧玉簪子,不过短短两天,她就明显的瘦了好多,腕上的翠玉镯子整整大了一圈。

    她握着卫宜宁的手,就势把这只镯子褪下来,戴到了卫宜宁的手腕上。

    翠绿的镯子衬着少女柔弱无骨的皓腕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如一汪春水绕在腕上,连带着整个人都高贵了几分。

    卫宜宁发现柳姨娘似乎很偏爱绿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姓柳的缘故。

    “宜宁,从端阳节那次你下水去救韦家的小王爷,我就看出来你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姑娘,绝不会长久的居于人下的。”柳姨娘感慨道:“不怕跟你挑明,老爷把府上的管家权交到了我手上。

    如今宜宝没了,康安还小,我身边总要有得力的人才行。

    大小姐一定已经把我当成生死仇敌,这个结只怕是今生无法解开了。

    那对双生女倒是想要巴结我,可她们实在不堪一提,我最瞧不上她们那副谄媚的样子。

    只有你是最合适的。”

    “姨娘,你过奖了,我实在是没有才干,只怕要叫您失望了。”卫宜宁说着把手上的镯子推下来,放在了一旁。

    她一再推拒,柳姨娘不由得有些急了,说道:“包氏那个贱人!多少年来老爷都受她的摆布,在这个家里一手遮天。事到如今,她还想着要翻身,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她如愿!”

    卫宜宁平静的眼神闪动了两下,柳姨娘从中看到了转机。

    对,卫宜宁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因为她也恨包氏。

    “宜宁,如果你真有心要帮我,现在正是好机会,不如我们合力把包氏彻底打倒,让她永世不能翻身!”柳姨娘终于挑明了自己的想法。

    “柳姨娘,”卫宜宁终于抬起了头,但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激动和恨意,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你与我联盟,想要我做什么?”

    “放心,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柳姨娘压低了声音说:“老爷现在遇到了难题,只要我们帮他保住了官位,他就会听咱们的话,彻底弃绝包氏那贱人!”

    “我年纪小,人又低微,”卫宜宁说道:“怎么能帮老爷保住官位呢?”

    “我当然有办法,”柳姨娘神情变得有些诡秘:“你只要……”

    卫宜宁羽睫低垂,眼波难以察觉地变得幽暗起来,柳姨娘的话像是一条冰凉滑腻的毒蛇,钻进她的耳朵里。

    “宜宁,你放心,这药无色无味,吃下去后,就和犯了心疾一样,绝不会有人察觉出来的。”柳姨娘向卫宜宁保证道:“你这样做就能帮老爷保住官位,我和老爷都会加倍感激你的。到时候明里暗里的好处不知有多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柳姨娘觉得卫宜宁一定不会拒绝的,因为她给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卫宜宁一直在朱太夫人身边伺候,只要她找个机会,悄悄的给朱太夫人的饮食里下药。

    朱太夫人去世,那么卫宗镛就要丁忧在家服丧三年。

    这件事对于一般的官员来讲自然不是好事,但对于卫宗镛来说就例外了。

    现在御史正在弹劾他,卫家的丑事一桩接一桩,皇帝极有可能会因此降他的官,甚或干脆免职。

    可如果此时朱太夫人去世,卫宗镛就会顺理成章的去官守丧。

    这样一来,皇帝就不会再下旨处罚他了,甚至还会哀叹他的不幸,等到三年除服(守丧期满,脱掉孝服,可以重新任职),卫宗镛又可以官复原职。

    而三年的时间,足够让皇帝淡化此时对卫家的坏印象。

    柳姨娘也可以趁此机会,牢牢的把控智勇公府和卫宗镛,成为卫家新的女主人。

    她的日子只会过得比包氏还要滋润,因为包氏还要服侍朱太夫人,难免要做小伏低。

    她找卫宜宁帮忙,主要是因为卫宜宁本就受朱太夫人信任,她来下毒最容易得手。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拿准了卫宜宁在她和包氏之间一定会选择自己。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难道不是这样吗?

    “宜宁,你不用觉得愧疚,老太太年事已高,身体一向不好,家里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老人家受不了打击撒手西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柳姨娘的语气温柔款款,像重酿的美酒:“我们为她风光大葬,多多的烧些纸钱,也就算尽孝了。”

    卫宜宁平视柳姨娘,眼仁漆黑,深不见底。

    “柳姨娘,你和包氏的恩怨我本没有丝毫的兴趣过问,但如今牵扯上了老太太,我就必须要把话讲明了。”卫宜宁的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你们两个之间争斗,不管使用什么下作手段都与我无关。但对老太太不行,只要我在,绝不许你伤她老人家一分一毫。”

    卫宜宁的话让柳姨娘愣住了,因为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姨娘的神色不复之前的和蔼亲昵:“你难道是要去告发我吗?”

    “如果我要告发你,绝不会等到现在,”卫宜宁神情平静:“我只是告诉你,不要妄图伤害老太太。”

    “是啊,”柳姨娘笑了:“老太太现在好好的,你拿什么去告发我呢?”

    怪只怪自己太心急了,以为这丫头一定会帮自己的,没想到居然失算了。

    “柳姨娘,你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严密吗?”卫宜宁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哪怕她觉得柳姨娘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聪明:“你费尽心思设计了连环计,把智勇功夫这滩水搅浑,最终目的就是想要扳倒包氏自己上位。而我只想站在岸边做个看客,如今你却要把我拉下水,我只能自保了。”

    “原来你只想做个看客,”柳姨娘忍不住冷笑:“你以为躲在一边就能渔翁得利了吗?告诉你,落在包氏手上更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你不用拿话吓唬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若是识相,就继续做你的看客。我是一定要为女儿报仇的,谁拦着我谁就是我的死敌!”

第一百零二章 不新鲜的法子

    柳姨娘的语气里满是威胁。

    但卫宜宁却丝毫没有受到威胁。

    “柳姨娘,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卫宜宁就像话家常一样问柳姨娘。

    柳姨娘嗤的冷笑一声,觉得卫宜宁就像个白痴:“成王败寇,我没有工夫和你闲扯这些。你走吧!但记住,管好你的嘴不要乱说。否则的话,我一定会把你拖进水里淹死的。”

    卫宜宁坐在那里不动,语气也没有丝毫的变动:“我只是在想,宜宝死前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么小的孩子死在自己的生母手上,她的心里会不会有恨?”

    “你胡说什么?!”柳姨娘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的上身使劲往前倾着,恶狠狠的盯着卫宜宁:“你是不是疯了?!”

    “柳姨娘,是你太疯狂了吧?”卫宜宁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不惜杀死自己的亲骨肉。”

    “你是在帮包氏那个贱人吗?”柳姨娘诡秘的笑着:“她花了多少钱买通你?让你来诬陷我?”

    “我永远不会和她合作,”卫宜宁说道:“我也没有诬陷你。有一句话叫旁观者清,演戏的人会不知不觉的陷到戏里面去,分不清真和假。

    看戏的人倘若入了迷,也分不清戏里戏外。唯独冷眼旁观的人,才能看得出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从梅姨娘为她的两个女儿谋求婚事开始,这场戏就已经开始了。

    她过于高调的行事,把包氏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实则她是在掩护你,所以你应该就是她隐藏在幕后的同伙。你一定向她许诺,会给那对双生女好的前程。否则,梅氏不会心甘情愿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真是异想天开,”柳姨娘嘲笑道:“那梅氏已经被定了死罪,说白了是包氏自己种下的恶果,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卫宜宁不疾不徐的说道:“因为戏就是戏,只要是演的就一定有痕迹。

    梅姨娘的高调最先让我起疑,哪怕包氏抓住了她两个女儿的把柄,她还没有收手。继续陷害卫宜宛,直到她自尽。

    而与此同时,你一定早就开始着手陷害卫长安了。

    因为你知道,卫宜宛的死虽然会让包氏伤心,但还没有击中她的要害,卫长安才是她的命脉。

    春莺死在假山洞里六七天,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在官府的人进府里查看卫宜宛死因的时候才被发现?”

    “那是天理昭彰,卫长安自作孽不可活!”柳姨娘振振有词。

    “不,是你安排好的,”卫宜宁轻轻摇了摇头说:“你怕如果不当着官府的面,包氏会悄悄处理了春莺的尸体,这样的话,卫长安就无罪一身轻了。”

    “胡说八道!”柳姨娘不承认。

    “我在老凌河的时候经常打猎,知道在什么样的温度下,死去的猎物会在多长时间内开始**。”卫宜宁说道:“那些天虽然一直下雨,气温很低,但也绝不可能让她的尸体六七天才只是轻微的**。”

    “那是因为春莺有冤情,”柳姨娘说道:“所以尸体才不腐烂。”

    “不,是你为了保持她身上的痕迹,比如她肩膀上的齿痕,我想那一定是卫长安的。可如果她尸体严重**了,就没有办法取证了。所以你就想办法让春莺的尸体不腐烂,”卫宜宁认真分析道:“还有那块玉佩,也多半是故意为之,不过是为了把嫌疑引到卫长安身上去。”

    '“你凭什么说是我保证春莺尸体不腐的?官府的人都没发现人为的痕迹,你凭什么信口胡说?柳姨娘质问卫宜宁。

    “还记得那条小草鱼吗?”卫宜宁反问柳姨娘:“就是在春莺尸体边不远被发现的那条。”

    当时春莺的尸体被从假山洞里抬出来,一同被拿出来的还有那条二寸长的小草鱼。

    虽然这条鱼出现的很突兀,但也没有人把它和春莺的死联系到一起。

    “府里的池塘养的都是名贵的金鱼,厨房买来做菜的鱼也都是一尺往上的,绝不会买那么小的草鱼,”卫宜宁说:“可为什么这条鱼会在假山洞里出现?鱼不会走路,一定是有人把它带进去了。

    我想,你一定派人悄悄跟着卫长安,在他奸污了春莺离开之后,另有其人杀死了春莺。

    为了能够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暴露出来,必须要保证春莺的尸体尽可能不腐。

    我想你们一定用了冰,府里有冰窖,里头装的冰块儿都是去年冬天从永河里凿出来的吧?

    我下水救人那次,潜水的时候,恰好有几条小草鱼从我跟前游过,所以还有印象。

    你们一定是趁黑夜人少的时候把冰块放在春莺尸体周围,之前的冰块如果融化的差不多了,就再放些新的进去。

    这个计策其实很巧妙,假山洞里本就潮湿,再加上那些天一直下雨,冰块融化之后没有痕迹,只不过地面变得更湿一些,不会有人怀疑。

    如果没有那只原本被冻在冰块里的小草鱼,我恐怕也不能马上猜出你们用了这个办法。

    被冰冻过的鱼和正常离水的鱼是不一样的,这件事只需要找一个老渔民来问一问就会很清楚了。”

    “五姑娘,你真是冰雪聪明,”柳姨娘听到这里忍不住给了卫宜宁一个赞赏的眼神:“但这事情和我没关系。”

    “柳姨娘你不要急,听我继续往下分析,”卫宜宁劝她稍安勿躁:“先是设计了卫宜宛,然后再陷害卫长安,这都不是你们最终的目的。

    你们想要通过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包氏乱了阵脚,然后好趁虚而入,再给她栽上一桩罪名。我想梅姨娘迟迟不肯认罪,也是在等你这边的消息吧。”

    “你是要给包氏平反吗?”柳姨娘不屑道:“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

    “柳姨娘,你设计包氏和大管家有染,带着老爷去捉奸。

    可你一来为了坐实包氏的罪,二来为了让老爷更加同情你,不惜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做筹码。

    因为人们都觉得虎毒不食子,你虽然有可能会构陷包氏,却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可事实是,你实在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当年武则天为了扳倒王皇后,就是亲手掐死自己的女儿然后栽赃到王皇后头上。

    所以说,这法子并不新鲜。”

第一百零三章 起了杀心

    “你胡说!你胡说!”柳姨娘突然又哭又闹起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黑心黑肺!亏你怎么说出那些诛心的话来!”

    “柳姨娘,你真的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演戏,”卫宜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因为我说过,你和包氏不管怎样争斗我都不会插手的。

    我只要保护老太太平安无事,其余的只当看不见。”

    “你好伟大啊!”柳姨娘连连冷笑,脸上的泪珠都被纷纷震落下来,让她看上去有些癫狂:“你应该知道包氏是害死你哥哥的仇人吧?既然如此,难道你不应该帮我吗?”

    “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卫宜宁一脸的肃然:“但决不会和你结盟。如果你还想要害祖母,我绝不会对你手软的。”

    “五姑娘,你现在如此清高,等我功成之日,你可休想来分一杯羹。”柳姨娘漠然道:“你以为老太太可以做你的靠山,我奉劝你一句,别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姨娘放心,我会好好伺候老太太的,”卫宜宁神色淡然,似乎听不出柳姨娘话语中的恶意:“也希望姨娘不要再打老太太的主意,全力以赴去对付包氏,切莫大意了。”

    “曹妈妈,送五姑娘出去。”柳姨娘揩干了脸上狼藉的泪痕,干脆的说道。

    没能和卫宜宁结盟,反倒被指出了自己隐匿的秘密,这滋味自然不好受。

    柳姨娘难免责怪自己有些太心急了,但她却依旧倔强的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她没有了退路,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

    “你想要做看客,那就让你看看好戏。”柳姨娘幽幽说道:“等我先摆平了包毓秀这个贱人,不信你还能跳出我的手掌心。”

    “姑娘,老太太那头”曹妈妈送卫宜宁出去之后又反身回来,小心的询问柳姨娘。

    柳姨娘心里的火气不由得窜上来那么两三分:“先别轻举妄动,先把包氏那个贱人定死再说!”

    卫宜宁现在能够威胁她,不过是因为包氏的罪名还没落实。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柳映贞成了公爵府的夫人,到时谁又敢翻旧账呢?

    “不识抬举的东西!”柳姨娘将翠玉镯子狠狠掼在地上,玉碎之声清脆悦耳,却难平柳姨娘心头之恨。

    她单知道卫宜宁有心机胆子大而已,却没料到她的心思已经诡秘到了这种程度。

    她与梅姨娘合作,连宜室宜家两个人都不清楚,连包氏都没醒过腔来,卫宜宁居然看得如此通透!

    “那五姑娘不肯吗?”曹妈妈吃惊的问道。

    “她不肯,”柳姨娘有些疲惫的说:“不过也并不妨碍大局。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收拾包氏那个贱人,只要她倒了台,立刻就朝东院下手。”

    她口中的“东院”,指的是朱太夫人的住处。

    曹妈妈的三角眼里露出凶光,低声说道:“这么说来,这个五姑娘也得想办法除去才行。”

    “这人留不得!”柳姨娘到了此时已经起了杀心:“等除了包氏,一定尽快把她给处理掉。”

    卫宜宁不是她的亲信,却知道她杀死亲生女儿的事,如此把柄难道能落到外人手上吗?

    决不能!

    “老爷回来了,”卫宜宝的奶娘阿玉急匆匆进来说道:“姨娘快些躺下。”

    卫宗镛回府,柳姨娘自然还要继续扮弱。

    包氏能不能被断送,关键全在卫宗镛身上。

    卫宜宁离开柳姨娘的院子,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就在刚才,她又重新见识了人心可以可怕到何种程度。

    柳姨娘提出让她帮忙害死朱太夫人,她再一次确信在柳姨娘心中,人命和亲情都抵不过她对权势地位的渴望。

    卫宜宁自认为自己和她是不一样的,尽管包氏也是自己的敌人。

    柳姨娘的行为更像是兽,她与包氏的争斗就像两匹母狼在互相厮杀。

    而卫宜宁只会做猎人,所以她是不会和任何一头狼合作的。

    从她进府以来,朱太夫人对她关心疼爱,卫宜宁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永远做不到恩将仇报。

    而柳姨娘即便没有叫她去害朱太夫人,她也不会与之结盟。

    柳姨娘只说包氏是她的敌人,却忽略了卫宗镛也是。

    不管是柳氏还是包氏,她们都会极力维护卫宗镛。

    卫宜宁终将把复仇之剑指向卫宗镛的咽喉,所以她不会与柳姨娘成为盟友。

    哪怕是一时的也做不到,她不会让自己背上负义的罪名。

    回到朱太夫人住处,老太太正在喝银耳羹。

    见卫宜宁进来了,忙说道:“你怎么去了这半天?快叫如意也给你盛一碗。你一向怕热,可千万别中暑了。”

    卫宜宁只觉得暗沉沉的心一下子轻快了不少,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于是笑眯眯的上前,紧挨着朱太夫人坐下,撒娇地把头轻轻枕在老太太的肩上,说道:“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我是闻着银耳羹的香味来的。”

    朱太夫人虽然平时性情严厉,但其实是爱恨分明的一个人。

    只要她喜欢的人,她就会越看越喜欢,比如对自己的女儿卫阿鸾,还有卫宜宁。

    “阿鸾啊,你已经在这里两天了,该回去看看了,”朱太夫人对女儿说:“我这今天感觉好多了,再说还有五丫头和如意在身边,你回去歇歇再过来吧!”

    卫阿鸾想着还要去卫宗镛那边问一问,就说道:“我去哥嫂那边看看,若是没什么事,就明天再过来。”

    “你去吧去吧!天资一天到晚也忙得不行,你毕竟是邵家的人,不要在娘家停留太久了。”朱太夫人为女儿考虑。

    卫阿鸾深深看了卫宜宁一眼,卫宜宁了然的点头。

    卫阿鸾于是放心的去了。

    卫宗镛回来之后,又被柳姨娘撒娇撒泼地灌了一肚子**汤,这会儿心自然偏到了她这边。

    本来他就对包氏不满,柳氏则一直都对他千依百顺。

    柳姨娘见卫阿鸾似乎一直都倾向包氏,于是就不想让她多过问这件事了。

    卫宗镛见了妹子就说道:“还请妹妹回去,替我多在妹夫和你大伯面前多多说项,好歹保住我的官职。至于家里头的事情,我自行处理就好,不敢再劳烦妹妹了。”

    卫阿鸾听他如此说,自然也就不好多问了。不管怎么说,这到底是他的家事。

第一百零四章 尽快解决

    暮色四合,更兼一霎黄昏雨。

    雨滴落在芭蕉叶上,声声凄切,如泣如诉。

    卫宗镛忧愁满腹,一双突出的大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柳姨娘步履纤纤地走到他跟前,伏低了身子说:“老爷,我想停灵三天就把宜宝葬了。”

    卫宗镛转过脸来,沉沉的叹了口气说:“我会还她一个公道的,你放心。”

    “不必了,老爷,”柳姨娘垂泪道:“我仔细想过了,和您的前途名誉比起来,我们都不值什么。

    先前我实在气愤,想要把包氏扭送到官。可冷静下来一想,倘若这件事情再吵嚷出去,只怕会让您的前途雪上加霜。

    如今朝廷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咱们不能再落人口实了。

    不如就这么算了吧!对外只说宜宝是生病夭折,别再把那些丑事公之于众了。”

    卫宗镛听了她的话,感慨道:“你真是贴心,可恨那个**,我是绝不能饶过她的!”

    “老爷,如今您内忧外患,我不能帮你分忧,可也不能再给您添乱了。”柳姨娘眉黛轻颦,一脸忧容:“也希望老爷您能够当断则断,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你说的对!”卫宗镛一拍桌子:“那个贱人不能再留着她了!把她带到公堂上去丢的还是我的脸,不如趁天黑悄悄地处决了她!”

    “老爷既然这么想也是从大局考虑,对外只说夫人因为儿女出事忧思难解,于是自寻了短见。便是有人过问,也说不出什么来。”

    “正是这样,就把她做成自缢的样子就好。在柴房里悬上三尺白绫,找两个力气大的仆妇把她挂上去!”卫宗镛搓着手说道:“反正宜宛死了,长安又难以脱身,说她忧伤过度也并没有说谎。”

    说到这里,卫宗镛竟然忍不住兴奋起来,蛤蟆眼里闪烁着不同于往常的光亮。

    多少年来,包氏就像压在他头顶上的一座山,让他总是抬不起头来。

    只要把她除掉,从此后自己就能扬眉吐气了。

    “这样也算是给宜宝报了仇!”卫宗镛道:“至于卫忠,捏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臭虫!”

    他是卫家的仆人,随便赐他个死就行,难道他还敢反抗不成?

    “是啊,老爷,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受此奇耻大辱呢!”柳姨娘体贴道:“就是那些贩夫走卒,也绝不会受这腌气就是了。”

    最一开始,她拦着卫宗镛不让他动私刑,为的是让包氏上公堂、恶名远播。

    同时好让自己博众人的同情,从而顺利上位。

    可谁想到卫宜宓请来了卫阿鸾夫妇,包氏又一番狡辩,造成僵局。

    并且卫宗镛面临被弹劾的风险,使得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说到底,和对付包氏相比,保住卫宗镛的官职和利益更重要。。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让包氏活着了!

    尽快处死她才要紧!

    “倘若智勇公夫人自尽而亡,说不定圣上也会因此同情老爷的,”柳姨娘道:“也算是她死得值!”

    卫宗镛听了她的话眼睛一亮,说道:“你说的对!事不宜迟!”

    他现在正焦头烂额,除了卖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两个女儿没了,儿子又下狱,如果再加上结发妻子自尽,那谁还能比他惨?

    又何况包氏一死,也等于揽过了“教子无方”的罪名,圣上也就不忍心再责怪自己了吧。

    这一番打算让卫宗镛胸襟顿时怅然,不禁爱怜地看着柳姨娘道:“到底是出身大家!有见识!有涵养!”

    其实柳姨娘还有话存在心里没说,如果包氏死了,又“恰好”这个噩耗被朱太夫人知道了,老人家这几天正病着,承受不住这突来的打击,一命呜呼了,那老爷不就可以丁忧在家了?

    这不同于下毒,没人会怪到自己头上,就算是卫宜宁也奈何不得自己。

    毕竟到了那时候包氏已死,无案可翻,老太太是被噩耗吓死的,跟她无关。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失了女儿的母亲,并且还顾全大局,为了保存老爷的体面宁愿委屈自己说女儿是病死的。

    卫宜宁不答应和自己结盟,难道自己就达不到目的了吗?

    不,她一样可以!

    卫宗镛最好去职守丧,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地掌控这个家!

    因为丁忧三年,不可以娶妻纳妾,她就能独享专宠了!

    她还年轻,可以再生几个孩子,把亏欠宜宝的都补偿在新的孩子身上。

    她不是狠心,只是太清楚权利地位的重要。

    “去把卫升给我叫来!”卫宗镛道:“告诉闲杂人等不要四处乱走动!”

    曹妈妈在一旁连连答应,转身出去,走的飞快,连年轻人都追不上她。

    “老爷叫你过去!”曹妈妈来到卫升的房里,也不知是因为走的太快,还是情绪太激动,嘴唇哆嗦着说:“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了!”

    卫升听了,站起身,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但两手紧握着拳头,显然全身都绷着劲。

    “卫升,我把你叫过来是有件机密的事要你去处理。”卫宗镛在下人面前很能端架子。

    卫升听了,赶紧表忠心:“老爷吩咐小的去做什么,小的绝不含糊就是了。便是到山下油锅,水里来火里去,也心甘情愿。”

    卫升很精明,他知道卫宗镛要他去做机密的事,就等于把他当成了心腹,自己一直都渴盼的大管家之职,将指日可待。

    “现在还早,要等夜深之后再行动。”卫宗镛低声道:“手脚要麻利,事情要做得干净!”

    “老爷放心,小人一定做到。”卫升连声答应,小心的退了下去。

    柳姨娘幽幽地看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觉得这雨下得真好。

    这样湿漉漉的天气送包氏上路真是再好不过了,有雨声遮掩,呼救也没人听见吧!

    十年,她委屈求全在这公爵府中。

    花一般的年华,玉一般的身子,闭着眼任人糟蹋。

    难道为的只是衣食无忧吗?

    她柳映贞三岁能背千字文,五岁会写八分书,祖父常常慨叹她不是男孩,否则一定可以博取功名,振兴门楣。

    包氏那个贱人岂能跟自己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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