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大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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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野的案件被推翻重审,皇上对此并没有如何关注,就像当初有人说钟野窝藏盗贼,他也没如何在意一样。
像钟野这样十年不入朝的空头公爵,皇帝早已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查与不查也不过是底下人的一句话,最终审结完毕,交由皇上定夺的时候,他再决定杀与不杀。
毕竟和这件事相比,赈灾和平乱才更重要。
如今卢项代理京兆尹一职,重查钟野的案子,他是个十分严谨的人,先是把卷宗从头到尾的细看了一遍,然后又提审羁押的人。
假的真不了,反复一推敲这案子便漏洞百出,因此很快就具结完毕,上报刑部。
刑部又经过一番斟酌,觉得他审理得清楚明白,将结果递送朝廷。
皇上看了看,只说依法办理,也就不再过问了。
因此撤销了对钟野的通缉,放了葫芦和冬瓜,并各补偿了十两银子。
岳二嫂因为替盗贼窝藏赃物,虽不知情,却也铸成了错,因此发回原籍不得留在京城。
葫芦和冬瓜一商量,把他们得的二十两银子给了岳二嫂作为盘缠,让她回去之后做点小本买卖也能度日。
岳二嫂心怀愧疚,本来是说什么也不肯收的,又想到钟野面前去谢罪,但因为官府有限期,不让她耽搁太久,便只能让冬瓜和葫芦替她转告了。
不过葫芦和冬瓜到底把二十两银子塞给了她,孤儿寡母的总得活下去不是?
韦兰珥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十分高兴,便派人去通知钟野和卫宜宁。
这次来的还是上次的那个侍卫,到了竹林菜舍之后,吴六娘说什么也不准他立刻就走,准备了一桌精致的菜肴,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那侍卫盛情难却,只好留了下来。他算是端王世子的亲信,有一定的自由,出城前世子妃就告诉他只要天黑之前赶回京城就好。
那侍卫原本无论如何也不敢和钟野他们坐一桌的,后来还是钟野再三拉他入座,才勉强斜侧了身子坐下。
席间吴六娘颇为不舍,她早已没了至亲,因为名声不好亲戚们也都不走动了。
她虽然阅人无数,但本质不坏。知道钟野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但从来也没有看低自己更对自己有恩,这一次在这里住了些时候,平时虽然没少斗嘴,可想到他们马上要离开,心里还真是有些难舍。
“钟公爷、宁公子,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得闲就回来看看。”吴六娘端起一杯酒说道:“这些日子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包涵。”
“多谢吴姐姐的照拂,以后一定常来,”卫宜宁和她轻轻碰了下杯:“祝您生意兴隆,容颜常驻。”
钟野则说:“你们的竹叶青真是好,回头给我拿几坛。”
惹得吴六娘笑骂了几句。
吃过了饭,卫宜宁从自己房里取出一个包裹来,递给吴六娘说:“实在想不出送姐姐什么,这件衣裳是我亲手缝,算是一份心意吧,请你千万收下。”
“我的天,你的手可真巧。”吴六娘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绣花锦袍,虽然还没穿在身上,可第一眼见了就觉得十分漂亮。
卫宜宁抿嘴笑道:“姐姐早知道我是女儿身,却从来没有说破,给我留了脸面,以后你到京城去,千万到我家里去坐一坐,住上几天。只可惜我家里的饭菜不如这里的可口,景色也不如这里清幽。”
“你真是个通透的人,”吴六娘赞赏的看着卫宜宁说:“钟大胡子可真有福气。”
卫宜宁耳朵羞红了,但并没有解释。
歇过晌后,三人告别了吴六娘,骑马回京去了。
转眼已是八月,曾丽妃由原来的润祉宫搬到了如今的翠铭宫。
这天皇上来这里和她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曾丽妃闻到桌上的饭菜,就觉得恶心头痛。
皇上于是派人叫来御医,御医仔细的号完脉后跪在地上向皇上贺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丽妃娘娘有喜了。”这个御医是曾丽妃最常用的,这个月还没有请平安脉,没想到竟然是喜脉。
“当真?”皇上生怕不实,说道:“你在好好的诊断诊断,千万别弄错了。”
“卑职哪里敢?”御医连忙说:“娘娘脉象洪大,如荷露之华,的的确确就是喜脉!”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真是太好了!”皇上听了之后大喜过望,一把揽住曾丽妃:“爱妃你听见了没有?你又怀了龙胎!”
曾丽妃却还是一脸难以置信,脸上的神情有些呆滞。
皇上爱怜的说道:“你是高兴傻了,别急,慢慢适应。”
“陛下,”曾丽妃美目含泪道:“臣妾怕……”
皇上急忙安抚她:“不要怕,再也不会有上次那样的事情了。你想要吃什么?玩什么,用什么只管开口。不必跟我说,直接到内务府去领就好。你放心,朕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曾丽妃轻轻的趴在皇上的肩膀上,静静的不说话。
因为有上次流产的事情,皇上这次格外小心在意,不但叮嘱了太医每日两次过来请脉。
更加派了许多细致周到又忠心的宫女太监服侍曾丽妃,并且为了保证这一胎能平安诞下,特地下旨大赦天下,凡殊死一下一律释放。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端敏郡主对韦兰琪发牢骚:“不过刚刚有孕而已就闹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居然还为此大赦天下,我只听说这么多年来,太子降生之后有过这么一次。”
“皇上的确极宠曾丽妃,爱屋及乌,对她所怀的孩子自然就偏爱些。”韦兰琪道:“这样的话咱们更要小心防范些,否则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咱们可就遭了殃。”
“咱们离他们远一些也就是了,三皇子这阵子一直抱病,不知是不是孙茗茗的冤魂不散。”端敏郡主道:“我就想那些做多了亏心事的人夜里能睡得着吗?”
韦兰琪被她逗笑了,说道:“郡主替他们操这些心做什么?他们多半是没有良心的。”
第631章 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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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皇上下朝来到翠铭宫,曾丽妃刚刚喝完了一盏燕窝。
“爱妃今日觉得怎么样?”皇上笑容可掬地走上前将曾丽妃搂进怀里问。
“托皇上的福,今日觉得还好。”曾丽妃乖巧柔顺的说。
“那就好,太医请过平安脉了吗?”皇上对曾丽妃真是宠到了骨子里,对她永远和颜悦色:“现在天气太热,你就不必到皇后那边去请安了。朕会跟皇后说的,想来她也不会怪罪你。”
“说起皇后,臣妾倒有件事想跟皇上商量。”曾丽妃的神情中总是不自觉地带出几分小女孩的纯真娇憨,让人非常容易放下戒心,在皇上面前尤其如此。
再加上她现在怀有身孕,皇上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当即就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臣妾想着自己年轻不更事,陛下又万分珍视这个孩子,莫不如请皇后娘娘照管我的饮食起居。一来可以让我有个主心骨,二来也能趁机弥和一下我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曾丽妃慢声慢语的说:“上次的事情多多少少让我和皇后之间有了些不愉快,可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总不能一直心有芥蒂。不如趁此机会让我和皇后多亲近一些,彼此的误会也就消除了。”
皇上听了曾丽妃的话没有立即表态,对于上次的事情,皇上还是很介意的。因此曾丽妃怀了这一胎,皇上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防着皇后的。
如今曾丽妃却主动提出让皇后来照管自己,这件事必须要慎重才行。
“皇上你就依了臣妾吧。”曾丽妃见皇上沉默不语,开始撒娇撒痴,双手环住皇上的脖子,嘟起嘴道:“您原本就太宠我了,难免让人心中不平。皇后娘娘真的已经十分贤德了,您如此娇宠我,她也并未真对我怎样。如果换成是我,早就受不了了。毕竟皇后娘娘才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人。所以皇上也要把疼爱我的心分给皇后一些,只要您和皇后娘娘好了,臣妾自然也就好了。”
“你啊,世间女子谁不想椒房专宠?偏偏你总把朕往外推。”皇上板着脸,但语气中却无限宠爱的说:“让朕拿你怎么办呢?”
从皇上的角度来讲,曾丽妃实在是个善解人意的妃子,不但体谅自己,也体谅宫中的其他嫔妃。
她越是这样,皇上对她越不可自拔。
只觉得她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根本不懂世俗的险恶,因此就越想要好好地保护她。
“陛下,臣妾也有私心。我想这孩子平安生下来,健康长大。只要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就足够了。”曾丽妃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深情的说道:“这份心思得让皇后娘娘清楚才行,否则的话,就算皇后娘娘不多想,她身边的人也未必不会说些什么。时间久了难免会对我产生误会,以为我们母子另有企图,那样的话隐患太多,防是防不过来的。”
皇上细想想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曾丽妃和孩子说有什么闪失皇后的责任自然是第一位的。
并且这样做又给了皇后充分的信任和体面,皇后若是能够体谅那最好了,后宫中也会因此更加祥和。
况且曾丽妃后面说的这些话的确打动了皇上,没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能够平安顺遂更重要的事了。
因此皇上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的话,那改天我就问问皇后的意思。”
“多谢陛下,”曾丽妃高兴的像个孩子,皇上本来还有几分犹豫,但看了她的笑容,便将那几分犹豫彻底从心中剔除了。
在曾丽妃这里喝过两盏茶后,皇上摆驾凤仪宫。
皇后听说皇上来了,想着多半是要在这里用午膳,皇上每隔几天都会到凤仪宫来,或午膳或晚膳在这里吃一顿,但并不留宿,皇后已经习以为常了。
来到门口迎接皇上,皇上不许她见礼,携了了皇后的手一同进来。
“义州刚刚进贡来甜瓜,朕尝了一个十分可口,特意叫他们给皇后也送来两盘。”皇上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捧着两只玛瑙盘子,里头装着十几个拳头大小的甜瓜。
“多谢皇上想着。”皇后笑容温婉:“不知陛下今天的午膳要在哪里用?若是在这里的话,我叫人去预备着。”
“就叫他们准备些清淡的吧,天气太热吃不下油腻的东西。”皇上随口说道。
皇后听了便吩咐手下的人到御膳房去传话,皇上平日里爱吃的几样菜御膳房的厨子都是清楚的,他们只需要斟酌着准备就可以了。
皇后又命人给皇上沏了茶,皇上说道:“朕刚从曾丽妃那里喝了茶过来还不渴。”
皇后听了也就顺便问起了曾丽妃的近况,又说:“我正准备叫人去给丽妃传话,叫她以后不必早晚到我这里来请安了,养胎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果然是最体谅人的,难怪丽妃总是当着朕的面夸你。”皇上说道。
皇后听了稍感意外,但随即也就释然,应和道:“不过是臣妾的职责所在罢了,其实顾及不到的时候也多,好在众姐妹都能体谅我。”
“皇后啊,朕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和你商议。”皇上满面春风地说道:“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不知陛下有什么事要同臣妾说?”皇后问道。
“你也知道丽妃这番有孕实属不易,可她毕竟年纪轻,又没有生育的经验,”皇上说道:“所以朕想着皇后能不能辛苦些,照管照管曾丽妃,也免得朕担心。”
皇后听了又是意外又是担心,怀了孕的曾丽妃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若万一中间有个闪失,所有的责任都要落在自己头上。
就算是曾丽妃最后平安生下孩子,也算不得自己的功劳,只不过是尽分内之责而已。
再加上她对曾丽妃怀有戒心,顿时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
皇上见皇后迟疑不语,心中便有些不悦。
“怎么,皇后觉得不能胜任吗?还是嫌麻烦不想多管?”皇上紧盯着皇后的脸问。
“臣妾是怕照顾不好。”皇后强颜欢笑道:“陛下也知道我这里人多事杂……”
“你只管尽心照顾曾丽妃便是,其他的杂事,可叫陈淑妃代理。”皇上说出来的话语气坚决不容置喙:“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第632章 良策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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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走后,皇后疲惫地叹了口气。
总管太监白禄叫宫女们将盘盏撤下去,低声向皇后询问道:“娘娘乏了吧?奴才伺候您歇着。”
“哪儿睡得着哇!”皇后郁闷的说道:“皇上让我照顾曾丽妃,我猜这多半就是曾丽妃自己的意思,否则皇上才不放心让我照看她呢!”
“娘娘说的有道理,”白禄点头道:“只要是曾丽妃开口,皇上没有不答应的。”
“哼,她这是反其道而行之,是要把我架起来放到火上烤啊。”皇后冷笑道:“瞧瞧,这一步一步的,不是赶上来了吗?”
“可陛下都开了金口,娘娘您也没有办法呀!”白禄一脸愁容:“依我说娘娘还是要防备着才是。”
“我何尝不知道,”皇后苦笑:“可说的容易,良策安出?”
“奴才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娘娘觉得怎么样?”白禄又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皇后问道。
如今卫宜宁不在宫中,皇后身边失去了智囊,白禄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平时就很得倚重。
上次她为皇后出谋划策,让她到太后身边去诉苦,虽然后来皇后因此被皇上冷遇,但后来事情也就缓和了。
又何况那次曾丽妃流产也算受了重创,因此皇后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如今皇后心烦意乱,听说他有主意,当然要问一问了。
“娘娘,奴才私下想着有一句话叫做福祸相依,曾丽妃这事儿虽然棘手,可也是个难得的机会。”白禄很快地笑了一下说:“她想要用这件事来辖制娘娘,咱们何不给她钻个空子?也打她个措手不及呢!”
“这道理听上去的确不错,可具体是什么法子呢?”皇后听了自然感兴趣,曾丽妃如今已然成了她的心头大患,如今她又有了身孕,皇后难免要把事情往坏处想,虽然都说母凭子贵,可有史以来爱屋及乌,因宠爱其母而立其子为太子的事例比比皆是。
就比如汉高祖刘邦,因为宠爱戚夫人,所以就要立她生的如意为太子。如果不是吕后强势,只怕惠帝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奴才想着那曾丽妃之所以受宠,不过就是她姿色出众而已。”白禄娓娓道来:“如今她有了身孕,不能侍奉皇上。咱们何不给她来个釜底抽薪?找个容貌出众的人取而代之,如此一来,皇上对她的宠爱自然会变淡,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也就不足为惧了。”
“你这办法可是有风险的,当初王皇后为了针对萧淑妃将武则天从感业寺接回来,实为引虎驱狼,终遭反噬之祸。本宫可不想步她的后尘。”皇后很是慎重。
她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的智慧,可史书还是读过两本的,白禄提出的这个办法的确是有隐患的,不可不防。
“娘娘说的在理,可世间的计策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端看用计的人考虑的是否周详。”白禄也不气馁,继续说道:“王皇后这个计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她选了武则天。倘若换一个对她忠心的人,就绝不会这样。娘娘您试想一下,若是有个忠心于您的女子获得了皇上的宠爱,那您在陛下面前可还会有纤芥之错吗?陛下如今已年过半百,大统终将是太子继承。您现在若是心软犹豫,曾丽妃那边只会得寸进尺。”
“你说的我都懂,可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人呢?”皇后叹息道:“这敬王爷也真是的,平时里修身养性不问俗事,偏偏送了这么个祸害进宫。”
“娘娘啊,这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白禄伸手往东北方指了指说:“兰琪姑娘不就是个绝顶的大美人吗?她的容貌和丽妃相比丝毫不逊色,更何况她出身大家,比那个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的丽妃要高贵百倍。更何况她对您一向忠心,只要您提出来了她多半不会拒绝。天下男子哪一个不喜新厌旧?曾丽妃再怎样也是个人又不是神仙,不信皇上非她不可。”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可是兰琪刚刚进宫的时候,陈淑妃就同我讲过,想把她指婚给自己的娘家侄子,当时我是答应了的。”皇后十分为难的说道:“如今我要这么做了,陈淑妃心里一定会不高兴的。”
“我的娘娘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陈淑妃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她那不过是个想法,都没拿到台上说过,根本就不能算数。再说了,大家闺秀多的是,您以后再替他选一门好亲事也就弥补过了,不算夺人所爱。又何况陈淑妃便是有些不高兴,也不敢带出来。那不就等于说她对圣上不满么?”白禄层层分析,皇后也不由得听进去了。
“虽说如此,却不知道兰琪愿不愿意。”皇后的确觉得韦兰琪容貌美丽且又是自己的亲信,如果要用这个计策,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又不知道韦兰琪心中会怎么想,是否愿意做这件事。
“做皇帝的宠妃是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又不是让她嫁给那些贩夫走卒,兰琪姑娘又怎么会不高愿意呢?”白禄说道:“何况他们韦家家人丁单薄,小王爷年纪又小,在朝廷中没有什么地位。她若是做了宠妃,对韦家来说也是十分荣耀的事。”
“的确,这么多年来韦家势力单薄,确实需要有力的后台。”皇后对韦家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件事若成了,韦家应该是最受益的。”
“所以说这法子一定行得通,便是中间有些小曲折也不妨碍的,保证轻松就能解决掉。”白禄的语气里带出几分得意:“到时候娘娘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若是怕兰琪姑娘起二心咱们大可以让她服用绝子药,以绝后患。”
“这样可就太残忍了。”皇后缓缓摇头道:“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若真肯答应下来,我必然不会亏待她。若她最后生了异心,那就是老天亡我,我心甘情愿就是了。”
第633章 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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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皇后听了白禄的话,颇有几分心动,自己反复想了想,越发觉得可行。
恰好过了午肖卿卿前来请安,见皇后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便忍不住问了问。
皇后本来是不想同她说的,可自己身边能商量事情的人本就不多,且端敏郡主尚未出阁,这些话也不便让她听到,肖卿卿是太子妃,正和自己一条心,有什么事也不怕她知道。
更何况要试探试探韦兰琪的口风,自己直接出面不合适,应该有个中间人去跟她说一说,而这个人选肖卿卿最合适不过了。
她们年纪相当,平素相处得也好。
因此便叹了口气说:“今天皇上命我照管曾丽妃的饮食起居,说她怀了身孕,要多小心些才好。我想着她现在有孕不能服侍皇上,皇上身边总不能没人。想着兰琪那丫头模样标致性情又柔和,打算把她安置到皇上身边,也免得我担心皇上又无法分身,可就是不知她愿意不愿意。”
“母后,您是何时有这想法的?可是有人同您说了什么?”肖卿卿听了皇后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询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这想法也不过刚刚才有,我只是同你说了,别人一概不知。”皇后见肖卿卿神色严肃连忙说:“怎么,你觉得这事不妥吗?”
“恕儿臣直言,这件事大大的不妥。”肖卿卿轻摇螓首道:“太后驾崩不到半年,皇上尚在孝期,又怎么能纳妃呢?”
“这点我也知道,所以打算着先不给她名分,只叫她在皇上身边服侍着,等什么时候孝期过了再册封,也不必急于一时,总之不会亏待她就是了。”皇后说道:“所谓事急从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肖卿卿心道皇后娘娘真是糊涂,这事情如何使得,可话说出口就要尽可能婉转,毕竟她是小辈:“母后就算是不给兰琪名分,难道能瞒住这宫里的人吗?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好说不好听。”
“这……”皇后一时语塞,这件事的确不好听,可她还是觉得应该试一试。
“母后想说别人纵然知道也不敢声张对不对?”肖卿卿颇有些无奈道:“可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咱们是堵不住悠悠之口的。那些人当面越是不说,背地里议论的越厉害。或是添油加醋传扬出去,到时又该如何收场呢?”
“我是想着只要皇上高兴,谁又能怎样呢?”皇后不自觉地替自己分辩,她实在是太想让曾丽妃失宠了,怨恨累积多了,只要一句话就能引爆仇恨。
人往往是这样,目的太过强烈,就容易忽视其他,难免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母后,儿臣还是以为这件事大大的不妥。”肖卿卿说这干脆跪了下来,因为后面话实在有些不留情面:“您是一国之后,就连皇上有错您都有规劝之责,又怎能学那些心思不纯之人行媚主之事?这等损威仪、毁名声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肖卿卿的话义正严词,不愧是肖太傅的女儿,在大是大非面前很是明智。
皇后听了她的话之后默然不应,肖卿卿所说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可曾丽妃带给她的切肤之痛却更让她刻骨铭心。
这段时间以来皇上的变化让她暗暗心惊,那个和她做了二十几年夫妻的人,如今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之前皇后也一直秉持着端正之道,却发现自己一再被算计,除了被动还是被动。
每一次皇上当着她的面痛加指责,都让她像在炼狱里走了一遭,那些凭空的污蔑、莫须有的谣言,让自己这么多年的正直善良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太后生前曾下懿旨将曾丽妃逐出宫去,可皇上对此置若罔闻。
皇后于是知道,在皇上的心里只有爱憎没有其他。
既然这样,自己想要除掉曾丽妃,凭借规矩人伦都是没有用的,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曾经抱过幻想,无数次妥协,后来发现,退无可退,只能反击。
原本善良的人一旦走入极端,是很难劝回头的,如今的皇后便是入了这个魔障,肖卿卿的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了。
肖卿卿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说道:“我知道母后是为了太子着想,但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咱们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你的意思我懂,你就不要太操心了。”皇后的脸色缓了缓,将肖卿卿扶了起来:“这件事的确急不得,我会好好考虑的。”
肖卿卿听她如此说,稍微放下了心。想到自己刚刚态度有失恭敬,便诚恳的向皇后道歉。
“儿臣刚才实在是有些太过着急了,母后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若是心里不痛快,尽管责罚儿臣就是。”
“我哪里会生你的气呢?你和我自己亲生的孩子又有什么差别?”皇后笑道:“我不放在心上,你更别放在心上。”
肖卿卿于是又和皇后说了片刻的话,这才告辞出来。
可她心里终究有些不安定,倘若皇后一意孤行,她作为小辈是很难更改的。总不能越俎代庖,别说是在宫里,就是普通人家也绝没有这样的事情。
本想去找韦兰琪说一说,又想到或许皇后会就此打消念头,自己多说无益,反倒还引得韦兰琪对皇后有芥蒂,倒是好心办坏事了。
因此只好隐瞒着,回去之后对太子也没提起。
她轻易出不得宫,这事又不能跟谁都说,因此很是郁闷。
如今徐贵妃禁足已经解除,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之前的日子,所以平常也很少从她的添禧宫出来,每天就在自己的寝宫写写字作作画,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皈依佛门了。
皇后更是将她忽略了,一门心思只针对曾丽妃。
三皇子最近一直病着,面黄肌瘦,连笔都拿不起,御医看了也说不清所以然,只说是外感加劳累所致的弱症,令其多多休养。
“陈福,你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三皇子有气无力的说:“一定有人害我。”
第634章 人远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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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回到京城没几天,邵家人就已经整顿好了行装准备上路了。
彼此难免一番难舍难分,珍重劝勉。可皇命难违,纵有千百样的舍不得,最终也只能放手。
卫阿鸾等人走后,卫宜宁就将祖母和弟弟带回了自己家中,朱太夫人情绪低落,卫宜宁怕她闷出病来,整日和卫宏安陪在她身边。
眼看着快到中秋,这天快到正午的时候,一辆旧马车停到了卫府门前。
原来是桑姨娘带着卫宜容回来了,这辆马车是雇的,桑姨娘算还了马车费,又把车上拉的东西拿下来。
府里的仆人们连忙把桑姨娘母女俩往里让,连同她们带回来的东西都一并搬进院子里来。
早有人到后院来禀告,卫宜宁听了很高兴,急忙迎了出去。朱太夫人听说桑姨娘回来了,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一些。
虽然桑姨娘和卫宜容离开京城还不到两年,但变化都很大。
桑姨娘被晒黑了,但人也结实了,卫宜容则长高了许多,有了一点点大姑娘的样子。
桑姨娘见了朱太夫人,连忙跪下请安,说道:“老太太的精神比我走的时候还要好呢!”
朱太夫人笑道:“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点闲事也不管的,你们一路辛苦,到家了就好好歇歇吧!”
“姨娘,你们是从哪条路回来的?怎么没和接你们的人碰上么?”卫宜宁知道桑绿枝她们要回京,是特意派了人去接的。
但如今看桑姨娘带着卫宜容独自回来,显然没有遇上接她们的人。
“我们原也是打算按着老路走的,可是后来听说那路上土匪太多,所以就该走了别的路。”桑姨娘说道:“恰好半路上遇上了一伙进京的客商,他们带着女眷,我们便跟着他们一起走,人多一些也放心。”
“不妨事的,那些人遇不到你们自然就会折返回来,不过就是迟上几天而已。”卫宜宁说着递给桑姨娘一杯茶,又递给卫宜容一块桂花糕。
那孩子显然是饿了,可吃的时候依旧慢条斯理,显然桑姨娘把她管教的很知礼。
“姑太太他们都好吧?等过两天我还想去给姑太太、姑老爷请安呢。”桑姨娘道:“宜宁上次写信跟我说二少奶奶生了个千金,顾太太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
她一提起卫阿鸾,朱太夫人的神色就黯然起来。
卫宜宁便开口道:“小姑姑他们前日才离开京,到外地去任职了。老太太正因为这个心里不痛快呢,好在姨娘你们回来了,人多热闹些,省得她总想。”
“哎呦,瞧我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桑姨娘十分抱歉的说:“别说老太太这个当娘的舍不得,就是我听着也觉得心里难过。”
“不过大哥哥二哥哥他们还在京城,过两天我同你一起去看兰佩姐姐的孩子,别提多可爱了。”卫宜宁尽量把话题往高兴的事上引。
于是众人都尽可能的说些让人高兴的话,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候。
用过了午饭,卫宜宁带着桑姨娘和卫宜容去早就给她们安排好的房间。
卫宜容已然困了,桑姨娘给她脱了鞋子和外衣,让她躺在床上睡。
她自己则从带回来的东西里拿出来许多的皮货和土产,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拉古老爹和英英叫我给你带回来的,他们都很想你。”
“他们都好吗?”卫宜宁也十分想念老凌河的人,最艰难的日子是这些人帮着她撑过来的。
“好着呢,拉古老爹每天都出去打猎。我们回来的头一天,他还猎了一头黄羊给我们烤肉呢!”桑姨娘道:“英英的孩子都两岁了,是个男孩子。再有两个月第二个孩子也要出生了,她还问我你嫁人没有,可惜她不会写字,每次只能让我把你的信读给她听。”
“都好就好。”卫宜宁欣慰地说:“这些日子姨娘你也受苦了,回头休息好了去看看你的家人,他们也都怪想你的。”
桑姨娘离开京城到老凌河,她娘家的人都是卫宜宁代为照顾的。
“其实并没有受多少苦,毕竟因为你的缘故,到了那里有很多人照顾我。”桑姨娘感慨道:“其实我离开的时候,也多有舍不得。那里的人淳朴厚道,待人都是实心实意的。”
这里卫宜宁又和桑姨娘说了好半天的话,才起身说道:“瞧,我一说上话就忘了时候,姨娘快歇歇吧!舟车劳顿说不累是不能的。依着我的经验明天早起才是最要命的,这时候还靠一股精神撑着呢!”
“小舍儿,你把这些给姑娘带上。”桑姨娘指着一旁的土产说道:“英英说了这都是你家姑娘爱吃的,在京城有钱也买不到。”
“这些东西总有上百斤,这么远的路,你又带着宜容,真是太辛苦了。”卫宜宁颇感动地说:“都说千里不带针,这一路上你们连个固定的车辆都没有……”
“这有什么的,”桑姨娘笑道:“我也没什么好的带给你,难得这是你喜欢的。”
桑姨娘带的这些东西里有风干的肉干、干菜还有奶食,都是当地特产。
卫宜宁见了亲切得不得了,特意拿了些到后厨,告诉了厨子相关的烹饪之法,晚饭时主要吃的就是桑姨娘自老凌河带回来的特产。
不但如此,卫宜宁还将每样都放进食盒里一些。
等到夜深了,钟野来这里守夜的时候,她便带着食盒悄悄爬到房上来。
像献宝一样递给钟野。
“这是什么?”钟野好奇:“哪里来的?”
“是桑姨娘从老凌河给我带回来的,”卫宜宁笑眯眯道:“早就想让你尝尝的,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不知从何时起,卫宜宁凡是有喜欢的东西都想着分一份给钟野。并且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好似天经地义一般。
钟野心里很高兴,伸手摸了摸卫宜宁的头顶,说道:“你今天是不是吃了许多?这些东西不好消化,你晚些睡也好,不然当心肚子疼。”
第635章 无处遣悲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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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正午的时候暑气未消,可早晚又凉意渗人。
虽然离黄昏还早着,韦兰琪从凤仪宫出来却是凉到了心里。
她没叫侍女跟着,一个人魂不守舍地信步乱走,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
满脑子都是刚刚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同她说的话,想忘都忘不了。
韦兰琪今天下了早课之后,就被凤仪宫的一个小宫女告知皇后娘娘要见她。
让她找个时间去一趟,且不要告知端敏郡主。她原本以为是关于端敏郡主的什么事,也没多想,就在歇了午觉之后来到了凤仪宫。
到了之后并没有见到皇后,而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迎了出来。
她将韦兰琪带到偏殿喝茶,当时韦兰琪心中就很是疑惑。明明是皇后召见自己,怎么到了又不见呢?
韦兰琪狐疑的喝了半盏茶,随后那宫女便开了口,先是说曾丽妃如今如何的骄横跋扈,将皇后娘娘不放在眼里,之后又说起皇后娘娘的处境如何艰难,每日忧心忡忡。
这些韦兰琪自然都是知道的,不免附和了几句。
谁想那宫女话锋一转,居然说起皇后对韦兰琪以及韦家的大恩大德,韦兰琪当然不否认皇后对自己和擎西王府都有恩惠。
那宫女便顺势问她如今有个机会愿不愿意报答皇后的恩典?
韦兰琪当然要问怎么报答。
那宫女便将白禄与皇后商议的法子婉转的说了出来,可是再委婉也不能遮掩真相。何况韦兰琪不是笨人,一听就明白了。
那宫女为了让她点头,又说皇后对她如何器重,又说她这么做了之后有多少的好处。
可韦兰琪通通听不进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蒙着眼被人领着走,等撤掉了蒙眼布才惊觉自己已经站到了悬崖边。
这个计划再怎么说的冠冕堂皇,说白了还不是要色诱皇上。不耻曾丽妃却还要学她的样子,韦兰琪实在难以接受。
那宫女见她沉默不语,便说让她好好考虑考虑,三天后再听答复。
韦兰琪却忍不住苦笑,她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既然向她提出了这个办法,那么就已经不在乎她的感受了。
说是让自己考虑,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她当然也能拒绝,可世间事哪有这么好说好了的。从此便是得罪了皇后,将来有什么事发生便不可预知了。
就算自己勉强答应下来,所得的又是怎样的名声呢?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骂她狐媚惑主,就连家人都要跟着蒙羞。
皇后安排她做宠妃,可为的也不过是让自己的地位稳固,以及太子能够顺利登基。
将来的自己又是怎样的下场?皇上已经年过半百,就算他是九五之尊,韦兰琪也不愿意将自己花朵般的身子交给他糟蹋。
谁不想要和心上人白头偕老?明摆着红颜伴老朽的断头亲,葬送的可是自己的一辈子。
更何况未必就能如皇后的意,甚至还有可能引起皇上的反感。如果真是那样,皇后最多受一顿申斥,自己这一辈子可都别想再翻身了。
声名毁于一旦,哪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韦兰琪越想越伤心,任谁被当做棋子都绝对高兴不起来,又何况利用得这般狠绝。
难道就因为自己生的好便要被安排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吗?
偏偏自己心中有多少委屈,在宫里都找不到半个人倾诉。对家人就更别提了,说出来只能让他们徒然的担心忧虑罢了。
韦兰琪心中压抑委屈,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所以她远远见了人便绕开,等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的时候,才惊觉这里便是关佐向她求婚的地方。
记得那天关佐涨红了脸说出那些话的样子,韦兰琪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可现在想来却显得无比可笑。
自己说三个月给关佐答复,如今显然只能回绝了。
不过是短短的两个月,自己前后的心境天差地别。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哪里料的到如今的心酸悲催。
因此心中越发的难过,就蹲在花荫下抱头痛哭起来。
韦兰琪越哭越伤心,只觉得心中的委屈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完。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来到了跟前。
韦兰琪脸埋在臂弯里不肯抬头,自己这副样子实在难以见人。
直到那人伸手轻拍她的肩膀,韦兰琪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来。
是关佐。
关佐见韦兰琪哭得如此伤心很是担忧,问道:“这是怎么了?”
韦兰琪摇头不说话,她的眼睛肿的厉害,泪痕狼藉,怎么看都是受了大委屈。
她越不说,关佐就越着急。不免有些忘情地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这时候已经黄昏了,韦兰琪穿得薄,难免会冷。
关佐的手又大又暖,突来的温暖让韦兰琪不禁打了个冷战,原本已经忍住的泪忽然就决堤了。
如果自己早早就答应了关佐,皇后会不会就不会让自己再去做那件事?
“别哭别哭,”关佐心疼得伸手给她拭泪:“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就是,只要你不哭要我怎么做都行。”
他越是这样,韦兰琪就越是伤心,抽噎着说道:“我没事,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每轮值的时候都要来,”关佐红了脸说:“怕哪天你来了找不到我。”
韦兰琪知道他的意思,虽然自己说三个月后答复他。可关佐却盼着这个日期能提前,所以每天都来,哪怕希望再渺茫。
韦兰琪再也忍不住,扑到关佐怀里哭起来,虽然压抑着声音,可依旧撕心裂肺。
关佐又是心疼又摸不着头脑,只好一遍遍地安抚她,把自己能想到的哄人的话都搬了出来,依旧安抚不住韦兰琪。
“你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关佐几乎是在哀求:“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决,哪怕是让我死都行。”
“没用的,你帮不了我。”韦兰琪抽抽搭搭的哭,嗓子都哑了。
关佐忽然警惕起来,揽住韦兰琪道:“有人来了!”
韦兰琪抬起头,只见有一群人正快速地靠过来,为首的是凤仪宫的总管白禄。
第636章 最后的慈悲
636
凤吐流苏宫灯已然亮起,因为有人在殿内走动,衣摆带起的风让灯光有些跳跃,像是不定的人心。
韦兰琪跪在地上,隔着一层布料膝盖依旧感觉得到地面的冷和硬。
关佐跪在她旁边,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韦兰琪也已经停止了哭泣。
皇后正在用晚膳,今晚皇上没有到凤仪宫来,而是陪在曾丽妃身边。
每当皇上和曾丽妃一起用膳的时候,皇后就不必经管曾丽妃的饮食了,毕竟有伺候皇上的那些人在跟前,一切都可代劳。
更何况皇后心里明镜似的,说是让她代为照管,不过是扣一顶帽子到她头上。
白禄走了过来,叹息着说道:“兰琪姑娘,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真是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呐!”
韦兰琪低头不语,不做任何争辩。
白禄见她脸上并无羞惭之色,忍不住连连摇头,仿佛韦兰琪如此令他感到无地自容。
白禄又冷眼打量了关佐片刻,刚要说什么,一个宫女从里头出来,对他招手道:“白总管快进来,娘娘已经用完膳了。”
“赶紧想想怎么能让娘娘消气吧!”白禄扔下这句话,慌忙到里头去了。
皇后坐在桌边,有些出神的看着茶盏上描金的花卉。
白禄小步走的跟前,低声请示道:“娘娘,外头那两个人该如何处置?”
“你当真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处了?”皇后回过神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奴才是万万不敢撒谎的,当时跟我去的人可都看见了。”白禄发誓道:“这两个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多亏奴才发现的早。”
他本来是想找到韦兰琪再劝劝她的,没想到却撞上了那一幕。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皇后喃喃道:“我真是老了,身边人的心思哪个都摸不透,唉!”
“娘娘,您听奴才说,”白禄道:“这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还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怎么回转?”皇后冷眼看着他问:“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在另一个男人面前演戏能不露馅吗?”
“未必就不能,兰琪姑娘聪明着呢。”白禄很有把握地说道:“今天这事奴才办的很机密,除了咱们的人看到了,外人一概不知,这一点娘娘大可以放心。
既然如此,只要兰琪姑娘愿意,她还是可以到皇上身边去的。至于那个关佐,娘娘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把他打发出宫就是。两下里不相见还能闹出什么事来呢?您说是不是?”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兰琪不愿意去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办?”皇后皱眉道:“毕竟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若是之前,她开口拒绝,娘娘还可考虑考虑。可如今她还有拒绝的资格么?”白禄细细分析道:“身为伴读却私通侍卫,这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罪名。娘娘没有治她的罪,还继续让她去皇上身边伺候。如此既保全了她的名声,又让她不敢有二心。”
“你的意思是让我拿这件事来威胁她?”皇后问:“如此,她在心里岂不是会恨本宫?”
“奴才谅她不敢,毕竟她的命都是皇后娘娘给的,她还敢再说什么呢?”白禄很是笃定:“不信的话,娘娘一会儿当面问她。”
“好了,把他们带进来吧。”皇后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她已经不年轻了,经常会感到疲劳。
韦兰琪和关佐被带进来,让皇后意外的是他们两个居然十分平静,那种平静里暗含着向死的决绝。
“你们两个当时在御花园做什么?”皇后问。
“皇后娘娘,不关他的事,”韦兰琪抢先说道:“是我主动投怀送抱,要治罪就罚我一个人够了。”
“治罪?你可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白禄问道:“娘娘到现在对你还平声静气,你这么做对得起谁啊?”
“我知道自己是个罪人,犯的是死罪。”韦兰琪毫不避讳:“我也为未能报答皇后的恩典而深感愧疚,所以只求速死。”
“皇后娘娘,不是她说的那样,”关佐连忙抢过话来:“是我对她抱有非分之想,今天的事也是我主动接近她的。求皇后娘娘明鉴!”
“好啊关佐,既然如此,你就自我了断了吧。”皇后唇边带着一丝讥讽的笑,对关佐说道:“只要你肯死,我就不会怪罪她。”
关佐被带来的时候,身上所带的佩刀早已经被缴上去了,此刻他手边并无利器,于是说道:“小人愿意自裁,娘娘只需吩咐我到哪里去死即可。”
“不要,”韦兰琪使劲儿摇着头说:“娘娘,求你饶了他。要死也是我该死,我辜负了您的栽培信任,实在不配活在这世上。”
“娘娘,您瞧瞧他们两个,居然一再在您的面前耍花招。”白禄愤愤不平道:“明摆着就是欺您慈悲。”
“先把关佐带出去,我要问兰琪几句话。”皇后开口道。
“娘娘,求您饶恕兰琪,我心甘情愿赴死,绝无半点含冤。”关佐恳求道。
“你倒是痴情,”白禄押着他出去时说道:“难道就不想想你这样会连累家人么!”
“兰琪,你和关佐的确早就有了情义么?”皇后问韦兰琪。
韦兰琪点点头。
“那好,我可以不杀他,只要你答应那件事。”皇后道:“你肯不肯?”
韦兰琪沉默片刻,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对不起,皇后娘娘,我可以去死但不能答应。”
皇后只觉得异常胸闷,静静地喘了几口气才微微好了一些,问她:“你为何如此不懂事?难道你就没想过我可以让你们生也可以让你们死,更可以让你们两家从此败落。”
“娘娘都能做得到,”韦兰琪的语气不悲不喜:“然而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我顺从了您是罪人,违背了您也是罪人。既然如此,还是遵从本心更好一些。”
“你宁愿去死?”皇后直视着韦兰琪问。
“我宁愿去死。”韦兰琪回视皇后。
屋子里静得像被冰封住了,一刻长过一年。
终于,皇后松动了:“好,我成全你。明日你便出宫去吧,对外只说你回家养病。你和关佐的事我不会让人说出去的,至于你们两个以后能否成眷属,我也不会过问。”
“多谢娘娘。”韦兰琪哽咽着谢恩。
皇后终究没有狠下心来,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慈悲。
第637章 不简单
637
卫宜宁去探望韦兰琪,见了面就知道她并未生病,外头传言的韦家五姑娘从宫里出来养病的消息自然不实。
韦家人单独留她在韦兰琪房里,明显是让她们说体己话。
不用卫宜宁开口询问,韦兰琪就把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末了道:“宜宁,皇后如今一门心思只想着搞垮曾丽妃,简直是剑走偏锋。我也没办法规劝,她能放我出来已是万分侥幸了。只怕在她心中我已然是个没良心的人,再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
卫宜宁听了难免轻叹一声:“皇家的恩怨本就不是咱们该过问的,不过是身在旁侧,不能不顾。如今你我都出宫来,对里头的事自然更不清楚了,只希望他们能够心明眼亮,不要被人算计了。”
卫宜宁之所以进宫,单纯是为报父仇,皇后和端敏郡主对她有恩,当时她在宫中也竭力回报,并且离宫之前也对皇后和肖卿卿倾吐了肺腑之言,至于听与不听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她觉得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再多便是逾矩。过犹不及的道理,卫宜宁是知道的。
“唉!我现在只能在家里装病,”韦兰琪哀叹一声道:“连出门都不能够,只等到什么时候郡主嫁了人我才能见人。”
“五姐姐在闺中韬光养晦吧,”卫宜宁笑着打趣她:“等再露面的时候,必定更加艳光四射。”
“你少笑话我,告诉你说,我在家养病,外人来探望一概都不能见的,只有你可以。所以你要常来才行,不然就恨你一辈子。”韦兰琪道。
“好嘛,我常来就是。”卫宜宁点头答应:“保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韦兰琪如今这样实在是迫不得已,细想起来也蛮可怜的。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得好像你是我的猫一样。”韦兰琪说完忽然神色黯然,她带进宫的那只猫没能带出来。
离宫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因为时间有限,只能出宫去了,不知道它在宫里可有人照顾,又或者已经被人打死了。
“说起来皇后也算仁慈,并没有对关侍卫怎样。”卫宜宁道:“你们两个……”
“这事先放一放吧,”韦兰琪叹气:“自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他,希望皇后以后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五姐姐不必太担心,皇后为了避嫌也不会拿他怎样的,否则就成了欲盖弥彰。”卫宜宁道。
皇后之所以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不单是为了保全韦兰琪的名声,也是为了保全她自己的名声。
倘若这件事吵嚷开,那皇后在众人心中形象只怕会一落千丈。更可能因此,被某些人落井下石,越发陷入被动。
又说了一会儿话,卫宜宁起身告辞,并没留下吃饭,因为时候还早,她要上街去给桑姨娘买些东西。
从韦家出来,卫宜宁坐在马车上,因为是阴天不算热,卫宜宁就挑起一点车帘看街上的情形。
她本来是漫无目的的张望,目光划过一个人影的时候忽然定住了。
那人本是在街边同一个小贩讨价还价,穿着打扮都很平常,既不贵气也不寒酸,本应该是这街上最不起眼的。长相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中年汉子。
可卫宜宁就是觉得他很眼熟,稍微一想就记起来自己当初易容混进敬王府的时候曾和此人打过照面。
他当时和那些青衣教的乱党在一起,就住在后三进的房子里,待遇不高。
这一点卫宜宁是绝对不会记错的,甚至可以判定他和青衣教的人是同一伙人。
只是当初的那些乱党被抓获之后,很快就被处决了,为何这个人还好端端的在这里?
卫宜宁已经没有去买东西的心思了,小声叫车夫停下车,暗暗观察那人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人买了几样东西之后挎了篮子迈步往南走去,卫宜宁便叫车夫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因为街上往来的车马行人众多,那人也没有觉察到卫宜宁所坐的马车在刻意的跟着他。
如此走了五六里路,卫宜宁看到那人敲开了一处宅院的后门,同开门的人说了句话之后极快地闪身进去了。
而这里不是别处,正是敬王府。
卫宜宁心中似有一扇紧闭的门忽然打开了,许多断掉的线索似乎有联系起来的趋势。
“回去吧!”卫宜宁道:“去冷香胭脂铺。”
夜里,卫宜宁在屋顶上把白天的事同钟野讲了。
“还有青衣教的余党藏在敬王府里,”钟野皱眉道:“难道敬王爷不知道吗?”
“未必不知,”卫宜宁道:“我之前就疑心敬王爷为何会被青衣教软禁,就算他真的被算计了,之后必定如惊弓之鸟,一定会把府里的人从上到下都彻查清换一遍的,何况那人明显就是和青衣教的余孽一伙,不可能蒙混过去。他如今依旧在敬王府自由出入,可见事情不简单。”
“你是觉得敬王爷和青衣教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钟野问。
“我的确有些怀疑,不过我们现在最好弄清楚那个人到底为什么没有被砍头。”卫宜宁道:“看看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线索。”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钟野问。
卫宜宁把那人的长相描述了一遍又说:“他进门的时候和开门的人说了句话,守门的叫他郭三。”
卫宜宁的听力过人,虽然隔得远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名字就更好办了,明天我找个人让他帮着打听一下,看看这个人是什么来路。”
钟野在庙堂之上无立锥之地,可在江湖还是有许多知交的。贩夫走卒亦有生存法门,在这京城中,与底层人打交道驾轻就熟,打听个把人这种小事更是手到擒来。
果然,第二天夜里钟野就把那人的情况告知了卫宜宁。
那个郭三不是京城本地人,进京也不过是最近两三年的事。
青衣教那次他因为在城外所以没被抓住,后来因为与人斗殴被关了几个月。
出来之后就去敬王府谋了个差事,好似是灶上跑腿的。
第638章 公爷是贼
638
天色已晚,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四五辆马车首尾相接,奔跑在进城的官道上。
最前面的马车上领头的人大声对后头的人喊道:“跟紧了别掉队!马上就要进城了!”
车夫对这段路熟悉无比,知道过了前面的那一段树林就能看见城门了。
只是近来因为饥民增多,这里有些不太平。时常会有人跳出来劫道,都是饿急了的难民。
不过因为前些日子已经抓获了一批因饥为寇的人,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更何况他们人也不少,那些毛贼便是眼馋也不敢动手就是了。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很小心,所以这个时候官道上除了他们也并无其他的行人车辆了。
前方的树林在黑夜中变成了一大片暗影,车前虽然挂了马灯,但照的并不远,车上拉的东西很重,又赶了许久的路,拉车的马儿已经满身是汗了。
“再快点儿,可别等城门关了进不去城。”领头的说道:“只要能进了城一切都好说。”
赶车的当然知道车上拉的可都是好东西,要是进不了城只怕会有麻烦,就算是被人偷了些,他们也包赔不起。
车夫于是拼命的抽打着马,心里也埋怨领头的性子太急。
原本他们应该中午歇一歇,然后赶到离京城二百里左右的桑夏镇住宿。
这样的话,明天清早起来赶路,稳稳当当的能在正午左右回到京城。
结果领头的不许他们歇晌,而是一直赶路,想在今天就进城来。
如此一来就贪了黑,甚至有可能被关在城门外。
可他们这些赶车的都是敢怒不敢言,除了对马抽几鞭子作为发泄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敢做。
秋夜冷凉,更要命的是,一直阴着的天忽然落下了雨丝。
“这日鬼的天!”领头的忍不住咒骂。
要是下起雨来地面湿滑,马自然会慢下来,他们就极有可能在城外淋雨一整夜。
若是放在以前,以他们家里的权势让守城的人打开城门也不是不能,可如今禁严的厉害,怕那些饥民趁机混入,因此特地下了命令,城门关上之后决不能再打开。
“再快点儿!”领头的催促道。
“快不了了!”车夫有些忍无可忍:“马都跑了一整天了,你当它们是铁打的?”
领头的诧异着车夫居然敢顶嘴,刚抬手要打,忽然身不由己地摔下车来。
他矮胖的身子像冬瓜一样在地上滚了几滚,耳畔有马的嘶叫,人的哀嚎。
他起初以为是拉车的马脱了力,失了前蹄摔倒。
爬起来一看才发现,在前方和侧方出现了许多人影,这些人手里还都拿着武器。有的是刀剑,有的是木棒。
这显然是遇到打劫的了,马儿摔倒是因为有人在路上放了绊马索。
“你们,你们可不要胡来啊!”领头的呲牙咧嘴的站起来,一边揉着自己被摔痛了腰一边对那些人说:“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我们老爷可是云阳伯,你们胆敢抢伯府的东西,不想活了是吗?”
“这矮胖子乱吼什么?”一个强盗粗声粗气地说:“我们既然出来做贼,哪管这是谁家的东西!到了我们的手自然就是我们的。”
听口音明显不是京都人。
又一个不屑的说道:“区区伯爵府也敢提,我昨儿还和公爷一桌喝过酒呢!钟公爷……”
他还没等说完,旁边就有人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河边无青草,不缺多嘴驴!”
那人才不敢言语了。
原来这些马车上拉的东西除了金银就是绸缎,是苏北侯家退还给云阳伯府聘礼。
两家是自幼定的亲,原本商量好今年八月成亲的,因此年初的时候便将一半的聘礼送了过去。
谁想后来太后驾崩,婚期便只能取消了。
偏偏中间两家又闹了些不愉快,索性就把这门亲事取消了。苏北侯家便将聘礼退了回来,云阳伯家派人去取。
反正国孝期间不许成亲,又没说不许退亲。
可万万没想到马上就要进城了,却遇到了强盗。
“兄弟们动手!”强盗中有一人喊道:“你们这些肥猪听清楚了,乖乖站在一边不杀你们。”
这些盗贼管被抢的人叫肥猪----注定是要挨宰的。
这时之前说不缺多嘴驴的那个人又开了口:“今儿的规矩只怕得改改了,这些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那几个车夫听了立刻跪在地上求饶,遇上强盗已经够倒霉的了,偏偏还是既要财又要命的。
“别求饶了,一会儿兄弟们下手利索些,让你们少些受些罪就是了。”那个强盗说:“谁叫你们听了不该听的话呢!”
雨势忽然就大起来,伴随着惨叫声,将这方寸之地瞬间化为地狱。
也不过片刻功夫,云阳伯府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那些强盗们则带着财物扬长而去。
临走前,那个领头的强盗还不忘对众人训话:“以后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能提钟公爷的名头!要知道他可是咱们的群龙之首,前些日子才把公爷解救出来,费了好大的力气。不能再给公爷惹麻烦,否则我手里的刀是不认得人的。”
小半个时辰后,一队在城外负责巡逻的铁甲军经过这里,连忙上前查看。
发现十几个人大半都已毙命,只剩那么四五个还有气息。
于是便将这些人带进了城,找了郎中进行救治。
不过三天,京城中便纷纷传扬超勇公钟野伙同城外强盗作恶。因为有云阳伯府的人亲眼看见他和匪类一起打劫。
之前白春焕抓他绝非冤枉,只不过被他狡猾逃脱了。
而张贴榜文四处寻他的时候,之所以谝寻不到,是因为他就待在土匪们的老巢里。
人们在传话的时候特别乐于添油加醋,因此传着传着就有了诸多版本,但唯一不变的是钟野是土匪头子这件事。
一时间朝野为之震动,有人说是真,有人说是假。
于是便有人想要钟野站出来说清楚,谁知这个时候钟野偏偏又消失不见了。
超勇公府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他的那两个仆人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因此更多人相信钟野确乎做了贼,所以才会心虚躲起来。
第639章 活死人
639
秋雨敲窗,淅淅沥沥如泣如诉,说不出的悲凉凄楚。
这样的天气对于生病的人来说格外难熬,湿冷的风像是生了眼睛,专往脖颈脚底钻,让人的身体怎么也暖不过来。
三皇子躺在床上,身体看上去有些怪异。他的脸和四肢都明显的消瘦,可肚子却高高隆起,像女人怀胎一般。
三皇子生的这个怪病,太医们都诊断不出个结果,有的说是水肿,有的说是肝病,莫衷一是。
各种药都吃过了,却并不见效。四肢越发消瘦,而腹部却越发膨大。
陈福出宫去已经一整天了,还没有回来。三皇子身边没有人伺候,主要是因为他当初为了凸显自己可怜,特意在自己身边安排的都是些惫赖奸滑之徒,那些人既蠢又坏,当初三皇子在太子身边伴读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变得温顺勤快。
如今三皇子病倒,他们便都个个露出了原本的嘴脸。
平时有陈福辖制着还说得过去,如今陈福也不在跟前他们就更懒得收敛了。
三皇子怀疑自己是被人所害,想要查出究竟是谁下的黑手。陈福一直在追查这这件事,稍微有了些眉目,这次出宫也是去找线索的。
他们之前伙同孙家弄了不少银子,可后来为了堵知情人的嘴已经花去了大半。
如今三皇子一病倒,众人觉得大势已去,更是一点情面也不留。逮住机会便狠狠敲上一笔,生恐晚了就没有了。
三皇子渴了半天了,连口水也喝不到。
他听到那些人在外间说他的坏话,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他们说去。
“那病根本就不是真病,”一个太监阴阳怪气的说:“我早就听人说了,当初那个孙茗茗,就是他给搞大肚子的。”
“真的假的?不是说孙茗茗是在宫外和人乱搞的嗎?”一个宫女说道。
“怎么可能?她可是公主的伴读,进宫来为的是什么可不是明摆着的吗?她怎么那么傻还跟外面的人乱搞?”之前那个太监分析道:“你们说是不是?”
“哎呦,那孙家可够惨的。”另一个太监说道:“家破人亡啊!”
“谁说不是呢?所以你想一想,那孙茗茗能没有怨气吗?她死了之后一定变成了冤魂缠着害她的人。”那个太监摇头晃脑的说:“所以里头那位才会得这样的怪病。”
“哎呦,你快别说了,真是吓死人了。”一个胆小的宫女出声制止道:“本来三皇子变成那个样子就够吓人的,你还添油加醋的说了这么多,我以后可不敢到跟前去伺候他了。”
三皇子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本就不受宠,如今病了,除了太子偶尔来,根本没有人来探望他。
他的身体很虚弱,精力不济,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叫他,睁开眼睛一看,是那个同陈福一起出宫去的小太监。
“三皇子,陈公公被人勒死在宫外了。”那小太监哭着说,他对三皇子还算忠心,也是陈福的得力帮手。
“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三皇子一听陈福死了,心彻底凉透了。
从小到大陪伴他最多的就是陈福,虽然表面上陈福是他的仆人,可实际上两人的关系更像是师徒或父子。
“本来陈总管是约好了人在一处酒楼的雅间会面的,我在楼下守着,谁知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陈总管下来。我便上去敲门,可怎么敲也不开。”小太监哭着说:“于是就来店伙计,几个人合力把门撞开了。就看陈总管已经倒在地上死了,门从里面反插,害他的人从窗户逃走了。”
“报官了没有?知不知道陈福要见的是什么人?”三皇子拼命的喘着气问。
“陈总管没说,小的也不敢乱问。”小太监可怜巴巴的说:“店家已经报官了,官府的人也到场看了,把陈公公的尸首抬回去了。”
“不用说,一定是陈福查到了什么。”三皇子直愣愣的看着棚顶喃喃自语:“害他的人就是害我的人。”
那小太监见他的神色十分可怖,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三皇子就一直在那里出神,如果这时候旁边有人看着他,一定会以为他已然是一具死尸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的宫女太监忽然躁动起来,像是一群受惊了的麻雀。
有几个争着跑到屋里来,装出尽心侍奉的样子。
原来是太子来了。
太子冒雨前来,同时带来了卢神医。
“自从你病了,卿卿就一直很担心。只是这位卢神医到南方去了,最近才回来。”太子温言道:“卿卿说这位卢神医非常擅长治疑难杂症,说不定你的这个病在他手上很快就能治好了。”
三皇子听到肖卿卿的名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被触动。原来那个人始终都记挂着自己,她还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善良又细心。
三皇子早已干涸的眼眶忽然漫出了泪水,太子和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是在为自己的病担忧,并不知道他是因为肖卿卿的关心而感动。
卢神一给三皇子诊了脉,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叫他伸出舌头来瞧一瞧。
最后说道:“实不相瞒,殿下的病是虫病,不过这种病只在南蛮部的几个村子里有,您深居宫中又怎么会得呢?”
“先不必细究病源,还是先把病治好。”太子道:“这病好治吗?”
“若是发现的早,连续用药三个月就可根除,愈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可恕小人直言,殿下病的有些久了,已经伤及到了脏腑。便是尽全力治疗,性命虽然能保得住,可人依旧会羸弱不堪,绝无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这就等于说三皇子还能留得住一条命,但也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了。
“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太子焦急地问道:“他还不到二十岁,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
“这个嘛,也可能是因为小人才疏学浅。我先给殿下开药,按方服用着。若是有更高明的医生接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640章 更有后来人
640
大概是因为天气突然转凉,皇后也病了。
虽然只是一般的风邪外感,但鼻塞声重浑身疼痛,足的躺了几天才稍微见轻一些。
宫里的事都交给陈淑妃代管,曾丽妃那头也暂且放下了,毕竟皇后有病在身,皇上也强求不得。
这天皇后的精神稍微健旺了些,喝了一碗碧粳粥,吃了半块栗粉糕,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身上觉得轻快多了。
宫女在一旁见了连忙说:“娘娘吃得下去东西病就好了,午膳想吃什么奴婢提前叫御膳房备着。”
“才吃完这顿还不饿呢,哪有心思去想下顿吃什么?”皇后一笑:“端敏那孩子还在宫外吗?她出去也有两三天了吧?”
“娘娘放心,郡主就在她府里头待着,哪儿也没去。”白禄在一旁说道:“小孩儿家使性子,过两天就好了。”
原来那天韦兰琪突然出宫,让端敏郡主很是措手不及。偏偏皇后不许任何人对她提及此事,她连韦兰琪的面都没有见到,又揣着一肚子的疑问没人解答。
因此一气之下出宫去了,说反正自己的两个伴读也都没了,这书读不读的也没意思,还不如像以前一样自由。
她出去之后也曾去过擎西王府,但韦家的人又如何敢让她和韦兰琪见面呢?
随后她又去找了卫宜宁,卫宜宁也说这里头的事不便透露,请她见谅。
毕竟她和皇后的关系更为亲近,所谓疏不僭亲,卫宜宁她们自然要有所保留,更是不想让端敏郡主知道真相后感到为难。
端敏郡主一连吃闭门羹,又气又恼,干脆找到邵楠大哭了一场,但也没再回宫去。
皇后未免有些心灰意懒,内忧外感之下便病倒了。
“随她去吧!她年纪也大了。”皇后长叹了一声说道:“再过一二年也该成亲了。”
“娘娘不需担忧,过两天郡主就会回心转意的。”白禄浅笑着说:“奴才有件事想跟娘娘说,前几天娘娘病着,奴才就没有开口。”
“什么事你就说吧。”皇后道。
“是虞珊姑娘想要见您。”白禄低声道。
“她要见我?就是为了来给我请安吧。”皇后不在意的说道:“我不是说了嘛,这阵子谁来请安都不见,我实在是乏得很。”
“娘娘,您还是见一见吧,她可不是单纯为了请安。”白禄又进一步说道。
“这虞珊一向同我不远不近的,虽然她自幼就长在宫里,可她的性子素来不冷不热,既不会和人多亲近,也不会与人多疏远。好好的她要来见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察觉出白禄话里有话,便进一步追问。
“娘娘呀,其实上回我给您出的那个主意并不是奴才想出来的,而是虞珊同我说的,”白禄低声说道:“只可惜兰琪姑娘说什么也不答应。”
“她居然帮你出谋划策,”皇后不免狐疑道:“是她主动找的你?”
“是啊娘娘,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这虞姑娘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想法都跟奴才讲了,说她对娘娘一片忠心,实在看不过娘娘被那些人欺压。之后又说出了这个计策,奴才听着觉得不错才回来向您请示的。”白禄道:“所以奴才觉得您应该见见她,至于拿她怎么办,娘娘在见过了她之后再定夺也不迟啊。”
“好吧,那就让她进来吧。”皇后在卧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倒挺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珊身材高挑,面容清秀。在宫中的一众女子里,长相不算出众,但气度娴雅,因自幼就养在宫里的缘故。
她进来之后对皇后行了礼,皇后命人给她搬张椅子坐下。
“白禄说你要见我,究竟为的是什么事?”皇后直截了当的问,她如今耐性越来越差,不喜欢绕弯子。
“娘娘,我在这宫中已经十五年了。”虞珊道:“自幼就得您的庇护。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自然也心怀感激。但人小力薄,又怕被人误会逢迎阿谀,又何况娘娘一直顺遂,所以我从未和您过多亲近。后来虽然有了曾丽妃专宠之事,但您身边有韦卫两位姑娘,我若上前便只会显得多余。如今形势不同,我不能眼见着娘娘势单力孤,所以斗胆毛遂自荐。”
“原来是这样,那你为何当初不直接同我讲,而是要对白禄说呢?”皇后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眼神里带着怀疑。
“我怕冒然前来娘娘会不相信我,所以找到了白总管。想着这个计策若是管用了自己再现身,到那时候娘娘自然就会相信我了。”虞珊随即回答道,没有片刻的迟疑。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皇后打了个哈欠:“可我还是不信你。”
“娘娘不信我什么?”虞珊并没有害怕,只是单纯的好奇。
“我不信你是为了报恩。”皇后轻笑一声道:“你虽自幼在宫中,但因为和芳华年纪相当,所以一直都是陈淑妃照顾你的多。如果说要感激你,更应该感激陈淑妃,而并不是我。你说明明白白说出你的想法,我或许还能考虑放你一马,否则再跟我演戏,我可容不下你了。”
“娘娘明鉴,我的确没有全说实话,”虞珊顿首道:“事实是……我一直……倾慕太子……”
“你是说你想嫁给太子?”皇后道:“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你有这想法?”
虞珊红透了脸道:“我知道自己孑然一身,根本配不上太子。所以从不敢把自己的心意表露出来,免得惹人耻笑。”
“哦,原来是这样,我先前还有些奇怪,为何你不接受指婚而要一直留在宫里呢。”
“其实我想为娘娘出力,也并不是想让您因此奖赏我,让我留在太子身边。”虞珊道:“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心安。”
“可是你交给白禄那个计策已经落空了,你可还有别的法子吗?”皇后问。
“娘娘,依照我的浅见,咱们要一击必中,否则必被反噬。”虞珊道:“不过对方也一定在紧防着您,所以不妨弄点小动静出来,让他们先盯着别处,咱们好趁机筹谋大事。”
第641章 一吻定情
641
斜月上枝头,虫鸣啁啾。
两道身影从擎西王府的后角门闪身而出,相携着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不快不慢地走过了几条街,在一处私人园林门前停住了。
“宜宁,你回去吧!”韦兰琪兜帽下的俏脸只露出一半,另一半隐在阴影里,越显得鲜妍魅惑。
“五姐姐,你一个人成么?还是我陪你进去吧!”卫宜宁问道。
“不必,”韦兰琪道:“我有自己的打算,别为我担心。”
卫宜宁听她如此坚决,便说:“那好,改日我再去找你。”
韦兰琪下了车,卫宜宁在车上看着她进了门,才叫车夫赶车,将自己送回家去。
韦兰琪进了院子,有一个提灯的小鬟领着她走到一处画亭,关佐此时已经候在那里了。
小丫鬟知趣地退下去,关佐有些拘谨地走上前,看着韦兰琪,眼睛里盛满了光。
“你……这些日子都好?”关佐鼓足了勇气问。
“好,在自己家里怎么能不好呢。”韦兰琪道。
关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硬邦邦地杵在那里。
“你叫宜宁捎信约我出来,为的是什么事?”韦兰琪仰头问他,关佐太高了,韦兰琪在他面前显得越发娇小。
“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关佐有些不敢直视韦兰琪的眼睛,他太喜欢韦兰琪,喜欢到时时担心失去。
“太贵重的话我可不要。”韦兰琪道。
“你先看看,”关佐道:“万一喜欢呢。”
亭子里放了一只藤编的篮子,盖着盖子,看不清里头放的什么。
关佐让韦兰琪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面隔开两三步的距离。
秋意深深,韦兰琪穿着一件贴地的暗青云锦斗篷,关佐在后头看着她,就觉得她像一只黑色的灵猫。
韦兰琪走到篮子旁边,还没等打开,里头就传出一声猫叫。
“碳碳!”韦兰琪惊喜极了,哪怕只是凭着叫声,她也肯定这篮子里的就是她的那只雪中送炭。
打开篮子果然看到趴在篮子里的猫儿,浑身雪白,只头顶一簇黑毛。
“你都瘦了,”韦兰琪心疼地抚摸着猫儿的头:“见不到我是不是怕极了?我知道你胆子小。可是那天你乱跑到哪里去了呢?让我怎么也找不到。”
“它的腿被人打断了,我把它带出宫找人接了骨,”关佐低声道:“本来想把它养好了再还给你,也免得你心疼。可它不肯吃东西,每天只喝一点清水。”
韦兰琪的眼泪没忍住,低头道:“多谢你!”
那猫见了主人,立刻就欢实多了,一个劲儿用头蹭韦兰琪的手。
“小可怜儿,”韦兰琪把它轻轻抱起来:“饿坏了吧?”
“这里有两只鹌鹑,已经收拾干净了,用火烤熟了,没放盐,”关佐说道:“如果是你喂给它的话,多半就肯吃了。”
“你这么细心的,”韦兰琪有些意外道:“多亏了你碳碳才能再回到我身边。对了,在宫里没有人为难你吧?”
“我父亲在兵部给我谋了个差事,”关佐道:“从下个月起我就不必进宫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就更好了。”虽然皇后不予追究,但不管怎么说,关佐和韦兰琪终究是恶了皇后。
继续留在宫里多少是有些别扭的,相对来讲也更安全一些,免得卷入纷争。
“有件事我很奇怪,想要问问你。”韦兰琪的泪水已经干了,一双猫儿眼像被雨洗过的星空,她和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对关佐尤其如此。
“你问。”关佐满心都是对韦兰琪美得过分的惊叹,倘若此时韦兰琪要他去死,他都不会含糊,更别说只是问个问题。
“你是怎么劝动宜宁让她传话的?”韦兰琪抿嘴笑道:“要知道她最讨厌管这些了。”
“我只是找到她说想见你一面,她想了想就答应了,并没有为难我,我也并没如何费周章。”关佐此时也有些疑惑了:“卫姑娘她……很难相处吗?”
“当然不是,宜宁是很随和的,”韦兰琪笑道:“只要别人对她没有坏心思,她都是很好相处的。只是她最讨厌替人做红娘了,也不知道是太信得过你还是太信得过我。”
说到后来韦兰琪的脸红了,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关佐看着韦兰琪娇羞无措的样子,只觉得天地间的美景与之相较全都失色。
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忐忑,这么谲艳的人儿,他可有福气消受?
“什么日子?”韦兰琪有些迷惑:“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关佐略感失落:“你三个月前答应我,考虑三个月后会给我答复。”
经他一提醒,韦兰琪才想起来,在五月里的时候,关佐曾经向她郑重求婚过,就在宫里的御花园,当时她的确说过会考虑三个月,然后给关佐答复。
“夜深了,夜露都下来了,”韦兰琪把猫放进篮子里,提起篮子说道:“我该回家了。”
关佐再想不到她会顾左右而言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你……”关佐见韦兰琪要走,终究是不甘心。
“你那么想要答复?”韦兰琪转身问他。
关佐郑重的点头,哪怕最终韦兰琪拒绝了他,三个月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其漫长的煎熬了,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那你闭上眼睛。”韦兰琪施施然走到他面前。
关佐果然闭上了眼睛。
“弯腰。”韦兰琪又说。
关佐依言把腰弯下。
一阵香风飘过来,似乎有一朵娇嫩的花落在他的脸颊上,但稍触即逝。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韦兰琪已经笑着跑远了。
“呆头鹅!大冰块!”韦兰琪笑骂。
关佐像是被雷劈中了,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半天才缓过神来。
原来就在刚刚,韦兰琪吻了他!
认清这点后,关佐一下就被狂喜席卷。
他追了上去,但韦兰琪已经上了马车。
关大少于是就站在门里一直傻笑,并且一直傻笑了整整三天。
害得关老爷和夫人以为儿子中了邪,差一点就请端公来除祟。
第642章 波诡云谲
642
钟野杳然不见踪影,云阳伯府的人却已然去官府报了案。
有三四个人活了下来,把当时的情形原原本本的说了。
尤其是听到那些人几次提到了钟野的事。
卢项也被御史弹劾,说他涉险包庇钟野,不宜再经手此案。
端王因此和刘焕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大臣们也分做两派。
最终朝廷另派了人调查此事,第一件事就是把超勇公府给查封了。
虽然还没定案,但京城中大多数人已经确信钟野就是匪首了。
官兵到城郊清剿了几次,抓到了几十个毛贼,但连钟野的影子也没见到。
与此同时,宫里也不太平。
曾丽妃病了,太医诊脉,说是气滞肝郁,嘱咐要静心调养万不可生气。
原来皇后照管曾丽妃,觉得她身边的宫人有些不得力,有些笨手笨脚的。于是特意精心挑选了几个宫女太监放到翠铭宫去,果然很是得用,连皇上都夸赞皇后贤德。
可没过多久,其中一个小宫女因为在皇帝酒醉时到跟前伺候,被皇上宠幸了,毕竟曾丽妃已经许久未侍寝了。
曾丽妃不免气恼,虽然事后皇上百般譬解,又把那宫女赶走了,可终究是给丽妃娘娘添了堵。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说好了让皇后照顾她,那便不能半途而废。
因此曾丽妃身边的百顺每天都像盯贼一样,盯着皇后那边派过来的人。
“娘娘您瞧,虞姑娘这法子还真奏效。”白禄语气中不无得意,他一边给皇后拔着白发一边说:“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步步紧逼,如今也该咱们出口气了。”
“这点小事伤不了她的根本,”皇后慢慢数着一串翡翠念珠,缓缓道:“咱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松。”
“娘娘吩咐的是,奴才谨记了。”白禄连忙说:“咱们可是要一击成功。”
“行啦,那件事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办成的。虞珊为了避嫌不能常到我这里来,咱们现在也不好明着给她什么好处,反倒可能被人瞧破了,”皇后看着妆台上摆着的一茎茎白发,心中不免伤感:“你就隔些日子往陈淑妃那里送些东西,自然会有她的那一份。”
“还是娘娘想事情周全,”白禄见皇后一直看着妆台上的白发,连忙将这些都收了起来:“奴才回头就办。”
“我去看看太子,”皇后说道:“这孩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不是那天冒了雨领一个什么大夫去给巳贤瞧病,哪里就至于病了!太子妃也是,只一味的慈柔心软,以为谁都是好人,这样子怎么成得了事?!”
“太子和太子妃都是纯善之人,这自然是娘娘您感化的,”白禄道:“奴才说句不知深浅的话,凡事有利就有弊,太过善良了就容易受人的欺骗,所以说太子身边得有那么一个杀伐决断的人才行。”
“我又何尝不是呢?”皇后苦笑道:“结果到头来好心都被视作了驴肝肺,世人眼中唯有功名利禄、酒色之欢,只有良善是一文不值的。”
“娘娘是被那些人伤透了心,”白禄痛心疾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
“说起来巳贤如今怎么样了?我昨日打发你去看他,你可去了?”皇后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三皇子精神还好,只是病还不见轻。”白禄伸出一只胳膊,让皇后的手搭在上面:“听说太子给他寻的那位郎中医治得很得法,但也只能治好五分,终究是个废人了。”
“他若是安分守己的,绝不至于到这地步。”皇后道:“陈福的事怎么样了?”
“这事儿是曲清带着人查呢。”白禄说道:“奴才没打听,怕惹上麻烦。”
“也好,反正他们已经不足为惧,随便曲清查好了。”皇后懒得再提和三皇子有关的人和事了。
此时秋阴漫漫,似乎又要下雨。
宫里的某处殿宇内,凄冷的秋风将窗纸吹的呜呜作响。
因为门窗都关着,屋子里极其昏暗。
“主子,阴天了,奴才把灯点上吧!”一个太监小心的请示道。
“不用,”女子声音平静得有些冷:“这样很好,想事情的时候头脑更清楚。”
太监闻言放下了已经拿起来的火折。
“娘娘,钟野如今已经被下了海捕文书,成了过街老鼠。”太监往前走了两步,禀报道:“卫宜宁没了他护着,可就好下手多了。”
“你想说什么?”女子问他。
“奴才是想请示一下,对不对卫宜宁下手?”太监卑躬屈膝道。
“你觉得这时候有必要对她下手吗?”女子冷笑:“她已经不在宫里,对我没有多大的威胁。就算我和她之间还有些旧账未了,却也不妨最后一起算总帐。告诉你,少自作聪明。要是坏了我的大事,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太监立马求饶:“主子怎么吩咐奴才就怎么做,绝不敢私自主张。”
“蠢货!”女子唾骂道:“你是被净了身还是被净了脑子?!”
“那钟野到现在还找不到人,也不知道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太监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把话题又引回到了钟野身上。
“他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女子笑了一声道:“有一个现成的替罪羊,不是更好吗?”
“娘娘可真是神机妙算,那钟野本来就是个莽夫,娘娘只要略施妙计就将他玩儿的团团转了。”太监奉承道:“先前这家伙太碍事,如今把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搬走了,谁管他滚到哪儿去呢!”
“你废话太多了,吵得人心烦。”女子不耐烦道:“赶快给我滚下去!”
太监听出女子语气中的怒意,连忙躬身退下去了。
“怎么净是些蠢货!”女子怒意勃发,干脆将桌上的茶盏摔碎在地上:“一个比一个用着不顺手!”
茶盏落地的时候,刚巧外面响起了雷声。
紧接着下起了雨,原本已经枯黄的树叶被雨水无情的打落在地上,触目狼藉。
第643章 最安全的地方
643
夜深人静,敬王府里只剩下巡逻的侍卫还在院子里走动,其余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已经进了九月,夜里就凉的很了。
巡逻的侍卫每两个时辰更换一班,每班分做两队,分别在前院和后院。
夜黑风高,除了秋虫凄切的叫声,整个王府都十分的安静。
后院的灌木丛边,一个黑影慢慢的贴着墙走,稍微有一点动静便伏下身不动了,十分警觉。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来到了一处房门口,那门是锁着的,但他并没有去动门锁,而是双膀用力,直接把半扇门给卸下来了。
然后轻轻地把门靠在墙上,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因为光线昏暗,他走得很慢,生怕碰到什么东西弄出动静来,惊动了巡逻的侍卫。
不过他来这里似乎不是一次两次了,对这里头的格局已经很熟悉,很快就摸到一处柜子前。
打开柜子从上往下摸索,找到一只烧鹅、一大盆馒头还有已经切好的一大盘牛肉。
这么多东西足够三五个成年男子吃一顿了。
他把这些东西通通都用一块大布包起来,包做一个包袱背着背上。
然后又转到另一边,从案板底下摸出一大坛酒来。那酒还是完完整整的一坛并未开封,加上坛子得有二三十斤重。
可在他手里轻轻巧巧,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他出了门之后又重新把门板安了回去,之后又像之前那样沿原路返回。
敬王府虽然护卫森严,但中间总有空子,这人似乎已经十分熟悉侍卫们交接班的时间,以及巡逻的线路。
所以他这一路,并没有遇到侍卫。
最后他走进了一扇月亮门,月亮门上写着两个大字---“虎苑”。
这里就是敬王爷养虎的地方,不过之前因为钟野等人检举,这里吃人的老虎早就已经被处死了。
后来也曾从外地弄过来几只老虎,但因为水土不服,先后都病死了。
后来有人说老虎这东西应该从小养,于是就弄了几只虎崽放在这里,如今已经养了半年多,成了半大的老虎了。
虎苑里设置了高高的栅栏,围成一圈,里面的地方也非常大,足有三五亩,里头有假山池沼。
饲养老虎的人每天会定时往这里头投放食物,多是活猪活鸡,为的是让这些虎保留野性。
当然如果有人犯了大错,也会被扔进来。
高大的人影翻过栅栏,跳了进去。
里头的几只虎警醒的站了起来,但随即就认出了他,带着几分沮丧的又趴下了。
“嘿嘿,你们这几只软大虫,这才斗了几天就都服软了!”那人低声嘲笑道:“没用的东西!”
他长得异常魁梧,牙齿十分洁白,哪怕在昏暗之中也能看得清。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消失不见的超勇公钟野,或者更确切的说,应该叫他通缉要犯钟野。
原来从那天卫宜宁同他说了郭三的事之后,钟野就十分留心,想要把事情查清楚。
再加上城外的那些传闻,明显是在故意针对他,钟野决定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趁着夜色躲进了敬王府,然后藏身于虎苑。
毕竟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来搜查,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和老虎住在一起。
至于葫芦和冬瓜,他早就让他们躲出去了,免得像上次那样受牢狱之苦,他们如今在乡下某个地方待着,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担心。
钟野白天躲在这里,因为这里头有假山,是专门为老虎建的,能够容得下好几只成年虎在里头乘凉,当然也能容得下钟野。
到了晚上,他就会出来查看,顺便弄些吃的。
只是为了稳妥起见,他一直都要加倍小心。所以尽管也已经躲在这里半个多月,却也并没有调查出特别有用的线索。
毕竟敬王所住的院子防卫里三层外三层,而下人们住的地方又太集中,一个屋子里就得睡十几二十个人。
钟野忍了一天早就饿了,于是提着一只虎的后颈皮把它扯到假山边,那虎畏畏缩缩的,也不敢反抗。
钟野便坐在那里靠在它身上,像倚着一个锦皮袋一般舒服。
这几只老虎最开始见到钟野的时候还张牙舞爪的,结果被钟野捏着拳头乒乒乓乓的一顿打,个个都夹起了尾巴,再也不敢逞凶了。
钟野先将酒坛上的泥封拍开,扯去红布,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
随后又把包袱打开,把里头的馒头和肉胡乱的抓起来吃,简直像风卷残云一般。
等到终于吃完了便打了个饱嗝,将手上的油腻直接蹭到老虎身上。
而后又喝了两口酒,漱了漱口。
然后起身将待过的地方检视了一遍,见没有留下可疑的东西,才走到假山洞里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伙房里的人来上工,负责开门的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门。
这个说:“难道是最近下雨的缘故?怎么这门轴一个劲发轴呢!”
“这门板也有些年了吧,趁早换了得了。”另一个有些不耐烦:“你听说了没有,别人早起开门可都是不白开的。”
“什么叫不白开?”另一个很好奇。
“你真是个呆子,连这都不知道。”另一个冷笑一声说:“你想,这么早开门只有咱们两个。随便拿些东西,谁又能看得见?你不说我不说,不是挺好吗?何况风水轮流转,早起开门这事儿本来就是轮着来的,所以大家谁都不说,也算彼此之间的照应。”
原来这些在伙房干活的人,习惯了从这里顺东西。
每晚伙房锁门是由这里管事的来锁的,但开门的话就轮流来了。开门的人不但要开门,还要将灶膛里的灰扒出来倒掉,更要烧热水。
这是很辛苦的活,所以没人愿意做。不过渐渐地,便也学着从中得些好处。
只是最近大家不约而同的发现,伙房里的东西似乎比以往少的要多一些。
但也没有人细细的追究,只是轮到自己的时候也多拿一些,并且还十分的心安理得。
钟野一开始在伙房里并不敢拿太多东西,怕那里的人吵嚷出来自己露了馅儿。
不过现在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拿了,因为锁门的和开门的永远不是同一拨人。
第644章 多话的卫宜宁
644
九月十二,卫宜宁来邵家探望韦兰珮。
邵桐的女儿明珠已经半岁了,生得雪玉可爱,穿着一身水粉碎花的软缎小衣裳,围着围嘴,被乳娘抱着在院子里看金鱼。
黄氏和卫阿鸾如今都不在家,韦兰珮就得主内,好在她未出阁的时候就当了几年家,不至于无从下手。
只是孩子还小,她要时时照看,再加上没有姐妹可帮衬,所以也颇辛苦。
见卫宜宁来了,韦兰珮原本正在跟下人交待府里的事,忙停下迎接卫宜宁。
“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天难得有空吧?”韦兰珮笑问,知道卫宜宁在家也要掌家的,并不是无事一身轻。
“是啊,还是半月前和桑姨娘一起来过这里呢。”卫宜宁说着从奶娘怀里接过明珠,亲昵的在她小脸上亲了亲:“这孩子又像你又像二哥哥,真好玩儿。”
韦兰珮细细的打量了卫宜宁片刻,见她并没有什么忧虑之色,就猜想钟野多半没什么大事,否则卫宜宁不可能如此安闲。
两个人没说了几句话,就有丫鬟进来,走到韦兰珮跟前说道:“二奶奶,吕家的姑太太来了。”
韦兰珮听了说道:“请她到会客厅去,准备好茶水点心,我随后就到。”
“吕银姝来做什么?”卫宜宁问韦兰佩。
“谁知道呢!太太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要小心些,这吕银姝一向不是好惹,”韦兰珮道:“太太她们走的时候她曾来送过行。除此以外,还是头一回来。”
“好,我在这里看着孩子,姐姐去见见她,看她到底是什么目的。”
韦兰珮于是到前头去见吕银姝,卫宜宁和奶娘在后边看孩子。
过了一会儿明珠困了,奶娘就把她放在怀里轻轻拍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卫宜宁有些不放心韦兰珮,于是就对奶娘说:“孩子睡了,我到前头去瞧瞧。”
邵家的下人都知道卫宜宁和韦家姐妹要好,奶娘连忙说道:“小姐快去吧!这里左右没什么事。”
卫宜宁来到会客厅,先没忙着进门,而是在门边站了一会儿。
只听韦兰珮在里头说道:“小姑姑难得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就留下来用个中饭吧。”
吕银姝笑着推辞道:“不必麻烦了,家里已经预备下了。倒是你,如今大太太二太太她们都不在京中,你一个人支撑着偌大的侯府还带着个孩子实在不容易,他们兄弟两个在朝中上无庇护,下无依托,怕也艰难。”
韦兰佩听了只说道:“多谢小姑姑惦记着,我们还撑得住。”
卫宜宁虽然只听到了这几句话,但也明白吕银姝来的目的是什么。
听她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在拉拢。
只是韦兰珮并不上当,轻轻一句话就给挡了回去。
吕银姝也并没有为此尴尬,从容地喝了口茶说:“知道你忙,我也不多打扰了。什么时候得空了到我们府上去坐坐,亲戚们不走动都生疏了。”
“小姑姑说的是,”韦兰珮道:“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必定去拜访您。”
吕银姝于是起身,韦兰珮又客气地挽留。
两个人走到了门口,刚好和卫宜宁打了个照面。
吕银姝一见卫宜宁便挑了挑眉毛,很玩味的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卫姑娘。”
“刘夫人安,”卫宜宁也笑着行了礼:“怎么,这就要走了么?”
“卫姑娘也是才来吗?”吕银姝道:“你们家老太太好?”
“谢夫人惦记,祖母好着呢。”卫宜宁道:“昨日我家老太太还说起您不容易呢。”
“哦?”吕银姝本来已经打算迈步走了,听了卫宜宁的话不由得站住了脚:“我有什么不容易的?”
“也没什么,不过祖母记起年轻时候的事,说给人做继母十分不容易,因此也提到了您。”卫宜宁一脸天真的说,若不是吕银姝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以为她是有口无心的一个小姑娘呢。
“这话说的,哪有什么容易不容易之说。”吕银姝道:“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那不知道刘夫人这碗水是热还是凉呢?”卫宜宁又赶着问了一句。
“卫姑娘,几年没见,你倒是话多了。”吕银姝有些不高兴的说:“这未出阁的姑娘最忌讳的就是多言,这可算是七出里的一条呢。”
“多谢刘夫人提醒,”卫宜宁丝毫也不动气:“若是真有人嫌我话多,我便也做继室好了。”
吕银姝决定不能再和她纠缠下去了,于是干脆不理她,只跟韦兰佩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她走了之后,韦兰珮拉住卫宜宁说道:“宜宁,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拿话堵她?”
那些话在韦兰珮听来都觉得难听,又何况这不是卫宜宁一贯的风格。
“大姐姐,我在外头听到你和她说话,感觉她是来拉拢你们的。”卫宜宁解释道:“可她本来是与你家不睦的,之所以这么做背后必定有原因。”
“我也听出来了,”韦兰珮道:“不过当时老爷他们走的时候特意叮嘱了你大哥哥二哥哥,在朝中绝不可结党,所以她对我说那些话我并没有兜拦。”
“我刚才那样做也是在试探她,”卫宜宁道:“我清楚她的性子,那可是有仇必报的。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毕竟她回京这么久了,还一直没对我出手,我倒是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样会不会很危险?”韦兰珮有些不放心:“现在的吕银姝可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
“是呢,她现在有御史中丞撑腰了。”卫宜宁笑道:“大姐姐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想试试她这些年的道行有没有修炼的更深。”
“那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韦兰珮比较了解卫宜宁,知道她不是个鲁莽的人。
更何况她也知道吕银姝居心不良,也不知她这番试探之后还会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
卫宜宁就在邵家用了中饭,又和韦兰珮说了半天的话,之后才告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