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玩个游戏
十七岁的卫宜宓嫁做人妇,成了仁勇公府的大奶奶。
早晨天色尚未明,陪房白妈妈就隔着屏风轻声请示:“姑娘,卯时初刻了,该起了。”
卫宜宓本来就睡得不怎么踏实,听见白妈妈叫她,便轻轻答应了一声。
随后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帐子揭起一半,服侍卫宜宓穿好衣裳。
因为梳头穿戴要费好一番功夫,所以不必先叫封玉超起来。
卫宜宓坐在妆台前,喜凤拿起象牙梳先将头发梳通,再用上好的桂花油把发丝顺一遍。
女子嫁人后便要梳妇人头,发丝不可再下垂,全部要梳起来。
卫宜宓的刘海全部笼了上去,露出额头。
此时封玉超也醒了,宿醉的缘故眼睛有些红。
丫鬟连忙上前伺候新姑爷,封玉超便大喇喇地任由卫宜宓的陪嫁丫头伺候自己穿衣穿鞋。
卫宜宓梳妆完毕起身转过脸来,封玉超看了一眼,觉得她上了头反倒不如先时看着顺眼。
卫宜宓的额头偏窄,以前有刘海遮挡还看不出来,现在上了头,刘海全部梳了上去,这个缺点就暴露了。
封玉超和她一起出了门,到父亲和继母的上房来奉茶。
彼时封毅夫妇也已经起来了,收拾停当等着新妇来献茶。
卫宜宓按规矩奉了茶,公婆赏了一套凤血玉的头面。
封家上下待她全无失礼之处,卫宜宓的心也就安定下来,觉得以后多磨合些时日,慢慢的也就成一家人了。
将来这个家少不得自己来当,因此对封家的下人便拿出主子的款来。
仁勇公夫人一向性情柔和,又自觉是继母,凡事都不深说,对卫宜宓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转眼三朝回门,卫家早早就派了人来接。
卫宜宓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在封玉超的陪同下回了娘家。
到了智勇公府,包氏早命人在门口迎接,见到女儿气色不错,没有什么委屈的神情,也就放了心。
封玉超虽然不是十分殷勤,但也没有失礼的地方,包氏也就满意了。
想着新婚夫妻过些日子会慢慢彼此迁就,女儿也算是高嫁了。
卫宗镛对这门婚事也很满意,见了女婿很是夸赞了一番。
卫长安到现在还有些不相信封玉超居然成了自己的妹婿,不过一想这总不是坏事,也是一脸喜色。
封玉超耐着性子和卫家人周旋,他心里有多厌恶卫宜宓脸上就笑得多谦和。
好容易吃过了饭,天黑前须得回去。
封玉超才起身告辞,包氏又给带了不少礼物。
卫宜宓回门看到双生女那羡慕的眼神,就忍不住有些事情飘飘然。
觉得自己真是歪打正着,这门亲事还真不错。
封玉超却忍不住冷笑,回到封家吃过晚饭回房休息。
卫宜宓沐浴完毕发现封玉超已经在床上了,这几天两个人虽然同床却并未行夫妻之事。
但鉴于今天封玉超在卫家表现得很是随和,卫宜宓便以为他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因此特意沐浴熏香,想要一尽妻子之责。
两个丫鬟抿嘴笑着,放下床帐吹息了灯烛缓步退了出去。
卫宜宓轻轻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手碰到了封玉超的胳膊,她故意停着不动。
封玉超知道她的意思倒也不拒绝,笑了一声,凑卫宜宓的的耳边轻声说道:“如此长夜正该好好消遣消遣,咱们玩儿个游戏可好?”
卫宜宓被他逗弄得脸上作烧,却还是低声问道:“什么游戏?”
封玉超翻身压过来,语气暧昧道:“夫妻间的游戏。”
卫宜宓羞怯不已,声如蚊:“羞人答答的,谁和你玩儿。”
说罢佯装羞恼转身,封玉超尾巴按住她低声笑了一会儿才说:“你害羞什么,反正只有你我,别人不会知道的。”
卫宜宓想着自己总要放下些身段俯就才是,便小声道:“那你说说怎么个玩儿法?”
封玉超就说道:“我们玩儿个扮家家酒的游戏,你们女孩子小时候不都喜欢玩儿这个?”
卫宜宓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当然好玩儿,”封玉超有些急不可待:“那时候不都是扮演新娘子吗?如今我演新郎,你演新娘,我们入洞房吧!”
卫宜宓听了忍不住轻啐了一口,又撑不住笑道:“你这人,偏有这些歪心思。”
“那你倒是演不演?”封玉超紧挨着她笑问:“说好了陪我玩儿的,不许这么扭手扭脚的。”
“那好吧!”卫宜宓娇羞地答道:“成全你一回。”
“娘子真疼人!”封玉超在卫宜宓脸上亲了亲说:“那么就开始了,你是新娘子,我给你取个名字。”
“为什么还要再取名字?”卫宜宓道:“我不是有名字吗?”
“说好了演戏,自然得取个别的名字,”封玉超蛮有耐心地说:”这样才有意思啊!”
“那好吧!”卫宜宓也没多想:“只是不准给我取难听的名字。”
“放心,我一定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封玉超保证道:“今夜你就叫兰吧!”
说完不等卫宜宓反应,便一边叫着“兰”一边爬到卫宜宓的身上来。
把手伸进卫宜宓的里衣,动作粗暴狂放,像是害了失心疯。
卫宜宓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她又疼又恨,只是体力相差悬殊,否则一定会把封玉超从身上掀下去。
“兰!兰!”封玉超在卫宜宓的耳边迷乱地叫着:“我想死你了,你是我的!我的!”
原来封玉超只是想把她当做替身,在黑夜里幻想自己和思慕已久的韦兰共赴**,实际上却在卫宜宓的身上疯狂发泄。
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落在枕头上,卫宜宓陡然觉得自己原本鲜活跳动的心变成了一口枯井,没了生机,黑洞洞地泛着冷气。
“你怎么不回应我?!”封玉超忽然发怒,铁钳似的手拧了一下卫宜宓腿根的嫩肉:“这会儿成了死鱼了,回马街的时候怎么那么放荡?!把那时候的浪劲儿给我拿出来!你真以为自己是千金之躯?告诉你吧!在我这儿一文不值!”
卫宜宓负痛闷哼一声,却依旧一动不动。
封玉超喃喃骂道:“你最好给我识相一点,否则别怪我让你没脸!”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条退路
风细柳斜,早桃花已然开了一两枝。
浅草茸茸,莺声恰恰,心急的人已经琢磨着去望春山踏青了。
卫玉和儿子乔疏桐定好了三月初八日启程回南,卫家人舍不得,走前忍不住一再挽留。
卫玉笑道:“虽然我也舍不得,可回来也已经快三个月了。如今该见的人都见过了,更看着宜宓出嫁,算是完了一桩心愿。俗话说得好,千里搭帐篷没有个不散的宴席,如今也该回去了。”
包氏等人也知道,南边一样离不了卫玉,因此便打点礼物,准备车马,一连忙了好几天。
临走前一日,卫玉在朱太夫人屋里说话,提起了卫宜宁。
老太太便感叹:“五丫头真是个好孩子,这些孙辈只有她和福安投我的缘,可惜福安小小年纪就夭折了。如今有她在我跟前,凡事都细心周到,算是替她爹娘尽孝了。”
卫玉接过话头:“五丫头确实招人疼,我一见她就喜欢。只是有句话怕是不当说。”
朱太夫人就说:“咱们娘们儿有什么说不得?你只管开口就是。”
卫玉就笑了,说道:“才母亲说五丫头在您跟前最孝顺,其实不但是替她爹娘尽孝,连带着我们也受益。我嫁的远,不能常回来侍奉您,心里总觉得亏欠,有五丫头在,自然会放心许多。
想到这些就越发觉得我之前的想法太过自私了。
我也是看着五丫头实在好,就想着我在南边没个娘家人,若是她愿意我可以在南边给她物色一个好婆家。
将来她嫁过去了,我们娘两个彼此也有个照应。
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侍奉在您膝下了。”
朱太夫人听了了一声,说道:“我还有几年的活头?况且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为了伺候我就一辈子不嫁吗?她这个身份也尴尬,若是在京城,只怕找不到像样的人家。要是你真有这个心,就好好帮她筹划筹划。有你做主我就放心了!”
老太太是考虑到卫宜宁毕竟是罪臣之女,若是在京城,难免高不成低不就。
就算是低嫁,若遇到不通情理的人家一样难免受委屈。
倒不如去南边,有卫玉照顾,想必也没人敢看轻她。
毕竟乔家在南边几乎是一手遮天,不像卫家在京城虽有封爵却并没多大势力。
“母亲真舍得吗?”卫玉笑着问:“我总觉得这么做有夺人所爱之嫌。”
“舍不得归舍不得,”朱太夫人叹了口气道:“可越是舍不得就越要替她想想以后,我已是风烛残年,今晚脱下鞋和袜,不知明早穿不穿。把她托付给别人我不放心,何况别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未必有这力量。”
卫玉听朱太夫人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说道:“既然母亲已经同意了,那我就叫五丫头过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倘若她愿意,到了南边我便给她筹划筹划。左右她现在年纪还小并不着急,若是她不同意那也就算了,在京城未必寻不到好姻缘。”
“你说的有理,如此就叫她过来问问,”朱太夫人点头说道:“如意啊,你去把五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如意答应了,来到卫宜宁的院子里说老太太有事儿请五姑娘。
卫宜宁此时正在窗下读书,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跟着如意来到了朱太夫人这边。
见卫玉也在,便给朱太夫人和大姑姑都请了安,然后才问:“不知祖母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朱太夫人和卫玉相视一笑,说道:“你先坐下吧,听我慢慢跟你说。”
卫宜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坐下。
朱太夫人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刚才你大姑姑说她要回南边去了,因为看你不错,就想着在南边给你物色一个婆家。你别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过了年也十四岁了,不算小了。”
“把你叫过来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卫玉接着说:“毕竟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说是愿意我回去之后就帮你物色着,这事也着不得急,总得看缘分。若是你舍不得京城,舍不得祖母,那也没什么,留在这里未必就没有好姻缘。”
卫宜宁听了,知道大姑姑想要在南边给自己安排亲事。
她先不开口,在心里细细盘算:自己如今要为父母报仇,自然不能离京。
按照自己的计划,起码还得一两年才能把这件事完成。
但是报仇之后呢?
卫家多半就要倒台,到时候自己该何去何从?
那时候若要留在京城,只怕就不合适了。
去南边则是另外一番天地,有卫玉照应总比无依无靠要好。
盘算好了她才开口说道:“宜宁多谢大姑姑的提携,我自己是愿意的,但有一点:我父母去世还未满三载,所以在此期间我不能谈婚论嫁,要等孝期满了才行。我只有这一个要求,还望大姑姑成全。”
“五丫头果然是个懂事儿的,就依你,两年后我接你过去,到了那边找个合适机会先把亲定了,过个一年半载再成亲。”听了卫宜宁的话,卫玉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欣慰,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卫宜宁没有因为她父亲有罪而放弃守孝三年,更没有因为自己给她说亲而急于求成。
如此孝顺又稳重,将来再多些历练一定是个能成事的,绝不会给自己丢脸。
“如此宜宁多谢大姑姑。”卫宜宁起身施礼,卫玉算是给她准备了一条后路。
有这条退路,卫宜宁就更能放手去报仇了。
“傻丫头,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卫玉笑着扶起她:“我也是想着自己在南边太孤单,年纪越大了就越想家人,你能嫁过去于我而言好处更多,我没有女儿,你尽可做我的女儿。将来少不得要烦你,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卫宜宁就笑了,卫玉在开玩笑,她当然听得出来。
再一看朱太夫人,卫宜宁不由得神情微落,她还是真舍不得祖母。
从她进了智勇公府只有老太太是真心对她好。
“傻孩子,”朱太夫人见她如此便开口宽慰:“你起码还要在我跟前待两年,又不是立刻就分开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女乞丐
就在卫玉母子启程的第二天夜里,勤勇公府的大奶奶谭氏诞下一子。
谭氏怀着他的时候,因为谭蕊的缘故,很是抑郁伤神,所以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些先天不足。
卫阿鸾陪在谭氏床前,不断开解她:“你瞧这孩子眉毛和眼睛多像你,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足了月的,虽然弱些,但咱们这样人家要想把他养胖还不容易。小孩儿家见风就长,不过三个月保证白白胖胖。”
谭氏躺在床上有些虚弱,闻言笑了一下,说道:“婶娘说得有理,我想这孩子命硬,我怀着他的时候遇过几次事,最后都有惊无险,想来是他该来到这世上。”
“这是自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这孩子就是一脸的福相,你也要打起精神来,只有你好了他才能好。”卫阿鸾对谭氏说。
谭氏感激婶娘的好意,但心里总是沉沉的,高兴不起来。
谭蕊的事情出了以后,整个谭家为之蒙羞。
谭氏作为家中长女,对谭蕊的所作所为既痛心又不解,加之父母为此双双病倒,不但要料理陈家小儿子的后事,还要几次三番向人家赔罪。
谭蕊虽非母亲亲生,可自幼就是母亲在教导,父母因此被人指点教养无方。
原本当年二妹自尽就已经让父母备受打击,而谭蕊的事更是雪上加霜。
最让人痛苦的还不止于此,谭氏心中最困惑的就是这些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谭莹为什么好端端地自尽了?
谭蕊又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杀了陈家那孩子?
没人给她一个答案。
因为别人都在问她知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孩子,这世间事就是这样,”卫阿鸾发现谭氏走神便开口点她:“哪怕是至亲姐妹,你也未必真正了解她。错不在你,你也不必自责。何况如今你哥哥已然回京,你们也算一家团圆了。”
谭氏的兄长科举后一直外任,去年年底才调回京城。
这主要是因为谭氏的父亲因谭蕊一事引咎辞职,圣上怜恤,准了谭老爷的致仕请求,又下旨把他的儿子调回京城任职。
谭蕊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谭家人因为她抬不起头来,虽然也派人四处寻找,却全无一点消息。
谭氏因为这些糟心事影响到了胎儿,好在邵家人都解劝她,对待她像以前一样好,否则谭氏更不知要怎样呢。
“你才生产完,多休息,我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卫阿鸾帮她掖好被角,拍了拍她的手背才离开。
邵家后门口,一个浑身脏污的乞丐缩在墙角,三月初的风还带着寒气,她身上的衣服显然不足以抵御初春的寒冷。
邵家的两个粗使婆子从外头买了菜回来,见到这乞丐觉得可怜,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两只烧饼扔给她。
乞丐慌忙接住,一边往嘴里塞烧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谢。
“真是可怜,”一个人婆子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沦落到这地步。”
“这年月可怜的人到处都是,”另一个婆子说道:“你看她的脸长成那个样子,谁会要她?”
女乞丐的脸毁了容,似乎是被火烧的,面目可怖,就连她的声音也沙哑难听。
“你看她的肚子,”婆子说:“像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多半是哪个男乞丐的,女人就是可怜,到处受人欺负。”另一个婆子叹道。
两个人正说着,厨房的管事走过来,站在门里说道:“你们两个闲心倒不小!大奶奶刚生完孩子要吃新鲜的鲫鱼汤,打发你们两个去买,这会儿站在这儿聊大天,是等那鱼变成鱼干儿再拿进来做汤吗?”
那两个婆子不敢反驳,急急忙忙的挎着篮子进去了。
那个女乞丐依旧窝在角落里吃烧饼,一动也不动。
“老太太吩咐了,大奶奶生了小少爷,府里头要做好事发善心好给小少爷积福,这女乞丐怪可怜的,以后她来这儿有吃的就赏她一口。”管事的对看管后门的家丁说。
“听您吩咐!”家丁答应道:“她最近倒是经常在附近转悠,我们多照应着一些就是了。”
女乞丐听了立刻跪在地上,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你起来吧!”管事的对她说道:“我们家主子一向怜贫惜老,算你走运!后日小少爷三朝,还要开门放喜钱呢!到时候记得来。”
管事的也觉得这个女乞丐挺可怜,长相丑陋又大的肚子,只怕平时也讨不到什么。
邵家人心善,所以下人们也不刻薄,这是家风使然。
这时一辆碳车到了门口,管事的招呼人来卸碳,只见那个女乞丐主动上前,二话不说开始把车上的碳篓往下抱。
众人想要拦她,谁想她力气竟很大,抱了满满的一篓碳跟着邵家的佣人往厨房里面搬。
“她要干活就让她干吧。”管事的见她挺坚决,也就不阻拦了:“一会儿给她点儿工钱就是了。”
等到一车炭都卸完,管事的拿出一把铜钱来递给这乞丐,谁想她竟不要,摇摇头转身走了。
管事的就觉得这乞丐挺仁义,为了报答一饭之恩就主动帮着做活。
从这以后,这个乞丐经常在邵家的后门附近徘徊,见到有送菜送米的车,她就主动上前帮忙。
没两天工夫就和邵家的这些仆人混熟了,众人问她名字,她自称阿丑,说是乡下来的。
“你一个女人家也怪可怜,等我跟大管事的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就让你在这后院儿做些杂活儿。”管事的见阿丑十分勤快能干,有心要帮帮她:“这样你有了吃饭睡觉的地方,每个月还能剩点儿钱。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多谢大爷成全。”阿丑的声音沙哑,像石头在粗砂纸上磨过:“我不要工钱,只要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就成。”
“你这么说就没见识了,你看我们这里家大业大的,难道还差你一个人的工钱吗?你要是执意不要工钱,那我们也不敢用你。说出去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可有一样得说好,你长成这个样子可千万不能到前院儿去,吓坏了主子们可就糟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洗三
春阴漫漫,清早落了几点微雨。最近几日都是这样半阴半晴、乍暖还寒的天气。
卫宜宁发起了春困,手托着腮,靠在桌旁昏昏欲睡。
菱窗外几只雀儿在檐头飞上飞下,不时将影子映在窗纸上。
春娇抱着衣裳进来,见卫宜宁又在打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推醒她道:“姑娘别睡了,该穿了衣裳出门了。”
卫宜宁皱了脸,不情愿地睁开眼经过,说道:“我实在是没精神,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去就行了,又不差我一个。”
春娇却不依,硬拉着她起来,说道:“姑娘这么睡迟早会睡出病来,人都说春天的时候邪气最容易入体,得多活动才行。”
卫宜宁不怕冷,天气越冷越精神。比较受不了热,但最怕的就是这样轻暖轻寒的时节,总觉得头脑昏昏四肢发软,恨不能一头睡死再不起来。
春娇发现了这点,所以不想让她总在屋子里闷着,作好作歹给她换上衣服,又把她拉到妆台前,重新梳了头发。
“今天是邵家小公子洗三的好日子,姑娘过去跟着热闹热闹,人也精神一些。”春娇一边梳头一边唠叨:“况且老太太已然吩咐过了,叫几位姑娘都去,你若是不去,老太太岂不生气?”
“祖母才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我的气,”卫宜宁依旧半阖着眼,语音含糊地反驳:“倒是你,只怕会唠叨个没完。”
春娇听了就笑:“多亏我不停地唠叨,否则姑娘只怕每日除了给老太太夫人请安,就是在房里蒙头大睡。不但对身体也没好处,叫人看着也不像个样子。”
“可我实在困得不行,”卫宜宁说着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舒舒服服的睡大觉。”
春娇不理她,把一只辛夷花玉搔头别在她如乌云一般的发髻上,顺手又在她额头贴上一只精巧的花钿。
“姑娘快起身吧,听说二小姐和三小姐早早的就收拾停当了。”春娇催促卫宜宁赶快出门。
宜室宜家这对双生女平时出门的机会很少,因此每次都隆重打扮,绝不会像卫宜宁这样漫不经心。
卫宜宁被春娇拉着,强睁睡眼,一步懒似一步往外走,好容易出门上了车,靠着车厢板壁,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春娇见她如此真是哭笑不得,见过闹春困的,可没见过困成这样的。
好在到了邵家门前下车卫宜宁也清醒过来,并没有失态。
邵家人将卫家人迎了进去,此时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小儿洗三,请的都是亲门近枝,因此一共也就几十家,都是和邵家有近亲的。
卫宜宁看到卫宜宓已经到了,双生女早凑到卫宜宓跟前说话去了。
因卫阿鸾的缘故,邵家今日也请了封家。
因为是新亲,所以更要重视。
卫宜宓穿着打扮华贵异常,嫁做人妇之后,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气质上都更加像包氏了。
卫宜宁心细眼尖,只打量了几眼,就从她尽力遮掩的脸上看出了憔悴。
看来卫宜宓婚后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这么风光排场。
卫宜宓在人前高贵端庄,心里却总是忍不住丝丝缕缕的发苦发疼。
封玉超在人前待她样样都好,见了卫家人更是谦和有礼。
只是到了夜里就逼着她扮演别人,十次有八次是韦家的姑娘。封玉超一声声叫着别的女子的名字,叫一声卫宜宓就要答应一声,否则就会用线香烫她。
卫宜宓身上有好多处香疤,都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她不愿意可是怕疼,只好委屈地答应,封玉超每次发泄完心满意足地睡去,她都是流着泪到天明。
可天亮以后,卫宜宓就会自觉地收拾好情绪,穿上华贵的衣裳,戴上精致的首饰,端起大奶奶的架子,虚荣地活下去。
她也没有办法,有些委屈可以对人诉说,但有些委屈就连面对亲生母亲也无法启齿。
封玉超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每到夜里就拼命的折磨她。
勤勇公府的后院,管事的满头冒汗指挥众人干活。
今天来府里的人少说也有上百口,邵家树大根深,虽然请的都是近亲,人数也颇可观。
“百岁糕还没出锅?你们磨蹭什么呢?!”管事的脾气有些急,紧催着灶上的人。
“柴火不齐,点火晚了。”负责蒸糕的厨子道:“早就说要柴火,好半天才拿过来。”
“谁负责抱柴禾?”管事的大声质问:“手断了是怎么着?”
“是我负责的没错儿,可您不是叫我去担米了吗?”有人过来解释:“我又不会分身术。”
管事的这才想起来担米的人今天请假了,缺人手。
“我这儿还缺一个烧火的,”那边煮肉的灶上也缺人:“孙八闹肚子,这会儿八成是实在茅房里头了。”
“行行行,我出去找个人。”管事的也是无奈,家里仆人虽多,到了事上却还是缺人手。
邵府后门外,那个女乞丐依然在角落里缩着。
管事的点着手叫她::“你快过来,今儿缺人手,你先去烧火,回头我再跟大管家说。”
女乞丐站起身,扯了扯衣襟拢了拢头发跑了过来。
“让她给你烧火。”管家对煮肉的厨子说:“孙八回来就让他去洗菜。”
“好嘛,您真是给我请来一神仙,”厨子见了女乞丐忍不住往后躲:“这模样我可不敢用。”
“你少放屁,有什么不敢用的?前几日她卸碳搬菜,你不一样用了。”管家说完想起还有别的事儿,转身走了。
厨房里的人便把这女乞丐当猴耍,这个要她烧火,那个要她择菜,这女乞丐也听话,谁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忙的团团转。
其中有好心人就说:“你们差不多就得了,好歹她也是个人,虽然样子丑,可也没害谁,何苦这么耍她?”
众人也就是取个乐儿,听这么一说也就算了。
这女乞丐也不说话,老老实实的在厨房里帮工。
等管家再回来的时候,却没看见她,就开口问:“那个女乞丐去哪儿了?我跟大管家说了,让她暂时留在这儿用几天看看,还给她找了身衣裳,叫她赶紧换上。”
众人四处看了看,也的确不知她去哪儿了,有人就说:“大伙儿乱指使一通,谁知把她支到哪儿干活去了,想是一会儿就回来了。”
管事的听了也没在意,想着一会儿再说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大事不好了
等到忙活的差不多了,还是没见那个女乞丐回来,有人就说:“她八成是嫌累跑了,做乞丐伸手要钱要惯了,一受累就吃不消。”
也有人说:“应该不会,这乞丐挺能干的,平时也帮着做了不少活,那还是不给钱的时候呢!如今都说要雇她做工了,她还跑什么?”
管事的一想也对,这乞丐应该不太可能偷跑,就是怕她在府里迷了路,乱走乱撞的,找不回这里来是真的。
就说:“张妈王妈,你们两个出去找找。别叫她乱撞,冲撞了主子或客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两个婆子听了笑道:“咱们府这么大,哪那么容易就跑到前头去了?肯定还在后院胡钻呢!”
“别废话,快去找回来是正经,”管事的急道:“我真是一时心软给自己找不痛快。”
旁边的人就说:“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找到了撵出去就是了。”
那两个婆子一起出去找,把后院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
以为她是趁乱从后门出去了。
“要是她真跑到前院去,早被人发现了。”张妈说:“她又没疯了,往前头去干什么。”
王妈也觉得有理:“咱们回去吧!再找下去把正事都耽搁了。”
两个人说着就往回走,见了管事的就说人已经出府了。
谭氏房内,奶妈哄睡了小少爷,谭氏身边的陪房石妈妈小声说道:“你把小少爷抱到外间去吧!大少奶奶夜里起了几回,精神不大好,让她也睡一会儿。”
奶妈听了就抱着小少爷去了外间,这是一溜儿五间上房,外间只是大一些,但丝毫不冷。
跟着小少爷的除了奶妈还有两个大丫鬟,都是得力的人。
谭氏在月子里不能见风,今日洗三,奶娘会抱着小少爷到前头去,她则需要待在屋子里。
吉时未到,几个人守着小少爷在外间静静等着。
其中有个丫鬟性子急,小声说道:“我去前边看看,要是快开始了我就回来叫你们。”
邵家的仆人虽多,但谭氏需要静养,小少爷也怕吵,所以跟前没放太多丫鬟婆子。
加上今天来了不少客人,大多数下人都在前头伺候,谭氏院子里的人就更少了。
“你去吧!”奶妈对那个丫鬟说:“要是拘着不让你去,还不得急冒火了你!”
这丫鬟吐吐舌头笑着去了。
大奶奶在里间休息,外间的人也不敢说话。
小少爷睡得还算安稳,皱巴巴的小脸儿上生着一层柔然的绒毛。
这时院子里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奶妈怀里的孩子一惊,继而哭了起来。
里间的石妈妈忙掀起帘子问道:“外头是怎么了?大奶奶好容易睡着了,又给吵醒了。”
丫鬟赶紧说:“我这就出去看看。”说着站起身,三步并两步地往外头走。
石妈妈放下帘子,回头去照看谭氏了。奶妈在外间哄小少爷,这孩子身体不好胆子又小。被惊醒之后哇哇大哭,哄了半天哭声才低下去。
奶妈脸向里抱着孩子,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就以为是之前出去看动静的那丫鬟回来了,嘴里还小声问着:“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猫弄的?”
院子里偶尔会有野猫跑进来,廊下有花盆架子,野猫有时会跑上去,把花盆弄掉在地上。
奶妈一门心思看着小少爷,虽然没听到回答却也没回头看,更没多想。
在这屋子里屏声敛气最正常不过,她们也都习惯了。
石妈妈在里间燃上一只梦香甜,为了能让谭氏睡得踏实,她静静地坐在一边不敢走动。
听着外间婴儿的哭声渐渐弱了,想着小少爷应该是又睡了。
卫宜宁坐在椅子上,脸上一直带着浅笑,但其实已经困得有些迷糊了。
邵家人缘好,因此今天来了不少客人,黄氏和卫阿鸾忙着招呼众人,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叫人去把孩子抱过来。
吉祥姥姥已经将大铜盆擦得锃光瓦亮,就等着把孩子抱来再往盆里注水放艾叶。
小儿洗三朝,为的是祛除前世的污秽,消除今生的灾祸。
亲眷们都要往盆里放上一样礼物,叫做“添盆”,穷人家多是铜钱,富贵人家金银珠宝不一而足。
因此今天来的人都准备了一样礼物,或金或玉,还有宝石珠串,预备着一会儿给邵家的小公子添盆。
众人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奶娘抱着孩子过来。
之前谭氏屋里的那个丫鬟来前头查看,黄氏便教她连同自己跟前的一个大丫头回去接应。
谁想这两个人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脸上变颜变色,像是吓丢了魂。
“这是怎么了?”卫阿鸾就在门口,见她们如此惊慌便觉着不好。
“二太太,”丫鬟的腿都软了:“小少爷、小少爷不见了!”
这句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屋子里的人全都震住了。
卫宜宁的困意一下子就没了。
“如何会不见了?”黄氏赶上来问:“是不是错开了?”
“夫人,我们回到大奶奶的屋子,只见奶妈被人打昏在地上,小少爷不见了。大奶奶和石妈妈在里屋没听到什么动静,我们不敢跟大奶奶说,怕她着急。”丫鬟说道:“等我们到院子里四处查看,就看到,看到银珠被人杀死在廊下拐角。”
银珠是另一个丫鬟,当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去查看的那个。
“啊!”众人惊呼。
既然有人被杀还有人被打昏,那孩子只怕也凶多吉少。
“谁?是谁干的?”邵家老太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赶快去找啊!”
“把前后门都封上,一个人都不许进出!”黄氏高声道:“把家里的仆人都召集到前厅来,赶紧给前头的爷们递信,叫大老爷和二老爷快拿主意。”
卫阿鸾走上前对黄氏说道:“嫂子,我带几个人去后边看看茗儿。”
谭氏闺名是谭茗,如今只有石妈妈在她跟前伺候。
“他婶娘,还是你想的周到!”黄氏赶紧说:“一定要把大儿媳妇稳住,她现在月子里可千万不能着急。”
“宜宁,”卫阿鸾叫着卫宜宁的名字道:“你随我去。”
第二百六十章 初步判断
春浅香寒,细柳垂金缕。
早春湿泠泠的微风拂过面颊,卫宜宁随着卫阿鸾往谭氏的院子赶。
卫阿鸾性情平和,往常都是不紧不慢的,如今却三步并两步,已然顾不得什么仪态。
到了谭氏的屋子,奶妈已经醒了,怕吵到谭氏,她们去了最西边的屋子。
“二太太,”奶妈脸上还带着血迹,见了卫阿鸾就要跪下:“我没用,没能护好小少爷。”
“你起来,这不怪你,”卫阿鸾扶起她说道:“一会儿郎中过来叫他先给你治伤。”
奶妈又愧疚又感激,不住地抹眼泪。
卫阿鸾又问她:“你可看清是谁把你打昏的?”
奶妈摇头:“我当时正在哄小少爷,小少爷已经不哭了,我就想让他继续睡,所以听着有人进屋就没回头。”
“你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没觉得异样?”卫宜宁问。
“没有,”奶妈摇头:“我就是以为银珠回来了。”
“那对方一定是个女子,”卫宜宁道:“当时孩子已经不哭了,这屋子里一定很安静,倘若是男子,脚步声一定会很重。”
“五小姐,你说的对。”奶妈急忙说道:“那脚步声确实很轻。”
卫阿鸾听了就说:“如雪,快到前头去把这个事告诉大奶奶。”
“咱们在前头的时候,客人们并未随意走动,众人带来的丫鬟也都在身边伺候,应该不是这些人干的。”卫宜宁分析道:“就是本府的丫鬟婆子,在前头忙活的那些,只怕也没有机会往后面来。”
“宜宁,你的意思是先查后院的人?”卫阿鸾问。
“姑姑,我觉得这个人一定很熟悉你们府里的事,否则绝不可能这么轻松就把孩子抱走。”卫宜宁分析道:“如今只希望她还没离开,只要她还在这府里,找到她就是迟早的事,当然还是越快越好。”之前卫宜宁跟在卫阿鸾身后的时候,经过了一座拱桥。
当初谭蕊就是在那里企图推倒谭氏,想起曾经的过往,卫宜宁便忍不住多想,邵家的小少爷不见丫鬟被杀,是不是谭蕊干的?
细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谭蕊自从那次从肖府逃跑之后就再也没出现。
作为谭氏的妹妹,谭蕊对邵家可谓熟悉极了,会不会今天她趁人多混进来,继而伤人、抱走孩子?
邵家一向与人为善,仇家不多。
更何况朝孩子下手未免手段太卑劣,却还真是谭蕊能干的出来的。
卫宜宁虽然想到了这些,却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这只是她个人的猜测,又何况有一件事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弄明白,那就是谭蕊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姐姐。
动机不清,卫宜宁也没办法准确做出判断。
“这遭天杀的,如何朝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下手?”卫阿鸾心中焦急:“你们先在这屋别动,我过去看看茗儿。”
卫阿鸾出去之后,卫宜宁见奶娘身边也有两个丫鬟照应,她便走了出来。
来到廊下看了看那个被杀死的丫鬟,尸体还倒在那里,心口上插了一把刀,显然是一刀毙命。
卫宜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把刀,发现应该是厨房的剃骨刀,上面还带着油渍,显然是刚刚使用过。
卫宜宁顾不得找别人,直接往后厨走去。
她之前曾经跟着朱太夫人在邵家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邵家庭院的布局比较清楚。
走到一半,遇到了赶过来的邵楠邵桐两兄弟。
“宜宁,你怎么在这里?”邵桐问:“你没去大嫂的院子吗?”
“我刚从那里出来,”卫宜宁道:“发现杀人的凶器是一把剔骨刀,就想到厨房去找找线索。”
“我们和你一起去,”邵楠当机立断:“好容易有一条线索。”
三个人于是一起快步朝厨房奔去,到了那里一看,厨房的人还在热火朝天的忙着,他们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洪四叔,”邵楠叫管事的过来:“我有事找你。”
邵家孩子都很有教养,即便是对家中的仆人也从来不呼来喝去,对一些上了年纪的仆人更是礼貌有加。
管事的慌忙答应着跑了过来问道:“少爷有什么事儿?”
“你们后厨这些人都全吗?”邵桐开口问:“有没有少了谁?”
听邵桐这么问管事的,赶紧招呼大伙儿把手里的活儿都停了,要清点人数。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是少爷既然已经发话了,显然事情比较重要,管事的不敢怠慢。
“再看看你们使用的刀有没有少?”邵楠补了一句。
片刻后,管事的回道:“人都在这里,一个不缺,刀的确是少了一把。”
“可是一把剔骨刀吗?”卫宜宁问:“刀把上缠着一圈蓝布。”
“没错儿,”管事的身后一个厨子说道:“那把刀是我平常用的,为了能吃住劲儿,我特意在刀把上缠了一圈儿蓝布。”
这时又有人补了一句:“其实的确是少了一个人的。”
他这么一说,管事儿的一拍大腿也想起来了,说道:“的确是少了一个人,那个乞丐!”
“你是说你让一个女乞丐进来帮忙了?”邵桐听了管事的简短地说了一下之前的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主要是看她实在可怜,二来今天的人手也的确不够,只是想她进来帮着烧烧火,打打杂。”管事的说着,头上的冷汗就忍不住滴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又是不见了刀,又是不见了人,且两位少爷亲自追到这里来问,显然是出了事儿了。
“这个女乞丐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卫宜宁问。
“她浑身脏兮兮的,脸还毁容了。”管事的哆哆嗦嗦地说:“还、还大着肚子。”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么个人会惹出乱子。
“你们这里的人有没有看到她去了哪里?”邵楠问。
众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缓缓摇头。
大伙都有事忙,哪里会注意她去了哪里?
“她不可能从前门离开,”卫宜宁冷静道:“问一问守后门的家丁,如果没有出去就还在这府里。”
第二百六十一章 谭莹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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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府一片混乱,前后门彻底关死,下人们被分成二十几拨,在府里各处查找。
卫宜宁和邵家两兄弟也在后院寻找,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三个人循声跑过去,只见五六个下人站在后花园的莲花池岸边,池塘很大,中间建了个木头亭子,只有一条木头栈道通向岸边。
一个乞丐模样的女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她怀里抱着一只红绫被的襁褓,不时有一两声婴儿的啼哭传出来,脚下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
此时池水早已化冻,想要上亭子里去就必须走木头栈道。
众人却不敢上前,因为木头栈道被泼上了火油。
女乞丐双眼怨毒,笑容诡秘,虽然不说话,众人却都知道只要有人踏上栈道,她要么投水要么放火,势必要和怀里的孩子同归于尽。
所以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把邵家的长辈请过来。
卫宜宁站在岸上,静静凝视女乞丐的脸。
这样的丑陋狰狞,和昔日的娇丽妩媚实在相差太远,谭蕊的狠卫宜宁自叹弗如。
谭蕊看着卫宜宁,忽然无声地笑了,牙齿白净整齐,衬得整张脸更加丑陋。
邵家人到了,很多客人也都来了,这种情形是拦不住的。
谭蕊双眼闪着寒芒,在人群中搜寻,不管众人如何哀求或是咒骂,她都一言不发。
“这是谭蕊?!”有人惊呼:“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千万别伤着孩子!”黄氏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谭蕊就是不说话,只是冷眼在人群中逡巡。
“她是不是已经疯了?”有的人以为谭蕊已然神志不清,不能当正常人看。
卫宜宁却知道谭蕊并没疯,她不开口是因为她想见的人还没到场,更准确的说是还没全到场。
“你想见谁?”卫宜宁开口问她,这样耗下去对孩子很不利。
谭蕊一笑,有些惨烈,说道:“卫宜宁,到底是你懂我呵!”
“你有什么话可以朝我说。”黄氏担忧小孙子,想要快点把孩子救过来。
“夫人,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谭蕊的嗓子也已经坏掉了,声音很难听:“我要见谭家人,我知道他们今天一定都到了。”
谭家人的确都来了,谭氏的父母听闻外孙不见了,慌忙进后宅来看望女儿,这两位老人最近一直病着,好容易有了件喜事,勉强支撑着来邵府赴宴,谁想又出了这么件事情。
黄氏有心不让亲家出面,可现在这情形却由不得她做主。
不过片刻,谭家老夫妇俩还有谭氏都赶了过来。
纸包不住火,谭氏还是知道了。
“蕊儿,你,你这是怎么了?”谭氏走到跟前看着谭蕊不人不鬼的样子忍不住泪落如雨。
不管怎么说,就算谭蕊在外人眼中再不堪,于谭氏而言也还是她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
“快把孩子放下!”谭老爷又痛又怒:“你给我说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谭家是书香门第,一向注重家风。
“为什么?!”谭蕊忽然高声反问,继而疯狂大笑起来。
“蕊儿,你究竟是怎么了?”陈氏也忍不住问:“你一向最孝顺懂事的……”
“你给我闭嘴!”谭蕊恶狼一样怒斥陈氏:“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每次我把药端到你床前,心里想的是你怎么还不死!每次我笑着叫你母亲,都恨不得你立刻七窍流血死在我面前!”
陈氏本来就体弱多病,加之连番打击,早已如风中残烛,听了谭蕊的话几乎不曾昏倒,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孽障!怎能对你母亲如此说话!”谭老爷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赶快认罪伏法!”
“认罪?”谭蕊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得喘不过气来:“你们都说我是罪人,我有什么罪?!就因为我杀了人?”
众人被她的一番言辞震惊得目瞪口呆,杀人还不是犯罪吗?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人喊道:“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说得好!”谭蕊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大为高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当然知道,就怕有人不知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邵杨惦记着小侄儿的安危,又实在讨厌谭蕊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故而开口质问。
谭蕊看了他一眼,尽管面容狰狞,眼风却如以前一样妩媚:“我要说的是我不止杀了陈官保,谭莹的死也是我一手设计的。”
“你说什么?!莹莹她……”陈氏刚缓过来一口气,一听谭蕊的话又几乎背过气去。
“呵呵,你们不是一直都奇怪谭莹为什么忽然就自尽了吗?”谭蕊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好似非常疼爱:“那就好好听着,别打断我的话。你还记得那时候你得了场病,我就跟谭莹那个傻子说去净虚庵给你烧平安香。”
谭蕊这话是冲陈氏说的,陈氏双眼放空,提到二女儿谭莹,她的心就会疼得死去活来。
“那次烧香,我和梵空一起骗她喝下一碗汤,之后她就觉得头昏脑涨,被扶着去了禅室休息,之后她就昏睡过去了。”谭蕊语气轻松:“等她醒过来之后,呵呵,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给破了身子!”
谭蕊说道这里笑得格外开心,而其他人则都已面如土色。
“她有苦说不出,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干的,”谭蕊津津有味地说下去:“甚至对我都没说,她以为我也不知内情,毕竟我可是她的妹妹啊!”
身为姐姐,遇到这样难以启齿的事情,是绝不会对妹妹讲的,更何况那个时候谭蕊把自己伪装得极好。
“但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回府之后,忽然有一天在自己床上发现了丢失在净虚庵的帕子,那是一方杭绸绣海棠的帕子,”谭蕊语气缓慢地说:“那上面是她的,比海棠花还要鲜艳呢!哈哈哈!”
已经濒临绝望的谭莹在看到那方帕子之后彻底崩溃,因为那意味着在谭家有人知道她**的事情,她想要忍辱偷生都已经成了妄想。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因
“莹莹……我可怜的女儿……”陈氏再也承受不住这样惨绝的真相,一口血吐在衣襟上。
“母亲!”谭氏一直扶着母亲,此时也痛如万箭攒心,谭蕊这么做比谭莹自尽本身更令人难以接受。
“这是为什么?!莹莹究竟哪里对你不起?你要如此恶毒地对待她?!”谭氏哭着质问:“还有那次你诬赖宜宁推你,其实是你想要推倒我对吧?”
事到如今,谭氏心中明白,那次不是意外,是谭蕊对自己动了杀心。
只是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想,因为谭蕊伪装的太好了。
如果没有卫宜宁,自己一定凶多吉少,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你用不着这么无辜,”谭蕊语气轻松到轻佻,谭氏的眼泪和质问让她觉得十分讽刺:“我今天就是要开诚布公,坦诚相待,绝不会有一句谎话,这些年我说了太多谎,已经累了。”
“好,你说。”谭氏本想要把母亲送回房里休息,可陈氏虽然虚弱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她要留在这里,要亲耳听到谭蕊说的每一句话。
“没错,那次我故意弄湿了鞋子,要你带我回房换鞋,不过是要找机会把你推倒,那天下着雪是难得的好机会。”谭蕊掩口笑了一下,这是她以前的习惯动作,只不过以前是风情万种,如今令人遍体恶寒。
“只可惜啊,棋差一招,”谭蕊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原本我拉上卫宜宁,不过是想找个替死鬼。没想到这丫头应变迅速,居然识破了我的计谋。我能怎么办?只好说是因为下雪路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下。”
“所以后来你才会杀死陈官保嫁祸给宜宁,为的就是想封住她的口,因为她已经识破了你的真面目。”邵桐冷声说道。
“桐哥哥真是聪明,”谭蕊朝他抛了个大大的媚眼:“只可惜你就是嘴巴太毒了,否则我真的是很中意你的。其实我一点不比韦兰差,你爱她还不如爱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连她脚底下的泥都比不上。”邵桐毫不犹豫的反驳。
“你个孽障!”谭老爷见她如此,分明把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背德忘祖的东西!”
“爹,我再叫你一声爹,”谭蕊在面对谭老爷的时候还算严肃:“是因为你对我生母还有几分情意,可是说到底,就连你也没有资格教训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替她报仇。”
“报仇?”谭老爷怒不可遏:“报的哪门子仇?!”
“少装蒜了,你个老匹夫!”谭蕊疯了一般大吼:“你这个伪君子!负心汉!”
“你、你……”谭老爷被气得脚步踉跄,要不是旁边有人搀扶早就跌倒在地上了。
就算是个山野村夫被自己的女儿这样辱骂也会暴怒,何况他一生受人敬重,且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此时众人也忍不住纷纷出口指责谭蕊,觉得她实在是悖逆狂乱不可饶恕。
谭蕊却把这些话都当做耳旁风,在她眼中,这些人一个个男盗女娼,不过是披着一层画皮罢了,丝毫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相反,她比这些人都高贵。
“说吧,到底是什么仇?”陈氏缓过一口气来,强撑着质问谭蕊。
“问的好啊你个老乞婆!”谭蕊冷笑:“你敢当众说我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她是自尽死的,”陈氏道:“这件事并不光彩,所以我们从不对外提起。”
“的确不光彩,”谭蕊道:“说出去怕是会毁掉你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吧。”
“我顾忌的是谭家的名声脸面,”陈氏说道:“至于我自己,问心无愧。”
“哈哈哈,论演戏我可比不过你,”谭蕊嗤笑道:“你真当那时我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是吧?”
“你把姨娘的死算在了母亲头上?”谭氏苦笑着问谭蕊:“真是大错特错。”
“别再装腔作势了,”谭蕊不相信谭氏的话:“就是她做的孽,所以我要报复在她的孩子身上,你还有谭莹,谁都别想好过。”
说着轻轻把怀里的襁褓举起来作势要扔出去,众人惊慌不已,黄氏等人更是急得要命。
但谭蕊只是虚张声势,故意吓唬众人,她把孩子抱到近前,亲昵地摇晃了两下说道:“宝贝乖,小姨暂时不会把你怎样的。”
“当年我只有七岁,父亲有一次出门去了外地,一共离开半个月,他走的时候我生母好好的,且怀了身孕,我还记得那时请了一个姓周的郎中来号脉,说十有**是个男胎。”谭蕊的声音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她的脸朝着怀里抱着的孩子,像是在给孩子轻声细语的讲故事。
“我的生母可美了,就像月中的仙子,那时候这个老妖婆早已年长色衰,她表面上贤惠大方,实则嫉妒成性,害怕我的生母再生下一个男孩就会更加受宠。所以在父亲离家之后,她就把我生母给软禁起来,还叫人看好我,不准我和生母见面。”谭蕊说到这里语声哽咽,和之前的癫狂放诞相比更像一个正常人。
“我记得那是三月末,桃花已经谢了,丁香开得正好,”谭蕊声音如梦呓:“我趁午睡的功夫跑去生母的院子,想见见她。
却看到那个老妖婆从生母的屋子里出来,我藏在树后不敢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才敢跑进屋子里,结果就看到、看到我的生母上吊死在了屋子里!
那个时候她怀孕已经四五个月了,孕相已显。一尸两命,不如一只鸿毛!”
谭蕊情绪激动起来:“之后呢?你们不声不响地葬了她,对外却说她是病死的。哪怕是父亲回来了,你们依旧是这套说辞。
你们母女三人全都装成善良的样子,开口闭口把我当成亲生的,可我知道,我的生母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死的有多冤枉!”
谭蕊猛地站了起来,她坐着的时候怀里又抱着孩子,所以众人都没发现,此时却清楚地看到她凸起的小腹,显然已经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谭蕊之死
谭蕊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兀自说道:“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他们报仇,谁害死了他们,我就让凶手永无宁日!
我学勾践卧薪尝胆、屈心侍奉,让你们都以为我孝顺温柔,从而放下戒心。
我学豫让毁容吞碳、玉石俱焚,为的就是趁着今天混进来,当众揭穿你们的真面目!
我不怕你们骂我蛇蝎心肠,丧心病狂,只要能给生母和弟弟报仇,就算千刀万剐我也认了。”
“姨娘的死另有隐情,”谭氏摇头道:“绝非你以为的那个样子,你太莽撞了。”
“想要颠倒黑白是吗?”谭蕊不屑:“随你怎么说,我只要讨回我认为的公道就是,至于他人怎么想怎么说,我丝毫不在乎,本来这世间的公道就不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手里。”
“你生母是我的远方本家,”陈氏擦干了泪缓缓说道:“她比我小了十几岁,十六岁上老家遭了水灾前往京城投奔于我。
我见她聪明伶俐,模样又俊秀,不忍心她做下人,就跟老爷商量了收她做姨娘,好歹有个归宿。
进门一年就生了你,她很会为人,全家上下都很喜欢她。我的身体一直不好,甚至一度把家交给她管,这些事情想必你还记得一些。”
见谭蕊不说话,陈氏就继续往下说:“后来她又有了身孕,那时候老爷已经五十出头,觉得老来得子是大喜事,全家都跟着高兴。”
“她怀孕四个多月的一天,有位郎中给老爷诊脉,”陈氏说到这里语气有些艰难,这本来就是难以启齿的事情。若非情势所迫,这些话会永远烂在肚子里,可现在不得不说:“郎中他说老爷年事已高,肾气衰竭,不可能再有子嗣。”
“你血口喷人!”谭蕊大怒:“分明是你心怀嫉妒,颠倒黑白!”
“当时我们也不信,又请来了京城的名医周昭臣,”陈氏道:“她的诊断和前一个郎中一模一样,这就说明你生母所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老爷的。你若不信,尽可以把周郎中请来问一问。”
“后来我去问她,她自知瞒不过,便一五一十说了,”陈氏叹息道:“老爷常年忙于公务,她管着家,一来二去就和家里的下人有了首尾。”
“没错,”谭老爷沉声道:“这是你姨娘亲口承认的。”
“当年老爷恰好因公外出,走前吩咐了要她自我了断,”陈氏道:“我不过是个传话的,何况这已经是给她留了体面。”
不管是谁家,妾氏与下人私通都是死罪,比起送上公堂游街示众,让其自行了断实在算得上仁慈。
“这么多年我们对外界从不提起这事,只说她是生病死了,其实也是为了顾全谭家的脸面。”陈氏说道:“不对你说,也是为了你着想。
我一直觉得你生母的错与你无关,不管怎样你是老爷的骨血,我是你嫡母,理应对你有抚育之责。
再加上你一直表现得懂事知礼,我更是把你当亲生的看待。
却不曾想到你竟然……”
陈氏再也说不下去,她实在是耗尽了心力。
“怎么会呢?”谭蕊摇着头不肯相信:“为什么是这样的?”
“母亲是不会骗你的,”谭氏道:“你细想想,如果姨娘不是心中有愧,为什么只是母亲一个人去了她房间她就自尽了?难道就不会反抗吗?母亲虽是正室,却也不可能动辄将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以莫须有之罪致死。”
“别再说了!”谭蕊崩溃大叫:“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已经没了退路,她犯下的错已经够她死好几回了。
更可怕的是良心的谴责,谭家人是无辜的,那么她之前的种种就不是复仇,而是害人!
“把孩子还给我们吧!”黄氏往前走了几步哀求道:“孩子是无辜的。”
谭蕊惨笑着,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蕊儿,告诉我,那个害死莹莹的男人是谁?”谭氏问道。
谭莹是自杀,她问的其实是谁玷污了谭莹的清白。
谭蕊的眼睛落在人群中的某处,继而很快滑开,那个人也在这里。
“我不会说的,”谭蕊的脸又变得冷如冰霜:“不过我可以把孩子还给你们。”
谭蕊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木头栈道上:“封二公子,你过来把孩子抱回去吧!”
众人把脸都转向了封玉铎,因为封家和邵家现在已经是姻亲的关系,所以邵家今天自然也邀请了封家,封玉铎前来赴宴并不奇怪。
封玉铎心中有些迟疑,但他不能不上前,因为如果他不按谭蕊的要求做,对方只怕会把他的老底揭出来。
这些人里除了卫宜宁之外,其他人并没对封玉铎产生怀疑。以为谭蕊行事古怪,叫封玉铎过去也不代表什么。
封玉铎见谭蕊离火堆很远,觉得就算过去也没什么危险,再说眼下的形式不由得他不上前。
他觉得谭蕊叫他上前大约是余情未了,不都说女人永远忘不了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他怀里有一把匕首,准备靠近后把谭蕊一刀结果了,如此就不会有后患了。
封玉铎上了栈道,脸上神情冷峻。
谭蕊看着他,眼中神情复杂。
就在封玉铎距离谭蕊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谭蕊忽然把手中的襁褓抛向了卫宜宁。
“你反应那么快,一定能接住他的。”谭蕊在心中对卫宜宁说。
封玉超还没反应过来,谭蕊已经疯了一样扑向了他,眼前有火光闪过。
谭蕊将一只装着硫磺硝石的弹丸摔在了栈道上,这东西有个名字叫“霹雳丸”,遇到震荡就会起火。
栈道上火光冲天,两个身影紧紧纠缠在一起,封玉铎拼命想要挣脱,但谭蕊却死死扒在他身上。
匕首刺进谭蕊的胸口,她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在封玉铎耳边说道:“我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团圆吧!”
众人想要救火,但火势太猛烈,伴随着皮肉烧焦的味道,栈道轰然陷落。
两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已然粘合在了一起,根本分不开。
第二百六十四章 似曾相识
一转眼就到了海棠堆红梨花似雪的仲春时节。
菱花窗外,芳草庭中,处处莺声百啭,燕子来去。
卫宜宁和燕婷贞缓步在花枝掩映的小径,一边赏景一边轻声攀谈。
日影透过树木筛下来,斑驳成一地碎金。
只过了一个年,燕婷贞似乎微微长胖了一些,原本过于细瘦的身形添了几分柔腴,尖尖的巴掌脸也圆润了一些,变得更加耐看了。
卫宜宁则长高了几分,本来有些婴儿肥的肉嘟嘟脸颊透出匀净的清丽,眉毛秀长,明眸浓郁,不经意的言笑间似有靡丽缭绕。
二女正如那春风中的花苞,逐渐褪去小女孩的青涩,慢慢显露出纤得当的韵致。
一袭鹅黄一袭淡绿的软绸裙袄,衣袂蹁跹之时便染上了淡淡花香,惹得蝴蝶总在她们的身前身后飞舞。
柔荑轻握纨扇,让人一时难辨素手与白玉扇柄哪个更加白皙。
一阵和风吹过,有花瓣簌簌落下。燕婷贞伸出手去接,忽然莫名想起一个人来,说道:“谭蕊虽然可恨却也可怜,好在她最后恩怨梦醒放过了邵家的孩子。”
谭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但掀起的风浪却远远没有平息。
那天她把邵家的孩子抛向卫宜宁后,抱着封玉铎在木头栈道上**而死。
有人说封玉铎死的冤枉,谭蕊在死之前大约是想要拉个人陪自己,故而选择了年少英俊的封二公子。
也有人说,只怕封玉铎生前就与谭蕊有染,说不定谭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封玉铎的。
但也都只是猜测而已。
两个人的尸体烧焦黏合在一起,但封家执意不准封玉铎与谭蕊合葬,毕竟谭蕊声明已经臭不可闻。
封家若是同意了,就等于默认了封玉铎和谭蕊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儿子死于意外已经让仁勇公痛不欲生,若是再担上污名,岂不是更令祖上蒙羞?!
因此硬是把两个人的尸体拆分开,把封玉铎单独葬了。
谭家老夫妇经此一事双双病倒,陈氏不过几天就撒手去了,谭蕊死前交代的事情对她而言是致命一击,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好在谭家的儿子如今回到了京城,谭蕊和陈氏的丧事皆由他料理。
谭家人在第一时间就将净虚庵的梵空告到了衙门,但即便官差已经火速前往,梵空还是提前自尽了。
同时放火烧了她静修的禅室,众人把火救下来之后,那屋子早已经烧成了一片瓦砾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了。
虽然如此,众人也认定梵空有罪,可惜无法知道那个玷污谭莹清白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有人提出是封玉铎,但并无实据,只能是捕风捉影。
卫宜宁推测,那人不是封玉铎便是封玉超,她更能确定的是,给梵空报信的人一定是封玉超。
只是她不能说,事关人命,没有真凭实据绝不能乱说。
“谭蕊自命狠绝,拿勾践豫让自比,实则偏执愚蠢,”卫宜宁说自己的看法:“都说日久见人心,这么多年谭家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看不出来,甚至恩将仇报,我可以点都不可怜她。”
燕婷贞嘻嘻一笑,抱住卫宜宁的胳膊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对我从来只说真心话。”
“你不觉得是因为她几次企图陷害我,我才对她如此?”卫宜宁笑着问:“我完全有理由恨她。”
“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就如此论断,”燕婷贞道:“她又没害成。”
卫宜宁抿嘴笑着不说话了。
燕婷贞一遍摆弄扇柄上的流苏,一边说道:“宜宓姐姐最近也没回去吧?”
燕婷贞问起卫宜宓并非是和她的关系有多好,只是因为关心卫宜宁,所以会把卫家人的情况都问问。
“嗯,”卫宜宁眯着眼似睡非睡:“封家出了这样的事,她得在公婆跟前尽孝。”
“小姐,水榭里已经摆上了点心茶水,”丫鬟过来请示道:“都是按您的吩咐,准备了五姑娘爱吃的那几样。”
燕婷贞听了,起身说道:“走吧!咱们吃东西去!”
说着拉起卫宜宁,穿花拂柳往水榭来。
走到跟前却见已经有人在里头坐着了,是燕肯堂。
燕婷贞笑道:“七哥不读书了?跑这来跟我们抢吃的。”
燕肯堂起身,笑容和煦胜过此刻的惠风,一身素面宝蓝缎子的长袍,身姿如玉、气质如竹,怎么看怎么令人赏心悦目。
卫宜宁注意到燕肯堂似乎非常喜欢穿素面的衣裳,若是穿着旁人身上未免显得单调刻板了些,但燕肯堂却不然,他神清气正,更确切的说,是神清而有余,气正且绵长。
素面的衣裳恰好最能衬托他的高贵俊逸,就好比极品的美玉不需要雕琢一样。
“五姑娘,好久不见。”燕肯堂向来礼貌,所以先向卫宜宁问好,才回答燕婷贞的话:“我刚从外面回来,给你买了万记的糯米糖。”
燕婷贞往桌子上看,果然有一包自己最爱吃的糯米糖。
一双秀目立刻笑成了月牙:“七哥你真好!”
卫宜宁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羡慕燕家的兄妹之情,倘若自己的哥哥福安还在的话……
燕肯堂留意到卫宜宁的神色略显凄怆,心中有些诧异。
平心而论,他很喜欢卫宜宁,不是那种男女之爱,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卫宜宁的姿色在美女如云的京城算不得出众,但她的那双眼睛却太令人难忘了。
深邃如子夜又清澈如琉璃,浓郁得让人生畏又明亮得令人欢喜。
燕肯堂没来由地相信,这双眼睛可以让他无条件地信赖。
而那一闪即逝的悲切,意外之于又莫名地似曾相识。
“七哥,过来坐啊!”燕婷贞坐在水榭的石凳上招呼道:“怎么愣住了?”
此时卫宜宁也已经很快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燕婷贞是她的好友,她快乐比自己快乐更好。
“宜宁,你尝尝看,”燕婷贞殷勤地帮卫宜宁夹点心:“这个镜儿糕加了桂花,有一股子清甜。”
“不用这么照顾我,”卫宜宁失笑:“你忘了我见了吃的跟谁都不客气。”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上掉馅饼
一声惊雷万壑丝。
一道圣旨颁下,激起千层浪。
圣上下旨:京官三品以上者,可各送一子入朝侍卫,无子者以弟及从子代之。共计三十人,未入选者留待以后。
遴选高官子弟入朝做大内侍卫,在前朝就有旧例。但本朝自开国至今还未曾有过。
圣旨一下,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要知道虽然名为侍卫但却是一条晋身捷径,譬如秦朝时的王绾和李斯,就是从秦王的侍卫晋升为前朝重臣。
李斯正是因为在年轻的秦王面前陈述利害,使得嬴政对他刮目相看。
大清的和也是因为担任皇帝近侍,因乾隆发怒,以《论语》中孔子质问冉有季路的话:“虎兕出于柙,圭玉毁于椟中,是孰之过欤?”
别人都回答不出,唯有和朗声答道:“爷所谓典守者失其责耳。”
从而得到了乾隆赏识,进而成为有清一代最为显赫的宠臣。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时时在皇帝身边,露脸的机会自然多,只要抓住一两次机会就能被赏识。
比起寒窗苦读考文举和闻鸡起舞应武举要省力气,也更稳妥。
更重要的一层,很多富家子弟文不成武不就,就比如卫长安。
这么多年包氏为了卫长安的前途可谓殚精竭虑,光拜师的束就不知花了几万两银子。
怎奈卫长安实在是粪土之墙不可污,根本就没长读书的脑袋,到如今四书都没翻一遍。
一见书要么头疼要么发困,往往没读两行就哈欠连天,昏昏然睡去。
习武就更不灵了,连张小弓都拉不开。喜欢骏马,但骑术也没高到哪儿去。
所以包氏一听到这消息忍不住喜出望外,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只要蹦能做大内侍卫,最差也能混个四品官,加上祖荫,这辈子也就够用了,
卫宗镛也十分高兴,乐滋滋地跟包氏谈论。
包氏冷静下来一想觉得不太乐观,因为卫长安身上有污点,只怕会被刷下来。
大内侍卫不同一般,起码品行要端正。
卫长安淫辱母婢的事情过去还不到一年,万一有人提起,可就不妙了。
包氏把自己的疑虑同卫宗镛说了,卫宗镛想了想说道:“这个的确不能不防,万一有人使绊子就不好了。”
“依我看这事还得求内监官帮忙,”包氏思索了片刻道:“我准备几份重礼,明日你想办法疏通打点。”
大内的事前朝官员一般不参与,大多时候都是内监们说了算。
那些宦官最是贪财,他们无后,所以更要积财防老。
所以只要使上银子就没有他们不敢办的事。
卫宗镛别的事上不灵光,偏偏这些旁门左道拎的还算清楚,所以包氏放心让他去打点。
邵家。
一众人也在商议谁做侍卫,邵家大房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有了官职,所以这个机会就是二房三个孩子的了。
“你们三个有什么意见没有?”邵天赋问道:“这个算是一个好机会,不必科举,也一样能谋个前程。”
邵楠说道:“我看二弟和三弟都可以,至于我么,还打算再读两年书。”
邵桐摇头道:“我要参加今年的春闱,若是顺利,秋闱时便能登科,不过一年就可以向韦家提亲了。
进宫做侍卫起码要三年才能熬出头,我可等不了。”
邵天资气得直咳嗽,邵桐就是这样,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钟情韦兰。
哪怕是当着自己长辈的面他也毫不掩饰。
“你真是够了,土地爷若不知道你怕是都得到庙里晃晃,”大房长子邵本道:“差不多就得了,你没见二叔都呛着了。”
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并不严肃。
他们兄弟几个一向笃厚,就算身为兄长也从来不摆架子。
所以他这么说邵桐也只是回以一笑。
“杨儿,你想不想去?”邵天赋问邵杨。
邵杨摆手说道:“大伯,我想要应武举,这个志向早就有,怎能说变就变?”
邵杨是出了名的一根筋,他认准了二,你给一加一都不成。
邵天赋自然知道他这么个脾气,所以也不强求。
他们两个如此坚决,于是只好决定让邵楠去。
邵楠是他们几个里头性情最随和的,知道这是圣上的恩典,若是都不去,只怕不好看。
他自己的本意虽然是走科举之路,但邵家兄弟众多,必须要协调兼顾,不能一个两个都任性。
所以他就痛快地答应了。
仁勇公府。
封毅虽然抱病,却还是不能怠慢这个消息,本来如果封玉铎还在,多半是他去。
这两个儿子比较起来,封玉超更出色一些,所以就算不要这个机会也可以很快出头。
可如今家中只剩下了大儿子封玉超,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只能他去了。
“唉!”封毅长叹一声道:“家门不幸啊!倘若玉铎还在,那该多好。”
自古老来丧子就是最为可悲之事,更何况封玉铎死的不明不白。
因为谭蕊那个贱人的缘故,使得封玉铎的名声也受损。
封毅自然郁闷得要死,他总不能一个个去解释。
索性眼一闭不听不看,外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自己相信儿子是无辜的就够了。
半个月后,三十名新任侍卫入职,卫长安、邵楠、封玉超、燕云堂、景遇、关佐等人都在其中。
包氏破费了上万两银子,终于让卫长安顺利入职。
虽然期间有人上奏说卫长安不合要求,但抵不住那些内监巧舌如簧,皇上听取了他们的建议,觉得卫长安情有可原,何况还有智勇公府的脸面。
毕竟当初四王八公居功甚伟,是开国时的元勋。如今只剩下了一王三公还在京城,可以说凋零大半了。
这次遴选本就是念及大臣们素日的功劳,以此作为奖赏,既然如此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不过卫长安可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吃喝玩乐,觉得入了职更方便交朋会友。
每月轮值休息的时候大可以一起出去玩乐。
这些贵族子弟平日里有的结帮搭伙,有的则互看不顺眼。
因此这些人也就分成了好几伙,唯独卫长安好似一只花蝴蝶,不断在几伙人间穿梭逢迎,还自鸣得意。
第二百六十六章 特立独行钟公爷
日头已近中天,熏风徐徐,带着一股甜香。
钟野信马由缰走在磨子街上,单手提着一只牛皮囊,里头装满了酒,不时抿上一口。
磨子街不宽不窄,百年树龄的古柳垂下千万条金丝,飞絮不时扑上钟野带着酒香的衣襟。
“清尊素酒,
醉襟空惹落花飞絮,
还记去年春暮,
伊人盈盈,
斗草踏青,
一眼心上烙痕生。”
路旁酒肆里传出唱曲声,这条街上多是小酒馆,专供那些没什么钱却有闲情的人来消遣。
在这里卖唱的歌女也大多是年长色衰、从热闹欢场里打过滚来的半老徐娘。
虽然姿色所剩无几,但论唱腔情韵却比年轻歌女们有味道多了。
“这首曲子词填的不错,”钟野在心里默默想到:“应该记下来,回去让葫芦学着唱。”
钟野家贫,买不起歌姬,时常在家里饮酒的时候就让葫芦随便唱两句,聊以解闷。
只可惜葫芦就会那么几首,翻来覆去早就听腻了,如今听到了不错的新曲儿,钟野便留心着听,想要把它记下来。
正认真听的时候,唱曲声竟被打断了。
路西的小饭庄里两个庖厨模样的人一边吵嚷着一边追了出来,原来是一只待宰的山羊挣脱绳子跑了出来。
昭邑人不怎么吃羊肉,嫌它腥膻。
但这种小铺子却常年卖羊肉,自然是因为便宜。
“你从后面绕过去拦住它!”一个年纪稍大的人,看模样像是厨子,吩咐那个十几岁的跑堂:“这畜生狡猾得很,这么半天都跑了三回了。”
小伙计便悄悄地绕过去,企图在前面拦住那只山羊,谁想它反应迅速,轻轻松松就从那人的胯下钻过去了。
两个人围追堵截,那山羊闪展腾挪,实在跑不掉就干脆低了头猛地撞上去。
把厨子撞了个四脚朝天。
厨子大怒,从腰里抽出一把刀了,骂道:“你这个畜生!老爷今天就在当街宰了你!”
那山羊闻言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前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此时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见此纷纷说道:“这羊竟然通人性,还知道下跪求饶呢。”
厨师听了摇摇头说:“下跪磕头也没用,我一家老小都靠这买卖养活,放了它难不成我全家都喝西北风?”
像这样的小铺子,老板一般都不是只负责收账,通常兼任厨子。的确是小本经营,赚的是辛苦钱。
他们平时杀生都杀惯了,不像一般人那么心慈手软。
“况且就算我今天放了它,早晚它也会成为别人的腹中餐。”厨子说道:“倒不如早死早托生,下辈子投胎成人好了。”
说着走上前去,就要把那只山羊给杀了。
“且慢,你把这只山羊卖给我吧。”钟野在马上开口:“多少银子肯出手?”
这街上的人不认识钟野,只见他这样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倒也不敢欺哄他,厨子如实说道:“实不相瞒,这只羊是我花了半吊钱买来的。因为是只老羊,肉不算中吃,煮它还得多费两捆柴。你若是想买就原价让给你,我也不图赚头了。”
钟野下了马,走到那山羊跟前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回去?”
那山羊还跪在那里未起,直接点了点头。
钟野也觉得好笑,他见过很多通人性的马儿,但还是头一回遇见能听懂人话的山羊。
钟野并非妇人之仁,他只是觉得这只山羊很特别,何况他遇到了,视而不见有些说不过去,反正他爱管闲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钟野伸手进怀里掏钱,那只山羊站起身,一个劲儿啃他的酒囊。
“呵,难不成你还爱这一口?”钟野失笑。
“当真的,这东西已经偷着喝了两碗酒了。”跑堂的说:“老板还以为是我偷喝的。”
“喝两碗酒还不醉,这说明你们店里的酒一定兑了水。”钟野笑道:“我给你一吊钱,一半儿算是这山羊的身价,另一半儿你给我拿两只大碗出来,再准备一捆青草,一盘下酒菜。”
“客官,您这是要做什么?”小酒馆儿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虽然是请它喝酒啊。”钟野笑道:“不过得是我自己的酒,你们店里的酒只怕不中我意。”
老板兼厨子顿时红了脸,接过钱来吩咐跑堂的:“就按这位大爷说的办。”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丢脸,这条街上酒肆饭馆儿里的酒,哪一家不兑水?不论是卖的人还是买的人都心知肚明。
钟野就席地坐在台阶上,他的马从来不拴,就那么悠闲地在路旁站着,不时抬头吃两口柳叶。
下酒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两只大碗一只摆在钟野跟前,另一只则摆在那只山羊面前。
青草也很快就买来了,这街头有专门喂马的,从那里买一捆就是了。
钟野把自己酒囊里的酒倒了两大碗,端起自己面前那一碗跟山羊碰了一下。
那山羊也不客气,低下头狂饮一气,眨眼之时就把一碗酒喝得干干净净。
然后仰起头叫了几声,很是得意,它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贪杯的老者,在说“好酒好酒。”
钟野于是又给它倒满,一人一羊边喝边吃,丝毫不在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把酒囊里的酒都喝光,钟野方才起身,此时那只山羊也醉了,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钟野于是把它也抱上马去,马儿识途,不用钟野驱使,自顾自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等回到超勇公府后,钟野便回了自己的卧房,躺下后呼呼大睡,全然忘了那只山羊。
等再醒来已是晚霞漫天,一阵阵香气飘过来,令人食指大动。
钟野起身出门,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只见葫芦正在灶上忙碌。
“你这是煮的什么?”钟野摸着肚子问。
“羊肉啊!”葫芦头也不回地说:“公爷中午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只羊?这只羊虽然有些老了,但好在提前灌了酒,所以还算好煮。”
钟野脸色不太好,但葫芦背对着他根本就看不到。
“羊兄,我实在是对你不起,”钟野对着院子里树下的羊皮道:“从今后钟某再不吃羊肉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详的预感
卫宜宁和韦家姐妹约好一同游春,地点就定在望春山。
她到得有些早,为的是能够到父母坟前祭奠祭奠。
她在智勇公府里住着,算不得自由身,就算能出府也不能光明正大到父母坟前来。
毕竟她出门坐的是卫家的马车,车夫可是包氏的人。
今天到望春山来踏青,到了山下卫宜宁就给了车夫几十个铜板叫他找个茶棚喝茶去了。
车夫也乐得到一边躲躲清闲,况且这大半日的时间,他也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赏赏大好春光。
春娇提着食盒,里头装着几样点心和果品。
卫宜宁来到父母坟前,发现坟茔四周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坟上有新培的土,连那两棵树也被精心地修剪过了。
记得去年冬天的时候自己来这里祭拜,也一样有人提前祭扫过了,究竟是谁呢?
她心里其实一直装着这个疑问,也曾对那几个和自己亲近的人旁敲侧击地问过,但可惜没有结果。
把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摆在坟前,又从随身带的香囊里拿出两星檀香来点着。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为了避人耳目,只好将就些了。
祭奠完了,卫宜宁和春娇去约好的地方等候韦家姐妹。
邵府。
邵桐在自己的书房里温书,满墙满架的书堆积如山,邵桐夜以继日埋首苦读,前所未有的用功。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邵桐只觉得心浮气躁,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正在这时,邵楠走了进来,今天他轮值休息,特意过来叫邵桐一起出去散心。
若换在平时,邵桐是绝对不会出去的,春闱在即,他须得加倍用功,一时一刻也不能浪费。
可今天实在有些反常,明明什么事儿也没有,却心惊肉跳魂不守舍。
“出去走走也好。”邵桐实在有些浮躁,干脆丢了书去换衣裳。
“你是不是有些紧张?”邵楠关切地问他,他知道邵桐想要一举通过,越是在意就越容易焦躁。
“说实话,我还真没因为这个紧张。”邵桐笑道:“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莫名地心慌。”
“我约了燕家的八公子,”邵楠道:“从这里到望春山恰好经过他府上,咱们先去和他汇合,再一起去望春山。”
邵楠如今和燕云堂同为大内侍卫,平日里经常见面,彼此脾气也相投,不久遂成莫逆。
邵楠毕竟回京还不足一年,于京城各处不甚熟悉,燕云堂便主动提出轮值休息的时候同他去望春山赏景。
邵楠邵桐兄弟两个骑了马,先到柱东王府和燕云堂汇合,之后三人三骑径奔望春山。
燕云堂在马上频频加鞭,邵楠笑问:“昊轩,何以如此之?”
昊轩是燕云堂的字,邵楠以此相称。
燕云堂稍稍慢下来,自己也失笑:“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心慌,总觉得快一些才行。”
邵楠哑然:“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如何一个两个都心慌?是天气的缘故吗?怎么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邵桐和燕云堂也无法回答,只说:“想来是阳气回转地气上升,心火旺的人容易冲动。”
话虽如此说,可他们并不知真正的原因。
卫宜宁在浮云亭等候韦家的几个姐妹,没想到远远看见邵楠等人骑着马赶了过来。
他们三个也看见了卫宜宁,招了招手,准备近前来说话。
卫宜宁往前走了几步,站稳了脚步,那三个人也到了跟前。
“真是巧,宜宁今天也好兴致。”邵楠一向温和,卫宜宁是他的妹妹,所以语气更加亲昵。
卫宜宁笑着点头,意有所指道:“我今天和韦家的几个姐姐约好来这里踏春,我心急先到了。”
听说韦家姐妹也要来,邵楠倒没怎样,邵桐和燕云堂的反应却很明显。
一个面红耳赤,另一个双眼放光。
卫宜宁忍不住要笑,想着要不要打趣他们两个几句,反正也是熟人,理应不会见怪。
但还没开口,就听那边一片惊呼声。
只见两辆马车疯了一样跑着,车夫拼命拉扯缰绳也没用。
“糟了!”卫宜宁大惊:“那是韦家的马车!”
不知什么原因,驾车的四匹马受了惊吓,一个劲儿往前冲。
山路不平,车轮不时轧过凸起的石块,车箱剧烈地颠簸,里面的人大声惊叫,显然害怕极了。
其中一辆车直接冲着卫宜宁他们站的方向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卫宜宁等四个人几乎同时冲了上去。
被狂奔的马车拖行了十几米,最终邵楠几刀捅死了驾车的马,车子侧翻停了下来。
车里头是韦兰琪和韦兰珥,二女花容失色,但并未有明显的伤痕。
“宜宁,”韦兰珥吓坏了,抱着卫宜宁哭道:“快!快想法子救大姐姐二姐姐!”
“兰!”
“兰姗!”
邵桐和燕云堂顿时冷汗直流,另一辆马车正飞快地向东面奔去。
“那边是断崖!”韦兰琪哭喊道:“快想办法!”
如果不及时阻拦,马车必定是要冲到崖下的,到时候极有可能车毁人亡。
邵桐和燕云堂飞身上马,不要命地去追赶那辆马车。
眼看就要到悬崖边了,车夫无力回天,只得弃车而逃。
邵桐驱马向前,企图拉住马头。燕云堂则抓住了后车厢。
左车轮撞在一块大石头上,车厢里甩出一个人来。
燕云堂扑身从马上跃下,将她护在怀里。
“兰姗!”燕云堂看着怀里的韦兰珊几乎不曾哭出来:“别怕,没事了。你哪里受了伤?”
“我……”韦兰珊惨白着一张娇颜,瑟瑟发抖:“我的脚……”
燕云堂此时完全忘了男女大防,迅速查看了一下韦兰珊的伤势。
“无妨,应该只是扭到了。”
“你的胳膊……”韦兰珊惊魂未定,才发现燕云堂的手臂被锋利的石子划破了,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燕云堂刚要说没事,韦兰珊又是一声惊叫:“不好了,大姐!”
载着韦兰的那辆马车还在疯了一样冲向断崖,邵桐拼命拉开车帘,刚刚握住韦兰的手臂,只觉得猛地失重,耳边只剩下呼呼风声。
第二百六十八章 寻人
车马坠下悬崖,訇然碎裂,马声悲鸣,随即无声,随着掉下去的还有邵桐和韦兰,连惊叫声都被淹没在呼呼风声之中。
“大姐姐!!!”韦家三姐妹心胆俱裂,哭叫着跑过去,顾不得脚下踉跄,鬓发散乱。
韦兰珊离得最近,不顾自己脚上的伤站起身就往前跑,燕云堂一把拉住她道:“小心,你的脚不能强走,会伤到筋骨。”
可韦兰珊哪还顾得上这个,拼命跑到断崖边,扒着山崖低头望下去,只见雾气迷蒙,深不见底,哪里还有韦兰和邵桐的影子?!
“大姐姐!大姐姐!邵公子!”韦兰珊哭着朝崖下大喊,没有一丝回音。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韦兰珊哭得哽咽难言,回头抓住燕云堂的衣襟哀求道:“快想法子救大姐姐啊!我求求你,快救救她!”
燕云堂恨不能自己此刻生出翅膀来,好飞下谷底去寻人。
韦兰珊伤心成这样,他心疼得要死,可嘴上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柔声承诺:“我立刻叫人,多召集些人来分头去找。我亲自下去,一定要把他们寻回来!好不好?”
韦兰珊哭道:“那你快去叫人,我和你一起下去,找不到大姐姐我就不回家。”
“不行,”燕云堂肃然道:“你脚伤了需要静养,再者兰姐姐不在,你就是众姊妹的主心骨,不能如此任性。”
“呜呜……”韦兰珊又委屈又害怕,哭得更狠了。
燕云堂心疼又自责,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有些重了。
“你回去等着,有了消息我立刻就告知你,”燕云堂放低声音哄劝道:“听话。”
韦兰珊却只是哭,一头一脸的汗,连着满脸的泪,燕云堂真是担心她哭坏了。
这时卫宜宁等人也赶了过来,一个个面色惨白神情凄怆,虽然心中不愿承认,却也知道凶多吉少。
不同的是韦家姐妹都在哭,卫宜宁虽然手脚冰凉却并未落泪。
不是她对韦兰的感情不深,而是习惯了遇事先要冷静。
邵楠忧心如焚,可此时身边一众娇弱无助的女孩子呼天抢地,他必须得稳住,否则只会更乱。
“宜宁,你把韦家这几位姑娘暂且安顿好,我回去叫人,”邵楠道:“昊轩,你去报官,叫官兵帮着寻找更快些。”
卫宜宁压下心中恐慌,把韦家的三姐妹劝离了崖边,不断拿话宽慰她们。
“我们也赶快回去,”韦兰琪抹了一把眼泪道:“回府把家丁都召集起来,赶紧找人!”
望春山有人坠崖,且是擎西王府的大小姐和勤勇公府的公子。
这件事可了不得,邵家、韦家连带燕家的仆人全都被召集起来,就连卫家的仆人也被派来许多,还有很多和韦家邵家关系亲厚的府邸都派了人来,连同官府的衙役官兵足有上千人。
此时韦家和邵家已经不能看了,哭的、病的、急的,郎中穿梭似的进出。
望春山的断崖陡峭如壁,下面深谷幽潭,林被茂密,上千人下去寻找只寻到了两匹死马、几块木片。
“母亲,你且放宽心,”韦兰珠柔声劝慰:“把这碗汤喝了,不然等大姐姐回来看到我们没侍奉好你,该生我们的气了。”
游春她没去,连同韦兰枚、韦兰瑜在家中服侍母亲。
听到消息,老王妃当即就昏倒了,这三个姐妹也是哭得死去活来。
韦应爵带了小弓箭就要去找大姐,众人怎能让他去冒险?
后来还是卫宜宁劝住了他。
老王妃缓缓摇头,有气无力道:“兰为这个家操碎了心,这么多年,这个家最苦最累的就是她,可她从来不说一句,是我拖累了她啊!要是她真的回不来,我也跟她去了。”
韦家众姐妹低了头落泪,她们对大姐姐一向既愧且佩,长姐比母,老王妃又身体不好,家中事无巨细都是韦兰在打理。
甚至为了能照顾好母亲和弟弟妹妹,她立志不嫁,蹉跎芳华,让多少人都为她惋惜不已。
“母亲,各位姐妹,依我看现在大可不必伤心,大姐姐下落不明未必是坏事,”卫宜宁道:“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卫宜宁从出事后一直待在韦家,此时情势非同一般,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她又怎能躲清闲。
“宜宁,你说得对,”老王妃道:“兰一定会回来的。”
可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下还是忧虑,整个府邸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邵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太夫人病倒了,卫阿鸾忍着伤心服侍,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放声大哭。
若是换做别的人家难免会怪罪韦兰,若不是为了救她,邵桐怎么会掉下悬崖?
何况邵桐一直心仪韦兰,这门亲事邵家人并不看好。
可邵家人心地宽和,反倒觉得邵桐此举不愧是邵家的男儿,虽然痛心却也欣慰。
又觉得韦家此时也必定担忧悲痛,反倒派了人前去劝慰。
韦家老王妃赞叹道:“邵家真是仁义的好人家,愿老天保佑邵家那孩子,让他平平安安的,咱们要记住这份恩情。”
老王妃累极了,众人便服侍着让她先歇歇,然后退到外间来。
“这回要是大姐姐和邵家二公子都能平安回来,咱们就让大姐姐嫁给他。”韦兰珊道:“以前我还觉得邵二有些油嘴滑舌,如今看来是极其可靠的。”
“没错,他能为大姐姐豁出性命去,这样的人不嫁他嫁谁?”韦兰枚道:“大姐姐不嫁我们就把她绑了塞进轿子里去!”
“最主要的是邵家人真好,大姐姐嫁过去不会受气是真的,”韦兰琪猫儿眼红红,却更加妩媚嫣丽:“他家二老爷没有妾氏,家风清正,想必邵二也会像他父亲。”
“可是……”韦兰珠忍不住又哭了:“可是他们现在到底在哪儿啊?”
一提这个众人就忍不住伤心起来,说一千道一万,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已经搜寻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找到这两个人。
窗外花明柳媚,鸟雀呼晴,可众人心中却如深秋般凄凉愁苦。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共患难
邵桐是被冷雨浇醒的,还没睁眼就觉得全身酸痛,他的意识有片刻的空白,但随即猛然一惊,想起了韦兰。
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立刻觉察到人还在自己怀里。
此时周围一片漆黑,邵桐第一时间去试韦兰的鼻息,好在对方虽然昏迷着呼吸却正常。
放下心来的邵桐才想着去查探自己的身体,到处都疼,有几处格外严重。
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马车撞在崖壁上碎裂,邵桐抱紧韦兰,把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尽可能让她少受伤,就连往下落的时候,他也是尽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撞击。
如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左臂应该是骨折了,肋骨怕也断了几根。
后背火烧火燎的疼,一定已经皮开肉绽了。
虽然如此,邵桐心里却庆幸。
本来从悬崖上掉下来是必死无疑的,如今两个人都有命在,已经要感谢上天厚爱了。
此时的雨虽然不大,可却冰冷刺骨,邵桐判断他们两个根本就没到谷底,而是被崖壁上的松树给截住了。因为后背有松针戳着,空气里弥漫着松脂清苦的香气。
“兰,兰!”邵桐轻轻唤了两声,韦兰还是一动不动,极大的冲力让她昏迷不醒,邵桐看不清,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慎两人再从树上掉下去。
只好轻轻解下衣带,摸索着把两个人绑在树上。
无物可避雨,只能抱紧了韦兰,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此时虽暂时逃了性命可依旧万分凶险,但邵桐心情无比平和,只因韦兰在身边。
韦兰稍后也醒了过来,邵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兰,你怎么样?哪里疼?”
韦兰吃了一惊,当即就要挣扎着起来,但有衣带束缚,并没掉下去。
她一用力,承托着二人的树枝便发出断裂声,韦兰吓得不敢乱动,可又觉得趴在邵桐身上实在太于礼不合,当即尴尬窘迫得要命。
“现在周围太黑,无法视物,咱们只能不乱动,”邵桐说道:“等过一会儿天亮了,看清周围的情形,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韦兰佩此时头脑也已经理清了形势,低声道:“邵公子,真是多谢你。连累了你也身处险境,我真是……”
“你不要自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邵桐打断她的话:“我宁愿和你一起掉下来,强过我在上面担惊受怕。”
韦兰听了他的话,羞得六神无主。被人当面表白,且二人身体如此挨近,她脸上像着了火一般,恨不能拔腿就跑。
邵桐却是个天生脸皮厚的,他对韦兰情根深种,从未顾忌过世俗眼光,所以无论是在众人面前还是当着韦兰的面,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兰,你有没有受伤?”邵桐硬是把韦兰搂到怀里来:“小心淋了冷雨生病。”
“不,”韦兰本能要躲:“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我……”
“我绝非借机唐突你,”邵桐道:“实在是情势所迫,当然,我是真心喜欢你,但并不是想趁机占你的便宜。”
“你不要说了,我、我……”韦兰恨不能把自己变做小小一团,这样在一根细枝上就可存身。
“好好,我不说,”邵桐察觉到韦兰娇躯轻颤,显然是害羞极了:“那你乖乖不要动。”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停了,天色逐渐明亮,晨风驱散了雾霭。
邵桐和韦兰终于看清了周遭的情形,他们落在一棵粗大的松树上,这棵树生长在峭壁上,树干弯曲,树冠茂密,就像一把大伞一样托住了下落的两人。
不过如今这棵树的树冠已经被砸掉了一半,树干也出现了裂痕。
邵桐四处看了看,此处距离谷底还有二十几丈,且根本无可攀缘。
往上看又根本看不到崖顶,所以就算有人寻找,一时半会儿也不太可能找到他们。
这棵树也非久居之地,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折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棵松树横向的几米开外有一个天然的石洞,洞口大约七尺见方,深度多少暂时不得而知,但能够让两个人容身是毋庸置疑的。
“兰,咱们得想办法到那个山洞去。”邵桐对韦兰说:“起码能够遮蔽风雨,否则昼夜交替忽冷忽热你只怕也受不住。”
韦兰佩知道邵桐说的有道理,可是看一看距离那个山洞起码有两丈多远,且崖壁陡峭,怕是一失手就得掉下去。
她本就是娇弱千金,看一眼就要目眩良久,更不要提爬过去了。
邵桐看出她的顾虑,说道:“别怕,你就趴在我的背上,我背着你过去。”
韦兰摇头道:“不行,你受了伤,如果再负重一定会伤得更厉害。”
虽然邵桐没说,但细心的韦兰也已经发觉了他满身的伤,并且邵桐的左臂明显不能动,极有可能骨折了。
“不要紧的,”邵桐嬉皮笑脸的说:“这点小伤不碍事。”
说着折断两根树枝,让韦兰佩帮着他固定好自己的左臂。
然后执意把韦兰背在背上,不放心,又用衣带紧紧捆住。
此时生死攸关,韦兰虽然害羞却也只能接受。
邵桐忍着疼痛,小心地攀着凸起的岩石和岩壁上的藤萝。
韦兰心中恐惧,一双玉手不自觉紧紧抓住邵桐的肩膀。
峡谷中风很大,一阵风吹过,两个人摇摇欲坠。
韦兰手心直冒冷汗,闭着眼睛不敢看。
直到邵桐爬进了山洞,把她轻轻放下,她才敢慢慢睁开眼,呼了一口气,双腿发软地坐在地上。
“没事了,”邵桐轻声安慰她:“安全了。”
韦兰心中感激,看邵桐一脸的冷汗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疼,拿出自己的手帕来递给他:“邵公子,多谢你,这个你用来擦汗吧!”
邵桐本来疼得要死,见她如此顿时就不疼了,笑嘻嘻接过手帕,却并不擦汗,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里。
韦兰顿时红了脸颊,她本来就肤色白腻过于常人,一害羞双颊白里透粉,更添了妩媚。
再加上低垂了眉眼,樱唇微抿,那一分娇羞切切,让邵桐看了个不亦乐乎,觉得活了十八年有幸目睹如此美景,就是死了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