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泼寒胡戏
又过了一日,卫阿鸾来智勇公府串门,卫家的几个女孩儿都出来见礼。
少不得要坐下叙话,说些闲话解闷儿。
卫阿鸾因有些日子没来,包氏便也过来说了半天话,因要去张罗午膳,方才出去了。
卫宜宁一向在老太太房里待的时候多,一早上过来就一直在这里。
卫阿鸾和母亲话家常,其他几个小姐不是很能插得上话。
所以来的时候就手上各自都有活计,或缝或绣,总不至于无聊尴尬,也显得不是无所事事。
卫宜宁此时手上正做着针线,是一件颜色颇为艳丽的绣罗襦,正在给衣服的领口上绣花。
别人都不在意,只有卫宜宓留了心。
卫宜宁平时的穿戴都尽量朴素,既不佩戴什么首饰,衣裳也大多是素淡的颜色。
便是绣花,也是茉莉、栀子一类清雅的花朵。
众人已经习惯了,因为打从她进府就是如此。
而如今这件衣裳上头绣的却是粉红色的合欢花,且绣的极满,看上去喜庆又热闹,这断不是卫宜宁平日的风格。
如此新衣,倒像是喜服一般,可见卫宜宁是赶着要在和燕肯堂见面的时候穿。
卫宜宓心中存了想法,因此看卫宜宁处处反常都恰好和她所预测的一一符合,心中也就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偏此时说起来下月初一的泼寒胡戏,卫阿鸾笑道:“杨儿他们几个早就嚷着要见识见识京城中的胡戏了,梅州虽也有,只是远不及京城的热闹。”
朱太夫人听了就说:“可是呢!小子们爱热闹,又何况你们今年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冬,确实应该去见识一番的。”
卫阿鸾因问:“这几个丫头不出去吗?若是没人陪着,可同我们在一处。”
双生女听了赶紧笑着说:“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们就和小姑姑在一处看。”
她们现在早就打消了妄想,不敢攀附邵楠邵桐,但依旧希望能和邵家走得近一些。
总归对她们没有坏处就是了。
卫阿鸾笑着应了,又问卫宜宓和卫宜宁:“大丫头、五丫头你们两个呢?”
卫宜宓微笑道:“多谢小姑姑的美意,只是我现在还没决定下来。”
卫阿鸾不知她是不是不愿出去见人,也不便相强,笑着说:“还有两日呢,慢慢决定也不迟。”
卫宜宁专心致志的绣花,竟然好像没有听到卫阿鸾的问话,朱太夫人便笑着说:“五丫头太用功了,你小姑姑问你的话竟没听见。”
卫宜宁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赧然笑道:“我这人一根筋,小姑姑别见怪,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想是天冷了反应慢,做什么都像慢半拍儿似的。”
卫阿鸾笑道:“也没什么,就是问问你初一的夜里去不去看泼寒胡戏,若没人陪着的话和我们家在一处倒好,彼此有个照应。”
卫宜宁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可能到时韦家的姐姐们会邀我,若是她们不出来我就去找大哥二哥他们。”
卫阿鸾并不在意,说道:“韦家姐妹多,聚在一起更热闹。”
卫宜宁和韦家姐妹要好不只一日,众人都是知道的。
卫宜宁笑了笑,又低头做起了活计,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卫宜宓还未见她做什么事如此着急过。
转眼就到了初一这一日,白日里人人按部就班,并未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到了下半天,双生女便吩咐丫鬟找出两身体面的衣裳出来,连同簪环耳饰都放在梳妆台上。
卫宜宓也叫丫鬟准备出一套自己中意的衣裳首饰,她自己还特意沐浴了,往身上涂抹了不少暹罗进贡的香体膏。
刚穿好里衣,丫鬟进来禀告道:“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打发人来问你晚上出不出去?”
卫宜宓半垂了眼帘道:“让她们自己去吧,别叫上我。”
丫鬟稍微顿了顿,卫宜宓又是找衣服首饰又是沐浴,显然是要出门的,却为何不同双生女一处?
卫宜宓见她如此,眼神顿时就冷了,刀一样射过来,怪她多事。
丫鬟吓得赶紧答应了出去,自悔不该乱想,惹怒了大小姐她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卫宜宓瞪了这个丫鬟一眼之后没再追究,今天晚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卫宜宁倚在熏笼上读书,旁边的几案上放着叠的一丝不苟的新衣裳。
粉红色小扇般的合欢花错落地绣在湖绿色衣襟上,活泼娇媚,恰好符合卫宜宁十三四岁的年纪。
春娇走进来,摸了摸卫宜宁微湿的头发:“这会儿也该梳起来了,姑娘坐到妆台前去吧!”
卫宜宁放下书卷,安安静静地做到妆凳上。
春娇一双巧手灵活地绾系着她的头发,不一会儿就绾起了一个高高的螺髻,贴上两片赤金点翠的花钿,斜插一只步摇,让卫宜宁看上去端庄又高贵。
“姑娘身上总算添了些喜气的衣裳,”春娇一边给卫宜宁穿衣一边说:“其实姑娘穿些鲜艳的颜色更好看。”
卫宜宁浅笑不语,任由春娇给自己穿戴打扮。
“这凤血玉的坠子是九小姐送的,”春娇从妆盒里拿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来给卫宜宁戴上:“姑娘总是不戴,真可惜了这好东西。”
唠唠叨叨完了,又让卫宜宁对着镜子看看还有哪里不满意。
“哪里都好,”卫宜宁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把我打扮的都不像我了。”
“这是什么话,”春娇撑不住笑了:“姑娘本来就好看。”
卫宜宁穿好了大毛衣裳,从院子里出来准备到门口去坐车。
走到一半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卫长安,对方穿着的十分光鲜,也是准备出去的样子。
见了卫宜宁倒有些吃惊,大约是见她比往日打扮的隆重,竟然显得颇有姿色,因而惊讶。
此时双生女早已出发了,门前只停着一辆马车。
卫长安的小厮牵了马过来,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去了。
这边卫宜宁也让春娇打起了帘子,刚迈开了步准备上车,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五姑娘且慢。”
第二百四十一章 软禁
卫宜宁正要上车,闻言停下动作,回头一看是府里的一个管事婆子,姓杨。平时爱围着国妈妈打转,管着府里头丫鬟们的四季衣裳。有时也帮着查夜,算是府里的老人了。
“杨妈妈,可是有什么事吗?”春娇上前问道。
“五姑娘,大小姐找您呢!”杨妈妈绕过春娇直接对卫宜宁说:“烦请您过去一趟吧!”
春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卫宜宁,大小姐忽然这个时候叫五姑娘,不知是福是祸。
“大姐姐叫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卫宜宁似乎不想去:“我正要出门呢!”
“五姑娘,老奴不知道是什么事,”杨婆子公事公办道:“我只是个传话的,姑娘别为难我们做奴才的。”
言外之意是卫宜宁有什么话请当面去和大小姐说,她做不了主。
卫宜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回头看了看外头的马车,眼中似有不舍之意,但最后还是咬了咬嘴唇,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并且脚步很快,像是急着赶时间。
春娇紧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里头装着卫宜宁的一身衣裳还有一只手炉,准备上了车好给卫宜宁暖手。
卫宜宁来到卫宜宓的院子,早有人在外头侯着,打起帘子把她让了进去。
卫宜宓端坐在椅子上,背后是一架琉璃围屏。
卫宜宁抬头观瞧了一眼,只见她打扮的粉光脂艳,双鬟髻金雀钗,龙眼大的珍珠拖着三寸长的宝石串儿,珠光闪耀在黑油油的鬓边。
身上的裙袄工料俱佳,紧领窄,把卫宜宓的身姿显得格外窈窕。
只可惜脚有些大,一双凤头鞋子精工细作,就是不够秀气,这也算是卫宜宓的一大缺陷了。
所以她的裙子都会做得长一些,用来遮盖鞋子。
站着的时候还好,一坐下就容易露馅了。
卫宜宓从卫宜宁进来就冷眼打量,今天的卫宜宁果然不同往日。
打扮得精心,穿戴得考究,不知底细的还真要把她当成千金大小姐。
“不知道大姐姐叫我来有什么事?”卫宜宁有些气喘的问道,显然走得有些急。
她越急,卫宜宓就越有耐心,一边把弄自己腕上的玉镯一边慢条斯理地问:“五妹妹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想去外头看胡戏,”卫宜宁道:“已经许多年没看过了,左右今夜无事。”
“今夜无事……”卫宜宓玩味似地重复卫宜宁的话:“妹妹既然今夜无事,那姐姐我可有事相求。”
卫宜宁似乎抖了一下,但旋即又掩饰过去,说道:“姐姐要我做什么?”
“我上个月病着,许愿等病好了定要写一千遍《金刚经》送到相国寺去,”卫宜宓和颜悦色地说道:“如今我自己已经抄了七百遍,还剩下三百遍,想让二妹妹你们三个每人帮我抄一百遍,不知可使得?”
卫宜宁听了知道不好拒绝,便说道:“帮姐姐抄经是好事,等我明天一早就开始抄写。”
“那可不成,”卫宜宓笑模笑样,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初三日是黄道吉日,我要在那天清早去相国寺,明日已经是初二了,只怕来不及了。妹妹若是真心帮我就从今晚开始吧!”
卫宜宁显然不愿意,坚持道:“大姐姐,我明天抄上一天一夜,肯定能抄完就是了,况且二姐姐三姐姐她们也没……”
卫宜宁想说卫宜室和卫宜家今晚也出去看泼寒胡戏了,并没有抄经。
卫宜宓却显然不想和她嗦,起身说道:“你就在我屋里抄吧!省的来回搬动东西,怪麻烦的。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香兰,她都知道。”
香兰是卫宜宓身边的大丫鬟,认得字。
“大姐姐,我……”卫宜宁的脸因为情急变得有些红:“我已经……”
“五妹妹,”卫宜宓转过身来语气有些责难:“这也不算什么天大的难事吧?这么点事儿我竟然求不动你?”
“不是的,”卫宜宁有些惶恐:“我没说不帮你抄。”
“那就快些抄吧。”卫宜宓笑得很开心:“记得心要诚。”
说完转身继续往外走,还不忘吩咐屋里的人:“好好伺候五小姐,千万别怠慢了,等我回来没见她在你们可都仔细着!”
言下之意是把卫宜宁给软禁起来了!
春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如今老爷在外应酬,夫人逢初一十五都要给四小姐念经,不见人,老太太住的远,且睡得早。
所以大小姐的话没人能驳回,毕竟五姑娘是她的妹妹。
且又没打骂,不过是关在屋子里抄经书,也犯不上为这个去找大人。
卫宜宁开始还有些着急,此时却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只是并没急着抄书,而是要了茶来喝,又吃了几个果子,才吩咐春娇研墨,将宣纸细细地裁开,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了起了。
卫宜宓出了院子,只叫一个丫鬟跟着。
来到大门前,卫宜宁吩咐备好的马车还在那里等着。
车夫见了卫宜宓赶紧请安,卫宜宓不说话,径自上了车。
车夫只管赶车,至于是哪位主子坐车可不归他管。
小心问了一句:“大小姐,咱们往哪里去?”
“往东,”卫宜宓声音很低:“一路上遇见人不许乱说话。”
车夫答应了,赶起马车往西走。
和卫宜宓一起的丫鬟忍不住心中狐疑,大小姐为什么不去西城门?那里不是更近吗?
可她不敢乱问,主子做什么岂是她一个下人敢乱打听的。
车上的车马很多,很多人都出来看热闹。
卫宜宓坐的马车前头挑着两盏风灯,上头写着一面写着“智勇”二字,一面写着“卫”字,人们一看就知道是智勇公府的马车了。
马车一路来到东城门,此时已是人山人海,鼓乐震天,上前名青壮披散着头发、戴着鬼面,赤着上身,随着乐声互相泼水取乐。
沿路还有数不清的摊子,卖吃食玩物,价钱不贵,花样极多。
卫宜宓叫车夫把车靠边停好,把车帘卷起一半,又戴上了面纱,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
第二百四十二章 恭候多时
寒宵冷彻,抵不过人心如火。
震天撼地的呼喝声如万钧雷霆,似乎把数九的寒气都给驱散了。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人跟着狂欢,癫狂舞蹈如醉如痴。
此时本就极其喧闹,人群中更有不少相识的碰了面,彼此招呼热络,当真是又热闹又乱。
卫家的车夫和丫鬟都看得入了迷,这样的热闹就是常住京城的人一年也只能看这么一回两回。
卫宜宓却并未把眼前的热闹放在心上,因为胡戏的鼓乐声尚且比不上她的心跳。
她在等。
果然,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两个人抬了一乘小轿过来,说道:“卫姑娘安,我家主子请您过去叙话。”
车夫刚要问对方是哪家的家奴,卫宜宓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丫鬟要跟,卫宜宓禁道:“不必跟着,你们都在这儿等我回来!”
车夫和丫鬟不敢违拗,以为卫宜宓早就已经同别人约好了。
毕竟年轻小姐们相约一同观赏泼寒胡戏是常事,卫宜宓应该也不例外。
卫宜宓坐进轿子里,脸上依旧带着面纱。
大家闺秀们出来瞧热闹不想被人看见,便带上帷帽和面纱也实属正常。
因此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青衣小轿在人群中一闪就不见了,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转瞬就被浪潮吞没。
卫宜宓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声响由嘈杂渐渐变得轻微,虽然依旧能听见鼓乐和呼喝声,但已经不如轿夫的脚步声清晰了。
显然已经走出了东城楼很远,最起码隔了两条街。
两个轿夫谁也不说话,把轿子抬得飞快,脚步声均匀有力,一听就是有经验的轿夫。
那他们也一定经常抬喜轿吧?
卫宜宓的心里像被填了一大勺百花蜜,自己此刻竟有些像新嫁娘呢!
她今夜穿的是一身水红撒花的裙袄,盛装打扮又蒙着面纱。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有些恍惚,喧的鼓乐也变作了婚嫁时的催妆曲,燕七公子当真别出心裁,在这样的日子里与人相约,不但不会被人察觉,更加令人难忘。
虽然他本来是要和卫宜宁私约密会,可现在换做了自己,原本的愤怒便都化作了甜蜜。
“我以后拿一生的柔情对待他,不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早晚会明白我比那个卫宜宁好上千倍百倍的。”卫宜宓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此刻的她抛开了所有顾忌,李代桃僵去跟燕肯堂幽会。
她没法让自己放任卫宜宁投入燕七的怀抱,单纯地拦住卫宜宁也没用,只要他们存了心思,这次不成定然会有下次。
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由自己取代卫宜宁,彻底斩断他们两个的情丝。
卫宜宓自认为考虑得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会使她被人不齿,甚至连燕肯堂也会反感,可是最终燕肯堂还是会给她一个交待,因为他不会对任何女子始乱终弃。
哪怕知道自己弄错了,也一定会负责到底。
卫宜宓豁出去了,嫁到江南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的办法。
嫁进燕家、嫁给燕肯堂才是她的毕生夙愿。
老天开眼把机会送到她的面前,凭什么要错过?
就算受万人唾骂她也要做总不会有人要了她的命!
更何况,她的名声又还剩下多少?
与其委曲求全地躲到南方,不如铤而走险留在京城!
女人一辈子只有嫁得好才算赢,她自幼心高气傲,怎能甘心屈居人下!
卫宜宓咬紧牙关,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能成事的,舍不得身成不得事,欲得必须先舍。
思绪如潮,直到轿子落地,卫宜宓才猛然惊觉已经到了。
轿帘被掀起,卫宜宓看到是一处幽静的院落,小小巧巧,却很精致。
此时大门开着,一个年纪不大,长相清秀的小丫鬟躬身请到道:“请小姐移步。”
卫宜宓出了轿子,手搭在小丫鬟肩上,一言不发。
那丫鬟带着她进了门,随后又把门关上。
院落中只有一座二层小楼,一楼是客厅,摆放着一组檀木家具,桌子上燃着两盏琉璃灯,但并未见到有人。
“姑娘,公子在楼上已经恭候多时了,”小丫鬟声音清脆语调柔靡,带着些许江南口音:“请您上楼一见。”
卫宜宓点点头,小心地迈步上了台阶,进了一楼,缓步上了楼梯,发觉二楼并未点灯。
越往上越幽暗,卫宜宓走的很小心,心跳的声音把她的脚步声都给盖住了。
二楼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却正合卫宜宓的心意,她原本就怕燕肯堂过早地认出自己来,还想着如何骗他熄了灯。
谁想对方竟然压根就没点灯,大约是怕第一次女方会害羞,果真是贴心。
卫宜宓心中窃喜,脚步都觉得轻盈欲飞。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卑鄙,因为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燕肯堂在一起,而卫宜宁根本不配。
男子稍显粗重的呼吸在身后响起,卫宜宓的心紧缩了一下,继而释然。
高贵的龙脑香香气和软绸衣衫的摩擦声,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一双手搭在她的柳肩上,手指修长,掌心温热。
卫宜宓面纱下的唇型如仰月,再怎样她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初尝情味,焉得不沉醉。
那双手稍稍用力,卫宜宓便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接住她的是男子坚实的胸膛,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令人沉迷。
卫宜宓的心也随着跳动,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心心相印”这个词,不禁羞涩又甜蜜。
旋即她的身体化成了一朵轻盈的白云,飘飘欲仙,直向天上飞去。
那迎接她的天神便是将她拥入怀抱的人,那个她一直渴慕不已的燕七公子。
面纱被轻轻抛开,檀口香腮,几番流连后,罗带轻分,衣衫委地。
卫宜宓被托起,轻轻放在大床之上,随后又被紧紧抱住。
她羞喜相交,却任他予取予求,如一朵娇嫩的花儿任人采撷,她今夜早已做好献出自己的准备。
对方极其体贴她的柔弱,所有动作都尽量轻柔温存,卫宜宓死死咬住嘴唇,身体颤抖得如风中的蝶翅。
最是此良夜,海棠初绽,落花嫣红。。
第二百四十三章 怎么是你
烛泪滴满了烛台,熏炉里的香已经燃尽,香灰都冷了。
卫宜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伸手揉了揉眼睛。
春娇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剪灯芯,烛火复明,让人疲倦的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
春娇忍不住小声对卫宜宁说道:“姑娘歇歇吧!左右今晚也写不完一百遍。”
其实卫宜宁并没有写多少,可春娇还是怕她累着。
春娇心中带着淡淡的不满,明明是大小姐自己许的愿,为什么要五小姐帮她抄写?这分明就是欺负人。
且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今天五姑娘要出门的时候,分明就是故意的。
“姑娘,你要是实在困得厉害,不如咱们回去睡吧!”春娇小声道。
旁边还有几个卫宜宓屋子里的丫鬟在,她不好说的太大声。
省的到时候搬弄是非,惹得大家都不安宁。
“不妨事,”卫宜宁淡淡地说道:“大姐姐怎么吩咐的咱们就怎么做吧,我回去也是歇着,抄抄经文还能静心,也不错。”
卫宜宓出门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什么时候她回来卫宜宁才可以离开。
如今大小姐不知去哪里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卫宜宁如此,春娇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只是个下人,这屋子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卫宜宁喝了口有些凉掉的茶水,又拿起了笔开始抄写,春娇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有个毛病,
一看见字就困。
时间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戌时。
东城楼下,看热闹的人渐渐少了,有很多小孩子熬不住困了,还有年纪大要早睡的。
只剩下一些年轻人还没离开,人数依然很可观。
卫家的丫鬟和车夫左等右等也不见卫宜宓回来,按理说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我去那边找找看,”丫鬟下了车,对车夫说道:“你就待在这儿别动,省得回头再找你。”
“好好,你去问问大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车夫抱着胳膊连连跺脚,如今这天气在外头时间长了,还真有些熬不住。
他身上的棉衣是旧棉花做的,不是很暖和。
丫鬟答应了一声,按照记忆里卫宜宓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此时人虽然散了不少,但剩下的人还是很多,车马轿子停的到处都是,且毫无顺序。
丫鬟晕头转向地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家小姐的影子。
“早知道当时问一句是谁家请走的好了,”丫鬟有些后悔:“整条街都是人,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她找了半天又怕和卫宜宓错过,只得又回到了马车那里,看了看大小姐还没回来。
“再等等吧。”丫鬟有些无奈的说:“也许是和人聊得投机,再过些时候就该回来了。”
可是直等到戏都快散了,只剩下那么几十个人还没走的时候,丫鬟又找了一遍,竟然还是没找到。
“这可怎么办?”车夫吓的眼睛都直了:“怎么好端端的会不见呢?是谁家接走的大小姐?”
“我哪知道,”丫鬟也没好气:“以为是和人约好了的,再说大小姐也不让跟着。”
按理说大小姐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走失?
可现在是的确找不到卫宜宓的人了。
丫鬟没了主张,拖着哭腔说道:“我在这儿继续找,你赶紧赶了车回府去,多叫几个人来一起帮着找找。”
车夫不敢怠慢,调转了车头赶着车飞也似的去了。
包氏在里间念完了经,本来想找卫宜宓来说说话,谁想有婆子说大小姐出府看胡戏去了。
包氏虽有些意外,可想着女儿既然能有心情出府逛逛,这也是好事儿。
毕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闭门不出的日子。
她没细问,以为卫宜宓是和双生女一起出去的,和卫阿鸾他们一起去看胡戏了。
前日卫阿鸾来还主动邀请这几个小辈一起看胡戏的。
过了一会儿卫宗镛醉醺醺地回来了,包氏恰好正各处查看有没有灯火门窗看管不严的地方,就迎了出来。
卫宗镛站在那里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去桑姨娘房中歇着了。
包氏不免觉得有些无聊,正要回房去,见卫长安摸着肚子从外头回来了。
他今晚酒足饭饱,只可惜不能玩儿得太晚。进了府正准备回房洗个热水澡,见他母亲站在二门那里,只得垂了手上前问安。
包氏正待要说他几句,那个车夫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
包氏便有些动气,喝道:“乱跑什么?!真是没规矩!”
车夫没想到夫人在,赶紧行礼,说道:“奴才本是赶着车拉着大小姐看胡戏的,谁想大小姐竟不见了。”
“胡说!好端端的如何会不见了人?!”包氏喝道:“跟着她的丫鬟呢?不是还有姑奶奶照应着吗?”
“夫人不知,大小姐去的是东城门,”车夫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说道:“我们到那里不久就有人抬了轿子把大小姐接走了,可到现在也没送回来。”
包氏自然不知怎么回事,还想再问问卫宜宓怎么不去西城而去了东城。
一旁的卫长安却像遭了炮烙一样,语气焦急地问道:“五姑娘去了没有?!”
跟着包氏的婆子回道:“五姑娘没出去,在大小姐房里抄经文呢!”
卫长安一听平地跳起近三尺,嘴里大叫一声:“糟了!”
头也不回就往外跑。
包氏见他如此,顾不得问个明白,吩咐道:“多派些人跟着大少爷去!”
车夫答应了赶紧去叫人,包氏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又猛地转过身,说道:“备车,我也得去看看!”
卫长安骑在马上,疯了一般跑出去,后头的人有骑马的也有跟在后头跑的,呼呼啦啦一大群。
小楼内,卫宜宓紧紧依偎在燕肯堂怀里,柔情缱绻难舍难分。
虽然彼此到此时依旧未交一言,但自觉得心意相通根本不需要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卫宜宓只觉怀抱一空,燕肯堂回身擦亮了火石,床头的蜡烛被点亮。
“啊!”
“啊!!”
两声尖叫几乎同时响起。
“怎么是你?!”紧接着又是异口同声的质问。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实话实说
卫长安恨不得一步就跑到地方,他心里慌急成一片,来不及去想前因后果,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大事不好!
他来到城东的回马街,远远就看见有一顶小轿停在路边。
两个轿夫本来在一边说话,见卫长安气势汹汹领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吓得抬着轿子慌忙跑了。
卫长安哪有功夫管他们两个,下了马就冲进门里去了,想起什么来又回身对跟着的人道:“你们都站在这儿别动!我不叫谁也不许进去!”
跟着他来的下人们便都站住了脚,不再跟着他往里走了。
卫长安此时也为难,有心想把这些人赶回去,省的出了事人多口杂,乱说一气。
可又一转念,若是真出了事需要人手,自己单枪匹马恐怕不行。
所以只好叫这些人在外头先等着。
他一个人来到小楼门前,刚上台阶就听见里头动静不对。
隐隐约约的是一个女子在哭,他在心里念了一句:这下真坏菜了!
卫宜宓原本以为点灯之后看到的应该是燕肯堂那张倾世俊颜,却没想到是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并且这个人她认得,是仁勇公府的大少爷封玉超!
“怎么是你?!”卫宜宓抱着被子反复质问,她觉得自己被狠狠欺骗了。
燕肯堂呢?不是他约了卫宜宁吗?自己李代桃僵不假,可对方怎么也换了人?
封玉超的脸色也像见了鬼一样,听到卫宜宓的质问,他几乎要暴跳起来!
这本来是自己要问的,怎么会是她?
不该是卫宜宁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宜宓完全崩溃了,她处心积虑要成为燕肯堂的人,**一度后却发现自己弄错了人!
还有比这更吓人的吗?
封玉超一样觉得委屈,今天本该是他弟弟封玉铎来,可前天封二骑马摔了腿,他只好代替了。
毕竟好容易定下的计策,不能半途而废。
自然早就知道一旦见了光对方必定会又哭又闹,可预想中哭哭啼啼的是卫宜宁才对。
这个卫宜宓他也认得,虽然有几分姿色,可前些日子不是被狗给那个了吗,说实话他还真有点嫌弃。
卫长安跑进楼里,之前的小丫鬟要阻拦,被他一巴掌给打到一边去了。
不得不说卫大少的巴掌尤其擅长打女人。
跑到楼上一看,自己的妹妹衣不蔽体泪流满面,一旁的封玉超神色阴郁一言不发。
卫长安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连连跺脚叹气。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说话声,卫长安急道:“是我母亲来了!你们两个快把衣服穿好!”
说着反身下楼去迎包氏。
包氏一见卫长安就问:“宓儿在不在上头?这是什么地方?”
卫长安赶紧朝母亲使眼色,说道:“叫下人们先出去。”
包氏心中越发惊疑,叫下人们都去外头候着。
卫长安才期期艾艾道:“妹妹的确在上边……”
他话才说了一半,包氏就把他推到一边,三步并两步地上了楼。
此时封玉超已经穿好衣裳下了床,卫宜宓只披了外衣,依旧坐在床上啜泣。
包氏进来一看就明白了,厉声质问封玉超:“封公子,你诱骗世家女这可是犯王法的!”
卫宜宓一听母亲开口,便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卫长安心虚地上了楼,紧靠墙角站着。
包氏看他一眼,说道:“去叫人把这里围起来,谁也不许走!叫管事的回府请老爷过来!老爷若是醉了不肯起,抬也要给我抬来!”
卫长安吓得一个哆嗦,麻利地去了。
包氏坐下,问封玉超道:“封公子,赶紧叫你的人去府里禀报一声吧!把你家公爷夫人都请来,咱们得好好谈谈。”
封玉超心中自然不乐意,可现在他被逮了个正着。卫家也不是平头百姓,可以任他拿捏。
这件事真要吵嚷出去,他也完了,包氏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何况这事关系到她的亲生女儿,绝无可能松口。
等到封玉超下楼去找人,包氏才问卫宜宓:“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宜宓不能再隐瞒,况且她现在心乱如麻,想要编谎话也编不全,还不如实话实说。
于是便从发觉卫宜宁反常开始讲起,说她看到了燕肯堂写给卫宜宁的信,约她在初一夜里相会,自己因一直爱慕燕肯堂,便鬼迷心窍想出取而代之的办法。
谁想来到这里后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是燕肯堂而是封玉超。
“事已至此,说后悔的话已经晚了,”包氏道:“从今后不管谁问你,你都要咬定自己不知情,是被骗的,知不知道?”
卫宜宓哭着点点头,她当然得这么说,不然哪还有脸见人?
包氏觉得卫长安肯定知道内情,便把卫长安叫了上来,喝道:“畜生!你给我跪下!”
卫长安一哆嗦就跪下了,他就知道自己这回少不得脱层皮。
“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明白!敢撒一个字的谎我就要你的命!”包氏眼梢吊起,一脸的狠辣。
卫长安哭道:“我说,我说!封家兄弟看上了五妹妹,几次想要和她亲近亲近都被这丫头给拒绝了。
他们不甘心,想了个主意。知道她常出入燕家,想必也一定对燕七倾心。
故而从别处弄来一幅燕七的字,找了荣石斋最好的装裱师傅,把上头十个字裁下来拼成两句诗,再叫人扮成燕家的仆人把这两句诗连同一方帕子给了五妹妹。”
卫宜宓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那云轩笺上的确是燕七的字,但却是拼凑的。
事实上燕肯堂从未写过那样的话,更没有私约卫宜宁。
“之后呢?”包氏的脸冷得如同石刻。
“然后他们叫我故意求五妹妹帮忙,让她帮着约燕七出来,看看她是否动了心。”卫长安咽了口唾沫道:“她不肯帮忙就说明她打定了主意要赴约。”
“胡闹!”包氏冷哼:“你五妹妹再怎样也是咱家的人,她丢脸丢人你能捡到什么?!”
卫长安哭丧了脸,不敢反驳包氏。
他们原本是打算好了让卫宜宁吃个暗亏,毕竟这样的丑事她绝不会嚷出去就是了。
如此别人又怎会知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开条件
可偏偏卫宜宓从中间插了一脚,让整件事出了变数。
她把卫宜宁关在自己房里,自己则冒充卫宜宁来到东城楼下。
封玉超派去接应卫宜宁的人只在那里看到一辆智勇公府的马车,便以为绝对不会弄错。
更何况他们去接的时候,卫宜宓二话没说就上了轿子,倘若不是事前知情,又怎会连问也不问就上了轿?
等到卫宜宓来到这里,封玉超和她都想着要欺瞒对方,等到生米做成熟饭之后,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封玉超预想的是假扮燕七夺了卫宜宁的清白,之后再胁迫她,使她只能屈从于自己。
因为通过前几次的事情,封家兄弟意识到卫宜宁不是心思单纯的小傻妞,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想要像之前对待其他女孩儿那样,或是哄骗或是用强都不可能成功,所以他们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并且为了让卫宜宁相信的确是燕七和她私约,还特地让卫长安故意的当着卫宜宁的面透露初一日这天封家兄弟要宴请燕七而燕七不肯赴约的事。
如此卫宜宁便会更加笃定。
卫长安也觉得卫宜宁上当了,否则的话她不会一口回绝自己,更不会在饭桌上总是忍不住面露微笑。
他觉得这件事一定不会出错,可结果是回来之后却发现卫宜宁还在福利,而自己的亲妹妹卫宜宓却不见了。
尤其是当他听说卫宜宓去了东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可能弄错了人。
卫宜宓抽抽噎噎的哭,她倒是想恨卫宜宁,可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卫宜宁害她的,如果不是自己抢着来,此刻痛哭的该是卫宜宁吧!
毕竟从种种迹象看来,卫宜宁对这件事情是十分上心的。
她一定也打算着要和燕肯堂成双成对,不然也不会那么急的绣衣裳、盛装打扮着出门。
回想起自己硬把她留下抄写经书的时候,卫宜宁着急得要死又不能说什么的样子,的确是真情流露。
说来说去只能是她的命太好了,阴差阳错的躲过了这一劫。
包氏压着心底的怒气,走上前去替卫宜宓绾好了散乱的头发,说道:“一会儿你父亲和任勇公夫妇都会来,到时你一个字也别说,一切都听我的。
事已至此,你只能嫁到封家去了。只是这封家的大公子怕不是个好掌控的,你要多长个心眼。”
“这……”卫长安瞪大眼睛道:“封公子他只怕不会同意吧?”
他最近经常和封家兄弟混在一起,知道封玉超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声称自己娶妻必要娶一个才貌双全门第又高的女子,卫宜宓显然不是他合意的人选。
“你这蠢货!此刻还帮着外人说话,”包氏骂道:“油脂蒙了心的!他倒是想不娶,可也得掂量掂量!一会儿人到齐了,你不许说话!”
卫长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母亲说的也没错儿,已经到了这一步,可不是得封家负责么!
包氏把女儿扶到了里面的一个套间,又喝令卫长安下楼去看看卫宗镛到了没有。
卫宗镛本来就喝醉了,加之在桑姨娘那里浪费了些体力,早就睡得如同烂泥。
管事的回去禀报的时候,桑姨娘叫了好几次,他才迷迷糊糊的醒了。
听说包氏叫他出去,老大不愿意,说道:“她有事就叫她过来!”
卫宗镛说的是糊涂话,向来主母是不入妾氏房间的,更何况是晚上。
管事的只好说夫人现在不在府里,卫宗镛反应了半天,才觉出不对劲儿。
只好强睁醉眼,叫桑姨娘服侍着穿好了衣裳,外头已然备好了车,管事的扶着他上了车,一径来到了回马街。
卫宗镛到了这里酒还没全醒,包氏见了他只觉得一阵气闷。
可眼下须得他也在场,少不得忍耐着。
“你们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卫宗镛看到自己的妻儿都在这里,且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显然不是他家的产业。
包氏上前在卫宗镛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卫宗镛的眼睛立刻瞪得像铃铛一般大,厉声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又没疯,”包氏的话里也带了怨气:“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吗?”
“封家的人呢?”卫宗镛摇晃着脑袋四处看:“总得给个说法!”
“你以为请你来是为了什么,”包氏自言自语道:“真是扶不上墙的……”
卫宗镛真的只是个酒囊饭袋,很多事情都要靠包氏一个人处理。
又过了一会儿,仁勇公夫妇到了。
包氏便对卫宗镛道:“你下去见见仁勇公,我先和他家夫人说话。你多余的不必说,只一口咬定此事必须要有个交待,否则绝不干休就是了。”
卫长安扶着卫宗镛下了楼,封毅夫妇夤夜至此,自然知道没有好事。
封玉超脸色铁青,嘴闭得很紧,有心多问几句,卫家人又到了,少不得要见礼。
卫宗镛和卫长安的脸色也是难看得紧,卫长安对仁勇公夫人施了一礼道:“伯母,我母亲在楼上,请您借一步说话。”
仁勇公夫人是继室,一向不敢多管封玉超兄弟俩的事,知道这次一定是闯了祸,少不得要收拾残局,因此便上了楼。
只见包氏一脸的憔悴羞恼,便上前道:“姐姐,不知有何赐教?”
包氏叹息一声道:“不敢,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家不争气的女儿被你家大公子诓骗至此,已然失了清白。”
“这……”仁勇公夫人吓得顿时白了脸:“怎会如此?”
包氏上前将床上的被子揭开,指着上头的落红道:“女子清白是大事,我想问问夫人,咱们是去御前评理还是去衙门经官?”
“好姐姐,此事的确是大事,”仁勇公夫人连忙说道:“只是看在咱们两家一向交好的情分上,还请容我们先赔礼道歉,只要您说出条件来,我们尽量满足就是。”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把卫家应付满意才能大事化小。
这事情明摆着是封玉超的责任,诱奸良家女是犯法的,况且名声极不好听。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留着她还有用
包氏见仁勇公夫人态度诚挚,便放下了心,缓缓说道:“我们能有什么要求?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少不得两家彼此遮丑,既救了两个孩子也全了两府的体面。”
仁勇公夫人连连称是,说道:“大侄女在哪里呢?真是委屈了这孩子,我代超儿向你们母女赔罪了。实在是我教子无方,连累了贵府。”
尽管她只是封家兄弟的继母,并且这两个人从来也不受她的管束。
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总不能再找任何理由推脱,少不得扛下来。
否则卫家不会觉得她懦弱,只会认为她不想认账。
如此一来就更加没有缓和的余地,她自己无所出,将来还要指望封玉超兄弟两个,就不能不为他们打算。
包氏见她如此,情知自己的打算不会落空,因此脸色也就缓和了几分,叹息道:“我这女儿自幼娇惯,对人没有防备之心,可她不是不知道羞耻,我来的时候她寻死觅活的,我好歹劝住了,如今在里头躲着呢!实在是没脸见人。”
仁勇公夫人起身说道:“叫侄女受委屈了,都是我家那不懂事儿子的错。”
说着来到里间,见卫宜宓果然在那里痛哭,便说:“好孩子,不要哭了,伯母会替你做主的,你是公府小姐,我们封家断不会怠慢了你。”
卫宜宓此时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她最好的出路就是嫁给封玉超了。
包氏又道:“我怎么恍惚记得你家大公子是订过亲的?”
仁勇公夫人也面露难色,说道:“的确和隋家有婚约。”
包氏听了便不说话了,她又不能直接开口让封家和隋家退亲,一切自然有封家出面处理。
仁勇公夫人对包氏说道:“今天的事便是说一万句该死也于事无补,事关重大,我需要和老爷好好商量商量,贵府自然也要慎重考虑。
既然如此,我便说一句不知轻重的话,如今天色也晚了,咱们不如各自回府去,三日后我亲自去府上拜访,到时定然有个说法就是。”
包氏听了也不反对,说道:“我知道夫人和公爷必定不会欺诈我们,如此我们就先回去,有什么事三日后再说。”
如今两家人已经见过面,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的了。
三日之后,倘若封家不能给她满意的答复,包氏便会闹个天翻地覆,让封家不愿意也得愿意。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那么做的,毕竟中间还连带着她女儿的脸面。
封家人也回了府。
封玉超的脸色从看到卫宜宓开始就异常难看,仁勇公夫妇知道他闯了祸,忙着向卫宗镛夫妇赔礼认错,顾不上详细地询问他缘由经过。
好容易把卫家人送走了,仁勇公紧闭着嘴沉默了一路,到此时才一声断喝:“孽障!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封玉超还是怕他老子的,不敢把实话全说出来,只说:“还不就是这样,我今天喝醉了,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否则我能硬绑她来吗?”
“你给我闭嘴!”仁勇公呵斥:“封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仁勇公夫人上前解劝道:“老爷也别再骂他了,还是定夺定夺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吧!卫家这头不给个交代肯定说不过去,可里头还连带着隋家呢!就算是要向卫家提亲,也得先把隋家的亲事退了才成。”
一句话提醒了仁勇公,更加暴怒起来,赶上前去踢了封玉超两脚,骂道:“蠢货!你不记得自己是有婚约的人吗?怎么跟隋家交待?!”
封玉超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心里也闹得慌,之前他就要推掉隋家的亲事,可卫宜宓也不是他要娶的人。
比起那个没见过面的隋家小姐,卫宜宓更让他恶心。
试问满京城的贵家子弟谁肯娶一个被狗骑过的女人?!
“那卫家是好相与的吗?”封毅怒气遏制不住:“他们家有多乱套你没听说过吗?和他们家结亲,咱们家也会沦为笑柄。”
“可是老爷,如果现在咱们不娶卫家的姑娘,那卫家的人又如何肯干休?”仁勇公夫人担忧道:“刚才智勇公夫人临走前可是说了,若是不能给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
“我知道,要是不娶他家的姑娘,她们是必要闹到皇上和皇后跟前去。如今之计只能解除和隋家的婚约了,”封毅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说到底这是封卫两家的丑事,如今咱们家和他家成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相互遮掩了。”
“我才不要娶她!”封玉超大声说道:“宁可一生都不娶!”
仁勇公听了一巴掌打过去,把封玉超打了个趔趄。
“事到如今,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就得把她娶进门!”封毅虽然已经五十出头,但身材魁梧壮硕,这一巴掌打的的确不轻。
“你以为这是闹着玩儿吗?!卫宗镛虽然是个草包。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有爵位在身,又何况卫家和邵家乔家都有姻亲,真是闹起来,你以为咱们家就能占到便宜?你的名声和前途还要不要了?”
封毅当然也不满意这门亲事,可如今已经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两害相遇取其轻,只能将错就错让儿子娶了卫家的女儿。
“你现在就给我跪着去!”封毅不想看封玉超在自己跟前站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封玉铎正在自己房里躺着养伤,还准备等着哥哥回来向他讲述怎么哄骗卫宜宁的过程。
封毅夫妇出府,他并不知道,只是奇怪哥哥许久不归,心里还暗笑:别把那乡下丫头玩死了,留着她还有用呢!
他们这么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卫宜宁,绝不是出于爱慕,不过就是想通过这个控制住她,进而利用她把韦家的几个姑娘弄到手。
毕竟卫宜宁与她们过从甚密,是最合适的人选。
否则卫家闺门严,想要偷香窃玉是不可能的。
可一旦有人做了内应,那就不一样了。
就像当初他们先把谭蕊那小蹄子弄到手,之后不就顺着梯子上墙,把谭莹也给……
所以他们对卫宜宁做的不过是故技重施罢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嫁过来再折磨死
封玉铎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等到后来封玉超回了府被罚跪,他手底下的人才进来告诉他。
封玉铎听了就觉得事情不好,难道是被发现了?
莫非卫宜宁那小妮子居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朝嚷起来了?
看来还真是低估了她,连这手段都吓唬不住。
以往这法子可是百试百灵的,这些年被他们兄弟荼毒的女子总有十几二十个,当然,这个数字仅限于那些有门第根基的,至于那些小门小户的贫家女或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姬则根本都不算数。
这些女子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玩物,等同于猫狗,连个人都不算。
封玉铎手底下的人不知道大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老爷怒气汹汹的罚他去跪着。
这样的事自然要尽可能的封锁消息,绝不可能让下人知道。
封玉铎听了,只好拖着伤腿来祠堂看他哥哥。
见封玉超脸色铁青的跪在那里,封玉铎拄着拐杖上前小声问道:“怎么了哥哥?那妮子吵出来了?”
封玉超翻着眼睛看他,恨得牙根儿发痒。
按计划这事本来应该封玉铎去做的,换句话说,今夜跪在这里的也应该是他。
“你到底把她办了没有?”封二神色颇有些猥琐地问他哥哥:“怎么就惊动了老爷?”
“弄错了。”封玉超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弄错了?”封二大惊。
“去的不是卫宜宁,”封玉超道:“是卫宜宓!”
“啊?!”封二吓的把拐杖都扔了:“怎会是她?!”
封玉超没好气道:“谁知道!黑着灯的时候愿意得不得了,估计是奔着燕七来的。等看清是我就哭天抹泪的,死命的矫情!”
封玉铎张着嘴愣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那贱人一定是想着冒名顶替捡便宜来着!必定是她用计拦住了卫宜宁,之后自己前来赴约的。”
封玉超自然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心中越发厌恶卫宜宓。
“那老爷是怎么知道的?”封二又问:“是谁报的信?”
“是卫长安,他知道弄错了就跑去了,随后卫家夫妇都去了,”封玉超深吸一口气道:“把我和卫家那贱人堵在了屋子里,之后便叫人请了老爷和太太过去。”
卫长安本是他们布下的棋子,结果反将了自己一军。
“那老爷怎么说?”封二顿时觉得这件事万分棘手,他们平时做这些偷鸡摸狗、眠花宿柳的勾档都是背着人干的,这是头一次被抓现行。
“能怎么说,”封玉超微哂:“自然是脸面名声要紧了!”
“哥哥,不如……”封玉铎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诡谲:“我们把她杀了!”
“你这蠢货!”封玉超骂他:“这时候弄死她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别说是咱们动手,就是她自己死了,卫家也绝不会放过咱们的。到时候还不是弄得一身骚?”
“那……”封玉铎双眼发直:“那岂不是要……”
“哼!”封玉超冷笑:“要娶了她!不过,你倒是运气好,不然的话这事就该是你的了。”
封玉铎的表情不禁有些尴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我不会让她活很久的,”封玉超忽然很诡秘地笑了一下:“嫁过来过个一年半载把她折磨死不就结了,反正嫁进这里,生是封家的人死是封家的鬼,到时候谁敢放一个屁?!”
“这倒也成,”封玉铎想了想道:“那娇滴滴的大小姐肯定受不得委屈,想要磋磨死她倒也容易。”
饶是如此,封玉超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就算他在婚后可以不留把柄地折磨死卫宜宓又如何,自己终归是娶了她。
再娶就是续弦,没有哪家好人家的嫡女肯给人家做填房的。
更何况卫宜宓名声不好,差不多的人都会考虑考虑。
说到底这个贱人还是把自己给害了。
“二少爷,老爷叫你早些回房去,”老管家过来传封毅的话:“老爷还说大少爷跪了这一夜若是想明白了就不必继续跪着了。”
“哥哥现在就想明白了,”封玉铎忙说:“就叫他回去休息吧!”
“二少爷,老爷说这一夜的罚跪是叫大少爷长记性的,若是跪完这一夜还没想明白再继续跪着。”
“你们都离我远点儿!”封玉超心情郁闷,不愿意有人在旁边:“让我清静清静!”
封玉铎和管家只好走了出来,封玉铎回到自己的屋子,呆愣愣坐在床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们兄弟这次可算是栽了!
他清楚自己的哥哥心高气傲,绝不会甘心娶卫宜宓,可又没别的办法,如今这事牵涉颇深,他们兄弟暂时是没法摆平的。
“来人!”封玉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道:“把我那匹狮子骢留下别卖!”
他前几天骑马摔坏了腿,便忍不住要拿马撒气,叫人把那匹马卖了。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竟然冥冥中让自己躲过一劫。
因此也就不恨那马了,反倒觉得这马护主,不然它平时都十分温顺,为何那一日会突然发狂呢!
这厢封毅夫妇还在商议如何跟隋家退亲的事。
“这可真是难开口啊!”封毅长叹道:“退亲另娶少不得会被人耻笑,隋家与我封家本是世交,如此怕是就此恩断义绝了!”
仁勇公夫人也跟着叹气,可还得强打起精神劝慰封毅:“眼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卫家只给咱们三天时间,三天后若不上门提亲,他们可就打上门来了,到时岂不是更丢脸?”
“唉!”封毅长叹一声:“如此我还是今夜就把信写好,派人明日一早就送出去,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不得不痛,那就快快了结了吧!”
说着在灯下铺开纸,略一思索就写了起来。
“把当初的婚书契约拿出来,”封毅道:“连同那块春水玉佩一同交给隋家吧!”
“就这些吗?”仁勇公夫人问:“要不要再带些银子去?算是赔罪的。”
“隋家不会收的,”封毅道:“不过还是带上一万两的银票去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卫宜宁的反戈
卫家的空气凝重而诡秘,一如此刻浓深的夜色。
仆人们被勒令不许走动,全都熄了烛火待在屋子里。
卫宜宁抄了十几遍经文,这一遍才抄到一半就被人从卫宜宓的屋子请了出来。
本来已经有些困倦,到外面被冷风一吹,立刻就清醒了。
“大小姐呢?”春娇奇道:“怎么不见她回来?不是说等她回来才叫咱们走吗?”
“咱们快些回去歇着吧!”卫宜宁不接她的话:“别乱打听。”
春娇果然就不再多问,卫宜宁的话她一向听从。
包氏回府,根本没叫卫宜宓的丫鬟和那个车夫跟着,而是把他们直接打发了。
至于打发去了哪里,众人也不清楚。
卫长安带了下人们前头走,包氏随后才带着卫宜宓回来。
卫宗镛哈欠连天,两只蛤蟆眼发直,只想快些躺平了梦周公。
包氏懒得和他计较,所以一路都不说话。
卫宜宁回了自己的屋子,脱下那件合欢花的绣罗襦,叫春娇收起来放进柜子里。
“就留在外头吧!这衣裳今儿头回上身,还没穿出去呢。以后遇有节庆或出门都可以穿,不用急着放起来。”春娇觉得这件衣裳真的很好看,卫宜宁难得有这么一件鲜艳一点的衣裳。
卫宜宁没再说话,这件衣裳她不打算再穿。因为原本就是用来演戏的,如今戏演完了,这衣裳也就可以放起来了。
她父母去世还不满一年,虽然包氏早在她进府时就暗示她不可为其服孝,卫宜宁却坚持不穿颜色鲜艳的衣服。
她之所以穿这件衣裳,实数无奈,为了让自己的计划实现不得不如此。
虽然没人明说,可这一晚上前院闹腾着,多少也有些动静传过来。
先是包氏出府,此后又派人请了卫宗镛出去。
别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卫宜宁却清楚。
从卫宜宓不准她出府开始,一切都是意料中的事了。
卫宜宁坐在妆台前,任春娇慢慢地给她卸了妆。
她脸上的神色一如平常,看不出任何变化。
春娇伺候着她躺下,卫宜宁才开口:“床头的灯先别熄,我再看几页书就睡。”
卫宜宁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春娇不疑有他,只是劝道:“姑娘随便翻两页就睡吧!可别看太晚,当心累伤了眼睛,不是闹着玩儿的。”
春娇不识字,就觉得看书写字这些事最是熬人心血,何况女孩子家家,做些针线刺绣也就够了,没的弄那些劳什子添烦难。
卫宜宁笑着应了,待春娇出去,便从枕下拿出那只金盒来,打开抽出那张云轩笺,直接放在蜡烛上点燃,不过片刻就化作了灰烬。
又看了看那方红豆帕子,绣工真是好,虽觉得有些可惜,却也不能留下,以免节外生枝,故而也放在烛火上烧了。
单留下那只赤金盒子,一来这东西没法毁掉,二来可以送去金银铺子换钱,应该值些银子。
封家兄弟以为用燕肯堂做诱饵,卫宜宁就会毫不含糊地上当。
他们万没想到卫宜宁从看到那金盒里头的东西的第一眼就起了疑心。
非但没因此而沾沾自喜,反而认定了这是个圈套。
她把那封信反复看了几遍,虽然看不出哪里做了假,但就是认定燕肯堂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与燕肯堂并无太多交集,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而已,何以他就会对自己动心?
退一步讲,就算燕肯堂对自己有意,这么做也不合礼数。
燕婷贞也好、燕云堂也罢,都是教养极佳的,燕庆堂对韦兰珊用情甚深,却也只是让人帮他问问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意,且是在情急之下。
燕肯堂是他们的兄长,难道竟不如这两个人明理守礼吗?
所以越想越觉得蹊跷。
封家兄弟觉得女子最是怕动情二字,一旦动情,便会变得又蠢又胆大,什么私相授受、幽期秘会、以身相许都能做得出来。
但卫宜宁对燕肯堂虽然印象极佳,却并不发痴,她想的是如何为父母家人报仇,根本不会考虑儿女情长。
她不是卫宜宓这样的大小姐,心里装着才子佳人风花雪月。
八年的流放让她对凡事都褪去了幻想,别说只是一方帕子一封信,就算燕肯堂站在她面前亲口诉说,卫宜宁也会冷静告诉他,自己不适合。
韦兰珊那样的门第出身,燕家尚且还不满意,更何况是自己?
再退一步讲,就算自己和燕肯堂两情相悦,也绝不会做出这种私下会面的事来。
女子的名声是头等大事,怎能如此随便?
所以卫宜宁根本就没打算赴约,她觉得事有蹊跷,却并不知是谁在背后搞鬼。
但那天晚饭时卫长安忽然让她帮忙邀请燕肯堂,卫宜宁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卫长安让她帮忙是假,试探她、误导她才是真的。
意在告诉她:燕肯堂推掉了一切应酬,目的是留出时间与她相会。
而卫宜宁不肯帮忙,恰好说明她准备赴约。
卫宜宁当即就明白,这应该又是封二设计的圈套。
否则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封二朝自己下手已经好几次了,以他的性格只要没得逞就不会善罢甘休。
卫长安帮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所以卫宜宁决定反戈一击,在饭桌上毫不留情地呛了卫宜宓,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反常。
接下来无论是不时面露微笑还是赶着绣衣裳,都是演戏给卫长安和卫宜宓看的。
她知道卫宜宓嫉妒心重,且对燕肯堂怀着不同一般的心思。
同样的一封信,摆在她面前如同一张废纸,而如果让卫宜宓看了,便会化作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也要赴约。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一定是木已成舟,且惊动了长辈。
相信不久之后就会传来封家与卫家联姻的消息了。
卫宜宁吹灭了灯,将被角掖紧,合目安稳而睡。
西风正紧,后半夜下起了大雪。
卫宜宓缩在床上,眼睛哭得红肿。
黑暗中低低的饮泣,和着外头呜咽的风声,竟是无比的凄凉。
第二百四十九章 包氏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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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下得很大,赶到天明积雪已经将近一尺厚了。
白皑皑的一片,鸟雀都无处觅食。
如此天寒地冻,朱太夫人一早晨就打发人来告诉个各房里的人都不必到她那边去请安,一来路不好走,二来也怕去请安的人着了风寒。
“眼看着过年了,可别生病,”老太太说:“都等雪化了再来吧!”
包氏听了就说:“论理尽孝是不分天气的,天再冷也该去请安,小辈们理应晨昏定省,只是想着众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只怕把寒气都带到了老太太的屋子里,万一冷着她老人家反倒不美。”
因此便叫卫长安等人都不必去请安了,如此倒也能让卫宜宓有个遮掩。
否则眼睛红肿着难免让人起疑。
“姑娘,夫人说今天天冷雪大,叫把早饭都给各位主子端到屋里头来吃。”春娇捧了食盒进来,小心地端出来放在桌上:“姑娘先用饭吧!一会儿少不得还要给大小姐抄经。”
卫宜宁嗯了一声,她其实知道卫宜宓让她抄经只是借口,根本不存在什么还愿的事。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不知情,早饭后她还是打发春娇去卫宜宓那边要了剩下的纸张,就在自己的屋里抄写,权当练字了。
倒也颇能消磨时间。
“大小姐也真是的,一张口叫人抄一百遍,结果又不用了。”春娇当着卫宜宁的面把一卷经文放下来。
卫宜宁一上午抄完了一百份经文,春娇拿着送过去,结果卫宜宓院子里的丫鬟说:“天气这么冷,大小姐说她不出去了,你回去吧!”
春娇难免替卫宜宁不平,但卫宜宁却一笑就过去了。
三天后,随着积雪融化,一个消息传遍了京城:仁勇公府退掉了隋家的亲事,转而和智勇公府结成了亲家。
封家大少爷封玉铎将于明年迎娶卫家大小姐卫宜宓。
这件事自然让不少人震惊,双生女不啻听到了晴天霹雳,怎么毫无征兆的,卫宜宓就嫁了封玉超?!
这可算是高嫁了,因为封玉超是封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
那么卫宜宓自然就是诰命夫人,算是能一眼望见的富贵了。
本来卫宜宓也不是匹配不上,但那次棠棣园的事,实在是让她的身价大打折扣。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不得不说包氏的确好手段。
那封玉超在世人眼中也算是一表人才,虽比不得燕家的子弟,可也算很不错了。
她们两个不知道其中的原委,都以为这件事是包氏一手促成,羡慕卫宜宓有个好母亲。
“咱们以后可要多跟大姐姐亲近,”卫宜家对卫宜室说道:“好歹咱们也是姐妹不是?”
“大姐姐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卫宜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如今只怕更不会把咱们当回事了吧?”
卫宜宁听说了这件事,稍稍有些意外。
她倒是已经料到卫宜宓会嫁到封家去,但原本以为嫁的是封玉铎。
谁想提亲的竟然是封玉超,但随即也就想明白了,那晚冒名顶替燕七的人一定是封玉超而非他的弟弟了。
如此看来,这封玉超也不是好人,说不定比他弟弟还要阴险。
她的想法和双生女不一样
那天封家的人上门提亲,包氏特意把朱太夫人请了过去做主。
朱太夫人当然不会反对,如果包氏夫妇不同意的话,自然直接就回绝了,何必请自己出来呢?
和封家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过了一半的礼,定好明年三月正式迎娶。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卫宜宓也收拾好了心情。
对她来讲,这个结局也算不错了。
嫁给燕肯堂的愿望已经成了幻海泡影,她失了贞洁,只能嫁给封玉超。
至于嫁过门去夫妇是否和睦,自然要看以后的修行,但自己有娘家依仗,封家应该不会怎样。
毕竟自己嫁过去就是封家的人,给自己没脸,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家和万事兴,封家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何况他家又是个继室,对自己自然要多礼让,不过几年自己就要掌管封家内宅,坐上我当家主母的位置了。
时间一长,就没人再提自己以前的事了。
因此她就怡然自若地做起了仁勇公府的准儿媳,对双生女亲切中带着矜持,只是对卫宜宁还是没好脸色。
可又不能明说,否则不就等于承认了她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做了却不能说出来。
卫宜宓总是要顾忌自己的脸面,所以是绝对不会自己扯下这块遮羞布的。
她既然如此,卫宜宁当然也装作全然不知情。
这出戏卫宜宁演的滴水不漏,连卫宜宓也只以为她只是运气好躲过了一劫,因为若是换做卫宜宁,绝对不会有人替她主张就是了。
卫家暂得安宁,卫宜宁每日除了陪朱太夫人说话解闷,还像往常一样做针线读书。
因为天气实在有些冷,也没出去别的地方。
只有包氏比平时还要忙,此时已近年关,过年的东西自然要各色准备齐全。
还有几天大姑奶奶卫玉要回京,卫玉已经三年没回京了,今年回来主要是因为卫阿鸾一家回了京城,姊妹两个经年不见,自然十分想念。
卫玉这次回来起码要住上几个月,更何况卫宜宓三月出嫁,总要参加完婚礼再走。
如此迎来送往又要忙上很久,这几天正着人打扫院子屋子,等卫玉进京好住下。
除了这些更要为卫宜宓准备嫁妆,三个多月的时间不算长,包氏又想事事完备,不想有丝毫欠缺,所以从现在起就得着手张罗了。
别的不说,单是四季衣裳被褥就是好大一项工程。
府里头的丫鬟婆子都得动手,还得从外头雇佣几十个绣娘。
还有簪环首饰,都得是最新的样式,得去银楼定做。
管家回来说如今银楼生意正忙,好容易通融了半天,说好二月才能做得,有不合适的再拿回去改,一来一去的总是要到二月末才能利索。
第二百五十章 省亲
腊月十五,卫玉带着儿子乔疏桐和七八个仆妇进了智勇公府。
卫家派去接引的人,提前一天来报,说大姑奶奶第二日进京。
因此卫宗镛夫妇并卫阿鸾早就等候着了。
巳时二刻,二门上的小厮进来禀报:“大姑奶奶并哥儿已经在门前下车了。”
卫宗镛等人忙起身去迎接,卫长安等小辈自然也跟随着。
到了仪门前,卫宜宁看见众人簇拥着一个中年贵妇人,身量适中,气度雍容。
穿着打扮富贵不足,清雅有余,令人见之忘俗。
旁边一个年轻公子,举止文雅,相貌明秀,单是站在那里就十分惹人注目,若是只看外表倒真能和燕肯堂相提并论,只是不知学问品性如何。
不用问,这一定是卫玉的儿子乔疏桐了。
众人见面,自然是好一番寒暄,虽来不及一一引荐,却也是彼此问候个不了。
尤其是卫阿鸾,她们姐妹两个虽非一母所生,但自幼情笃,何况卫阿鸾之前有六七年没进京,姐妹俩已经将近十年不见面,这次一见,面目虽没大改,可终究是有了变化,难免相对唏嘘。
好容易有个空,包氏赶紧让道:“大姐姐和外甥一路劳顿,快到屋子里歇歇。”
卫玉笑道:“现在还好,估计歇上一夜才是反乏的时候。我惦记着母亲,好几年没回来,赶紧去老太太屋子里拜见。”
卫阿鸾接过话道:“母亲也是天天念叨姐姐,今早天不亮就催着如意给她梳头穿衣呢!”
说着包氏和卫阿鸾一人携了卫玉的一只手,众人随后跟着,一起往朱太夫人这边来。
卫宜宁落在后面,看着乔家的仆人随行的虽然不多,但个个举止得体,气势上就不同于一般人家。
可见抚南王家风甚是整肃,非是一般人家可比。
卫玉是卫家的长女,她母亲燕氏是老公爷卫逊的原配,只可惜过门不足五年就去世了,只留下卫玉这一点骨血。
朱太夫人续弦到智勇公府,对卫玉疼爱有嘉,故而卫玉一向视她为生母。
虽然远嫁到了南方,不能年年回来,但每年都会派人往京城护送好几次礼物,吃的穿的都有,为的只是尽一份孝心。
乔家在南方的势力极大,但一向谨慎小心,在朝中风评甚高,也很受皇帝倚重。
卫阿鸾的丈夫乔存远虽是抚南王的第二子,但为人精明干练,是王爷的左膀右臂。
并且他哥哥自幼体弱,时不常就得卧床静养,因此外事上多是他出面协理。
抚南王虽然已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铄,身体健壮,竟不显老态。
这也实在令人羡慕称奇。
众人来到朱太夫人住的上房,老太太早命人重新上了茶水,又把卫玉最爱吃、南边又不常有的几样果品端上来。
卫玉进了门就给朱太夫人请安,跟在她身后的乔疏桐则恭敬地跪下,端端正正地叩了个头。
“快快掺起来!”朱太夫人忙叫人扶起乔疏桐,说道:“才几年的功夫,这孩子竟长得这般高了。上次回来时还是小孩子模样,如今已是大人了!”
又向卫玉母子逐一介绍了一遍卫家的几个孩子,双方一一厮见。
十几岁的孩子变化是最大的,有时几个月不见,就会有不小的变化,何况是三四年的时间。
卫玉看着卫家的这几个孩子,卫长安身材瘦高,乍一看也算斯文白净,只是肩膀有些下溜,一双眼睛眸光如流水闪烁,颇显得心智不坚。
卫宜宓出落得容颜妩媚,身姿窈窕,眉宇间带着几丝傲气,倒不是她刻意装的,而是天生如此。
“宜宓已经聘给了封家的大儿子,”朱太夫人说道:“定好了明年三月过门。”
卫玉还不知道这件事,封家这门亲事的确有些仓促,定下来的时候她正在半路上,因此不知道。
“这么说来还真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卫玉笑道:“封家的孩子比宜宓应该大个三四岁吧?”
“姐姐说的不错,”包氏笑道:“这次回来刚好能赶上宓儿的婚事,索性在这里多留几个月,打发她出了门子。”
卫玉自然不会推辞,说道:“这么大的喜事儿我当然得留下来,到时候得好好准备一份大礼。”
再看卫宜室卫宜家两姐妹,纤巧风流,妩媚有余,端庄不足。
这个模样在小户人家也算出众,可在大家小姐中就显得流于下乘了。
但这只是心里如此想,嘴上自然是要夸赞一番的。
卫玉对卫宜宁几乎已经没了印象,大约只在她周岁的时候见过几面。
如今只觉得她看上去十分顺眼,安安静静又落落大方,不争不抢不卑不亢,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尊贵来。
不禁感慨道:“宜宁周岁时我恰好回京省亲,只记得她小时候皮肤极白,眼睛乌溜溜的煞是有灵气。如今已然是大姑娘了,怎么怨得我们老!”
乔疏桐忍不住笑了,说道:“我看五妹妹和母亲有几分相像,说是我的亲妹妹也有人信。”
他这么一说,众人忍不住留心看了看,朱太夫人道:“真格的,原来我就觉得宜宁和她小姑姑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如今看来竟是和玉更像。”
卫玉和卫阿鸾面容上有那么两三分相似,细细端详卫宜宁的长相,的确和卫玉有五分相似。
包氏一边亲自给众人倒茶一边说:“我们家这几个也还罢了,说起来疏桐才真是芝兰玉树,放眼京城也没几个能和他比的。”
卫阿鸾也忍不住夸:“这孩子真是好,跟他一比,我们家那几个可是要退一射之地了。”
卫玉笑着摇头道:“妹妹可别自谦,你家那几个都极好,说起来怎么一个也不见?”
卫阿鸾道:“三个大的跟他大伯去老家那边祭祖了,这两日也该回来了。小的有些闹伤风,所以就没带过来。”
众人正说着,丫鬟进来请示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包氏忙说:“瞧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连正事儿都忘了,大姐姐和外甥舟一路辛苦,这顿接风宴可得好好吃。”
说着便掺起朱太夫人,招呼众人去西花厅用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安顿好
接风宴不同往常,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拘束,众人都是说得多吃的少,只因实在有太多话要说。
朱太夫人兴致很高,这两个女儿如今都在她跟前,老人家盼的就是个团圆。
众人为了让老太太开心也要比平时多说几句,因此饭桌上很是热闹。
卫宜宁发现乔疏桐极其平易近人,全然没有一般贵公子的矜持傲慢。
卫长安和他挨着坐,不管说什么他都能得体应对。
卫宜宓心中不免微微失落,若是按照原本的打算,她是要嫁到南边去的。
乔疏桐如此出众,就算和燕肯堂想比也不遑多让,比封玉超要强上许多。
只是自己的婚事如今已成定局,多想也无益了。
其实就算她嫁到南方也不可能嫁给乔疏桐,只是她见了如此出众的人物就不免想入非非罢了。
卫宜室卫宜家一见乔疏桐如此随和,便一力巴结讨好。
她们没有太多奢望,单纯只是想讨好他。
她们在这府里势单力孤,总想找个依靠,哪怕这依靠只是暂时的。
更何况乔疏桐无丝毫傲慢的神情,对她们一样彬彬有礼,让她们备感礼遇。
和他一比,卫长安这个亲哥哥实在有些不够格。
一时饭毕,佣人们撤去盘碗,又端上茶来。
卫玉想起京中的几家亲眷,少不得一一问问近况。
只是人事代谢,祸福无常,细说起来自然又是一番唏嘘。
又叙了半天闲话,考虑到朱太夫人每天必须要歇个午觉,包氏便满脸堆着笑起身说道:“大姐姐早起就赶路,又说了这半天的话,也该歇一歇了。老太太每天也是要睡午觉的,不然下半天就精神不济。”
卫玉笑道:“是呢,饭后也有一会儿了,歇一歇还得接着聊呢!”
当下卫阿鸾送朱太夫人回房去,包氏则陪同卫玉母子到事先收拾好的客房去。
“准备的有些仓促了,姐姐若是还有什么要用到的东西尽管吩咐,这是你的娘家,千万不要见外。”
包氏自谦道:“这些使用的东西和你们王府没法比,姐姐和疏桐且担待些吧!”
“舅母费心了,”乔疏桐一脸谦和如玉的微笑:“处处周全,真比在自己家还方便。”
“哎呦,这孩子越发懂事知礼了,真是叫人打心眼里喜欢!”包氏笑着说:“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你去自己屋里歇一会儿吧!”卫玉对儿子说道:“不可到处乱跑。”
乔疏桐听了恭恭敬敬的答应着转身去了,包氏兀自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企羡的神情,这样的好孩子倘若是自己亲生的该多好。
卫玉等儿子离开之后,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对包氏说道:“宜宛的事上些日子阿鸾写信告知我了,真是可惜!”
卫阿鸾知道姐姐要回京,并且想到包氏绝不会写信告知卫玉这些事情的。
若是卫玉不知情,进了府后贸然问起,难免彼此尴尬。
所以她特意提前两个月写了封信,把卫家最近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大致都告诉了卫玉,只是让她有个准备。
尽管这封信写得不是十分详细,可卫玉看了之后依旧非常吃惊。
不过短短一两个月,卫家接连死了好几口,且卫长安还被下了狱。
至于梅姨娘和柳姨娘所用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令人发指。
包氏听她提起,忍不住落下泪来,说道:“四丫头无福,叫人给暗算了。也是我太粗心大意,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
“死者长已矣,你也要节哀才是。”卫玉宽慰道:“改日我叫疏桐代我去给宜宛和宜宝上柱香,可怜见的,才那么小的年纪。”
包氏一边擦泪一边说道:“姐姐有心了,只是她们终究是小辈,没的折煞了她们。”
那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包氏才起身说道:“姐姐快歇着吧!才刚回家,别为这些事操心了,多歇一歇,养足精神最要紧。许多亲戚故旧听到你回来少不得都要来拜访的,更有数不清的应酬,咱们自家人怎么都好说。”
卫玉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就说:“你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这么一大家子全指着你忙上忙下。如今又到了年关,还有宜宓的亲事,你如今可是最忙的人。我不拿自己当外人,你也不要把我们娘们儿当客人,抽空就歇歇,你也不年轻了,要知道疼自己!”
一句话把包氏的眼泪又说下来了,握住卫玉的手道:“姐姐,这半年多,只有你和妹妹如此安慰我,我这心……”
卫玉也忍不住叹息,不论包氏平日为人如何,这一番经历的确惨烈,换成是谁都得脱一层皮。
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失去孩子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快别伤感了,都是我不好,又提这些伤心事,”卫玉自责道:“这个家还指望你呢!”
话虽这么说,可如果连提都不提也说不过去,总是得稍微问一问,才算是全了礼数情分。
包氏勉强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这也就是在姐姐跟前,别人面前说起这些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包氏叫人把乔家的仆人们都带下去休息,叫自己府里几个得力的下人过来伺候。
之后才退出去,回自己的住处歇息片刻。
到了下午,卫玉过朱太夫人这边来说话,卫阿鸾说道:“大姐姐、疏桐,我来的时候我们老太太和大嫂特意再三的嘱咐我,后日一定要到我们家去做客,你们千万要赏脸。”
卫玉笑道:“你不说我们也要去的,我也是好多年没见你家老太太了。”
这时乔家跟来的丫鬟已经把卫玉给众人准备的礼物都找了出来,一开始下车箱笼都堆放在一处,如今才整理好。
卫玉就把给各人准备的礼物一一分送过了,叫卫阿鸾把给邵家人的礼物带回去,定好自己后日带着儿子去勤勇公府拜访。
自此卫玉母子就在卫家住了下来,他们的住处离朱太夫人很近,方便走动。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寻踪
昨夜又落了一场雪,清早却是个大晴天。
泠泠风中暗挟着梅花的冷香,透过窗棂飘进屋子里来。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梅花开的比往年要盛,”春娇提着鼻子嗅了嗅说:“后院那几棵红梅开得好热闹,映着白雪分外精神,姑娘可要去看看?”
卫宜宁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微微发酸的颈项,说道:“不看可惜了,去看看也好。”
如今卫玉回来省亲,每日都陪着朱太夫人说话,卫宜宁也就不像以前那样常待在老太太那边,每日早起问安后就回自己的院子。
一来为避嫌,免得有人以为她刻意巴结大姑姑;二来她们母女谈话自己也真的有些插不进话去,未免多少有些不自在。
如今春娇劝她去赏梅,卫宜宁记得那几棵红梅树,还是祖父年轻时亲手植下的,每年只有到了最寒冷的时候才开。
母亲王氏最爱在雪天到树下赏玩,那白雪红梅造就的琉璃世界,母亲笑得娇憨如少女。
父亲若是不忙也会相陪在一旁,加了冰糖姜片的热花雕,饮一杯下去就能酝酿一首小诗出来。
卫宜宁至今还记得父亲干净修长的手指握着湖笔挥毫的模样,还有在旁边认真研磨眉眼俊秀的哥哥卫福安。
如今这几位亲人都不在了,那就替母亲去看看也好。
卫宜宁压下心中的伤感,穿了雪青羽缎,戴了观音兜,趿了蜡木屐,扶着春娇慢慢出了门。
来到后院,果然见那几株老梅枝如僵虬,花似蒸霞,香气凛冽,令人精神为之一畅。
“外头太冷,姑娘可别看太久了,当心寒气入体,”春娇说道:“若是真喜欢看,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咱们折它一大枝拿回去,供在瓷瓶里,姑娘就可在屋里慢慢观赏了。”
“折它做什么,”卫宜宁听了失笑:“让它好好地长在树上不好吗?”
卫宜宁一向不喜欢折花,她是觉得开在枝头有根有叶的花才有灵性,折下来的虽美却已是断了生机,纵然美也无用了。
正看着,有人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见了卫宜宁忙站住了请安。
卫宜宁认得她是看管卫宜容的丫头,便随口问道:“七妹妹呢?”
那丫头答道:“奴婢正在找七姑娘呢!早起一转身就不见了,我已经找了大半个府了,还是没找到。”
卫宜容年纪不大却很淘气,经常不见踪影,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可是如今天气这样冷,万一她钻到哪个没人的地方冻坏了可就遭了。
卫宜宁知道包氏最近不是一般的忙碌,已经全然顾不上卫宜容了,府里的下人们捧高踩低,也不把她当回事。
只有一直看管她的丫鬟为此事着急,因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她是一定会受惩处的。
“我帮你找找吧!这么冷的天不是闹着玩儿的。”卫宜宁略一思忖开了口,她只是觉得稚子无辜。
卫宜容因为她生母的缘故,卫家人都不喜欢她。
包氏明面上待她不错,穿衣用度上并不克扣,但其实非常严苛,动辄就以“教规矩”为由打骂她,且无人敢置喙。
那丫鬟听了自然感激,连忙说道:“五姑娘,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我这一早晨腿都快跑断了,也没人说要帮帮我。”
如今府里头一半人忙着年关的事,剩下的人都在忙卫宜宓的嫁妆。
那些下人最会看人下菜碟,有功夫都跑到包氏跟前献殷勤去了,谁会管卫宜容的事呢!
卫宜宁神色淡淡的,说道:“咱们三个分头找吧,找过的地方先不找了。”
于是三个人分了三个方向找,卫宜宁往西南走,那边如今是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因为以前梅姨娘和柳姨娘住的院子都在那边,出了事后就锁起来了,再没人住进去。
大约是不想再看到她们生活过的地方,新来的桑姨娘也是另收拾了别的院子居住。
智勇公府极大,不差这两个院子。
卫宜宁一路上只碰见了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婆子,问她可见没见到七小姐,谁知这婆子聋得厉害,根本听不清卫宜宁说的是什么。
卫宜宁也就不再问,摆摆手让她去了。
沿着穿堂一路走过来,心里面忍不住感叹,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没住人,这两处就显得十分颓败荒凉了。
想当初柳姨娘正得宠时,她的院子可是非常热闹的。
尤其是两个孩子的嬉闹声,从早到晚不停歇。
还记得梅姨娘最喜欢虞美人,院子里种得满满的,姹紫嫣红的好不艳丽。
如今冷清得连一只麻雀都没有,灰寂寂的,没一丝生气。
卫宜宁心头虽然感慨,脚下步子却不停。
路中央的积雪清扫过了,看不到什么明显的脚印,但在路边的积雪上看到半个小脚印,只能是卫宜容的。
并且足尖朝西,显然是往那边走了。
卫宜宁快步走上前去,很快就发现柳姨娘院子的侧门半开了一条缝,这个空隙大人是过不去的,但三四岁的孩子却完全没问题。
卫宜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只见门板上挂着一缕布丝,水红的颜色,应该是从卫宜容的衣裳上头刮下来了。
院子里头的雪没人清扫,能看见一路踩过的小脚印,卫宜容显然是跑到这里来了。
看了看门上的铁锁,卫宜宁决定翻墙进去。
进了院子,顺着脚印一路找过来,转过正房就见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蹲在雪地里。
卫宜容手里拿着一只铁钎,正一下一下地捣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下贱种!害人精!饿不死的臭虫!吃吃吃!就知道吃!撕烂你这张偷吃的嘴!上不得高台的东西!浪费我的心血!”
她骂的话绝不像是小孩子的口吻,显然是模仿大人的话。
卫宜宁知道这多半是平时包氏骂她的话,如此不堪,显然不是为了教导,而是为了泄恨。
卫宜容自从回府,包氏就亲自教导她,人们还都说包氏大度贤惠,实则只是把她当做私底下泄愤的对象罢了。
卫宜容还小,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单知道害怕,害怕久了就会记恨。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可以杀但别折磨
如今她跑到这里来,不自觉就模仿起包氏。嘴里说的都是包氏平时斥骂她的话,并且模仿的惟妙惟肖。
小孩子并不是很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却已经会模仿了。
卫宜宁往前探了探身,看见卫宜容身前放着一只捕鼠笼,里头关着一只半大老鼠。
废弃的院子里常会有老鼠出没,怕咬坏了家具什物,就会在各处放置捕鼠笼。
佣人会定期查看,捉到老鼠了就会弄死,然后在里头重新放上诱饵。
卫宜容想必是发现这笼子里关着老鼠,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只铁钎,现在正用铁钎反复扎这笼子里的老鼠,看它又惊又痛吱吱乱叫就觉得很好玩儿。
一边扎一边模仿包氏的语气咒骂,玩儿得正起劲儿,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
卫宜宁正要上前,忽听有脚步声传来,她便侧身站到了廊下的柱子后头。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藏好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来人青裙蓝袄,一张鹅蛋脸,眉目柔婉,是桑姨娘。
卫宜宁和桑姨娘不熟,她进府后一直十分低调,每日也只有给老太太和包氏请安的时候偶尔会遇见。
就算见了面也只是彼此简单的问候,从来也没深谈过。
因此谈不上了解。
不知她为什么回来这里,是专程寻找卫宜容的吗?
“七小姐,跟我回去吧!一会儿该吃午膳了。”桑姨娘声音轻柔,走上来想要扶起卫宜容。
“我不,”卫宜容还没玩儿够,指着笼子里的老鼠说:“你看,我一戳它它就吱吱地叫,真好玩儿。它还流血呢!”
桑绿枝这才看到笼子里的老鼠,还有卫宜容手上的铁钎。
“七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桑姨娘蹲下身问。
“扎老鼠啊!”卫宜容理直气壮:“老鼠是坏东西。”
“老鼠的确不好,”桑姨娘道:“但你这么做也不对。”
“为什么?”卫宜容瞪着大眼睛一脸迷惑。
“老鼠作恶,你可以杀了它,但不该折磨它。”桑姨娘道:“你这么一下一下的用铁钎扎它,就是在折磨它。”
“可是时间久了它就会死了啊!”卫宜容说道:“不是一回事吗?折磨坏东西也不行吗?”
“不是一回事,”桑姨娘摇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你还太小。老鼠是坏的,你可以杀死它,但一下能结果就尽量不要用两下。像你这样折磨它,虽然最终让它丧命,但也会让你变得残忍,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你是我娘吗?”卫宜容忽然问道:“你刚才在管教我,他们说当娘的可以管教孩子。我管你叫娘,以后你随便管教我。”
“不,七小姐,我只是你的姨娘,”桑绿枝连忙说:“这一点可千万不能错,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
可卫宜容十分想要有个娘,她失落地说道:“为什么我没有娘?刘妈不准我叫她娘,夫人不准我叫她娘,你也不准。”
刘妈就是那个当初给她接生并掉包的产婆,把她带到三岁多,虽然日子苦点,但对她还不错。
所以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卫宜容却还记得刘妈。
桑绿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七姑娘,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没有些什么,所以没有娘也不奇怪。夫人是你的母亲,你受她的教导就够了。”
卫宜容似懂非懂,但是她很怕包氏,尽管此时包氏不在跟前,她也不敢乱说。
只是胡乱地点点头,假装自己已经明白了。
“七小姐,快些跟我回去吧!你在外头的待的已经太久了,看看你的手都冻红了,再不进屋子里暖暖会生病的。”桑姨娘握着卫宜容的小手,感觉像握着两块冰疙瘩。
卫宜容很怕生病,因为会喝很酷的药汤,还不准吃肉,每顿只能喝米汤。
“那这只老鼠怎么办?”卫宜容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了这只老鼠。
桑绿枝低头看了看那只老鼠,身上有好多处伤,有的地方血凝住了,有的地方还在流血,把毛都浸湿了。
瑟瑟缩缩的,股栗欲堕。
桑绿枝从卫宜容的手里拿过铁钎,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卫宜容的小脑袋上,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肩上。
这样的话,卫宜容就看不见接下来的事情了。
卫宜宁看见桑姨娘一下将铁钎插进老鼠的心口,很干脆地结果了它的性命。
这只老鼠满身是伤,活着也受罪,倒不如给它个痛快。
“走吧七小姐,我带你回去。”桑姨娘起身,把铁钎扔到一边的雪堆里,领着卫宜容循着她的来路走了回去。
原来这院子的后墙外面长了一棵酸梨树,踩着它可以攀上墙,只是出去的时候要麻烦些,须得找东西垫脚。
等她们离开之后,卫宜宁才从柱子后面出来。
经过这件事不由得对桑姨娘刮目相看,觉得她是个通透人,并且心地不坏。
卫宜宁也从原路返回,过了没多久,春娇找了过来,见了她忙说:“五姑娘回去吧,七姑娘已经找到了。”
卫宜宁点点头说句知道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边桑姨娘把卫宜容从废旧的院子里带出来,见她身上弄脏了,而且明显冷得很。
这时候若是让包氏看见了,难免又要训斥她一顿,所以就悄悄地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让阿蔓阿萝两个烧了热水,又叫卫宜容的丫鬟悄悄回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给卫宜容洗了个热水澡,重新打扮穿戴过了,又哄着她喝了几口生姜煎葱白汤。
卫宜容粉白的小脸儿吹弹可破,不客气地拿了桑姨娘屋子里桌上的点心吃。
她平时没少进这屋子找吃的,都已经习惯了。
桑绿枝知道包氏现在忙得很,根本没时间仔细查看卫宜容的事情,所以自己多照顾她一些也不会有事。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卫宜容身份敏感,若是可以是该尽量远离的。
可她实在可怜,自己虽然已经尽量克制,却实在狠不下心。
虽然她一直不让卫宜容叫她娘,可这孩子经常会偷偷地叫。
她虽然一次也没有答应过,可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软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卫宜宓大婚
物候暗换星斗移,旧联变作新桃符,转眼到了年关,除夕连着元日。
祭祀祖先、发放红包,直忙完了除夕夜这顿团圆饭,才算交代完了一整年。
按旧俗,正月里应是最清闲的。
官员休沐,学堂放假,闺阁忌针线,平时不许沾惹的赌钱吃酒,在正月里反倒成了正事。
家家开宴,户户放赌,每天都玩乐到深夜。
唱戏班子忙得脚不沾地,只因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都要唱上几台大戏方才显得有派头,整个正月能挣下半年的口粮钱,嗓子唱劈了也不能歇着。
对于戏班子来说正月里没赚着钱,这一整年都别想攒下积蓄了。
除了唱戏吃酒赌钱,也有些文雅的游戏,弹琴下棋、联诗作画,几个志趣相投的凑在一起就可以消磨一整天的时光。
然而今年智勇公府因为要筹备卫宜宓的亲事,所以正月里也不能消停。
虽然依旧像往年一样宴请和唱戏,却总是不能如平常那样闲适,还有太多事没准备齐全,整天都忙忙乱乱的,玩乐也不尽兴。
府里头的仆人一个都没准假,每人额外封了十两银子的红包,算是给的补偿。
下人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别说额外赏了银子,就是只给工钱谁又敢多说什么。
和包氏等人想比,卫宜宁算是个闲人,所以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正月里在府里除了吃和睡就是看书,偶尔给朱太夫人搭搭牌,陪着说些闲话。
期间去了肖家,燕家和韦家赴宴,更是在韦家小住了几日。和众姐妹厮混了七八天,才又回来。
肖卿卿身体恢复了不少,也留卫宜宁住了两天。
闲中日月长,却也不知不觉就出了正月。
二月没有正月热闹,可玩乐的事依旧不少,也是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到了三月,初二日是卫宜宓出嫁的日子。
这一番隆重热闹就不必说了,包氏为了让女儿嫁的风光,嫁妆单子摞了足有一尺厚。
双生女羡慕得四只眼睛冒火,这些嫁妆顶得上全府二十年的进项,她们一辈子也不大可能有这么多钱。
卫宜宓嫁到封家靠这些嫁妆就能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根本不用花封家一文钱。
包氏这么做显然是要女儿嫁过去有面子腰杆硬,何况卫宜宛已经没了,她的那份嫁妆也用不上了,索性都给了卫宜宓一个人。
卫宜宁倒不觉得怎样,她既不嫉妒也不羡慕,卫宜宓出嫁,从此后跟她见面就少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交手的机会。
一身大红织金嫁衣的卫宜宓,头上戴着赤金嵌宝凤冠,垂下一排珍珠流苏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一抹红唇和纤柔的下颌若隐若现。
拜别父母的时候,包氏到底是没忍住哭了,卫宗镛也红了眼眶。
卫宜宓也忍不住洒了几滴珠泪。
出门上轿只能兄长送出门,父母是不能跟着出去的。
卫宜宓被哥哥卫长安扶着走了出去,身后的包氏咬着嘴唇泪落如雨,一旁的丫鬟婆子也有陪着哭的也有劝的,混着催妆曲的鼓乐一片声的嘈杂混乱。
封家也是大排宴宴,上百桌的流水席,穿梭般的人来人往,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只是偶尔还会有人私下里议论。
“卫家这门亲事定得可有些仓促啊!”
“谁说不是呢!之前可是半丝动静也没听到,瞒得够严实的。”
“这么说隋家也就算了?好歹是自幼定下的亲事,说悔婚就悔婚了。”
“隋家不愿意又能怎样?当不得封家一力要退亲。”
“话说回来隋家也真有骨气,我听说接了封家的信之后就把婚书退了回来,可那一万两银子没收,说不过是姻缘作废,他家并无损失,说不定还是好事。”
人们虽是小声议论,可也有一句半句传到了封家人的耳朵里。
封毅的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很不舒服。
卫家这门亲事是迫不得已,要说满意是绝谈不上的。
封毅夫妇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卫宜宓所为不合大家闺秀的要求。
不管出于怎样的缘由,与男子夤夜相约都是不体面的,谁家有教养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可如今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既然不能不娶她,就得考虑封家的脸面。
有什么不满只能藏在心里,在外人面前一概不表现出来。
封玉超这天表现得也都正常,看不出丝毫的勉强。
虽不至于多么欣喜,却也是笑容满面,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卫宜宓早早折磨死,所以在人前刻意表现得处处得体,好叫人看不出端倪。
封家这头热闹喧,直到了日落十分才送走了客人,近亲却不离开,到底闹过了洞房才散。
卫宜宓在喜婆的服侍下略微用了一点燕窝粥,封玉超喝得醉了,进了洞房勉强喝了一杯合卺酒就支撑不住躺下睡了。
卫宜宓的陪嫁丫头喜凤上前低声道:“姑娘,奴婢给您卸妆宽衣吧!”
另一个丫头喜燕也说:“这一天折腾下来姑娘也乏了,早些睡吧!明早还要早起奉茶呢!”
卫宜宓点头,让两个丫头给她卸了妆,除了外头的衣裳。
丫鬟退下去后卫宜宓自己放下销金帐子上了床,封玉超已经睡熟了,乍手乍脚地占了大半个床。
卫宜宓只好贴着外侧睡,好在床够大,不至于掉下去。
龙凤喜烛的光轻轻跃动,透过纱帐,把浅浅的纹路投在卫宜宓脸上,使她的神色晦暗不明。
谯楼上打过二更,卫宜宓眼皮沉重,呼吸逐渐绵长。
忽然,屋子里忽然卷起一股小小的旋风,滴溜溜在地上转了几圈,竟然把龙凤喜烛给刮灭了。
卫宜宓忽地醒了,屋里的黑暗让她止不住心惊。
新婚夜喜烛是不能灭的,这象征着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可如今夜还未深烛火就灭了,卫宜宓总觉得有些不祥。
她没惊动外头上夜的丫鬟,而是自己悄悄起床下地,小心摸索着重新点燃了蜡烛。
烛火微微摇曳,由小变大,卫宜宓重新回到床上,心中总是觉得不安。
直到了午夜才实在支撑不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