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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一个醉鬼

    冬季日短,刚到酉时,就已经彻底天黑了。

    一辆带篷的马车碾着冰雪往南城门赶,再迟一些主城门就要关了。

    主城门一关,车马就进不了城,只剩下两边的小门可供单个行人出入。

    赶车的人嘴里呼着白气,把鞭子甩得震天价响,驾车的马浑身是汗,却还是拼了命往前奔。

    “你把车里的货扎紧些,”赶车人对着车里说话,显然里头有他的同伴:“城里人多,莫要惹出乱子来!”

    “知道了,”车里的人语气有几分不耐烦:“老子还用得着你来教。”

    他们足足赶了一天的路,没吃没喝,此时饥火上升怒火也就遏制不住。

    这差事谁也不愿做,偏偏派给了他们两个。

    主子的话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走小路吧,”车里的人说:“能快些。”

    赶车的人想了想,小路虽没有大路好走,但胜在是条捷径,于是拨转了马头,上了一旁的小路。

    开始还好,走到一半的时候路面泥泞,车轮陷了进去。

    赶车的就骂:“真他妈倒霉!”

    又喊车里的人:“还不快下来推车!”

    车里头的人也下了车,不情不愿地骂着路不好走。

    赶车的在前头拼命的打马,后面的人卯足了劲儿推车,可是车只是前后动了一动,根本没能走出去。

    眼看着要来不及,赶车的疯了一样抽打着马车。

    他们两个今天实在是太倒霉了,从早起出来就各种不顺。

    上一匹马马掌脱了,劈坏了马腿,他们只好临时换了一匹农户养的马。

    但是这匹马的脚力不行,连着走两个时辰就再也快不了了。

    “我说你倒是使劲推呀!”赶车的对推车的人大吼:“把他妈在窑姐儿身上的劲儿都使出来!”

    推车的大骂:“我他妈把使在你奶奶身上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赶车的又照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两鞭子,那马实在受不了,扑通一声躺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眼看就不行了。

    “妈的,这可如何是好?!”两个人都傻眼了。

    “我就说你不该买这匹马,一看就是个有病的,”推车的埋怨道:“早知道还不如买那匹骡子呢!”

    “少他妈放马后炮!”赶车的啐了一口:“你没听主人家说那骡子一只眼睛是瞎的!”

    “我看你比骡子还瞎!”推车的嘲讽道:“这回只怕是交不了差了。”

    “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一块想办法。”赶车的道:“没道理到时候只砍我一个人的头。”

    “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这荒郊野外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哪去想办法?除非有人给你送马来。”赶车的抱着肩膀撇嘴道:“要知道我可不是神仙。”

    “你”赶车的刚要骂他,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你还别说,真有人送马来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晃晃悠悠走来了一匹马,那马异常高大神骏。

    虽然只是慢悠悠地走着,可步履矫矫,气势赳赳,绝非凡物。

    看得那两个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只可惜此时天色昏暗,看不清那马什么毛色,并且马背上似乎驮着什么东西,老大的一堆。

    “这马怎么连龙头和缰绳都没有?”赶车的说道:“不会是从哪个马路里跑出来的吧?”

    “要我说不用管那么多,咱们先拿来用用,有什么事进了城再说,”推车的道:“可不敢耽搁了正事。”

    赶车的想了想,也说:“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咱们得快些进城。”

    说话间那马就已经走到了跟前,这路本就不宽,再加上有马车拦着,那马就走得更慢了。

    赶车的说道:“这马上驮着一个醉汉。”

    马背上的人浑身酒气,且鼾声大作,俨然是睡着了。

    “一个醉鬼有什么好怕的,”推车的不以为意:“咱们把他掀下马去不就得了。”

    赶车的就说:“这不太好吧?”

    推车的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好人了。”

    赶车的失笑:“是呢!我犯糊涂了。”

    两个人走上前,合力想把马上的人推下去,却像是在推一堵城墙,根本撼不动分毫。

    两个人面面相觑,赶车的说道:“这可怎么办?”

    “还有一个办法,”推车的有些急智,说道:“咱们用绳子把这人拦腰拴住,另一头绑在路边树上。”

    “然后呢?”赶车的问。

    “你把那匹劣马的龙头解下来给这匹马戴上,然后使劲赶马,马一跑不就把这个醉鬼给摔下来了吗?”推车的道:“这样咱们就能把这匹好马换上了。”

    “嘿嘿,的确是个办法。”赶车的乐了。

    两个人一个拴醉汉,一个给马戴龙头缰绳。

    赶车的给马戴上龙头后问道:“你那边拴好了没有?”

    推车的须得爬到马背上才能把那醉汉捆住,可他刚上来就被醉汉给捏住了脖子。

    那大手如铁钳一般,推车的吓得一声不敢叫唤。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醉汉说着下了马,铁塔一样戳在地上,单手提着推车的,像拎着一只死鸡。

    赶车的大惊,赶紧跪下道:“好汉饶命!我们两个猪油蒙了心,冒犯了您老人家。”

    醉汉看了看四周,指着陷在泥里的马车道:“这车上是什么?看你们两个鬼鬼祟祟,一定干的是不光彩的勾当。”

    “我们是往城里运货的,”赶车的忙说:“因为贪近走小路车子陷住了,见了您老的马神骏,这才出此下策。”

    醉汉听了把手里提着的人放了下来,走到车后面单手轻轻一推,那车就从泥里出来了。

    那两个人惊得半晌合不拢嘴,但马已经半死,无论如何也拉不了车了。

    “把车套在我的马上吧,”醉汉道:“行路之人难免遇到难处。”

    这两个人千恩万谢。

    醉汉复又骑在马上,那两人则坐进了车里。

    马车很快进了城,醉汉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你们的货要拉到哪里去?”

    问了几遍没人回答,于是下了马掀开车帘一看顿时傻眼了。

    先前的那两个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车里倒有四个被捆着手脚堵着嘴的小孩子。

    几丈开外的小胡同里,两个人躲在暗处。

    “依我说何必跑呢,”赶车的有些不甘心:“咱们反正进了城,又没人发觉。”

    “你个蠢货!”推车的骂道:“真是从乡下来的,连超勇公都认不得。他可是咱们主子的对头,一旦被他发现了,咱们两个可就没命了。”

    “那现在怎么办?回去之后跟主子怎么交代?”赶车的怂了。

    “回去?你他妈还想回去?”推车的冷笑:“看看你的两条腿结不结实,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换个脑袋

    一灯如豆,根本无法照亮偌大的屋子。

    冬瓜和葫芦大眼瞪小眼,看着对面或坐或躺的四个孩子。

    对面八只小眼睛也怯怯地望着他俩,彼此对视如幼猫和大狗。

    钟漫郎还没醒酒,把四个孩子交给冬瓜和葫芦之后回自己的房里睡大觉去了。

    此时鼾声阵阵,便是山崩海啸也绝不可能醒了。

    “这几个都是公爷的?”冬瓜贼兮兮地问,语气里掩不住惊喜:“我滴个乖乖,两男两女好齐整。”

    葫芦白眼球精光闪耀,冷笑道:“我劝你明天早上去买菜的时候顺便到猪肉摊子上看看。”

    “去那里做什么?”冬瓜不明所以:“是要买肉吗?”

    “我是想让你去那儿问问有没有猪头。”葫芦道。

    “要猪头做什么?”冬瓜彻底蒙了。

    “好给你换个脑袋呀!”葫芦咬着牙根说。

    “你又骂我蠢!”冬瓜委屈且愤怒。

    “你不蠢吗?”葫芦反问:“这几个孩子怎么可能是公爷的?咱们公爷什么血统你不是不知道,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哪一个是卷头发、高鼻梁、深眼睛的?!”

    “对啊,是没有。”冬瓜自觉理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是觉得公爷早该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就有点着急。”

    “那也不能随便划拉呀!”葫芦恨冬瓜不成精瓜,只是个傻瓜。

    这几个孩子小的也就两三岁,大的也不超过五岁,估计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一个个害怕的紧缩着,怎么问都不说话。

    “公爷回来就把这几个孩子塞给咱们,一句话也没说,”冬瓜此时满脑子都是问号:“难道从这以后就要把他们养在府里吗?”

    “养?!”葫芦的眉毛都立起来了:“拿什么养?!”

    不等冬瓜回答,葫芦便如一挂鞭一样爆了起来:“韦家送的那些东西已经被公爷败的差不多了,这家孩子病了没钱治,他随手丢给人家几十两。那家老人死了没钱下葬,他随手又是几十两。

    这还是少的,八月里曹参军死在边地任上,家里只剩下老母幼子,公爷跑了几千里路给人家送去一千两银子维持生计。

    这是因为曹参军曾是老公爷的部下,也还算给得着。

    可两个月前米家被革职流放,公爷帮着打点又送盘缠,足足花了三千两还挂零。

    就因为米家老爷当初在陇西任职时曾命人收敛战骨。

    上个月丛大人致仕回乡,他说人家是难得的清官,家里连雇马车的钱都不够,干脆给人家买了一辆,又准备了盘缠和衣服,前前后后又花去几百两。

    现在府里的银子拢一拢都不足一千两,你还妄想再添四张嘴?!”

    “那你当时怎么不劝劝公爷?”冬瓜道:“反正府里的银子不都是你保管?”

    “我凭什么劝?”葫芦怪叫一声道:“他是主,我是仆,主子要怎么做我自然只能服从。大不了还像以前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又不是没受过穷。”

    说完扭着腰往外走,冬瓜急忙喊道:“你可不能丢下我一个,我可不会哄孩子。”

    “那你会做饭?”葫芦转过脸来,已经完全看不到黑眼仁了。

    冬瓜赶紧说:“那好,那好,你快去做饭吧!我看着就是了。”

    葫芦到厨房里给几个孩子熬了米粥,又把晚饭时的包子热了几个。

    他做的肉包子和他的人一样,又白又胖,圆不隆冬的,但味道鲜美无比。

    这几个孩子显然是饿坏了,伸手就去抓包子。

    冬瓜和葫芦怕他们噎着,只得把吃的都端到高处,每人先给一个包子,和米粥一起吃。

    “我的天,公爷是从哪儿捡来这么四个小恶鬼。”葫芦看着这几个孩子,把整个包子全都塞进嘴里大嚼的样子不禁感叹。

    “这些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冬瓜同情的说:“你看他们的手脚上都有瘀痕,之前肯定是被捆着了。”

    “唉,”葫芦幽幽长叹道:“咱们公爷多管闲事的毛病这辈子都不能改了。”

    钟漫郎一夜大睡后醒来,想起昨天带回来的那四个孩子。

    他昨天晚上喝的大醉,并没发现那两个人有多不对劲儿,只以为是两个贪图小便宜的人。

    进了城之后,成龙处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两个人趁他不备就从车上溜走了。

    等到看清车上居然是四个孩子,且是被捆着的之后,钟野才意识到那两个人有问题。

    不过当时天色已晚,他自己又醉得厉害,大周律法规定凡有爵位及官职的人员,均不可饮酒后上堂。

    所以他就把这四个孩子带了回来,让冬瓜和葫芦照顾,准备今天吃过早饭后再把这些孩子送到衙门里去。

    葫芦做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早餐,不用招呼,冬瓜哈欠连天的领着四个孩子出来。

    昨天晚上他和葫芦分工,每人哄两个孩子睡觉。

    结果葫芦那边静悄悄的,他哄的这两个夜里总是不时的惊醒哭叫,他哄了这个哄那个,几乎一夜没睡。

    这几个孩子身上穿的衣裳倒不破旧,但一个个都有些面黄肌瘦的,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那两个人往城里带小孩子,别是拐子吧?”冬瓜猜测道。

    “拐子拐孩子不是这样的,”葫芦道:“拐子一般一次只拐一个孩子,他们拐了孩子后先把孩子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连打带饿,逼着孩子管他们叫爹叫娘,然后就可以假装成母子或父子,会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卖,最少也要上千里。”

    “葫芦说的对,这几个孩子说话虽少,但听口音都是京城周边的,那两个人的行事也不像是拐子。”钟野道。

    “如此那两个人就更可疑了,”冬瓜道:“别不是采生折割吧?”

    所谓的采生折割,就是把好好的小孩子弄成残疾,让他们去乞讨,以此博人可怜能多讨些钱。

    “这倒是有可能,”葫芦道:“不管怎么说,公爷又做了件好事,一会儿把这几个孩子送去衙门也就是了。

    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就不归咱们管了。自有那些吃皇粮领俸禄的去追查。”

    吃过饭以后,钟野果然带着这四个孩子去了衙门,把昨晚的事情交代清楚就走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曲径通幽处

    绿瓦灰墙,古木参天。

    严霜轻覆之下,冬日的禅院寂静得如同纸上的一幅画。

    哪怕有一丝动静,也是观画的人眼睛花了。

    啄食瓦缝间草籽的鸟雀都不再鸣叫,生恐啼破了这一方静谧。

    像是不敢惊醒一个万籁俱寂的梦。

    然而,曲径通幽处,别有春意深。

    后院一间小小的禅室内,靡靡的香气缭绕绮丽,销金帐子垂拖到地上,连同散落的衣物迤逦铺陈了一路,显然是从进门起就宽衣解带。

    情急的痕迹比比皆是,令人不忍直视。

    靠墙的广式螺钿床上被翻红浪,韵吐呻吟,两条肉虫纠缠得如胶似漆。

    这两个人居然在清修之地行此污秽之事,显然是胆大妄为之辈。

    在他们心中,神佛礼教都成了摆设。

    一番激烈过后是长久的沉默,如同疾风骤雨后死一般的宁静。

    金炉香尽,残烟袅袅。

    男子的手指在女子细润的肌肤上流连徘徊,薄被掩映下的水蛇腰慵懒地扭动了一下,甜腻的嗓音带了沙哑:“饶了我吧!人家实在吃不消了。”

    男子轻笑:“就要你下不了床,这样才能弥补我的相思之苦。”

    女子笑声娇媚,直酥到人的骨头里。

    灵蛇般的娇躯花枝乱颤,引人深陷。

    “你这程子忙什么?”又一番颠倒云雨后男子低声问。

    “我有什么可忙的,”女子娇弱无力说:“不过是侍奉母亲、做些针指罢了。”

    “不信你那么乖,”男子抚挲着女子胸前的软肉道:“你这么妖精似的,岂是安分的主儿?”

    女子没搭话,她眼前闪过一张少女的脸,明明还带着稚气,却总是轻轻巧巧就能化解危局。

    莫非她能未卜先知?

    当然不是,那就是极为聪明机警了,看来要对付她还真得好好下一番功夫。

    她翻了个身,玉腿跨在男子腰上,发觉对方有些心不在焉,便朝他脸上吹了口气道:“又在想哪家的美人儿呢?”

    男子回过神来,笑道:“你这个小妖精就已经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了,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女人?你这爱吃飞醋的小东西。”

    话虽如此,他刚刚的确在想一个人。

    还未长成少女,在他眼中不过是颗青涩的果子,远远未到甜蜜诱人的年纪,可偏偏挂在豆蔻梢头不让人采撷。

    世间事往往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就算再平淡无奇,一次两次得不到之后,就会变得分外特别。

    还是要继续想办法,办法总是会有的吧。

    二人各怀心腹事,表面上彼此逢迎。

    在身体上,他们各取所需,大可以放肆尽情。

    而心事,却是不能轻易分享的。他们的心犹如沼泽深处的泥淖,黑暗腐朽,轻易不能展露给别人看。

    “三天后正是礼佛的好日子,你还来不来?”男子问。

    “还来这里?”女子妖娆的媚眼斜横:“来的太频繁不好吧?”

    “我只是觉得每次来这里你都格外有兴致,”男子语气邪魅:“比在别的地方有意趣。”

    女子笑骂一声,啐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安好心的,饶是得了便宜还不忘拿人家凑趣儿。”

    “我说的是实话,”男子低笑:“你倒说说,我和我哥哥,你更爱哪一个?”

    女子脸上闪过一抹潮红,佯装嗔怒道:“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我被你们哄上了手,只能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子笑不可抑,搂住她道:“我猜你爱我更多一些,毕竟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哥哥嘛,只能算第二个。”

    女子不再说话,透着一丝倦意的脸失却了表情,像是个精雕的人偶。

    思绪犹如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栽下去,直落到往事的深渊里。

    那是两年前的早春二月,花朝节那一天。

    她早起就打扮得妍丽娇媚,坐了车出城迎花神。

    车马拥挤的东城门,她坐的马车被挤下了道。

    赶车的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她和同车的二姐姐不得不下了车无措地站在路边。

    这时候翩翩一骑来到近前,她抬眼去看,心头如撞鹿。

    家世显赫,长相俊俏的少年公子本就是她梦里的常客。

    只可惜,他的目光更多落在一旁的二姐姐身上。

    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但总有人说二姐姐比她美。

    甚至还有人说二姐姐像韦家的大小姐——那个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儿。

    她面上唯唯,心里却不屑,那些人不过因为二姐姐是嫡出的,就处处巴结讨好。

    那二木头也就比泥人多口气,怎比得上自己活色生香?

    她不到十岁就已经会描眉画鬓,涂脂抹粉,可惜只能无人的时候,自己在房中悄悄对镜描画。

    她知道家里的人不喜欢女孩子过分打扮,说那样轻浮不稳重,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她喜欢束腰,可二姐姐偏偏束胸,简直是倒行逆施。

    那位公子将马车赶上路来,二姐姐低着头蚊子哼哼似的道谢。

    她偏不,仰起了精心描画的脸儿对着他甜甜一笑,甚至在上车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帕遗落到地上。

    她知道自己不矜持,可如果矜持了,又唯恐错过他。

    情愫这种东西,一旦萌发出来就会像荒草一样疯长,更何况里头还夹杂了嫉妒。

    她就要把他抢过来,不准他看着别人。

    她的心像一只盛满了甜酒的杯子,轻轻一晃,里头的热情就会洒出来。

    果然,没过三天,她在相国寺拈香的人群里又看到了他,彼此对望,了然于心底。

    第一次幽会,她的心跳得快极了。

    在那间茶楼的小小雅间里,她被紧紧抱住,之后半推半就地失了身。

    而后数次偷期缱绻,让她深谙此中滋味,越发割舍不下。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在某个隐秘的房间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的人竟然换成了那人的哥哥!

    她惊恐无措,想要逃开,对方却又一次霸道地掠夺了她。

    情潮翻涌之时,她屈从了本能。

    她早就知道,自己骨子里有着蛇一样的欲望。

    这兄弟俩,恰好把她沉睡的蛇性唤醒了。

    从此,她沦为兄弟俩的玩物。

    可他们同样也做了她的玩物。

    既然喜欢又何须伪装?

    人生苦短,她更愿意及时行乐。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亲事黄了

    柱东王府。

    燕婷贞从房里出来,绕过后院来到祠堂。

    昨天刮了一夜的北风,早起早晨起来寒意深重。

    银鼠披风里藏着一只提篮,燕婷贞小心地提着,不让人看见。

    八哥燕云堂被罚在里头跪着已经三天了,还不准吃饭。

    她是偷偷来送饭的。

    那天她从卫家回来后,把卫宜宁的意思婉转地跟八哥说了,八哥也觉得有理,于是先去求了叔叔婶婶。

    叔叔婶婶听了自然不答应,倒不因为韦兰珊不好,而是一来燕云堂目前无功名在身,违背了燕家考取功名后方可定亲的规矩。

    二来李家此时已经向韦家提了亲,燕家若是再插一脚进去,分明会闹得彼此不欢。

    燕凌峰夫妇不可能只考虑自家儿子的心意,他们更注重整个家族的利益。

    偏偏燕云堂是一根筋,打定了主意要娶韦兰珊,又怕被李家抢先,所以又跑去求徐王妃和王爷。

    这二位自然也不同意,尤其是徐王妃。

    最终燕云堂被罚,燕家亦不肯去提亲。

    如今燕肯堂不在家,带着燕庆堂去金陵书院游学去了,要到年关才回来。

    给燕云堂送饭的事就只能燕婷贞来了。

    “八哥,我把外头的人都支走了,”燕婷贞小声道:“你快趁热把饭吃了。”

    剔红的三层食盒小小巧巧的,里头塞了满满的饭菜,燕婷贞生恐他吃不饱。

    知道八哥的饭量一直不小。

    燕云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必带这么多,我又吃不下。”

    “放心,你今天一定能把这些都吃完。”燕婷贞抿嘴一笑:“我有个好……啊不,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燕婷贞原本想说好消息,后来一转念似有不妥,就不那么说了。

    “什么事?”燕云堂先不吃饭,眼巴巴等燕婷贞告诉他。

    燕婷贞知道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韦兰珊的事,便说道:“兰珊姐姐和李家的亲事没成。”

    “果真?!”燕云堂立刻精神一振,仿佛失而复得般的惊喜:“你没骗我吧?”

    “我几时说过谎?”燕婷贞眉眼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我也是上午才听说的。”

    不是她幸灾乐祸,实在是替八哥高兴。

    李家公子可能也是极好的人,但她还是更希望兰珊姐姐能和八哥在一起。

    “为什么不成了?”燕云堂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含糊地问,他实在是饿得狠了。

    这几天他心里着实难过,九妹妹送来的吃的他也吃不下去。

    他不怪长辈们狠心,只恨自己无能,若此时有功名在身,也可像李家公子一样光明正大向韦兰珊提亲了。

    如今听说李家的亲事不成,庆幸之余也难免好奇:“怎么不成的?”

    “这个我也说不好,”燕婷贞摇头道:“就是听说圣上给李家的四公子赐了婚,指的是唐家的大小姐。”

    “哪个唐家?”燕云堂一时想不起来。

    “是兖州刺史唐大人,”燕婷贞道:“他们两家俱不在京中,不知怎么好端端的会被赐婚。”

    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除了本家去求,圣上一般是不给大臣家子女赐婚的。

    “那李家答应了?”燕云堂问。

    “自然答应了,”燕婷贞道:“一来皇命不可违,二来他家与兰珊姐姐的亲事本就还在商议中,并没有定准。”

    既然没有定准就不算数,皇帝圣旨已下,李家和韦家便默契地断了前事。

    至于皇帝为何会突然赐婚,外界并不清楚,所传言的倒是有好几种说法,可都禁不住细细推敲。

    想必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内情了。

    燕云堂并不在乎原因,他对这个结果满意极了,根本不想追究缘由。

    他是如此,韦家的人却不然。

    韦兰珊倒没怎样,还想之前一样平静,既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好似一切随缘,不争不抢。

    但老王妃和韦兰就不得不想追究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不能怪她们多心,实在是韦家女儿们的亲事总是不顺,

    一次两次还罢了,毕竟一家有女百家求,总不会提一门成一门。

    可次次不成就有问题了吧?

    韦家女儿不麻不瞎,个个貌美如花且出身高贵,何况闺门极严,从没传出过不好听的。

    凭什么到现在一个也嫁不出去?

    韦兰一边给老王妃倒茶一边温言安抚:“母亲别急,我已经托了人进宫去打听了,想必稍后就有结果了。”

    老王妃又怒又急,咳嗽了几声道:“我现在若不是出不了门,非要亲自进宫去问问,难不成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韦家女儿哪一点不如别人?要这么一次次的被作贱!”

    正说着韦兰珠韦兰琪几个也走了进来,知道老王妃动气了,赶紧过来安慰。

    “二姐姐去厨房吩咐午膳的事去了,”韦兰珥道:“母亲不用担心她,二姐姐说了她没把这事放心上。”

    “若只是不合适也就算了,可现在成了什么?!”老王妃心绪难平:“这是抢婚吗?圣上不知道李家与我们议亲,别人也不知道?!依我看就是背后有人搞鬼!”

    几个女儿好容易让老王妃暂时息怒,派去打听事的人就回来了。

    说道:“奴才问的是天恩殿的管领程瓜大人,他说李家和唐家的婚事是敬王爷求了皇上的恩典。”

    “什么?!”韦家的人全愣了。

    “敬王爷什么时候过问起这些事来?”老王妃只觉得头疼:“他老人家一向不问俗事的啊!”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去打听事的下人说:“程管领也并不清楚。”

    “好了,你下去吧!”老王妃无力地摆手:“我知道了。”

    这敬王不同别人,他是先皇的胞兄,当今圣上的亲伯父。

    原本他是可以被立储的,但敬王一心清修,于皇位不并在意,所以就由他的胞弟继位。

    也正因如此,先皇时便对他格外礼遇,到了如今更甚。

    端王平日里是不参与朝政的,但凡是他有所求,圣上无不答允。

    如今既然是他的主张,那么韦家也绝不可能去找他理论的。

    一来,根本见不到敬王,他不与俗人结交。

    二来,打扰了敬王清修皇上一定会怪罪。

    这全天下只怕没有敢惹他的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 敌不动我不动

    一大清早,喜鹊就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引逗得猫儿又跳又叫。

    秦氏满意地看着女儿吃光了面前的早饭,满面喜色地说道:“卢神医真是位神医,你才吃了他两副药,胃口就已经这样好了,等到全吃完定然就痊愈了。”

    肖卿卿自然也高兴,没有什么比恢复健康更让人觉得欣喜了。

    生病的这些日子,她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死。

    尤其是当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问诊却束手无策之后,肖卿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谁想才短短的数日,竟然峰回路转。

    卢神医找到了病源,又开了方子,才不过三天,自己就觉得胃口大开,吃什么都香。

    并且每日能睡到两三个时辰了,整个人的精神着实健旺了不少。

    只要能吃能睡,恢复到正常不过是早晚的事。

    肖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出望外,一个个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肖卿卿病愈,给他们都带来了希望,尽管这希望是各种各样的。

    肖家给了卢神医一大笔诊金,肖太傅甚至要引荐他到太医院去任职,但被卢神医婉拒了。

    他说自己过惯了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受不了太医院的拘束。

    肖太傅也不愿强人所难,就顺水推船的答应了。

    然经过此事,卢神医在京城的名号也算打响了。

    京城中许多人家都邀请他去诊病,一时间应接不暇。

    卫宜宁见肖卿卿已然无事了,便向肖家人辞行:“夫人,姐姐如今既已大安了,那么我也该回去了。”

    肖卿卿母女都不肯,秦氏道:“这可使不得,好孩子,你在这儿再住上些日子,你姐姐很舍不得你。”

    肖卿卿的确舍不得卫宜宁,虽然最后治好病的是卢神医,但的确是自从卫宜宁来了,一切才开始转机。

    如果不是她在原来的屋子里发现了蛇,自己就不可能从那里搬出来。

    搬到母亲的卧房之后,病情就稍微有了好转。

    如果不是这么缓了一缓,还不知能不能等到卢神医来到。

    更何况卫宜宁的性情温柔敦厚,稳重里透着聪明,要她怎能不喜欢?

    因此说道:“我现在还没全好呢,你可不能回去。”

    卫宜宁听了就笑:“姐姐康复指日可待,若非如此,赶我我也不走的。”

    几个人正说着,有丫鬟进来禀告道:“夫人,小姐,谭家的三姑娘来了。”

    秦氏听了忙说:“快快请进来。”

    肖卿卿不知谭蕊的真实面目,卫宜宁却不然,这条美女蛇不知又打算怎么朝自己下手呢!

    谭蕊进了院子,边笑着说道:“这万物果然是有感应的,瞧瞧,姐姐的病好了,这梅花也开了,喜鹊也来了,整个院子都透着喜气!”

    她声音酥媚,说的又是好听的话,在秦氏听来真是说不出的悦耳。

    笑着对谭蕊说:“我还想着这么多天你怎么不来,你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好好的谢谢你才是。”

    谭蕊粉面含春,流萤般的眼风扫了一眼卫宜宁。

    听这话就知道秦氏一定已经说破了是自己举荐的卫宜宁,但她并不慌。

    因为谭蕊知道,她和卫宜宁早就已经在彼此心里成了死敌了。

    只是外人都还蒙在鼓里。

    “我这算什么功劳?说到底还是宜宁的功劳大,”谭蕊娇笑着语气亲昵:“我从第一次见宜宁就知道她非同一般,胆识过人,福运深厚。”

    卫宜宁看着她恬柔一笑:“我实在当不起这八个字,姐姐夸奖得太过了。”

    谭蕊喜欢口蜜腹剑,她一样可以扮猪吃老虎,若论沉得住气,卫宜宁向来不输别人。

    秦氏母女不知就里,以为她们两个都是好的,且又都对自家有恩,当即说道:“宜宁才说要回去,我和卿卿都不肯。说起来卿卿生病这半年着实劳动了不少人,如今好了,正该好好谢一谢大家。

    我已然想好了,这几日就好好办场宴会,把亲戚朋友都请到,算是吃喜也算是酬谢了。”

    肖卿卿听了忙说:“如此宜宁就等到赴了宴再回去也不迟,知道你惦记着祖母和众姐妹,我也不好多留你,但一定要赴宴后再走。”

    卫宜宁看了看谭蕊,清澈的眼波不带情绪。

    谭蕊嘴角带笑,也没事人一样回望着她。

    “三姑娘,你到时也一定要来,”秦氏热情不掺假:“若不是你说起,我们绝想不到请宜宁来。知道你在家里要服侍母亲,但那天千万要赏脸才是。”

    “伯母,卿卿姐好了,我比谁都高兴,这么大的喜事我自然要来捧场的,这个不消多吩咐。”谭蕊口齿伶俐,笑容可掬地应承下来。

    “好孩子,这我就放心了,”秦氏笑道:“我心上那块黑云终于消散了,这半年来,我真是……”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伤感,肖卿卿眼圈也红了,她何尝不知道母亲为自己担惊受怕。

    卫宜宁倒没怎样,那边谭蕊已经哭的泪人一般了。

    “伯母这般说,倒叫我想起了二姐姐,我母亲每日以泪洗面,心里总是放不下,”谭蕊哽咽道:“我常常想若是我替二姐姐去了,母亲就可以不必这么伤心了。”

    “傻孩子,人各有命,岂是说替就能替的?”秦氏揩了揩眼角解劝道:“你是个有孝心的,你母亲得你侍奉也该老怀为安了。

    伤心自然是难免的,但时间久了总是能慢慢放下一些。

    都说心丧三年,过了三年后就会好一些了。”

    卫宜宁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谭蕊,她见过许多人,谭蕊算得上是个特别的,小小年纪如此会演戏,实在是不多见。

    谭蕊又坐着闲话了半天才起身告辞,秦氏母女留她吃了午饭再走,她说还要回去侍奉陈氏用膳。

    她走了以后秦氏还感叹:“这孩子真不错,只可惜我没有别的儿子了,否则不拘什么正的庶的,都要把她娶进门来。”

    又说:“宜宁也好,见了你们我真恨不得自己再生两个儿子。”

    卫宜宁只是笑,心想多亏秦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且早已成婚了,否则真把谭蕊娶进门还不知要闹出什么祸患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吴宫花草,六朝金粉,澄江如一匹净练,溶溶泄泄淌过古都,画图难足的金陵城即便是入了冬也难掩风流。

    夕阳西下,余晖斜铺,几点寒鸦凫水,暗青色的峰峦簇拥着瑰丽的西天晚霞,苍凉壮阔令人**。

    眼前萋萋衰草掩映的断壁残垣,曾是昔日雄主的恢宏基业,燕肯堂看着满目萧然的景象,心中不禁平添了几多感慨。

    一旁的燕庆堂也有感于此,曼声念诵道:“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漫嗟荣辱。七哥,你可要作诗志之?”

    他才不过十二岁,将这苍凉沉郁的句子念出来很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

    但燕肯堂并未打趣他,只说道:“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本是天道,你我来此凭吊不过是不能免俗罢了,大可不必多生感慨。”

    燕庆堂道:“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然不能不以之兴怀。既然七哥不作诗,那么小弟自己胡乱写一首好了。”

    燕肯堂道:“你要写自然好,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不可在此多留,咱们还是进城去吧!待回到住处你再慢慢的琢磨润色。”

    燕庆堂也说好,两个人便上了马往城里走。

    他们来金陵求学已经半个多月了,就住在金陵书院里。

    京城虽有太学,但金陵城中也着实有不少名士宿儒。到底是六朝古都,底蕴不是一般的深厚。

    更主要的是,书院中藏有上百册不外借的传世孤本,非亲至不能阅读。

    燕肯堂想来金陵书院游学已经有好几年了,今年终于成行。

    这一次他只带了十二弟燕庆堂和家中的几个随从,一路舟车劳顿只为求学。

    到了这里果然没有失望,他在勤学之余,偶尔会出来四处转转,最喜欢去各处古迹凭吊。

    今日去的便是吴宫旧址,为昔日夫差所建。

    他们兄弟二人并辔而行,缓缓进了城。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盯着燕肯堂看个不住,像他如此风姿卓绝的人物,放在哪里也不多见。

    燕庆堂在心里感叹,有个如此招风的兄长还真是麻烦,就连赶路速度都要被迫降下来。

    生恐催马快了碰到路上呆看的行人,可太慢了又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搭讪。

    都说当年潘安因为貌美,每次出去都会收到许多爱慕者所赠的瓜果。

    他这位七哥只怕不遑多让。

    从京城到金陵这一路,无论是水路还是旱路,每经一站都会有好几位女子大胆地要以身相许。

    唬得燕庆堂带了宝剑,和侍从们日夜守在七哥身边。

    在京城的时候,尽管也不乏爱慕燕肯堂的女子,但以燕家的身份和地位,没有人敢多骚扰燕肯堂。

    可到了地方上却不同了,一来他们刻意隐藏了身份,别人只当他们是一般的贵公子。

    二来此处天高皇帝远,人们只知道金陵知府便是最大的官了。

    路过一处卖玩物的摊子,燕肯堂从容下马,在摊子上用心的挑选了几样东西。

    “七哥,你买这些玩物送给谁?”燕庆堂好奇:“倒像是送给女孩子的。”

    燕肯堂浅笑,看呆了周围的人:“送给九妹妹,还有卫家的五小姐。”

    “哎?”燕庆堂惊讶:“你做什么给卫五姑娘买礼物?”

    “她是婷贞的挚友,更是救命恩人,”燕肯堂道:“难道送不得吗?”

    “应该倒是应该,”燕庆堂挠挠头说:“我只是怕她误会了。”

    他的顾虑不是没有缘由,有多少女孩子只因为燕肯堂无意的一笑就着了迷。

    若是再和她们说上一两句话,就会有不少自作多情以为燕肯堂倾心于自己的。

    燕庆堂觉得卫宜宁很好,不想闹出误会,以后彼此尴尬。

    燕肯堂却说:“五小姐是绝对不会误会的,你放心。”

    燕庆堂当然不能明白,追问道:“七哥,你怎么就笃定她不会误会?”

    卫宜宁再怎样也是个姑娘家,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更何况自己这位兄长可是昭邑第一公子啊!

    或许之前卫宜宁觉得高攀不起,自觉地不敢奢望。

    但七哥主动向人家示好就另当别论了好吧。

    “此是天机不可泄露,”燕肯堂低声说道:“你不用为此操心就是。”

    燕庆堂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也不好再深问下去,由着燕肯堂挑选完了礼物付了账,才拨开人群往书院走。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闲聊两句。

    忽然听到附近有鸟鸣声,慌乱急切,似乎极为惊恐。

    燕肯堂兄弟便勒住了马,只见一只小小的黄鸟乱扑着翅膀迤逦歪斜地飞了过来,正落到燕肯堂脚下。

    燕七公子下了马,把小鸟捡起来托在掌中,只见它瑟缩成一团,心脏剧烈跳动,一副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样子。

    “这鸟怎么了?”燕庆堂凑了过来,看了看说:“它好像没有受伤。”

    燕肯堂道:“如此惊恐一定是有什么人或物想要伤它。”

    说着四处看了看,只见头顶深紫的天幕上盘旋着一只鹰隼。

    原来这小黄鸟是遇到了天敌,故而惊慌失措,恰好落在了燕肯堂面前。

    “这小家伙命大,”燕庆堂笑道:“居然知道找救星。”

    燕肯堂见那鹞鹰徘徊不去,便把小黄鸟放进了自己怀里,而后进了书院。

    说来也怪,那小黄鸟似乎通人性一般,在燕肯堂的衣襟一动不动。

    进了书院,燕肯堂叫侍从准备了鸟食和水,并不要笼子。

    小黄鸟啾啾鸣叫,尖尖的小嘴在燕肯堂的手心上轻轻啄了两下,似乎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有个随从就说:“这鸟儿和七少爷有缘,干脆就把它养着吧!”

    燕肯堂道:“留它在这里待上一晚,想必然鹞鹰就飞走了。明早依旧放它还自然,使之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若是救了它又把它关起来,我与那要吃它的鹞鹰有何分别?”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多言,暂时找了个书箧把小鸟放在里头。

    那鸟儿也乖,吃了食水就安安静静地卧着,并不乱叫乱飞。

第二百一十六章 报仇

    金陵的冬日多晨雾。

    霏霏,如纱如幕。

    燕肯堂清早起床后,还像在京城时一样,先去演习骑射,而后回来再读几页书,用过早饭后去学舍听讲。

    那只小黄鸟经过一夜的休息,已不复昨日那般仓皇。

    用嫩红的小嘴梳理着羽毛,不时发出两声动听的鸣叫。

    燕肯堂伸出手去,小鸟便跳到他的手上,歪着小脑袋,用黑亮的眼睛打量他。

    “公子,早起已经喂过它了,”侍从过来禀告:“这小东西灵省得很,谷粒一颗不剩,糠秕连看都不看。”

    燕庆堂一边拿了卷书读着一边走过来说道:“一会儿咱们便要去学舍,顺便把它放了吧!这里时常有野猫出没,莫叫它们叼了去。”

    燕肯堂便托着这只小鸟出来,此时外面的大雾还未散。

    燕肯堂将手抬高,对那鸟儿说道:“去吧!”

    说完将手一挥,那鸟儿便扑棱棱飞起来,但不飞远,只落在不远处的墙头,看着燕肯堂等人啾啾鸣叫,似有不舍之意。

    “你走吧!我们还要去读书呢!”燕庆堂道:“快飞快飞。”

    那鸟儿又留恋了片刻,方才一展翅飞上了不远处的大柳树。

    燕肯堂等人也转了头准备走,刚走出没两步,只听那小黄鸟喳喳喳地大叫起来,像是吓破了胆,想要飞又飞不起来,只在柳树头上扑棱。

    众人不明就里,站住了脚看时,一只鹞鹰冲破雾霭飞了过来,一下就将那只小鸟捉住,不过眨眼之时已经飞得不见了踪影。

    “这鹞鹰真狡猾,敢情它一直都在这附近等着,”燕庆堂大叫:“早知这样就不放小黄鸟出来了,真可惜。”

    可此时追悔无用,唯有地上凌乱地落着几根羽毛,不用想,那只小鸟已然做了鹞鹰的腹中餐了。

    燕肯堂走过去拾起掉落的羽毛,眉宇冷冽如同凝霜。

    “七哥,”燕庆堂近前道:“你要做什么?”

    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燕肯堂如此表情,印象中的七哥永远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绝无今日这般冷肃。

    “我该为这只鸟儿报仇,”燕肯堂道:“咱们先去学舍,散了学我就去各处寻那只鹞鹰。”

    “啊?!”燕庆堂和众侍从全都愣住了:“那不过是只鸟,哪有人为鸟儿报仇呢?”

    “是啊,七公子,”一位老仆劝道:“这禽鸟相食也是天性,您大可不必如此纠结。”

    “我也知弱肉强食本应自然,”燕肯堂道:“但那只黄鸟急难之时投奔于我,我亦将它收留,谁想最终竟未能护它周全。

    都说杀人须杀死,救人须救彻。这只鸟儿虽不能言,求助之心与人何异?

    我若不能替它报仇,岂不是辜负了它的信任。”

    “十二公子,咱们该怎么办?”有侍从悄悄问燕庆堂。

    燕庆堂两手一摊,得,他七哥要是认准了什么事,别说八头牛,就是八十头也拉不回来。

    “能怎么办,自然是一同找那鹞鹰呗!”燕庆堂道:“到时听七哥吩咐就是。”

    这天下学之后,燕肯堂果然携了弓箭捕网要去捉鹞鹰。

    燕庆堂等人也要去,另外还有很多同窗也要帮忙。

    燕肯堂来金陵书院的时间虽短,但他仪容清隽、气度超凡,更兼学识渊博,对答如流,早已令一众人为之倾慕。

    因此听说他要为黄鸟儿报仇,众人也便纷纷要帮忙。

    燕肯堂先是谢了众人,又道:“诸位若要帮忙,记得需活捉那鹞鹰。”

    “啊?!”众人大惊:“活的可不好捉啊!那玩意儿满天飞。”

    “在下自然知道,”燕肯堂道:“让各位捉活的,一是怕有人弄错了,枉杀无辜。二是捉到了真凶,我还要当面告知杀它的缘由,让它知道为什么杀它。”

    “这不成了审犯人了吗?”人们说道:“意思是务必让它死个明白。”

    “正是如此,还望各位成全”。燕肯堂说着,团团向众人施了一礼:“但有替燕捉到真凶者,在下必当重谢。”

    “重谢倒不必,只求燕公子请我们吃一顿酒即可,”有人说道:“就在西施酒肆。”

    众人也哄笑着,跟着附和。

    燕肯堂笑道:“这个容易,在下一定兑现就是。”

    于是众人纷纷散开,到各处去寻找那只鹞鹰,半天的功夫虽然捉到了几只,但都不是。

    别问燕肯堂能不能辨认出真正的凶手,自幼凡是经过他眼睛的东西,无一记错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燕肯堂准备出门,继续寻找鹞鹰。

    谁知刚刚打开房门,就发现院门口站了许多人,每人手里都提了一只鹞鹰。

    这些人里有他认识的,但更多都不认得。

    一个七尺五高的大汉走上前道:“公子,我家小妹说你在到处找鹞鹰,就叫我赶紧去捉,您看是不是?”

    又一个中年汉子上前道:“公子,这两只幼婴鹞鹰是我家小姐让全家下人上山捉的,您看是不是?”

    原来这金陵城中凡是见过燕肯堂的女子都对他倾慕不已,听说燕肯堂在找鹞鹰,于是便让家里人去捉。

    因此一大早就来了上百号人,当然这还不是全部,因为有些还没有收获,继续在各处捕捉。

    燕肯堂没想到会这样,赶紧向众人又求众人把其他诱因都行了礼,一一看去,有一个和燕庆堂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手里提着的正是那只捉走黄鸟儿的鹞鹰。

    燕肯堂于是留下了这只,给那孩子一百两文银为谢,并让两个侍从好生送这孩子回去。

    又求其他人把无辜的鹞鹰都放归野外,并让侍从到西施酒肆预定座位,凡是帮忙捉鹞鹰的,都到那里去吃酒。

    之后,燕肯堂便当着鹞鹰的面痛数其罪。

    说来也怪,那只鹞鹰竟低垂了头,像是在认罪一样。

    “你是飞禽,我绝不缚杀于你,”燕肯堂道:“你也并未受伤,尽可飞去。我若能一箭射死你,便是为我的小友报了仇,若射不中,也是你命不该绝。”

    之后取了弓箭,将那鹞鹰放飞,看看飞远了,才相准了一箭射去。

    那鹞鹰中了箭,从天上落下来,众人跑过去捡起来,之间箭羽把鹞鹰的头射了个对穿。

第二百一十七章 顽劣的孩子

    白玉细脍水晶盘,翡翠屠苏鹦鹉杯。

    肖家此番宴请不比寻常,的的确确是花了心思的,不单席面讲究,排场也足够大。

    凡是肖卿卿病中来探望过的,一家没落都请到了。

    当然,除了实在有事走不开的,被邀请的人家几乎全都到场了。

    肖太傅可是皇帝倚重的老臣,又一向清高。能来他府上赴宴,人人都觉得面上有光。

    包氏也来了,秦氏见了她急忙笑着迎上来,携着手往里头让,说道:“夫人啊,您这位侄女可真是个好姑娘,我是一百个满意,一百个喜欢。”

    包氏听了客气道:“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叫您见笑了。这些日子在府上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没有没有,”秦氏忙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绝没掺假,实在是这孩子招人疼。”

    包氏自然懂得场面上的逢迎,说道:“这孩子从前吃了不少苦,我也是偏疼她些。说句实话,我自己的女儿和她比都要退了一射之地,什么好的必是要先可着她的。”

    “公爵夫人真真是心地宽大又慈悲的,”秦氏夸赞道:“宜宁在你身边真是有福气。”

    秦氏也见多识广,自然话里要抬高包氏。

    虽然她心里并不这样认为。

    卫家的丑事一桩接着一桩,就算里头不都是包氏的错,但不可能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当家主母,整个家的人际关系和风气都同她息息相关。

    卫宜宁在肖家住的这些日子,没说过包氏一句不好,肖家人因此更看重她,但不代表因此认同包氏的为人。

    只是场面上的话该怎么说还得怎么说,且一定要说得真诚无比。

    卫宜宁见了包氏主动近前问好,包氏亲昵地拉着她问东问西。

    不管怎么说,卫宜宁此番的确给包氏带来了好处,她说话的时候也有几分是出于真心的。

    “老太太整日家念叨,我们又不好来催,”包氏雍容且慈爱地笑道:“你不在家这些日子着实空落落的。别看你回来才不过半年,少了你竟是十分不惯。”

    卫宜宁低首含笑,纯良的面容犹如初生的羔羊,一派不谙世事的单纯。

    “叫夫人惦记了,宜宁也打算今日宴后就回府去。”卫宜宁浅笑道。

    “好,那到时你便和我一同回去,”包氏拍了拍卫宜宁的手道:“也确实该回去了。”

    卫宜宁给她换来了好处,卫长安成了肖家的门生,这个好处可是花钱也买不来的。

    以后便是捐官也好看,指着他科考中举是不可能了,包氏清楚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不过有自家的关系,再加上肖家的面子,捐个龙禁卫之类的郎官还是可行的。

    包氏心中也常常怨怅,怎么卫长安偏偏随了卫宗镛那等平庸草包,但凡多像自己一些也不至于

    如此操心。

    可儿子再无能也是亲生的,包氏少不得要像对卫宗镛那般殚心竭虑,做好做歹地将他扶上马去。

    想到了卫长安,包氏就不由得想到了大女儿卫宜宓,这孩子一向让她省心的,可现在却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已经都一个月了,长久下去怎么得了!

    坐在席上的包氏,面上虽然和各位贵妇们笑着寒暄,心里却总是止不住地发闹。

    卫宜宁的位子在后花厅,同席的一共有十二位,都是年纪相当未出阁的少女们,谭蕊也在。

    秦氏特意安排了她和卫宜宁挨着,自然是想让她们两个多说说话,彼此更亲近。

    谭蕊今天打扮得依旧艳丽,大红的裙袄上用金线绣了凤球牡丹。

    双眉画作远山样,配着一双滴滴娇娇滴滴的春水眼,一颦一笑都溢满了风情。

    一旁的卫宜宁穿了件淡紫色白云肩的绵锦袍,看去唯觉素雅,不显妖娆。

    她又总是沉默安静,比不得谭蕊嬉笑自若,跟谁都热络地攀谈几句。

    离开席还有好久,桌上摆着茶水和干鲜果品及几样精致点心,众人坐着闲话,也有互相串着打招呼的,来来去去做什么的都有。

    谭蕊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我来了这好半天,也该进去看看肖姐姐,众位失陪了。”

    大家都知道她和肖卿卿亲厚,旁人比不得,便由她去了。

    谭蕊出了后花厅却并没直接去肖卿卿的院子,而是站在穿堂那里假装看景。

    不一会儿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蹦蹦跳跳从前边跑了过来,后头有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跟着。

    谭蕊认得这孩子,知道是工部陈大人的老来子,小名叫官保。

    这陈家和她的嫡母陈氏算是远亲,平时也经常走动,所以和这孩子常见。

    陈官保的年纪还小不用分席,因为他父母今日都来了,所以他就前院后院地乱跑,一会儿去前头找他爹,一会儿又跑到后头来找他娘。

    谭蕊知道这孩子异常顽劣,丫鬟小厮根本奈何他不得。

    那孩子看见她就站住了,连安也不请,直通通地问:“你在这儿干嘛?”

    谭蕊不恼,笑着蹲下身和他平视:“你这么乱跑当心摔跤。”

    陈官保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你们女人,那么小的脚走路都走不稳。”

    一旁的丫鬟有些不好意思,待要说什么,谭蕊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又说:“那你好好玩儿,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陈官保问。

    “没什么就是去后院转转,看看那里养的孔雀开屏了没有。”说着起身就走。

    “我也要看孔雀!”陈官保追上来,他还没见过孔雀呢!

    他爹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家里只能住四进的院子,只有一个后花园,占地不过一亩,除了亭台假山荷花池之外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如今听说谭蕊要去看孔雀他当然也要跟着去。

    谭蕊有些为难地说:“你娘一会儿寻你怎么办?”

    “好说,”陈官保年纪小却有主张,转身对跟着自己的丫鬟说:“你去告诉我娘,说我和她去看孔雀了。”

    丫鬟自然认得谭蕊,听小少爷这么说只得答应了,看着谭蕊领着小少爷去了后院。

第二百一十八章 臭骂一顿

    陈官保兴高采烈地跟着谭蕊往肖家的后花园去,肖家的后花园占地有二十几亩,除了亭台楼阁奇石花木之外还养了不少的禽鸟,其中就有孔雀。

    陈官保头一回看到孔雀,立刻高兴地大喊大叫,他把孔雀吓得全都低垂了尾羽,慌慌张张地往笼子里跑。哪里还会开屏呢?

    园子里有专职负责饲养禽鸟的仆妇,见了忙走过来说:“这位小公子,这些鸟儿都胆小,切莫要大声的吵嚷吓坏了它们,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就好了。”

    陈官保当即把小脸一扬,眼睛一翻,对着那仆妇骂道:“你个死老婆子,本少爷用得着你管?!你这不长眼的奴才!”

    那仆妇自然不高兴,虽然并不认识陈官保,但认得谭蕊。

    知道她是谭家的三小姐,和自家小姐很要好,那孩子既然是跟着她来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低转了头到一边去了。

    陈官保在家里被娇纵惯了,根本不懂得收敛,见那婆子去了,他便捡了石子去轰打那些鸟雀,弄得整个园子不安生。

    谭蕊心里也非常讨厌他,但在表面上一点也不表现出来。这孩子对她而言还有大用处呢!

    陈官保玩得正起兴,谭蕊看着他悠悠叹了口气,陈官保听见转过脸来说道:“你叹什么气?想是嫌我烦了?”

    谭蕊摇了摇头说:“我叹息是觉得你可怜。”

    “胡说八道,”陈官保说道:“我有爹有娘哪里可怜了?倒是你,从小就没了娘才真可怜。”

    陈官保年纪虽小,但说话却分外难听,他们家和谭家走动得比较多,故而平时常会听到他父母谈论谭家人,知道谭蕊从小没了生母。

    谭蕊听了他的话也不恼,继续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你哥哥就要娶亲了,到时候嫂子进了门,过不了多久就会生下小侄儿,那个时候大家就都去疼他,没有人喜欢你了。”

    “你胡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哥哥要娶亲?”陈官保的眼睛都快立起来了,脸胀得通红。他是家里的小祖宗,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谁敢不疼他?

    “你是小孩子,这种大事当然不会跟你说了,”谭蕊笑了一下,表情带出几分不屑:“大人们都是疼小孩子的,现在你在家里最小,大家自然都疼你,可是等到有了小侄儿,他就比你小的多了,大家就会整天围着他转。”

    陈官保听了谭蕊的话,立刻咬牙切齿的骂道:“谁那么不要脸,要嫁给我哥哥?!”

    “说起来你未必认得,不过今天她就在席上,”谭蕊说道:“就是坐在我旁边穿浅紫色衣裳的那位。我可告诉你,她这个人看上去温柔贤惠,实际上却心狠手辣。

    你最好在她面前乖乖的,否则她进了门不会让你好过的。

    说不定会把家产都私吞了,到时候让你做个穷光蛋!”

    陈官保听了,怒气变得更盛,头发几乎都要立起来,双手插着腰骂道:“呸!不要脸的东西,我决不许她嫁到我家来!”

    谭蕊咯咯娇笑道:“你一个小娃娃能拿她怎么样呢?我劝你还是乖乖的吧!最好能讨好她,说不定到时候她还会对你好一些。不过嘛,再怎么好也是有限的。”

    陈官保此时已经快要气炸了,恨不得冲到那个妄图嫁进他家的女人面前,将她大骂一通。

    “这件事还没有正式定下来,外人都不知道,”谭蕊循循善诱:“你若是当面质问她,她是不肯承认的。除非……”

    “除非什么?”陈官保赶紧问。

    “除非你将她狠狠骂一顿,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如此她就会打消嫁进你家的念头了。”谭蕊假装好人给他出谋划策。

    陈官保不过是个小孩子,根本不知谭蕊说的是假话,他天真地以为把人臭骂一顿就能毁了那桩原本子虚乌有的婚事。

    所以他也顾不得看什么孔雀了,气冲冲的就往前头跑。

    卫宜宁此时正坐在那里和旁边的一位小姐说话,不防陈官保跑了进来,劈面就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也不找个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长得这么丑,就该去尼姑庵做姑子去!”

    这些话都是平时他听家里的姨娘婆子们互相骂架的话,今天拿出来对付卫宜宁了。

    满座的人都愣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宜宁也很奇怪,因为她根本不认识这孩子。

    换做别家的姑娘,此时想必早已羞愤交加痛哭流涕来了,但卫宜宁神色依旧平和,甚至含笑问他:“小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绝对没错,就是你!”陈官保大喊:“不要脸!丑八怪!”

    卫宜宁越不动气他就越急,骂的也就越难听。

    甚至拿起桌上的茶杯朝卫宜宁扔了过去,卫宜宁一偏头躲过了,但里头的茶水却溅出来,把衣襟弄湿了。

    这个时候,秦氏等人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陈官保在那里对着卫宜宁大骂,赶紧上前制止。

    陈官保的母亲也过来了,一边拉住自己的儿子,一边朝卫宜宁道歉。

    陈官保平时已经被他母亲骄纵惯了,此时见了他母亲,不但不怕反而变本加厉地跳起脚来。

    秦氏的脸色难看极了,卫宜宁是她家的上宾,今日当众受辱让她这个女主人如何下的来台?

    陈官保的母亲见势不妙,只得狠着心甩了自己儿子一个嘴巴,呵斥道:“没教养的混账行子!不知叫什么野鬼附了体了!跑到这里来胡吣,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又向卫宜宁赔罪。

    此时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卫宜宁身上颇有些狼狈,但依旧沉得住气,说道:“无妨,小孩子顽皮而已,我猜他可能是认错了人。”

    陈官保此时被他母亲打得哇哇大哭,已经顾不上骂卫宜宁了。

    “宜宁,我叫丫鬟跟着你去后面换套衣裳吧!”秦氏上前道:“真是委屈你了。”

    卫宜宁浅笑道:“伯母不必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说完站起身去了后院。

第二百一十九章 排兵布阵

    这边闹嚷嚷的同时,谭蕊也已经从后院走了过来。

    只是她并没有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而是往前来到了仪门。

    在那里徘徊了两三遭之后,只见一个矮墩墩的身影走了过来。

    谭蕊嘴角噙笑,知道鱼儿上钩了,便转身往回走,快走到中堂的时候又转到了西边的青石踊路。

    这里比较偏僻,因为离坐席的地方远,好半天都不见有人经过。

    谭蕊在一棵冬青树下站住了脚,片刻后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三妹妹,”来人走得很急,喘嘘嘘地开了口:“你叫我、叫我好找。”

    谭蕊轻盈地转过身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对面那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矮矮壮壮,面皮黝黑,小眼睛塌鼻子,长相实在不敢恭维。

    见了谭蕊,忍不住咧开了嘴一个劲儿的傻笑。

    这人不是别个,就是陈官保的胞兄陈桂栋。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矮个子,长相又随了他父亲。

    他一直爱慕谭蕊,只可惜他家的门第不够,高攀不上谭家。

    谭蕊一直都把他比作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平时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偏偏这个陈桂栋一见到她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所以她自知只要去前头转一转,这只癞蛤蟆就会扑过来。

    “桂哥哥,”谭蕊甜腻的嗓音让陈桂栋顿时酥了半边:“你就要大祸临头了,知道吗?”

    “三妹妹真会说笑,我是来这里吃酒的,哪里有什么祸事?”陈桂栋笑嘻嘻的说:“若说有祸,也是你这个红颜祸水。”

    他自认为风雅地说,孰不知谭蕊看了他这副嘴脸后心里作呕不迭。

    “你在宝源局欠赌账的事儿……”谭蕊欲言又止,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桂栋。

    陈桂栋的脸一下子就变了,由黑色变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还真有这事儿啊?”谭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说道:“我还以为她是说着玩儿的。”

    “她是谁?!”陈桂栋追问。

    他在赌坊赌输了钱,这件事对任何人都没讲过。

    他输的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让他爹娘知道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这些日子他已经尽力想办法筹钱了,可只还上一小部分。

    “刚才我看卫家的五姑娘气冲冲的往回走,就问她一句怎么了?她说要找你算账,去拿你的赌账单子出来。”谭蕊道。

    “卫家五姑娘?我和她从来没有恩怨啊!只是远远的见过几面,”陈桂栋一脸疑惑:“再说我的赌账单子怎么会在她手上?”

    “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官保当着众人的面骂了她一顿,还泼了她一身茶水。

    换成谁谁能忍受得了?何况这五姑娘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沉,手段也不是一般的狠辣,想必你也听说过她在永河上杀虎的事吧?连老虎都敢杀的女子,难道会是胆小之辈吗?”

    陈桂栋当即急出一身冷汗,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要当众大骂卫宜宁,但是陈官保自幼骄纵顽劣,绝对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只是他还是有些犹豫,卫宜宁手里真的有他的赌账单子吗?

    谭蕊看出了他的犹疑,冷笑一声道:“我好心好意给你通风报信,你不信就算了。过一会儿她若是当众把你的丑事掀出来,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我,我该去哪里找她?”陈桂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你从这边直走,穿过西角门应该就能碰见她了,”谭蕊道:“她说了那可是六千两银子的赌账。”

    她这么一说,陈桂栋就彻底相信了,自己在宝源局欠的赌账的确有六千两。

    如果卫宜宁手里没有真凭实据,绝不可能说的这么准确。

    “你见到她一定要软语相求,千万不可动粗,”谭蕊说道:“另外还要告诉你一点,卫五姑娘这人喜怒不形于色,她越说没生气,实则生气的就越厉害。”

    陈桂栋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满心想的都是拦住卫宜宁,好歹把她手里的赌账单子拿回来。

    谭蕊看着陈桂栋矮冬瓜一样的身影脚不沾地的往前跑去,不由得掩口失笑,她就是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

    只是她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听见有个声音在身后说道:“三姑娘好雅兴,一个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谭蕊转过身一看,是个瘦高个儿,蜡黄的一张脸,眉目还算英俊。

    便福了一福道:“原来是卜公子,失礼了。”

    这人是卜侍郎的独生子,名叫卜天雄,也是位见了谭蕊就迈不动脚的主儿。

    “三姑娘,你刚刚跟那个矮冬瓜在说什么?”卜天雄乜斜了眼有些不怀好意的问:“该不会是私定终身吧?”

    谭蕊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刚才和陈天栋的谈话他并没听到。

    她一会儿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如果这个卜天雄一直纠缠着自己可不太妙。

    更何况自己的计划,还差那么一点不够完美。

    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为什么不用呢?

    谭蕊于是娇笑一声道:“卜公子真会说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别人私定终身了?”

    她本来就打扮的妖妖乔乔,说话又嗲,更兼媚眼如丝,把个卜天雄迷得七荤八素,恨不得一口水把她吞进肚子里。

    “好妹妹,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卜天雄靠得越来越近,把谭蕊逼到了墙角:“你这么个俏西施的模样,我一定天天供着你。”

    “骗人,”谭蕊娇嗤道:“哄我开心呢!”

    “我要是哄你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卜天雄指天发誓道:“我回去就叫我娘到你府上去提亲!”

    虽然卜家的地位和谭家相比略低了一些,但谭蕊毕竟是庶出,这么一看,竟也颇为合适。

    谭蕊于是抬头,慢慢地看了卜天雄一眼,那眼神含羞带怯又满是说不出的柔情,让卜天雄顿时周身如焚。

    “我的心肝儿!”卜天雄说着就要搂抱谭蕊。

    谭蕊闪身躲过了,说道:“这里不行,你要是真想见我,一会儿趁开席的时候从这边去后院的客房,第三排东数第三间等着我。”

第二百二十章 如此如此

    卜天雄听她这么一说,简直是喜从天降,连忙应道:“小心肝,你说的可做准?”

    谭蕊一甩手道:“你若不信就别去。”

    “信,我怎么不信,”卜天雄赶紧说:“只是万一碰见人……”

    “你若是怕了就不必去。”谭蕊的语气有些冷,勾魂的眼角微斜,满是不屑。

    “不怕,不怕,”卜天雄赶紧说:“谁怕谁是乌龟。”

    潭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拿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走了。

    卜天雄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

    谭蕊慢悠悠的往回走,心里的如意算盘噼啪作响,声音清脆悦耳,赛过天籁。

    卜天雄已然被她迷住了,到时候一定会到后院去。

    谭蕊知道,男人们很多时候都贪生怕死,但唯独色胆敢包天。

    卫宜宁回房换好了衣裳之后,就往前院来。

    春娇忍不住替她抱不平:“那陈家的孩子也太没教养了,依我说打他一巴掌都是轻的。好端端的让姑娘受这份折辱,真是气死人。”

    卫宜宁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她并不认得那个孩子,对方为什么一见面就对自己破口大骂呢?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卫宜宁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谭蕊,谭蕊已经出去很久了,但一直没回去。

    她让那孩子来羞辱自己一顿目的又是什么?

    以她对谭蕊的了解,绝不会只使这样的小手段。

    既然这样,就表明她后面还会有动作。

    但究竟是什么,卫宜宁暂时还猜不出来。

    卫宜宁和春娇慢慢往前走着,刚刚转过抄手游廊,忽然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看清对方是个男子,卫宜宁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春娇忙上前挡住卫宜宁。

    陈桂栋长揖到地,说道:“五小姐,我弟弟年幼懵懂,无意冒犯了您,我在这里替他赔罪了,还请您千万海涵。”

    卫宜宁于是知道他是那个陈官保的哥哥,便说道:“陈公子不必如此多礼,令弟年纪还小,我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陈桂栋听她这么说反倒紧张起来,他记得谭蕊之前曾经嘱咐过他,卫宜宁这个人面善心狠,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越记恨。

    于是又深深作了个揖说道:“五小姐,这件事全在我身上,您要打要罚我都可以替弟弟承受,只要您不生气。”

    卫宜宁忍不住笑了,说道:“陈大公子,我都说了我不在意,您大可以放心。”

    可她越这么说,陈桂栋就越是惶恐,甚至几乎要跪下来了。

    春娇见他这样子,不由得气上心来,说道:“陈大公子,我家小姐要怎样说你才肯相信?说了多少遍没有关系,你还是不依不饶,这是要做什么?!我家小姐可是千金之躯,哪里由得你胡缠?”

    说着便拥着卫宜宁要离开,那陈桂栋像矮冬瓜一样拦在前面,死活不让走。

    春娇心说这陈桂栋到底是吃了哪门子的药?在这里胡搅蛮缠,他听不懂人话吗?

    “五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弟弟一般见识,我在这里求你了。”陈桂栋嘴里反反复复的说着。

    到了此时,卫宜宁已经不开口了,因为不管她怎么说,陈桂栋好像是铁了心一样不相信。

    “陈大公子,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可就喊人了,”春娇厉声说道:“叫大家来评评理,这光天化日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桂栋一听春娇说要叫人,立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这样子倒把春娇吓了一跳,护着卫宜宁直往后退。

    “五小姐,求求你把那东西还我吧,”陈桂栋哀求道:“我也是一时糊涂,还请你千万手下留情。”

    卫宜宁听了他的话,心中顿时觉得不妙,这一定是谭蕊设的另一个圈套了。

    看看之前自己反复说不会计较陈官保的事,陈桂栋却死活不肯相信,如今自己说自己手上没有他要的东西,那么陈桂栋也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了。

    这边春娇还在和陈桂栋争辩:“陈大公子,真看不出来,你比市井泼皮还要无赖,我家小姐何曾拿了什么东西?你居然红口白牙的无中生有。”

    春娇这么说陈桂栋是绝对不相信的,他看着卫宜宁一脸静默,越发觉得她手上一定握着自己的把柄。

    “五小姐,求求你发发慈悲,就当是救我的命了,”陈桂栋痛哭流涕道:“求求您把那东西还给我吧,我保证下不为例。”

    “陈公子,我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手上也没有你要的那东西。

    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你,又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跟你说了什么,但请你仔细想一想,不要只听一面之词.”卫宜宁说完拉着春娇走了。

    陈桂栋兀自在后面哀求,紧追着过来。

    春娇怕让别人看见,生出什么不必要的是非来,便拦住他对卫宜宁说道:“我拦住他,姑娘你先走。”

    此时后院里没有什么人,陈桂栋可以这样歪缠,等到前院人多了,谅他也不敢再怎么着了。

    陈桂栋被春娇拦着心里急得要死,他见卫宜宁在前头走着,以为她一定是要到众人面前去揭发自己的事情。

    当即也顾不了许多,一把推开了春娇又追了上去。

    “陈大公子,我不知道你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卫宜宁此时脸色变得很冷:“是谁跟你说我拿了你东西的?”

    陈桂栋期期艾艾的不肯说,因为他怕卫宜宁迁怒谭蕊,何况他本来就对谭蕊有意,自然要保护她。

    卫宜宁见他不说,心里更加认定这是个阴谋。

    于是说道:“想让我把东西给你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陈桂栋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她,问道:“什么事?”

    “你只要……”卫宜宁低声说了一番话。

    “啊?!”陈桂栋彻底傻眼了:“这……”

    “你弟弟无端辱骂我,我当然生气,”卫宜宁眉宇冰冷:“你不这样做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那好吧!”陈桂栋只能认栽:“只要你不把那东西拿出来就好。”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绞杀

    卫宜宁回到座位上,谭蕊已经一脸恬柔地坐在那里了。

    见了卫宜宁,笑着说道:“宜宁妹妹怎么才来?刚才我们还说呢,说你的绣活儿比宫里尚衣局的绣娘还要好。”

    卫宜宁听了淡淡一笑,说道:“姐姐们过奖了,我的针线最多只能勉强看得过去。”

    谭蕊忙说:“不过奖不过奖,你的针线活我见过,真真是好。”

    卫宜宁也是一脸和悦的回应道:“和姐姐比还差得远呢!”

    她们两人这个样子,外人根本看不出彼此之间有任何嫌隙,倒觉得她们关系异常融洽。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都擅长演戏。

    席上依旧谈笑风生,彼此间礼貌又亲热,无人再提之前陈官保辱骂卫宜宁那尴尬的一幕。

    谭蕊眸光闪闪如暗夜流萤,面上的笑容犹如招摇的罂粟花,心里的算计却比砒霜还毒。

    卫宜宁不能留,一定要尽快除掉才行,并且就在今天。

    她不提前设计,是不想卫宜宁有所察觉,她就要杀个措手不及。

    另外她也自负有随机应变的本事,绝对可以置卫宜宁于死地。

    肖家请的宾客众多,有客人到的比较晚,每当新来了客人,众人当然免不了要起身迎候寒暄一番,场面热闹得有些不堪。

    人多拥挤,谭蕊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脚,肖家的下人赶紧过来扶住她,众人也都问她伤的厉不厉害。

    谭蕊笑道:“不要紧的,只是扭了一下而已,找个地方坐下揉揉就好了。”

    秦氏赶紧过来说道:“那就去东厢房吧,那里原本就是预备着有客人更衣用的。”又命人找药酒给谭蕊送过来。

    谭蕊抱歉地说道:“都怪我手笨脚的,给伯母添麻烦了。”

    秦氏赶紧说:“这有什么的,赶紧揉揉,别落下毛病才好。”

    秦氏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就叫了家中的几个丫鬟在这里服侍谭蕊。

    过了一会儿,谭蕊就说道:“今天府上客人多,你们快去帮忙吧!我在这儿没什么事儿,自己就应付的过来。再说我的丫鬟一会儿就到了,用不着这么多人都在跟前儿陪着我。”说着把身边的人都支走了。

    肖府的丫鬟们拗不过她,便都退了出去,私下里都说:“这三姑娘真是个能体谅人的。”

    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谭蕊才轻轻地站了起来,她的脚根本就没受伤。

    她走上前去把房门从里面锸好,然后翻身开了东厢房的后窗,后窗和外墙之间只有窄窄的一条通道,根本没有人走。

    谭蕊身姿高挑,可以轻轻松松地穿行。

    靠着花木的掩映,谭蕊非常小心地走着。

    她一边走,一边在细心搜寻,终于在一丛灌木后听到了小小的抽泣声。

    她于是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果然陈官保正坐在那里一边哭一边咒骂。

    谭蕊知道陈官保这个孩子非常的顽劣,每次受了委屈之后,必定要自己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发泄一通。

    他家里人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每当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自动离他远一些,等过了一时三刻再去找他,那个时候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否则在他气头上的时候无论谁在他跟前,都会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在她挑拨陈官保为难卫宜宁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孩子会落单。

    “官保,不要哭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谭蕊温柔的说。

    “你滚开!”陈官保丝毫不领她的情:“我不要你管!用不着你在这儿充好人。”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气急了,”谭蕊在他面前继续扮好人:“不如我想个办法帮你出气好不好?”

    “你怎么帮我出气?”陈官保一听谭蕊的提议不禁很感兴趣,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当然想要报复回来了,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骂的那个人她现在就住在这里,我知道她住在哪间屋子里。不如我们去她房里看看怎么样?”谭蕊提议。

    陈官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跳起来说道:“这个办法好,咱们到她的屋子里去,一把火把她房子烧了!”

    小孩子无知无畏,只想到要报复卫宜宁,根本就不考虑水火无情。

    “好啊,那我们悄悄过去吧,只是千万别碰到人。”谭蕊假意说道:“否则叫人看到咱们就跑不了了。”

    “好好好,我们悄悄地溜过去。”陈官保抹干了脸上的泪,露出满脸顽劣的笑容:“放了火我们就跑,谁也抓不到咱们。”

    谭蕊平时没少在肖府走动,对于各处路径都熟悉,又加上今天前院宾客众多,仆人们全去前面照应了,后院只留了几个专门侍奉肖卿卿的丫鬟婆子,并且这一路上他们都捡没人的地方走,因此一个人也没碰见。

    他们到了卫宜宁的房间,房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就是那丑女人的房间?”陈官保恶劣的问道。

    在他眼中卫宜宁长相本就平平,再加上对她有成见,因此就觉得她越发丑陋。

    谭蕊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在身后轻轻掩上了房门。

    “这丑女人居然住在这样好的屋子里!”陈官保恨恨:“看我一把火给她烧了。”

    谭蕊则快速地把房间打量了一遍,一旁的衣架上搭着卫宜宁之前换下来的衣裳,前襟被陈官保用茶水泼湿了。

    谭蕊轻轻拿过卫宜宁换下来的衣服的衣带,觉得长短正合适。

    这边陈官保还在满屋子的找火种,压根就没注意到身后的谭蕊在做些什么。

    而此时的谭蕊已经把衣带的两端握在手里,走近陈官保,飞快地把衣带套在他的脖子上。

    陈官保顿时觉得气堵咽喉,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挠,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又怎能比得过谭蕊的力气。

    潭蕊是铁了心要他死,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陈官保拼命踢蹬着两条腿,渐渐的眼睛翻白,舌头伸出,彻底不动了。

    “小崽子,去了阴曹地府可别怪我,把帐都记在卫宜宁头上吧!要不是她逼人太甚,我也不会要了你的命。”谭蕊看着陈官保的尸体说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好毒计

    222

    片刻后,潭蕊悄悄从卫宜宁的房间出来。

    左右看了看无人,反身关好房门,然后轻轻悄悄地绕路回到了东厢房。

    此时,已经马上就要开席了,秦氏派人请谭蕊到席上去。

    谭蕊答应着假装一瘸一拐地开了门,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又回到了席上。

    众人都问她脚上的伤怎么样了,谭蕊笑道:“不妨事,只是扭了一下,有些不敢着地,再过两三天就没事儿了。”

    又过了片刻,一对对的丫鬟端了精致的菜肴上来,按桌摆放,这是正式开席了。

    秦氏到各个桌上殷勤地招呼。

    到了卫宜宁她们这里,秦氏对谭蕊和卫宜宁说道:“一宜宁,蕊儿,你们两个替我招呼这里的几位小姐,我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谭蕊和卫宜宁都笑着答应,众人也不怪罪,知道秦氏一个人的确忙不过来。女儿肖卿卿还未痊愈,儿媳妇也还在病中。

    谭蕊年纪比卫宜宁大又善于逢迎,所以这桌上她负责招呼众人。

    而此时前边男宾那头也已是一片热闹,有劝酒的,猜拳的,甚至互相斗嘴的。

    只有一个人,先是跟众人喝了几杯酒之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这人不是别个就是之前和谭蕊约好的卜天雄。

    自从和潭水约好之后,卜天雄心里边就如同养了几十只小老鼠一样,不断地抓挠,让他又痒又痛,巴不得快点开席,自己好趁机溜到后面去。

    众人此时都忙着喝酒吃菜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卜天雄从席上退出来之后假装四处转转,趁人不备,溜到西边的穿堂,然后借着树木的掩映悄悄地来到了后院。他牢牢记住了谭蕊给他指的房间。

    可喜的是房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进来一看果然是间精布置得很精致的闺房。

    卜天雄心里只顾想着一会儿如何跟谭蕊亲密,便关了房门大喇喇地坐在了床上。

    左等右等不见谭蕊过来,他一个人在那异想天开了好一会儿,不免觉得口渴。

    刚好桌上摆着一壶茶,摸了摸茶水还是温的。卜天雄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几杯茶喝下去后,他渐渐觉得身上热起来,初时也不觉得怎样,以为是屋子里的熏笼烧得热了些。

    谭蕊在席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想着给卿卿姐送护身符去呢,不想一混就忘了。”

    “三姑娘,你之前不是说去看肖姑娘的吗?”座上有人问。

    “是啊,本来是要去的,”谭蕊道:“谁想走到一半遇到了别人,多说了几句话就没过去。如今我又偏偏扭到了脚,真是气死人了。那相国寺的高僧跟我说这护身符一定要午时带在身上才好,午时阳气最盛嘛!”

    众人不知她说的是假话,就说:“这也容易,叫个丫鬟送过去不就行了?”

    谭蕊道:“叫丫鬟我还有些不放心呢,万一中间有什么不恭敬的举动,这符可就不灵了。我只信得过宜宁,宜宁啊,劳烦你替我走一趟吧!姐姐过后一定好好谢你。”

    谭蕊提出这样的请求,而且是在众人面前,卫宜宁不好拒绝。

    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我走一趟就是了。”

    “我们宜宁真真是最贴心的,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娘,自从见了她,我心里常常遗憾,只恨自己没生作男儿身,否则无论如何也要去娶了她的。”谭蕊夸赞道,语气亲热又真诚,除了卫宜宁,没人觉得她说的是假话。

    众人被她的话逗得直笑,更加觉得她和卫宜宁关系亲密。

    卫宜宁从席上下来,来不及找春娇,拿了谭蕊给的护身符就往后头走。

    先来到了肖卿卿的房里,把护身符交给她。

    肖卿卿就让她代为致谢。

    “姐姐好好的歇一歇吧。”卫宜宁对肖卿卿说道:“我还要回房去一趟。”

    自从找到肖卿卿的病源之后,卫宜宁就不再同她住在一处了,而是搬到了另外的客房里。

    她觉得谭蕊今天一定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席上人多眼杂,她多半不敢下手,极有可能会在自己住处做手脚。

    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卫宜宁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屋里头似乎有人。

    “谁在里头?”卫宜宁沉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

    卫宜宁又连着问了两遍,依旧没有回答。

    卫宜宁轻轻的推开门,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自己并不认得的瘦高男子。

    对方身上的衣服扯得七零八落,且昏睡着,卫宜宁叫了几声都不见醒来的迹象。

    卫宜宁只好走上前,想要把他推醒。整个人靠近床边,忽然觉得自己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掀起床下的帷幔一看,床下居然躺着一个已经死掉的孩子!

    卫宜宁一眼就认出来是之前曾辱骂自己的陈官保。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卫宜宁在头脑里就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阴谋,原来谭蕊的计划是这样的!

    她先是撺掇陈官保,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辱骂自己。

    如此一来,众人便都知道卫宜宁和这孩子孩子有过节。

    然后又骗陈桂栋说自己手里有他的把柄,这样陈桂栋就会来苦苦的哀求自己,有他拖延时间,谭蕊就可以去安排别的事了。

    眼前这个瘦高的男子也一定是谭蕊布下的棋,想必他也是用计把这男子骗到自己的房间里,并给他喝下了某种药物,使之昏睡不醒。

    然后骗自己来后院,那护身符不过是个借口。

    而后不管自己进没进这个房间,谭蕊都会带人过来。

    众人到了这里,看到的景象就是一个男人衣衫凌乱地躺在床上,而床底下是被掐死的陈官保。

    如此,人们就会顺理成章地认定自己与这个男子偷情被陈官保撞见,加上之前卫宜宁就对他辱骂自己怀恨在心,所以干脆杀他灭口。

    那个男人是绝不会承认杀人的,就算是谭蕊约的他,谭蕊到时只说对方是为了洗清自己而诬赖她就能轻松甩脱嫌疑。

    毕竟她在众人面前从未露出过狐狸尾巴。

    “谭蕊啊谭蕊,你这计策还真是狠毒。”卫宜宁此时倒对谭蕊有了几分佩服。

    果然,卫宜宁的思绪刚刚告一段落,就听见院子里想起响起了杂踏的脚步声。

第二百二十三章 要你偿命

    223

    门被撞开,众人呼啦一声冲了进来。

    “天啊!”进来的人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如鸟群受惊,一边惊慌地叫喊一边互相对看。

    但没人退出去,反倒有更多的人挤了进来。

    不消片刻,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就人满为患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氏双眼发黑腿发软,眼前这一幕实在骇人听闻。

    只见卫宜宁站在床边,床上是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在呼呼大睡,这场面已经够惊悚的了,偏偏床下还躺着个双眼圆睁满面青紫的死孩子!

    卫宜宁依旧保持着平常的柔和态度,可众人望着她的眼神却透出恐惧和疏离。

    这时有人扑了过来,把卫宜宁撞到了一边,一把抱住已经僵硬了的陈官保,声嘶力竭的哭喊道:“官保!你快跟娘说句话啊!你这是怎么了?!”

    陈官保的娘像疯了一样哭喊,陈官保小小的身体被她拼命地摇晃着,毫无生气的手脚一动一动,看得人难受。

    这孩子尽管顽劣,可罪不至死,如今看着他小小的尸体,听着他母亲锥心的哭声,人们不禁流下同情的泪。

    “卫宜宁!”陈官保的母亲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怎么这么狠毒?!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问的话,也是很多人想问的。

    陈家人发现陈官保不见了,就有人说看见他往肖家的后院来了。

    众人于是帮着寻找,最终在卫宜宁住的客房里找到了。

    只是被找到的陈官保已经不是活蹦乱跳的孩子,而是一个死人了。

    他的脖子上横着一条衣带,是卫宜宁之前换下来的衣服上的。

    谭蕊站在人群里,一双眼睛亮得过分,如今的卫宜宁已然成了众矢之的,她翻不了盘了!

    她可以说自己没有杀人,可谁会相信呢?毕竟大家都看到了陈官保对她恶言相向。

    而自己在其中充当的角色,除了死了的陈官保没人知道。

    卜天雄可以不承认他和卫宜宁有奸情,卫宜宁也可以验身以证明自己是完璧,但那又怎样?

    只能说他们被陈官保撞破还没成事罢了,不能证明他们彻底清白。

    否则卜天雄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来卫宜宁的房间?

    至于自己,之前就扭了脚行动不便,没人会怀疑。

    卫宜宁若是想反咬一口,谭蕊有的是话反驳,保证能滴水不漏,就算叫陈桂栋来对质,自己就一口咬定没说假话,卫宜宁也根本没法自证清白。

    而且她和卫宜宁两个人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个是胆大手狠的罪人之女,人们更倾向于谁是凶手呢?

    就算这件事有疑点,也得上公堂审明。

    而在升堂之前卫宜宁作为疑犯一定会被收监,这期间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并伪装成畏罪自尽的样子。

    如此不必审理就可以结案了。

    谭蕊心中一阵快慰,她想要卫宜宁的命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她识破自己想要推倒姐姐谭氏开始,这个人就不能留!

    哪有凶手能容忍目睹自己行凶的证人活下去的道理?

    有她在,自己就不能毫无顾忌的作恶。

    卫宜宁比一般人要聪明,她现在又和肖家走的这么近,肖卿卿一定会同她说起谭莹的事。

    谭莹自尽,没有人怀疑自己,那是因为自己掩藏的好。

    可卫宜宁依然已然亏破了自己的真面目,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

    倘若她跟肖家人说了……

    谭蕊不能想下去了,那后果将是万劫不复。

    所以卫宜宁多活一天就是对她多一天威胁,谭蕊如被针毡。

    她没有退路了,从七岁那年起,她所有的后路都断了。

    她要报仇,谁也不能拦住她。

    如今,卫宜宁挡在前头,她就必须要除掉她才行。

    “我要和你拼命!你还我儿子的命来!”陈官保的母亲挣扎着去厮打卫宜宁,最初的悲伤过后愤怒占了上风。

    卫宜宁单手制住了她,面上神色如旧:“陈夫人,令郎不是我杀的。”

    此时包氏也赶了过来,见此情形自然大急,连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

    这时前院的男宾也闻讯赶了过来,陈夫人对着刚到场的陈老爷哭喊道:“老爷,她杀了官保!我要她偿命!”

    陈老爷又悲又怒,拨开人群走过来,像是要把卫宜宁吃了。

    但还有一个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卫宗镛几步就冲到卫宜宁的跟前,狠狠甩了她一个嘴巴,骂道:“你这恶毒的东西!净给我卫家丢人!”

    卫宜宁被打得头偏向一边,脸上有个鲜明的五指印痕。

    卫宗镛兀自不解恨,还要再打。

    忽然有人出声制止道:“卫公爷,事情还未定准,你怎么能上来就打人呢?”

    卫宗镛一看,是刑部尚书燕凌峰,自己曾经的上司。

    卫宗镛如今虽不在刑部任职,但他如今的官职还是受柱东王爷所赐,并且细说起来还是卫宜宁的功劳。

    所以面对燕凌峰的质问,卫宗镛不禁顿觉心虚。

    他方才光顾着和卫宜宁撇清关系了,忘了还有这一说。

    包氏赶紧上前扶住卫宜宁道:“五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卫宜宁轻轻摇头,纯然无辜的眼里蓄满了泪:“我是替谭蕊姐姐来后院给肖姐姐送平安符的,顺路回房里拿条帕子,我的手帕子脏了。”

    卫宜宁说着把手里的帕子打开给包氏看了看,的确有几块污迹。

    “你胡说!”陈官保的母亲哭喊道:“你分明是恨官保之前骂了你!你当时那么大度我就奇怪,敢情是咬人的狗不露齿啊!”

    陈老爷则上去拖拽卜天雄,吼道:“你还有脸睡?!你们这对奸夫**!”

    “陈老爷,嘴下留德,”邵楠上前一步道:“未有定论便不可冤枉人。”

    邵桐也说道:“别以为你死了儿子就能乱讲话,等证明我五妹妹是清白的,你们夫妇必须要登门道歉才行。”

    陈家夫妇几乎不曾气死过去,他们此刻悲愤交加,哪里还顾及什么门第高低。

    他们最疼爱的小儿子死了,要不是想着要为他报仇他们只怕就跟着去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盘问

    陈老爷拼命晃着卜天雄,想让他快些醒过来好查问清楚。

    卜家人也有在场的,急忙上前弄了些冷水浇在他脸上。

    卜天雄哼了一声,把眼睛睁了一条缝,但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你快说是谁杀了我儿子?!”陈夫人扑上去哭喊质问:“是不是你?!”

    卜天雄昏昏沉沉,像是喝多了酒,口齿不清地说道:“我,我没杀人。”

    之后翻了个身又昏睡过去。

    众人都以为他是喝醉了,酒色相加,体力不支只顾昏睡也是有的,因此也就更加认定他和卫宜宁不清白。

    陈老爷陈夫人便都扑向卫宜宁,拉着她叫偿命。

    邵家几个兄弟则挡在卫宜宁前头护着她。

    众人有的帮卫宜宁说话,有的则认定了她是凶手,还有中间派,觉得她有嫌疑但需要进一步证明。

    一时间众说纷纭,吵嚷得一团乱。

    “总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局面才行,”秦氏对肖太傅说:“我满心的相信宜宁,可是事情出在咱们家,咱们就不好多说什么。”

    肖太傅深以为然,便对燕尚书施了一礼道:“尚书大人,这里既出了人命,自然要经刑部。所幸您在场,烦请在这里做个主张。”

    燕尚书责无旁贷,应允道:“既如此,燕某就代众位盘问盘问。”

    说完先吩咐手下人:“把卜公子带下去,整理好了仪容再请过来。”

    众人都知道燕尚书所谓的“整理仪容”,除了让他穿好衣裳之外,还是让人把他弄清醒了再进来。

    燕尚书的手下专攻刑讯,有的是手段,将人叫醒这种小把戏,他们简直不要太熟练。

    卜家人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卜天雄有嫌疑,不可能不审问清楚。

    卜天雄被人带出去后,燕尚书开口问卫宜宁:“卫小姐,不知你是何时进的这间房?”

    卫宜宁淡然道:“回尚书大人话,我刚进来不过片刻,陈夫人等也都进来了。可以问一问肖姐姐我从她屋子里出来的时间就能对上。”

    “这孩子一看就已经死了有些时候了,绝不可能是刚刚掐死的,”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卫姑娘前后离开也不过两刻钟。”

    同席的人有几个开口证明的,都说卫宜宁的确离开没多久。

    “不过卫姑娘之前不是回来换过一次衣裳吗?”又有人说:“我记得她确实是很久才回去。”

    卫宜宁的衣裳被陈官保泼湿,她回到后院换衣裳的事很多人都知道,她的确是过了很久才回到席上。

    谭蕊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卫宜宁。

    她早就考虑到这些了,所以才用计让陈桂栋去纠缠卫宜宁。

    等到对质的时候,陈桂栋一来痛心弟弟的死,二来又畏惧卫宜宁手里有自己的把柄,所以一定会咬死不放的。

    说起来,那个矮冬瓜跑哪里去了?该不会因为害怕躲起来了吧?

    这时燕家的下人已经把穿戴整齐的卜天雄带了回来,卜天雄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是脸色惨白,不知是受了折磨还是听说死了人吓的。

    “卜公子,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又是因为什么来的?”燕尚书问卜天雄。

    卜天雄最是个有酒胆无饭力的纨绔子弟,此时像一根风中的细竹竿,瑟瑟发抖。

    他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谭蕊,对方一脸冷漠,卜天雄小聪明还是有的,知道此时说真话谭蕊必定不会承认。

    哪家女儿会承认自己与人私会呢?

    更何况自古“捉奸捉双”,自己被人堵在屋子里的时候谭蕊可并不在。

    无凭无据说出来只会落一个污人清白的罪名,所以他不能说。

    当然,他一样不能承认自己和卫宜宁有什么,他还要名声呢!

    更何况自己和她本来就是清白的。

    “我,我是因为在席上喝多了酒,就想找个地方散散酒,没想到迷了路,又困倦难当,故而稀里糊涂地进了这屋子,倒头就睡,”卜天雄道:“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这最多也就算个酒后失态,比起通奸杀人要强上百倍。

    “如此说来,你并未和卫家的五小姐约好在这里见面?”燕尚书问。

    “当然没有,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卫家的五小姐。”卜天雄道。

    只是有的人依旧认为他说的是假话,并不相信。

    原因是这卜天雄平日里品行不端,又爱眠花宿柳。

    燕尚书又问卫宜宁道:“卫五小姐,刚刚有人说你之前也曾离席过,并且离开的时间很长。你作何解释?”

    众人把目光都聚集到卫宜宁身上,既然陈官保死了已经有一些时候了,那会不会是她上次离席的时候杀的呢?

    陈老爷陈夫人则认定了是这样,说道:“官保的确从那时候起就不见了,一定是这狠心的丫头怀恨杀了他!”

    “二位请先节哀,容卫姑娘把话说清楚。”燕尚书道。

    如此吵嚷下去除了各执一词不会有结果,必须先把各人都询问一遍,把事情经过理清才能判定谁是谁非。

    陈家夫妇只得忍悲禁声,他们也需要燕尚书主持公道。

    “我回来换衣裳并没有多停留,”卫宜宁吐字清晰,毫不慌乱:“只是在去前院的路上被陈家大公子拦住,先是跟我赔罪,说他弟弟冒犯了我。后来又说叫我饶了他,不要当众揭他的伤疤。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想要离开又总是被他阻拦,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陈家夫妇本来就奇怪大儿子怎地还不出现,听了卫宜宁的话忍不住哭道:“你又把桂栋弄到哪里去了?!我的两个孩子你都不放过!真是蛇蝎心肠!”

    听了他们的话,卫宜宁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说道:“贵府小公子的死我不清楚,但大公子的下落我却知道。”

    她的话一出口,谭蕊不禁有些意外。

    都这个时候了,卫宜宁居然还笑得出来。

    莫非她还有办法自救?

    不不,自己已经非常缜密地设计过了,不会有纰漏的。

    会不会是卫宜宁在故弄玄虚?她极有可能是在唱空城计。

    就算她知道陈桂栋在哪里又如何?不信那个矮冬瓜能奈何得了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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