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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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国老这件事情,卫宜宁还是在韦家的时候听说的。
吕家虽不知道,但邵家人却清楚。
勤勇公夫人黄氏赶紧笑着打圆场道:“姑妈也不用急,银姝妹妹这么天仙似的人物何愁找不到婆家?
既然先前那门婚事作废,从今往后我们大伙儿都留意着,有合适的帮着牵牵线就是。”
邵姑太太虽然不甘,却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怨气无处发泄,便用她那双透着精光的老眼狠狠的剜了卫宜宁一眼。
卫宜宁微微低着头,一脸的柔顺乖巧,只当做没看见。
倒是留意了一下那个吕银姝,只见她脸上神色无什么大变化,只是眼神微有闪烁,泛起了暗粼粼的波纹,像是午夜的海面。
但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邵家老太太也笑着说:“我这大儿媳妇的话有理,银姝性格温柔,长得又体面,一定能找个好人家,咱们平时多打听着,看看谁家有合适的。”
卫阿鸾此时也缓了过来,陪笑着说道:“小姑姑确实是一片好心,只是眼下这形势不好,咱们可得罪不起皇亲国戚。”
黄氏性情玲珑,笑了一声,自然而然的转开了话题:“月初的时候咱们家围炉,姑姑和妹妹都没能来,如今正好卫家伯母也在,咱们后日再围一次炉,好好热闹热闹。”
朱太夫人松了口气,也开了口:“侄媳妇这提议甚好,我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格外的喜欢热闹。”
“那敢情好,到时候多叫些亲戚来,”邵家老太太对两位儿媳妇说道:“反正冬天里大家都无事,正该聚在一处吃吃喝喝。”
到了此时,话题就已经变成了围炉,以至于说起了今年各府围炉都有哪些趣事。
邵姑太太午饭也没留下吃,带着吕银姝回家去了。
临走的时候,黄氏和卫阿鸾又特意邀请了一遍,叫她们后日来府里赴宴。
卫宜宁和朱太夫人由邵家的几位女眷陪着吃了午饭,就去安排好的房间休息。
到了下午,朱太夫人和邵家老太太摸骨牌,黄氏和卫阿鸾搭架子。
邵家老太太生怕卫宜宁无聊,就吩咐自己的两个孙媳妇:“你们两个好好陪着宜宁,别叫她拘束了。”
又自嘲道:“我们家这些媳妇,打从我这辈起就生不出千金来,一窝一窝的儿子,简直是掏到了小子窖。”
朱太夫人也忍不住笑了:“老姐姐说的好笑,可细一想还真是的,还就是你们这辈有两个姑娘。”
朱太夫人口中所说的两个姑娘,就是邵家老太太的两位小姑子,不过都是庶出的。
年长的那位已经去世,只有今天来的这个嫁到吕家的还健在。
谭氏和严氏妯娌二人陪着卫宜宁,说些如何做针线、都谁家的姑娘快及笄等琐碎的闲话。
谭氏笑道:“后日我叫我三妹妹过来,她比五妹妹只大三岁,还是你们年纪相当的女孩儿在一起有话说。”
严氏也说:“正是呢,我叫我堂妹兰兰也过来,你们还没见过呢,正好可以见见。”
卫宜宁自然说好,邵家的这两个儿媳妇都不错,只是不知道她们的姊妹是怎样的性情。
两个老太太摸了一下午的骨牌,吃完饭的时候,邵楠邵桐兄弟三人才回来。
到里边给外祖母请过安,邵家老太太道:“你们仨你小子去外边和你大爷哥哥们一桌吃去吧!”
三人听了退出去用饭了。
到了掌灯时候,卫阿鸾才得空到朱太夫人和卫宜宁的屋里头,看着没有外人了,才对卫宜宁说道:“五丫头,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姑太太的话把我问懵了,差点被她圈住。”
卫宜宁抿着嘴笑道:“姑姑客气了,我也是随口说的,没想到真说在点子上了。”
朱太夫人哼了一声说:“他们吕家有姑娘送不出南门了不成?紧着往这塞,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做小老婆的!”
朱太夫人也是真气狠了,当时虽然没发作,可一直都憋着气呢。
卫阿鸾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不该我这个做小辈的说,我们家这位姑太太着实不好伺候。多亏我们是今年才回京,不然的话不知要给天资抬进几房姨太太来呢!
大嫂那么精明的人,还不是碍着面子让大伯收了两房姨娘,都是她提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朱太夫人听了冷笑道:“那两个姨太太都是没福的,一个得了骨痨殁了,另一个一直也没生养。”
娘几个正说话,邵楠邵桐邵杨三兄弟一起进来了。
邵桐开口即问卫宜宁:“五妹妹,你这些天可有去韦家?兰可还好么?”
卫阿鸾气得轻叱道:“胡说什么!嘴里头有天没日的。”
邵桐丝毫不觉难堪,说道:“娘,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只要我考取了功名,你就去韦家提亲,你可不能反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况且五妹妹和他们本就走得近,我问一句怎么了。”
朱太夫人头一次听说这事,不禁问道:“桐儿看上了谁?!”
卫阿鸾不禁涨红了脸,邵桐笑嘻嘻走到外祖母跟前说道:“外祖母,我想娶韦家大小姐韦兰。”
“这这合适吗?”朱太夫人震惊反问。
“母亲,这事”卫阿鸾也不知该怎么说。
邵楠不想让大家纠结在这件事上,他有更想问的事:“母亲,听说过今天姑奶奶要把吕家小姑姑嫁到咱们家来?”
“没谈成,”朱太夫人气呼呼地说,一提起这个老人家就动气:“叫你五妹妹一番话给搅黄了。”
邵楠喜道:“多谢五妹妹了。”
邵杨憨里憨气地说:“这侯门深似海,她做什么非要进来?”
邵桐听了嘿地一声,阴阳怪气道:“吕家那位一看就是个心机深的搅家精,只怕就等着进来兴风作浪呢!”
“别再胡说了,这件事反正也没成,以后都不要再提起了,她好歹也是你们的长辈。”卫阿鸾出声制止儿子们的议论:“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回去歇着吧!叫外祖母和妹妹也早些休息,换了地方只怕一时不习惯,要是再睡得晚只怕会走了困。”
说着把三兄弟都赶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放个火药桶
邵家看重卫阿鸾,故而对前来小住的朱太夫人祖孙俩倍加礼遇。
甚至请了不少亲朋家的内眷来勤勇公府赴宴欢聚,也是怕她们无聊。
围炉都在双日,二十二日这天恰好有雪,二指来厚,虽然不算大,却也可作为点缀。
邵府一大早就收拾得停当,从巳时起就有客进府,黄氏带着二儿媳严氏迎客。
大儿媳妇谭氏有孕在身,不宜劳累,不过她是个极知礼守礼的,不肯偷懒,就在里头陪卫阿鸾一直张罗着。
一开始来的都是几位有些年纪的命妇,最年轻的也得三十往上。
卫宜宁都不大认得。
紧跟着邵家的姑太太和吕银姝也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谭氏满面含笑地领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姐,对卫宜宁说道:“五妹妹,这是我娘家妹子阿蕊,我特意叫她来陪你的。”
卫宜宁知道谭氏的闺名是谭茗,这位谭蕊是她的庶妹,在家排行最小,人称三姑娘。
卫宜宁自从回到京城,也见过不少的官家小姐,第一次见这谭蕊,只觉得她生得十分妖娆。
眉如春山,目若流萤,削肩酥胸水蛇腰。
开口说话语带颤音,直让人骨头发酥。
走路带过一阵香风,打扮得十分出众。
她这样子若是寻常人家女子也还罢了,可和一众贵家女比起来就显得有些不够庄重了。
不过大奶奶谭氏对她这个妹妹还真是不错,嘘寒问暖的,像对待一母同胞。
谭氏把谭蕊引荐给卫宜宁,两个人彼此见礼,就挨着坐了。
卫宜宁本就不太爱说话,谭三姑娘却是个喜欢俏皮风流的,一路引着卫宜宁说话。
在外人看来,两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了。
一盏茶后,二奶奶严氏的堂妹严兰兰也来了。
随后又来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
严氏陪着笑对吕银姝说道:“姑姑,劳烦您就做这一桌的掌席吧,替我们招待好众位小姐们。”
吕银姝年纪不算大,又何况还没出阁,严氏的安排也算妥当。
吕银姝笑了笑,也没推辞。
恰好后来的几位小姐彼此推让座位,好半天还没坐下来。
吕银姝于是拉着严兰兰的手说道:“兰兰,你是将门虎女,就坐到卫五姑娘旁边吧!”
吕银姝的声音不像一般女子,微微带了些暗哑,像是着了风寒一样,故而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越发显得端庄持重。
“五姑娘可是敢于水里搏虎火里救人的巾帼英雌,你们两个一定脾气相投。”吕银姝对卫宜宁不吝夸赞,边说边把严兰兰推了过来。
严兰兰生得不高,身材微丰,皮肤不甚白皙。
眉目到也算得上清秀,只可惜长了一个狮子鼻,总像是气咻咻的。
她之前听说过卫宜宁的事,但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严兰兰一向自诩将门出身,平时也爱骑骑马练练剑。
但她可没有什么格外出彩的事,别说杀虎救人了,顶多也就是打过几只野兔野鸡。
因此她听了吕银姝的话后,不但不高兴,反而越看卫宜宁越不顺眼。
吕银姝当然了解严兰兰,这位小姐长的丑又爱作怪,没什么本事,又爱逞能,并且脾气还不好。
把她安排到卫宜宁旁边,就是要恶心恶心她。
谁叫这个没长眼的臭丫头昨天坏了自己的好事。
吕银姝心中的愤怒不甘可比她脸上的神情要激烈一万倍。
她本就不满意当初的亲事,只是碍于是从小定下的,自己没有办法张口悔婚。
好在老天开眼,让那家被罢了官,嫡母二话没说就退了亲,这让她心花怒放。
这么多年来她屈意侍奉邵氏,早就把她的脾气摸得透透的。
几句暗示,几滴眼泪,就让她决定把自己嫁到邵家去。
吕银姝很精明,她有自己的一套如意算盘。
与其嫁到不得势的外放官员家里,不知要受多少挫磨,也未必能挣个诰命。
还不如嫁进高门贵地,一步登天。
嫁给邵天资虽然一开始是妾,但卫阿鸾比自己大了将近二十岁,早已是半老徐娘了。
而自己呢,一朵娇花正开,不信邵天资不喜欢。
再说邵家人都和气,不会欺负自己。
就算和卫阿鸾起了冲突,还有嫡母给自己撑腰呢!
要不了几年就把卫阿鸾给气死,她自信有这个手段。
自己家世清白,又有嫡母这层关系,她又一向会收买人心,肯定会把邵家上下都笼络的服服帖帖。
轻而易举就能被扶正,不过是先做个三五年的姨娘,总强过苦挨一辈子也摸不着贵妇的边要好。
再者,邵天资春秋正盛,丝毫不显老态,比起那些毛头小子更稳重更威严,吕银姝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自己一定会生下几个孩子,地位就会更牢固了。
这么好的一盘棋,居然让卫宜宁那个臭丫头给搅黄了。
她还搬出什么徐国老来,弄得邵家人对邵天资纳妾一事避如蛇蝎。
吕银姝自认不怕徐家,什么徐妃,便是真把自己叫进宫去,也一样能全身而退。
不信她真能吃了自己。
吕银姝心里恨卫宜宁,今天又见了她,就不想让她好过。
所以干脆把严兰兰推了过去,给卫宜宁身边安个火药桶。
而她,自然会巧妙的搓火,让卫宜宁受些屈辱。
卫宜宁低眉顺眼,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严兰兰想要发难又找不到机会。
“五姑娘,今天怎么不见智勇公夫人来?”吕银姝问得自自然然:“还有你家的大小姐。”
在座的人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卫宜宓的事,心说吕银姝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严兰兰眼睛一亮,吕银姝的话给她提了醒,也跟着追问:“是啊,五姑娘,今天怎么只有你在这儿?”
她的声音很高,谁想装作听不到是不可能的。
卫宜宁淡淡一笑,说道:“我是前日陪祖母过来的,夫人和姐姐怎么没来,我也不是很清楚。”
有人想让她难堪,她偏偏泰然自若。
不信在座的人谁敢直接问卫宜宓是不是因为被狗给那样了才没脸见人的。
这种勾心斗角的小把戏,卫宜宁都不当一根小辣葱。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咬一口
这些人没想到卫宜宁的脸皮居然这么厚,她不是应该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吗?
为什么一脸的云淡风轻?
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听不出弦外之音?
“宜宁,你陪我出去走走如何?”谭蕊亲热地挽住卫宜宁的胳膊道:“反正离开席还有好些时候。”
严兰兰觉得谭蕊有些多管闲事,她就是要看看卫宜宁有多大本事,瞧着她一副软馒头的样子,不信她有那么大的胆子。
要么就是运气好赶上了,要么就是别人刻意渲染添油加醋。
反正她就是不信。
她还要约卫宜宁比试比试骑马射箭呢!
到时候让她心服口服!
“谭姐姐,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出去干吗?”严兰兰嗓门高,全然不像闺阁女子那般温言细语。
“兰妹妹,我们去去就回,”谭蕊笑嘻嘻地说:“我的腿有些麻了,走动走动活活血。”
说着扯起卫宜宁就往外走。
卫宜宁跟着她来到院子里,两个人就在廊下缓步。
谭蕊小声对她说:“你别理她们,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说白了谁管谁肝疼?”
卫宜宁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谭蕊又说:“我这个人就是嘴碎,咱们不提这个了,你有空到我们府上坐坐,离有些人远一些。”
不一会儿谭氏从里面找了出来,对谭蕊说道:“你怎么领着宜宁妹子到这儿来了?当心溜檐风!一会儿就开席了,可别乱跑了。”
谭蕊笑道:“可说呢,我们两个的鞋都湿了,怪难受的。”
她们穿的都是凤头鞋子,底子不算薄,但廊下有融化的雪水,浸把鞋帮浸湿了。
“那你们快到我屋里去换换吧!”谭氏赶紧说:“这么湿漉漉的怎么行,天气又冷,人的脚最怕着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着就领着她们往后院走。
卫宜宁来邵家小住带了足够的换洗衣服鞋袜,谭蕊穿她姐姐的鞋子正好。
从中堂走到后院,有好几条路。
但谭氏为了赶时间,就走了最近的一条,需要经过一道小拱桥。
拱桥上的雪已经化完了,但上头湿漉漉的。
谭蕊扶着谭氏的胳膊,说道:“姐姐当心,你现在正怀着身子,可千万不能大意。”
谭氏感慰的一笑,说道:“没事的,现在月份还浅,不算笨拙。”
这样谭氏姐妹走在前面,卫宜宁就落后了一步。
拱桥有些窄,容不下三个人并行。
走上桥顶快要下坡的时候,谭蕊忽然“哎呦”一声,水蛇腰一拧,脚下一滑,直接把谭氏推了出去!
卫宜宁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冲了上去,桥窄人多,情急之下卫宜宁踩了一脚倒在地上的谭蕊。
而谭氏已经被推得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扑倒。
拱桥的下坡有些陡,她一个孕妇想要站住脚是绝不可能的。
卫宜宁机变迅速,冲上去的同时右手抓住了桥栏杆,左手从谭氏的腋下探过去搂住她上半身。
这是最稳妥的姿势,否则无论是抓手还是抓腿,都可能让她猛地闪到,深知跌倒。
对于常人而言,顶多是皮肉拉伤,但谭氏却极有可能会因此流产。
谭氏因为惊惧本能地乍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这样恰好能让卫宜宁从腋下搂住她。
她本来是紧闭双眼的,以为一定会摔下去,谁想却被拉住了,只是身子稍微往下蹲了蹲。
“大嫂嫂,你没事吧?”卫宜宁也是一手心的冷汗。
“我没事,”谭氏花容失色,两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语气中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多谢你了。”
“卫宜宁,你干嘛推我?!”谭蕊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明显有一个脚印,是卫宜宁刚刚踩上去的。
“卫宜宁,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谭蕊走过去推开卫宜宁,自己扶住了谭氏:“你这么做是不是又想故计重施,好搏一个救人的美名?
你还真是心机深沉啊!一个小小弃女,回京不到半年就成了擎西王府和柱东王府的恩人,如今又想在我姐姐这里买好!”
“阿蕊,你别胡说,不过是走路时不小心罢了,何况我也没事。”谭氏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卫宜宁应该不会这么歹毒,但又本能地相信自己的妹妹。
卫宜宁凝眸看着谭蕊,对方娇脸红胀,腮边挂满了珠泪。
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娇颜下,竟是一颗蛇蝎心肠。
原来她主动对自己表示亲近是假,带自己出来散步以躲开吕银姝等人的挤兑是假,她说要来后院换鞋子是假,甚至她刚刚摔倒也是假的!
她是想要推倒谭氏,让她受伤流产,而叫上自己不过是拉个垫背的,让自己给她背黑锅。
而当她计划失败,第一时间就反咬一口,把脏水泼到卫宜宁身上来。
看谭氏的态度就知道谭蕊平时装的滴水不露,看来这是条狡猾的狐狸。
“宜宁妹妹你别多心,阿蕊就是这么急性子,一定是她弄错了。”谭氏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觉得没有真凭实据就给人定论是不行的,何况卫宜宁还是客,里头还关系着婶娘卫阿鸾。
“谭姐姐,”卫宜宁白茶一样的面颊纯良坦然,不带一丝恼怒:“你确定是我推的你?”
“当然,”谭蕊咬的很死:“我又没老糊涂,你那么大力地推我,我会不知道?”
“那你给我演示一遍啊!”卫宜宁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谭蕊之前站的地方。
谭蕊不想让她吓住,走到她背后猛地一推。
卫宜宁向前一扑,踉跄了几步才站住,直起身,笑得怡然。
谭氏一脸疑惑,谭蕊也不明白。
“谭姐姐,你说刚才我在你身后大力推你,你才把嫂子推出去的,”卫宜宁语声和缓:“那么你就应该也向前倾而不是往后倒。可你刚才往后倒了那么多,以至于我是踩着你才冲过去扶住嫂子的。”
谭蕊之前倒地的地方有一片痕迹,很明显离谭氏站的地方有那么三步左右的距离。
“只有你用力推倒前面的人,自己才会往后退不是吗?”卫宜宁反问谭蕊:“你刚刚推我,不也往后退了吗?”
“我,”谭蕊没想到卫宜宁心思缜密到了这种程度,但她也不是好对付的,马上改口说道:“那应该是我脚滑了,往后仰了一下,以为是有人推我了。”
谭氏不想让她们再争论下去,就说:“都怪路太滑了,早知道就不走这边了,快去换鞋,一会儿就要开席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窥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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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宜宁回去换好了鞋子,不一会儿谭氏领着谭蕊过来了。
陪着笑对卫宜宁说:“宜宁妹妹,刚才的事真是让你受委屈了,阿蕊莽撞冒犯了你,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教导得不到。”
一边给谭蕊使眼色:“还不快给五姑娘赔礼,你刚才那么说,实在是太过分了。”
卫宜宁知道,刚刚她回房换鞋,谭氏也一定回房很是说教了一通谭蕊。
此时的谭蕊没有了刚才气势,低眉顺目的走过来,拉住卫宜宁的手说:“五姑娘,刚才真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要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别再生气。
我这人一向性子毛躁,顾前不顾后的,脾气一上来说话也就不分轻重,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卫宜宁自始至终也没显出气恼,此刻更是云淡风轻。
笑意温婉,眉宇恬淡,好像真是个不安世事的小女娃:“三姑娘可千万不要这么说,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谭氏听了,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说道:“谢天谢地,宜宁妹妹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你可真是个好姑娘!嫂子多谢你了。”
谭蕊也恢复了之前的态度,又拉起了卫宜宁的手,娇声软语地说道:“都说不打不相识,虽然是个误会,可却让我知道了宜宁真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卫宜宁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咱们快往前头去吧,此刻一定早就开席了,别叫人们都等着咱们。”谭氏亲厚地说。
三个人往前边走,各有心事。
谭氏自然高兴,想着卫宜宁真是个心地宽大的姑娘,就她这份心胸,将来就一定是个有造化的。
反观自己的这个妹子,比卫宜宁大了三岁,却不够稳重。
但想起她自幼就没了亲娘,自己的母亲身体又不好,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这个长姐尽教导之责,谭蕊做的不好,自己有一半的责任。
说不得以后要再尽一尽心劝一劝她,自己的这个妹妹还是很伶俐的,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卫宜宁却不像谭氏这么想,她肯定谭蕊包藏着祸心。
虽说她对谭氏也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她们姊妹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但像今天这样背后暗算人,甚至极有可能让谭氏流产,卫宜宁就觉得谭蕊的手段很下作。
祸不及稚子,又何况还是个没见天日的孩子。
她想要嫁祸给别人,这样的招数卫宜宁自己也用过,但从来不牵扯无辜的人。
比如当初卫宜宛要诬陷自己偷盗,她就设计让春纤当了替罪羊。
那是因为春纤本来就和卫宜宛串通好了一起陷害自己,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是她们作茧自缚。
可自己和谭蕊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别说深仇大恨了,就连小摩擦都没有。
她却毫不犹豫的设计自己,一旦得逞了,自己将落得一辈子的骂名,连同朱太夫人和卫阿鸾都要跟着万分愧疚。
甚至极有可能邵家和卫家从此交恶,更不知会发展成怎样难以控制的态势。
这个谭蕊口蜜腹剑,平时估计也没少做坏事,但她一来心思灵活,二来善于狡辩。
通过刚才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先是血口喷人,被自己识破之后立马改口狡辩。
估计谭氏等人根本就没有认清她的真面目,还要把她当好人。
哪怕偶尔露出些马脚,肯定撒个娇、哭一哭,也就遮掩过去了。
今天多亏是自己遇到了这件事,要是换做别人,只怕就被她陷害成功了。
挽着卫宜宁的谭蕊,心里也在估量卫宜宁。
看她一副平湖无波的神色,越发觉得她心机深沉。
自己起初真是看走眼。
虽然自己道了歉,但只能瞒过谭氏,绝不可能瞒过卫宜宁。
自己精心遮掩的面具被卫宜宁窥破了,这种滋味可真不好受。
万一她对别人说了……
那自己以前做的事就极有可能被翻出来,就算侥幸过了这一关,可以后自己想做什么事就不得不畏首畏尾了。
一个人做坏事,想要不被发现,不被识破,自然就得骗过所有人才行。
可一旦有了知情者,哪怕只有一个,就等于在头上悬了一把锋利的剑,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卫宜宁的存在,让谭蕊如梗在喉,如芒在背。
快走到中堂的时候,谭蕊终于下定决心,卫宜宁绝不能留,必须要尽快把她铲除掉。
否则自己终会功亏一篑,报不了仇。
她心里越发恨,脸上的笑就越发亲密妩媚,这是她自幼练就的本事,一向为此自豪。
果然已经开始上菜了,众人看了他们三个都赶紧招呼入席。
吕银姝等人冷眼看着卫宜宁和谭蕊相携着走进来,卫宜宁脸上神色如常,谭蕊一脸如常神色,根本看不出就在刚刚两个人已经撕破了脸。
严兰兰一直都憋着股劲儿,见了卫宜宁立刻就叫起阵来:“五姑娘,你可真是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别不是吓得躲起来了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谁都不说话。
严兰兰这话说的无礼至极,可一来不是冲着她们说的,二来她们本来也想看热闹。
谅卫宜宁也不敢怎样,她没有靠山和依仗,严兰兰出名的性子火爆,她敢出言顶撞,严兰兰绝对就敢动手。
卫宜宁不急不恼,慢腾腾的坐好,一旁有侍女端过洗手盆来给各位小姐净手,她又不疾不徐的把手洗完了。
眼看着严兰兰马上就要暴怒,才开口:“我和谭姐姐去后头换鞋子了。”
一边说一边把脸转过来看着谭蕊,说道:“是吧?谭姐姐。”
谭蕊也很自然的应道:“没错。”
严兰兰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谭蕊,觉得她扭扭捏捏的,像个狐狸精。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谭蕊虽然是个庶出的,在家中却很得宠。
她姐姐谭氏很疼她,自己要是和她起了冲突,堂姐严氏夹在中间不好做。
她倒是不怕自己的这个堂姐,但最怕祖母,祖母最喜欢堂姐了,对她倒是经常训教。
第一百八十四章 毒舌
谭蕊没帮着的严兰兰一起挤兑卫宜宁,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好心。
而是因为她清楚这样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可能动卫宜宁分毫。
严兰兰就是条傻狗,别人或许看不出来,谭蕊却清楚,吕银姝是有意在撺掇这条傻狗上墙。
真不知卫宜宁怎么得罪了这位吕姑娘,让她放下端了二十几年的身段,也要给卫宜宁难堪。
谭蕊自认心机过人,这种隔靴搔痒式的挑衅,她不屑为之。
她从小就是这样,越是恨谁表面上就跟谁越是亲近,然后戴着一张温和甜蜜的面具,毫不心软地在这人背后捅刀子。
她觉得这种做法高明至极,因为平时费心维持的假象,恰好能够洗脱她的嫌疑。
她最享受的就是在害了别人之后,对方还把她当好人,愿意向她诉苦。
严兰兰还不肯罢休,直通通地问:“卫宜宁,我要和你比试比试,你定个日子如何?”
卫宜宁正夹了一箸鱼脍往嘴里送,所以没说话。
“兰兰,人家宜宁不应你,是给你留脸面,”吕银姝做假好人:“你也差不多行了,到时候你要是输了多没面子。。”
她越是这说,严兰兰越窝火,她本来就性子急,又没心机,根本听不出吕银姝在挑拨。
刚要质问卫宜宁,卫宜宁却轻轻开了口:“吕姑姑、严姑娘,你们的家训里都没有食不言这一条吗?”
吕严二人顿时气噎。
席上有几位小姐忍不住掩口,这些年轻女子彼此间哪有几分真情义,多是表面上和气。
又何况这两个人竟然被从蛮荒之地回来的卫宜宁质疑教养不够,这难道不好笑吗?
吕银姝虽然没有失态,却也是暗咬银牙。
严兰兰是明显的动气了,可到底也没说什么,总不能真表现得不如这个乡下丫头吧。
卫宜宁虽然只是针对吕银姝和严兰兰,但其他人也都更加安静地用餐,似乎在比着谁更有教养。
谭蕊心情倒是不错,因为她察觉到了吕银姝对卫宜宁的恶意。
这感觉就像一个意图行凶的人看到了一把刀,并且还是一把不错的刀。
席面上很安静,只有轻微的匙箸声,外头大人们却很热闹,彼此敬酒布菜,时不时的讲几句笑话。
没办法,对于未出阁的小姐们来讲,在人前自然要贞静温柔。
一时饭毕,众人离席,都到中堂暖阁里叙话。
慈恩侯夫人和邵家关系好,就说:“老太太,二夫人,把你家那几位哥儿叫来,我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她指的是卫阿鸾的那几个儿子,黄氏的两个儿子都娶了亲,是不宜见外家女眷的。
大周的风气算不得开放,年轻男女不得私会,但像今天这样有众位长辈在场却是可以的。
卫阿鸾于是叫丫鬟去书房把自己的儿子们叫来。
过了片刻,邵楠兄弟几个就到了,进来向众人一一问安。
卫阿鸾这几个儿子都很出挑,邵楠邵桐一般模样,俊秀出尘,清清朗朗。
邵杨虽然长得粗枝大叶,但别有一番男儿的豪爽气概,和两位哥哥比起来也并不逊色。
邵松年纪最小,生得虎头虎脑的,偏偏被卫阿鸾教导的非常知礼,谁见了都喜欢。
卫宜宁习惯了不动声色把在场所有人都观察一遍,她发现严兰兰对邵楠很有好感。
“好了,你们几个下去吧!”大约喝了一盏茶的功夫,邵家老太太对几个孙子说:“还是功课要紧。”
兄弟几人遵照祖母之命同客人施礼后退了出去,邵桐临走前朝卫宜宁使了个眼色。
卫宜宁会意,悄悄的从屏风后绕了出去,由打侧门出去,看到邵楠邵桐邵杨三个人都站在楼下等她。
“五妹妹,我们后天想去山上打猎,你去不去?”邵杨兴冲冲的问卫宜宁。
他们往年都在梅州,那地方终年无雪,邵杨一直都想要在雪后打猎,今年已经去过两次了。
如今卫宜宁在他家住着,邵杨又一直都想见识见识卫宜宁的手段,知道她在老凌河时最擅长雪天围猎,就想跟她讨教讨教。
“你们叫我出来就是为这事?”卫宜宁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后日才去打猎,等客散了再说也不迟啊!”
“我是看你夹在那些庸脂俗粉中间替你气闷,才叫你出来的,”邵桐笑道:“谁想你还不领情。”
卫宜宁和这兄弟几个关系都不错,知道邵桐是他们中心思最活络的一个。
“多谢二哥哥。”卫宜宁笑着福了一福。
“不必不必,”邵桐一笑:“你是兰的义妹,照顾你是应当的。”
他这话让别人听了恐怕会忍不住翻白眼,卫宜宁本身就是他的表妹,可他却把和自己没半点名分的韦兰放在前头,把亲缘丢在一边。
不过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尤其是邵楠和邵杨。
不管他说出多么离经叛道的话来,这兄弟俩都不会觉得意外。
他们几个正说话的时候,严兰兰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见卫宜宁和邵家兄弟有说有笑,两肋就禁不住发胀,不过碍于邵楠在,她忍着没发作。
上前说道:“大哥哥,你最近都在读什么书?”
邵楠一向温和有礼,答道:“左不过是四书五经,其他的也就读些兵法。”
邵桐特别不待见严兰兰,知道她对自家兄长有非分之想,就说:“严姑娘,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读什么书?”
严兰兰其实也不待见他,认为他虽然和邵楠长得一样,但性情却着实可恶,尤其是那张嘴,说出的话刻薄恶毒,一句一句的往人心尖上戳。
可她又不能不理他,否则会薄了邵楠,于是就问:“二哥哥,你读什么书?”
邵桐看着她说:“我最近在看话本子,说的是一只母蟾蜍整日盯着雄天鹅流口水的故事。”
严兰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邵桐这话分明就是在讽刺她。
“邵二,你欺人太甚!”严兰兰大怒,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也不进去告辞,直接跑出去,唤了自家马车过来,一鼓气回家去了。
“二哥,你这话说的也太狠了。”邵杨忍不住开口:“人家好歹是个姑娘。”
邵桐冷哼:“她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她那大鼻孔,又爱生气,若是在屋子里头,屋里的空气得全让她吸光!别人想喘口气都难。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忘了卫宜宛的事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推波助澜
严兰兰被邵二的毒舌给激跑了,暖阁里的人却还不知道。
吕银姝在里头半天也没见卫宜宁和严兰兰回来,心里头不由得好奇。
不知道严兰兰那块爆碳可同卫宜宁冲突起来了?
最好是能动手给她几下子,给她那白馥馥的脸蛋儿上留下个鲜红的五指印,那样才有看头。
可是话说回来,卫家这丫头年纪不大,可是够沉得住气的。
在席上严兰兰几番几次挑衅,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动怒。
不过吕银姝心里也清楚,严兰兰可不管这套,只要看谁不顺眼,就会像头犟牛一样卯上,不死不休。
屋子里众人聊得正热闹,吕银姝其实蛮尴尬的,他她年纪小,和平辈的那些命妇们根本没什么话好说。
可是和这些年轻女孩子又差的辈分,太稳重了,会让人觉得端着架子,太亲昵了,又有些失了身份。
看看严兰兰和卫宜宁两个人还没回来,吕银姝干脆起身,只说去外头透透气,连丫鬟也没带,自己走出来了。
到了廊下,没见着严兰兰的影子,只看见卫宜宁和邵家三位公子在一处说话。
“严姑娘哪里去了?”吕银姝声音柔缓,向几个小辈询问。
邵桐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们没有闲工夫盯着别人,谁知道人家烦不烦?”
吕银姝知道他这是在讥讽自己,邵桐当然不希望他爹纳妾。
吕银姝听了这话心里不痛快,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她今天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准备。
这种冷嘲热讽她早就预料到了。
“走吧,咱们去那边亭子里,”邵楠开口道:“这里有些冷。”
说完朝吕银姝点了点头,就拥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叫上卫宜宁走了。
吕银姝站在廊下,看着庭院树枝上的雪在阳光下半融,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直到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才把头转过去,是谭蕊扭着细腰过来了。
吕银姝一直觉得谭蕊就像一条美女蛇,妖媚袅娜,透着别样的风情。
她们不算熟悉,但也绝不陌生。
只是因为不投缘,所以也从来没深交过。
不过两个人都是做表面功夫的高手,就算已经斗得你死我活,面上却还是笑意盈盈,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小姑姑在看什么?”谭蕊含笑询问:“是不是有什么稀奇景?”
吕银姝说道:“没什么可看的,我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
“小姑姑可知道宜宁去了哪儿?”谭蕊一边张望一边问。
“你和她倒投缘,”吕银姝没回答谭蕊的话,而是表示了自己的好奇:“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谭蕊妖媚的眼睛含着笑意看过来,吕银毫不躲避,静静的迎上去。
像两只修炼了多年的精怪在试探彼此的道行。
“宜宁聪明果敢,又嫉恶如仇,这样的女子还真是少见,”谭蕊说得很是真诚:“难道小姑姑不觉得她难得吗?”
吕银姝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自然是极其难得的。”
“所以啊,她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谭蕊一张小脸光润明媚,语声轻快的好似早春的燕儿:“我找她有要紧的事,要叮嘱她几句呢!”
本来吕银姝只是在应付她,但听她这么说,又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道:“你们一个个小孩子家有什么要紧的事?这么一会儿不见她,就急得到处找。”
谭蕊说道:“这可真是件大事,我怕一会儿走的时候忘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马马虎虎的。”
说完又问吕银姝:“端敏郡主回京了,小姑姑知道吗?”
“早起好像听见有人说了,但不确切,”吕银姝答道:“郡主每年入秋都会陪皇后巡幸汤泉,十月回京,今年算是回来晚的。”
“端敏郡主一向最爱热闹的,如今回了京,一定会大摆宴筵,到时候京城中各府的小姐都会受邀,宜宁应该也不会例外。”谭蕊头头是道的分析:“宜宁今年是第一次见郡主,不知晓她的脾气爱好,我得给她提个醒儿,可万不要得罪了郡主。”
端敏郡主是皇后的外甥女,皇后自己没有女儿,一直都把她当亲生女儿抚养。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端敏郡主虽被称为郡主,但实际地位并不比公主低。
她有自己的府邸,但大多数时候都陪在皇后身边,住在宫里。
这位郡主只有十五六岁,但绝对是一朵奇葩。
她尤其喜欢热闹,每年十月围炉一定要大肆操办,凡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家未嫁的女眷,都会受邀。
吕银姝已经去过三次了,知道谭蕊所言不虚。
“小姑姑,我就不陪你了,”谭蕊陪笑说道:“我去那边看看。”
吕银姝琢磨着谭蕊的话,眼前猛的一亮。
她想到对付卫宜宁的办法了!
这个端敏郡主大约是七八年前回的京,那时候卫宜宁应该已经被发配到老凌河去了。
就算没有她那时的年纪幼小,应该也不记事。
再退一步讲,就算她记事了,也绝对不会有人对那么小的孩子说那样的事。
毕竟卫家也是世代簪缨的高门贵地,家教一定很严。
这就意味着她根本不知道端敏郡主的事情,不知道这位奇葩郡主的逆鳞在哪里。
如此不就等于给自己送上的机会吗?
卫宜宁敢于得罪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根基薄?
想做妾都被卫宜宁从中作梗给破坏了。
她既然这么爱出风头,又不怕得罪人,那就让她到郡主面前出风头好了。
吕银姝倒也没想要卫宜宁的命,她只是想让她从此在京城待不下去。
只要她触怒了郡主,卫家就绝不会再容留她了,到时候把她赶出去自生自灭,可能比杀了她还有趣。
说不定自己还能帮她一把,给她找个人家做姨娘,让她好好享受一番做妾的滋味。
想到这里吕银姝忍不住翘起了唇角,下颌的胭脂痣娇艳似血。
她自认不是锋芒外露的人,但绝对有仇必报。
她可以放下身段做妾,但卫宜宁却让她想做妾而不得。
她甚至不去想,就算没有卫宜宁,邵家也不会同意这件事。
她把所有的恨意都记在了卫宜宁头上。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男装
谭蕊并没有真的去找卫宜宁,她只是在院子里随便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此时吕银姝还站在原地没动,看见谭蕊便不动声色的问:“怎么,没找到卫家的五姑娘吗?”
谭蕊耸了耸肩,不在意的一笑说:“没见着,不过我又想了想,应该也没事儿,宜宁不会那么倒霉撞在枪口上的,时候不早了,我得进去禀告一声回去了。”
说完扭着她的水蛇腰,颤着*****软肉进去了。
吕银姝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狐媚子,这谭蕊年纪不大,长相行动却都带着掩饰不住的风骚。
一般男人要是见了她多半得被勾去魂儿,但没有女人会喜欢她这样的。
冬季日短,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众人纷纷起身告辞,邵家人留客不住只能殷勤送客。
客人一起一起地走,等到全部送完,又过了好些时候。
应酬了一天,众人也都乏了,各自回去歇息。
谭氏到底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招待客人有些劳累,到了下半天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先是不肯声张,次后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也怕真的出了大事,就悄悄叫自己屋里的婆子去请郎中。
还没请到,就见了红。慌的丫鬟赶紧去禀告大太太,黄氏听了自然着急,叫管家亲自去请专擅妇科的傅郎中。
这么一闹腾府里的人都知道了,朱太夫人听了之后心下觉得不安,说道:“都是为了招待我,才让他家的大奶奶累着了。”
叫如意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就走。
朱太夫人性情颇急,便是上了年纪也难改本性。
卫阿鸾苦劝不住,急得咽喉都痛。
卫宜宁也开解祖母:“大嫂嫂自来知礼孝顺,她自己虽然身上不好,心里却一定比谁都急,生怕因此让大家担心,更怕咱们因此不在这住了。
祖母虽然想着是不给小姑姑家添麻烦,可咱们若是就此走了,只怕他们心里多久都过意不去。
所以祖母还是耐烦些,再住上些日子吧!等到什么时候大嫂嫂大安了,咱们再回去也不迟。”
正说着黄氏也来了,说什么也不让朱太夫人祖孙两个走。
邵杨也过来,说道:“外祖母,我们都和宜宁妹妹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去玩儿。您老人家安心在这住些日子,等我们上山,打了野味回来孝敬您。”
见众人都如此说,朱太夫人才勉强答应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知道谭氏已无大碍,只需再吃半个月的安胎药,加卧床休息就可无事,朱太夫人悬着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下了。
吃过了早饭,邵杨兴冲冲的来找卫宜宁,邵楠邵桐也随后跟进来。
卫阿鸾不放心,说道:“你们几个胡闹,宜宁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跟着你们出去满山乱跑?”
邵杨瞪大了眼睛说:“娘,宜宁妹妹可不是一般人,她比大多数的男子都要厉害。”
邵楠则说:“母亲放心,我们不往远处去,不过是一起出去散散心罢了,一定会照顾好五妹妹的。”
邵楠说话做事一向有分寸,有他开口卫阿鸾的心就放下了不少,可还是叮嘱:“给你妹妹选一匹听话的马,不准往深山里去,更不要在外面随便结交别人。”
邵桐嘻嘻一笑说:“依着我的意思,干脆叫五妹妹女扮男装好了,这样骑马方便,还省得被人指指点点。”
卫宜宁在一旁也笑着接话:“二哥哥这主意好,只是没有合适的衣裳。”
“你们又胡闹,”卫阿鸾只觉得头疼:“好端端的女孩子怎么能打扮成男子?”
“依我说使得,”朱太夫人开了口:“宜宁正该是花木兰的性格,若是和这几个小子出去,也的确是女扮男装更好些。”
朱太夫人清楚自己的这几个外孙,都是知书识理心思正直的孩子,卫宜宁和他们在一起没什么不放心的。
大周虽然说不上多么开明,但女子出外游玩、拜佛都是允许的。
上山围猎的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很多武将人家出身的姑娘们也有热衷于此的。
卫家是开国功臣,早几辈无论男女都练习弓马,并以此为荣。
但随着时间推移,将门雄风逐渐被诗书女红取代,等到了卫阿鸾这辈就已经不会骑马了。
“当初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哪一年不到山上去围猎几次?”朱太夫人感叹了一声说:“我的父兄们也从来没有因为我是女儿就另眼相看,后来是我自己觉着身为女子弓马娴熟又能怎样?还不是要相夫教子。
再稍大一些,就不跟着他们一起去打猎了。
现在想想,真是可惜。投生成女子本就命苦,也就没出阁时在娘家的那几年算是享清福了。”
邵桐赶紧上前,搂住朱太夫人道:“还是外祖母圣明。”
逗的朱太夫人直笑。
听母亲这么说,卫阿鸾也不再多说了。
卫宜宁是个稳重的好姑娘,自己的儿子自己难道还信不过吗?
就笑着说:“衣裳还真有,他们三个每人都有几身还没等穿就小了的衣裳。
因为料子做工都好,我舍不得送人就一直压箱底,想等松儿大些的时候拿出来给他穿。
宜宁,你跟我去选一身。”
邵家的儿子多,十几岁正是个子猛长的时候,明明上个月量好的尺,等衣裳做好了一试穿发现已经短了一大截。
卫宜宁选了一身竹青暗花的狐腋箭袖,外罩松花色织金披风,连鞋子也换成厚底熟牛皮的马靴。
一头长发束起,用青玉簪固定,脸上不施脂粉,星眸玉面,飘洒出尘。
卫阿鸾帮她打扮完,忍不住笑了:“倒真像个小子的模样,你若不说话,只怕没人能认得出你来。”
卫宜宁改做男装,刘海全部梳起,露出饱满丰隆的额头,修长飞扬的眉宇。
一双妙目静若无人,动若赴的,五官越发清晰,整张脸一下子就明朗起来。
邵家三兄弟见了,个个惊掉了下巴。
“宜宁,你真是投错胎了,”邵桐夸张的大叫:“若是男子,潘安也要退一射之地。”
卫宜宁只是微笑,丝毫无忸怩之态,其实她在老凌河的时候经常这么打扮。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围猎
天气晴和,就算骑在马上也不觉得冷风割面。
说到底,京城的天气实在比老凌河温和了太多。
卫宜宁随着邵家三兄弟出了府,城中街道拥挤,几个人不敢快骑。
及至出了城门,邵杨勒住缰绳,对卫宜宁道:“五妹妹,咱们比一比如何?那天你赢了景遇,我在一边看的热血沸腾。
我知道自己的骑术不如你,可不比试一下又不甘心。”
邵桐则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对卫宜宁说:“宜宁,你千万别让着他,就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邵楠则笑而不语,他知道邵桐故意跟邵杨打赌,赌一桌羽仙楼的席面。
卫宜宁也不拒绝,一抖缰绳,马儿便如离弦之箭。
邵楠邵桐齐声喝彩,卫宜宁骑术精湛,尤其是骑在马上的身姿矫健飒爽,着实令人倾倒。
邵杨也忍不住叫好,紧跟着催马向前,两匹马绝尘狂奔,好看至极。
跑了一盏茶时分,两人的马始终差一个马头,卫宜宁稍稍领先。
不远处是通往暄陵的岔路,任何人经行此处都必须要下马,以示敬畏。
二人的比试也就到此结束了。
邵杨没有丝毫的不快,真心诚意的说道:“五妹妹,你真是女中豪杰,我甘拜下风。”
卫宜宁听了一笑:“三哥哥,你常年生活在梅州,那个地方多山又不出良马,所以你的骑术差强人意完全情有可原,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我的。”
邵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我差得远呢,以后有不通的地方,少不得要向妹妹请教。”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邵楠和邵桐也从后面赶了上来。
几个人下了马牵着马走,等过了路口才又重新上马。
又往前走了片刻,转过一个山弯,就见前面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并辔而行。
那大的人极为高大,胯下一匹五花马比一般人还高,嘶鸣一声如九宵龙吟,是真正的西域天马。
而那小的人又忒也幼小,骑着一匹小黑马不如驴大,但却气势纠纠,昂首攒蹄,身姿竟然也堪称矫健。
邵桐眼尖,指着前面的两个人说道:“那是不是钟公爷?那个小的是韦家小王爷吧?”
邵杨自从那次亲眼看见钟野单手制服疯马和单臂开大黄弩之后,已经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
此刻能在郊外遇见,无异于喜从天降,急忙拍马追了上去。
邵桐则更关注韦应爵,他是韦兰的嫡亲弟弟,邵桐早已不见外地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小舅子了。
钟野听到身后有马蹄声,略侧了身回头看,认得是邵家的三兄弟,便拨转了马头,笑着打招呼。
卫宜宁落在后面,但钟野身量大,视线可以毫无阻碍的落在她脸上,稍微愣了一下,旋即了然。
卫宜宁随后也上前请安。
“钟公爷,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邵楠问。
钟漫郎指了指身旁的韦应爵:“小王爷一直吵着要打猎,我带他出来转转。”
“真是巧了,我们也要去打猎,”邵杨忍不住在马背上击掌:“钟公爷,相请不如偶遇,咱们干脆一起好了。”
钟漫郎当然不拒绝,他对邵家的这几个兄弟印象本来就不错,更何况还有卫宜宁呢。
韦应爵一张小冷脸,在见了卫宜宁之后,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其实公允来讲,自从他拜了钟漫郎为师,已经比以前正常了许多,不再整日呆若木鸡,心情真正好的时候会说几句简短的话,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展颜一笑。
几个人会同了一起进山打猎,邵杨紧跟在钟漫郎旁边,一句接一句的询问驯马骑射之事。
邵桐则不离韦应爵左右,一个劲儿逗他说话,三句话就有一句是和韦兰相关的。
邵楠和卫宜宁相视而笑,落到后面闲聊。
卫宜宁其实蛮喜欢和邵楠相处的,邵楠温和有礼,谦谦如玉,既不像邵桐那样刻薄,也不像邵杨那么憨直。
而且他总能极其自然地跟人闲聊,引着人一句句往下说。
到了山上,众人并不往密林中去,韦应爵毕竟年幼,容不得任何闪失。
不过因为连日下雪,山中的动物趁雪晴都出来觅食,虽不见大的野兽,狍鹿雉兔却着实不少。
韦应爵到了这里简直就像赌徒进了赌坊,酒鬼见了酒窖,小弓射出的都是连珠箭。
但他的弓箭实在小,很多时候不能将野物一击毙命,他就会冲上前去,拿出挂在腰间的匕首,手起刀落,隔断野物的喉管。
动作行云流水,这么小的孩子做出来让人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
卫宜宁看了说不清是喜是忧,这孩子好像天生就酷爱杀戮,见血就兴奋。
钟漫郎看出她有顾虑,就说道:“小王爷的确与众不同,但我和他相处日久,觉得他并不是一味的滥杀,你看他并不伤及那些野兽幼崽,可见还是有分寸的。只是一旦下手就绝不手软。”
卫宜宁吁了口气道:“但愿他心中是非分明,否则兰姐姐她们不知要多担心。”
邵家兄弟三人也是过足了瘾,不到一个时辰,所获的野物就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卫宜宁和钟漫郎都没上手打猎,而是选了一块宽敞平地,扫尽积雪,架起烤架。
选了三只野鸡,四只野兔,又将一只黄羊剥洗干净,穿在烤架上。
下头燃起松枝,半熏半烤。
邵杨走过来问:“不放盐吗?”
“一会儿再放,”卫宜宁答道:“盐放早了肉会硬。”
“原来有这么多学问,”邵杨哑然:“以前我们都是胡乱地弄着吃了,觉得也还成。”
“野外吃东西格外香,尤其是烤肉。”卫宜宁说着拿出刀来在羊腿上片下一缕烤的焦黄的肉,沾上细盐递给邵杨。
邵杨接过来放进嘴里,顿时就在原地跳脚。
邵楠以为他烫到了,赶紧说:“快吐出来!”
邵杨使劲摇头,半天才说话:“是太好吃了!羽仙楼也吃不到这样的美味!”
卫宜宁的手艺就是好,一整只黄羊转眼就被众人吃光了。
“五妹妹,你就在我家住着别走了。”邵桐边吃边说:“咱们隔三差五就出来打猎。”
“二哥,倒不如你拜五妹妹为师,”邵杨说:“五妹妹总不可能一直在咱们家住着。”
“你怎么不学?”邵桐反问。
“我是觉得你学会了可以做给韦家的大小姐吃啊!”邵杨理直气壮的说:“我又没有想要献殷勤的人。”
“你说的还真有点道理。”邵桐若有所思的看着吃得正香的韦应爵。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对劲
端敏郡主回京,京城官家小姐们中间如同刮起了一阵风。
买首饰做衣裳一样都不能马虎,更重要的是要备上一件既不贵重却又充满心意的礼物。
端敏郡主从来不收贵重的礼物,一来她本不是借机敛财,二来也不想因此助长攀比之风。
端敏郡主深受皇后疼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只是喜欢热闹,每年都要大办几场宴会。
请柬都是提前三天发出,虽不至于人人都有,但每家都会接到两三张。
请柬上也不会具体的写上哪位小姐的名讳,只言明是邀请哪家府上的小姐。
这样做也是考虑到不可能人人都到场,或生病、或有事,总会有不能前来的。
卫宜室卫宜家今年格外高兴,往年包氏只准她自己的两个女儿去,就算有多余的请柬也不让她们前往。
可今年就不一样了,卫宜宛那个秃病猫此时只怕骨肉都化为了泥。
卫宜宓别说去赴宴了,连自己的屋门都不肯迈出一步。
包氏不能让卫家的女儿一个也不去,那样就得罪了郡主,也就等于得罪了皇后。
一共三张请柬,包氏想了想,把双生女叫来,敲打了两句后每人给了一张请柬。
剩下的那张又打发府里的下人送到勤勇公府去交给卫宜宁。
卫宜宁是头一次去端宁郡主这里赴宴,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好,于是特意请教了严氏。
严氏出阁不满一年,自然是去过端宁郡府的。
“其实也不过是每人送上一两样绣活儿,或是画一幅画写一幅字,”严氏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对卫宜宁说:“不过是略表表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她手上正做的活计是一件初生婴儿穿的小衣裳,大红色的软绸,用五色丝线绣了长命百岁的字样。
卫宜宁知道她这是给谭氏第二个孩子准备的,她们妯娌的感情很是不错。
严氏长相柔美,性情也贤淑,和她堂妹严兰兰毫无相似之处。
“宜宁,你的手艺是百里挑一的好,依照我的浅见,或是绣方帕子,或是绣个枕袱都使得。花样吗,牡丹、海棠、芙蓉都好。”
“那就多谢嫂嫂了,回头我绣一方帕子好了。”卫宜宁谢了严氏,回了自己的住处。
想了一想决定绣牡丹花样,她不太了解这位郡主的性情,觉得还是稳妥一些好。
转眼两天就过了,到了赴宴这一日,卫宜宁坐了勤勇公府的马车去了郡主府。
正好在门前遇到了同样来赴宴的韦兰琪韦兰珥姐妹俩,两人不过略微打扮了一下,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们几个有些日子没见了,就携了手一同进府。
卫宜宁留心看去每人都带了礼物,装在锦盒里,看大小里头也就装着一样绣品或是一幅字画。
郡主府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韦兰珥对卫宜宁说:“宜宁,你跟着我,一会儿开席了也挨着我坐,省得有人欺负你。”
韦兰琪则笑:“你也太小心了,谁能欺负她啊?她连老虎都敢打。”
“话不能这么说,”韦兰珥一边紧紧抓住卫宜宁的手一边说:“有些人就是喜欢搞些小把戏来欺负人,宜宁在这上头只怕会吃亏。”
韦家姐妹清楚京城里那些大小姐们最擅长勾心斗角,又都长着一双势利眼睛,难保不会趁机欺负卫宜宁。
卫宜宁只笑不说话,心里暖暖的。
韦兰珥只当她勇敢有余机敏不足,尤其应付不了这些贵族小姐们,怕自己在宴会上吃亏,就跟在她身边。
郡主府用来招待客人的地方叫做莫愁堂,高峻堂皇,但走进去后,里头却挂满了帷幕,左一片右一片,把里头拦的像迷宫一样。
卫宜宁有些吃惊,但又不能乱问。
几十个一样打扮的丫鬟,穿着鹅黄衣裙,引着宾客依次入座。
紧接着又来了一队青衣小鬟,捧茶捧果。
到了卫宜宁她们这一桌,韦兰琪正和卫宜宁说话。小丫鬟一转身将一杯茶水都洒在了卫宜宁裙子上。
这丫鬟吓得连忙道歉,卫宜宁自然不会怎样,就说没事。
韦兰珥问:“你可带了别的衣服?”
“有的,”卫宜宁说:“我叫春娇给我拿着呢!”
她们出来赴宴都会带一两身可换的衣服,万一在宴会上弄脏了,也可以随时更换。
“劳烦你带我们找个更衣的地方。”韦兰珥对那个丫鬟说。
“两位小姐请随我来,”丫鬟应道:“出了门再走几步就是了。”
韦兰琪留下来,她们几个人所带的礼物都放在桌子上。
卫宜宁二人走后不久,就有人叫韦兰琪。
因为隔着纱幕,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韦兰琪以为是谁在跟她开玩笑,起身走过去看,转来转去也没找到。
她心里暗骂这人促狭,转身回来继续喝茶。
卫宜宁换了衣服,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那丫鬟不像失手,倒像是故意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宜宁不动声色,回到座位上,看到自己的礼物锦盒似乎有一丝没扣严,应该是有人打开过。
她似不经意地打开一条缝,只看一眼就知道里头的东西换了。
韦兰琪正好说道:“刚刚不知哪个促狭鬼逗我玩儿,害我找了半天。”
卫宜宁心中有了计较,她得把那个人找出来。
于是故意声音有些大地说:“五姐姐六姐姐,我忽然觉得不舒服,只怕不能赴宴了。”
说着朝韦家姐妹眨了眨眼,二人会意,主动陪她演戏:“你是老毛病又犯了吗?那还是回去吧!我们替你向郡主谢罪。”
“给郡主的礼物需要面呈,否则不够恭敬,”卫宜宁说道:“我把这个也一并带走吧!”
说着拿起盛礼物的锦盒,在春娇的搀扶下往外走。
还没走出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卫宜宁抬头一看,是吕银姝。
“五姑娘,都来了,怎么说走就走呢?”吕银姝一脸和善:“再说这就要向郡主献礼了,不如献了礼物再走,也省得有人拿这件事编排你。我好歹算是你长辈,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可不是寻常府邸,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卫宜宁听了她的话显出犹豫的神色,似乎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始作俑者
吕银姝见卫宜宁犹豫,又抛出一句:“郡主可是最讨厌有人不告而退了,你确定你要走?”
她这话的确不是在胡说,一个好客爱热闹的人,当然不愿意有客人提前离开了。
韦兰珥也走过来小声的劝卫宜宁:“要不你就忍一忍留下来吧,万一”
“那我还是再忍忍吧!”卫宜宁似乎已经妥协了。
吕银姝心中得意:谅你也不敢得罪郡主。
这时一个郡主府丫鬟正好经过,卫宜宁极快地伸出脚绊倒了她,丫鬟直接扑到吕银姝身上,吕银姝又压倒了自己的丫鬟。
莫愁堂中挂满了帘幕,几个人倒下去的时候扯掉了一块,帘子落下来,恰好把她们罩在了里头。
韦兰琪看见卫宜宁动作迅速的拿起吕银姝掉在地上的锦盒,然后打开又合上,似乎往里头放了个什么东西。
但因为卫宜宁手上的动作实在太快,她根本没能看清。
宜宁在搞什么鬼?韦兰琪一时也弄不清。
紧接着卫宜宁又把锦盒放回了原处,一脸平静,完全看不出一丝紧张和慌乱。
韦兰珥则帮着把吕银姝等人从帘幕中扶了出来,吕银姝略显狼狈,不过她还算稳重,并没有如何失态。
郡主府的丫鬟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摔倒了,卫宜宁出脚太迅速,她根本就意识不到是怎么回事。
“小姑姑没事吧?”卫宜宁问。
吕银姝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锦盒拿了起来。
卫宜宁任由她打量,神色不变,吕银姝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吕银姝也算是个细心的人,把自己的锦盒打开了一条缝,看了看里头的东西,然后又放心地盖上了。
韦兰琪忍不住好奇,卫宜宁难道没往里头放东西吗?怎么吕银姝会没有察觉?
卫宜宁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几个人又回去原来的位置坐着。
有丫鬟过来,重新挂起了帷幕,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没人放在心上。
不过又等了一会儿,郡主开始依次召见来宾,卫宜宁她们在吕银姝的后面。
端敏郡主盘膝坐在一张紫檀禅椅上,身上穿着正红色的衣袍,卫宜宁知道这衣料有个名字叫凤凰火,是内造的上等料子。
头上带着紫金凤雏冠,年纪不过十五六,生得姿容冷媚,体态妖娆,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前头人呈上的礼物,端敏郡主有的只往盒子里看一眼就算了,有的则会叫人拿出来摊开了细瞅瞅。
卫宜宁发现凡是字画一类的,郡主都不会细看,但绣活儿却都会看上几眼。合意的,就示意丫鬟单独放在一边。
被选中的,献礼的人自觉面上有光,没被选中的,难免有些讪讪的。
可见人心好胜,在这上头也要争一争。
轮到了吕银姝,她绣的是一只枕袱,凤穿牡丹的花样,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完,是用了心思的。
丫鬟从盒子里取出枕袱,谁想里边还裹着一物,是一方手帕。
吕银姝心头一跳,她的盒子里怎么会有手帕?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卫宜宁,对方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
这时丫鬟已经把那方帕子打开了,端敏郡主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极其难看。
夺过帕子来,直接丢到吕银姝脸上,跳起来骂道:“你敢消遣我?!你这粪坑里吃屎的蛆!”
卫宜宁虽然料到郡主可能会动气,却不防她会骂出这样的话来。
如此粗俗污秽,只怕各府里做下人的也骂不出口。
可偷眼看看其他人,居然没人露出意外的神情,可见除了自己,众人都是知道郡主这般脾气的。
吕银姝吓得急忙申辩:“郡主息怒,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只准备了这个枕袱,绝没有手帕。”
“诬陷你?谁?”端敏郡主逼近她的脸:“你把这人给我找出来!”
吕银姝转过身,指着卫宜宁道:“是她!之前我的锦盒掉在地上过,一定是她趁机把手帕塞进来的。”
众人都看向卫宜宁,端敏郡主双目带着威压扫过来。
韦兰琪忍不住替卫宜宁捏了把汗,她亲眼看见卫宜宁往吕银姝的盒子里放了东西,生怕被郡主识破。
端敏郡主不生气的时候,的确是高贵端庄的,可一旦动怒,就会像换了个人似的,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和乡下泼妇一模一样。
“你是谁?”端敏郡主问卫宜宁:“真是你陷害她吗?”
卫宜宁的脸上没有惊惧和愤怒,冷静平和到像一尊雕塑:“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没有陷害任何人。”
“就是你!”吕银姝顾不得维持她一贯的端庄,原本低低的嗓音抬得很高,带着沙哑,听上去很刺耳:“一定是你!你恼我嫡母想把我许给你姑父,又恨我在席上给你难堪。”
卫宜宁缓缓笑了一下:“可是亲事根本没成,在席上反倒是您没占到便宜,反过来想,您应该恨我才对吧?”
端敏郡主的视线在吕卫两人中间来回穿梭,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郡主,我回京城还不足半年,”卫宜宁向端敏郡主说道:“与您是第一次见面,既不了解您的喜好,也不知晓您的忌讳,如何还能利用您去陷害别人?”
她的话让端敏郡主的怒意消解了几分,但看向吕银姝的视线却更加犀利了。
“你少装蒜!”吕银姝冲过来一把夺过卫宜宁的盒子:“那手帕明明是你的,明明就装在你的盒子里,你把它拿出来塞到我盒子里,你的盒子一定是空的!”
卫宜宁的锦盒被打开,里头的确是一幅帕子,绣的是一丛茉莉,只用了绿白两色,但绣工精细,栩栩如生,比寻常的帕子更显得别致。
吕银姝彻底懵了,她明明已经叫人把卫宜宁盒子里的帕子换掉了,换上了那个足以让端敏郡主大怒的手帕。
那可是自己精心准备的,足足费了三天功夫才绣完。
可现在那帕子却出现在自己的盒子里,她该怎么解释?该怎么证明是卫宜宁塞进来的?
“其实最重要的是看一看这帕子究竟是出自谁之手,”卫宜宁声音清浅,像淙淙的流水:“毕竟不管它被放在了哪里,抓住始作俑者才是最重要的。”
“没错,”端敏郡主点头:“让我查出是谁绣的,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吕银姝当时就傻眼了,她原本的计划是郡主看了卫宜宁呈上的礼物后会立刻勃然大怒,根本不会给她分辩的机会,那帕子也会很快被销毁,自然也就不会细查究竟是不是她绣的。
可现在呢?只要拿枕袱一对比就知道是自己的活计,因为她想让这件事尽可能的机密,根本没让别人经手。
第一百九十章 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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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扔在地上的手帕又被捡了起来,除了端敏郡主,没人敢乱看那上面究竟绣了什么。
能让郡主如此大怒的东西,谁看了谁都会被迁怒。
所以大家都把头垂得很低,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吕银姝自然知道帕子上绣的是什么,卫宜宁也知道,但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知道,最起码不能让端敏郡主知道。
这件事是吕银姝精心策划的,就让她自己去好好品尝后果吧。
“这两件东西上的针法几乎一模一样,”端宁郡主经过一番对比,认定了吕银姝:“你还满嘴喷粪说自己无辜?!”
“郡主!”吕银姝吓得跪在地上哀求:“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我心中对你从来都是崇敬万分的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端敏郡主中气十足地骂道:“你根本就是一个烂了肚肠的黑心毒妇!居然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今天要是饶了你,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说着就让人拿鞭子来,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敢为吕银姝求情。
众人心里都清楚,端敏君主根本就没冤枉她,她刚才的话也等于承认了。
郡主要是只打她一顿已经算是轻饶了,还记得几年前桑阳伯府的三小姐背地里议论郡主的身世,被人告发后,皇后亲自把她们母女叫进宫去问罪。
回来后,那位三小姐干脆寻了自尽,桑阳伯主动降官两级,外放到颍州去了。
细牛筋拧成的鞭子,鞭尾坠了精钢的小钩,放在黑漆托盘上,像一条剧毒的响尾蛇。
吕银姝从骨头里往外冒寒气,双腿发软,彻底瘫倒在地上。
她想求饶,但不敢。
否则郡主会更加暴怒。
“唰!”一鞭子下来,吕银姝惨叫一声,后肩上像遭了炮烙一样,火辣辣地疼。
“唰!”又一鞭,直接打散了她精心梳好的发髻,右脸上也添了一道血痕。
吕银姝惨叫一声,匍匐在地上,把脸埋进肘弯,疼痛让她浑身颤栗,可理智却让她拼命也要护住自己的脸。
端敏郡主一鞭接一鞭的抽下去,把吕银姝纤瘦的脊背抽的开了花,血珠迸溅,仿佛下了一场桃花雨。
端敏郡主打得累了,把鞭子扔到一旁,叫人点了一只蜡烛进来,把那方手帕放在上面点燃,随即扔到吕银姝的身上。
此时的吕银姝早已疼得昏死过去。
火苗卷烧着吕银姝披散的头发,但好在血水最后洇灭了火焰,满屋子都是毛发烧焦的味道混合着铁锈味,令人作呕。
“把她给我拖出去,”端敏郡主脸上带着倦意:“叫吕家的人把她接走,从此后再不许踏进我端宁郡府半步。”
上来几个婆子丫鬟,像拖死尸一样把吕银姝给拖了出去。
“都散了吧!”端敏郡主心灰意冷的挥了挥手:“今天实在太扫兴了。”
说完丢下众人在一众侍女的围拥下走了出去,丢下满屋子的客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进来几个仆人开始打扫地面。
众人连忙纷纷起身,各怀心事的出了郡主府。
谭蕊一直在冷眼旁观,吕银姝败的一塌糊涂,她心里一面骂她是蠢才,一面也忍不住对卫宜宁更加刮目相看。
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下次如果自己亲自动手的话,一定要万分小心才行。
吕银姝在马车上醒了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但比起这些痛楚,她心里的绝望更可怕。
谭蕊的话让她有了灵感,卫宜宁不知道端敏郡主的身世,也没有人会冒着风险跟她谈论这个,
所以她自认为有十足的把握。
她在那方帕子上绣的是一张双开门的柜子,柜门半开,能看见里头坐着一个不大的小女孩在玩耍。
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影射的是什么,但知情的人却清楚,这分明是在说端敏郡主。
当今皇后出自民间,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宫女,但性情端庄,聪慧过人。
更重要的是,她不但获得了皇帝的欢心,还一口气生下了三个儿子。在此之前,皇帝的子嗣堪称艰难。
仅凭这一点,就是后宫其他嫔妃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皇后是十三岁时入宫的,有一个小她十岁的胞妹。
等到她做了皇后,曾多次派人到民间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但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中,她的家人屡遭变故,早已搬离了原来的住处。
直到大约七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才寻到了她的妹妹,至于父母,早就已经亡故了。
端敏郡主就是她这个妹妹的孩子,当时只有七八岁。
这孩子的身世很离奇,因为皇后的妹妹根本就没嫁过人。
但邻居们都知道她有一个孩子,只是谁也没见过,更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因为这个孩子一直被她母亲养在一个柜子里,从来也不让别人看见。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孩子总是会哭会叫,邻居们都能听见。
等到皇后把她的妹妹和孩子接到京城来,还没到半年,她的妹妹就过世了。
据说直到临死前也没说自己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只是托付给自己的姐姐好生照看。
皇后很疼爱这个外甥女,特意求了皇上封她为郡主。
不但如此,还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教她识字和学规矩。
旨在要把她培养成性情端庄的淑女。
但端敏郡主进宫的时候已经七八岁,完全记事了。
尽管皇后已经尽心竭力的教导她,她的性情还是有很多古怪的地方。
比如一生气就骂脏话。
她似乎尤其厌恶自己的童年,极其讨厌柜子,所以她的房里从来都不允许放衣柜。
同时她也不喜欢明亮的光线,所以她的宅子里到处都挂着帘幕,简直就像一个挂满了布料的巨大衣柜。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很不光彩,所以这就成了她的逆鳞。
触之者必亡。
吕银姝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以此设计来陷害卫宜宁。
只要她的计划成功,端敏郡主必定会对卫宜宁恨之入骨。
卫宜宁最好的结果也会被赶出京城,甚至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只是她千错万算,也没想到自己会失败。
第一百九十一章 恨之入骨
大雪搓绵扯絮地下了一夜还未停,清晨的时候就已经一尺多深了。
寒意重得双层床帐都挡不住,冷森森直往身上扑。
卫阿鸾怕朱太夫人祖孙两个冷,叫邵楠和邵杨抬了一架大锦屏过来,放在床头。
彼时卫宜宁已经梳洗过了,正和如意一起给老太太梳头。
锦屏放好了,邵桐从外头走进来,带了一身寒气。
卫阿鸾就说:“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这会儿从外面进来,别往老太太和你妹妹跟前凑,当心外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卫宜宁就笑:“姑姑,我哪有那么娇气。”
“当心点好,”卫阿鸾说:“这个季节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邵桐嘿了一声说:“我一大早上送人去了。”
“谁?”众人都有些纳闷,没听说谁要走。
“吕家的小姑姑呀!”邵桐挑眉道:“姑太太一大早就派人把她送出京城了,至于到底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这么冷的天,”卫阿鸾叹息道:“她那一身的伤可受罪了。”
“那还不是她自找的?”邵桐一点儿也不同情吕银姝:“早就看出她不是好人。”
“不准胡说,她好歹是你长辈!”卫阿鸾呵斥他:“越大越不成个样子!”
邵桐也不恼,嘻嘻一笑,叫上另外两个兄弟出去吃饭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邵家的管家婆子进来,向卫阿鸾禀告道:“大太太说了,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冷了,叫我带着人把早饭都端过来,说都在自己屋里吃吧。叫二太太陪着亲家老太太和姑娘一起吃,若还要什么,就打发人到厨房去取。”
邵楠听了转身回来,笑着说道:“那我们也在这屋吃好了,正好陪陪外祖母。”
朱太夫人当然高兴,说道:“我就喜欢人多一起吃饭,吃的香。”
朱太夫人在卫家的时候很少和卫家人一起吃饭,她嘴上不说,卫阿鸾心里却清楚,母亲其实从心里就不待见卫宗镛夫妇。
可天意弄人,最后只能让卫宗镛承袭爵位。
朱太夫人在理智上虽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在情感上依旧对他喜欢不起来。
故而虽然维持了表面上的和气,但永远也亲近不起来。
不过朱太夫人还是很明智的,从不过问他们夫妇如何管家如何做官,不闻不问,才能不生闲气。
卫阿鸾叫丫鬟去把邵楠兄弟几个人的早饭也端到这屋子里来。
卫宜宁特别喜欢吃邵府厨子做的一品酥和牛油子,和热热的碧粳米粥绝配。
地龙烧的很热,熏笼里又添了银碳,香炉里燃着朱太夫人最爱的甘松香,就算外头再冷,屋子里也一样温煦如三春。
不过吕银姝就没有这么好命了,此刻的她正蜷缩在马车里,身上盖了三床被子还冷的发抖。
身上鞭伤未愈,还发起了高烧。
那天她从郡主府回去,后背血肉模糊,皮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剥离的时候,她疼得不停抽搐呕吐,上药的时候又几番几次痛得昏死过去。
原本对她还不错的父亲和嫡母,以及几位哥嫂,知道她得罪了郡主之后,无不对她避之如蛇蝎。
她父兄亲自去郡主府前磕头谢罪,但跪了整整一夜,也无人理会,只得灰溜溜的回来。
一家人商量之后,连问也不问她,也不管她伤势严重,更不顾天寒地冻,直接把她塞上车,叫人送回到平州老家去。
马车艰难地行走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一个时辰都走不了十里路。
吕银姝嘴里发苦,喉头发甜,加上身上火烧一样的疼痛,都抵不过她心里的恨意。
“卫宜宁,只要我不死,早晚回来找你报仇!”吕银姝恨死了她,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遭受这样的苦楚。
从小到大她吕银姝想做什么事,最后一定能做成。
偏偏遇到卫宜宁,事事被破坏。
她不甘心,她不服气,她一定要报仇!
一股北风卷着雪花冲开了车帘,吕银姝冷得牙齿打战,可她的心里燃着一把火,烧得她的心尖发痛。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吕银姝咬牙切齿的说:“我要活下去,要找卫宜宁报仇!”
勤勇公府。
邵家的姑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嫂子,侄媳妇儿,你们就让天资天赋替我们求求情吧!我已经把那个惹祸精打发回老家去了。
只求郡主能够息怒,能让我们留在京城。”
如今吕家人最高的官职也不过是从四品的京官,早不如上几辈风光了。
年轻子弟中又没有出息的,所以一有事就回来求娘家人。
她可不想被那个死妮子连累到搬离京城,她从小就生活在昭邑,吃惯了这里的美食,看惯了这里的美景。
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又怎么能离开?
不用说别的,单是娘家吃不了用不了的,每年填补她多少?
要是离了京城,哪还有这些好处?
再说降职出京,变成地方上的六七品官,那不等于一败涂地了吗?
“姑太太,求情这种事很容易被迁怒的,”邵桐从外面走进来不客气的说:“你家的人触怒的可是郡主,谁都知道皇后可是把她当亲女儿养的。
您让我大伯和父亲去求情,让他们怎么张口?除非以爵位或官职相抵,否则不足以让皇后或郡主息怒。”
邵家姑太太两行老泪还挂在斑斑点点的脸上,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擦眼泪,急忙说道:“依我看不会的,圣上那么赏识他们兄弟两个,最多申饬两句就完了。”
“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礼字,要真是能这么轻松解决,下回谁都敢非议皇家人了。”邵桐冷哼:“不是我这个做小辈的说,您老人家也忒糊涂,听说前些日子还要把那个搅家精塞到我们家来。
要是真来了,只怕会闹得我们家丢官弃爵呢!”
“桐儿,不许胡说!”卫阿鸾呵斥邵桐:“这么没教养给我去祠堂跪着!”
邵桐依旧嬉皮笑脸的,施施然转身,去祠堂罚跪了。
邵家姑太太一张脸被气成了猪肝色,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妹妹,消消气,”邵家老太太说道:“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嫂子”姑太太一边捶着胸口一边说:“我也知道你们为难,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死?谁要死了?”邵家老太太笑道:“依我看不至于,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到哪里不是为皇家尽忠呢?
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薄情,实在是事出有因。
若是别的事,不用你张口,我们该帮一定帮。
但我们邵家是受皇家的恩泽方有今天,又怎能因为私情让圣上为难呢?
就算是圣上要夺我家的爵位、罢我两个儿子的官,我们邵家也绝不会有一句怨言,更不可能去求情。
皇家的赏赐责罚都是恩典,身为臣子,这一点必须明白。”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另一张脸
在邵家住了半个月,卫宜宁跟随朱太夫人回了智勇公府。
第二天就禀明了祖母和包氏去了擎西王府,韦家人不拿她当外人,要她想来就来,用不着提前下帖子。
卫宜宁知道她们不是在闹虚的,不想辜负义母和众姐妹的一番心意,因此也就刻意的随便些。
进了府,韦家姐妹们齐齐迎了出来。
除了韦兰琪和韦兰珥姐妹两个在不久前见过卫宜宁,其他的几个都已是经月未见了。
彼此见面自然要好一通的寒暄,见了老王妃,自然更是少不了一番问候。
卫宜宁见义母身体虽然还是孱弱,但精神却不错,自然高兴,说道:“母亲的气色比我第一次见您时好了许多,等到天气回暖一定会更加健旺的。”
老王妃了一声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个时候不添病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指望更好。”
“其实我们都觉得母亲今年比往年要好很多,”韦兰也说:“想来是命里该有八个女儿的,今年终于凑齐了,身体也就好了。”
说的众人都笑,老王妃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自打认了宜宁做女儿,还真是没再添病了。”
卫宜宁也跟着笑,但心里觉得义母的身体之所以比往年要好些,主要的原因可能是韦应爵变得越来越正常了。
以前这孩子浑身都透着古怪,人们常说他极有可能会夭折,就算能长大也是个傻子。
但现在看来,韦应爵一点儿也不傻,并且整日的练习骑射,身体也比以前健壮了很多。
老王妃一天天看到了希望,心病减轻,人也就精神多了。
卫宜宁和韦家众姐妹陪着老王妃说了好半天的话,见她有些倦怠了就赶紧退出来。
卫宜宁每次来,韦家是必定要留饭的,韦兰和韦兰珊姐妹俩去了厨房。
剩下的几个姐妹就陪着卫宜宁一同进了韦兰珥的屋子。
韦兰珥的房间冬暖夏凉,待着特别舒服。
客室又极宽敞,玩物又多,韦兰的屋子虽好,只是满墙满价都是书,韦兰玫和韦兰琪一看到书就忍不住打哈欠。
韦兰瑜倒是喜欢往大姐姐屋里跑,并且每次进去就不出来,她有个毛病,一旦读上了哪本书,便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一定要把它尽快读完。
因为她这样,所以大家更是不愿去韦兰的屋子,省得到时候一遍遍叫这个书呆子吃饭。
韦兰珥对卫宜宁说道:“这几天有人给二姐姐提亲。”
“谁家?”卫宜宁很好奇。
“是德勇公李家的四公子,今年应了武举的,”韦兰玫边吃蜜饯边说:“比二姐姐大一岁。”
“二姐姐愿意吗?”卫宜宁问,她想起秋天的时候见到韦兰珊和燕云堂之间似乎有着丝丝情愫。
当时燕云堂坠马,韦兰珊急得跑过去,显然心里是非常在意他的。
不过卫宜宁当然不会蠢到直接开口问韦兰珊和燕云堂之间究竟怎么回事。
豪门之间的姻缘,可不是简单的两情相悦就能定下来的。
最要紧的还是双方的父母之命。
“二姐姐说一切都听母亲的,”韦兰琪道:“不过她又说最后还是要看天意。”说到这里韦五小姐的猫儿眼也不禁黯然。
卫宜宁知道韦兰珊为什么会这么说,韦家女儿的婚事极其多舛,虽然提亲的不少,但最后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成。
也不知到底是好事多磨,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正说着韦兰和韦兰珊也进来了,众人也就此打住,换了话题。
别说是韦家这样的人家,就是普通百姓,也不兴当着面谈论婚事。
卫宜宁悄悄的打量了韦兰珊几眼,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太好的情绪,当然,也并不见得如何高兴。
总体来看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二人坐下之后,韦兰珊率先开口问卫宜宁:“宜宁,郡主府的事是怎么回事?兰琪兰珥回来说的也不明白。”
“那天我们也不敢多问,”韦兰琪道:“起先我看到宜宁往吕银姝的盒子里放东西,还真是吓了好大一跳,但想着她绝对不会主动去害人。
后来看到郡主生气,吕银姝认了罪,就知道应该是她陷害宜宁在前。”
“我怎么没看到?”韦兰珥不禁失落:“我当时也明明在场的。”
“宜宁手快极了,”韦兰琪笑道:“我其实都没看清她往里头放的是什么。何况你那个时候忙着去扶别人了。”
“你是怎么得罪了吕家的那位?”韦兰珠问卫宜宁:“我和她见过几面,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很稳重的人。”
“哪个坏人会把坏字刻在脸上?”韦兰珊一撇嘴:“说实话,我之前就不怎么喜欢她,说话做派处处都像是有所图谋,稍微留点心,就能看出她是个很会逢迎的人。”
卫宜宁对她们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自己如何得罪了吕银姝,对方想要报复,自己不得已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简单的讲了一下。
“这个人还真是歹毒,”韦兰珠心地纯善,听了这样的事,只觉得心底发寒:“不过是没让她做邵家姨娘,又何况你虽然拦了一句,但最终也是人家邵家不答应。”
“她不会恨邵家的,她只会恨我,”卫宜宁莞尔:“包括她被端敏郡主鞭打,被家人送出京城,她会把所有的账都记在我的头上,因为她不敢恨别人,只能恨我。”
卫宜宁自从回京遇到了太多的坏人坏事,不是她的体质招黑,而是因为别人都觉得她太弱小,好欺负。
倘若她有显赫的身世,而不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吕银姝等人只会讨好巴结,绝不会陷害她,甚至置她于死地。
邵家也好,端敏郡主也罢,都是吕银姝惹不起的,她面对强者的时候只会屈膝谄媚,而对于不如自己的人却可以毫不犹豫的恶意相向。
这和狗的习性何其相近?
卫宜宁早已习惯了,她并不觉得这样的人有多可怕。
不过在大家谈论吕银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却总是忍不住浮现出另外一张脸。
远山眉,春水眼,一颦一笑都带着浓浓的风情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蛇蝎美人
“宜宁,你怎么了?”韦兰琪的柔荑落在卫宜宁肩头:“想到什么了,这么出神。”
卫宜宁回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不知不觉的就想入神了。”
韦兰道:“宜宁,你也不用担心,吕银姝已经走了,除非有皇命,否则她是不可能再回到京城来的。”
“我知道的,大姐姐不用担心我,这件事情已经翻过去了。”卫宜宁明朗地一笑,似一道阳光驱散了韦家姐妹心头的担忧。
正在这时,韦兰的贴身侍女雨奴走进来请示道:“大小姐,午膳摆在在哪里好?”
“母亲这些日子服药忌口,不同咱们一处吃,”韦兰道:“那就在六妹妹这边吧!天气怪冷的,不要来回折腾了。”
丫鬟答应了下去,不一会儿便传了一桌子精致午膳。
用过饭,众人喝茶闲谈,卫宜宁便问了一句:“文定侯谭家怎么样?”
“你怎么想起问他家的事?”韦兰珊有些奇怪:“其实我们两家并无什么往来。”
“我只是想起来随便问问,”卫宜宁极其自然地说:“前些日子我不是在姑姑家住了半个月,他们长房的二奶奶就是谭家大姑娘。
我还见到了她的三妹妹谭蕊,真好妍丽的人物。”
卫宜宁的语气完全是女孩子们闲谈的口吻,根本听不出有什么深意。
“这倒是的,”韦兰琪道:“谭家的姐妹生得都不错。”
“性格也都好,”韦兰玫道:“虽然和她们不熟,可也都见过几面,都是很和气的。”
“他家的大姑娘不用说自然是好的,否则也不可能嫁进邵家,”韦兰珊道:“不过依我看,他家生得最好的应该是二姑娘谭莹,很有几分咱家大姐姐的品格。”
“没错儿,这谭二姑娘确乎有些地方长得和大姐姐很像,”韦兰珠也认同:“我和她曾经同席过,性情也是好的没话说,想起来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卫宜宁追问了一句:“我还没见过这位小姐呢,上次姑姑家围炉也并没见她来。”
韦兰珥看了卫宜宁一眼,眼神颇为可惜:“你哪里还能见得到她?红颜薄命,她早在一年多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卫宜宁不由得讶然:“因为什么?”
“究竟是因为什么,恐怕谁也不知道,”韦兰摇头叹息:“谭莹是自尽而亡的,死前对谁也没说什么,死后也没留下遗书。别说是外人,就是他家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她母亲为此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再也没出门应酬过,”韦兰琪补充道:“人人都觉得她死得蹊跷,可又不敢妄加揣测。”
“谭莹是她家夫人生的?”卫宜宁问。
“没错,她和邵家的大奶奶是一母同胞,”韦兰道:“那位三小姐是庶出的。”
“谭家人就没想要查一查吗?”卫宜宁问:“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说的容易,这里头涉及谭莹的清白,还有谭家的声誉,不是所有人都想求一个真相,很多时候权衡之下宁愿糊涂下去。”韦兰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叹息神伤。
富贵人家的女儿,听上去金尊玉贵,看上去娇生惯养。
可是有多少做了家族登高的台阶,或是妆点假象的陪衬?
一生平安顺遂的能有几人?大多数都只是活个表面风光,内里一肚子苦水。
韦兰珊似乎格外伤感,眼圈都红了。
卫宜宁在心里斟酌,谭蕊的死一定有隐情,否则为什么一个好端端没出阁的姑娘会自寻短见?
并且她是嫡出的,不存在被主母苛待而萌生死念的可能。
联想到谭蕊在背后推倒谭氏的那一幕,卫宜宁觉得谭莹的死只怕和谭蕊也脱不开关系。
这位谭三姑娘还真是位蛇蝎美人啊!
不过从谭氏对谭蕊的态度来看,这条美女蛇藏得很深,谭家人还不知道她的真面目。
韦兰珥见大家都沉默了,赶紧另起了话题:“宜宁,那个邵二还惦记着大姐姐吗?”
韦兰的俏脸一下就红了,轻叱道:“胡说什么!不准拿我寻开心。”
卫宜宁笑道:“他和我说三句话就有一句提到大姐姐,我小姑姑家都是正派耿直的人,不知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油滑的。”
韦兰站起身,脸上的红霞还未退去,硬装出一副长姐的样子说道:“我去伺候母亲吃药,你们不准说那些疯话,当心传出去,叫人听了笑话。”
其他几个姐妹只是嘻嘻哈哈的笑,邵二这样的她们也是头一回见,觉得挺有趣。
卫宜宁在韦家待到了错午才走,回到智勇公府就听说吕家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京城了。
就算是千般的不舍,也不能不顾忌端敏郡主,毕竟前头有桑阳伯府的先例。
吕家的人本就无甚才干,故而也不受赏识,这么多年都是托癞着邵家,才能多多少少得些好处。
正是因为这样,吕银姝在自己亲事告吹后暗示嫡母邵氏,如果把自己嫁进邵家,对吕家而言就更多了一重保障。
毕竟就算邵氏不在了,吕家的子孙一样可以继续享受邵家的照顾。
这样一棵大树,吕家又是近水楼台,为什么不好好乘凉呢?
可如今全盘落了空,吕家人都在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地收拾行李,邵家则由邵天赋亲自出面,拿了五千两银子并一封书信交给了邵氏。
这也算是邵家尽了娘家的责任。
端敏郡主对那天的事不愿细究,所以也就没有卫宜宁什么事,没有人喜欢反复揭自己的伤疤,端敏郡主也一样。
“真是的,人心不足啊!”朱太夫人听了之后叹息一声:“那位姑太太就是占便宜占惯了,只想着得不想着舍,时时处处都想算计,最后害了全家。”
说完了又庆幸:“多亏早把她给推开了,不然你小姑姑可要倒霉了。”
说到底又回到自己女儿身上。
卫宜宁一笑,心里却想邵桐被罚跪祠堂不知道放出来了没有,今天韦家姐妹没少提到他,不知这厮打了多少个喷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生殷勤
天色尚暝暝,弓鞋窄窄落地轻。
谭蕊窈窕身姿踏进房门,亲手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
隆冬的清晨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她莹玉般的指尖被冻得发红发紫,两颊也被冷风吹得胭脂一般红。
“三小姐,夫人四更天才睡实了,这会儿且醒不了呢。”谭府主母陈氏的陪房于妈妈小声说道:“您把药放下吧!回头夫人醒了我伺候她吃。”
“不妨事的于妈妈,”谭蕊抿嘴一笑:“我就在外间,母亲什么时候醒了,我什么时候进去伺候。”
说着把药碗端起来,双手捧着,就放在自己的手炉上温着。
于妈妈也没再多说什么,三小姐一向都这么孝顺,虽然不是夫人亲生的,可她的生母早就没了,自幼依附着夫人长大,府里人从上到下都拿她当嫡出的一样看待。
夫人自幼身子骨就弱,后来经过几次生育,虽然已是极力保养,却终究耗损了元气。
最要命的是一年多前二小姐忽然好好的投缳自尽,这等于摘去了夫人的心肝,几番几次不曾跟了去。
那时候还真是多亏了三小姐,衣不解带夜以继日地伺候了三四个月,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好歹把夫人劝回来了。
大小姐已经出阁,二小姐又没了,能在夫人膝下承欢的只有三小姐了。
因为这个,远近亲戚都高看三小姐一眼,尤其是大小姐,感念得不知如何是好,对她亲近爱护得超过了同胞。
什么好的一定都先给三小姐,凡有人说一句三小姐不好,大小姐必定要挺身维护。
都说三小姐生得太艳乍,够不上大家风范,可相处得久了,就看她对夫人的这份孝心,也没人敢乱说了。
陈氏足的又睡了半个时辰,才翻了个身醒来。
谭蕊快步走进去,桃花脸上笑意意盈盈。
陈氏一脸的萧索,每次醒来都怅然若失,二女儿谭莹的死始终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丧女之痛可以随着光阴消解一些,但绝不可能彻底愈合。
“母亲,药还温着,我伺候您服下吧!”谭蕊半跪在床前,双手捧着药碗。
“夫人,这是三小姐亲自熬了一个时辰的药,我们要帮忙她都不让。”丫鬟在一旁说道:“又放在怀里温了半个时辰。”
“蕊儿,辛苦你了,”陈氏干瘦得如同枯木一样的脸上显出欣慰的神色:“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别听小钰儿胡说,”谭蕊摇着头说:“我是睡醒了无事可做,况且伺候母亲是难得的福分,我这是在给自己积福呢。”
谭蕊总是这样,事事躬亲,却又从不居功,虽然有时言语多了些,众人也只当她是成心给夫人解闷的。
陈氏吃了药,谭蕊又捧过一小碟蜜饯给她过口。
陈氏噙着一片法制紫姜,谭蕊和于妈妈一起给陈氏更衣。
陈氏有目眩的毛病,最怕低头。谭蕊亲手为她穿好鞋子,扶她起身来到黄杨木的小圆桌前,丫鬟将早膳摆在桌上。
陈氏一点胃口也没有,谭蕊又捧了粥碗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吃。
陈氏自己把碗接过来,说道:“我自己来吧,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谭蕊笑着起身,叮嘱丫鬟婆子们好生伺候着夫人,自己转身出来。
等到陈氏吃过了早饭,谭蕊又进来,这次是抱了几支红梅送过来。
花色灼眼,衬得她的容颜越发妖丽。
“早起的时候我就看到母亲最喜欢的红梅开了几枝,”谭蕊说着把梅花放进瓶中:“只是那时一来空不出手,二来也怕花香和药香混了不好,所以等到这会儿。”
梅花的冷香给冬日的屋子添了生气,猎猎的颜色不自禁带出几分喜气。
陈氏赞许地看了看,这几枝花又可以让她打发几多无聊的光阴了。
“母亲权且拿她来解解闷吧!”谭蕊巧笑嫣然,一派小儿女的天真。
“你有心了,快去歇歇吧!”陈氏心里过不去,说到底谭蕊也还只是个小姑娘呢。
老爷忙于公务,长子三年前就已外放到郴州去任父母官了。
大女儿早嫁,二女儿去世,只有谭蕊终日陪在自己身边。
很多时候自己的饮食起居都是她亲自照顾,辛苦自然不用说,难得的是从来没有一丝不情愿。
“那我先回房去,母亲若是有事就随时吩咐我。”谭蕊说完带了自己的丫鬟去了。
她一走,陈氏轻轻的叹了口气。
于妈妈赶紧问:“夫人可是身上不舒服?叫丫头给您捶捶。”
“这会儿倒还好,”陈氏摇头:“我是想着要不要让蕊儿管家,你也知道我早有这个心思,之所以迟迟没张口,并不是因为信不过她,而是想到她年纪还小,不想让她太累了。”
“夫人考虑的是,放眼京城,有几家是未出阁的小姐当家呢。”于妈妈道:“况且当家主事,千头万绪的,三小姐没有经验,又是个年轻女孩,只怕不服众。”
主仆两个证书的,有丫鬟进来禀告:“夫人,大小姐带着哥儿回来了。”
“快请进来。”陈氏一听大女儿带着外孙来了,急忙命人迎出去。
不一会儿谭氏便带着自己的长子进来了,母子两个都向陈代夫人请安。
“你瞧瞧,这才几天没见,你这肚子越发大了,”陈氏拉住女儿的手说:“都这个月份了,就不要乱跑了,当心动了胎气。”
“我没事的,”谭氏温婉地笑道:“想着积雪也化的差不多的,天气又好,就过来看看。”
一旁的丫鬟婆子早端上茶水点心,又拿了几样玩具给谭氏的大儿子。
“我正为一件事犯愁,你帮我合计合计,”陈氏道:“我心里一直想着让蕊儿管家,可又怕她年轻脸嫩下人们不服。”
谭氏听了微微沉吟,谭蕊对母亲的孝顺确实是难得,可她对外人却难免有些急躁,就拿上次对卫宜宁的事来说,弄得自己也跟着下不来台。
如果真要让她管家,只怕会出错,落得下人耻笑,失了主子的威严,还不如不做的好。
又何况母亲一旦交出管家权,整个人只怕更没了支撑,倒不如天天有事操心,少去想那些让人伤感的事。
于是就说:“三妹妹一来年纪小,二来身体也不是很好,依我说还是别让她管家了,她一心孝顺您自然是好的,可也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管家可就不一样了,没有经验才干是担不起来的。”
陈氏听大女儿这么说,也就打消了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