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成功一半
唱罢两折戏,饮过三盏茶。
此时时候还早,众人坐在席上听戏用些茶水点心,时间长了未免无聊,她们都是年轻女孩子,难免有些坐不住。
卫宜宓趁机便对卫宜宁说:“宜宁,五小姐是头一次来咱们府上,你该带她们几位随便转转,略尽地主之谊。”
卫宜宓此话说的很合时宜,韦兰琪也觉得枯坐无味,于是就对卫宜宁说:“宜宁,不如你带我去你的院子看看吧!”
她这么说了,韦兰珥就吵着也要去。
卫宜宁于是起身带着韦家的几个姑娘去自己的屋子里坐坐,她们本就和卫宜宁要好,自然想看看她的闺房。
燕婷贞一来怕冷二来她去过卫宜宁的院子,三来也怕人太多卫宜宁招呼不过来,因此就没跟过去。
这几个人走了之后,卫宜宓独自招呼着燕婷贞。
叫台上的戏暂时停一停,让丫鬟拿了些茶水果子赏给那些小戏子们,让他们到一边吃去,等一会儿正式开席了,再上来唱戏。
燕婷贞安安静静的坐着,卫宜宓跟她先聊几句后缓声开口道:“九小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既然都如此说了,燕婷贞只好说:“卫姐姐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千万不要见外。”
卫宜宓闻言一笑,说道:“刚才你说过几日要还席,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宜宁一直念叨着想去棠棣园转转,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这次她过生日,我本来想去那里给她庆祝的,但因为祖母和母亲又是请戏班又是备席面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怕伤了长辈们的心。
我知道你和宜宁的关系最好,向来是不见外的。韦家没有长男,不方便出去交涉,而贵府兄长多,尽可代办。
当然,这只是我的浅见,九姑娘还当再斟酌斟酌,我不过是为了让宜宁能够开心,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当然了,若是在贵府还席,她一定也是极开心的。”
燕婷贞听了之后忙说道:“宜宁既然有这样的想法,自当成全她才是。大家相聚本意就是为了开心,去棠棣园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回去后就叫我家七哥或八哥代办。”
她们口中说的棠棣园是这昭邑城中一处极大的私人园林。
和芷园不同,它是有人专门经营管理的,同时也收费。
芷园适合在春夏季游览,到了冬天就没什么太好的景致了。
棠棣园因为有人精心打理,到了冬天的时候,景致也颇为可观。
又何况兼有各种杂耍戏文,以及诸般玩乐,应有尽有,所以也更热闹一些。
更妙的是棠棣园分东西两园,东园招待男宾,西园招待女客,互不相扰。
因此京城中的富贵人家常去这里游玩,尤其是在冬季。
卫宜宓知道燕婷贞一定会答应的,因为卫宜宁于她有救命之恩,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燕婷贞一定会满足她的。
如此一来,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再次确认某件事的准确性。
韦兰四姐妹跟随卫宜宁来到她的住处,韦兰珊性子急,说道:“宜宁,你那个大姐姐送了你什么东西?”
卫宜宁指了指自己腰间说道:“送的是这个香囊。”
“我看她今天格外贤惠,只怕她没安好心。”韦兰珥说道。
卫宜宓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用贤惠来形容并不恰当,但几个人都懂她的意思,也就不挑字眼了。
“宜宁,你把这香囊解下来我看看,”韦兰琪猫眼微眯:“里头别有什么古怪。”
“不会的,”卫宜宁笑道:“哪至于如此。”
韦兰珊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了,你们府上的人可都是经过梅姨娘柳姨娘的事,算是开过眼界了。手段自然非比寻常,还是小心些好。”
韦兰珥则干脆从卫宜宁身上把那香囊解了下来。
打开一看,里头装的是蘼芜叶和蕙草,此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你们看,我就说这只是个普通的香囊。”卫宜宁笑道:“你们是关心则乱,其实大姐姐挺好的。”
一直没说话的韦兰开了口,训斥自家的姐妹:“你们几个真是胡闹,怎么能净把人往坏处想,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一让宜宁难堪就不好了,毕竟她们是一家姐妹,一旦闹僵了,叫宜宁怎么在这府里待下去?”
韦兰珊等人不说话了。
卫宜宁赶紧不出痕迹的转移话题,几个人在她屋里坐了片刻,才又出来,往卫宜宓的院子里走。
众人重新落座,戏也重新开锣。
卫宜宓一脸的和气,怎么看也看不出她对卫宜宁有什么不满。
又过了一会儿,宴席才正式开始,桌上的茶水点心都撤下去,端上来各样珍馐美食。
卫宜宓和卫宜宁招呼着几位客人,不时地布菜劝酒。
因为都是女孩子不胜酒力,故而喝的是甜米酒,只微微有些酒味,其实并没多大的酒力。
直到后半晌,宴席才散,换上俨茶和鲜果,众人又说笑了好一会儿,看看天色暗了下来才起身告辞。
卫宜宓和卫宜宁等几个卫家的小姐自然要恳切挽留,但韦家的几位姑娘和燕婷贞都说时候不早了,主人家也该歇歇。
彼此推让了一会儿,最终再次约好还席的日期,众人才散了。
将客人送出府门外看着上了车,卫家人才回来。
往回走的时候,卫宜宁对卫宜宓说道:“大姐姐,今日多亏了你,着实受累了。妹妹都记在心里,日后相报吧!”
卫宜宓丹唇微启,笑道:“快别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我哪里用你谢呢。只要你们都满意,就算我没白张罗一回。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咱们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见外。”
又说:“我这会儿实在是有些累了,你们都自便吧。”
说着扶着自己的丫头回去休息了。
卫宜室卫宜家也不多话,一起离开了,
卫宜宁也回自己的住处去,闹了这么一天也不禁有些乏,春娇给她去了簪环首饰,脱了外头的衣裳,说道:“姑娘睡一会儿吧,等前头要吃饭了我再叫你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獒犬
卫宜宁的生日过得还算体面热闹,又过了两天,韦家还席。
早起给朱太夫人请安的路上,卫长安叫住了卫宜宓。
“你今天也去韦家?”卫长安对他这个亲妹妹有些畏惧,卫宜宓长得很像包氏,性情也有四五分相像。
卫长安知道自己之前的事情给家里抹了黑,卫宜宓心里对他有怨气。
他自己心中也不是不自悔,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所以干脆就不再提。
卫宜宓面上虽然看不出明显的不悦,但她眼睛并不看向卫长安,说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长安稍显尴尬,搔了搔头说道:“我是想着你和韦家也不算相熟,能不去就不去吧。”
卫宜宓唇角微讥,看了卫长安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来?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吧!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好。”
说完抬脚就走,卫长安被晾在那里,干眨了几下眼,最后一甩手一跺脚,还得跟上去给老太太请安。
卫宜宁随后也进了朱太夫人的院子,见了卫宜宓就说:“大姐姐,一会儿你可要同我去韦家赴宴?”
卫宜宓面带歉意地说道:“论理我是该去的,只是我从昨天夜里就觉得头痛咽痛,大约是着了风寒,今儿也觉得怪累的,提不起精神来。
若是勉强去了,只怕会失礼。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去了,你多多替我跟韦家小姐们道个歉吧!说我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大姐姐太多礼了,”卫宜宁笑得一脸单纯:“身体要紧,你在家多休息,改日再去那边逛逛也是一样的。”
卫长安在一边听到卫宜宓不去韦家,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卫宜宁吃过早饭不久就坐了府里的马车去了擎西王府。
她走后不久,卫长安也骑马出了门。
又过了片刻,卫宜宓也坐了车出府。
走的是和卫宜宁相反的方向。
马车走的不紧不慢,卫宜宓坐在车里低垂着头,像是在沉思。
直到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院门前,车夫恭恭敬敬地在车帘外说道:“大小姐,到了。”
卫宜宓才回过神来,她戴好帷帽,对丫鬟和车夫说:“你们都在外边等着,不准随便和人搭讪。”
两个下人不敢违拗,垂手答应了,就站在原地不动。
他们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这里看上去就是穷人住的,但他们不敢多嘴,这事明显透着蹊跷,作为下人只能装傻。
卫宜宓走到门口,保养得如水葱一般的玉手在门环上扣了两下,里头有个粗噶的声音问道:“哪个?”
“买皮子的。”卫宜宓扬声答道。
里头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个须发花白,一身邋遢的老头子开了门。
卫宜宓闪身走了进去,两扇旧门扉砰的一声重新关上。
“这位小姐,”老头子的眼睛有一只坏掉了,所以他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歪着头:“您就是前日那个”
“不用废话,”卫宜宓冷冰冰的打断了他:“我今天来是要亲自看看你训练的结果,真像你当初承诺的那么神,我不会亏待你的。”
“您放心,我狗老三这辈子从生下来就跟狗打交道,我不像人,更像狗,所以我最了解狗,经我手训练的狗绝不会出错的。”狗老三絮絮叨叨地说。
他住的院子破烂脏乱,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卫宜宓难耐地屏住了呼吸。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这种贫民的住处,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狗老三猫着腰走进了后院,卫宜宓压着心中的厌恶跟在他身后,后院一样破烂,有十几只巨大的笼子,里头关着很多条狗,品种不一,有大有小。
见了生人立刻集体狂吠起来,卫宜宓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闭嘴!”狗老三喝了一声,那些狗立刻闭上嘴不叫了。
“小姐,这条獒犬是你要的,我已经训练好了。”狗老三打开了其中一个笼子,牵出来一头牛犊大小的獒犬,一双眼睛像两盏红灯笼,鬃毛猎猎,透着难驯的野性。
“演示给我看。”卫宜宓已经收起了胆怯,倨傲地抬高了下巴对狗老三说。
“您瞧好吧!”狗老三嘿嘿一笑,笑声带着痰响,呼啦啦地像个破风箱。
“我把这种汁水抹在一只萝卜上,”狗老三说着,从一只破瓷碗里取了些透明的汁水涂在一只萝卜上:“只要一点儿就够了。”
卫宜宓冷眼看着他,的确只涂了少许。
“然后我再把这萝卜和这些肉放在一起,”狗老三说着又拿出好几块肉来,放在一边:“这儿有鹿肉、牛肉还有羊肉。”
那只獒犬始终冷冷的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狗老三走过去松开了它身上的绳子,口里发出一声呼哨,那獒犬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上去。
卫宜宓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劲风扫了过去。
那只獒犬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一口叼住了那只萝卜,疯狂的撕咬了两下,那颗萝卜一下就被咬了个稀巴烂。
狗应该是喜欢吃肉的,可是这条獒犬却对旁边的各种肉视而不见,只一味攻击那个涂抹了汁水的萝卜,可见训练的非常好。
“除非把它杀了,否则它不会停下来的。”狗老三得意的说:“这可是我最精心饲养的一条狗了。”
“这是五百两银子,”卫宜宓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事成之后再给你另一半。”
这条獒犬虽然难得,但也不值一千两银子。
卫宜宓出手如此大方,把狗老三惊得半天合不拢嘴,看来这位真是个有钱的主儿。
“你把那种汁水给我装到瓶子里,之后等待我给你消息。”卫宜宓说道:“乖乖的帮我把事做完,别想着耍花样。”
“您放心,您放心,”狗老三点头哈腰的说,果然就像一条狗:“我绝对不敢耍花样。”
出手这么大方的人,身后一定有背景,他狗老三只是一介贱民,又没吃了雄心豹子胆,哪敢在这样的人面前耍花样呢?
“这汁水虽然味道不浓,但狗的鼻子可比人灵敏百倍,哪怕是隔着几十丈一样能闻得到,”狗老三一边把装了汁水的瓷瓶递给卫宜宓一边说:“但你要小心,千万别沾到你自己身上,若是不小心沾上了,也要及时清洗干净。”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看相
卫宜宓懒得再听他废话,冷声说道:“你一定要管严你的嘴,这件事不许和任何人透露。”
“我知道,我知道,”狗老三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这个不用您吩咐,我好歹也活了一把年纪,知道人要活得长就得管住嘴,除了您和您派来的人,我半个字都不会乱讲的。”
“你知道就好,”卫宜宓很满意:“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剩下的银子,你也要从此离开京城。”
这是她和狗老三之前就约定好的,尽管之前是别人和他接头,但卫宜宓才是真正的雇主。
她这次之所以亲自来,就是要亲眼验证成果,必须要保证不会出错。
现在看来,狗老三这个糟老头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这獒犬训练得很不错,完全达到了自己最初的要求。
“小姐慢走,”狗老三见卫宜宓转身往外走,赶紧在后面跟了上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贵仆来知会我就好。”
“你别跟出来了,”卫宜宓这次做事力求谨慎,不想让门外的丫鬟和车夫看到狗老三的样子:“我再说一遍,不要走露了风声。”
狗老三赶紧站住了脚,不再往前走。
看着卫宜宓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门外,他的心忍不住微微一动,这么漂亮的小姐,心思却如此歹毒,这富贵人家的人啊可真是心狠手辣。
狗老三不知道卫宜宓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她要自己训练獒犬对付的是谁,他只知道这个有钱的小姐花了一千两银子来买一个人的命。
狗老三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他也只是想要糊口而已。
又不是他要杀人,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
这位小姐让他不要乱说,这个他当然做得到。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一些事情,大约就在前两天,夜里的时候,他的院子好像进了人,他似乎听到了某些轻微的动静,但出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发现。
并且那些狗并没有叫,他没有确实的证据。
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吧,狗老三晃了晃脑袋,把这点飘渺的顾虑抛到了脑后,都说疑心生暗鬼,他可能是有些太紧张了。
卫宜宓出了门坐到车上,对车夫和丫鬟说道:“今天的事无论谁问起,都只说我去樊素楼买胭脂了,再没去过别的地方,你们听清楚了吗?”
车夫和丫鬟赶紧答应,大小姐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违拗大小姐就是违拗夫人,反正这事情和他们也不相干,装聋作哑就是了。
卫宜宓神色平静的回了府,接下来她只要等着就好了,等到那个关键的日子,她就可以尽情欣赏自己导演的这出好戏了。
卫宜宓并不相信上天安排,她觉得一切都是事在人为的结果。
她前脚进门,卫长安随后也回了府。
脸上带着几分酒意,怕被长辈看见,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而此时的卫宜宁,正在擎西王府和她的一众金兰姐妹欢聚。
燕婷贞本来说好要来的,但燕家的老王妃昨天生了病,燕婷贞是极孝顺的,自然要在跟前伺候,所以就未能赴约。
韦家姐妹都是识大体的,没人会因为这个不高兴,反倒觉得燕九小姐人品可贵。
席上大家随意闲聊,卫宜宁过生日那天韦兰珠韦兰玫和韦兰瑜都没去,她们今天都后补了礼物。
“原来也想让大姐姐替我们带过去的,但总觉得亲手送你更好,”韦兰琪肉嘟嘟的俏脸上堆满了甜笑:“就是要晚几天。”
“这样更好,”卫宜宁欢喜地说道:“礼物就是要亲手送,才能看到收礼的人有多喜欢。”
又说:“应爵怎么还不回来?”
韦应爵又跑去超勇公府了。
“甭理他,都要野死了!”韦兰珥道:“以前他最恋着你了,现在可好,连给你庆生都不出席。”
“其实我倒觉得应爵这样很好,”卫宜宁真诚地说道:“总比他整天窝在家里泥塑木雕一般要好得多,当然了,我们应爵便是泥塑木雕,也须得是泥为金沙木为旃檀方可。”
韦家姐妹听了全笑个不住,韦兰柔声道:“宜宁啊,你真是会夸人,应爵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路靴子响,韦应爵身穿金钱蟒狐腋箭袖,足蹬牛皮小靴走了进来。
如今天气寒冷,他走的又急,白玉般的双颊像扫了两片胭脂一样谲艳夺目。
进来连衣裳也不脱,直接扑到卫宜宁的怀里,还像以前那样贪恋她身上的气息。
众人都打趣他,韦应爵的小脸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嵌宝臂钏来递给了卫宜宁。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卫宜宁很惊喜:“多谢你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韦兰珊狐疑:“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还有这个。”
韦应爵一句话也不说,韦兰道:“多半是他去买的吧,这孩子懂事多了。”
大家也没多想,给他腾出个地方来让他入席。
韦兰珥一眼瞥见七姑娘韦兰瑜还在那里拿着本书看就说道:“女学究,快把你那破书放一放,等退了席再看吧!”
“这是宝贝,你怎么能说它是破书呢!”韦兰瑜嘴上反驳,眼睛依旧盯着那本书。
“我看这丫头要魔怔了,”韦兰珠有些担心的说:“这阵子迷上相术,依我说那东西都是骗人的。”
“三姐姐,你不懂就不要乱说,”韦兰瑜把书放下说道:“这是玄学,非大智慧的人不能通晓。”
“好好好,你有大智慧,你来相相我,”韦兰珊笑着说:“看看我什么时候做祖母。”
“我现在研习的是男相,看不了女的。”韦兰瑜一本正经地说。
“那你就看看应爵什么时候娶亲,”韦兰玫紧跟着凑趣:“这总行了吧?”
“医者不自医,”韦兰瑜老气横秋地说:“相士都不给自家人看相的。”
“嚯,你这本事未见多大,规矩倒是不少,”韦兰琪瞪大了眼睛道:“这不行那不行的。”
“这也好办,”韦兰珥拦住她说:“那你来看看钟公爷的相如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图不轨
韦兰珥要韦兰瑜给钟野看相,因为她是见过钟漫郎的。
卫宜宁本以为韦七小姐会拒绝,谁想对方大大方方地说:“好啊,这有何难。”
众人听她如此说,虽然觉得她多半看的不准却还是起了兴趣,纷纷放下了杯箸。
韦兰瑜今年才十岁,但老成得过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得上是个怪胎。
卫宜宁就没见她像小孩子过。
“钟公爷此人紫须剑眉,目深鼻高,口阔齿齐,声音洪壮,是威德兼具之像,乱世当为霸才,治世堪称良将。
阴鸷纹在喉间,主有贵子,杀伐气重,禄位虽早却坎坷,中年后大富贵,当食千钟禄。”韦兰瑜侃侃而谈。
“你这说的还不是废话,”韦兰玫大大咧咧的笑着说:“咱们都知道钟公爷十五岁被罚了爵禄二十年,可不是要到中年以后才富贵。”
“我说的大富贵可不止是那点爵禄,”韦兰瑜分辩道:“你们太武断了。”
韦兰瑜在一旁插言道:“那你再说说燕七公子,他你也是见过的。”
韦兰瑜食指在腮上扣了扣,慢条斯理说道:“燕七公子么,双目秀长,两眉舒广,神清而有余,气正且绵长,科名星见于印堂,形如钢针,主早荣。且是金形火相,当主掌生杀大权。”
“老七,你说的倒是挺溜的,可以出去骗钱了。”韦兰玫一拍桌子说道:“不如哪天你乔装出去弄俩钱花花。”
韦兰瑜给了她一个白眼,又低下头看书了。
这事也不过是个插曲,大家过后就忘了,全当做一个笑话。
卫宜宁在韦家直待到傍晚,才被韦家姐妹放回来。
她被灌了好些酒,韦兰玫和韦兰琪两姐妹贪杯,硬拉着卫宜宁一起喝。
韦家自酿的金红琥珀酒,风味香醇,甜润绵柔,极是好喝。
其他几位姐妹也都相陪,卫宜宁酒量还算不错,但十几杯下来也微微的醉了。
坐上马车,春娇见她星眸乜斜,困醉欲卧,急忙扶她躺下,将海龙披风从头到脚给她盖了个严实,又把手炉塞到她怀里。
卫宜宁本就爱睡,此时更是浑身酥软,几个呼吸间就睡熟了。
春娇今天不算累,韦家姐妹看重卫宜宁,因而对她也格外礼遇。
不让她在跟前伺候,而是单设了一桌小席面,让自家的几个大丫鬟陪着。
但坐在车上无事可做,卫宜宁又睡了,她也就阖了眼打起瞌睡来。
马车行了一半,突然咔嚓一声,车身猛地倾斜,卫宜宁和春娇都被惊醒了。
车夫在外头回道:“五姑娘别怕,是车轴拔笋子了。”
卫宜宁扶了扶鬓边,她还有些迷糊,心说韦家的酒后劲儿还真足。
“那怎么办?”春娇有点着急:“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继续走了。”
车夫说道:“前面不远就有个木匠铺,我把车拉到那边去,半个时辰左右就能修好。
姑娘可以到那边的茶楼里去歇歇,也不过几盏茶的功夫。”
春娇听了,略想了想说:“也只能这么办了,如今天气寒冷,总不能在外头等着,木匠铺那等杂乱的地方也不是姑娘能去的。”
扶着卫宜宁下了车,主仆二人走到街右边的雨茗茶楼,车夫拉了马车去左边的木匠铺。
这间茶楼不算大,但收拾的干净小巧。
茶楼和酒楼不同,算是比较高雅的去处,因此女眷也可出入。
茶博士引着卫宜宁和春娇上了三楼的雅间,二人点了两杯清茶。
茶博士答应着下去了,春娇扶卫宜宁坐下。
雅间不大,一张乌木小茶桌,一套钧瓷茶具,铺着一领芙蓉,上头放着两只蒲团。
“姑娘,你且歇歇,一会儿茶来了,漱漱口,散散酒气。”春娇说道。
卫宜宁醉眼迷蒙,听了春娇的话,只是胡乱的点了几下头。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茶博士上茶,春娇便忍不住要下楼催催。
她起身出了雅间,回手带上了门,卫宜宁一个人留在里头。
她先前没在意,伏在桌上打盹,半梦半醒间忽然一个机灵,春娇去的时候有些长了,不过是下楼知会一声,怎么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卫宜宁的酒忽然就醒了一半,试探着叫了一声:“春娇”
外面寂寂无声,根本没有人回答。
卫宜宁站起了身,还未等举步,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卫宜宁。
卫宜宁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五姑娘,想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那人说着就往前走。
“封二公子,”卫宜宁一眼就认出了封玉铎:“你如此作为,只怕于礼不合。”
她说着话就退到了窗边,伸手去推窗户,纹丝不动,显然已经钉死了。
封玉铎英俊的面容此时透出几分邪魅,不急不躁的说道:“谁叫你这么可人,让我忍不住要做出无礼之举来。”
今天的卫宜宁的确比他印象中增添了几分动人韵致,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双颊酡红,眼神透出浅浅的迷蒙。
唇瓣殷殷,鬓发微微有些散乱,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娇惰的气息,像一朵开了一半的碧桃花,娇嫩中透着生涩的妩媚,引人染指。
“这丫头倒也不算丑,上手之后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封玉铎暗忖,他一向是非绝色不碰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他打算今天破一次例。
卫宜宁的眉目似结了霜一般冷,这个封二公子还真是过分,上一次假装英雄救美,被自己和燕肯堂拆穿,居然还不思悔改。
这一次更想要霸王硬上弓,连这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我好歹是智勇公府的小姐,你居然想要毁我清白?”卫宜宁质问封玉铎:“你眼里真的没有王法吗?”
“我不过是想要和你亲近亲近,关王法什么事?”封玉铎笑得很轻蔑:“便是你告到皇帝面前,我也只说是咱们两个两情相悦在此私会,说不定皇帝就把你指给我做妾了呢!”
想他堂堂公府嫡子,一表人才,卫宜宁不过是个卫家的弃女,根本算不得正经的主子小姐,又何况姿色平常,这事任谁看也是她巴结自己,所以封玉铎有恃无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公爷救我
封玉铎一步步走近,脸上带着玩味的神情,像是在打量掉入陷阱的小羔羊。
他料定卫宜宁逃不掉,更加想要凸显自己狩猎者的姿态。
卫宜宁一动不动,像是吓坏了。
她年纪小,长相文静,总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封玉铎没把她放在眼里,他要把卫宜宁变成自己的玩物,一个玩儿完了又可以利用的玩物。
卫宜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自己,不后退不求饶也不喝止。
封玉铎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卫宜宁极快地抬腿,猛踢向封玉铎的腿间。
电光火石之间,封玉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剧痛让他失态地嚎叫,整个人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根本顾不得对卫宜宁做任何反击。
原本安静的楼下忽然响起脚步声,卫宜宁暗叫不好,夺了门跑出去。
前门已经上了锁,整个茶楼已经停止营业了。
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扑向刚下楼的卫宜宁,他们的身手敏捷,不是一般人。
卫宜宁估量了一下,自己完全没把握能和他们正面对抗。
她一向不喜欢逞能,所以选择了从后门逃跑。
那些人分作两路,一路去楼上照应封玉铎,另一路则紧追着卫宜宁不放。
茶楼的后街很僻静,是一条窄窄的胡同。
卫宜宁穿着长裙绣鞋,跑起来很不方便。
而她身后的那几个人,都是人高马大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
卫宜宁一边跑一边呼救,并把头上的金簪拔下来拿在手里。
今天去韦家,她没带防身的匕首。
那几个侍卫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能跑这么快,而且跑了这么久速度竟还没有慢下来。
胡同里没有行人,因为所有的房子都没有朝这边开门。
卫宜宁从茶楼跑出来的时候,没顾得上穿披风,十月的冷风扑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冷。
“再快一点!”卫宜宁在心里对自己说:“再跑几十步就能冲出这条胡同了。”
胡同连着大街,只要跑到大街上,那些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再对自己动手了。
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男女体力的悬殊是无法逾越的差距,卫宜宁的右肩被一只铁钩一样的手扣住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卫宜宁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狂奔,左手猛地插向右肩,金簪狠狠穿透了那只手,力道强劲,连卫宜宁自己的肩膀也感到了一阵刺痛。
被伤的人大叫一声,痛极怒起,更疯狂的扑了上来。
卫宜宁虽然没有回头看,也知道在这样窄的巷子里不可能并排跑,所以他身后紧跟着的只有一个人。
她猛的转过身,用尽最大的力气挥出了手,她是由下向上挥动的,紧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惨叫一声,猛的向后倒去。
他双手捂着脸,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来,卫宜宁用金簪划破了他的脸,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甚至伤到了他的右眼。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也被阻挡,卫宜宁趁这个机会反身就跑。
“抓住她!”受伤的那个人歇斯底里地说道:“公子说了,决不能放她走!”
卫宜宁的脚踝被紧紧抓住,有人扑过来抓住了她的腿,把她拖倒在地。
三四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就像狼群在围攻一只小鹿。
“都他妈给我松手!”一声惊雷滚过,震得人耳骨发疼。
卫宜宁心中狂喜,大声喊道:“钟公爷救我!”
封玉铎的那几个侍卫都认得钟漫郎,看来今天只能认栽了。
别说他们几个,就是再来二三十人也不是钟漫郎的对手。
这些人当即立断的落荒而逃,钟漫郎上前扶起了卫宜宁。
见她穿得单薄,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卫宜宁被裹得严严实实,这披风对她来说真是扯天扯地的长,但温暖异常,大约是上头带着钟野体温的缘故。
“多谢公爷。”卫宜宁一身狼狈,语气里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
钟漫郎剑眉紧锁:“也太无法无天了,需要我帮你把他们追回来,扭送到官府吗?”
“不必了,”卫宜宁道:“这件事到了官府也不一定能说得清,又何况他们也没占到便宜。”
“这些人是谁?五姑娘清楚吗?”钟漫郎问。
“是封家二公子的手下。”卫宜宁此时已经平复了喘息,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
“他和你有过结?”钟野问卫宜宁。
“我只知道我从未开罪过他,”卫宜宁并不是很清楚封玉铎为什么一再纠缠自己:“有件事还想请公爷帮忙。”
“五姑娘请讲,”钟漫郎毫不推辞:“但有用的到钟某的地方只管开口。”
“我的丫鬟春娇极有可能被关在茶楼里,我得回去找她。”卫宜宁说道。
“好,我同你去。”钟漫郎让卫宜宁骑上自己的马,他牵着缰绳。
他本来要去酒楼,恰好经过巷子口,看到几个人正企图抓走卫宜宁。
卫宜宁和钟漫郎再次回到雨茗茶楼,封玉铎和他的手下已经离开了这里。
整个茶楼空荡荡的,一个人也不见。
卫宜宁知道这里一定是被封玉铎买通了的,自己的马车坏在半路也绝不是巧合。
在路上,卫宜宁把自己的遭遇简单跟钟漫郎说了,对钟野她没想要隐瞒什么。
两个人虽然算不上多熟悉,但曾经一起救过韦应爵,更曾一起和端王世子等人竞技。
她对钟漫郎的印象很好,觉得他耿直侠义,是个襟怀磊落的人。
“姑娘以后凡事要小心,”钟漫郎说道:“尤其是外出的时候。”
卫宜宁道了谢,经过这件事让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封玉铎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
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他,仅有的一次交集,也不过是那次在羡秋山比试,更何况自己只参与了一场赛马,而且是封玉铎那一队获胜。
所以就算是封玉铎要记恨,也不可能恨到自己头上。
她依旧坚信对方绝不是看上了自己,那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对自己动手?
他们最后在茶楼的一间隔间里找到了春娇,春娇被捆着手脚堵着嘴扔在地上。
见了卫宜宁,春娇虽然不能说话,但流露出一脸的关切,可见她非常担心卫宜宁。
“我见茶博士许久也不给上茶,就到外面来看看,谁想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人捂住了嘴,”春娇被松绑之后说道:“紧接着我就被捆了起来,扔到了这里。好在姑娘没什么事,真是多谢钟公爷了。”
说完就要跪下给钟漫郎磕头。
钟漫郎避开不受她的礼,说道:“此时天色已晚,你们主仆二人快回去吧!我把你们送到车上。”
第一百七十章 三拳
回去的路上,卫宜宁一句话也没说。
她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反省。
智勇公府已经在用晚膳了,卫长安见她回来,特意打量了几眼。
眼神探究鬼祟,像是在搜寻某些不可告人的痕迹。
只是卫宜宁神色平静如常,让他略感失望。
他还以为会看到卫宜宁花容惨淡,魂不守舍的样子呢。
卫宜宁用过晚膳去给朱太夫人请安,之后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没人看着她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她一直都很擅长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春娇却还是心有余悸,今天的事真是太吓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绑人,多亏没出什么事,否则可如何是好?
但卫宜宁嘱咐她要装作若无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今天的遭遇。
卫宜宁知道卫长安已经做了封玉铎的内鬼,会替他监视自己的举动。
在没弄清封玉铎的真实目的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起码不想惊动了卫长安这条蠢蛇。
卫长安蠢到只要自己不点破他就以为自己被蒙在鼓里的程度。
不过话说回来,封玉铎如果想要对自己做什么,的确只能从卫长安这里下手。
不过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每次都被人搅局,第一次是燕肯堂,这一次是钟漫郎。
燕婷贞已经定下在棠棣园还席,只是因为家里有事,把日子推迟到了十六日。
所以这些天卫宜宁都不必再出府去,封家那边暂时不用担心。
十月十三,京城降下第一场雪。
家家围炉赏雪,概莫能外。
端王世子也在自家园林大宴宾朋,一大早就园门大开,车马络绎不绝。
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钟野披了一件猞猁狲大氅,阔步往里走。
守门的侍卫挡住他道:“钟公爷,世子并未邀请您来,还请不要为难小的们。”
他们都知道世子从来不和钟野来往。
钟漫郎则根本不理他们,鼻孔朝天,大手一挥,把这几个看门的统统推倒在一边。
当场的都是和端王世子往来多的贵族子弟,封家兄弟也在座。
人们见了钟漫郎进来,都有些疑惑。
“世子请这个穷酸来干什么?”
“多半是不请自到吧?”
“钟漫郎不是一向清高吗?怎么到如今绷不住了呢?”
“他竟然也穿了裘皮,看成色还不错啊!”
“你不知道吗?这是擎西王府送他的,那小王爷拜他为师了。”
这些人悄悄议论,但明显都对钟漫郎轻蔑得很。
端王世子见了他也奇怪,说道:“钟公爷今日雅兴不浅,既然来了就请入座吧!”
他又不差一桌酒席。
钟漫郎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封家兄弟桌前,一伸手抓住封玉铎的衣领,把他像拎小鸡一样给提了起来。
封玉铎的俊脸一下子紫涨起来,踢打了两下却如给钟野瘙痒,对方根本没觉得疼。。
众人大哗,封玉超则站起来去掰钟野的胳膊。
他们来端王府赴宴是不可能带武器的,此时只能徒手相搏。
钟漫郎用闲着的左臂一挥,就把封玉超给打倒了。
“钟漫郎,休得撒野!”端王世子大喝道:“反了你了!”
“我今天来是找封玉铎算账的,跟别人无关,”钟漫郎凛然桀骜:“哪个敢上前,别怪钟某拳头不认得人!”
此时端王府的侍卫也都聚了过来,钟漫郎俾睨疏狂,大笑一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开打了。”
说着一拳下去,把封玉铎半边脸给打了个稀烂,鼻子眼睛都破了,滴滴嗒嗒往下淌血。
又一拳,打在封二的肚子上,众人齐咧嘴,看的人都觉得疼,封玉铎更是疼得蜷起了身体,有出气没进气。
“钟野!我跟你拼了!”封玉超从侍卫那里拔了佩刀,红了眼睛冲上来。
封家两兄弟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们也算得上弓马娴熟,封玉超更是应了武举,身手还是不错的。
钟野单手牢牢擒住封玉铎,回过身来,一脚踢在封玉超的肘弯,几乎不曾给他踢骨折了,佩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回手又一拳,打在封玉铎另一侧脸上,一张脸烂柿子一般。
“今天我打你三拳,只用了二分力气。往后你再敢打卫家五姑娘的主意,我第四拳必要全力打在你胸口,”钟漫郎把封玉铎拎到自己面前,对他耳语道:“把你一颗黑心打个稀巴烂!”
说完把封家二公子像扔破布袋一样丢到了地上,转身扬长而去。
“钟野,你欺人太甚!”封玉超忍痛站起身,用左手提了刀掷向钟漫郎的后辈。
钢刀携着破空之声去势凌厉,钟漫郎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回手一抓,把刀稳稳抓在手里。
然后反手掷了回去,力道不知强劲了多少倍,刀锋将空气割开,伴着尖利的呼啸声,直奔封玉超的面门。
封玉超慌忙后退,头偏了偏,锋刃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割掉了他一缕头发,哆地一声钉在他身后的廊柱上,穿透了柱子,齐柄而没。
封玉超心胆俱裂,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去见阎王爷了。
“哎呀,封公子,你们怎么惹上了钟野那疯子。”有和他们关系不错的人过来扶起了封玉超。
封玉铎被打得昏死过去,端王世子派人将他抬到静室,叫了王府的太医来诊治。
封玉超面目都变了,咬牙切齿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知道钟漫郎今天为什么找上了自己弟弟,那天的侍卫回来已经都说了。
钟漫郎一向爱管闲事,那天他撞见自家的侍卫抓卫宜宁,一定是那个臭丫头告诉了他,
端王世子没有让人阻拦钟野,就让他这么离开了。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钟漫郎虽然有个公爵的名头,却穷的叮当烂响,他没什么可顾虑的,就算他今天打死了人,也不过被除了爵位相抵。
端王世子虽然不务正业,但并不是个傻子。
他绝不会去惹钟漫郎,因为他懂得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一无所有的人。
他尊贵荣耀,什么都有,是不会自取羞辱的。
不知道封家两兄弟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这个瘟神,看来自己以后得离这两兄弟远一些。
第一百七十一章 赴宴去
残雪消融使得空气潮润润的,天淡云闲,竟是个难得的小阳春天气。
卫宜宓早起坐在妆台前,让四个丫鬟伺候着梳妆。
今天是十六,燕家九小姐还席的日子。
“姑娘,今天用哪条帕子?”小丫头明雪拿了十几条精绣的手帕过来让卫宜宓挑选。
十几样颜色搭在一起,像是一匹虹,丝光融冶,如佳人流沔的眼波。
“就这幅素白绣玉兰的吧!”卫宜宓一边小心擦去鼻翼两侧的浮粉一边说:“蛮雅致的。”
正给她绾发的春草见了,欲言又止。
这帕子有些太素净了,和大小姐绯红的衣裳不搭调。
卫宜宓不理会她,伸手把那方帕子取了过来,拎着两角细细端详着说道:“这帕子可真好看,留白恰当,不争不抢的。”
这帕子大片的白,只在对着的两角各绣了一朵半玉兰花。
春草听小姐这么说,更是把自己的想法打消下去。
事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
大小姐是东家她是奴才,自然不便多说。
卫宜宓何尝不知道这手帕同自己的衣服不太搭调,可她偏偏要选。
只为这素白的颜色,以及同样浅淡的玉兰花。
这手帕是她特地为卫宜宁准备的,要不了多久,卫宜宁就会惨死在她的面前。
到时候,她这个姐姐自然要上前痛哭一番的。
这帕子最终会盖在卫宜宁血肉模糊的脸上,红白相映,不是最艳丽的色彩么?
卫宜宁穿的是一套嫩黄衣裙,这个颜色把她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白腻。
上绣缠枝蔷薇花,花朵儿娇俏,让她看上去稚气更浓,完全一个半大孩子。
卫宜宓到了此时,心里倒生了慈悲,觉得卫宜宁也不那么碍眼了,吃饭的时候还特意给她盛了碗汤。
“你们姐妹就坐一辆车吧,”包氏看着卫宜宓和卫宜宁说:“天冷了,这样还能暖和些。”
卫宜室卫宜家今天也被允许跟着去,她们两个自来都是坐一辆车的,包氏也不多说。
卫长安也要去棠棣园,所以顺路可以护送自家妹子。
他之所以也去,是想到燕家的几位公子会到场,可以借机亲近亲近。
棠棣园男女分开,但出来的时候可以在门口汇合,燕婷贞自来出门都要有哥哥们陪着,这次也绝不会例外。
毕竟这一回是她还席,燕家人怎能放心她一个人呢!
几个人出了门,卫宜宁和卫宜宓坐在一辆车里,谁都不说话。
卫宜宓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头在一遍遍盘算一会儿该怎么样行动。
她要达到目的,还不能引人怀疑,毕竟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一点都不紧张。
不过她情绪控制得不错,基本上看不出来。
卫宜家脸上带着几分不甘的神情,对她的孪生姐姐小声抱怨:“真是可惜,听说上次在羡秋山大姐姐他们可是和燕家人同席,还遇上了端王世子等人呢!”
那么好的机会,从里边随便扒拉出个人来就是挺好的归宿,当然了,钟野除外。
卫宜室笑了笑,带着几丝苦味:“便是同席了又能怎样?夫人不给做主一切都是白搭。”
卫宜家听了她的话,立刻垂了头不作声。
是啊,她们再貌美如花又怎样?
包氏不会给她们好前程的。
总不能私定终身吧?
就算那样做了,也会被人看不起,极有可能只给一个妾的身份。
大周律法有定:凡女子与身有婚约的男子私通,正妻又不退亲,就只能做妾。
以她们的身份,虽然不是嫡出的,却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做妾。
就算是包氏也没有这个权力,大不了把她们许给门第差一些的人家。
但如果她们自甘堕落,没名没分的与人私通,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她们两个不想坐以待毙,但实在不知该走哪条路,她们也曾试着去亲近卫阿鸾,想让这个姑姑将来能在姻缘上帮一帮她们。
但鉴于以前发生的事,卫阿鸾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根本不怎么兜揽她们。
她们又没有卫宜宁的奇遇,和外头没什么交际,因此越发艰难。
卫宜宓最近也不待见她们,自从上次帮她放火之后,卫宜宓也没再让她们做帮手了。
到这个时候,双生女不禁有些想念死去的卫宜宛了。
这个四小姐在的时候,她们的日子还算是好过的。
想到这里,她们又恨起了梅姨娘。
无能的人总是喜欢怨天尤人,他们唯一不埋怨的只有自己。
燕婷贞早早的就已经在棠棣园恭候了,只要和卫宜宁有关的事,她都愿意尽十二分的心。
她的朋友不多,能真心相待的就那么几个。
可只要一旦认定,她就会将真心全部托付,不会有任何保留。
卫宜宁进了园子四处看了看,果然十分的气派,来来往往的侍从,都是一水儿十四五岁的水灵灵标致姑娘,只有几个年纪大的婆子,看样子是领班子的。
燕婷贞远远的就迎了过来,她的脸儿红红的,显然是在外面台阶上已经等了很久了。
跟卫家几位小姐见过礼,燕婷贞单独和卫宜宁说起了梯己话。
“真对不起宜宁,”燕婷贞十分抱歉的说:“前儿韦家姐姐们还席我没能到场,辜负大家一片心了。”
卫宜宁拉住她的手,燕婷贞生得纤瘦,指尖总是微凉。
卫宜宁一边给她捂手一边亲密地说:“你的礼节也太多了,韦家姐妹最通情达理,还惦记着你家老太妃身体好些了没有。一会见到她们,不要再说这话了,大家都知道你事出有因。太客气了,反倒叫彼此不自在。”
燕婷贞微笑着点头,她不善言辞,但知道卫宜宁从来不对自己说假话。
又过了片刻,韦家人也到了。
棠棣园的宴席分三等,分别是鱼翅宴、海参宴和烧鸭宴。
燕婷贞订的是极品官燕鱼翅席面,一色的官窑青瓷,配的是暹罗象牙筷。
“我不会招呼人的,”燕婷贞手里擎着酒杯,未饮面先红:“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姐妹多包涵。我先干为敬。”
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柔嫩的面颊更加红润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狗戏
品相精致的肴馔被流水似的端上桌,侍女们穿着清一色的月白绫裙,浅紫比甲,脑后打着五股辫子,依旧江南彩莲女的打扮。
“你们看这些侍女,听说都是花了大价钱从江南采买来的,”韦兰琪压低了声音,刚好只能让席上的人听到:“那边的院子则是清一色的小厮,个头都要一般高才行。”
“难怪我看这儿的女孩子都那么秀气,”卫宜宁笑道:“水乡的姑娘就是不同。”
女孩子们聚到一处,无非是谈论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地方她们都不常来,难免觉得新奇。
宴席到了一半,外头园子里有些喧哗。
燕婷贞说道:“这里每日上下午各有一场杂耍马戏,咱们去外头看看吧!”
这些深闺女子,平日的生活枯燥的很,自然都想看一看。
棠棣园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在这里,这里的房子都搭了很宽的屋檐,廊下有地龙,天冷的时候烧起来,一点不比屋里冷。
客人可以把席面搬到廊下来,边宴饮边观赏,自有一番别样的趣味。
“听说是番邦来的驯兽师,”韦兰琪跃跃欲试:“不知道可有没有狮子。”
卫宜宁回头拉住燕婷贞的手问道:“你不怕吗?要不还是别看了。”
燕婷贞闻言一笑,小声对卫宜宁说:“关在笼子里的我不怕,再说不还有你呢吗!而且我问过了没有蛇。”
卫宜宓的眼波闪了闪,她的手在桌子底下小心地打开了藏在袖子里的瓷瓶。
指尖沾上少许汁液,然后很自然地拉住了卫宜宁的衣袖:“宜宁,我的腿有些麻了,你扶我一下。”
卫宜宁一脸蒙在鼓里的纯善,略微停顿了一下,伸手扶着卫宜宓的柳腰,帮她站了起来。
那边韦兰琪正招呼众人到外头去,她最喜欢看马戏,尤其喜欢狮子老虎这些大猫们的表演。
卫宜宓招呼一个端菜的侍女:“去给我打盆水来,我要净手。”
那侍女甜甜地应了一声,回头捧了脸盆进来。
是一只鬼脸青的瓷盆,里头盛着半盆温水。
卫宜宓把手放进去,小心的清洗着,用香胰子和香豆面搓了好几遍。
“正好,我也要洗洗手,”卫宜宁在一旁说道,就着卫宜宓的剩水把手洗了。
“五妹妹,”卫宜宓一边用手帕擦手一边跟卫宜宁说话:“燕九小姐胆子小,你在她前头挡着些吧!”
“姐姐说的是,”卫宜宁应道:“我守在她旁边就是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廊下的席面已经摆好了,院子当中的戏台上正在拉网子,好把表演的野兽和观众隔开。
“怎么全是狗?”韦兰琪不悦的嘟起了嘴:“狮子和老虎呢?”
“稍后都会有的,贵客少待。”侍女软语相告:“这些狗戏和猴戏是热场子的。”
在最精彩的表演之前,总要安排一些助兴的节目。
常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大马戏之前不是猴戏就是狗戏。
耍猴的艺人叫猴六,训狗的把式叫狗老三。
燕婷贞坐在大狼皮褥子上,卫宜宁在她左边,卫宜宓在她右边。
她有些不喜欢卫宜宓抱着她的胳膊,但又不好意思抽出手,所以就侧了身子,把脸对着卫宜宁。
狗把式推进来两只笼子,上头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
第一只笼子里装了六七只小哈巴狗,被引到台上表演钻火圈、跳板凳。
第二个笼子始终没打开,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卫宜宓抬起手,重新插了一下头上的步摇,这本是女子整妆的寻常动作,故而没人在意。
台上的狗老三仅剩的一只眼睛闪过流萤一样的光,一边指挥台上的哈巴狗蹲成一排,一边吹起了口哨。
哈巴狗听到哨音,立刻后腿直立,学着人的样子作揖。
而一直蒙着黑布的第二只笼子,则被撞开,随着一声咆哮,一头牛犊般大小的獒犬从里面冲了出来。
这只笼子一直在台下放着,所以獒犬冲出来之后,根本没有任何阻挡。
周围屋子廊下坐满了客人,惊现变故,人们都惊叫着躲避,生怕被咬到。
獒犬是出了名的凶狠,甚至敢与虎斗,在座的全是女客,何曾见过这等凶兽。
有很多胆子小的已经哭叫起来,整个园子顿时乱了套。
卫宜宓知道,这头獒犬不会伤害别人,只会致卫宜宁于死地。
就在刚才她已经把训练獒犬所用的那种汁水涂抹到了卫宜宁的衣袖上。
狗老三说过,狗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哪怕隔着几十丈远,也能准确无误的找到目标。
她也亲眼见过,这只狗的确只会攻击涂抹了那种汁水的东西。
啧啧,只需要眨眼的功夫,卫宜宁就会被这只獒犬撕成碎片。
等到有人敢来制服这只狗的时候,狗把式早就已经趁乱溜走了。
卫家的五小姐被狗咬死在棠棣园,真是不幸极了,但这也只是一个意外。
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阴谋,就算是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畜牲发狂伤人,本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要怪就怪卫宜宁命不好。
到时候做东的燕婷贞一定会万分自责,永远都对卫家怀有愧疚。
可卫宜宁已经不在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会“勉为其难”的替她接受九小姐的歉意。
更不用说棠棣园也会因此赔付给智勇公府一大笔钱。
自己前后只花了一千两银子,却能赚到数不清的好处,只能说自己太聪明了。
卫宜宓心绪翻腾,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此时那只獒犬已经冲了过来,直奔她们这里。
“九姑娘小心!”卫宜宓大喊着,想要把燕婷贞扯离卫宜宁身边。
但燕婷贞本能的死死抱住了卫宜宁,卫宜宁带着她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
卫宜宓不由得心里起急,暗骂卫宜宁蠢货,她这个样子会连累到燕婷贞的。
卫宜宓起身,欲跑过去拉燕婷贞。
刚站起来,就被一股怪力扑倒了。
“啊”她的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
那只獒犬居然没有去攻击卫宜宁,而是扑向了自己!
“难道是我的手没洗干净吗?”这是卫宜宓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奇耻大辱
獒犬将卫宜宓扑倒在地,众人更加慌了,大多数人都跑回自己的屋子里,把门窗关好。
可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好奇,捅破了窗户纸,向外窥探。
还有人跑出了院子,去隔壁求救,毕竟那院都是男的。
卫宜宓吓得大声哭叫,那獒犬前爪按住她的两肩,尖利的牙齿就在她眼前,狺狺低吠,好似下一刻就要咬断她的喉咙。
谁能来救救我?
卫宜宓本能的想要求生。
“宜宁!宜宁!”燕婷贞哭着喊卫宜宁的名字,刚刚躲避的时候,她的后脑磕到了台阶上,此刻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昏迷了。
韦家的几个姐妹也担心的要死,韦兰对其他几个妹妹说道:“你们待在屋子里不要动,我出去和九小姐把宜宁抬进来!”
卫宜宓已经顾不得卫宜宁怎样了,因为那狗已经开始疯狂撕咬她的衣裳。
卫宜宓挣脱不开,吓得浑身发软,极度的惊恐之下,也昏了过去。
韦兰咬紧牙关跑了出去,天知道她的胆子都要吓破了,可还是硬撑着,和同样股栗欲堕的燕婷贞连拖带拽地把卫宜宁弄进了屋,
卫宜宁被抬进屋里,她的后脑肿起好大一个包。
“都是为了我,”燕婷贞抽抽噎噎的哭:“宜宁是为了护着我,才”
“没事的九姑娘,她只是昏迷了,”韦兰探了探卫宜宁的呼吸,觉得不会伤及性命。
“那卫家的大小姐怎么办?”韦兰珊问。
众人均面露难色,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实在没把握打跑恶犬。
韦兰珥凑到门边向外看,呀的一声退了回来,一张俏脸红的快要滴下血。
“怎么了?”韦兰琪问:“那狗是不是伤了卫家大小姐?”
“姐姐们不要看!”韦兰珥急得直跺脚,说道:“千万千万不要看。”
“到底怎么了?”韦兰珊性子急,六妹妹的神情竟然不是恐惧,而是……羞臊!
“说了不要看就不要看,”韦兰珥连耳朵带脖子都红透了:“那不是女孩家该看的!”
她越是这么说,众人越不解。
韦兰珊和韦兰琪不顾她的制止,趴到了门边。
“啊!”
“呀!”
二女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急忙忙转过脸来。
又是两张羞红的脸。
这下屋里的其他人尽管万分好奇,却谁也不敢去看了。
卫宜宁悠悠醒来,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头。
还真是疼啊。
“太好了,宜宁,你醒了!”本来泪涟涟的燕婷贞此刻破涕为笑。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卫宜宁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我大姐姐呢?”
“这……”众人全部语塞。
有的是因为不知道,有的则是不好意思说。
卫宜宁有些摇晃的站起了身:“那狗还在外面吧?我记得它好像扑倒了大姐姐,我想要去救她,可却身不由己的昏过去了。”
“宜宁,你没有武器,怎么办啊?”韦兰珠担忧的说。
“我找找看有没有趁手的东西,”卫宜宁四处寻觅,最后拿了个铜镇席在手上:“姐姐们都躲开些,我出去看看。”
卫宜宁曾经敢于博虎,屋子里的人没人怀疑她的胆量。
放眼整个院子,能救卫宜宓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卫宜宁出门后看到的景象怪异又羞耻,她也忍不住红了脸。
那只大獒犬压在卫宜宓身上,正疯狂地摆动着后腰,做出交尾的姿势来。
卫宜宓满面紫涨,眼泪一串串流下来,她也只是晕过去片刻,此刻已经醒来了。
几乎在卫宜宁打开门的同一时间,隔壁院子的很多人手拿弓箭和刀剑冲了进来,但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都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这只狗发情了,”有人嘀咕道:“把那位小姐当成母狗了。”
“被狗压在身下的是谁家姑娘?”有人问:“我的天,这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嘘,小点儿声,那是智勇公府的大小姐,她哥哥就在后边呢!”
卫宜宓的衣服被狗撕咬得凌乱,幸而现在天冷,穿的厚,应该没伤到身体。
那狗疯狂地摩擦着卫宜宓的腰腹,虽然是隔着衣裳,却也是奇耻大辱。
卫宜宁走上前,举起手中的铜镇席,狠狠砸向狗头。
那狗像是发了狂,被砸的痛叫一声还不停止。
卫宜宁又狠狠砸了数下,这只狗才断气。
粗壮的身体压在卫宜宓身上,临死前射出一大滩浓浓的狗精,全都淋在了卫大小姐衣服上。
味道腥臭刺鼻,令人作呕。
卫长安的脸色惨白,他初听到自己的妹妹被狗伤了,气冲冲拿了把刀冲过来要杀狗。
可看到那么大的狗他立刻就怯了,谁想那畜牲居然对自己的妹妹做那种混账事,卫长安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直到卫宜宁打死了狗,他才颠颠地跑上前,脱下自己的外氅披在卫宜宓身上。
那对双生女也凑了过来,低声安慰着卫宜宓。
獒犬冲过来的时候,她们两个就手脚麻利的躲到了旁边的房间,因为坐席的时候比较靠边,离旁边房间的门更近一些。
那屋子里是小孙侯家的女眷,这对双生女一面做出一副担心的要死的样子,一边趴在窗户上看卫宜宓受辱,心里窃喜不已。
太好了!卫宜宓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在她们面前趾高气扬了。
报应!这就是报应!
如此荒诞的奇耻大辱落在了卫宜宓头上,包氏一定要疯了吧?
老天真是开眼呢!
大家都在泥淖里吧!谁也别站在岸上嘲笑他人。
“狗把式呢?!”有人想起了始作俑者:“那狗东西怎么跑了?!”
狗老三没想到他训练好的獒犬怎么会扑向了雇主,难道真是发情了?
他不敢细想,这回真是惹出乱子了,他顾不得再要那五百两银子,急忙忙跑出了京城,一路日夜兼程不敢做片刻停留,逃回了信阳老家。
卫宜宓羞愤欲死,她不愿再待在外面,只想快些回家去。
她甚至不能去想这次的事会发酵成什么样子,有些时候人会刻意逃避太过可怕的事情。
这是本能。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该恨谁?
卫宜宓失魂落魄回到智勇公府,一言不发回了自己房间。
跟随的丫鬟不敢擅离,怕出什么意外,毕竟四小姐几个月前自尽了,这事现在想起来还怪吓人的。
卫宜宓说要洗澡,丫鬟赶紧备了热水浴衣。
卫宜宓不让人伺候,自己去屏风后脱了衣服,在水里拼命揉搓自己的肌肤,恨不得洗脱一层皮。
包氏原本在自己房里教卫宜容认字,错了一个就打一戒尺。
国妈妈急匆匆进来,在包氏耳边说道:“夫人,大小姐回来了,好像不大对头。”
包氏听了,赶紧把手里的书放下,问道:“宓儿怎么了?”
国妈妈欲言又止,因为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来人,把七小姐领出去吧!”包氏道。
有丫鬟赶紧进来领走了卫宜容。
国妈妈说道:“才刚我听几个丫鬟说大小姐的衣裳都破了,我要过去看看,春草说大小姐回来之后就洗澡呢。”
包比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说道:“你去把长安给我叫来,今天他是跟着一起出门的。”
不一会儿,卫长安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难堪,包氏一看他这样子立刻觉得当时不妙。
“宓儿今天怎么了?”包氏问卫长安:“你老老实实跟我讲。”
卫长安面露难色,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包氏急得瞪起了眼睛,骂道:“你嘴里塞茄子了?要不就是有神鬼捏着你的嘴呢?”
卫长安苦了脸,说道:“这个事实在是不好说。”
包氏咬着牙根喝命:“不好说也得给我说!”
卫长安垮下肩膀,嘬嚅道:“就是在棠棣园的时候,西园的侍女慌慌张张的跑到东园这边,来说有一条大獒犬发了狂,叫我们这边的男子赶紧过去救人。”
“宓儿被咬伤了?!”包氏惶急的问。
“应该……没有,”卫长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那狗果然按着一个人,在……在……”
他实在是说不下去。
“在什么?”包氏已经快要急疯了。
“,其实是那只狗发情了,它,它把宜宓当成了……”卫长安眼睛一闭,豁出去了一般说道,可到最后还是没法说下去。
“啊?!”包氏一下跌回到椅子上,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老天爷这是要自己的命呀!
“母亲,你别着急,”卫长安上前扶住了包氏,好歹解劝道:“宓儿没受什么伤,那只狗也被宜宁打死了。”
“是谁的狗?!是谁放的狗?!”包氏声音冷得让人胆寒。
她看上去好像很平静,但其实整个人都在不可遏制的发抖。
“是那个训狗的狗把式,出了事他就溜了。”卫长安说道。
“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卫长安也觉得很懊恼:“谁知道那条狗发了狂,竟然做出那种事来。”
包氏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究竟是不是意外,现在她也没有定论。
“叫我的丫头过去伺候宓儿,把春草给我叫来。”包氏觉得还得问跟着卫宜宓的丫头。
春草到了之后,包氏叫卫长安出去了。
“你把今天的事,细细的跟我说一遍,不准有任何遗漏。”包氏看着春草,眼神像是结了冰,春草被看得浑身发冷,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她磕磕巴巴的,从今天早上出府开始说起,把自己记得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你确定在那之前,除了训狗的把式,没有人靠近那装狗的笼子吗?”包氏问。
“我记得没有,”春草说:“因为那戏台在正中间,离各处坐席都很远。”
“当时那狗扑过来的时候,可有人推搡大小姐?”包氏又问。
“也没有,”春草摇摇头说:“我们都在廊下伺候,大小姐左右边挨着燕九小姐,左边是韦家七小姐。
五姑娘在九小姐另一边,出事的时候,她拉着九小姐滚到了一边,头磕了一下,昏过去了。韦七小姐则直接跑回屋子里了。”
春草说到这里双膝跪了下去,告罪道:“当时我看大小姐被扑倒,吓得没了主张,只想着去隔壁叫大少爷。奴婢该死,没能护住大小姐。”
包氏冷冷的看着她,说道:“这笔账我会跟你算的,你不顾宓儿的安危,关键的时候不能挺身上前护住主子,这样的奴才就该被千刀万剐!”
春草一句分辩的话也不说,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自己不是被转卖,就是被罚去做苦工,再不可能做一等大丫鬟了。
“滚下去!”包氏头痛欲裂。
难道真的只是个意外?
为什么这样的龌龊倒霉事会落到自己女儿头上?
自己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为什么还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老天爷何其不公!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
智勇公府刚刚平静几个月,就又被卫宜宓的事情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天在场的有上百号人,其中有不少人亲眼见了那令人作呕的一幕。
人们把这件事当做奇闻,互相传播,甚至到最后已经演变成了智勇公府的嫡长女众目睽睽之下被獒犬奸至昏迷。
包氏查了半天,也没找到有人刻意为之的证据。
卫宜宓从那天回来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她痛苦煎熬,百般懊丧,同时也把事情前前后后在心里过了几百遍。
一开始她是怀疑卫宜宁的,毕竟最后是自己吃了大亏,而她却没事。
可是她又实在找不出卫宜宁的破绽。
首先,她不可能预知自己的计划,自己这次真的是加了十分的小心,并且唯一一次和狗老三见面,还是趁卫宜宁去韦家赴宴,她绝不可能知道。
此外,就算她知道自己的计划,也不可能让那只狗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来,因为她不是训狗人。
难道冥冥中有神明在庇佑她吗?
还是她那死去的父母阴灵在保护她?
还是说那个狗老三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他训练的狗并不能完全听话。
他只是在骗自己的钱?
她堂堂公府千金,花了五百两银子,竟然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一顿羞辱吗?!
卫宜宓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不如她
春娇正在给卫宜宁梳头发,桃木细齿的梳子,轻轻从头顶梳到发尾。
卫宜宁的青丝乌软光滑,从来不打结,就像一匹上好的鸦青缎子。
她的妆奁盒里有很多把梳子,有象牙的也有犀角的,都是别人送的。
但她只喜欢这把桃木梳子,春娇从一开始伺候她,就用这把梳子给她梳头,从来就没换过。
春娇也曾奇怪,为什么五姑娘有那么多名贵的梳子不用,偏偏用这把旧木梳。
卫宜宁只说她用习惯了,还说桃木最养人。
春娇一边给她绾发一边说:“姑娘头上的包还没消肿,发髻绾得松一些吧!”
卫宜宁应了一声,在小事上,她一般都没什么自己的意见,所以伺候她的人都觉得五姑娘实在是好脾气。
那天在棠棣园,春娇没有跟去。
卫宜宁说车上坐不开,况且那里也有侍女,不需要家里人跟着伺候,所以就没带丫鬟。
等卫宜宁回来,春娇才知道她受了伤。
好在没什么大事。
已经过去几天了,卫宜宁的头还在隐隐作痛。
可见那天磕得有些狠了。
但即便那样,她当时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昏过去。
她装昏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卫宜宓受尽了屈辱,她才挺身而出制服恶犬。
否则的话,自己清醒着却没能第一时间冲过去,无论是卫宜宓还是包氏,都一定会记恨她的。
毕竟自己曾经与虎搏斗,且还是为了救别人。
卫宜宓不管怎么说也是她的姐姐,她若是稍迟一些,将来在这府里恐怕就不好过了。
卫宜宁绝不会让这样的把柄落在包氏母女手上,所以她必须要用苦肉计。
假装磕晕了,然后清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出去救人,不管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了吧?
更何况她选的时机非常恰当,恰好是隔壁园的人都来到了,把卫大小姐的窘境都观赏到了。
卫宜宓设计陷害她,想要致其于死地,卫宜宁早就已经察觉到了。
她刻意的示好,引到燕婷贞在棠棣园还席,都是她在一步一步铺路,想要把自己的性命断送。
她的目的,卫宜宁当然也清楚。
卫宜宓不算蠢,只是她远远没有卫宜宁聪明。
她的敏锐是一次次与狡猾凶狠的野兽、变幻莫测的天气、艰难复杂的环境交锋锻炼出来的,甚至还有失去亲人的惨痛教训。
这是身为千金大小姐、成长在母亲包氏羽翼下的卫宜宓没法相提并论的。
卫宜宓够狠,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杀招。
她的耐性也可以,能做到不动声色步步为营。
可她依旧不如卫宜宁。
卫宜宁从一开始察觉到卫宜宓不对劲,就连着几夜蹲守在卫宜宓的院子里,然后又悄悄跟踪她派出去的人。
卫宜宓的确已经非常小心了,她没有找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而是要一个九月底就要辞工回老家的厨子帮忙。
卫宜宓也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要狗老三做什么,而是写了一张便条,附带二十两银子,一并装在一个盒子里。
这个盒子上了锁,那个厨子根本不能知道里头装了些什么。
而狗老三收到盒子之后,会把盒子砸碎,拿出里面的东西。
卫宜宓亲自去狗老三那里的时候,厨子早已经回老家了,她去就是为了检验训练的成果,那个时候距离厨子送东西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可是在她去检验成果之前,卫宜宁就已经悄悄的查看过狗老三的院子。
她甚至看到了狗老三是如何训练那只獒犬的,也看到了卫宜宓写的便条。
她对卫宜宓的计划了如指掌。
卫宜宁可以杀了那条獒犬,也可以在卫宜宓想往自己身上涂抹汁水的时候躲开。
但这些都不是上策,一来容易暴露自己,二来卫宜宓不会轻易罢手。
这次失败了,一定还会有下次。
所以她决定将计就计。
卫宜宁做过猎人,了解狗的习性,包括獒犬。
能让一个已经训练成型的獒犬不服从命令,在常人看来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但卫宜宁却知道该怎么做,并且一点也不难。
卫宜宓往她身上涂抹汁水,从而让她成为獒犬攻击的目标。
那汁水是用几种药物煮制成的,气味很淡但很独特,獒犬能够准确的辨认到。
卫宜宁既然不能躲开,也不可能换掉衣服,因为那样都会引起卫宜宓的警觉。
从目前的形势看,卫宜宁还需要隐藏一段时间,她不能暴露自己。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装作浑然不觉,隐藏自己的同时麻痹对方。
卫宜宁只有孤身一人,既要达到目的,又要保存实力,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手轻视自己。
轻敌是大忌。
犯者必有殃。
卫宜宓毫无悬念的中招了。
当她在棠棣园伸手拉住卫宜宁衣袖的时候,卫宜宁回手扶住了她的腰。
顺便把母狗发情时分泌的体液涂抹到卫宜宓的身上。
那种东西其实很好得到,只要在后半夜的大街上随便走走就能找到好几只母狗。
狗和猫不同,发情的次数更多,也不怎么受季节限制。
而后卫宜宓要水洗手,她也趁机把手洗干净了。
这样,她的身上只有药水汁液的气味,而卫宜宓身上却是母犬身上的味道。
攻击人是被獒犬训练后的技能,而交配则是它的本能。
当本能与技能相碰撞,就算是人也未必控制得住,又何况是一条狗呢?
狗老三一直把这只大獒犬关在笼子里,只有训练的时候才放出来。
他用皮鞭迫使狗听他的话,可狗终究只是狗,它惧怕鞭打,却更加不能抵御本能。
卫宜宓想要卫宜宁的命,卫宜宁就让她受辱,并且还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就算她怀疑自己,也只能捕风捉影,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
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她在操纵,为了不留痕迹,她已经尽可能抹掉人为的痕迹了。
毕竟,她的本意也是要卫宜宁意外死去,
退一步讲,就算她怀疑卫宜宁,也只能在心里怀疑,不能对任何人说,哪怕是对她的母亲。
卫宜宓很高傲,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算计卫宜宁没得手,反倒弄得自己成了笑话。
技不如人?还是自酿苦果?
说出来都很丢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贼心不死
封玉铎的屋子里,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正跪在地上擦拭药汁。
药碗打翻在地上,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四周,像细密的网似的笼罩着屋子里的人。
丫鬟脸色惨白,白色罗裙上溅了点点药汁。
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仿佛只要动一动眼珠,泪水就会潸然流下。
刚刚不过是药稍微凉了点,二少爷就给了她一记窝心脚,正踢在小腹上,疼得她不敢呼吸。
这个时节天气寒冷,刚刚熬好的药,稍放一放就凉了。
二少爷起先不肯服,次后想起来药就已经凉了。
丫鬟不敢喊疼,但一张俏脸惨白,显然被踢得不轻,可她只能噙着泪收拾残局。
封玉铎躺在床上,销金帐子放下一半,遮住了他的上半身。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他的脸还是肿的像猪头一样。
钟野的拳头实在太硬了,好悬不曾把他的面骨打碎。
饶是外敷内服,一脸的姹紫嫣红依旧绚烂得紧。
好在还有一件事值得庆幸,那就是他们的父亲忠勇公如今没在京城。
要不然,还得被他老子一番审问,想想都烦。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且无还手之力,封家兄弟打从娘胎出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封玉铎的三尸神几乎不曾气出窍,连睡觉都在恨恨的磨牙。
“钟漫郎,我和你不共戴天!”封玉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发恨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是趁着老爷没回来,赶紧把伤养好吧!”封玉超的胳膊也受了伤,这些天都在用跌打药酒,身上有股子刺鼻的药酒味儿。
“十年?我可等不了!”封玉铎鼻子被打歪,说话声音嗡嗡的:“要是到明年这时候,他钟漫郎还活在世上,我就挥剑自刎,也不窝窝囊囊的活着。”
“钟漫郎这家伙实在是越来越碍事了,有他在,咱们别想成事。”封玉超情绪不像弟弟那么激动,但狭长双目中透出的光冷如冰刃,大写着不死不休。
“那死穷鬼实在是太爱管闲事了,”封玉铎骂道:“真他妈又臭又硬!”
“钟野是块铁板,”封玉超语速缓慢,像是在数念珠一样:“咱们打不过他,又买不动他,想从他那里下手,无异于登天。”
“对呀,所以我才想着从卫家那个丑丫头身上下手,”封玉铎提起卫宜宁也像是在说几辈子的仇人:“偏偏这个臭丫头也不上道!”
“咱们还是把她想简单了,”封玉超摩挲着下巴道:“别忘了,她可是敢于搏虎的女人。”
“把手下的人再换一批!那群饭桶,连个女人也捉不住!”封玉铎气得直骂。
“的确是得重新招募一批侍卫了,”封玉超也同意弟弟的想法:“先前那些,基本上被钟野打废了,就算没残废,见了他们两个只怕也不敢动手了。”
“大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封玉铎的智谋不如他哥哥。
“先别急,把你的伤养好,”封玉超说着端了端自己受伤的胳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封玉铎的耐性早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咱们兄弟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们多活一天就等于对咱们多羞辱一天,从小到大我也没吃过这样的亏!要是不解决了,以后咱们兄弟在京城如何立足?”
“放心,这个仇一定要报,”封玉超说道:“我思来想去,暂时还是不能动钟漫郎。
他光棍一条,无牵无挂,就算再落魄,还顶着个公爵的头衔,圣上虽然多年不召见他,可毕竟还给他留了退路。
如今之际,咱们只能朝卫家那个丫头下手,之前是咱们轻敌了,再加上两次都有人插手。
所以咱们要耐住性子,想出一条万全的妙计,她再怎样也只是一介女流,比钟漫郎要好对付。”
“等我好了,该去大相国寺求个平安福戴上,”封玉铎喃喃道:“怎么今年诸多不顺。”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往都成功了,怎么遇到这两个人却处处碰壁,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好事多磨,”封玉超还算看得开:“咱们只要把计划再设计的周密一些,不信收服不了她。”
“万一咱们得手了,钟野不会又出来碍事吧?”封玉铎想起钟野打他的时候说的话,以后若是再敢对卫宜宁不轨,别怪他不客气。
“你让钟野吓破胆了,”封玉超狭长的眼睛微眯,透出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女人这东西,没到手的时候,个个都装出贞节烈女的调调儿来,好像天边飘着的云,高不可攀。
可等一旦被弄上了手,第一次哭,第二次闹,第三次就会比狗还听话了。那还是洁白的云了,分明成了一块抹布,随你怎么踩踏。
这个难道你不清楚吗?
真把那丫头弄到手,她一个孤女敢对外宣扬?
到时候自然会对你我俯首听命,让她往东不敢往西。
钟漫郎若是再找麻烦,不用咱们两个出面,那丫头就会倒打他一耙。
否则她的名声不就毁了?
她再胆大,也不敢让人知道她被坏了身子,只能好好维护咱们,就像以前那几个一样。”
这一番话听得封玉铎心花怒放:“哥哥说的对,只要想办法把那丫头给睡了,谅她也不敢再无礼,到时候任咱们搓圆捏扁。
钟漫郎想要替她出头,都找不到理由。
大不了三曹对案,卫宜宁不承认咱们欺负她,他姓钟的能耐你我何?!”
“所以说,卫长安那个草包留着还有用,”封玉超嘴角噙着一抹诡笑:“那是个没人伦的混账,不会把卫宜宁当回事的。
内宅里的事,没有内应是办不成的,适当的时候给他点甜头,他绝对会帮咱们把那个臭丫头送到床上的。”
“妈的,到时候老子玩死那丫头!”封玉铎目露凶光:“让她害我出丑丢脸!”
“只要把她弄到手,想要收拾她还不容易?到时候你想把她丢给侍卫都行,只要别真的玩儿死了。”封玉超哂笑:“留着她一条贱命还有大用处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娘
177
日上三竿,雪白窗纸上映着树木遒劲的干枝,如枯爪似僵蚓,疏横杂乱,俨然一幅水墨。
晴朗的冬日没有一丝风,院落安静,连鸟雀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桑绿枝拿着一只梅花香匙轻轻拨弄博山炉里的香灰,呆呆的有些出神。
丫鬟阿蔓走过来,红漆托盘里放着一碗上汤龙须面。
汤色如茶,面条雪白。
“姨娘,该用早饭了。”阿蔓低声说,轻轻把托盘放到桌上。
桑绿枝微微惊了一下,淡烟似的双眉配着含露目,透着一脸轻愁。
卫宗镛大多数时候都歇在她这边,所以一般早上都在她屋里用早饭。
这些天因为大小姐的事,老爷都陪在夫人跟前,所以就不在桑姨娘这边吃早饭了。
大户人家的规矩,姨娘只算半个主子,尤其是没有生育过的,是不能和主母少爷小姐们同席的。
所以桑绿枝各处请过安后,还是回自己屋里吃饭。
府里的气氛很压抑,桑绿枝乖觉地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想触霉头。
老爷和夫人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吃饭,丫鬟小厮动辄得咎,已经发卖了好几个了。
这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拿下人作法。
桑绿枝一向不多言不多语,可也觉得找府上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而且一桩比一桩蹊跷。
只是她凡事都藏在心里,不爱和人议论。
早晨卫宜室和卫宜家到她这边来坐了坐,桑绿枝一向不招揽她们,但来了也以礼相待。
两姐妹先是谈了几句天气,后来就把话往卫宜宓身上引。
那天她们都在场,是亲见了的。
原本以为桑姨娘会好奇追问,这样她们就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可谁想到桑姨娘居然刻意的不问,甚至还岔开话题。
她们只得悻悻打住,没聊没赖地说了会子闲话,也就走了。
桑绿枝不喜欢这对双生女,倒不是因为她们不是嫡出的,而是心胸狭窄,捧高踩低,实在不值得深交。
当然,这也只是她心中想的,在表面上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
阿蔓又催了一遍,龙须面汤碗上浮着一层飘渺的热气,鲜浓的香味窜上来,是鸡汤混着鲜虾的味道。
桑姨娘喝了口汤,滋味很好。
象牙筷挑起细韧的面条,连同她的素手,竟是一色的莹白。
纳妾纳色,公允来讲桑姨娘的姿色是不错的。
桑绿枝慢条斯理地吃面,她的饭量小,吃的也慢。
外头一阵欢腾的脚步响,有人叫道:“七小姐!快站住,仔细摔着了!”
话音没落,七小姐卫宜容就跑进了桑绿枝的屋子,后面紧跟着的是伺候她的丫鬟春萍。
卫宜容堪堪三岁,最是懵懂的时候,大人的事她一概不懂,包氏虽严厉,她也只是挨打的时候哭两声。
她从小被生母遗弃,被刘妈妈带大,粗茶淡饭的养了两年多,所以和一般孩子相比,她一点儿也不娇气。
平时磕了碰了都不哭,就是有些淘气,但也不讨人厌。
这两天包氏忙着陪在大女儿身边,生怕有个闪失,所以也就顾不得管教她了。
卫宜容得了自由,自然不肯安分地待着,得空儿就往桑绿枝屋子里跑。
因为桑姨娘温柔和顺,从来也不呵斥打骂她,并且还会给她好吃的。
小孩子就像小动物一样,凭本能就能感觉谁真的对她好。
春萍一手拉住卫宜容,一边给桑绿枝请安。
卫宜容穿着银鼠皮里子的粉绸裙袄,颈上戴着金锁和平安符,在穿戴上包氏的倒是从来也不苛待她。
很多时候甚至亲自给卫宜容穿衣打扮,所以桑绿枝也拿不准夫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七姑娘吃饭了吗?”桑绿枝见卫宜容一双滴珠似的大眼睛直盯着她的面碗,显然是要吃。
“早起吃过了,”春萍有些无奈的说:“姨娘也知道,小孩子坐不住的,没吃几口就跑出来玩儿了。”
桑绿枝知道,包氏管教卫宜容很严格,其中一条就是不许吃贴饭。
除了正餐,一律不准再吃东西。
可小孩子哪有什么记性,且吃的少饿的快,包氏越是不许她吃,她就越要偷吃。
丫鬟们有时也看不住她,有时候甚至会拣扔在地上的糕饼渣。
包氏就说她上不得高台摆,越发严厉地申饬。
“阿萝,搬张椅子过来,把七姑娘抱上来。”桑绿枝是苦出身,知道饥饿的滋味,所以她总不忍心拒绝卫宜容。
每次给卫宜容吃了东西,回头还要塞给春萍一把铜钱,好叫她别在夫人面前乱说。
“姨娘,姨娘,你真好看!”卫宜容叫的很甜,没娘的孩子懂事早,本能讨好对自己有用的大人。
桑绿枝心里发酸,看着卫宜容小手腕上的瘀痕,觉得这孩子真是命苦。
只可惜自己身份低微,只能给她半碗面汤,几块糕饼。
“七姑娘一时半会儿不走,就劳烦姨娘照应片刻,”春萍陪着笑说:“我去东院取个花样子,去去就来。”
阿萝赶紧说:“你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桑绿枝夹了一只大元虾仁送进卫宜容的小嘴里,看着她拼命地咀嚼下咽,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张嘴等着下一口。
“面还有些热,稍等一等。”桑绿枝怕烫到她。
“吹吹就不烫了。”卫宜容一本正经地说,生怕桑绿枝不懂,伸过脸来对着碗吹了起来。
桑绿枝知道这孩子一定饿了,又喂了她一片冬笋。
“娘,”卫宜容叫桑绿枝,声音低低的怯怯的:“你是我娘吗?”
“我是你姨娘,”桑绿枝纠正她:“不可以乱叫,知道吗?”
如果被夫人听到,只怕卫宜容又要被狠狠教训了。
“没人的时候我能叫你娘吗?”卫宜容有着小兽一样的聪敏:“有人的时候不叫。”
桑绿枝觉得手上的筷子和碗都变得异常沉重,几乎要脱手。
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答应。
别说卫宜容不是自己亲生的,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自己也没有资格被叫做娘。
“你还是叫我姨娘吧!”桑绿枝的笑容有些苦:“乖乖吃面,面要凉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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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驯骡青毡车停在智勇公府门前,守门家丁认得这是姑奶奶卫阿鸾的车,赶忙上前请安。
卫阿鸾只带了一个婆子穆妈妈,主仆两个一大早就来到卫家,门人进去通报。
包氏强打精神出来迎接,姑嫂两个在二门上碰了面,相携着走到包氏的房里。
“妹妹最近可忙些什么?还是初二那日围炉来的呢!我这些日子也想着到你们府上去拜访,看看老太太和嫂子,可就是一个劲儿的犯懒,还拖着没去呢。”包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但语气依旧透出那么几分颓丧。
卫宜宓的事情卫阿鸾已经知道了,虽然内宅之中对这样的事都很避讳,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往往越避讳的事传的就越快。
她一个做姑姑的当然不能主动谈论这件事,索性就装作不知道。
“嫂子也不用着急,咱们住的又近,哪天想过去就过去了,”卫阿鸾温言道:“你家大事多,确实离不得。”
“妹妹是来看老太太的吧?”包氏问道:“方才厨子刚做好了点心,我叫他们给老太太送过去,妹妹正好过去陪着老太太用些。”
“先不急,”卫阿鸾说着从穆妈妈手里拿过一个锦盒,放在桌上对包氏说道:“这是我们家六奶奶给的雪莲,我自己留下一半,这一半带过来给嫂子。”
包氏道了句谢,说道:“妹妹真是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
卫阿鸾稍顿了顿,开口道:“我今天来还有件事要和嫂子商量。”
“你说,”包氏赶紧问道:“是什么事?”
卫阿鸾未语先笑,她面相温和,一笑起来尤其显得温柔:“我们家老太太从入冬起身子就不大好,她是在梅州那里住惯了,一乍回京城来身体难免不适应。
近日尤其精神不济,饭也不爱吃,睡的也不好。
所以我就想把母亲接过去,她们两个老人在一起有话说,有个人陪着解闷,她只怕就会好些了。”
包氏不傻,知道卫阿鸾说的话大约也只有一半真,不过也没有恶意,就顺水推舟的说道:“既然妹妹开口了,我哪有阻拦的道理。去你们府上住住也好,我看老太太每天也是怪没意思的。
她们两个老姐妹一向亲厚,在一处自然有话说。”
卫阿鸾连连点头,说道:“嫂子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去商量母亲了。”
说着就站起了身。
包氏也起身,姑嫂两个一起去了朱太夫人的院子。
恰好卫宜宁也在。
卫阿鸾进了门就直接说明来意,包氏也在一旁帮着。
朱太夫人性情耿直,但是和邵家的老太太却脾气相投。
卫宜宓的事情她一点也不知道,因此只以为是女儿要接自己去勤勇公府小住些日子。
“去住上些日子倒也可以,”朱太夫人思忖了片刻道:“让五丫头跟着我吧!我现在让她伺候惯了,一天不给我捶捶腿按按肩,我就难受的睡不着觉。”
“这有什么的,”卫阿鸾笑道:“五丫头左右也是闲着,就叫她也去好了。”
卫宜宁的性格柔和,卫阿鸾是喜欢的,再加上她能得老太太的欢心,也是她的缘法。
卫阿鸾这次来请朱太夫人,主要是因为听说了卫宜宓的事。
她想着包氏一定因为这事苦恼,却又不好说出来。
每天还要在母亲身边伺候,未免有失周到,况且包氏也未必撑得住。
虽然包氏在邵杨的身上打过算盘,但如今卫宜宛已经没了,卫阿鸾也就不想再念旧恶。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娘家,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说起卫家近半年来接连出的事情,卫阿鸾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流年不利,还是包氏夫妇德浅福薄。
卫宜宁正想找个地方避风头,倒不是怕谁看出是她害了卫宜宓,而是卫家气氛太压抑,待着气闷。
所以朱太夫人开了口,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应下了。
卫阿鸾当即就帮着如意和卫宜宁给老太太收拾东西,包氏原本也要动手的,卫阿鸾见她一脸的憔悴,就叫她先回去歇着了。
包氏心里也放不下大女儿,小女儿自尽让她成了惊弓之鸟,再不敢放卫宜宓一个人在房里。
如今就算她不在跟前看着,也必定要叫五六个丫鬟婆子紧紧陪在女儿身边,生怕有一丝闪失。
所以她从朱太夫人的院子出来之后,并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大女儿那边。
直到朱太夫人的东西都收拾好装上了车,包氏才赶到前边来送出门。
走过三条街就是勤勇公府了。
车子在街角刚探头,邵家的仆人赶忙进去禀报。
大夫人黄氏带着一众小辈都出来迎接了。
等到朱太夫人下了车,更是前呼后应,又周到又热情。
邵家的几兄弟只有最小的邵松在家,其余的都出去了,要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一行人进了内宅,邵老太太已经在自己屋子的门口台阶上等了,一见朱太夫人就笑道:“老亲家,恕我没能远迎,实在是腿脚不利索,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朱太夫人笑着紧走了几步说道:“老姐姐说这话可见外了,这么冷的天合该在屋里等着就是了。”
卫宜宁也跟着请安,邵老夫人搀起她道:“好孩子,快进屋,你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屋里头早已摆好了茶水点心,干果鲜果,众人分宾主落座,叙些寒温。
卫宜宁早就见过邵家长房黄氏所生两个儿子邵本和邵朴的妻子,都是教养极好的闺秀。
大奶奶谭氏有个四岁大的儿子,如今又有孕四五个月,已经显怀了。
二奶奶严氏去年年底才过门,是还没满一年的新妇。
谁想一盏茶还没喝完,有丫鬟进来禀报:“咱家老姑太太来了。”
众人赶紧一叠声儿地说快请进来。
如意悄悄在卫宜宁耳边说道:“这位是邵老公爷的妹子,顶小的一个,嫁到了吕家。”
紧跟着又补了一句:“是庶的。”
卫宜宁于是知道这位就是邵太夫人的小姑子了。
不一会儿,卫阿鸾亲自扶着这位老姑奶奶进了屋,众人都起身问安让座。
卫宜宁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打量了这位姑太太几眼。
五十出头的年纪,矮矮胖胖,圆脸短眉毛,一脸的雀斑。
说话高声大嗓,眼神犀利,一看就是个很自负的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塞人
179
邵姑太太身边除了丫鬟,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
卫宜宁听邵家的两位儿媳妇都称她“姑姑”,卫阿鸾和黄氏称她为妹妹。
心里说这人年纪不大,辈分倒不小。
“这位是邵家姑太太的庶女,”如意对智勇公府的各家亲眷了如指掌:“姑太太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这位小姐闺名叫吕银姝,是姨娘生的,不过挺得姑太太喜欢,去哪儿都带着她。”
卫宜宁不由得仔细看了看吕银姝,生得杨柳细腰,容貌可算得中上。
下颌一点米粒大的胭脂痣,给她略显平淡的脸儿添了几分娇美。
不怎么说话,却温和多礼,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笑。
寸步不离邵家姑太太,看上去极孝顺细心。
邵姑太太一向喜欢拿出住家的身份来,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先是跟朱太夫人寒暄了几句,指着吕银姝说道:“亲家母,你看我这个女儿好不好?”
朱太夫人笑道:“她是妹妹你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好。”
邵姑太太便问自己的嫂子:“嫂子,你看呢?”
邵家老太太永远是一脸和气,这一点和卫阿鸾很像,卫宜宁常常因此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听了自己小姑子的话,便说道:“怎么不好?百里挑一的人物。”
邵姑太太听了把手一拍,一张脸笑成了老山丹丹:“你们二位都觉得好,那就一定好了。”
众人不知这个老太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一律陪笑。
“阿鸾,你觉得这个妹妹怎么样?”邵姑太太又把脸转向卫阿鸾。
“阿姝妹妹秀外慧中,实在是难得的大家闺秀。”卫阿鸾柔声说道。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邵姑太太高亮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今天当着两位嫂子的面,我要问阿鸾一句话:我想让阿姝和你做亲姐妹,你说好不好?”
“这”朱太夫人率先愣住了。
吕银姝姓吕,卫阿鸾姓卫,她们两个绝不可能成亲姐妹的。
邵姑太太的意思是要把吕银姝给邵天资做妾,她和卫阿鸾共侍一夫,也是以姐妹相称的。
邵姑太太一双老眼带着笑意审视地望着卫阿鸾,等待她的回答。
卫阿鸾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尬尴的脸都红了。
她和邵天资结发将近廿载,伉俪情深,邵家上下从未有人提过给邵天资纳妾。
一来邵天资自己不愿意,二来卫阿鸾贤惠孝顺,又能生养,身份也尊贵,没什么不好。
如今这位姑婆居然一开口就要给丈夫塞个小妾,这算哪门子?
“老妹妹啊,”邵家老太太开口了:“这银姝可是尚书府的黄花小姐,怎么能”
吕家祖辈做过吏部尚书,但那已经是三代以前的事了,如今早不比当年,只是他们自己家总是喜欢这么称呼,别人自然也就顺着意思叫了。
“嫂子,你还不知道吧?银姝许的那户人家上个月被降职了。
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也只有这一个女儿。
本来就不想让她远嫁的,说好了等那童家回京就完婚。
谁想等了这几年,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银姝已经二十一了,与其再满世界找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家,倒不如就嫁到咱们家来。
我素来知道阿鸾是最贤惠的,'咱们家人必定都会待她好。
阿鸾啊,我可是翻来覆去的想了一整月,觉得银姝嫁进门你也有天大的好处。
一来早就熟识,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清楚,不用担心磕磕碰碰,银姝是最知礼的,绝不会惹你不高兴。
二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不必什么事都操心,等银姝进了门,你就大撒手,一切让她料理去!”
卫宜宁听了心说这邵姑太太真是既霸道又会狡辩,听她说的这番话,好像时时处处都在为邵家为卫阿鸾打算,实则呢?
吕银姝既然是如此知礼温顺,若是和卫阿鸾起了冲突,那一定不是她的错了?
而且进门就要管事,这哪里是妾,分明是掌家的主母派头。
敢情这老太太今天是夜猫子进宅啊,自己家的女儿亲事黄了,就赶紧寻退路,厚着脸皮塞到娘家侄子屋里,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只是如今满屋子的人,竟没人敢驳斥她。
邵家人敬她是长辈、娇客,朱太夫人也没办法深说,只怕让自己女儿落个不贤的名声。
邵姑太太一定是算准了众人会如此,才特地这么出其不意地来一招。
这么猛不防地来一下子,反倒比事前试探要好得多。
卫宜宁留心看吕银姝,这位大姑娘居然依旧一副平和温顺的模样,丝毫没看出她不好意思来。
看来也是个有心机的。
卫宜宁一脸诧异地说道:“这恐怕不妥吧?”
她年纪小,长的又贞静,给人的感觉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
邵姑太太本来一直在盯着卫阿鸾,想用眼神给她施压,到了此时却不得不被卫宜宁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邵姑太太指着卫宜宁问。
“是我的五孙女,”朱太夫人说道:“你六月里就见过的。”
六月的时候邵家大排筵宴,还闹出了卫宜宛替邵杨挡刀的事。
不过邵姑太太从来都不会留意没用的人和物,所以根本就不记得卫宜宁,哪怕卫宜宁刚刚才向她请过安。
“你这孩子,大人说话怎么能乱插嘴呢,”邵姑太太倚老卖老:“你还小呢,懂得什么。”
“姑太太您别生气,”卫宜宁一脸又甜又软的笑,谁看了都没法发脾气:“我说不妥是因为前些日子姑父当面拒绝了徐国老,徐国老想把他妹妹家的女儿给姑父做姨娘,姑父没答应。
如今要是应了银姝姑姑,那不是等于打徐国老的脸么?”
“可是呢,孩子你说得对!”邵家老太太赶紧说:“我也是老糊涂了,这件事都给忘了,那徐国老的妹妹是早年流落到民间的,三十多岁上才和他相认。
天资的确是当面回了他,这件事有不少人知道。
那徐妃如今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咱们惹不起啊!”
“是啊,万一因此怪罪到银姝姑姑身上,徐贵妃随便找个理由把你叫进宫去……”卫宜宁欲言又止。
如果吕银姝真的给邵天资做了妾,因此惹恼了徐国老和徐妃,极有可能把怨气撒在吕银姝的身上。
毕竟邵天资谁也不纳还算公平,倘若拒了徐家却应了吕家,那性质可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