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盛况空前(四)
诗谙冲童先生遥遥下拜,道:“童先生令我画‘画’,今‘画’已成,不知童先生可满意否?”
童先生闻言哈哈大笑,一甩袍袖,一抖长须,道:“满意!满意!”
而后冲着台下众人,朗声道:“不知众兄台可满意否?”
众人早已折服,眼神泛光,齐呼:“满意!满意!”
诗谙嘴角含笑,命人拿过画卷,道:“既如此,此画便当归于童先生…”
而后自仆人手中接过画卷,亲自交与。
童先生忙整衣冠,理裳敛容,神色庄重,恭恭敬敬,自柳挪手中将画接过。
正当此时,众人忽觉似有异香,萦绕鼻端,紧接着便有无数花瓣自空中飘洒,更听到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声音娇俏动听,少女天籁。
众人忙抬头向上望去,却见空中并无半点人影,只有满天的花雨。
又等片刻,说话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清晰。
“您看,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看谁?哈哈哈,你看那个人,好有趣啊…”
“颖儿,端庄些儿,大家都看着呢…”
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空中便闪现两人,一高一矮,皆是白纱罩面,一个端庄威严,一个娇俏活泼。
两人皆着白裙,除去此,再无半点装饰,饶是如此,一如出水芙蓉,不妖不艳,平生出三分高洁气质,教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
翠仙楼内丫鬟仆人跪倒一地,柳挪亦微微欠身,众人口尊道:“参迎碧姬大人,小魁皇…”
台下之人瞻仰碧姬风采,这其中,有久闻未见的,有道听途说的,有见之不忘,思之若狂的,也有那心存歹念,不怀好意的,但不论是哪种人,今日见到碧姬本人,都被其宛若谪尘仙子的气质征服。
“美…太美了…”
此女本该天上有,奈何凡间染红尘。
“那…那便是…碧姬吗?”
“那…那身旁的人…可是小魁皇?”
众人将目光收回,揉几揉,望几望,又将其投向碧姬身旁的少女。
但见此女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光景,却生的肤若凝脂,眉似新月,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滴溜乱转,不时地打量台下之人,眼里满是好奇,欣喜,说不出的活泼,机灵。
碧姬冷眸似水,平静无漪,道:“今日乃中秋佳节,我等在此举行‘中秋佳节赏花魁’活动,一来为感念众位多年来对翠仙楼的支持与抬爱,二来便是教她见见众位…”
碧姬说着,将颖儿一把揽入怀中。
“从此后,她便是我翠仙楼一员,小魁皇,与我翠仙楼众姐妹荣辱与共,兴衰同存…”
众人拍手叫好。
颖儿看看碧姬,又看看台下之人,不知为何,眼神中忽地多了些哀伤,添了丝惆怅。
颖儿见礼已毕,便被人领回房间安歇。
翠仙楼内依旧歌舞升平,众人畅饮豪奢。
不知为何,颖儿看着这满楼众人,忽地有些厌了,她又想起昔日与爷爷,还有梦龙哥哥在一起的种种过往,那时虽清贫,虽靠乞讨为生,却活得清闲,乐得自在,无拘无束,不用想国仇家恨,不用惦谁死谁生,一句话便能信一辈子,一个人,也能守一生。
“可…”
“我的爷爷呢?我的梦龙哥哥呢?我的家呢?”
“我虽向往远山,苍天却偏让我逐水而行,也罢,也罢,那我便用这水,淹了这山,淹了这天,淹了这众生,我愿做那人神惧擞的魔,只要能遇到你,梦龙哥哥,做魔又如何!”
楼外山风乍起,呼呼宛若龙吟。
颖儿望着这无边夜色,苍莽远山,眼神凌然。
“呼…”
一道白光闪过,房间空空如也……
第七十八章 浮生门
“啊…”
李梦龙抚抚额头,翻身坐起。
“这是在哪?”
李梦龙晃晃脑袋,定睛细看,屋中陈设,却很陌生。
李梦龙惊异,当日与那铁叟道人交手,铁叟道人并非浪得虚名,自己受伤颇重,可为何…
李梦龙查看一番,并未发现伤痕,这是为何?
李梦龙不觉疑惑。
“喝!”
“哈!”
院中喊声阵阵,李梦龙踱步来至窗前,向外张望。
只见一白一红两小童正在较量,白童使剑,红童用刀,刀剑乱舞,不时碰撞,叮当作响。
不远处,又有一青年,年岁与李梦龙相仿,正在打拳,李梦龙并不识得此套拳法,只是见拳风凌厉,呼呼作声,想来应是极凶狠。
还有一人独自舞枪,一人耍槊,一人打坐,一人闪转腾挪,上天入地。
小院不大,却俨似个演武场。
李梦龙看得入了神。
小院尽头,一人独倚栏杆,手拎酒壶,与李梦龙遥遥相对,正看着满院众人。
李梦龙只觉此人异常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曾见。
那人也似注意到李梦龙,把酒壶一抖,跨在腰间,穿过庭院众人,大踏步向李梦龙走来。
“梦龙兄,你醒了?感觉如何?”
那人好似认得李梦龙,言语间显得异常亲热。
“我…你…你是谁啊…”
李梦龙摸摸后脑勺,尴尬问道。
“我?我叫名竹,是这院的管事。”
“名…名竹…那个…咱们…见过吗?”
“见过?当然未曾见过,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以前只听涯丹院来一奇人,久已耳闻,未得机缘,今日特来…”
接着便低头小声嘀咕道:“哎?也没甚特别的啊…莫不成龙师兄骗我…”
李梦龙见他自言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便问道:“啊…那个…名竹兄弟…我想请问…这是哪里?还有…我是如何到此的?”
名竹闻言一脸惊讶,道:“这儿?这儿是浮生门啊…你连自己如何到这儿都不知?嗯…看来龙师兄没有骗我,确是个怪人…”
“浮生门…浮生门…”
李梦龙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就是想不起。
“名竹!名竹!”
名竹回头,门外一青衣少年正在招呼他。
“哎!来了!来了!”
说罢转身冲李梦龙说道:“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哎…”
李梦龙正要叫住他,却发现他已跑到门外。
“哎,对了,龙师兄说,若是你醒了,就去找他,他在无剑院…”
名竹说罢,便一溜烟跑了。
此刻,日已黄昏,院中早已空空如也,偌大的庭院,只剩李梦龙一人。
李梦龙颓坐床榻,怅然若失。
“龙师兄…”
李梦龙看看窗外,天色已晚,想着自己在此地人生地不熟。
“罢了,待明日天明,我再去找那个龙师兄…”
至此,李梦龙躺下安歇,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色尚早,李梦龙早早起身,洗漱完毕,便走出涯丹院。
清晨,路上行人却已不少,李梦龙与他们相对而行,众人无不打量李梦龙,好奇之色溢于言表,并不时低声交谈。
李梦龙走一阵,停一阵,又打听一阵。走了一上午,才终于找到无剑院。
只身站在无剑院前,看着来往人群,李梦龙不禁感叹,这浮生门到底有多大?
光是涯丹与无剑两院之间,便走了一上午。
今晨,李梦龙在路边茶肆小歇,与店家闲谈。
据店家说,他已在浮生门生活三十余年,从进入浮生门的那天起,便再也未曾出去。
李梦龙问店家,浮生门有多大,店家说,广阔无边,无边无垠。
没有人知道浮生门有多大,因为从未有人走遍浮生门,浮生门俨似一个国,内里应有尽有。
店家说,浮生门有门主,有“三卿”、“四御”、“五佬”十二位长老。
门主名唤三浮老人,为人极其神秘,店家在此三十年,也从未见过他。
“三卿”长老分别为艾正、无剑、涯丹。
“四御”长老分别为慈无、笙尼、魏何、霓欢。
“五佬”长老分别为上在、天地、双结、飞连、翼理。
十二长老分别设有十二院,皆以长老名字命名,院中皆是长老的弟子,平素在院中修炼,闲暇时负责扫洒。
浮生门中除十二院外,更有许多不毛之地,密林深谷,枯穴野洞,沼泽湿地,皆是人迹罕至之所。
不过十二位长老大半时间都是闭关修炼,只有外敌来袭时,才会提前出关,打退强敌。
十二长老武功修为深不可测,二十年前,店家见过十二长老出手过一次。
那年西域血蝠教倾全教之力来袭,浮生门弟子皆不能敌,死伤惨重,门主怒,令十二长老齐出,一战,打得昏天黑地,仅凭十二长老之力,便将血蝠教灭门,后门主为泄愤,也是为立威,亲率门徒杀至西域,将西域大小百余教铲除干净,浮生门由是一战成名,至此二十余年,再没生过事端。
门主未曾收过弟子,门中事务则多由长老弟子代为管理。
而据说,李梦龙将要去的无剑院,大弟子便是一名叫“盘龙”的少年。
第七十九章 再见盘龙
李梦龙进到院内,早有人前来,李梦龙说明来意,佣人叫其稍等片刻,而后便转身进去通禀。
不一会儿,佣人小步跑来,说主人有请,便在头前带路。
无剑院比之涯丹院,大上不少,似乎修行的弟子也更多些。
两人来至一小楼下,佣人一伸手,示意李梦龙自己上去。
李梦龙道声谢,便走上楼去。
楼内摆设物件古朴,一股香气若有若无,待上到二楼,香气便浓郁起来,却不呛人,反倒是很清幽的香,若兰花。
李梦龙站在楼梯口处,并未进去,怕自己唐突冒犯了人家,便踮着脚向里张望。
二楼正对楼梯口处,有一屏风,屏风后烟气悠悠袅袅,似有一人正在焚香。
“梦龙兄,既来了,为何不进来?还与我客套吗?”
李梦龙听见那人说话,心里疑惑。
“难道我们认识?”
那人一笑,道:“梦龙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我岂止相识,实乃故交啊…”
李梦龙道:“故交?恕我冒犯,不知兄台名姓?”
那人道:“当日擂台一别,梦龙兄风姿,令我久不能忘啊…”
李梦龙思索道:“擂台?我何时打过擂台?”
那人哈哈笑道:“梦龙兄真乃贵人多忘事,碎叶城潘府擂台之战,你拔得头筹,兄弟我屈居第二…”
他这样一说,李梦龙登时想起。
“哦…哦…你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龙…不对…什么龙来着…”
那人一笑,也不介意,道:“我叫盘龙。”
李梦龙喜道:“对对对,盘龙,盘龙,我说怎么你的声音我听着那般熟悉,原来咱俩早便见过面的。”
盘龙道:“梦龙兄,既想起了,也别光站着了,快进来坐吧。”
李梦龙答应一声,便跑进屏风后。
屏风后坐有一人,白衣,白面,正是昔日那个少年盘龙。
少年身前放着一把茶壶,两只茶杯,皆已沏满。
少年道:“我原想着你今日清晨会到,便将这壶茶沏了,没想到,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如今这茶已是沏了两开了。”
李梦龙道:“原本今日清晨能到,只因我在路边茶肆小坐了片刻,听那茶馆主人谈些奇闻异事,便耽搁了,怕是误了你的事吧。”
少年道:“误事倒没有,我平素本就无事,只是可惜了这壶好茶,要倒掉重沏了…”
李梦龙一听,忙伸手把住茶壶,连声道:“不必,不必,我这人不挑,有的喝就欢喜。”
少年道:“可这茶味道都变了…”
李梦龙道:“什么味道不味道的,我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倒是现在对这吃喝早已不再讲究…”
少年听出李梦龙话里有话,便问道:“哦?难不成梦龙兄以前是极讲究的?”
李梦龙笑道:“讲究倒是谈不上,只是较现在注重些吧…”
少年道:“看来梦龙兄也是有故事的人,若是方便,不妨给兄弟讲讲…”
李梦龙刚要说,忽地想起些什么,目光一转,面带微笑,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讲的,哈哈,没什么好讲的…”
说着便拿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了。
两人便喝起茶来。
李梦龙忽地问道:“盘龙兄,你又是怎地到这儿来了?”
盘龙一愣,笑道:“我本来就是这浮生门的人啊…”
李梦龙作恍然大悟状,连声道:“哦…难怪…难怪…”
两人对茶饮,许久无话。
过一会儿,李梦龙又问道:“盘龙兄,你在这无剑院是做什么的?”
盘龙轻放下茶杯,道:“我是无剑长老的大弟子,师父闭关,现在这无剑院,便由我掌管。”
李梦龙“哦”了半天,连道:“难怪,难怪,难怪你的武功那般高强…”
盘龙道:“你也不赖啊…”
说罢便用一双眼盯着李梦龙。
李梦龙不敢看那双眼,总觉得那双眼似能看透一切,更能看透李梦龙的心。
因此李梦龙只顾一劲儿灌茶,不一会儿,一壶好茶,已见底。
第八十章 酒逢知己
盘龙又沏壶茶,为李梦龙满斟一杯。
李梦龙道:“盘龙兄,我有一事不明…”
盘龙道:“梦龙兄但说无妨。”
李梦龙道:“我记得之前在碎叶城郊外,我与那铁叟道人大战一场,说来惭愧,我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不敌落败,至于后来的事,我便不知了…”
盘龙放下茶杯,道:“哦,梦龙兄是想问如何到这浮生门的吧…”
李梦龙连连点头。
盘龙轻笑道:“我若说是将你自路边捡回来的,你可信?”
李梦龙嘿嘿笑道:“这我倒是不甚关心…我只是想知道…那个…潘小姐…是否安好…”
盘龙揶揄道:“没看出来,梦龙兄还是侠骨柔肠、重情之人…”
李梦龙道:“盘龙兄取笑了,这是哪里话?”
盘龙笑道:“不问自己,却先问红颜,梦龙兄,这有差吗?”
李梦龙脸红道:“潘…潘小姐…于我有恩…”
盘龙笑而不语。
李梦龙便又开始灌茶。
一杯茶过。
盘龙道:“梦龙兄放心,潘小姐并无大碍…”
李梦龙闻言,两眼放光,急道:“哦?是吗?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盘龙道:“梦龙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梦龙道:“盘龙兄但说无妨。”
盘龙为自己斟满一杯,喝一口,放下,道:“自古以来,这‘情’之一事,需双方情投意合,我虽未入红尘醉乡,却也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李梦龙闻言,神色黯然,道:“谢盘龙兄提醒,我心中自然有数…”
盘龙道:“那便好,那便好…”
两人又喝光一壶茶。
盘龙拎起空茶壶,摇了摇,道:“这茶虽好,却是不禁喝…”
李梦龙道:“这茶味淡,喝来无趣,不若酒,来得爽利…”
盘龙哈哈笑道:“梦龙兄何不早说?我原是怕你喝不惯那辛辣之物,便以茶相待,其实我闲来无事,也爱小酌,我也是喝不惯这清汤寡水的,唉,如此看来,是我之过,是我之过…”
李梦龙道:“哈哈哈,既如此,何不取酒来?”
盘龙道:“梦龙兄稍等…”
而后便从床下取出一坛老酒,拍去泥封,揭掉布盖,霎时间,酒香四溢。
李梦龙就凑着鼻子去闻,没想到,辣味太冲,反倒呛了自己,连打几个喷嚏。
盘龙便取笑他。
两人把茶杯扔到一边,皆换上大碗。
一碗对一碗,喝的酣畅,喝的痛快!
酒过三巡,两人已有醉意。
盘龙躺在地上,道:“兄…兄弟…我…盘龙…欣赏你…来我浮生门吧…咱兄弟俩…一起…打天下…如何…”
李梦龙也歪在一边,笑道:“不…不…兄弟…你…你又说笑…我是…要回去…的…我是…要回去的…”
盘龙猛然坐起,道:“回…回哪去…”
李梦龙笑道:“回…回潘府…潘…潘府…潘小姐…等着我呢…嘿嘿…”
盘龙道:“兄弟…你也…说笑…回去…做甚…当打手?看家护院?像条狗?”
李梦龙道:“我…我不是…不是…狗…潘小姐…待我…好…”
盘龙道:“好…好…哼哼…怕是…别有…用心…”
李梦龙道:“不…不许…这样…说…说…潘小姐…她…她待我…是…极好的…嘿嘿…”
盘龙闻言却只是笑。
两人一时无言。
末了,盘龙小声呢喃道:“你…你早晚…会…会来的…早晚…会来的…”
李梦龙只是傻笑,也不知听没听见。
自此两人便再无交谈,席地而眠了。
第八十一章 梦一场
“李梦龙,李梦龙,你醒了?你醒了!”
“啊…我这是在哪…”
李梦龙微睁双眼,一道强光便刺进来,晃的李梦龙忙抬手去遮眼,手微动,便觉一阵剧痛攒心传来,疼得李梦龙冷“哼”一声,冷汗瞬间布满全身。
“你莫乱动…”一道颇为关切的声音响起。
李梦龙眯缝着眼,看那人。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
“这…这…翠英?!”
李梦龙激动无比,有些语无伦次,不想慌不择言,竟叫得如此亲密。
坐在床边的潘翠英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扭过脸去,脸便红了。
李梦龙也觉出自己失言了,忙改口道:“潘…潘小姐…这…这是哪…你怎的在这儿…”
潘翠英又是一愣。
“你…莫不是…脑子坏了…这是我家啊…潘府…”
这下李梦龙懵了。
“潘府?!这不是浮生门无剑院吗?哎,盘龙兄呢?”
潘翠英道:“你说什么胡话?哪有什么盘龙兄,浮生门又是什么?”
李梦龙沉思,喃喃道:“这可怪了,莫不成是我做的梦?不会啊,梦哪会有那般真实?怪事,怪事…”
李梦龙又问道:“那铁叟道人呢?”
潘翠英闻言脸色顿变,道:“他未得逞,便跑了…”
李梦龙道:“唉,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潘翠英道:“不必担心,我爹已派出手下前去搜捕,又在武林中悬赏缉拿,他活不过几天!”
李梦龙忧心忡忡,不言语。
潘翠英端过药碗,道:“快别想了,你昏迷的这段日子,一直胡言乱语,指不定是做什么噩梦了,来,先把药喝了。”
李梦龙又想了一阵,而后便笑自己。
“唉,哪来的浮生门,管他的铁叟,哈哈哈,梦一场,梦一场而已…”
说罢便看着潘翠英,又看看药碗,忽地想起潘翠英先前脸红时的风情,不觉心中一荡。
李梦龙道:“我说潘大小姐,我这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已算是半个废人了,你看,胳膊都抬不起,如何喝药?”
潘翠英也犯了难,有心想叫下人,待转念一想,看看李梦龙到底想耍何花招,便故作慌乱道:“啊,这便如何是好?”
李梦龙心中暗笑,脸上却故作悲戚状,道:“要不…你喂我…”
潘翠英脸又红了,嘴角含笑,却是羞怯的笑。
“好…”
说罢便拿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与李梦龙。
药汤虽苦,心却是甜的。
李梦龙此刻忽然觉得,人生若是能如此,也便足矣,去他的王侯将相,去他的功名利禄,重要吗?有这重要吗?!美人在侧,软语温乡,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有美人,英雄便无用武之地,做英雄,不过是为了万人景仰,于那万人之中,寻到自己的唯一,可我现在,已寻到那万人中的唯一,还要甚英雄!
潘翠英直到掌灯时分方才不舍离去。
李梦龙躺在床榻之上,眼望窗外,两只黄鹂卿卿我我,一对白鹭比翼升空。
李梦龙忽地笑了,笑什么?他也不知,只是觉得该笑,该大笑,至于究竟笑的什么,重要吗?不重要,至少于李梦龙来说,是不重要的。
……
……
深夜,万籁俱寂,潘府一偏堂却还亮着烛火。
“爹!你如何就看上他了?他有什么特别?一个乞丐而已,今日更过分,竟要我亲自喂他,若不是您曾对我说,要尽量顺从他,我当时真想杀了他!”
一白衣女子把茶杯“啪”地拍在桌上,茶水立时倾洒一地。
“哎,英儿,爹知道,这段日子难为你了,你就再忍些时日,待爹把他的底摸清,要杀要剐,随你,如何?”
堂中上位坐着一中年男子,一身黑缎长袍,满脸堆笑。
此人正是潘府主人,碎叶城城主,潘西客。
而先前说话之人,正是潘翠英。
可怜李梦龙还在做白日梦,未曾想到,自己如今已如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潘翠英恶狠狠道:“哼!我定要将他大卸八块,送到后山喂大虫,以解我今日受辱之恨。”
潘西客连连点头,道:“随你,随你…”
过了一会儿。
潘西客问道:“英儿,你确定那日没看错?那个李梦龙被铁叟道人打倒后,竟又站起来了…”
潘翠英也是一脸疑惑,道:“绝对没错,他被铁叟打到吐血,晕倒,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假。”
潘西客摸着下巴,眉头紧皱,道:“这就怪了,难不成他练了绝世神功?”
说罢自己又笑笑,摇摇头,怕是自己都不信。
潘翠英道:“这我倒是不知,只知道,他醒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说话方式,行为习惯,皆与之前完全不同…”
潘西客道:“罢了,罢了,待我请教请教族中几位长老,再做决断,他们现在对这个李梦龙也是颇感兴趣呐…”
接着便又嘱咐道:“英儿,这段日子,你一定要守好李梦龙,千万不能教他看出端倪,千万,千万…”
潘翠英满脸懊丧,却也得点头答应。
忽地,潘翠英想起一事,红着脸,问道:“爹,我与连城灭的婚事…”
潘西客闻言哈哈大笑,道:“怎么?等不及了?”
潘翠英闻言脸更红了,直撒娇道:“哎呀,爹…其实…连城灭挺好的,他爹是荷城城主,家境好,人长得又英俊,有风度,蛮潇洒…都怪您,上次我去荷城,非要叫我与他吵架,在李梦龙面前演戏,我不管!我不管!反正这事,您看着办…”
潘西客手捋长须,笑道:“好,好,交给爹爹,交给爹爹…”
第八十二章 雪蚕经
火焰摇曳,人影绰绰,倒影石壁。
一石室前,负手站立一人,黑纱罩面。
身后跟一人,白发苍苍,老妇模样。
地上单膝跪二人,一胖一瘦,黑衣,青袍。
又有百余人,皆手持火把,跪伏于地。
众人安静不语,呼吸声可闻。
当先站立之人,一双寒目,紧盯石门,神色略有担忧。
一柱香后…
两柱香后…
三炷香后…
“嗡…”
忽地,一道轻鸣。
“嗡!”
一声巨响。
“嘭!”
石门炸裂,石块四散而飞,砸伤众人。
烟尘四起。
陡地,森然寒气自石室中向外溢出,寒气所过之处,皆结冰霜。
众人一阵哆嗦,脸色煞白,嘴唇发青。
“好…好冷…”
一人说完,便双手抱肩,蓦然倒去。
再去看时,身体冰凉,已是没了呼吸。
自那寒气之中,走出一人,白衣飘然,衣袂翻飞,发如蚕丝,眉似雪蚕。
“娘…”
话极生硬,毫无感情。
众人高举火把,喊道:“恭迎少主出关…恭迎少主出关…”
“玉儿…”
冷幽玉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向外走去,双脚踏过之处,冰印自成。
“教…教主…少主她…”
青牙遣散众人,轻声问道。
黑衣教主神色复杂,转身离去。
青牙又问身旁的老妇,道:“孟婆,这…少主…”
孟婆敲敲拐杖,道:“人之于神仙,便是人有七情六欲,而神仙没有,所以,人要堕入六道轮回,神仙则能超脱生死,这‘雪蚕经’号称‘神仙之法’,并非浪得虚名…”
青牙一听来了兴趣,道:“孟婆大人,您给我们讲讲,这‘雪蚕经’怎地就号称‘神仙之法’?”
孟婆也不卖关子,道:“这‘雪蚕经’共十层,每过一层,功力增长两倍,‘雪蚕经’入门容易,但若想练至高深,则难矣,其中又有三道坎,分别是‘五层’、‘七层’、‘九层’…”
青牙道:“这三层与别的怎就不同,称为三道坎?”
孟婆冷哼一声,道:“我来告诉你,如何为坎,听好了,‘雪蚕经’前五层不难,若是有人指点,三年即可成,修到五层为第一坎,需亲手杀掉一人,此人必须与自己有超越普通之情,情越深,效果越佳,此人不必是至亲,杀死人后,功力不可同日而语;至第七层时,修行者体内寒气堆积,已伤及五脏六腑,此时便需每日吸食一纯阳男子的血液,以抵御寒气,至一百日后,寒气运行顺畅,功力再上一台阶…”
“啧啧啧…”
青牙听得连连咋舌。
“难怪,难怪教主让我抓一百男子,原来如此…”
心中嘀咕后,便又问道:“那第九层呢?”
孟婆此时长叹一声,道:“这第九层才是最难最难的啊,需练功人亲手杀死自己的血脉至亲,大功方可告成啊…”
“什么?!”
青牙懵了,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恶毒的妖法,最让人不解的是,竟还被说成是“神仙之法”。
青牙一愣,紧接着道:“那少主为何…”
孟婆一转身,道:“唉…少主初时也不愿,这一切都是教主逼的啊…教主为了复仇,不惜让玉儿练此邪功,甚至还曾打算让玉儿杀了自己,来成就玉儿,报得大仇…”
青牙默然。
“其实此法,不过是教人冷血,教人没有感情,无情无义,只有一个没有情感的人,才不会有所顾忌,才不会在关键时刻,起恻隐、怜悯之心,其实哪有什么‘神仙之法’,所谓的‘无敌’,不过是‘无情’,练功不过是炼心,把一颗有情之心炼至无情罢了…”
孟婆道:“也许吧,也许你说的有道理…”
青牙沉默不语。
孟婆接着又道:“唉,我这个臭老婆子,还是回去守着我的汤锅,看我的孟婆汤去吧…”
第八十三章 阴谋
夕阳斜照,土坡之上,两匹马儿悠然吃草。
李梦龙与潘翠英并肩而坐,看着夕阳,看着马儿,看着远方。
“李梦龙…你觉得我…如何?”
潘翠英俏脸微红,喃喃问道。
“这…我觉得…你…很好啊…”
李梦龙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我好?那你说说我哪里好?”
潘翠英不依不饶。
“你…哪儿都好…”
李梦龙小声说道,可一旁的潘翠英还是听到了,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那…你…喜欢我吗…”
潘翠英看着李梦龙,眼神极具挑逗性。
“我…喜…喜欢…”
李梦龙脸红似欲滴血,声若蚊蝇,仍旧不敢抬头看那妙人。
“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对我说…”
“我…我…不敢…”
李梦龙猛地抬起头,他终于抬起了头,直视潘翠英。
“啵…”
潘翠英嫣然浅笑,低头在李梦龙右脸颊处吻了一下。
李梦龙活了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被除自己母亲外的女人亲吻。
李梦龙顿时感觉风停了,万物都消逝了,仿佛他从未来过,又仿佛他一直都在。
待李梦龙回过神来,潘翠英已一跃上马。
潘翠英一揽缰绳,马儿一声嘶鸣。
“梦龙哥哥,快来啊…”
潘翠英说罢,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李梦龙摸摸自己的脸颊,傻笑着。
“梦龙哥哥…嘿嘿…梦龙哥哥…”
“翠英妹妹…翠英妹妹…等等我!”
远处,一白衣少年,看着两匹马儿飞扬远去,不禁一声叹息。
“梦龙哥哥,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李梦龙看着怀里的可人儿,满眼宠溺,点了点头。
“梦龙哥哥,咱俩既已成一家人,那我的便是你的,你的便也是我的了…”
“那是当然!”
“梦龙哥哥…有件事…我不想瞒你…其实…我身有隐疾…”
“隐疾?是何隐疾?”
“要说这隐疾,也是伴随我十数年了,据我爹说,我这病根,是自打娘胎里就带来的,这些年请了无数郎中,名医,都未曾医得,梦龙哥哥,翠英晓得,你定是有独门秘方的,咱俩既已是一家人,我也不必客套,梦龙哥哥,你把那法子教了我吧…”
潘翠英一席话说的李梦龙心动不已,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哪里有什么独门秘方。
李梦龙这人是顶实在的人,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并直言自己并无秘方,顺便还发下毒誓,他日若晓得法子,哪怕赴汤蹈火,也要给翠英弄来。
潘翠英当然不信,当下便耍起小性,哭闹起来。
李梦龙没法,当时只觉得,哪怕潘翠英要自己的眼睛,他也能毫不犹豫,挖出来给她。
可自己又确实不知,便只得好言相劝。
末了,潘翠英止住哭声,仍带着哭腔问道:“不可能,你那日伤的那般重,连我爹都说你挨不过去,可你现在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这…”
李梦龙无语了。
“可…我也不知啊…”
其实,李梦龙是知道的,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那次“怪人”给自己传功后。
只不过,这一切,李梦龙却是不能说的,受信于人,便要尽己之信。
所以,李梦龙说谎了,不过,这个慌,却是李梦龙必须要说的,哪怕是对自己最爱的人。
潘翠英再三试探,而李梦龙对此的回答只有一个,那便是:“不知…”
气氛顿时凝重。
“好好好…”
潘翠英连说三个好字,向后退三步,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李梦龙疑惑道:“翠英,你这是何意?”
“何意?”
潘翠英一声冷笑,接着大喝道:“爹,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八十四章 痛下杀手
话音刚落,便自树上跳下几人,为首的那人正是潘西客。
李梦龙诧异。
潘西客也颇为尴尬,看着李梦龙,连道:“路过,路过…”
潘翠英性急似火,一把拽过潘西客,道:“爹,你还跟他客气什么,刚才您也听到了,他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潘西客“哦”了一声,表示了解,接着猛地转过身来,冲着李梦龙满脸堆笑道:“梦龙贤侄,好贤侄,实不相瞒,自打英儿把你领回来的那天,我便看出,你虽小小年纪,却绝非池中之物,若得名师栽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梦龙低头不语。
潘西客清清嗓子,又道:“梦龙贤侄,你也知道,我那两个儿子狗屁不是,平素只有英儿最得我心,我这偌大家业是指不上那两个孬货了,所以,我一直希望能给英儿嫁个好夫家,为我招个乘龙快婿,我也看得出来,你和英儿俩人是情投意合…”
潘西客说着,便拿眼觑李梦龙,见李梦龙陷入沉思,便觉有戏,因此,游说地更加卖力。
“梦龙贤侄,我看你少年英雄,惊才绝艳,正适合做我潘家的姑爷,如何?”
李梦龙听这一席话,看着潘翠英,只想满口应承。
“好…”
李梦龙目光炯炯,盯着潘西客。
潘西客心中一喜。
“好!我就知道,梦龙贤侄绝不会辜负老夫一番苦心,更不会负了英儿的情意…”
潘西客拍着李梦龙,一口一个贤侄,叫的甭提多亲热。
反观潘翠英,脸色苍白,一双妙目圆瞪,怒视李梦龙,心中道:“好你个李梦龙,真拿自己当块宝了,还妄想娶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接着,转念又想道:“哼哼,等你一会儿乖乖交出秘籍,看我怎么收拾你!”
潘翠英的这一切变化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李梦龙根本未曾察觉。
待李梦龙看向潘翠英时,潘翠英早已是一副娇羞状,羞答答地不敢看人。
潘西客对李梦龙又是一番夸赞,简直要把李梦龙夸到天上去。
李梦龙也有些忘乎所以。
末了,潘西客道:“梦龙贤侄,哦,不,梦龙姑爷,咱们既是一家人,那便不说两家话,从今往后,我潘府的东西便是你李梦龙的,你的东西也是我们的,哦,不对,是英儿的,你说是不是呀,英儿…”
潘西客说着,忙冲潘翠英使眼色,潘翠英懂了,瞬间摆出一副委屈相,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潘西客故意道:“哦?英儿,你为何不说话啊?莫不是瞧不上李梦龙吗?我可跟你说,当今世上,像李贤侄这样的人才可难找了,你别不知足!”
潘翠英也演道:“唉,爹爹,您这是说的哪里话?现如今,像李公子这般的青年才俊,我是打着灯笼都找不见呢,怎敢嫌弃?只是,李公子似乎并不把我当自己人呢,咱也别硬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去…”
潘西客看了一眼李梦龙,假装严肃道:“哦?还有这等事?英儿,说与爹听听…”
潘翠英道:“我知道,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本不该过问男人家的事,只是,我想,我与李公子早晚是夫妻,夫妻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于是,我便问李公子修习的是何等秘籍,竟有此神效,只不过,李公子似乎并不愿告知于我,唉,也罢,也罢,看来我潘翠英活该是受苦受难的命,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心人儿,人家却跟我耍心眼,唉,爹,我看这婚要不就甭结了,估计我与李公子是有缘无份呐…”
潘翠英说罢,竟呜呜哭出声来。
潘西客把脸一沉,目若冷冰,盯着李梦龙,道:“贤侄,可有此事?”
李梦龙不敢抬头。
潘西客又道:“梦龙贤侄,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女儿,我才信任于你,可如今,你却这般待我女儿,这还未过门,你便这般欺辱,若是拜过堂,成过亲,那还得了,还是说,你并未把我潘家的人放在眼里啊!”
一席话说的不重,也不轻,李梦龙只觉心头似有块巨石压着,压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侄绝无欺辱翠英之意,更无挑衅潘家之意,只是翠英问小侄要武功秘籍,小侄是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望伯父大人明察!”
潘西客看着李梦龙,又看看潘翠英。
潘翠英一脸的不耐烦,仿佛在说:“您看着办吧!”
潘西客看着李梦龙,心头也有些恼火,冷冷地说道:“既如此,那你便去死吧!”
话音刚落,一只巨掌已至,李梦龙只觉耳边有劲风拂过,忙向后躲,但掌风实在凌厉,加之李梦龙毫无防备,后脑勺硬生生挨了一掌,登时血浆迸裂。
李梦龙大叫一声,随即扑地,不省人事。
潘西客上前用手探鼻息,确认已死。
潘翠英走上前来,用脚踢了踢李梦龙,如同踢一只死狗。
“呸呸呸,耽误了我这么多功夫,原来竟是个废物,爹爹,您说好让我亲自动手的,您倒好,哼…”
潘翠英一撅小嘴,满脸不爽。
潘西客赶忙上前赔笑道:“哎呀,英儿,为父这不是着急想着为你出气吗?不知为何,手便快了一步,再说了,杀这种人,哪用得着我的宝贝女儿亲自出手啊,这不是脏了我女儿的手吗?这种事,为父代劳就好了…”
潘翠英听他这么说,心里方好受些。
“爹,那现在怎么办?”
潘西客对旁边的人一使眼色,道:“把他扔到后山,喂大虫。”
几名下人领命,抬上李梦龙,转身便向后山走去。
潘西客与潘翠英翻身上马,返回潘府。
……
……
今天上午本是艳阳高照,不知怎的,到下午,却下起瓢泼大雨,且雨势愈来愈大,毫无停歇之态。
后山之上,山洪爆发,褐色的泥石流自山顶冲泻而下,吓得山上的大虫都不敢出洞,只得望着远处的人儿,低声咆哮。
李梦龙趴在乱石之中,与死人无异。
这时,一只大虫终于按捺不住,冒着被泥石流活埋的危险,冲向李梦龙。
却不知何时,李梦龙身前已站着一人,白衣白鞋白袜,在这样的天气下,全身竟无一点泥污。
“唉,梦龙兄,何必呢?为何不听我劝啊…”
一声惊雷,天地一片黑暗,黑暗过后,地上只余一具大虫尸体……
……
……
潘府
“那人呢?!”
“被…被我杀了…”
“杀了?!谁叫你杀的?!你好大的胆子!”
潘西客看着面前之人,颤抖不已,“扑通”跪倒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找回来!废物!”
“是…是…您息怒…息怒…”
潘西客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李梦龙竟惹得那位大怒。
潘西客走出屋子,看着院中的打手,骂道:“看看看!看什么看!快把李梦龙给我找回来,哪扔的哪给我捡回来,死的也要!”
……
……
一个时辰过后。
“禀…禀报…家主…李…李梦龙…不见了…”
“什么?!人呢?!不是死了吗?!难不成死人还能跑了?!”
“属…属下…不知…不过地上…只有一具…大虫…尸体…”
第八十五章 李梦龙?
“盘龙,他是…”
“师父在上,弟子冒昧打扰,还望师父恕罪,只是弟子救人心切,迫不得已,闯关前来,还请师父施展**力,救我这朋友一命…”
“哦?莫不成他就是你当日请进太虚梦境的那人…”
“回师父,正是此人!”
“哦,这样啊,你先起来,待为师看看…”
“谢师父!”
盘龙起身,立在一旁,神色紧张。
“啧啧啧,这是何人所为?出手竟如此狠辣,一掌正中天灵盖,盘龙,你守在门外,为为师护法…”
“是!”
原来盘龙自打当日与李梦龙擂台一别后,心中便记挂起。
虽说两人不过一面之缘,话也不过才说四五句,但“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与李梦龙也算是“一见钟情”。
也是盘龙自幼便在浮生门中学艺,拜于无剑长老门下,十余载光阴,赶巧,他入世第一天便遇着李梦龙,也许李梦龙并未多想,但盘龙却是将李梦龙当真心朋友了。
自此,盘龙便时常前去探望,只是每次必在远处,只看一眼,便足矣,李梦龙从不知晓。
那次,盘龙无意间听见潘西客与潘翠英的对话,知道潘氏父女心存歹念,便更加留意,处处关心。
盘龙更是动用“太虚梦境”**,将李梦龙“请”进自己的梦境之中,一来为相聚,二来便是警告于他。
盘龙也想将实情直接相告于李梦龙,可一来自己口说无凭,没有依据,怕李梦龙不信,二来也是这梦境本就蕴含天机,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当日,他师父在传他此法之时,便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逆天行事,多说无益。
盘龙由是不敢多嘴,只得暗示李梦龙,可李梦龙权当是梦,并未将盘龙的话放在心上,也该当李梦龙有此一劫,天意如此,凡人莫能改尔。
今日,盘龙见潘翠英约见李梦龙,便猜到事有蹊跷,后又见潘西客出现,便知事情不妙,可没想到,潘西客手段毒辣,三句话未说完,便痛下杀手。
此时盘龙出手已是无益,还会暴露自己,惹来麻烦,索性等到他们走后,再去搭救。
没想到,李梦龙伤势如此严重,以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根本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闯关,惊动师父,求师父搭救。
“唉…李梦龙啊李梦龙…我叫你小心,可你偏却…唉…”
……
……
三个时辰过后,房门“吱拗”一声开了,在外守候多时的盘龙一跃而起,忙问道:“师父,如何?”
无剑擦擦脸上汗,没好气地说道:“小兔崽子,为师在里忙活了这么长时间,你不先问问为师,反倒先关心那小子,这是何道理啊?”
盘龙闻言,忙换一副笑脸相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嘴里说道:“哎呦,我的好师父,您辛苦了,您看,弟子这不是急得忘记了吗,再说了,您这法力无边的,怎会有事呢?嘿嘿…”
无剑眯着眼睛,貌似很是受用,嘴里却道:“小兔崽子,少拿这套唬我,你那点花花肠子,为师还不清晓吗?”
盘龙忙道:“是是,我怎能瞒得过师父呢?”
无剑道:“不过啊,你这个朋友,不容乐观啊…”
盘龙一听,神色瞬间转变,慌张问道:“师父,他…如何?”
无剑道:“我已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脏腑,只是他的天灵盖被人拍碎,要想恢复如初,怕是…”
盘龙神色一黯。
无剑又道:“不过…他的四肢百骸之中,却有一股真气,不停游走,为师辨不出那是何物,这道真气并不与我的那道冲突,相反,还吸收了我的真气,并日益壮大,修补着伤处…”
盘龙一听,又有了希望,眼里放光,问道:“这么说,他还有希望?”
无剑摸着胡须,道:“嗯…理论上说,他应该是没有希望了,不过,命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清呢?一切随缘吧…”
盘龙听罢,口中喃喃道:“他一定会挺过去的…还望师父能尽力救治…”
无剑眉头一皱,道:“盘龙,修行之人最忌的一点便是动凡心,贪恋红尘琐事,你可要把握好度啊…”
盘龙道:“师父放心,救下他后,弟子便去闭关…”
自那日之后,盘龙日日来此看望李梦龙,无剑也每日前来一次,为李梦龙运功疗伤,这一晃,便是一月有余。
这一月来,李梦龙仍旧昏迷不醒,只是,体内的那股真气却愈加强大,且内伤也有所缓解,便是头顶那块天灵盖,也长上些了。
无剑原本并不报期望,只是不想徒弟伤心,便来此圆盘龙个愿。
没想到,这小子生命力这般顽强,无剑也有些动心了,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修行之人,最看重这些因缘果报,若能有此善举,谁又愿错过呢?
这一来,又是三月有余,李梦龙外伤消除,内伤也已好的七七八八,天灵盖也长上了,只是仍昏迷。
这一日,盘龙拎着食盒,食盒中放着甜粥,来至李梦龙的住所。
盘龙进院,如往常一般,先去洗手,而后将食盒中的甜粥取出,放在灶上热了热,然后走进房间。
房间摆设依旧,卧榻却空空如也…
盘龙一惊,心道不好。
与此同时,就听得身后传来破空声,盘龙猛地抖腕,将粥碗向后掷去,而后头一矮,躲过一击,身后传来粥碗碎裂声。
盘龙向左一滚,自腰间拽出三柄飞刀,夹在指间,飞刀通体泛着寒光。
盘龙一动不动,侧耳细听,猛地见刀身映出来人身影,盘龙想也不想,三柄飞刀向后甩去,而后一转身,一个扫堂腿踢向来人。
来人反应奇快,自空中一团身,便躲过飞刀,而后一伸拳,拳腿相撞,盘龙向后退去,那人也是一个趔趄,待那人要再次冲上来时,盘龙看清来人长相,不由得瞪大双眼,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那人见盘龙神色惊诧,一动不动,也停下动作,奇怪地看着盘龙。
那人冷冰冰地道:“你是谁?我不杀无名之辈!”
盘龙缓过神来,看着面前之人,却更加惊诧,道:“梦龙兄,是我啊,我是盘龙啊…”
第八十六章 涯丹
“盘龙?我们认识?”
李梦龙目光中满是疑惑。
“梦龙兄…你…莫开玩笑…”
盘龙眼中满是悲伤、落寞。
“玩笑?我从不开玩笑…这是哪?”
“这是浮生门…”
“浮生门…没听过…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不知道…也许流浪…也许死…”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不知,我叫什么名字?”
“李梦龙…你叫…李梦龙…”
“李梦龙…无所谓…叫什么都一样…你呢?你又叫什么?”
“我叫…盘龙…是你的朋友…”
“朋友?我从不交朋友…我也从没有朋友…”
“无所谓…那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第一个朋友…”
“哈哈哈…你这人…很有趣…”
“哈哈哈…你也不赖…”
“三十年女儿红…来一壶?”
“来!”
盘龙自床下掏出一壶老酒,去掉泥封,掀开布盖,顿时酒香四溢。
“哈哈哈…好酒…”
盘龙端起酒坛,狂饮一气,而后把酒坛递给李梦龙,李梦龙接过,亦是一通猛灌。
盘龙道:“梦龙兄,可否不走?”
李梦龙道:“不走?待在这儿?”
盘龙道:“待在这儿…”
李梦龙未言语,又灌了一大口。
正在此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盘龙与李梦龙二人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便自楼下窜上一人。
此人须发皆白,乱糟糟堆在一处,像是许久未曾打理,腰悬长剑,破衣烂衫。
李梦龙出于本能,欲先出手,没想到,也就是刚一抬手的功夫,只觉浑身一软,便是再也动弹不得。
再看盘龙,也是一样。
老者点住二人穴道,而后慢悠悠坐下,一把夺过酒坛,嘴里嘟囔道:“臭小子!喝酒竟然不叫我,还是好酒!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哼…”
说罢仰头灌下一大口。
“啊!好酒!好酒!哈哈哈…”
李梦龙看着老者,可怕,深不可测,是他唯一的感觉。
反观盘龙,倒是一脸轻松,只是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盘龙尬笑道:“那个…师叔…您何时来的?”
老者斜了他一眼,没理他,只顾喝酒。
盘龙又道:“师叔…那个…三十年的女儿红…您…给我们…留点呗…”
老者又没理他,反倒举起酒坛,仰脖猛灌。
“咕咚…咕咚…”
眼见一坛好酒即将告罄,盘龙实在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臭老头,臭乞丐,烂叫花子,我忍你很久了,有能耐你把我的穴解了,看我不打你个满地找牙…”
话音刚落,只见老者手指一动,便真地把盘龙的穴解了。
“啊…”
“涯丹师叔,您真调皮,怎么样?这三十年的女儿红味道如何?够不够?不够师侄那儿还有…”
盘龙跪坐在地,给老者又是捏肩,又是捶腿,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
老者一听还有,登时双眼一亮。
“那还等什么?!快!快快!”
盘龙此刻真有种想把自己捏死的冲动,无奈,在老者“殷切”的注视下,只得翻箱倒柜,又从床下拿出两坛老酒。
老者抱着酒坛,心里美滋滋,脸上笑嘻嘻。
忽地,老者神色一变,语气严厉道:“就这些吗?!还有没有了?!”
盘龙举起双手,发誓道:“没了,真的没了…”
老者方一改严肃本相,道:“嘿嘿,这就对了嘛,有什么好东西,要先想着孝敬长辈,当然,你那个师父就不要孝敬了,他就是一傻子,整日里只想着练功,孝敬我就足够了…哈哈哈…”
盘龙硬着头皮道:“是…师叔…”
李梦龙看着老者,忽地,没来由的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貌似在李梦龙的记忆深处,也曾有过那样一个人,与面前的老者,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谈吐,一样的修为,一样的…贱…
老者得了便宜,心中高兴,道:“小娃娃,看在你能知错就改的份上,今日,我便饶了你们,哈哈哈…”
说罢一抖手,李梦龙的穴道也被解开了。
李梦龙看着老者,是那种聚精会神地看,不错眼珠地看,终于,老者被盯毛了。
“喂喂喂,我说小娃娃,你从方才起便一直盯着我看,怎么?莫不是贪恋老头子我的**,哼,告诉你,想都别想!老头子我一向洁身自好,流连烟花酒巷数十载…嗯嗯…不对…是流连名山大川数十载,早就修得一颗不动心,万事万物,于我,不过如浮云…哎哎哎…酒酒酒…”
盘龙见他说的当真,便把两坛老酒收起。
老者一把躲过酒坛,骂道:“臭小子,明知道我就好这口,还戏弄我,赶明儿我就告诉你师父,哼…”
盘龙幽幽道:“师父早就说了,叫我以后见你一次,便替他骂你一次,出什么事,他兜着…”
老者闻言,怒气冲冲道:“哼!这个臭牛鼻子,不教点好的…”
突然,老者想起一旁的李梦龙,便问道:“他是谁?”
盘龙道:“他是我的朋友…”
说罢,赶紧向李梦龙介绍。
“梦龙兄,这位是我的师叔,名唤‘涯丹’,也是浮生门三卿之一,‘涯丹院’掌院…”
李梦龙未言语。
老者问李梦龙道:“小子,你可有师父?”
李梦龙摇摇头,道:“以前有没有,我不知,不过现在,并没有…”
老者道:“哦?这般巧?老头子我也正缺一个徒弟,小子,你,做我徒弟,如何?”
李梦龙还未答话,一旁的盘龙先激动起来,嚷嚷着:“什么?!我不是在做梦吧?您?浮生神‘贱’,哦,不对,浮生神乞,竟然要收徒?”
说罢,忙给李梦龙使眼色,暗示他机不可失。
李梦龙没看老者,没看盘龙,实际上他没看任何人,就连自己都没“看”。
良久,李梦龙缓缓道:“我…不愿…”
老者讶然,待细细观察李梦龙的眼神后,恍然大悟。
老者道:“好,老头子我懂了,自古以来,这师父收弟子要视资质而定,弟子选师父,也应如此,没毛病,没毛病,你是怕老头子我没本事?不配做你师父?”
李梦龙未言语。
老者道:“唉,看来,老头子我不露两手,今天还真就收不到徒弟了,既如此,好吧,正好,老头子我也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第八十七章 涯丹弟子
只听老者猛然大喝一声:“小子!看好喽!老头子我可就只演示一遍!”
说罢,一抖袍袖,寒光一闪,腰间宝剑已出鞘,剑气森然,冷意岑岑。
老者轻抚剑身,道:“此剑名唤‘涯丹’,乃是三十年前,老头子我云游塞北,于冰川湖眼之中偶然觅得一块稀世神铁,经九九八十一日锤炼,又在那眼冰湖中淬火炼制而成,我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此剑,剑成之时,风雷乍动,方圆十里之内,鸟兽遽亡,草木皆枯,我认为此剑杀气太重,恐日后生出无端祸事,便将其沉于湖底,不想此剑竟浮于湖面,且游动翻腾,我觉得甚是蹊跷,便驻足观看,不想,这一看,便入了迷,一站三日,更由那铁剑游动之形中悟出一套剑法,此剑法杀伐凌厉,舞动之时,十丈之内,不得近人,且剑出必见血才归,所以,这套剑法如此凶险,今日老头子我便不演示了,免得伤及无辜…”
李梦龙正听得神往,心中也欲见识一下,不想,这老者白白吊人胃口,心中不爽,一扭脸,也不言语。
盘龙在浮生门这么些年,也只是听人说起涯丹长老剑法超绝,其自创的“涯丹剑法”更是名扬天下,少有能与其比肩者,今日看涯丹长老这架势,定是要卖弄一番的,可却半路勒马,教人心中不痛快。
盘龙小声嘟囔道:“我还以为您要显露显露呢,原来是放了个臭炮,没响儿…”
老者闻言神色一变,骂道:“小兔崽子,你懂什么?此等凶器,出鞘是定要见血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除非你让我白刺一剑,我就让你们看…”
盘龙一听,吓得冷汗直冒,忙摆手道:“得得得,师叔,我认怂,我不看了还不成吗?只不过,您要是不露两手,这徒弟…我看…您怕是收不成了…”
老者犯了为难。
偏巧这时,李梦龙道:“若是没什么事,我走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盘龙一见李梦龙要走,心中着急,却来哄唬老者。
“哎呀,师叔,我说您还想什么呢?这人可就要走了,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俗话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您可得好好想想啊…”
老者一见李梦龙是真的要走,急得抓耳挠腮,脸红脖子粗。
“哎呀!好了!好了!小兔崽子,算你狠,这样,只要你肯答应做我徒弟,这把‘涯丹剑’,老头子我白送你了,不过,剑法你还得跟我学…”
盘龙一听都傻眼了。
浮生门上下谁不知道,涯丹长老视“涯丹剑”如掌上明珠,说是他自己的命根子都不为过。据说当年掌门欲借剑一观,涯丹师叔都没给,为此事,掌门生了好一阵子气,那一段日子,两人见面都不说话,不过,后来,掌门还是用一坛好酒将涯丹长老收买了,不过,那都是后话…
说实话,李梦龙心动了,哪个热血男儿行走江湖,不希望自己鲜衣怒马,仗剑天涯,虽说不知是真的奇兵宝刃,还是一块废铜烂铁,不过,他直觉上认定,那把剑,不普通。
所以,李梦龙答应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当然,这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盘龙无疑是最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以后可以天天见到李梦龙,与他练功,聊天,喝酒。
至于涯丹长老,则是悔恨难当,毕竟这么容易便把自己的“命根子”送出去了,早知道就不拿“涯丹剑”换了。
可话已出口,更何况盘龙小辈还在旁看着,就算自己想反悔,也得顾及面子不是,没办法,涯丹长老忍痛割爱……
就这样,李梦龙成为涯丹长老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从此后,便住在涯丹院,涯丹长老若不在时,涯丹院便由李梦龙说了算,院中大小事物,皆由他掌管。
……
……
晚间,一处密室之中。
“掌门,这次你说要怎么谢我吧?为了留住那个小子,我可是把自己的老‘命根子’都搭上了…”
涯丹长老坐在椅子上,不住叹气。
此刻高堂正位之上,坐着一人,烛光摇曳昏暗,看不大清此人长相,但看来年纪应已不小。
此时,坐在正位那人笑道:“那你怨我喽?谁教你自己硬是把‘涯丹剑’拿去送人,你不会拿点别的?你的宝贝又不少…”
涯丹一听,顿时火往上撞,骂道:“喝!你个老杂毛,今晨要不是你求我,让我无论如何要留住那小子,我能把‘涯丹剑’拿出去吗?啊?你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
那人也不生气,仍是呵呵笑道:“这你可怨不得我,我只叫你留住他,没叫你怎么留住他,你可以好酒好菜招待他,把他留住,也可以把他打残,留住,当然,亦或是像你那样,赠人以宝刃,这也是留住,哈哈哈哈…”
涯丹听明白了,这摆明是在嘲讽他,便恨恨道:“好!那我一会儿便把他双腿打折,再把我的‘命根子’抢回来,哼…”
说罢,转身就走。
那人一见,忙叫住他。
“师弟!你都一把年纪了,怎地还这般孩子气,那孩子不是凡人,你也知道…”
涯丹一听,回过头来,满脸希冀地问道:“他…真的是?”
正位之人微微点头。
涯丹登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为了浮生门,区区一把烂铁又算得了什么?便是要我这把老骨头,我也给了…”
那人忙喝道:“住嘴!都多大岁数了!还敢开这样的玩笑!”
涯丹长老笑道:“我说得本就是实情,反正我是不忌讳这些的…”
过了一会儿,涯丹长老又道:“师哥…你说…咱们是不是…老了…”
那人看着涯丹,没有说话。
“唉…老了…老了…老了好啊…给年轻人腾个地儿…哈哈哈…”
“嘭!”
不知何时,桌上已多了一坛老酒。
涯丹一见酒,便亲热的不行。
“啧啧啧,师哥,这坛酒我向你要了快两年,你今天终于舍得拿出来了?”
那人道:“快喝吧!看在你把‘命根子’都押出去的份上,让你喝个够…”
涯丹笑道:“嘿嘿…师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哈哈哈…嗯…嗯嗯…好酒…好酒啊…哈哈哈…”
涯丹笑了,那人也笑了。
那人道:“我拿给你的不是酒,是…”
涯丹笑道:“我知道,是水…”
说罢,又灌了一大口。
而后喃喃道:“好酒…好酒啊…哈哈哈…”
第八十八章 三浮老人
次日,李梦龙在涯丹的引见下来到门主府,见过门主三浮老人。
三浮老人身材矮小,略有些佝偻,一副青膛脸,穿一身麻衣,发色雪白,胡须微微泛黄,长须飘然,洒于胸前,两目若水,平静无漪,气息浑厚,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两手藏于两袖之中,立在堂中,如一尊泥塑雕像,一动不动。
李梦龙第一眼见到老人,只有震惊,那隐藏于平凡外表之下的内敛,虽未说一言,却已令人心悸不已。
涯丹抢先一步,拽着李梦龙,来到老人面前。
“师兄,这就是昨日我与你说起的那个——李梦龙。”
老人依旧看着李梦龙,微笑一下,点点头。
李梦龙不由自主地亦随着点点头。
老人道:“哦…真的是一表人才啊…”
涯丹笑道:“哈哈,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这小子,颇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哈哈哈…”
老人斜了涯丹一眼,对李梦龙说道:“唔…此言不差…你涯丹师父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
一番话说的涯丹脸上更泛荣光,忙说道:“师兄谬赞了…谬赞了…哈哈哈…”
不想老人接着道:“你也不必谦虚…梦龙啊…你有所不知…当年…你师父江湖人送绰号‘花里蜂’…那真的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知祸害了多少良…”
“嗯嗯!”涯丹一阵咳嗽。
老人关切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涯丹老脸一红,道:“啊,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午饭吃咸了,叫他们少放些盐,就是不听,没事儿,师兄,您继续,您继续,哈哈…”
老人道:“啊…那就好…那就好…想你师父当年,祸害的第一个姑…”
“嗯嗯嗯!咳咳!”
“师弟…你这嗓子不舒服…得治啊…老拖着也不是办法…唉…也是…若是英姑在就好了…她的医术实乃一绝…哦…对了…她当年对你也是颇为爱…”
“嗯嗯嗯嗯!”
再看涯丹,一张脸憋得通红,眉毛胡子乱颤。
“哎呀!我说师兄,我今日来是叫你看看我新收的这位弟子,您怎地倒揪住我不放了…”
老人笑一下,道:“哦…忘记了…忘记了…”
而后又哈哈大笑。
李梦龙见老人说话慢条斯理,平易近人,全无半点掌门门主的架子,因此心中防备便也卸下了些。
老人拉过李梦龙右手,抚摸一会儿,道:“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李梦龙道:“十四岁。”
老人道:“哦…好…好…”
老人又道:“以前可曾学过武功…”
李梦龙道:“不记得了…”
老人疑惑,看着涯丹。
涯丹道:“这娃娃脑子坏了,失忆了,不过,听盘龙说,他以前学过一些拳脚…”
老人点点头,道:“哦…哦…”
老人又挪动左手,摸摸李梦龙的肩膀。
老人道:“娃娃…你试着运一下气…”
李梦龙依言做了,便调动丹田中一股真气流动,真气流经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老人感受着那道真气,神色愈加疑惑。
老人道:“这…如此浑厚的内力…娃娃…你这内功…是谁传给你的…”
李梦龙道:“我不记得了…”
老人又看涯丹。
涯丹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
老人仍是笑眯眯地摸着李梦龙的肩膀,与他说话,言语间极为慈祥、和蔼。
末了,老人道:“好了…娃娃…刚刚老夫与你看过…你根骨奇佳…若是日后专心修炼…定会有一番成就…”
涯丹高兴道:“那是,我选的徒弟,那还能有错?哈哈哈…”
老人拍拍李梦龙肩膀,说道:“好了…娃娃…你先回去吧…我与你师父…还有几句话要说…”
李梦龙并未多问,施礼告退。
李梦龙走后,老人与涯丹对视一眼,老人一改和蔼本相,满脸严肃,困惑。
涯丹亦收起笑容,神情紧张,问道:“师兄,如何?”
老人摸着胡须,在堂中踱来踱去,嘴里嘟囔道:“怪事…怪事…”
涯丹问道:“师兄,有何怪事?”
老人道:“先前我摸那娃娃根骨…资质平平…”
涯丹叫道:“资质平平?怎会?他…”
老人一摆手,说道:“哎呀…师弟…你这急性子何时能改改…就不能像为兄我学学…要戒骄戒躁…要沉稳…要稳重…要能拿得住…心静…只有心静方能…”
涯丹冷冷道:“师兄,您若是不说,那我走了…”
老人道:“唉…你看你…好吧…其实我方才话才说到一半…这个娃娃资质虽平平…却有着后天的莫大机遇…适才我摸出他的骨头上有大小不一的凹痕…还有似被折断过的痕迹…应是被人为打碎的…当然这都没什么…最神奇的是…在他新骨长出之际…有人用内功温养他这些断骨…再长成后的骨头…容纳了游散于其四肢百骸间的真气…因而便使其有了绝佳根骨的功效…可谓是…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啊…”
涯丹惊得瞠目结舌。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打碎…他的全身骨头…再进行…温养重塑?!”
老人摇摇头,道:“难以判断…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而且…更加怪异的是…”
涯丹大喝道:“是什么?!”
老人似乎早已习惯了涯丹的一惊一乍,仍旧慢悠悠地道:“更加怪异的是…我方才调动自己的真气…顺着他的经脉…流动到他的丹田之时…竟发现…在他的丹田之中…有一团真气…似汪洋大海…我用真气轻轻触碰…不想…那团真气似乎要把我的真气吞进去…吓得我赶忙撤回…”
涯丹道:“师兄,依你之间,那团真气是什么?”
老人幽幽道:“凡世间修行之人,皆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而这‘气’,便是真气…”
涯丹道:“师兄,可方才你说,那娃娃丹田内的真气似汪洋大海,可这娃娃才不过十四岁,哪来这么多的真气?”
老人长叹一声,道:“这才正是我甚感奇怪之处啊…那团真气…少说起码有七十年的修为…”
涯丹喃喃道:“七十年…”
突然,两人异口同声道:“莫非…”
涯丹道:“那种方法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况且那是要舍弃生命的,真的会有?”
老人微笑道:“机缘巧合之事,自古以来,从不少有,每人上辈子修行多少不同,今生造化自然不同,今生造化大小,当视前世福报多少而定,又岂能相比?”
涯丹道:“可我还是…不信…”
老人微笑道:“信与不信…并非你我所能决定…信命吧…反正…他已是你的徒弟了…以后的机会…有的是…不是吗?”
涯丹笑道:“师兄所言甚是。”
第八十九章 顺从本心
千顷桃林,落英缤纷,一弯古月,照耀苍生,两泓清水,三仓白舸,一袭青衣,两双悲目,四点泪滴,更愁得人影消瘦,罗带轻松,舟头里,满腹相思。
“梦龙哥哥…”
远山似黛,黑虬铁戟,不自觉,香泪暗滴。
“颖儿,你怎地哭了?莫不是…又想他了?”
颖儿暗自神伤,不知玉蝴蝶何时来至身边,竟无察觉。
“没有,玉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颖儿背过身去,悄悄抹泪。
玉蝴蝶看着伤心,恨恨道:“哎呦呦,颖儿,快别哭了罢,我看着心都要碎了…哼!好他个李梦龙!他日若是教我遇见他,我定要让他好看!竟敢这般欺负我颖儿妹妹…”
颖儿闻言忙道:“玉姐姐,你这是干嘛?这又干梦龙哥哥什么事,与他不相干的,你又何苦为难他…”
玉蝴蝶心中好气又好笑,道:“唉,终究是人家梦龙哥哥更亲,我好心要帮着人家出气,反倒成了驴肝肺了…”
颖儿闻言忙抱住玉蝴蝶,道:“玉姐姐,你这是何话?我没有那意思的…”一语未了,竟又泫然欲泣。
玉蝴蝶推开颖儿,摸着她的头道:“哎呀,傻丫头,姐姐知道的,姐姐方才是与你开玩笑的,傻丫头…”
颖儿又抱住玉蝴蝶,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喃喃道:“玉姐姐…你说…他在哪儿啊…”
玉蝴蝶一时语塞,道:“这…”
颖儿又道:“玉姐姐…你说…他还活着吗…”
玉蝴蝶拍拍颖儿后背,柔声道:“傻丫头,别瞎想,没事的,还有我们呢…”
颖儿道:“玉姐姐…你说…人的命是不是下生之前就注定的…会遇见谁…会失去谁…会爱上一个人…恨一个人…会想着一个人…会忘了一个人…”
玉蝴蝶长叹一声,道:“我觉得,人的命既非天定,也非旁人所能左右,自己的命自己做主,就比如今天是想吃馒头了,还是想吃包子了,都是你自己决定的,旁人只能给你建议,给你个吃馒头或者吃包子的理由,可最后决定要吃什么的,还是你自己,也许你最后选择的,既不是馒头,也非包子,而是,饺子呢,这谁又能说的准呢?所谓的命运,我觉得,不过是自己本心的选择,到最后,把人的每一个选择连起来,便是人之一生命运了…”
颖儿忽地抬起头,两眼泛光,若有所思,而后点点头,道:“玉姐姐,那你呢,你有顺从本心的选择了吗?”
玉蝴蝶笑道:“我吗?我当然已经有了,自打我进入翠仙楼,遇到这一群姐妹们的那天起,我的选择便已做好了…”
颖儿紧张道:“那是…什么样的选择?”
玉蝴蝶神色向往,微笑道:“我的选择嘛,便是与姐妹们在一起,为了翠仙楼,为了姐妹们,为了大家,好好的,努力的,活下去…”
说罢莞尔一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笑道:“这便是我的选择,是不是有些傻啊…”
颖儿低头,幽幽道:“原来…这便是…玉姐姐的选择啊…”
玉蝴蝶道:“颖儿,你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颖儿小声道:“我吗…可我不知该如何选择…”
玉蝴蝶道:“只要你的选择顺从本心,便是最好的选择…”
颖儿喃喃道:“顺从本心…”
玉蝴蝶微笑道:“对,问问自己的心,问问它想要什么?”
“问问自己的心…”
玉蝴蝶又摸摸颖儿头,柔声道:“颖儿,天凉了,快回去睡吧…”
颖儿湛然一笑,道:“嗯,玉姐姐,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你早些睡…”
待玉蝴蝶回去,颖儿坐在舟头,看着漫天繁星,任由惨白月色泻下,照在脸上,映在眼里,又掬一捧清泉,看着倒映在掌中的,自己的面容,对着自己的倒影,喃喃道:“问问自己的心…”
次日清晨。
玉蝴蝶洗漱完毕,吃过早饭,疑惑今天竟一早上没见到颖儿,便端着餐食,来到颖儿房间。
敲门半晌,却无人应答。
玉蝴蝶心道怕是颖儿昨晚立在舟头,受了寒气,身子不便。
不觉喃喃道:“难怪今日没见颖儿…”
心中不免焦急,一用力推门,门却没关,“吱扭扭”开了。
“颖儿…颖儿…”
玉蝴蝶端着餐盘,走进房间,将餐盘放于桌上,径直走进里屋,却见床铺整齐,空无一人。
玉蝴蝶心中一闪,一丝不安涌上心头,忙疾步来至床榻之前。
只见床上放着一块白绢。
玉蝴蝶将白绢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行小字。
书云:“玉姐姐,谢谢你,我昨日问过自己的心了,所以,我决定,去找他,哪怕天涯海角,哪怕他已…玉姐姐,对不起,代我与碧姬姐姐,与音绝、玉楼、诗谙、柳挪四位姐姐告辞,与翠仙楼众姐妹告辞,山高水长,天涯路远,我们,终会相见…颖儿书。”
“颖儿…傻丫头…唉…”
玉蝴蝶瘫坐床上,泪流不已。
末了,长叹一声,携着白绢,去见碧姬了。
第九十章 蓝麒麟
浮生门,涯丹院。
“哼!”
李梦龙坐在塌上,擦拭涯丹剑,不时拿眼觑涯丹长老。
不知为何,今早起来,涯丹长老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读罢信后,便时而怒气冲冲,时而唉声叹气,早饭也是无心享用。
“老头,你怎么了?”
李梦龙见他在地上晃得实在心烦,便出言问道。
因李梦龙不愿叫他师父,便叫他老头,初时涯丹长老百般不情愿,还骂李梦龙不尊师重道,将来要遭报应,可李梦龙偏就认准这门,死活不改口,一来二去间,涯丹也是无可奈何,便也就习惯了,只是仍时不时地嘟囔,李梦龙却不管他。
此刻,见李梦龙问他,回过神来,怒尤未消,道:“哼!说来怕是你也不知,二十年前,西域血蝠教来袭,掌门师兄将其灭门,可今日有弟子来报,说是血蝠教余孽未清,残党竟纠集一批残众,到我浮生门地盘闹事,已将我浮生门下二机门灭门,据说来人身负一把大刀,武功极其高强,顷刻之间,便将二机门上下百余人屠杀殆尽,掌门师兄知晓此事后,极为震怒,本欲亲率门徒杀至西域,将这般残党一网打尽,奈何又有弟子来报,说是武林中惊现千年一遇的‘蓝麒麟’,据说有人在终南山一带亲眼见到,终南山‘终南阁’便广发英雄贴,召集天下百门百派众英豪来终南山一议,共商‘捉麟大事’…”
李梦龙闻言,疑惑道:“哦?这‘蓝麒麟’是何物?为何能引得江湖之人齐聚一堂,如此重视?”
涯丹长老道:“相传这‘蓝麒麟’乃天下走兽之灵长,与上古神龙、南荒蛮凤、西天梵虎、北疆战鳌齐名,且这‘蓝麒麟’不同于那四大神物,无虚无实,这‘蓝麒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据说只要喝一口麒麟血便可抵百年修为…”
李梦龙嗤鼻道:“喝一口血便抵百年修为,这世间真有如此神物?定是假的。”
涯丹长老闻言忙摆手,道:“哎,此言差矣,这可是有先例的,不然谁会相信?”
李梦龙道:“何为先例?”
涯丹道:“一百年前,江湖上出一绝代奇才,‘一身白衣行天下,手提三尺催命符,狭关窄路莫遇见,醒来已非阳关人。’说的便是此人,此人名唤‘无剑’,至于他的本名,从来没人知道,而他的名正如他的剑,他的剑,也从未有人见过…”
李梦龙奇道:“名字没人知道,剑也没人见过,那他是如何闯荡江湖的?真是好笑…”
涯丹道:“他的名字不是没人知道,他的剑也并非没人见过,只不过,听过他名字的人,见过他的剑的人,都随着那一道剑鸣,魂归地府,烟消云散了,所以,他不是没有名字,他的剑也不是没人见过,只是见过的人都死了而已…”
李梦龙骇然,道:“难道,他一生未尝一败?”
涯丹叹道:“未尝…一败…也因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剑…于是江湖之人便叫他‘无剑’…只因从未见过他的剑…便说他‘无剑’…唉…时人自欺欺人…现在想来…端的是可笑之至了…”
李梦龙默然,忽然想道:“可这人与‘蓝麒麟’又有何关系?”
涯丹道:“据说,他便是喝了麒麟血,而后才功力倍增的…”
李梦龙道:“我还是不信…”
涯丹笑叹道:“呵呵,信与不信,并非你我所能决定的,现在武林中为了这麒麟血,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我浮生门虽不屑参与这等事,更何况还只是谣传,但树大招风,你要知道,有时候,武林并非一成不变的武林,也许今日的武林是武林,而明日的武林便叫作‘文林’、‘气林’,没有什么是长足不变的,只是江湖正道在做一些事时,不能像邪魔歪道那般随意、任性,江湖正派做事都要讲究规矩,要师出有名,要有个由头,而这一点,也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背后最见不得人、最黑暗的那面,可偏偏,他们在做这件事时,又不许旁人说三道四,乱嚼舌头,而要让别人闭嘴的最好方法,便是拉着别人一起做,即所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梦龙冷冷道:“那我偏不做…”
涯丹又笑道:“傻小子,这件事,不是你说做便做,也不是你说不做便能置身事外的,如果一件事大家都做,偏你不做,那你便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成为别人极力打压的对象,别人便会对你群起而攻之,打到你做为止,或者让你再也做不了…”
李梦龙闻言冷哼一声,却是不再言语。
涯丹道:“所以,我与掌门师兄商量后决定,西域那边的事,便由你和盘龙前去解决,如若解决不了,也需先稳住局面,待掌门师兄与众位长老处理完这边的事后,再去与你汇合…”
李梦龙闻言一阵惊愕,直愣愣地盯着涯丹看。
涯丹拍拍李梦龙肩膀道:“自信点,小伙子,你与盘龙联手,一般人绝不是你们对手,更何况只是些残党余孽,怕是我们还未到,你们便已解决了…”说罢抚须长笑。
李梦龙低头不语,剑却擦得越发用力了。
涯丹走时,对李梦龙说道:“盘龙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明日你们便出发,一路顺风。”说罢,头也不回,便走了。
涯丹走后,李梦龙静坐片刻,而后猛地举起那把“涯丹剑”,剑身已被他擦拭地光可照人。
李梦龙细细看那剑上的血色纹路,一双寒目,森森闪闪,点映其中。
……
……
浮生门,掌门内院。
“师兄…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他们毕竟…”涯丹一进房间,不待坐下,便劈头发问。
掌门三浮老人一摆手,示意他坐下,而后慢悠悠地说道:“师弟…为兄都说过你多少次了…要沉稳…要安静…你怎地…就是学不会呢…”
涯丹悻悻道:“我可没有师兄你那般好的性子,反正这俩孩子都是我的命根子,更是咱浮生门的命根子,我舍不得…”
三浮老人微笑道:“师弟…此言差矣…你不可能永远守着他们的…雏鹰…总归要学会飞翔的…”
涯丹道:“可…你也知道,那归海潮生一把霸刀,曾无敌于天下,你现在叫他俩去,岂非去送死?”
三浮老人笑道:“今非昔比了…放心吧…师弟…更何况…比起他们…我们更应关心的…是那终南山一事啊…”
第九十一章 不想惹事
第二日,清晨,李梦龙与盘龙踏上前往西域的路途…
西域路途遥远,且路又难行,两人快马加鞭,走走停停,饶是如此,也是用了一月有余,方才到达西域首关——天沙城。
两人到达天沙城时已是午夜,彼时城门已闭,两人只得在城外将就一夜,至第二日天明,方得进城。
天沙城地处西域,为进入西域必经之首关,也是出西域必经之关,因此此关外来人口众多,素以鱼龙混杂著称。
当然,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那便是消息传播异常快速,也由此衍生出一个职业,江湖人称“夜鸦”,此类人专靠倒卖情报为生,且视情报重要程度划定等级价值,情报越重要,价值越高,自然的,获取情报所需的银两便也越高,反之亦然。
此番李梦龙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对西域更是一无所知。
因此,二人商议决定,先找到“夜鸦”,待摸清西域地理状况与血蝠教残党大致方位情况,做到知己知彼,方能一举克敌制胜。
盘龙道:“梦龙兄,你可知‘夜鸦’在哪儿?”
李梦龙道:“我是头次来西域,并不知道,你打小便在浮生门,应是比我更了解吧。”
盘龙道:“梦龙兄此言差矣,我虽在浮生门十余年,可即便算上这次,也不过才出来过三次。”
李梦龙与盘龙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盘龙道:“梦龙兄,你还记不记得,半月前,咱俩在天楚城外救得的那一镖队,其中有一个叫…叫…刘…刘三栋的镖头,我记得他当时说走完那一趟镖,便来天沙城找熟人,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到了,咱俩何不去问问他?”
李梦龙点点头,道:“看来,现在也只有此法可行,你可知他在城中哪处落脚?”
盘龙摸着下巴,皱着眉头,道:“我记得他说过要想去找他便去铁骆客栈,我们可以去找找看。”
李梦龙道:“好!”
原来李梦龙与盘龙二人那日走到天楚城,在城内吃过午饭,不待歇息,便又出发,也就是刚走出十里不到。
盘龙忽然道:“梦龙兄,你听,好像有打斗声…”
听盘龙这样一说,李梦龙静下心来细听,果然,在西北方,好似有打斗声。
两人驱马前去,快到地方时,盘龙示意李梦龙下马,两人躲在杂草丛后。
只见在官道上,有两伙人,正打得火热,喊杀声、刀剑交击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其中,一队穿青衣的人看似处于下风,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在苦苦抵抗,另一方明显人多势众。
终于,青衣人被对面围在一处。
青衣队中,一名拿刀的大汉,貌似头领,他的刀已砍得卷了刃,青衣已沾满血迹,只见他喘着粗气,对着那方为首一人说道:“吴…吴虎…你…你想怎样…”
另一方众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笑得最是猖狂。
“哈哈哈!刘三栋!你他娘的少跟我装蒜,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少废话!镖留下!你走!或者…你死…镖留下…”
刘三栋闻言,默默不语,只是将缠头的青布拽下,一头长发便“哗”地散开。
刘三栋将青布一层层缠在握刀的右手上,青布缠尽,刘三栋便用牙咬着,系了个死扣。
当是时,刘三栋披头散发,手握钢刀,迎风而立,真如厉鬼一般,其形,悲壮,其势,誓死。
刘三栋慷慨激昂,大声喝道:“兄弟们!俺刘三栋对不住你们!你们跟着我,受苦了,为了一趟镖,便把你们的身家性命都赔上了,俺刘三栋心中过意不去,来世做牛做马,俺刘三栋一人偿了!可是,兄弟们,做咱们这一行的,都知道,镖行最重一‘信’字,主顾将镖给咱们押,便是信得过咱们,宁可命丢,镖!不能丢,兄弟们!今日在此,俺刘三栋自知难逃一死,可兄弟们,你们还有妻儿老小,你们!不能死!今日这趟镖,俺刘三栋用命保了!你们都走吧,只是不要忘了,每年忌日给俺烧烧纸,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都走吧!哈哈哈!”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只是笑,却无一人动弹。
刘三栋等候片刻,却不见一人走,便急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快走啊!咱们来世再做兄弟!走啊!”
那几个人笑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看了看手中的兵器,笑道:“三哥,别闹了,兄弟们都是跟着你混大的,谁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要死也大家一块死嘛,黄泉路上好作伴,喝酒也痛快啊,哈哈哈…”
“就是,就是,三哥净说胡话,说实话,三哥,就这几个小喽啰,俺胖子还真没看在眼里…”
“唉…三哥…你要认清形势啊…现在估计就算我们几个想走…怕是也走不了喽…”
刘三栋看着几人,嘴唇哆嗦着,说道:“麻杆…胖子…老道…你们…”
说着猛地背过身去,眼圈里噙满泪水。
“唉…没办法了…上吧…”
“好嘞,道哥,一会儿你注意点,真要动起手来,兄弟我怕顾不到你…”
“得了吧…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哎哎哎,我说,老道,麻杆,我谁管啊?”
“去你的,你他娘的爱谁管谁管,死了更好…”
“呸呸呸,快闭上你俩的臭嘴,俺胖子还没活够呢…”
“行了…胖子…等会儿打完…俺请你去喝酒…”
“哈哈哈…好嘞…道哥…”
刘三栋看着他们,笑道:“你们…还真是…哈哈…还真是…唉…”
“他娘的!我说你们煽完情没?真当我不存在啊!来啊!小的们!给我上!”
“哇啊啊啊!”
“哈哈哈…上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众人一拥而上。
此刻,山坡杂草丛后,盘龙与李梦龙早已将事情来龙去脉听明白。
李梦龙站起身道:“走吧。”
盘龙道:“去哪儿?下面的…”
李梦龙冷冷道:“我们有该做的事…”
盘龙道:“可…”
李梦龙道:“生死有命,随他们去吧,这不关我们的事,不必惹麻烦。”
盘龙看着李梦龙,头一扭,道:“你走吧,我去帮他们…”
没想到,正在俩人说话间,坡下传来一声惨叫。
“啊…”
“胖子!”
“胖子!”
“哈哈哈…他…他娘的…这…剑…真是…不长眼睛啊…道…道哥…看…看来…这顿饭…你…下…下辈…子…”
“啊!!!”
刘三栋没有回头看,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因为,此刻,他的眼睛已被泪水糊住,他看着手中的刀,看着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三哥!当心!”
“噗…”
“道哥!”
“老道!”
“三…三哥…活…活下去…他…他娘的…胖子…你…等等我…我…去…请你…吃…”
“老道!”
“啊!!!”
“吴虎!俺刘三栋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刘三栋喝罢,捡起老道的剑,双眼血红,一刀一剑,向着吴虎杀去。
刘三栋身上不知挨了多少刀,流了多少血,可他却像全然不知。
一路上,尸横遍道。
终于,吴虎脸色变了,大骂道:“快!快拦住他!”
可众人看着这尊杀神,却不敢上前,只任由他一步步走来。
“快!快!快…”
“噗…”
一道轻响。
刘三栋回过头去,怒目而视,背后那人原本得意的笑陡地变为惊恐,哆嗦着放开手中剑,向后退着。
“不…不…别…别…别杀我…”
“啊!!!”
刘三栋已将那人头颅割下,扔到吴虎身前。
吴虎吓得后退,跌坐于地。
刘三栋向前迈出一步,可只一步,便抽光了他最后所有的力气。
终于,他轰然倒下。
他倒下了,吴虎便站起来了。
“他娘的!你不是横吗?来啊!来砍死老子啊!”
吴虎说着,抢过一把刀,快步走至刘三栋身前,用刀指着刘三栋。
此刻,刘三栋的眼中满是不甘,不屈,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吴虎。
“他娘的!你还不服!好!”
说罢,举刀便砍。
刘三栋看着刀向自己脑门劈来,却没有半点力气去躲,于是,他闭上双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吴虎手中刀陡地飞出数米,一块石子随即落地。
“谁?!”
吴虎脸色惊恐,看着四周。
“哼!仗着人多,便去欺负人,可以啊…”
“你是谁?有胆的便出来,躲在后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哼!我虽算不得英雄好汉,但你更不配,哦?躺在地上的这位倒是配得上这个称呼。”
盘龙手提长剑,缓缓走来。
躺在地上的刘三栋睁开双眼,看着盘龙,语气虚弱,道:“小兄弟…你肯拔刀相助…俺刘三栋感激不尽…只是…他们人多势众…你快走…犯不着为了我丢掉性命…快走…”
此刻,站在一旁的吴虎喝道:“走?!往哪儿走?!他娘的!脑袋留下再走!”
盘龙冷笑一声,道:“走?一群杂碎而已…”
紧接着又喝道:“不想死的快滚!否则别怪小爷我手下无情!”
吴虎喝道:“给我上!”
一群喽啰便咿呀怪叫,喊杀着冲上来。
盘龙拔出宝剑,身形一闪,一把宝剑便上下翻飞,直杀得对面哭爹喊娘,无可奈何。
吴虎一看来人果真有些手段,便跳上前来,喝道:“小的们!给本大爷闪开一条路!”
喽啰们一看头儿要亲自出手,便欢呼雀跃,让开一条路。
吴虎道:“小子,看你有些本事,来!用你的剑,照这儿砍!”
说罢一拍胸脯。
盘龙提剑在手,运足真气,大喝一声,一剑斜刺里插来,此剑速度之快,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再看时,剑已扎在吴虎身上。
众人一阵惊呼。
反观吴虎,仍旧笑盈盈,看着盘龙,道:“小子,用力啊!你没吃饭吗?哈哈哈…”
喽啰们一看头儿没事儿,更加兴奋,纷纷起哄。
盘龙恼怒,挥舞宝剑,一阵飞沙走石,众人只听得叮叮当当声,待烟尘散尽,盘龙呼呼喘气,吴虎一身衣衫已碎成条状,人却仍旧站在那里。
吴虎道:“小子,你也耍够了吧,接下来,该我耍耍了!”
说罢,张开大手,便去抓盘龙。
盘龙因先前耗费气力太过,一时躲闪不急,眼见就要被他抓在手里,不觉得一声惊叫。
忽地,只听“刷”的一声,一道黑影正奔吴虎而来,吴虎没想到竟还有人,一时有些慌张,忙收回双手,运气来挡。
黑影如鬼魅般,一转身,剑光一闪,却是直奔吴虎右目而来,吴虎忙矮身躲过,不想黑影一闪,又奔吴虎左目刺来,吴虎见躲不过,只得侧过脑袋。
“呲拉”一声,剑尖划着吴虎脑皮而过,吴虎后退一步,惊出一身冷汗。
待看清来人后,盘龙一喜,道:“你还是来了!”
李梦龙看了看盘龙,冷冷道:“我是嫌你杀人太慢,毕竟,我们还有事要做。”
吴虎看着盘龙与李梦龙,冷笑道:“哼!原来还有帮手。正好,来两个,我凑一对,黄泉路上好作伴。”
盘龙低声道:“这家伙一身横练功夫,砍不动…”
李梦龙点点头。
这时,一旁久未说话的刘三栋说道:“两位小兄弟,你们小心,这家伙练得是少林铁布衫,他的师父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魔僧’圆灭…”
李梦龙一听“魔僧”圆灭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忽地心中一动,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便油然而生,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他必须死!”
“砍不动是吧…”
李梦龙喃喃道,接着看向那群喽啰。
忽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李梦龙已冲向喽啰们,一阵刀光剑影后,惨叫连天。
吴虎此时早已惊得说不出话。
“你!你!你…”
盘龙也是惊骇不已。
只片刻功夫,吴虎手下那些喽啰便被李梦龙屠杀干净。
在场之人看着满身是血的李梦龙,忽地感觉冷彻心扉,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李梦龙笑着,摸着手中的剑,剑亦发出阵阵低鸣,像是极为满意。
吴虎看着李梦龙,看着他的剑,忽然,他觉得,自己今日会死。
李梦龙喃喃道:“这次,再试试…”
一道血影闪过,剑已刺入吴虎体内。
李梦龙狂笑着,拔出“涯丹剑”。
盘龙看着李梦龙,忽然觉得很陌生,很陌生。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李梦龙吗?
吴虎死后,盘龙救起刘三栋,不幸的是,胖子,老道,麻杆早已死去,麻杆死时,身上插着三把剑,一把在右腿,一把在腹部,一把在胸口,麻杆至死都未合眼。
刘三栋命大,休息三日,便已能下床走动,刘三栋葬了兄弟们,便辞别盘龙与李梦龙,一个人押着镖,走了。
这也便有了后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