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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犴翥     武道龙吟txt下载     武道龙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楚中天

    西域,楚门。

    楚中天站在庭院之中,不怒自威。

    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他。

    楚中天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天至,神情似乎有些惊讶,可随即便恢复正常,道:“至儿,你是何时回来的?”

    楚天至恭敬答道:“孩儿回来已有五日…”

    楚中天点了点头,道:“莹儿呢?”

    楚天至恭敬答道:“莹儿不知在哪儿?”

    楚中天面色微愠,道:“我才离去几日,家里就闹成这个样子…”

    楚天行也忙走过来,跪倒磕头,道:“爹,是孩儿不好,我身为家中的长子,却没能担负起应有的责任,我…”

    楚中天一挥手,不让他再说下去。

    “跟你没关系,莹儿呢,快叫她来见我…”

    话音刚落,庭院之中便闪现出一道人影,一边小跑着,一边叫着:“爹爹…”

    听到这声叫,楚中天原本严肃的一张脸,立刻变得如一朵花般灿烂,一把便抱住了小女孩,嘴中“宝贝,宝贝”地叫个不停。

    小女孩也亲切地搂住了楚中天的脖子,趴在他的怀里,撒着娇。

    楚中天笑道:“莹儿,有没有想爹爹呀?”

    谁知原本趴在他怀中的小女孩听到这话,竟一把就揪住了楚中天的胡子,一张可爱的小脸,也已变得铁青,冷冷道:“爹爹,我是男儿…”

    楚中天闻言,犹如遭到雷击一般,站立不动,而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尴尬的大笑声,抬起右手,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啊,是男儿啊,哈哈哈,哎,哎,哎呦,轻点儿,轻点儿,爹爹的胡子要被你揪掉了…”

    楚天男撅起小嘴,怒道:“谁教爹爹就只记得姐姐,记不得我,开口就叫姐姐,可见,定是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哼…”

    楚中天只得赔笑道:“男儿,男儿,你怎么能这么想爹爹呢?”

    说罢,又仰起头,自顾自地小声说道:“谁教你们姐妹俩长得这么像,从小我就分不清,本以为长大了就会好点儿,谁知长大了,反倒还越长越像…”

    楚中天本是小声嘀咕,谁知楚天男耳朵尖,反倒教她听见了。

    楚天男喊道:“你说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两颗豆大的泪珠便滚了下来。

    楚中天一下子就慌了,忙道:“男儿,别哭呀,男儿,都是爹爹不好,爹爹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楚天男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轻声说道:“娘就从来也不会弄混,爹爹就是不细心…”

    楚中天闻言,神情立刻黯然下来。

    楚天男见状,却大喝一声:“爹爹要哭了,爹爹不知羞,哈哈哈…”

    可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却还未干。

    楚中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楚天男放在地上,道:“去吧,男儿…”

    楚天男答应一声,便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楚中天看着楚天男弱小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眼前,便又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模样。

    甚至连楚天莹是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都不知道。

    楚中天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莹儿,你来了…”

    楚天莹恭恭敬敬地跪倒磕头,脸上波澜不惊,道:“见过爹爹…”

    楚中天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过来…”

    楚天莹便站起身,站在楚中天身旁。

    楚中天道:“莹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中可好?”

    楚天莹冷冷道:“不好…”

    楚中天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道:“出了什么事?”

    楚天莹道:“毗罗城,竺波城,两城久攻不下,已损失众多楚门弟子…”

    楚中天冷冷道:“为何久攻不下?”

    楚天莹道:“毗罗城有归海潮生,无剑,还有一个拿着锤子的人…”

    楚中天道:“那人是谁?”

    楚天莹道:“那人号称‘三锤元帅’董必平…”

    楚中天皱着眉,喃喃道:“‘三锤元帅’?董必平?”

    楚天莹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楚中天眉头紧蹙,点了点头。

    “竺波城呢?”

    楚天莹道:“竺波城只有青牙,黑獒…”

    楚中天道:“我派去的六个楚门长老呢?他们活了一大把年纪,难道连这两个晚辈都收拾不了?”

    楚天莹道:“楚门长老自然是能够胜得了他们,可是,半路又出现了一个人…”

    楚中天道:“谁?”

    楚天莹目光炯炯,道:“一个拿着鞭子的人…”

    楚中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摸着下巴,喃喃道:“一个拿着鞭子的人?你可认得?”

    楚天莹摇了摇头,道:“此人名叫潘逢春,我以前也从未听说过…”

    楚中天道:“就他一个人?”

    楚天莹点了点头,道:“他先是重伤了血蝇长老,又击退了血蚊长老,其余的长老见状,自知不是对手,便撤回了…”

    楚中天骂道:“一群废物…”

    楚天莹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楚中天忽然疑惑道:“潘逢春?”

    楚天莹忙道:“爹爹,您知道此人?”

    楚中天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在西域的地界上,像这等强者,我不可能不知道,可…这人…我是真地没有听说过…”

    楚天莹闻言,低声道:“爹爹,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

    楚中天拍了拍楚天莹的小脑袋,笑道:“莹儿,莫慌,她圣月神教人才济济,我楚门也不是吃素的,你看,爹爹为你请来了谁?”

    楚天莹闻言,便向那人看去。

    楚天莹皱着眉,仔细地打量了那人很久,忽然一声惊呼,道:“此人可是‘剑神’苍一笑?”

    楚中天抚掌笑道:“哈哈哈,正是,如何?莹儿,爹爹给你找的这人,如何?”

    楚天莹秀眉微舒,道:“若是此人,问题应该不大,只是…”

    楚中天笑道:“莹儿,你是不是还想要问爹爹,是如何把他请来的?”

    楚天莹点了点头,她的确想不明白,像他那样的人,怎会为了楚门卖命?

    楚中天低声说道:“莹儿,你可知道‘洗髓灵芝’?”

    楚天莹闻言,眼睛猛然瞪大,喃喃道:“如果是‘洗髓灵芝’的话,那他肯来为我们卖命,也倒是不足为奇,毕竟像他那样的人,若是能够活得久一点,修为还能更上一层台阶,确也是件诱惑人的好事,只是…”

    楚中天笑道:“莹儿,你是不是还想要问爹爹,这‘洗髓灵芝’,爹爹是从哪儿弄来的?”

    楚天莹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有这等好东西,为何不先给二哥用?”

    楚中天闻言,一声冷哼,道:“别跟我提他,这些年来,若是他肯为我楚门出一次战,我楚门也早已称霸西域,哪里还有那圣月神教的事?”

    楚天莹道:“爹爹,二哥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可二哥毕竟是我楚门的第一战力,若是他…”

    楚中天冷冷道:“你放心,我早已为他备好了灵药…”

    楚天莹道:“是什么灵药?”

    楚中天道:“‘伐经兰草’…”

    楚天莹思忖道:“‘伐经兰草’,也是提升修为的一味神药,而且,比之‘洗髓灵芝’,还要更好些,只是…”

    楚中天摆了摆手,道:“他年纪尚轻,用不着延寿,这味‘伐经兰草’,最适合他…”

    楚天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楚中天笑道:“来,莹儿,让爹爹抱抱,爹爹可是想死你了…”

    楚天莹却早已向前走了过去,道:“爹爹,既然苍大侠是我们请来的贵客,我们怎好冷落人家?”

    楚中天闻言,无奈地笑了笑,喃喃道:“唉,你这孩子,性情总是这般冷淡,什么时候,能热情些,免得到时候嫁不出去…”

    楚中天本是小声说的,不想楚天莹的耳朵也如楚天男一样尖,这段话,也被她听了去。

    楚天莹一边向前走,一边冷冷道:“谁敢娶我,我就杀了谁!”

    楚中天闻言,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过了良久,方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可试

    西域,竺波城。

    今晚月色很好,很适合杀人。

    潘逢春的鞭子已经紧紧地勒住一个人的脖子,只要那个人敢乱动一下,那个人的脑袋,顷刻之间就会滚落在地,成为一个皮球。

    苍一笑的剑也已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只要那个人敢动一下,那个人的脑袋,顷刻之间也会滚落在地,成为一个稍大一些的皮球。

    苍一笑道:“潘逢春?”

    潘逢春道:“是我。”

    苍一笑道:“在下苍一笑…”

    潘逢春道:“听说过…”

    苍一笑道:“我却没有听说过你…”

    潘逢春道:“听说过我的人都死了…”

    苍一笑微笑道:“那我呢?”

    潘逢春道:“你已经很老了…”

    苍一笑道:“所以我才不想死…”

    潘逢春道:“生死有命…”

    苍一笑哈哈大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潘逢春道:“天命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苍一笑轻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潘逢春道:“人若是活得太久,连狗都不如…”

    苍一笑道:“听你的意思,你已活了很久?”

    潘逢春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确是已连狗都不如…”

    苍一笑道:“那你还为什么活?”

    潘逢春道:“受人所托…”

    苍一笑道:“何人所托?”

    潘逢春道:“不可说…”

    苍一笑道:“托的是什么?”

    潘逢春道:“不可说…”

    苍一笑道:“什么可说?”

    潘逢春道:“杀人可说…”

    苍一笑道:“杀谁?”

    潘逢春道:“人…”

    苍一笑道:“什么人?”

    潘逢春道:“是人就可杀…”

    苍一笑道:“我呢?”

    潘逢春道:“你不是人?”

    苍一笑道:“是…”

    潘逢春道:“那你也可杀…”

    苍一笑道:“那他呢?”

    苍一笑指的,是被潘逢春的鞭子缠住脖子的那个人。

    潘逢春道:“他也是人,当然也可杀…”

    说罢,他微微用力扯动鞭子,那个人的脑袋果然就如皮球一样,“滴溜溜”地滚了下来。

    苍一笑微笑道:“既然他是人,他可杀,那我剑下的这个人,也是人,自然也可杀…”

    苍一笑说罢,剑光一闪,被他的剑架住脖子的那个人就瘫软在地上,那个人的脑袋也如皮球一般,“滴溜溜”地滚了下来。

    而这两个人,至死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两个人对视良久,微笑着。

    忽然,两个人同时大喝道:“你也是人,是否也可杀?!”

    黝黑的夜空中,忽然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白光,两道漆黑的人影,便战在一处。

    鞭疾剑利,交错纵横。

    两个人的身法,更是诡异至极,忽而闪现,忽而隐没。

    直战了百来回合,仍不分上下。

    骤而狂风渐息,风尘不起,于那月色凄迷,如纱如缕之古井旁,两人飒然独立,一同观看那皎皎白月,沧泓井水。

    苍一笑道:“‘滚雷鞭法’,阁下可是帝国潘家的前辈?”

    潘逢春道:“是潘家,可这帝国二字,从何而来?”

    苍一笑道:“帝国十大护法家族,这潘家,便是其中之一,前辈难道不知?”

    潘逢春仰起头,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很久了…”

    苍一笑道:“为何不回去?”

    潘逢春道:“不想回去,况且,就算回去了,他们也认不得我了…”

    苍一笑道:“如何认不得?”

    潘逢春笑道:“有些人,一旦被人忘记,便再不会被人记起,就算贸然出现,勉强教人忆起,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苍一笑道:“所以,你选择远遁山林,来到这千里黄沙的西域,了此残生?”

    潘逢春道:“有的时候,你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更无法选择,老天安排你在哪儿,你就要在哪儿…”

    苍一笑道:“不会试着去改变?”

    潘逢春苦笑道:“我以前试过…”

    苍一笑道:“结果呢?”

    潘逢春转过身,不再看那月亮,幽幽说道:“试过,方知不可试…”

    苍一笑道:“何为不可试?”

    潘逢春道:“人力,终究难以胜天…”

    苍一笑道:“可你并不甘心…”

    潘逢春朗声大笑,道:“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苍一笑道:“再战一百回合?”

    潘逢春喝道:“再来!”

    ……

    ……

    竹林簌簌,竹叶轻旋,落入那酒杯之中。

    苍一笑面色酡红,仰天长啸,道:“潘兄,再来!”

    潘逢春斜倚在一块石头之上,双眼迷离,道:“再来!”

    “碰!”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苍一笑猛地放下酒杯,道:“我本是来杀你的,想不到,现在,我们却坐在这里喝酒…”

    潘逢春笑道:“我本是等着看你如何来杀我的,想不到,现在,竟然陪着你在这里喝酒…”

    两个人对视一眼,便纵声狂笑,一时间,竹叶纷飞。

    苍一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笑道:“你用的是鞭子,我用的是剑,鞭子和剑,怎么会成为朋友?”

    潘逢春道:“来来来,再战三百回合…”

    ……

    ……

    月悬中天,皎洁更胜往常。

    两个人躺在竹林之中,身下,是厚积的竹叶,鞭子和剑,扔在一旁。

    他们实在是已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苍一笑笑道:“潘兄,你为何不动?”

    潘逢春反笑道:“你为何不动?”

    苍一笑道:“你若是先动一下,我就动…”

    潘逢春道:“你若是先动一下,我也动…”

    苍一笑沉吟良久,忽然喝道:“潘兄,你看我左手中指的指尖,方才动了一下…”

    潘逢春实在很想去看,可是他的头,却实在是转不过去了。

    潘逢春兀自出神,忽然,他也大喝一声,道:“苍兄,你看我右脚大脚趾,方才整根动了一下…”

    苍一笑闻言,脸上立刻现出鄙夷之色,道:“潘兄,你是想让我脱下你的鞋子去看吗?”

    潘逢春笑道:“不必,我自己脱来与你看…”

    苍一笑神色惊讶,道:“你还能动?”

    潘逢春道:“我是说,再过一会儿,我自己脱来与你看…”

    苍一笑闻言,哈哈大笑,他的左手中指,果然又动了一下。

    ……

    ……

    苍一笑道:“潘兄,你的‘滚雷鞭法’,在这竹林之中施展,很受限制,若是在那空无一物的旷野之上,威力当更上一层楼…”

    潘逢春道:“区区竹林,焉能入我之眼,唉,终究还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苍一笑道:“若是十年前,我一剑就可斩掉这一片竹林,现在依然可以,不过,却是要仰仗精纯内力了…”

    潘逢春嘿然一笑,沉默不语。

    苍一笑叹道:“想你我耄耋之年,还要为他人卖命,争那一时之短长,有何意义?莫不如寻一处悠闲僻静之所,荷锄理荒,饮酒舞剑,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啊?”

    潘逢春沉吟良久,忽道:“能动否?”

    苍一笑一愣,随即笑道:“能动…”

    潘逢春道:“再来战上一百回合?”

    苍一笑道:“你若是要我陪你喝酒,我还可以陪你喝上一百杯…”

    潘逢春道:“比试就不行?”

    苍一笑道:“唉,老了,禁不起折腾了…”

    潘逢春道:“越老才越要折腾…”

    话音刚落,一根鞭子就冲着苍一笑抽过来。

    苍一笑一声惊呼,躲了过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也好,也好,你我之间,总归是要有个了断的…”

    说罢,便拔出宝剑,迎了上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神龟虽寿 犹有竟时

    晚风轻拂,竹影摇晃,皎白的月,已不再皎白,而是变为暗红色,血月当空,让人红了眼。

    潘逢春虽然站着,可他的身上,已然多了十多道伤口,大小不一,深浅不一。

    苍一笑虽然也站着,可他的身上,也已多了十数道鞭伤,伤口有大有小,伤痕有深有浅。

    苍一笑道:“潘兄,说白了,你我终究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召之即来,用之则弃,你又何必以命做博,为了这一座小小的城池,不值得…”

    潘逢春闻言,昂首大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这一生不求其他,但求问心无愧,虽死,吾犹未悔…”

    苍一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七岁学剑,今已七十有余,不敢说武功天下第一,但自诩剑道独尊,武林中人抬爱,封我为‘剑神’,纵横江湖数十载,难逢敌手,虽不至独孤求败,可老夫也深感高处不胜寒,本想此生残了,来世再觅知音,不曾想,今日,却于这荒僻蛮荒之所,偶遇佳音,实乃人生幸事,生吾幸事,我本想邀你同游,此生,不求其他,只求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之乐,追寻那武道至高之境,奈何潘兄无意于此,呜呼哀哉,苍某之悲,呜呼哀哉,苍某之痛…”

    苍一笑说罢,竟将剑丢至一旁,坐地痛哭,声感五内,催人泪下。

    潘逢春摇头叹息,亦坐于地上,双目直直地盯着苍一笑,忽而冷笑,忽而掩面,末了,忽道:“苍兄,若此战一了,你我尚有性命,我定与你携手同游,于那古峰古刹旁,幽林密竹处,结庐为家,纵学那伯牙子期,抚琴吹箫,又如何?!”

    苍一笑闻言,放声大笑,笑声穿云,裂石,断水。

    “好!潘兄,为了你我之约,我定当全力以赴!”

    潘逢春猛然起身,道:“好!”

    剑来鞭走,又是百余回合。

    忽然,一道人影自竹林之中斜射而出,一掌,将潘逢春击退。

    苍一笑一惊,待仔细一看,认出是赖弼荷,忙道:“赖兄,何以至此?”

    赖弼荷手持竹杖,轻声笑道:“门主恐苍兄苦战,特命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潘逢春背倚木门,微微喘息,笑道:“来了一个,又来一个,哈哈哈,命也…”

    苍一笑拄剑而立,语气虚弱,道:“赖兄,可否饶他一命?”

    赖弼荷怪声冷笑,回头,望了苍一笑一眼,道:“苍兄,若是能将其斩杀,除却楚门心腹大患,也是你我大功一件,苍兄切不可妇人之仁,坏了大事啊…”

    苍一笑道:“赖兄,你打开城门,夺了此城,亦是大功一件,至于此人,我亲自处决…”

    赖弼荷道:“苍兄,我来时,楚门主特意嘱咐,瞧准机会,能杀则杀,切不可留后患…”

    苍一笑低声道:“赖兄,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谁知道?卖我苍某人个面子,如何?”

    赖弼荷轻笑,道:“苍兄,不可…”

    苍一笑神色一冷,道:“赖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赖弼荷一笑,道:“苍兄可是在威胁我?”

    苍一笑仰起头,微微扬了扬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还好说,最好不是…”

    忽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苍一笑吃了一惊,赖弼荷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楚天莹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到苍一笑的面前,深施一礼,道:“见过苍伯伯…”

    苍一笑哆嗦着,还礼,道:“小…小侄…来了…”

    楚天莹转过身,看着潘逢春,道:“此人就是那个拿着鞭子的潘逢春?”

    苍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神情悲痛。

    楚天莹朗声道:“苍伯伯不愧‘剑神’之名,苍伯伯放心,‘洗髓灵芝’稍后便送到,苍伯伯定是累了,来人,扶苍伯伯下去休息…”

    两个人便走上来,扶起苍一笑,楚天莹附在苍一笑耳边,低声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楚天莹直起身,道:“大哥,可有把握?”

    楚天行扛起大铁椎,笑道:“区区残人,手到擒来…”

    楚天莹点了点头,道:“好,你去把他捉回来…”

    楚天行迈开大步,几步,便来至潘逢春身前。

    潘逢春抬眼看了看他,冷冷一笑,道:“你是谁?”

    楚天行道:“楚门大公子,楚天行…”

    潘逢春点了点头,笑道:“哦,哦,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被董必平一锤打残,险些打死的楚天行?”

    楚天行脸色一变,强压怒火,道:“是…”

    潘逢春坐在地上,用手玩弄着地上的一颗石子,冷笑道:“你比你那二弟,差了很多啊…”

    楚天行脸色又一变,却忽然笑道:“你说的没错,二弟天纵之资,我确是比不上…”

    潘逢春轻点头,“哦”了一声,道:“你二弟呢?”

    楚天行道:“二弟素来不愿出府,况且,收拾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还用不着我二弟出手…”

    潘逢春道:“哦,宵小之辈,哦,也难怪,他若是走了,楚门又该交与谁呢?”

    楚天行的脸色终是变得苍白,道:“尔等焉敢胡言?父亲临行前,早已将楚门事务,交与我五妹打理,五妹天资聪颖,是天生的帅才…”

    潘逢春道:“你可曾想过?你那五妹,终究是要嫁人的,若是有朝一日,她嫁了人,你们楚门该当如何自处?难不成,要赔上整个楚门,给她做嫁妆?”

    楚天行闻言,低下头,道:“楚门还有我父亲…”

    潘逢春冷笑道:“你的父亲不会老?不会死?”

    楚天行怒道:“大胆!”

    潘逢春笑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其中是非曲直,老夫相信,你会懂…”说罢,便闭上了眼,不再看他。

    楚天行沉默不语,良久,忽然冷笑道:“你呢?为人家卖命,可结果呢?只落了个孤单向死的局面,身后,连个为你落泪的人都没有,可悲可叹啊…”

    潘逢春缓缓地睁开眼,忽然笑道:“只有内心卑微的人,才会期仰他人,老夫一人孤单惯了,生时便是一人,死了,也该当是一人,并不需要,况且,老夫的身后,还有这满城的百姓,何谓孤单,何谓可悲啊?”

    楚天行仰天大笑,道:“你守护他们,拿出性命,可他们呢?又有谁看见?”

    潘逢春看着他,缓缓说道:“我看得见,足矣…”

    楚天行忽然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眼里是热切的光,道:“跟着我吧,我带你再看一看这人间,好好地看一看,仔细地看一看,看你看过的,看你没看过的,看你想看的,看…”

    潘逢春忽然轻轻地摆了摆手,道:“老夫一生,看过的,已太多,没看过的,也不想看,不看也罢…”

    忽然,潘逢春向着远方一招手,大声说道:“苍兄,你我携手,同游天下如何?”

    苍一笑忽然睁开眼,推开身旁的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拄剑朗声大笑,道:“好!老夫等着你!”

    潘逢春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今生,恐难,来世,或许…”

    楚天行缓缓地举起大铁椎,冷冷道:“不能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

    潘逢春大笑着,忽然喝道:“教主,老夫,尽力了!”说罢,又看了一眼那皎洁的明月,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

    ……

    月,还是那样洁白,血,也还是那样鲜红,酒,自然也还是那样甘冽。

    苍一笑披头散发,斜倚城门而坐,举起一杯酒,道:“潘兄,苍某人,敬你一杯…”说罢,以酒酹地。

    潘逢春靠着苍一笑,嘴角含笑,却是,再也没有了呼吸。

    苍一笑将手伸进怀里,缓缓地取出一个盒子,笑道:“潘兄,此乃‘洗髓灵芝’,可助我延年益寿,武功更上一层楼,到那时,你就打不过我了,是吧…”

    说罢,又举起一杯酒,道:“潘兄,此乃一杯酒,可助我解忧除烦,你可愿与我一饮?”

    苍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指着那黝黑天际,皎皎苍月,道:“潘兄,此乃老天,人,是胜不过他的…”

    苍一笑又拾起了潘逢春的鞭子,道:“潘兄,此乃汝之鞭,拿着它,你我或可黄泉再见,来世,共渡奈何桥…”

    说罢,苍一笑将鞭子紧紧地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将那一头紧紧地系在潘逢春的手腕上。

    “苍…”

    苍一笑猛地抽出自己的剑,道:“潘兄,此乃老夫之剑,随老夫五十余载,可助我下黄泉…”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潘兄,慢些走,等苍某人一步…”

    “来世学那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抚琴吹箫…”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三王”杜白苏

    南荒,苗疆。

    薄雾当空,月朗星稀。

    一泓清水伴着悠悠晚风,荡起一层涟漪。

    篝火“毕剥”燃起,袅袅烟丝,升入夜空。

    颖儿独坐船头,望着黝黑湖水,黯黯天际,发起呆来。

    “苗疆圣女…”颖儿喃喃自语。

    就在刚刚,夫人跪在自己的面前,对自己说了这四个字。

    颖儿惶惑,忙搀起夫人,问这四字之意。

    夫人只是摇头,沉吟不语,只说待回到苗疆,一切自会说与颖儿知道。

    颖儿轻叹口气,低下头,忽然,又猛地抬起头。

    只见在那湖心处,有一道白影,飘忽难觅,如幽灵一般,向这里飘来。

    及至近前,颖儿方才看清,原来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踏浪而行,其形若鬼,其姿若仙。

    来人头发披散,一件宽大的袍子,罩住他那瘦弱的身躯,腰悬二物,一剑一葫芦,脚底踏着的,竟是一块木板。

    颖儿已看得呆了,那人也在看着颖儿。

    来人取下腰间葫芦,打开葫芦盖儿,顿时酒香四溢。

    那人饮一口酒,在那木板之上,栽两栽,晃两晃,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颖儿反应过来,一惊,忙站起身,道:“你是何人?”

    那人又饮一口酒,笑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颖儿道:“怪人…”

    那人一笑,道:“是怪人,亦是仙人…”

    颖儿道:“怪人,我看得出,至于仙人嘛,何以见得?”

    那人道:“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颖儿向后退一步,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人一笑,道:“你可以叫我杜白苏,当然,也可以叫我——三王…”

    颖儿一惊,道:“三王,你就是那个三王?那个一直想要我们命的三王?”

    杜白苏一笑,道:“这世间只有一个三王,那当然就是我,想要你们命的三王,也只有一个,若是还有一个,定然是假的,你若遇到,可帮我杀了他…”

    颖儿轻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杀人?我应该先杀了你…”

    杜白苏微微一笑,道:“因为,我是三王,因为,你是蛮凤…”

    颖儿一愣,忙道:“你知道蛮凤?”

    杜白苏道:“在这苗疆,若有谁不知道南荒蛮凤,那他一定不是苗疆人…”

    颖儿眼里立刻闪现出热切的光,道:“你愿意告诉我?”

    杜白苏摇了摇头,道:“我知道,可我不敢说…”

    颖儿道:“为何不敢说?”

    杜白苏叹道:“蛮凤,乃我苗疆图腾,焉敢胡说?”

    颖儿揶揄道:“三王也不敢说?”

    杜白苏笑道:“三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颖儿暗自叹气,道:“那不知,三王来此做甚?杀我?”

    杜白苏道:“蛮凤不可说,这苗疆圣女,一说倒无妨…”

    颖儿闻言,瞪着一双大眼,忙道:“快说…”

    杜白苏一跃而上船头,半躺在船板之上,端起酒葫芦,猛灌了一大口酒,忽然喝道:“三王素来斗酒诗百篇,在下想要吟诗一首…”

    颖儿冷冷道:“说完再吟…”

    杜白苏愣了片刻,忽然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也好…”

    说罢,将酒葫芦放在一旁,道:“他们可曾告诉你,这苗疆圣女的事?”

    颖儿道:“还不曾说…”

    杜白苏笑道:“确也不该说…”

    颖儿疑惑道:“为何不该说?”

    杜白苏叹道:“若是回到苗疆再说,当是最好…”

    颖儿道:“为何要回到苗疆再说,现在为何不能说?”

    杜白苏道:“罢了,罢了,既然他们不肯说,三王就告诉你…”

    颖儿道:“他们不肯说,你就肯说?”

    杜白苏冷笑道:“三王不敢说的事,很少,敢说的事,很多…”

    颖儿道:“这件事,你就敢说?”

    杜白苏笑道:“也需得你日后不要乱说…”

    颖儿道:“你说…”

    杜白苏沉吟半晌,又灌下一口酒,道:“苗疆圣女,百年难遇,地位尊崇,甚至还在那苗疆寨主之上,须得传承蛮凤血脉者,方可继承…”

    颖儿道:“这么说,我传承了那什么蛮凤血脉?”

    杜白苏点了点头,道:“目前来看,应该是…”

    颖儿道:“这苗疆圣女,对于你们来说,很重要吗?”

    杜白苏冷笑道:“苗疆圣女地位虽尊崇,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下任苗疆寨主的预定夫人…”

    颖儿大惊,道:“预定夫人?什么意思?”

    杜白苏道:“你可能不了解南荒苗疆的形势,苗疆首领,向来是有德者居之,苗疆各部,大小百余寨,每任首领,皆是由各寨首领推举一人,摆上擂台,两两决斗,最后剩下的那个,便是统领苗疆各寨的下任寨主,而每一任寨主为求得子嗣血脉纯正,都会迎娶一名继承蛮荒血脉的女子为妻,可若是实在找不到,也只能在各大寨部之中,选取一名适龄女子,你是苗疆几百年来唯一真正继承了蛮荒血脉的圣女,所以,你的价值,可想而知…”

    颖儿怒道:“这苗疆圣女,于我何干?大不了不做就是…”

    杜白苏哈哈笑道:“事到如今,岂是你说做就做,说不做就能不做的?”

    颖儿冷冷道:“腿长在我身上,我若是不想做,谁还能绑了我不成?”

    杜白苏冷笑道:“为了圣女,他们还真地可能绑了你…”

    颖儿道:“我不信…”

    杜白苏道:“由不得你不信…”

    “哈哈哈哈,好一句由不得你不信,一别数日,三王别的本事不见长,这蛊惑人心的本事,却是丝毫不减啊…”

    月影之下,缓缓地走出一人,莲步款款,摇曳婀娜,正是夫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报恩

    西域,圣月神教。

    今日的圣月神教,不同往日。

    灯火虽是一样的昏暗,可黝暗的大厅之中,却已站满了人。

    黑衣教主身居高位,黑纱掩面,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她的脸。

    冷幽玉站在黑衣教主的身旁,低着头,神情冷漠,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高位之下,大厅之中的一个人,一个已死了的人。

    那个人的手里,握着一截鞭子。

    围坐在那人身边的,有归海潮生,无剑,董必平,青牙,黑獒。

    他们皆是面无表情,神情肃穆,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等待。

    余下的黑衣教众,笔直站立,握拳昂首,群情激愤。

    他们似乎也是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等待。

    在这样压抑肃穆的氛围下,终于有人先忍受不住了。

    黑獒霍然起身,扛起大铁椎,二话不说,就向外走。

    青牙一把拉住他,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黑獒吼道:“杀人!”

    青牙淡淡道:“杀谁?”

    黑獒道:“老子去砸了那狗屁楚门!”

    青牙冷笑道:“你是想去杀人,还是想去自杀?”

    黑獒愣了愣,沉默半晌,忽然喝道:“可是…”他已要哭出来。

    青牙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黑獒的背,语气淡然,道:“一切自有教主安排…”

    这时,众人便将目光望向那坐于高位之上的黑衣教主。

    黑衣教主斜倚在石椅之上,早已没有了过往的韵味,有的,只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才有的沧桑。

    她已缓缓地站起身,目光透过黑纱,似乎是在看着众人,又似乎只是在看着黑纱。

    她轻轻地迈开步伐,顺着石阶,一步一步地,极其缓慢地,走了下来。

    她摆脱开冷幽玉的搀扶,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到了潘逢春的身旁。

    然后,她便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像是在默哀,又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良久,她忽然声音低沉地说道:“老哥哥,是妹妹害了你…”

    她的声音竟然已不再那么沙哑,不再那么刺耳,反而有种柔情,带些温婉。

    说完这句话,她便再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凝视着潘逢春安宁祥和的脸。

    ——也许等我

    可她也只敢想到“也许”,便不敢再想下去。

    黑暗,如潮水般向她席卷而来,将她裹在其中,使她窒息,孤独而无依。

    “报!”

    忽然,一道略显慌张的喊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

    众人闪开一条路,一个人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在了黑衣教主的面前。

    “禀教主,楚门攻我毗罗城,来势凶猛,兄弟们,恐…恐抵挡不住…”

    归海潮生已站了起来,扛起了他的大刀,向外走去。

    无剑微微一笑,紧随其后。

    至于董必平,早已走在了前面。

    剩下的人,都在看着黑衣教主。

    黑衣教主没有说话,也许她本有话说,可是现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她已缓缓地转过了身,步伐缓慢地,略显笨拙地,走上石阶。

    “去做你们想做的…”

    ……

    ……

    黑衣教主坐在石椅之上,仰起头,望着黯黯无际的穹顶,喃喃道:“玉儿,你也去吧…”

    冷幽玉站在一旁,惊道:“母亲,可是你…”

    黑衣教主摆了摆手,道:“该来的总会来,这是报应,亦是劫数,躲不掉的…”

    冷幽玉轻轻地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人,终究是斗不过天的,斗不过的…”

    冷幽玉停身,眼里早已噙满泪水,可她终是没有回头。

    ……

    ……

    西域,毗罗城。

    “喂,我说你们圣月神教的人呢?都死光了?还是都做了缩头乌龟了?有没有会喘气的?啊?!”

    楚天行拎着大铁椎,站在城主府门前,他的面前,跪着一排人,都是圣月神教的人。

    楚天行狞笑着,用脚踢了踢其中的一个人,道:“喂,我让你派人,给你们教主送信,你派了吗?”

    那人忙不迭地磕头,道:“派了,派了,这会儿,想必是已经收到了…”

    楚天行点了点头,道:“哦,那就好…”

    说罢,他便坐在院前石阶上,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直等到日已西斜,月上中天,方才有人报道:“人来了…”

    楚天行闻言,微微一笑,拎起大铁椎,走了出去。

    归海潮生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面前插着的,是他的那把大刀。

    就在刚刚,他已一刀将毗罗城的城门劈开。

    可是他却没有进城,不但他没有进城,便是圣月神教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进城。

    他们都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面前插着的,是他们的武器。

    甚至在楚天行走出来的那一刻,他们都没有睁开眼睛。

    只有无剑走了出来,他看着楚天行,有些疑惑地说道:“只有你一个?”

    楚天行摊了摊手,道:“你还想要几个?”

    无剑皱了皱眉,道:“楚门就只派了你一个来?”

    楚天行道:“派一个,派两个,有什么区别?”

    无剑笑道:“没有区别,没有区别,只是,派一个,杀得更快些,派两个,杀得稍微快些…”

    楚天行张开双臂,笑道:“你还在等什么?”

    无剑道:“等一个人…”

    楚天行道:“谁?”

    董必平道:“我…”

    说着,他便从天而降,手里拿着的,还是那把平淡无奇的锤子。

    楚天行的脸色已有些不自然,可他仍兀自笑着,道:“你来了,又如何?”

    董必平冷冷道:“来杀人…”

    楚天行笑道:“杀我?”

    董必平道:“你还不配…”

    楚天行笑得更大声,道:“谁配?!”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当然是老夫配…”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不但无剑一愣,便是楚天行,也是一愣。

    至于归海潮生和圣月神教的每一个人,早在听到这道苍老的声音之时,便已睁开了眼。

    来人踏着草鞋,拄着竹杖,“嘿嘿”笑着,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赖弼荷。

    楚天行低声道:“你为何还要回来?”

    赖弼荷笑道:“大少爷有胆有谋,老夫佩服,可将大少爷只身扔在这里,无异于以羊饲虎,老夫,又何忍见哪…”

    楚天行急道:“你若是在此,他们会生吞活剥了你…”

    赖弼荷仰天笑道:“那日,苍一笑与潘逢春一战,老夫至今,仍历历在目,这些日,老夫思来无眠,除徒耗心血外,倒也悟得一理,至此,茅塞顿开…”

    楚天行道:“何理?”

    赖弼荷幽幽叹道:“人力有时穷,天道无常,人难胜天…”

    楚天行怒道:“于是,你便来此寻死?”

    赖弼荷看着楚天行,忽然跪了下去,道:“人之在世,不求不负,老夫一生,倒也未曾求过何人,只是所负,倒有一人…”

    楚天行疑惑道:“是谁?”

    赖弼荷一指楚天行,道:“你…”

    楚天行后退一步,道:“我?你有何负我?”

    赖弼荷仰头向天,幽幽道:“昔年,老夫初平沙漠九十二寨,自恃武高,便斗胆闯入楚门,欲与这个雄踞西域数百载的家族,一较高下,那时,老夫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目空一切…”

    赖弼荷说到此处,脸泛红光,神采奕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年代。

    楚天行低头,道:“陈年旧事,又何必再提?”

    赖弼荷闻言,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老夫初入楚门,便被楚门长老生擒,部下九十二寨寨主皆被俘,楚门长老意欲杀吾等,示众立威,当时,老夫也心想,定是不能生还,不想,公子您,不计前嫌,竟私自做主,放了老夫与那九十二寨的寨主,还准许老夫此后自由出入楚门,为了此事,公子被门主罚跪三日,不许进食,老夫感激涕零,多年来,无以为报…”

    赖弼荷说到动情处,涕泪纵横,已伏在了地上。

    楚天行将他一把拉起,叹道:“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赖弼荷道:“今日,便是老夫报恩之时,公子,你先走,老夫来断后,快走!”

    说罢,他便将楚天行推出几步远,自己则挺杖独立,傲对群雄,竟真有一种英雄迟暮之感。

    无剑朗声笑道:“好一副英雄相惜,情真意切啊,看得我都要哭出来了,只是可惜,我身后的这些兄弟,可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刷…”

    所有的人,都已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武器,站起身来,目光坚定,面无表情。

    楚天行轻拍赖弼荷肩膀,道:“我本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你又何必如此…”

    赖弼荷叹道:“公子,你我奋力拼杀,可能杀出重围?”

    楚天行轻叹道:“难…”

    “若是再加上我们呢?!”

    一声大喝,一队人影,已从西方奔来。

    “沙漠九十二寨寨主,前来报恩…”

    “沙漠九十二寨寨主,前来报恩…”

    “沙漠九十二…”

    楚天行目光呆滞,望着那一队人,喃喃道:“你…你们…”

第二百四十七章 调虎离山

    月已西斜,风意萧杀,漫天黄沙乱舞。

    生存,不过就是你死我亡的两难抉择,做得好了,便生,做得不好,便死。

    可却从来也没有人会选择退缩,因为,拼命,或许能生,懦弱,则注定死亡。

    楚天行的大铁椎上,早已沾染了血迹,有哪些是敌人的,他不知道,有哪些是他自己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他又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令他有些战栗,同样也令他热血沸腾的人。

    董必平就站在那里,拎着锤子,神情傲慢而无礼,却犹如一尊战神。

    楚天行淡淡道:“来了?”

    董必平回道:“来了…”

    楚天行二话不说,疾步向前,抡椎便砸。

    董必平举锤相迎。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楚天行一个趔趄,向后退出三步,堪堪站定。

    董必平笑道:“不玩飞椎了?”

    楚天行道:“用椎子的人,本就应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不畏身死,以前的我,还是太过胆小了…”

    董必平道:“恭喜你啊,直到今天,你才终于配用椎子…”

    楚天行闻言,苦涩一笑,叹道:“那又如何?我还是打不过你…”

    董必平道:“在这天下,你打不过的人,又岂止我一个,可是,今天,我却愿意承认你是我的对手…”

    楚天行笑道:“如此,我便虽死无憾了…”

    董必平道:“我只出一锤…”

    楚天行道:“这一锤,我若是接不下呢?”

    董必平轻叹道:“若是接不下,自然该死…”

    楚天行道:“若是我接下了呢?”

    董必平轻笑道:“你若是接下了,我便放了你…”

    楚天行笑道:“听起来,我很划算…”

    董必平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力,因为,这规则,是我制定的…”

    楚天行无奈道:“的确,制定规则的人,本就有权利享受规则带来的乐趣,我没的选择…”

    董必平道:“如此,你可做好准备了?”

    楚天行道:“这一天,我已等了很久,可是,我却要告诉你一件事…”

    董必平问道:“什么事?”

    楚天行还没有说,一个人已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跪在董必平身边,慌张道:“大…大人…楚门倾巢而出…围攻我圣月神教…教…教主…危矣…”

    “什么?!”

    董必平一声怒喝,他冷冷地看着楚天行,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

    楚天行笑道:“看来,你们圣月神教的消息,来得还不算慢…”

    董必平冷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便走。

    楚天行道:“何去?”

    董必平头也不回,道:“回去…”

    楚天行大笑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锤…”

    董必平摆摆手,道:“我早晚会还给你的…”

    “撤!”

    须臾之间,原本热闹鼎沸的战场,已变得如墓地一般寂静,再听不到半点人声。

    楚天行瘫坐于地,大铁椎依于身侧。

    赖弼荷拄着只剩半截的竹杖,蹒跚而来。

    其余沙漠九十二寨寨主,或死或伤,活着的,聚在一起,死了的,便就地掩埋。

    楚天行望了赖弼荷一眼,轻声笑道:“你竟然没被他们杀了?”

    赖弼荷“嘿嘿”地冷笑两声,轻叹一口气,道:“唉,老了,老了,想死反倒死不成,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楚天行道:“活着,还算是惩罚?”

    赖弼荷摇摇头,叹道:“像我这样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楚天行低下头,沉默不语,良久,忽然吼道:“酒呢?!老子的酒呢?!”

    ……

    ……

    圣月神教。

    “禀告小姐,前方就是圣月神教…”

    “留些人在外埋伏放哨,其余的人,随我进去…”

    楚天莹站在一处土丘之上,眼望前方,淡淡说道。

    楚天男跑过来,拉了拉楚天莹的衣袖,紧张道:“哇,姐姐,姐姐,那个墓室就是圣月神教吗?会不会是弄错了?”

    楚天莹冷冷道:“你若是不敢进去,就回去…”

    楚天男闻言,一噘小嘴,昂起小脑袋,道:“哼!谁说我不敢了?我…我这就进去给你看…”

    说罢,她果真撩起裙角,大步流星似的,跟随着众人,向里走去。

    楚天莹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躯,对前面的人那副骄横的模样,冰冷的眼神,也不禁闪过一丝温情笑意……

    走过长长的甬道,便来到那处空旷的大厅,大厅里依旧昏暗,灯火不明。

    楚天莹抬眼向上看去,只见一人斜倚于石椅之上,似在昏睡。

    石阶之上,还有一个老太婆,正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面前是一口巨大的汤锅,锅里热汤沸腾,奇香四溢,此刻,那个小姑娘正拿着一柄巨大的汤匙,费力地搅动着锅里的浓汤。

    这三个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石阶下的这些人。

    睡觉的睡觉,熬汤的熬汤,台阶下的人,似乎只是她们的观众,可有可无。

    良久,黑衣教主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自石椅上缓缓地直起身子,轻声说道:“你们来了…”

    楚天莹道:“你就是圣月神教的教主?”

    黑衣教主道:“是。”

    楚天莹道:“你知道我们会来?”

    黑衣教主道:“知道。”

    楚天莹道:“你是在等我们?”

    黑衣教主道:“已等了很久…”

    楚天莹笑了笑,道:“很好…”

    这时,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各位,远来是客,老婆子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喝碗热汤吧…”

    老太婆说罢,小姑娘便真地搅动汤匙,盛起一碗热汤。

    “如何?谁想先来喝?”

    老太婆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空旷的大厅之中,悠悠回荡。

    “小…小姐…要不…咱先…”

    一个人凑到楚天莹身边,低声说道。

    楚天莹冷笑一声,道:“好啊…”

    说罢,她又提高声音,道:“你们之中,有谁想要喝汤的,尽管去,我不追究…”

    话音刚落,便有十多个人跑了出来,向着老太婆的那口大汤锅跑去。

    “喂,老太婆,给我盛一碗…”

    “老太婆,先给我盛一碗…”

    “还有我…”

    “……”

    “……”

    “好好好,不要急,大家都有份儿,都有份儿,八苦,多给他们盛些肉羹…”

    老太婆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

    小八苦禀匙端碗,一碗接着一碗,足足盛了一十八碗。

    一十八碗,自然就有一十八个人。

    这一十八个人面露喜色,贪婪地喝着碗里的汤,吃着碗里的肉。

    喝汤时发出的“吸溜”声,吃肉时发出的咂嘴声,不绝于耳。

    “好吃,好吃,再给我盛一碗…”

    老太婆闻言,“嘿嘿”地冷笑了两声,阴恻恻地笑道:“好吃吧,好吃就多吃些,这锅里还有很多呢,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喝老婆子炖的汤,吃老婆子汤锅里炖的肉了…”

    “好吃,好吃,老太婆,你这锅里炖的是什么肉?瘦而不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啊…”

    老太婆笑道:“这世间能有这等美味的,还能有什么肉?自然是人肉啊…”

    “人…人肉…”

    刚才还在大快朵颐的那一十八个人,现在都已停下了碗筷,神情错愕地看着老太婆。

    “呕…”

    已有人忍不住在吐。

    有一个人在吐,就会有第二个人跟着吐,不大一会儿,那一十八个人便都已伏在了地上,吐得连身子都已直不起来,仿佛还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

    老太婆阴森森地笑道:“没用的,没用的,就算你们真地把胃都吐出来,也是没有用的,唉,一群虚伪的家伙,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地说我老婆子炖的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吗?为何这转眼之间,便将我老婆子辛辛苦苦炖的肉,都给吐了出来,不行,你们不准给我吐,要给我都吃下去,都吃下去,一块也不能剩…”

    老太婆说罢,一张慈祥温和的脸,忽而变得阴毒狠厉,竟一下子跳到一个人的面前,拾起那人刚刚吐出来的一块肉,硬生生地塞进了那个人的嘴里,一边塞着,一边说道:“都给我吃!老婆子炖的肉,你们也敢吐!”

    小八苦蹦着,跳着,拍着手掌,欢笑着,道:“好好,让他们吃,哈哈哈…”

    楚天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是在看着一场毫无乐趣的表演。

    她身后的那群人,却是在用一种近乎恐惧的目光,看着那个近乎癫狂的老太婆。

    “小姐,这…要不要我们…”

    楚天莹一摆手,冷笑道:“既然想喝人家的汤,就不该把人家的肉吐出来…”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

    那一十八个人都已躺在了地上,嘴里吐着白沫。

    老太婆缓缓地站起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可惜了,还有这么多肉,都浪费了…”

    小八苦也叹了一口气,道:“唉,浪费了,怎么办?”

    老太婆看了看那一十八个人,忽而阴森笑道:“八苦,不要慌,你看,这是什么?”

    小八苦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拍手笑道:“对对对,我们就把他们…”

    老太婆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又是那副慈祥而温和的笑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黑衣教主之死

    西域,圣月神教。

    小八苦皱着眉头,脸上有些沮丧不悦。

    “我们这口锅还是太小,只能装得下两个人,剩下的那一十六个人,要放在哪里呢?”

    孟婆“嘿嘿”地冷笑着,看着小八苦,道:“不要了…”

    小八苦一愣,诧异道:“不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遇到这么多心甘情愿地喝咱们汤的人,若是不要了,岂不可惜?”

    孟婆闻言,先是一笑,又是一叹,道:“不会了,小八苦,以后像这样喝咱们汤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所以,现在扔掉一两个,十几个,也无妨…”

    小八苦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为何只会越来越多?不应该是越来越少吗?而且,一向就很少啊…”

    孟婆笑道:“小八苦,我且问你,我们熬这孟婆汤,是为了什么?”

    小八苦郑重其事地说道:“世人活得悲苦,所以熬汤,渡世人忘记烦恼,脱离苦海…”

    孟婆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觉得,世人,是悲苦的多呢?还是欢乐的多?”

    小八苦低头沉思,良久,方道:“小八苦觉得,世人大多活得悲苦,真正快乐的,没有几个,就算是有,也不过是强颜欢笑,白日放歌纵酒,夜里辗转反侧,痛不成眠…”

    孟婆幽幽叹道:“所以,世人才要喝下我们这孟婆汤,且争先恐后…”

    小八苦也仰首叹息,道:“大抵是这人间太苦,生活太难,活着,本就艰辛,不然,谁又甘愿喝下这孟婆汤呢?”

    孟婆笑道:“是啊,人真是悲哀啊,死了,要喝那阴间的孟婆汤,不情不愿也得喝,活着,还要喝我们这人间的孟婆汤,反倒是心甘情愿地喝,大抵是,活人,反倒不如死人了…”

    小八苦忽然大声喊道:“八苦懂了!”

    孟婆微笑着,宠溺地拍了拍小八苦的小脑袋,道:“你名为‘八苦’,早就该懂了…”

    这一切,楚天莹都看在眼里,可是她却一动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们说。

    黑衣教主也没有动,她像是又睡着了。

    直到小八苦的那一声大喝,才令她睁开了昏沉的双眼,看了一眼孟婆,又看了一眼楚天莹,终于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缓缓地站起身,走下台阶。

    所有人的神经都已绷紧,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圣月神教的教主,所有的人都只是耳闻,从未目睹。

    人类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怀着莫名的恐惧。

    当黑衣教主走到楚天莹的面前,楚天莹紧张得几乎要拔出剑来。

    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任凭她心智再成熟,在面对着这样一个人时,便是气势上的压迫,也足以教她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可黑衣教主却笑了,缓缓地摘下面上的黑纱,头上的斗笠。

    接着,众人看到的,便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太婆,白发苍如雪,皱纹垒壑沟。

    黑衣教主微笑着,用手轻轻地衔起额前的一绺白发,语气似乎有些哀伤,道:“看,我老了…”

    楚天莹紧攥着剑柄的手,终于缓缓地松开,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道:“是人就都会老的,你若是不老,那你便是妖怪了…”

    黑衣教主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忽然,眼神又变得很哀伤,轻声说道:“我丑吗?”

    楚天莹摇了摇头,温柔地笑道:“不丑…”

    黑衣教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笑道:“不用骗我,我也时常照镜子的…”

    楚天莹便不说话了。

    黑衣教主转过身,步伐缓慢,走上石阶,一边走着,一边轻声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照镜子,我时常穿上漂亮的裙子,发鬓夹上一朵野花,在菜园子里,追着蝴蝶,高兴地笑着,那一度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直到,我遇见了那个人…”

    小八苦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在等待着下文。

    孟婆却已低下了头,不忍再听,一双昏聩混浊的眼中,已闪现点点泪光。

    黑衣教主接着说道:“他许我一世荣华,可他知道,我要的,并不是他许我的荣华,而是他,只要有他在,哪怕要我每天跟着他吃糠咽菜,我都愿意,为了他,我可以背叛所有人,可讽刺的是,他,最后却背叛了我…”

    黑衣教主缓缓地坐在石椅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像是又昏睡了过去。

    楚天莹默默地看着黑衣教主,看着这个饱经风霜,业已迟暮的女人,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小姐,我们…”

    “杀了她…”

    楚天莹收敛面容,冷冷说道。

    “是!”

    那个人便大着胆子,迈开大步,走上石阶。

    当他走到孟婆身边时,还特意停下脚步,看了看孟婆。

    可孟婆只是在熬汤,神情专注,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个人。

    那人暗中舒了一口气,又向上走去。

    当他终于战战兢兢地走到黑衣教主面前时,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襟。

    他哆哆嗦嗦地拔出钢刀,声音颤抖,说道:“喂…喂…奉…奉小姐…之…之令…杀…杀了你…”

    黑衣教主却没有动,她好像真地睡着了,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喂…喂…你…再不说话…我…我可动手了…”

    黑衣教主闭着眼,还是没有动,看来,她睡得很熟。

    那人鼓起勇气,用刀尖轻轻地碰了一下黑衣教主。

    黑衣教主既没有躲,也没有动,更没有醒。

    那人心下一惊,忙伸手,放在黑衣教主的鼻下,试探鼻息。

    这一试不要紧,却吓得他险些坐在地上。

    那人呆呆地转过身,看着楚天莹,眼神惊恐,语无伦次,道:

    “她…她她她她她…她…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另一个家园

    幽暗的大厅之中,黑衣教主驰然高卧,神情悲恸而感伤,嘴角却又偏偏掠起一丝笑意,那是无奈而满足的笑。

    楚天莹已奔上高台,此刻,她正站在黑衣教主的面前,眼睛定定地看着黑衣教主,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有的人,都已沸腾了起来。

    想不到,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圣月神教的黑衣教主,竟然死了,竟然真地死了,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做梦,可也只有他们才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并不是在做梦。

    整个大厅之中,最安静的,最镇定的,只有一个人,一个老太婆。

    老太婆默默地熬着汤,默默地往汤锅下加着柴,仿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邀请来的客人,她正在为他们熬汤做饭。

    “婆婆…”

    小八苦轻轻地拽了一下孟婆的衣角,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孟婆微微地转过头,小八苦便只能看到孟婆的半张脸。

    孟婆的那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小八苦看不清。

    孟婆现在光影中的那半张脸,微笑着,缓缓地说道:“教主死了…”

    小八苦点点头,轻声说道:“八苦知道…”

    孟婆叹道:“你跪在教主面前,去给她磕三个头吧…”

    小八苦便一步一步地走上石阶,步调缓慢而沉重,神色也再没有昔日的欢快,变得缄默而谦恭。

    然后,她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跪在黑衣教主的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小姐,她…”

    那人在楚天莹的耳边低声说着,做出一个杀人的手势。

    楚天莹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老太婆,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不忍,可这些,也紧紧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片刻后,她便转过身,目光一凛,声音低沉冰冷,道:“杀!”

    “是!”

    话音刚落,一柄长矛便向着小八苦刺了过去。

    小八苦一声惊呼,瘫坐在地上,她实在是吓坏了。

    “铛!”

    突然,一声巨响,小八苦缓缓地睁开双眼,便看见一个老太婆如一尊金刚般矗立在自己的身前,巍然不动。

    孟婆“嘿嘿”地冷笑了两声,道:“有什么事都冲着我老婆子来,别吓着我的小孙女…”

    说罢,她便转过身,将小八苦轻轻地扶起,低声道:“八苦,你先到一旁玩会儿,等婆婆收拾完坏人,再去找你…”

    小八苦双眼噙泪,点了点头。

    孟婆轻轻地挥动着手里的大汤匙,竟隐隐有破空之声,当汤匙落地之时,竟将青砖地面,硬生生地戳出一个洞来,其力之大,其势之沉,由此可见一斑。

    “上!”

    一声令下,楚门门众呼喝着,如潮水一般,向着孟婆冲去。

    孟婆舞动汤匙,左突右闪,似一条游龙一般,穿梭于人丛之中,刀光剑影,枪矛鞭锤,愣是连她的衣角都不曾碰到一下,反倒教她觑准时机,击倒一片。

    楚天莹的脸色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向着旁边看了一眼,一名黑袍长老便走了出来,加入战局之中。

    黑袍长老战力果然不俗,三招两势,便将孟婆逼得节节败退,众人见状,一哄而上,瞬间,便将孟婆困于人潮之中。

    孟婆低头喘息,她的额角已隐隐见汗,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早已年逾古稀。

    她的思绪渐渐飘散,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又回到了与黑衣教主初识的那个场景。

    那是一个黄昏无人的午后,太阳毒辣,尘土飞扬,街边一株枯柳,尖细的树叶被晒得打着卷儿,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在疯狂地啃食着一具同样瘦骨嶙峋的死尸,死尸面目狰狞,眼眶已变成了两只黑洞,一张大张着的嘴巴,嘴唇已干枯了,露出森森牙齿,无数的绿头苍蝇正在这三个洞中,飞进飞出。

    孟婆站在街边,顶着烈阳,售卖着无人问津的孟婆汤,汤锅硕大,热汤滚滚。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那个少女,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扎着两个蓬松的马尾,一蹦一跳地走到她的面前,鹅黄色的长裙,裙摆伴随着她的走动,抛起又落下,漫天的灰尘,却唯独对她避而远之,她宛若一个圣洁聪慧的天使,谪落于凡尘,势必要将这世间一切的丑恶,送入天堂。

    “老婆婆,天气这么热,你为什么还要卖热汤啊?”

    少女清澈明朗的嗓音,为炎炎夏日,送来一抹清凉,也使原本昏昏欲睡的孟婆,精神为之一振。

    孟婆一眼便喜爱上了这个活泼的小姑娘,为她的好奇,为她的童言无忌。

    “夏日酷暑,才更要喝碗热汤,去去暑气。”孟婆微笑着,回答道。

    “哦,那给我也来一碗。”

    少女灵动的双眼滴溜溜地转了几转,找了个座位,便坐了下来。

    孟婆忽然很想要摸一摸这个小姑娘的头,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丫头,这汤,你可喝不了。”

    少女抬起头,皱了皱眉头,问道:“我为什么喝不了?”

    孟婆忽然发现,在这个单纯得如一张白纸,圣洁得似一块白玉的少女面前,自己竟然变得很窘迫,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因为…这汤…不干净…”

    孟婆几乎是费尽全力,方才说出这句话,她忽然变得很害怕,怕这句话会玷污了少女那颗纯洁神圣的心灵。

    “为什么不干净?汤,不就是在水里加上菜叶,放点盐,就可以了吗?”

    少女空灵的声音响起,却使孟婆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我的汤里有肉。”孟婆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汤里有肉?那岂不是更好,在这样的世道,竟然还能喝到有肉的汤,我真是太幸运了。”少女“咯咯”地笑着,笑得很欢畅。

    “你走吧,今天这汤,我不卖了。”孟婆慌张地盖上汤锅,欲收摊走人。

    “我偏不,我今天就要喝你的汤!”少女双手拼命地抓着锅沿儿,不让她走。

    孟婆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重新坐在椅子上。

    “你不走了?”少女昂起小脑袋,骄傲地问道。

    “不走了…”孟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我可以喝了?”少女踮起脚尖,向着锅里望去。

    孟婆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丫头,我这锅里,炖的可是人肉。”

    少女已拿起大汤匙,狠狠地舀了一大勺,吹都不吹一下,便倒进嘴里,咽下肚去,喝完还不忘咂咂嘴,似乎是在回味汤的味道。

    “嗯…人肉汤…味道还不错…”

    孟婆却早已站起身,一把夺过大汤匙,喝道:“傻丫头!你疯了!”

    少女闻言,微笑着,好奇地看着孟婆,她忽然转过身,望着这一条长长的街巷,望着那井,望着那树,望着那天,眼神渐渐变得悲伤,声音变得婉转,那模样,便真地如一个悲天悯人的神圣天使。

    “人肉汤啊,在这荒世,许多人,连这人肉汤,都喝不上啊…”

    少女的声音幽长漫漫,似是来自远古荒原的神祗的声声呼唤。

    孟婆惊起,警惕道:“你是谁?”

    少女缓缓地转过头,笑道:“我是要来拯救这乱世的英豪。”

    这样的一句话,竟从一个可爱的少女的嘴里说了出来,孟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少女张开双臂,似是要拥抱这个世界,微风轻轻地拂过她的发鬓,吹起她额前的一绺秀发。

    “跟着我吧,我带你创造一个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

    少女嘴角挂着浅笑,一双秀目,忽明忽暗,眼里似乎装着红尘千丈,星罗万象。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打动了孟婆那颗久已埋藏的心,为这颗心拂去灰尘,洗刷干净。

    “好。”

    孟婆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就点了头。

    傍晚林风清爽,二人沐风而行,沿着无边古道,相约,通往另一个家园……

第二百五十章 人不如狗

    一柄钢刀贴着孟婆的鼻尖落下,孟婆堪堪避过这一刀,侧目望去,便看见小八苦那殷切紧张的目光,孟婆的思绪翻飞,她与小八苦是如何相识的呢?她想起来了……

    那同样是一个黄昏无人的午后,却是在一个风冷水寒的下午,空中乌云密布,似一块漆黑无垠的黑布,将那天罩住,罩得严严实实,一丝阳光都不曾透下。

    顷刻之间,鹅毛大雪纷纷落下,为这荒世,点缀几点圣洁的纯白,祛除几点肮脏的污秽。

    孟婆乘雪,瑀瑀独行。

    “卖汤,热汤,肉汤…”

    一道清脆颤抖的声音叫住了孟婆。

    在这荒无人烟,炊烟绝迹的小村庄,竟然还会有人卖肉汤,她有些不相信。

    孟婆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站在街边,面前是一口硕大的大黑锅,简直比她的人还要大。

    小姑娘的个子太矮,一身破烂麻衣,衣不蔽体,在这数九寒冬的天气,她的一只脚上,竟还只穿着一只草鞋,而另一只脚上,却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她的人长得又干枯瘦小,只得在脚下垫上一块大石头,也才能勉强够得到锅沿,可她却在费力地搅动着一柄大汤匙,显出很努力的样子,汤匙一转,她的身子便跟着一转,教人看得揪心,生怕她会随着大汤匙,掉进锅里,每次加柴,她都要跳下垫脚石,加完柴后,再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状如野猴。

    孟婆驻足,细看良久,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小姑娘,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自己。

    孟婆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向着小姑娘走去。

    小姑娘猛一抬头,见有客人来,一张乌漆麻黑的小脸上,便显露出笑意,随即,又像是有些慌张,说道:“老婆婆,来一碗热汤吧,肉汤,一文钱一碗…”

    孟婆找了个座位,用袖子拂去长条凳上的积雪,将拐杖放在一旁,一边坐下,一边随口问道:“是什么肉啊?”

    小八苦迟疑了一下,神色更显慌张,支支吾吾地说道:“是…牛…猪…猪肉…对…是猪肉…”

    孟婆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我见这村庄荒凉,并不像是有牲畜的样子…”

    小八苦忙抢着说道:“猪是我自己家养的。”

    孟婆会心一笑,道:“小丫头,你家在哪里啊?”

    小八苦警惕地看了孟婆一眼,伸手向远方指去,却并不具体指向哪里,只说道:“就在那边…”

    孟婆又点了点头,也不细问,微笑着,掏出了一文钱,放在锅沿上,说道:“给我盛一碗吧…”

    小八苦极为快速地伸出手,将那一文钱收起,又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身的小布兜里,脸上立刻漾起幸福的笑。

    只见她笨拙地拿起一只缺了口的木碗,小心翼翼地盛起一大勺热汤,她的手似乎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因为紧张,原本一勺满满的热汤,被她抖掉了半勺,可她最后还是添上了半勺,才递给孟婆。

    孟婆接过木碗,热汤混浊,隔着热气腾腾的白雾,孟婆只看到几块似肉非肉的絮状物,漂浮其间。

    孟婆无言微笑,低下头,轻啜了一小口。

    小八苦紧张地盯着孟婆,看着她喝下热汤,拳头紧握,双股战战,似乎已做好随时要逃跑的准备。

    热汤果然很热,由口入喉,再入胃,胃里顿时暖烘烘的,孟婆嚼了一下那所谓的“肉”,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发觉那只不过是几块炖得烂熟的野树根,寡淡无味。

    孟婆缓缓地仰起头,轻轻地向空中吐出一口热气。

    “汤,很暖,肉,很香…”

    小八苦听到这句话,紧张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一张小脸也瞬间漾起笑意,忙道:“好喝吧,这可是我自己家养的猪,肉好得很,我自己都不舍得吃呢…”

    孟婆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轻啜一口。

    雪越下越大,天边雪烟暴起,教人看不真切。

    孟婆望着远方,皱了皱眉头,现在实在是不便动身。

    小八苦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忧虑,便微笑着说道:“老婆婆,您若是愿意,就再坐一会儿,待天晴些了再走。”

    “这样,不会耽误你做生意吗?”

    “不会的,座位还有很多,况且,我这汤,本就不会有很多人买的…”说到这里,小八苦竟低下头,颇为羞赧地一笑。

    “那好吧,如此,老身便叨扰了…”孟婆冲着小八苦拱拱手,以示谢过。

    正在这时,忽地一阵风起,扬起街边尘雪,一名壮汉便踏着雪,自远方走了过来。

    壮汉身披兽皮,腰宽背阔,腰间挎着一把虎头大刀,脚步沉稳有力,一看便是练家子。

    壮汉向这边望了一眼,便举步走了过来,坐下便问道:“小姑娘,可有热好的酒啊?”

    声音粗犷豪迈,似缸瓮一般。

    小八苦显是有些害怕,声音也变得有些发抖,只道:“没…没有酒…只…只有热汤…”

    壮汉显得有些失望,大手一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唉,汤也行,是什么汤啊?”

    “热…热汤…”小八苦的身子已有些颤抖。

    那壮汉猛地一拍桌子,骂道:“放屁!老子又不瞎,还不知道是热汤!老子问你卖的是什么汤?!”

    小八苦好像有些明白过来了,忙支支吾吾地说道:“是…是肉汤…猪肉汤…猪是我自己家养的…”

    那壮汉闻言,有些惊讶,说道:“呦,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还有肉汤,先给老子盛一碗,尝尝味儿…”

    小八苦迟疑着,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说道:“那个…一文钱一碗…先付钱…再…再给盛汤…”

    那壮汉又一拍桌子,骂道:“放屁!老子还能差你钱不成?!少废话!先给老子盛一碗!”

    小八苦不敢抗议,只得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只木碗,给那壮汉盛出一碗,递给他。

    那壮汉满脸喜色,接过木碗,吹也不吹,仰脖便灌了下去。

    谁知,他才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将那木碗扔在地上,热汤洒了一地,遇雪,很快地便冷却下来,凝结成冰。

    “妈的!敢耍老子,用野树根唬弄本大爷,我看你是活腻了吧!”

    那壮汉一步向前,便将小八苦凌空抓在手里。

    小八苦此刻早已支撑不住,痛哭流涕,哀求道:“大爷,您行行好吧,我娘病重,就快要没命了,还在家等着我去抓药呢,大爷,您行行好,就放了我吧,大爷,您行行好吧…”

    那壮汉目露凶光,残忍一笑,狠狠地将小八苦摔在地上。

    小八苦顾不得疼痛,跪在地上,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那大汉不依不饶,飞起一脚,将小八苦踢到街上。

    小八苦滚了三四下,撞到一堵土墙上,摔了下来。

    那壮汉紧随其后,大笑着跟了出来。

    小八苦满脸鲜血,浑身沾满积雪,那仅剩的一只草鞋也不知飞到了哪里,红色的血,白色的雪,交相辉映,却是那样的刺眼。

    小八苦翻了个身,她本想跪起来,接着磕头。

    可是她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在雪堆中兀自挣扎了几下,便趴在了地上,神志已有些不清,嘴里却还在喃喃说道:“大爷…大爷…您行行好…我娘…还在家中…等我…抓药…大爷…您…行行好…”

    那壮汉用脚尖踢了踢小八苦,确认她还没有死,便又一脚将她踢得脸朝上,背朝下。

    小八苦的脸上已被糊上了一层红色的雪,已看不清她的长相,她的神情。

    那壮汉缓缓地拔出腰间大刀,面目狰狞,猛地向下砍去。

    “铛!”

    那壮汉一惊,便见一根拐杖已横在他的刀前,挡住了他的刀。

    孟婆慈祥地微笑着,语调平和,说道:“年轻人,她不过是个小孩子,你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壮汉见孟婆一招接下他的大刀,心中也不免有了几分忌惮,语气也是少了几分先前的张狂,说道:“一个小丫头片子,就算我不杀她,她早晚也会饿死。”

    孟婆微笑着,向着小八苦走去,弯下腰,轻轻地抱起小八苦,说道:“那就等她饿死也不迟啊…”

    那壮汉眼睁睁地看着孟婆将小八苦抱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快,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竟教一个老太婆当街吓住,日后若是传出去,还教自己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那壮汉想到此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握了握手中的大刀,悄悄地跟在孟婆身后,趁孟婆不防备,举起大刀,凌空劈下。

    孟婆斜眼看去,冷笑一声,足下微微用力,身子已凌空荡出四五尺远。

    那壮汉的大刀砍空,砍在青石板上,只激起了几寸飞雪。

    孟婆站在雪中,冷冷说道:“我教你不要赶尽杀绝,实际上,也是在提醒我自己,可你貌似并不领情,如此,那我也不必客气了…”

    恰巧此时,小八苦在孟婆的怀中微微一动,悠悠醒转。

    孟婆神情温柔,低头看着小八苦,轻轻地为她拂去脸上的积雪。

    小八苦语气虚弱,问道:“老婆婆,我死了吗?”

    孟婆笑道:“没有。”

    小八苦的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起来,小八苦脸色一红,轻声说道:“老婆婆,洳儿饿了,洳儿自打出生以来,就从没吃过一顿饱饭,洳儿想在临死之前,吃一顿饱饭,洳儿不想做一个饿死鬼,可以吗?老婆婆…”

    孟婆仰头叹息,重重地呼出一口热气,她的眼睛已有些湿润,在冷风地吹拂下,有些刺痛。

    孟婆微笑着,低下头,竭力地控制着眼中的泪水,柔声说道:“好,洳儿,你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等饭好了,婆婆叫你…”

    “嗯…”

    小八苦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便闭上了期待的眼睛,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

    孟婆用手轻轻地为小八苦拂去脸上的最后一块积雪,接着,便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那壮汉,满脸狞笑。

    “你…你要干什么?!”

    那壮汉本想转身跑去,可他的腿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

    “我孙女说她饿了,想吃一顿饱饭…”

    那壮汉闻言,忙跪在地上,把身上的银两都掏了出来,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婆婆,奶奶,老祖宗!我的银子都在这儿,您老尽管拿去,为小少奶奶买些吃的,买什么都成!只求您老看在我有眼不识泰山的份上,放了我,我就是个屁,不,不,我连屁都不如,我就是坨狗屎,踩我,都怕脏了您的脚,您…”

    孟婆四下张望了一眼,说道:“可这附近并没有酒楼饭铺,也没有卖吃食的地方…”

    那壮汉闻言,眼珠一转,暗露喜色,说道:“无妨,无妨,我去给您老买,您老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去…”

    “可你若是跑了?况且,这时间太久,我孙女等不及…”

    那壮汉忙磕头,磕得满脸是血,喊道:“我对天发誓!绝不敢逃!绝不敢逃!”

    孟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了还在怀中安睡的小八苦一眼,说道:“罢了,不必那么麻烦,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罢,只听“啵”的一声轻响,孟婆已来到那壮汉面前,一把抓起壮汉,凌空一掷,扔进了那口还在沸腾的汤锅里。

    “饶命啊!饶命啊!饶命…”

    那壮汉在汤锅中折腾了三四下,便再没了动静……

    街上雪纷纷,依旧下得很急很密,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几只觅食的野狗顺着香味跑了过来,坐在街上,哈喇子已流了一地,许是它们也已很久都没有闻到过肉香了。

    孟婆微笑着,拿起大汤匙,在汤锅中搅了一阵,舀起一大块肉,扔在街上。

    那几只野狗一下子便围了上来,疯狂地抢食着。

    孟婆看着野狗,看着那兀自漫天飞舞的雪花,幽幽叹道:“看来,人果真不如狗…”

    在这样的荒世之中,人,活得真地不如狗,孟婆现在已有些懂得了黑衣教主,可懂得了,便更觉悲哀……

    小八苦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汤锅中还在熬着肉汤,是真正的肉汤。

    孟婆一见小八苦醒来,便忙给她盛了一大碗肉,递到她的面前。

    小八苦惊喜异常,眼睛放着光,兴奋地说道:“肉!是真的肉!老婆婆,您是在哪弄来的?!”

    孟婆微笑着,一指远方,说道:“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只傻狍子,跑到了我的面前,我便把它打死了…”

    小八苦疑惑地看着孟婆,说道:“竟有这么巧的事?我以前为何从未遇见?”

    孟婆笑着,满脸慈祥,轻轻地摸了摸小八苦的头,说道:“真的,快吃吧,若是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八苦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手抓起一大块肉,就扔进了嘴里。

    “香吗?”

    “香!老婆婆,你也吃!”

    “嗯,婆婆吃过了…”

    小八苦吃到一半,忽然瞪大眼,扔下碗。

    孟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小八苦哭喊着:“娘!”便跑了出去。

    深夜雪冷,小八苦赤着双脚,一口气跑到家,那间低矮漏风的草屋。

    小八苦推门而入,便见她的娘亲,卧于草席之上,身子蜷缩成一团,却是早已没有了呼吸。

    孟婆紧随而入,见到这般场景,忙一把抱住小八苦,眼中噙泪,低声说道:“孩子,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哇…”

    小八苦再也忍受不住,抱着孟婆,嚎啕大哭。

    屋外雪花依旧飘落,洒洒扬扬,万千灯火,依旧明亮的,却已没有几家,这天冰冷,地冰冷,雪冰冷,血冰冷,人心,也早已冰冷……

    “从今往后,你便叫‘八苦’,跟着婆婆,婆婆带你创造一个世界,一个崭新的世界…”

第二百五十一章 神教叛徒

    西域,圣月神教。

    “小…小姐…”

    楚门门众神情惊惶,退后三尺。

    孟婆披头散发,苍白的发,披在肩上,犹如披上了一层苍色的白纱,那柄大汤匙被她拿在手里,横于胸前,一身破烂长袍,无风自动,鼓荡不已。

    楚天莹冷笑一声,道:“这是要拼命了吗?”

    说罢,她便将轻蔑的目光挪向身后的几名楚门长老,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

    楚门长老罩在黑袍之中的头,轻轻地点了点,一闪身,便已蹿到了孟婆的面前。

    孟婆不住地喘着粗气,将那柄大汤匙立在地上,顿时,一道冰冷的金属敲击声响彻大厅,在这寂静无声的氛围之下,刺耳异常。

    孟婆微微抬眼一觑,忽然,她的表情一僵,良久,方垂下眼眸,语气有些怀念感伤,说道:“是你啊,好久不见…”

    此刻,站在孟婆对面的那名楚门长老,也正在用一种悲伤莫名的眼神,在看着她。

    “是啊,好久不见了,我们都已老了…”

    孟婆微微地仰起皓首,忆起旧事,混浊的眼,也不禁变得有些迷离。

    “想不到,他们竟会派你来…”

    那人轻声地笑着,用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尖,孟婆的心却是一动,这是他最爱用的小动作,已经有五十年了,还是没有改掉。

    “是我自己要来的…”

    孟婆不去看他,只说道:“为何要来?”

    那人微微侧过头,看了坐在石椅之上的黑衣教主一眼,又转回头,看了孟婆一眼,说道:“看看她,也想看看你…”

    孟婆的心又是一动,牙关紧咬,一双混浊的眼已更加模糊了。

    “既然已走,又何必再来?”

    那人叹息一声,缓缓地摘掉头上的罩帽。

    孟婆实在不想再看他一眼,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愿再起,可她终是没有忍住,眼珠微微转动,只用眼角余光,快速地瞥了他一眼。

    孟婆的心,就又是一动。

    他果然已不再年轻,身姿也已不再挺拔伟岸,黑须已成苍髯,记忆之中,那张潇洒英俊的脸,现在,只有皱纹横蔓其间,昔年调侃自己是“风流帅”,如今,也只是糟老头了。

    那人看着孟婆,目光柔情,百转千回,轻声说道:“故人之面,当见得…”

    孟婆淡淡地说道:“故人已非故,新人胜旧人,故人之面,不见也罢…”言语间,颇有荒凉哀怨之意。

    那人默默一笑,说道:“你恨我?”

    孟婆听到这话,竟忽然笑了,笑得恣情放肆。

    “失败的人,不配品评他人,更不配,恨他人…”

    那人惨淡一笑,微微侧过身去,轻声说道:“如今,这世道,已很好…”

    孟婆冷笑两声,眼神忽然变得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人,语气冰冷,充满恨意,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好,很不好,似那等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辈,还未杀尽!”

    那人缓缓地转过头,迎着孟婆的目光,毫无畏惧,眼中透着疯狂鄙夷之色,忽然大声喝道:“你们,就一定是对的吗?!”

    孟婆冷笑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令她感到恶心,她已想要吐出来,可她还是保持平静,平静得便像是在说着一件不关己的事。

    “你说,对错,何为对?何为错?我们济世救人,杀奸除邪,救难民于水火,还天下以太平,这!是对?是错?”

    “可你们终究还是邪教,在天下人的眼中,你们终究只是见不得光的邪教,如那阴沟中的老鼠,人人厌恶,人人喊打,便是你们救危扶困又如何?在天下人的心中,只有正派,才是绝对的正义,邪魔外道,终究只是些杂碎,上不得台面,登不了大雅之堂,你们就配,活在阴沟里,活在烂泥里,被人喊打喊杀一辈子,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那人昂起头,猖狂地大笑着,笑得疯狂,变态。

    孟婆默默地看着他,嘴角挂着浅笑,眼中,忽然现出悲伤,淡淡地说道:“别人的看法,真地就那么重要吗?我们是为天下,为天下人,只要这天下太平,是正派,是外道,别人如何想我们,真地就有那么重要吗?”

    那人闻言,猛地低下头,一双眼睛,已变得血红。

    “当然!当然重要!我不想做那阴沟中的老鼠!茅厕中的烂蛆!我要世人都敬仰我!都崇拜我!我要他们跪拜我!为我欢呼!拿我当圣人!当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凭什么我做好事,还不能让他们知道?!凭什么我为他们出生入死,他们却回过头来,诽谤我,谩骂我,将我当做那罪不可赦的魔教孽徒,凭什么?!”

    孟婆幽幽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圣月神教和我,都不能强求…”

    那人却忽然跑到孟婆身边,一把攥住孟婆的手,语气急切,说道:“阿妹,跟我走吧,黑衣教主已死,你又何必苦苦守候,跟我走吧,我跟门主求情,门主会饶你一命的,我们以后浪迹天涯,再不问世事,以后这凡人的死活,都再与我们无关,好吗?”

    孟婆默默地听着这些话,默默地感受着那只手的温度,还是那样的感觉,一切都还是那样的熟悉。

    ——可一切,真地都还是那样的熟悉吗?

    孟婆轻轻地挣脱了那只手,笑道:“我已很老了,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幻想,我的大半生,都已献给了教主,献给了圣月神教,未来于我,早已没有了缘分…”

    那人忙抓住孟婆的手臂,急切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会有的,会有的,还有我…”

    孟婆看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吧,五十年前,你不告而别,加入楚门,五十年后,你随楚门而来,灭我圣月神教,你是叛徒,你我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了教主,为了圣月神教,我也定会将你诛杀于此,以报此仇!”

    “你…”

    那人不由得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孟婆。

    良久,他忽然冷笑两声,继而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啊,五十年了,依旧如此,也罢,为了楚门,我也说不得,只能亲手灭杀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了…”

    孟婆扬起大汤匙,漠然道:“早知如此,又何必虚情假意一番,做那令人作呕之态…”

    那人面露凶残,点了点头,连说道:“好,好,好…”

    一阵冷风乍起,不知是哪里起的风,在场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远方的烛影晃了几晃,光影黯淡,忽明忽暗,终是再也支撑不住,一阵短暂的摇晃后,归于黑暗,四周,便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只有隐隐的呼吸声,轻微可闻,时断时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最烈的烧刀子

    南荒,苗疆。

    月朗星疏,凉风乍起,皱起一池春水;竹枝轻摆,乱石丛生,漾起层层涟漪。

    “三王”杜白苏伫立船头,自从夫人来后,她便像这样一直站着,站了很久。

    湖风清爽怡人,带着丝丝凉意,扬起杜白苏的长发,竟隐隐可见莹白,那是月光的颜色,还是忧愁伤神所致的缕缕白发。

    夫人莲步款款,已走到他的身旁。

    杜白苏斜眼看了一眼,自腰间取下酒葫芦,道:“来一口,上好的烧刀子…”

    夫人撇撇嘴,笑道:“就算是上好的,也还是烧刀子,寻常百姓家都喝得起的烧刀子…”

    她虽然这样说,可还是一把便夺过了那个酒葫芦,取下葫芦盖儿,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香顿时冲入她的鼻孔,刺激着她的神经。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爱喝这最烈的酒…”

    夫人仰起头,将烧刀子倒进嘴里,如喝水一般。

    杜白苏看了看月光湖水氤氲下的夫人,转回头,笑了笑,说道:“你不也还是一样…”

    一坛子烧刀子,装得下一个酒葫芦,夫人一口气便喝了半葫芦。

    烧刀子流入胃中,火辣辣的,夫人不禁打了一个酒嗝,脸上,也是如烧刀子般火辣辣的红。

    夫人将酒葫芦递给杜白苏,望着空中皎白的明月,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她总认为,苗疆的明月,总是要比别的地方更大些,也更圆些。

    夫人的双目有些迷离,她已有些站不稳,便坐在船板上,沐着湖风,倚着桅杆。

    “果然是最烈的烧刀子,难怪你爱喝…”

    杜白苏仰起头,把剩下的半葫芦烧刀子倒进嘴里,然后便坐在夫人的身边,坐得很近。

    “我不光爱喝最烈的烧刀子,还爱着一个最烈的女人…”

    夫人望着波光银白的湖面,不知是烧刀子太烈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的脸更红了。

    “我的儿子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你的头发也已白了…”

    杜白苏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扭过头,惨然一笑,道:“当年,若不是…”

    “你大哥近来可好?”

    夫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杜白苏立刻住了嘴,笑道:“不好,近来,大哥的头发也已白了不少,身体也已越发的不如从前…”

    不知为何,杜白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是一副很高兴的神情。

    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大哥是为苗疆操劳,身体才累垮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杜白苏撇了撇嘴,摆出一副很疑惑的样子,道:“嫂嫂,我怎么说我大哥了?我只说大哥身体越发的不如以前,可,这是事实啊…”

    夫人把头转向一侧,不说话了。

    湖风凉爽,她却醉得更深了。

    “听说你派苗疆五毒追杀我们?”

    夫人悠悠袅袅的声音传来,和着湖风,却如烧刀子的酒味儿一般,**呛人,传入杜白苏的耳朵里。

    杜白苏轻轻地咳嗽一声,似是被烧刀子**的酒味儿呛到了。

    “没错…”

    夫人道:“你应该不是想要杀我,或是杀白凤儿吧…”

    杜白苏叹道:“他们倒是能杀得了算啊…”

    夫人轻笑道:“我也料到,你不会那么蠢,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杜白苏费力地站起身,扶着头,缓了很久,方才摇摇晃晃地走到栏杆旁,双手扶着栏杆,笑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夫人似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仍在眺望着湖面。

    杜白苏接着说道:“你真地要将她带回苗疆?”

    夫人没有侧头,依旧望着湖面中那轮倒映的明月,良久,方才缓缓说道:“她身负南荒蛮凤血脉,是苗疆圣女…”

    杜白苏幽幽叹道:“苗疆圣女啊,若是真地带回苗疆,苗疆各寨定会不遗余力,奋力抢夺,苗疆,要乱了…”

    夫人忽然侧过头,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有我在,我看谁敢抢…”

    杜白苏尴尬地笑了笑,道:“唉,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这性子,还是这般烈啊…”

    夫人一把夺过酒葫芦,倒了倒,却没有倒出一滴酒。

    “还有酒吗?”

    杜白苏笑道:“你若是还想喝,我现在就可以去买…”

    夫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道:“去哪里买?”

    杜白苏一指远方,迎着晚风,陡然喝道:“天地是壶,山川做杯,江河为酒!”

    夫人不禁向他望去,脸上带着讥笑,道:“可是最烈的烧刀子?”

    杜白苏微微一笑,道:“不,是最柔的竹叶青…”

    夫人皱起眉,问道:“为何?”

    杜白苏望着淼淼湖水,幽幽道:“细水长流,天长地久,醇香绵软,回味无穷…”

    夫人不禁笑道:“想不到,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还会喝那最柔的竹叶青,可我还是更爱那霸道浓烈的烧刀子…”

    杜白苏“嘿嘿”一笑,道:“其实,这治国便如饮酒…”

    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道:“哦?你可说来听听…”

    杜白苏便扬起手臂,慷慨陈词。

    “治国,治人,需以德服人,便如饮那竹叶青,小口啜饮,慢品慢酌,方能收买人心…”

    夫人不禁一笑,道:“若是刁民闹事,聚众谋反,你那竹叶青,可还饮得下去?”

    杜白苏笑道:“人若是总喝一种酒,也难免会乏味的…”

    夫人举起酒葫芦,道:“所以,这个时候,就要饮那最烈的烧刀子,换换口味了?”

    杜白苏点点头,道:“没错,可烧刀子实在不宜多饮,会喝醉且不说,主要是会伤身…”

    黑夜中,夫人的眼睛猛地闪过两道精光,再无半点混浊迷离之态。

    “你是在劝我,对付那些人,要多采用怀柔之法?”

    杜白苏道:“怀柔为主,霸道为辅…”

    “若他们也是一群刁民呢?”

    杜白苏冷笑两声,道:“天若是太冷了,便少不得要喝几口烧刀子暖暖身子了…”

    夫人忽然站起身,却仍旧有些摇晃,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杜白苏忽然转过头,定定地盯着夫人,月光下,他的眼神中竟隐隐有些哀伤。

    “我只希望你能够记住,我们同为苗疆后裔,不应为了一个外人,坏了同胞之谊…”

    夫人目光一凛,冷笑道:“我会请他们喝竹叶青的,可若是他们不爱这竹叶青,那我也便少不得要请他们喝烧刀子了…”

    杜白苏自夫人手中轻轻地拿过酒葫芦,挂在腰间,一跃身,便已站在湖面之上。

    夫人喊道:“你去哪儿?”

    杜白苏一扬手,喝道:“天下!”

    夫人道:“你不随我回去吗?”

    杜白苏微微侧头,道:“我会化作这山川,河流,以身作酒,陪你,如何?”

    夫人的脸又红了。

    “你走吧!”夫人大声喊道。

    “我当然要走…”杜白苏嘴角轻挑,微微含笑。

    月光下,湖面上,一人踏波而行,白衣白剑,飘然若仙。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

    杜白苏的声音和着晚风,已经听不大清了。

    “相煎何太急…”

    夫人望着山川,望着镜湖,望着明月,望着那个已远去的人,喃喃低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孟婆之死

    西域,圣月神教。

    西域的深夜,寒冷异常,滴水凝冰。

    大厅内阴森寂寥,缄默无声,只余台阶之上的那口大汤锅,热汤滚沸如初,雾气氤氲缭绕,如九霄凌云之上,王母娘娘瑶池西畔,乱花丛生,美辰美景,美不胜收。

    众人相互望着,身形却隐在其间,教人看不真切。

    孟婆手持汤匙,隔着雾气,望着那人,轻声说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念初,穆念初…”声音透过白雾,传了过来,传到孟婆的耳朵里。

    “念初,念初,多么美的名字啊,你可还记得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孟婆喃喃低语道。

    那人不说话了,隔了半晌,方才低声地说出一句话。

    “是你…”

    孟婆轻声笑道:“想不到,你竟然还真地记得,那你可还记得,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寓意为何?”

    那人道:“顾念心安,不忘初心…”

    孟婆厉声道:“那你如今可做到了?”

    那人闻言,没有说话,却忽然冷笑一声,接着轻声叹道:“我的心,早在你五十年前拒绝我的那一刻起,便已死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初心…”

    孟婆一怔,目光低垂,轻声道:“你果然还是不曾放下…”

    那人惨然一笑,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子上去。

    “放下,谈何容易,你教我如何放下?”

    孟婆望了一眼汤锅,幽幽道:“黎民疾苦,还比不得儿女情长吗?”

    “我不是黎民吗?”那人道。

    孟婆便不说话了。

    “若是连我心爱之人都难得到,天下黎民死活,又与我何干?人,不应是先爱自己,再兼爱他人的吗?”

    孟婆摇了摇头,道:“我本以为你是悬崖边招摇的一株小草,我伸伸手,便可以将你拉回,不曾想,你早已经成长为一棵根深蒂固的老树,现在,便是我用斧子砍,用锯子锯,你也断然不会回头了…”

    那人喟然叹道:“五十年了,太久了,久到我早已忘了自己,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活了…”

    “此时回头,仍犹未晚…”

    那人闻言,微低下头,嘿然一笑,道:“五十年了,星辰变换,日月穿梭,人无再少年,太晚了…”

    “小姐…”

    一名黑衣人悄然来到楚天莹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楚天莹蛾眉紧蹙,面色凝重,良久,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黑暗中,一柄尖刀便向着孟婆,悄无声息地刺了过去。

    孟婆大惊失色,欲回杖去挡,哪知那柄尖刀诡异非常,刀尖微微下沉,竟错过汤匙,自下至上,斜撩了上去。

    这一招,孟婆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下了,当下心一横,举杖便当头劈了下去,势必要来个鱼死网破。

    当那刀还没有刺进孟婆的身体,孟婆的大汤匙也还没有敲烂来人的脑袋,便已有一个人,飞身向前,一脚踢开了来人的刀,一手擎住了孟婆的大汤匙。

    “血鹭长老,你这是做什么?”

    穆念初挡在孟婆身前,冷眼看着来人,厉声说道。

    血鹭长老冷笑道:“你要杀便杀,像你俩那样,卿卿我我,磨磨蹭蹭,要不要我再给你俩摆上茶桌,供上鲜果,你俩花前月下,耳鬓厮磨…”

    “住嘴!”

    孟婆见他竟说得如此不堪,当下大怒,抡起大汤匙,便向着血鹭长老砸了过去。

    血鹭长老喝道:“来得好!”

    说罢,横刀在前,欲跃身去挡。

    却已有一人抢先一步,挡在孟婆身前。

    大汤匙凌空顿住,孟婆冲着穆念初吼道:“你干什么?!给我滚开!”

    穆念初看着孟婆,神态平和,温柔一笑,道:“对付这种人,我来就可以,你在一旁坐着便可…”

    孟婆闻言,二话不说,放下大汤匙,便寻了一级石阶,坐在上面,嘴里还嘀咕着:“你若是不能杀了他,我便杀了你…”

    穆念初回过头,冲着孟婆笑了笑,道:“放心,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孟婆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血鹭长老神情不悦,厉声喝问道:“你是想要公然反叛楚门吗?”

    穆念初冲着远处的楚天莹深施一礼,随即转过身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血鹭长老听到这话,不怒反笑,笑得阴森邪气,连道:“好好好,今日,我便要教你看一看,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穆念初闻言,心道不好,忙后退一步。

    血鹭长老身子凌空一跃,跃起三四丈,而后便如一只白鹭般,俯冲了下来。

    穆念初凝血成刀,眼睛紧紧地盯着血鹭长老,显然是想要硬撼。

    谁知,血鹭长老身子降到一半,竟然凭空消失了。

    穆念初瞳孔骤缩,只觉身后一阵异动,便听见一道阴森残忍的讥笑声。

    “你好啊,穆长老…”

    穆念初回身便是一刀,却砍了个空,血鹭长老早已不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大厅中,便回荡着血鹭长老阴森诡异的笑声。

    “鹭影移魂步…”

    在场众人无不惊叹失色,竟是久已失传的“鹭影移魂步”,施展此步,血鹭长老身形诡异莫测,再加之,大厅之中本就空旷昏暗,若是隐在黑暗中,更加难以寻到踪迹。

    只短短片刻功夫,穆念初的额头上便已沁出细汗。

    可血鹭长老似乎并不急于杀死他,反而是与他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一会儿忽然闪现在穆念初的身后,冲着他的后背砍上一刀,一会儿又趁其不备,在其大腿之上,划上一刀,偏偏穆念初对其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穆念初气喘吁吁,身上,已多了二十余道伤口,虽都不致命,可这些伤口若不及时处理,血流不止,便是如此,穆念初早晚也会流血而亡。

    大厅之中,又响起血鹭长老的大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卑鄙下流的声音。

    “唉,老子玩累了,我看那边那个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甚是可爱,嘿嘿嘿…”

    孟婆闻言,神情剧变,猛地站起身,怒喝道:“尔敢!”

    小八苦张大眼睛,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

    “噗…”

    是快刀入体声。

    “哎呀呀,你个死老太婆,老子还不想杀你,你却偏偏要来送死…”

    血鹭长老猛地抽出快刀,一道鲜血便随即飙射而出。

    小八苦愣愣地看着孟婆,看着孟婆身上那个仍在不断淌着鲜血的伤口,一动不动,眼神迷茫,似是被吓傻了。

    “阿初!!!”

    穆念初已踉跄着爬了过来,一把抱住孟婆的身子。

    小八苦嘴唇翕动,眼中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那是一种悲伤莫名的神色,她慢慢地伸出手,她也想轻轻地碰一碰孟婆的手,却被穆念初一脚踢开。

    “滚!小杂种!都是因为你!我的阿初啊…”

    孟婆缓缓地睁开双眼,看了看穆念初,又看了看小八苦,笑了笑,轻声说道:“不可,她还小,我若死去,她便再无人照顾…”

    穆念初摇着头,一双昏花的老眼,变得模糊,吼道:“这个小杂种既是你自己捡来的,就要你自己照顾她!”

    孟婆看着穆念初,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你本性不坏…”

    穆念初忙说道:“我坏!我都坏到骨子里了!我还等着你亲手来取我的性命呢!”

    孟婆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碰了碰穆念初的脸颊,为他拂去一滴老泪,笑道:“我也想…亲手…取你的性命…可我…已做不到了…”

    穆念初紧紧地攥着孟婆伸出的那只手,低着头,低吼道:“你能做到…你能做到…”

    眼泪落到孟婆的眼睛里,孟婆不由得眨了眨眼,侧过头,冲着小八苦招了招手。

    小八苦早已哭得不能言语,孟婆便微笑着,轻轻地摸了摸小八苦的头,又攥住小八苦的手,喃喃道:“小八苦,你要记住,人生八苦,世人难避,你要活下去,渡世人,从今往后,你便是孟婆…”

    小八苦点头。

    孟婆便又望着穆念初,轻声说道:“下辈子,找个好时辰,娶了我吧,我想穿一次嫁衣,坐一次花轿…”

    穆念初哽咽道:“好…”

    孟婆满足地笑着,看了看小八苦,看了看穆念初,又看了看黑衣教主,眼中带着无尽的感伤与挂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终是,再也没了气息……

    穆念初轻轻地摸了摸孟婆的脸颊,眼中柔情百转,而后脱下自己的长袍,盖在孟婆的身上。

    “照顾好她…”

    穆念初缓缓地站起身,神情冷漠,看了小八苦一眼,冷声说道。

    而后一言不发,走到楚天莹面前。

    护卫立刻将穆念初围住,怒目相向。

    穆念初冷眼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楚天莹。

    楚天莹面无表情,亦在看着他。

    “穆某感念楚门,多年不弃之恩,无以为报,本欲献此余生,报效楚门,可是今日,血鹭杀我挚爱,此仇,不可不报…”

    穆念初说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深施一礼,转身,向着血鹭长老走去。

    自始至终,楚天莹的神色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在穆念初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转瞬即逝。

    血鹭长老看着穆念初走来,脸上泛起得意的笑,说道:“呦,老姘头死了,便要来与我寻仇吗?”

    穆念初淡淡道:“血鹭,你杀吾爱,我便是拼上这条老命,也定不能饶你…”

    血鹭长老闻言,立刻摆出一副令人生厌的神情,道:“呦,我好怕怕呀,穆念初,你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与我动手,是想与你那老姘头黄泉路上好结伴吗?”

    穆念初冷笑着,忽地扯掉衣襟,露出一副干瘦的身躯。

    血鹭长老讥笑道:“呦,打不过别人,便要脱衣服,你说你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老不知羞啊?”

    穆念初不看他,也不说话,微眯双眼,似在低声默念着什么。

    渐渐地,穆念初的体温越来越高,皮肤也已发红,他周身的空间似乎已变得有些扭曲。

    血鹭长老脸上的笑意也已越来越小,终至消失。

    他已忍不住大声地吼起来:“血祭**!你疯了!”

    穆念初终于睁开了双眼,冷笑道:“老夫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不过,要是能在死的时候带上你,老夫也就满足了…”

    血鹭长老已施展“鹭影移魂步”,来至穆念初身前,欲打断其施法。

    穆念初暗中冷笑,反手,却将血鹭长老的双手死死抓住。

    血鹭长老一惊,咆哮道:“这不是血祭**,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穆念初的身体猛然爆发出一团红光,继而转炽,随着一声巨响,消散不见。

    大厅之中顿时乱作一团,山摇地陷,飞石爆起。

    良久,方才恢复平静。

    烟尘之中,便听得一人咳嗽不止,嘴里喃喃骂道:“疯子…疯子…竟然自爆血脉…疯子…”

    待烟尘散尽,众人便看见一个人灰头土脸,从乱石丛中爬了出来,正是血鹭长老。

    此刻,血鹭长老衣衫尽裂,发鬓松散,蓬头垢面,浑身是血。

    “妈的,幸好老子临行前穿上了软猬甲,不然,这一下,还真要了老子的命…”

    说罢,血鹭长老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忽然大声笑道:“哈哈哈,穆念初,你费尽心机,要杀了老子,老子却偏不死,哈哈哈…”

    而后,他忽然将目光转向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八苦,狠声道:“臭丫头,都是因为你,老子今天定要杀了你…”

    小八苦背靠着墙壁,惊恐地望着血鹭长老,手里,握着一把早已折断了的短刀。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李石

    西域,圣月神教。

    今夜,甚是严寒,圣月神教的大厅外已飘起雪花,几朵雪花透过大厅之中的一处缝隙,被寒风裹挟着吹了进来,楚天莹望着那缕缕冬雪,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今日,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她的心头,如一张黑色的大网,缠绕着她的心,扯不烂,剪不断,挥之不去。

    她不由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热气在寒冷的夜空中,立刻凝成一道白雾,袅袅升起,须臾而散。

    血鹭长老已走到了小八苦的面前,那个小女孩,楚天莹已看了她许久。

    ——不如放她一条生路吧,毕竟,她还只是个小孩子,还根本不懂得人心鬼域的那些丑恶伎俩。

    想到这里,楚天莹不禁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若是父亲在这里,他一定又会教训自己妇人之仁了吧。

    楚天莹回过头,她望了望来时的入口,神色竟有些焦急,她已有些不耐烦,这一次,她已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还不知楚门家中情况如何。

    想到这里,楚天莹已不由得有些担心。

    “血鹭长老,快些解决…”

    血鹭长老闻言,回过头,冲着她微微地笑了笑,便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狞笑着,向着小八苦砍去。

    ——一切都结束了。

    楚天莹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缓缓地转过身,众人恭敬地侍立两旁,可她的一只脚还没有迈出去,便听见了一声惨叫。

    不是小女孩的惨叫声,是男人的惨叫声,这声音,她还很熟悉。

    楚天莹猛地转过身,便看见一个人站在小八苦的身前。

    那是一抹漆黑的影子,魁梧强悍,仅是站在那里,便教人不得不生出一丝畏惧。

    他的手中拿着一杆大枪,那杆大枪,简直比他的人还要高。

    此刻,那杆大枪的枪尖上,正挑着一个人,一个已半死不活的人。

    那是血鹭长老。

    血鹭长老兀自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再动了,鲜血,顺着那杆锈迹斑斑的大枪流下来,流到那人的手上。

    那人一抖大枪,便将血鹭长老扔到一旁,再一抖大枪,枪杆上的锈迹登时剥落,露出里面的精钢纯白之色。

    那人轻轻地抚摸着大枪,目光温柔而怜惜,便像是在抚摸着恋人的脸颊。

    那人回过头,看了看小八苦,又看了看早已瞑目的孟婆,神情恭敬而慈悲,轻声说道:“人可杀,传承不可绝…”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看孟婆,而是怔怔地盯着坐于石椅之上的黑衣教主,眼神闪烁不定,一言不发。

    “你是什么人?”

    人群之中,已有人在大声喝问。

    “这世上,不怕死的人,总是有很多,愚蠢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那人喃喃自语,目光,却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黑衣教主的脸。

    而方才问话的人,显然是楚门中地位颇高的人,这一点,不光是从他那已花白的发须之间就已看得出来,更是因为,他竟然未请示楚天莹,便一个人,走了出来。

    “你又是何人?”

    那人还是没有回头,也许在他的眼中,一个死人,都要比他更好看。

    “吾乃西域楚门血猿长老…”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昂首挺胸,气派十足,更是骄傲非常。

    那人默默地点了点头,终于回过头来,却只是极快速地瞥了一眼,便又转过去。

    “那边站着的那个小姑娘是谁?”那人问道。

    “那是楚门的四小姐,楚天莹…”

    血猿长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不耐烦,似乎是觉得,在自己的面前,问一个小姑娘,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那她可是你的主子?”那人又问道。

    血猿长老回过头,看了看楚天莹。

    楚天莹的脸色已有些不悦,可她却一句话也没说。

    “是…”

    良久,血猿长老方才说出这个字,看起来,他的神情已更加懊恼。

    “既是你主子的一条狗,你的主子还没有发话,叫你去咬人,你却焉敢在此狺狺狂吠?!”

    “你…”

    血猿长老的脸色已更显苍白,一头苍白的发,发根处,竟隐隐有发红的迹象。

    “吾乃西域楚门长老,当年随老门主征战沙场,老朽不敢妄言,楚门今日的一半江山,都是我随老门主打下来的,便是当今楚门门主楚平天,见到我的面,都要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叔叔’,至于那个小丫头,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叫我一声‘爷爷’,都不为过…”

    楚天莹的脸色已越发苍白,可她仍旧低着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人冷笑道:“说到底,你今日所有的荣耀,所有的骄傲,都还是楚门给你的,若是没有楚门,你只不过是一个黄土埋半截身,已要进棺入土的糟老头子而已,可你今日却敢在此大放厥词,说什么楚门江山有你一半,你还要别人叫你‘爷爷’,可见,你实乃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这样的人,楚门能容,若是在我身边,我早一枪将你戳个透心凉,送你见阎王去了…”

    “你…”

    血猿长老浑身发抖,已被气得说不出话,他不由得将惊恐的目光,望向楚天莹,却见楚天莹也正在看着他。

    他的心当下就是一紧,忙道:“少主,你休要听他花言巧语,妖言惑众,我…”

    “够了!”楚天莹语气冷森。

    血猿长老忙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

    楚天莹默默地走到他的身前,淡淡地说道:“滚下去…”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血猿长老说罢,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方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

    那模样,便如一条做错事的狗,生怕主人拿起锁链菜刀,将他放血吃肉。

    楚天莹站在那人的身前,定定地看着那人。

    那人也不得不回过头来,看着楚天莹。

    楚天莹便恭敬地对其深施一礼,道:“手下无礼,让您见笑了…”

    那人一笑,将大枪插在地上,摆摆手,说道:“无妨,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仗势欺人的狗脸…”

    楚天莹道:“楚门势大,仗势欺人的,又岂止他一人,不过,普天之下,这也在所难免…”

    那人看着楚天莹,良久,方道:“你是这群人的首领?”

    楚天莹一拱手,答道:“吾乃楚门四小姐,楚天莹,奉父亲之命,前来剿灭圣月神教,不知,您是何人?”

    那人幽幽叹道:“我只是一个闲人…”

    楚天莹道:“那您又为何会在此处?”

    那人目露回忆向往之色,答道:“我与这黑衣教主旧时相识,此番前来,只为见她一面…”

    楚天莹不禁看向黑衣教主,目光悲悯,道:“可她已经死了…”

    那人叹道:“我知道…”

    随即便又是一笑,道:“可我还是见到她了…”

    楚天莹道:“你已满足?”

    那人别过头去,目光莹然,笑道:“我已满足…”

    楚天莹道:“既已满足,又为何要杀我楚门长老?”

    那人一指血鹭长老的尸体,道:“你说的是他?”

    楚天莹点点头。

    那人道:“那他又为何要杀这小姑娘?”

    楚天莹目光凛然,道:“魔教余孽,留不得,该杀…”

    那人又向小八苦的身边靠了靠,道:“我若是想保她呢?”

    楚天莹疑惑道:“这个小姑娘也是你的故人?”

    那人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她…”

    楚天莹道:“既然未曾见过,又为何执意要保?”

    那人微笑道:“可她毕竟是我故人的人,为我的故人保下这一个人,也算是我,为我的故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不为过吧?”

    楚天莹思忖良久,摇了摇头,道:“不为过…”

    那人微笑着,看着楚天莹。

    楚天莹亦微笑着,看着他。

    “所有人!撤!”

    楚天莹吼出这一句话,冲着那人作了个揖,转身便走。

    楚门众人皆用狠厉的目光看着那人,虽愤懑难平,可楚天莹既已下令,他们又焉敢违抗?只得悻悻然,转身向外走。

    楚天莹走出三步,突然停下身,转头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那人答道:“李石,木子李,石头的石…”

    楚天莹点点头,道:“好,晚辈记下了,他日若是前辈有空,还望来我楚门做客一叙,我楚门,定竭诚恭候…”

    李石笑道:“好,若是有空,我李某人,定登门拜访…”

    楚天莹又点点头,向着出口走去。

    “哼!你杀我兄弟,少主能饶你,我却断不能饶你!受死吧!”

    一声断喝,一道人影,已向着李石,疾驰飞去。

    李石嘴角轻挑,猛提大枪,一枪,便磕开了来人的剑。

    楚天莹一惊,忙转回身,只见一道灰影已与李石缠斗在一起。

    楚天莹认得那人,那是楚门的血鸢长老,与血鹭长老素来交好,平日里以兄弟相称,他此去,定是要为他的兄弟血鹭长老报仇。

    楚天莹当下喝道:“血鸢长老!快住手!”

    可血鸢长老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楚天莹的话。

    只见他的一柄长剑,上下翻飞,剑气纵横,比之血鹭长老,确实是要强上不少。

    可李石不慌不忙,剑来枪挡,剑去枪击,游刃有余,一看便知,未尽全力。

    两人又斗上三十余回合,李石见血鸢长老毫无停手之意,来势反而愈加凶猛,当下,也是没有了耐性。

    李石又挡下一剑,冷冷道:“你既来寻死,今日,我若是不杀了你,倒显得我怕了你…”

    话音刚落,李石转守为攻,一条大枪,左突右闪,上扫下荡,只十余回合,便已打得血鸢长老毫无还手之力。

    楚天莹见势不妙,毕竟,方才已死了一位楚门长老,若是再死一位,对于楚门来说,会是一个无法弥补的代价,当下忙喝道:“李石前辈,烦请给晚辈个面子,放过他,可好?”

    李石闻言,大枪微微一顿,道:“好,我今日,就给你个面子…”

    说罢,收枪而立。

    血鸢长老喘着粗气,通身是汗,面目狰狞。

    李石已不再看他,转过身,扶起小八苦,笑道:“走吧…”

    血鸢长老神色变幻不定,手中剑,握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他已萌生退意。

    可他目光下垂,看到血鹭长老惨死的面容,目光便不由得陡然一坚,觑准李石转身的空当,长剑猛然刺出。

    “不可!”

    楚天莹的喊声已传来,可他却已顾不得那么多。

    “噗!”

    李石冷冷地看着血鸢长老,看着他的鲜血缓缓流出,身子慢慢变冷,瞳孔渐渐变得涣散,枪尖一抖,便将血鸢长老掷于地上。

    楚天莹已跑了过来,她看了看血鸢长老,又看了看李石,眼中,是一种莫名的,无法言说的神采。

    良久,她转过身,道:“走!”

    她的声音,便像是一块没有温度的寒冰。

    可这一次,却没有一个人动,众人都在看着血鸢长老,看着李石。

    “你们难道想…”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楚天莹的肩膀上。

    楚天莹不由得一惊,抬头望去,便看见一道熟悉的面容。

    “二哥…”

    楚天莹现在不想问楚天将为何会在这里?不想问他楚门家中情况如何?她只想像小的时候那样,抱着二哥,好好地痛哭一场,可她只是低下头,抽抽鼻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毕竟,她也已不再是小孩子,虽然,她还并未到成人的年纪。

    楚天将却还是像小的时候那样,轻轻地摸着楚天莹的头,笑道:“四妹,我楚门无故阵亡两位长老,若是就这般走了,大家心中会不舒服的…”

    楚天莹轻轻地推开楚天将的手,抬起头,道:“可他们…”

    楚天将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宠溺的神色,道:“我知道,我知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疯子要杀人了

    楚天将慢慢地走到李石的面前,步伐缓慢而沉稳,神态轻松而写意。

    他的腰间挎着一把长剑,剑身赤红,如血一般的红。

    他也依旧穿着那件半红半黑的长袍子,头上戴着那顶森白的高帽子,在这灯火昏暗的大厅之中,愈显阴森。

    在他看到李石的那一刹那,脸上神情立刻变为一种因痛苦而呈现的扭曲,目光也变得悲戚而哀婉。

    李石目露好奇地看着他,似乎他也从来没有遇见过,更是未曾想到过,在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怪异的人。

    “你是何人?”

    在他们两个人对峙了一柱香的时间过后,李石终于还是率先开了口,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再继续看着楚天将那张苦兮兮的脸。

    楚天将愣愣地看着他,目光又变得呆滞起来,似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你是何人?”

    李石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楚天将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先是低下头,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叹气叹得很重,就像是要把全身的哀气,都叹出来一样。

    “我是一个要死的人…”

    良久,他方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李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别离的过程,遇见未见的,失去已有的,只是,你这般小的年纪,本不必为此忧愁…”

    楚天将怔了怔,道:“看来,对于生与死,你看得很开…”

    李石笑了笑,道:“并非我看得开,只是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看淡了…”

    楚天将又问道:“那你可曾想到过死亡?”

    李石摸着下巴,思忖良久,笑道:“我方才在想,你究竟还是不是一个孩子?”

    楚天将反问道:“你觉得呢?”

    李石又细细地打量了他很久,方道:“依我看来,你若不是一个侏儒,便应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可我又想不明白…”

    楚天将道:“你想不明白什么?”

    李石目光炯炯,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何总是纠结于死亡?这不该是你现在应想的东西…”

    楚天将持剑而立,叹道:“人早晚会有一死的,人到了垂暮之年,也是早晚都会想到死亡的,早想是想,晚想是想,我只不过,是想早点想明白罢了…”

    李石笑道:“对于死亡这种东西,想是想不明白的,也许某一天,你看到一朵鲜花,开了又枯萎,一场春雪,降落又融化,小草复生,枯柳逢春,你就会有一刹那的顿悟,也许到那时,你就会明白,死亡,究竟为何物…”

    楚天将闻言,沉默了许久,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可曾想到过死亡?”

    听到这话,李石便抬起头,望着大厅之中那一处细小的缝隙,看着雪花飘进,又飘出,说道:“其实这一点我与你很像,我在很小的时候,也曾想到过死亡,那时我天天爬到山顶上,看着朝阳升起,夕阳西下,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可我终究还是想不明白,死亡,究竟为何物?直到后来,我见过越来越多的人,死在我的面前,这些人里,有我的至亲,有我的朋友,也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爬到山顶上,去看朝阳与夕阳了…”

    楚天将喃喃地问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李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呼出,道:“心会很痛,会很悲伤,可偏偏却又无可奈何,那是一种孤独的无力感,有时会很鄙夷自己,厌弃自己的弱小,咒骂自己的无能为力,可后来,就不会再怨恨自己了…”

    楚天将目光熠熠,道:“为何?”

    李石笑道:“你若是一只蚂蚁,却偏偏想要去撼动大树,你失败了一次,失败了两次,当你失败了无数次之后,你还会执着于撼动大树吗?”

    楚天将急道:“为何不?”

    李石微微一笑,道:“你有过失败吗?”

    楚天将思索片刻,道:“很少,几乎没有…”

    李石叹道:“也许当某一天,你失败过一次,或是失败过很多次,你便会明白,我今日对你所说的话了…”

    楚天将摇了摇头,反问道:“可人失败了,若是就此认输,不会显得很没有骨气吗?”

    李石苦笑道:“我问你,一个人,被人废去了双手双脚,可他却立志要成为武林第一的剑客,他该如何做?”

    楚天将道:“刻苦练剑!”

    李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可他双手已被人废去,如何持剑,如何练剑?”

    楚天将没话了,很长时间,才说道:“总会有办法的,他可以练气,成为一名练气师…”

    李石道:“可他的志向,却是要做武林第一的大剑客啊,若是改去练气,岂不是背离了他的初衷?背离了他的志向吗?”

    楚天将不说话了,他实在是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李石低首俯身,叹道:“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人生,不过就是在人成长的时候,丢弃一些不适合自己的,保住一些适合自己的,又会发现许多自己以前未曾发现的,更加适合自己的,一边行走,一边失去,一边失去,一边拥有,这就是成长,也就是人生啊…”

    楚天将忍不住问道:“你可曾失去过?”

    李石闻言,便又仰首向天,目光不由得向着石椅之上的黑衣教主斜了斜,叹道:“我失去的,已太多…”

    楚天将道:“可曾后悔?”

    李石苦笑,道:“悔不当初,可也只能后悔…”

    楚天将道:“为何不挽回?”

    李石道:“你能让一个已死的人,死而复生吗?”

    楚天将低下头,道:“我不能…”

    可紧接着,他便像是又想起什么,忙说道:“我记得南荒苗疆有一种门派,能够使人死而复生…”

    李石睨着眼,冷冷道:“苗疆赶尸派,可他们的功法,只能复活死人的身躯,将人变成行尸走肉,将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那样的复生,也能被称之为复生吗?”

    楚天将喃喃道:“的确,人死了,便是死了…”

    李石道:“人活着,便是受苦,每天都要努力而痛苦地生存,天地之道,不过如此,人与禽兽,皆为生存,死亡,并不可怕,可既要痛苦地活,有时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

    楚天将道:“这样说,我每杀一个人,便是助一个人脱离苦海了?那我岂不是救世主?”

    李石眯起双眼,看着楚天将,道:“虽说人生来痛苦,可每个人生存的权利,却是老天赋予他们的,他们若是想活,若是想在这无涯苦海中继续挣扎,那我们便无权干涉,蝼蚁尚且偷生,身为万灵主宰的人,又岂会免俗…”

    楚天将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石道:“万物,本就是刍狗…”

    楚天将道:“我不甘做刍狗…”

    李石道:“是人,又怎会甘心做刍狗?可老天若是想要杀人,弹指之间,便可教一座城池,化为齑粉,区区微弱人力,怎可与昊天争辉?”

    楚天将道:“天能杀人,人,也能杀人…”

    李石道:“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人杀人,人吃人,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个人,若是没有做好这种觉悟,那他便是死了,也是毫无价值的…”

    楚天将盯着李石,道:“你相信,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是有使命的吗?都是有自己一定要完成的事吗?”

    李石点点头,道:“我相信,若无相欠,怎会相见,前生未尽的缘,今生来续,前世未了的情,今世来了,上辈子欠下的债,也要这辈子来偿…”

    楚天将道:“你说的,终究只是些小情小爱,我说的,却是这天下大事…”

    李石道:“一个人,拥有多大的能力,便要为天做多大的事…”

    楚天将道:“你觉得我的能力有多大?”

    李石便又眯起眼睛来看他,反问道:“你的使命是什么?”

    楚天将笑道:“我只是一个不甘做刍狗的人,仅此而已…”

    李石道:“每一个不甘做刍狗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会很惨,会连刍狗都不如…”

    楚天将冷笑道:“人,生来痛苦;天,生来寂寥,若是没有一个人,陪天玩一玩,那,天,岂不是会很无趣?”

    李石道:“你真地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楚天将抬头望天,道;“所谓生死,不过就是生的想生,死的甘死,仅此而已…”

    李石道:“你是一个疯子…”

    楚天将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李石道:“可他们未必懂你…”

    楚天将又笑道:“天,既生而寂寥,作为天的对手,我又岂敢贪欢?”

    李石摇摇头,苦笑道:“我与疯子,实在是无法交流…”

    楚天将冷笑道:“那好,现在,疯子要杀人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模一样的招式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大厅中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楚门众人的热情都已被燃起,已被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少年,楚门最强的男人燃起。

    楚天将。

    楚门中人称他为疯子,他自己也称自己为疯子,他最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便是“死亡”,可他却总是赐予别人死亡,自己安然无恙。

    对于这个楚门的战神,楚门弟子对其唯有臣服与信任,那种信任,甚至于超过对楚天莹的信任,仅次于楚平天。

    当楚天将走到李石的面前,楚门弟子屏住呼吸,可随即便谈笑自若,因为他们根本不必紧张,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楚天将从未败过,哪怕敌人再强,他也从未败过。

    他总是能够带给别人希望,在楚门无数次的生死边缘间,将楚门拉回,他是楚门的恩人,更是他们所有人的恩人,哪怕他一心只想着死亡,可众人却是绝对不会让他去死的,便是真到了他非死不可的那一天,他们也会冲上前去,挡在他的面前,挡住屠刀、暗箭,一如昔日,他挡在他们的身前,为他们争来生的希望。

    “来吧,让我看一看,当今的青年才俊,有没有没落…”李石一抖大枪,一朵极漂亮的枪花,便闪现出来。

    “你会看到的…”楚天将张开右手,血气缭绕,须臾,凝成一杆长枪,枪尖微挑,一朵血色枪花便也呈现在李石眼前,与李石的那朵枪花,一般无二。

    李石看着那朵血色枪花,神色间,有些诧异,又像是有些欣喜。

    “你会用枪?”

    楚天将微微一扬头,神情傲慢地说道:“你会用什么,我就会用什么…”

    李石更感诧异,道:“哦?看你为人,并非像是会说大话之人…”

    楚天将撇了撇嘴,道:“我从不说大话,因为,我说的话,从来不会做不到…”

    李石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道:“事以专精为佳,我倒不会怀疑你手段高明,天赋异禀,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可,武道冗长,如乱川险沟,还是择一而终,方能安然通行啊…”

    楚天将大笑三声,高声道:“所以,我才会降临武道,只为让你们知道,你们,终究只是凡人,妄想以凡人之姿,触碰武道之基石,便犹如痴人说梦一般…”

    李石的目光渐渐冷下来,他的脸色也已变得阴沉似水,握着大枪的那只手,不由得紧了紧。

    “那便让我这个凡人,来领教领教你这天人之姿吧…”

    “承让…”楚天将一拱手,大枪横在胸前。

    李石冷冷道:“老夫虽是凡人,但念在尚且年长你几岁,便让你先出招,如何?”

    楚天将笑道:“不必,你只需出招便可,若是我挡不下,便算我输…”

    李石的眉毛微微一蹙,心道:“好狂妄的小子,也好,我先出手,一招便制服了你,也好杀杀你的傲气…”

    想到这里,李石也不客气,微微躬身,双足蹬地,枪尖向前,一出手,便用上了“蛟龙出海”,直捣楚天将面门。

    这一招,虽简单,实则变化多端,最是诡异。

    枪尖直捣面门,只是虚晃一招,随机应变,若是敌人蹲下身子,枪尖便顺势向下刺去,若是敌人向两旁闪开,枪身一荡,便可扫到敌人,若是敌人向后退去,便将大枪掷出,如闪电一般,顷刻之间,便可教敌人命丧枪下。

    昔年,李石只用这一招,便教不知多少武林好手死于自己的枪下,今日,李石并不想杀这少年,只为教训他一下,让他心惊胆跳,吓一吓他,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往后时节,收敛收敛,便可了。

    反观楚天将,暗中轻笑,不退反进,整个人,竟迎着枪尖奔了过去。

    李石心头一惊。

    ——这是什么打法?不要命了吗?

    可他的枪既已刺出,又焉能有收回之理?

    因此,也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刺去。

    可他随即转念一想,这少年,看来绝不会像是无脑拼命之人,他这一招,迎着枪尖,不退反进,莫不是已想好什么反击的法子?专等我上钩?

    “不好!”

    想到这里,李石身子一顿,竟硬生生地将大枪停了下来。

    楚天将见状,暗中冷笑,说道:“你的大枪只要再向前递一寸,便可刺到我了,为何又收了回去?不过,既然你不敢刺,那我可要刺了…”

    说罢,楚天将猛提大枪,枪尖向前,竟是与李石一模一样的“蛟龙出海”,向着李石的面门,疾速刺来。

    李石大惊失色,这“蛟龙出海”一招,虽非他所创,可却是他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以完善,方才能有今日之威力,更何况,这一招,他从未传授与人,可这少年,今日竟当着他的面,用出了这一招,这如何能够不教他吃惊?

    李石大惊之下,竟忘了要躲避这一招,待他反应过来,枪尖已来到他的眼前,他想要躲避,已是来不及。

    楚天将见状,大喝一声,身子猛然停住,枪尖,距离李石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寸。

    楚天将收回大枪,说道:“你真是个怪人,难不成,你是想要学我,也不躲这一枪,可我方才若是再向前一寸,你的眼睛,怕是就要瞎一只了…”

    李石闻言,定了定神,疑惑道:“你怎地也会这一招?”

    楚天将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你会的,我都会…”

    李石笑了笑,不置可否。

    ——也许,这只是巧合吧…

    李石想到这里,不由得说道:“小子,你很不错,可方才那一招,你能赢,多半是因为侥幸,我有心让你,这一次,你不会那么幸运了…”

    楚天将微微一笑,语气很是轻松般,说道:“哦?是吗?如此,我便静候佳音了…”

    李石一摆手中大枪,喝道:“小子,看好了!”

    话音刚落,李石大枪平扫,一道新月形的枪刃,脱枪而出,摧枯拉朽一般,裂石断玉,向着楚天将袭去。

    这一招,名为“横贯八方”,乃是李石亲手所创,威力之大,足可齐斩百人。

    ——这一下,我看你要如何接?

    李石冷笑着,看着楚天将,却发现楚天将亦在冷笑着,看着他。

    楚天将紧握枪杆,双目熠熠闪光,大喝一声,手中大枪猛地平扫,一道血色月刃,随即脱枪而出。

    李石见到这一招,目瞪口呆,险些瘫坐于地,口中喃喃道:

    “怎…怎么可能…这…这是…这竟然是…我的…横贯八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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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热爱武侠的江湖同胞,武侠不灭~~一个本是豪门富家子弟,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神秘莫测的浮生门,三卿,四御,五佬……非寻常烟花柳巷的翠仙楼,一魁皇,四花魁,十二花冢,二十四花茎……诡异莫测的《血易法典》,最霸的刀,最快的剑,最疾的鞭,最简单的锤,最多情的枪……东方之盘龙,西天之梵虎,南荒之蛮凤,北疆之避水战鳌……仇?情?背叛?信任?品人生冷暖,看世态炎凉,看一代“武痴”如何历尽艰辛,打磨棱角。在主角的世界里,让我们体会不一样的人生,感悟属于我们的“武道”。武道龙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道龙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道龙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