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愚蠢的女人
颖儿本就吃得有些提心吊胆,此刻,她的一口肉刚要咽下,忽然听到这一声大喝,更何况,是在这寂静无声的密林之中。
她惊得险些跳了起来,嘴里的肉,也卡在了嗓子眼,咳嗽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就见一个少年,从树上翩然而下,脖子上,还缠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
颖儿只觉一阵天旋地陷,便晕了过去……
……
……
一个不大的山洞,有些简陋,却很隐蔽,山洞中燃着一堆篝火。
山洞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南荒的天气,总是阴晴善变的,南荒的密林,更是如此,一年四季皆是雾气糟糟,小雨凄迷。
此刻,少年正坐在火堆旁,火堆上,还在烤着那只豹子,那只已经少了一条腿的豹子……
颖儿也坐在火堆旁,正在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少年。
少年一边喝着酒,一边无奈地笑着。
颖儿是刚刚才醒过来的,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那条色彩斑斓的小蛇,正趴在她的身上,用一双好奇的蛇眼,在不住地打量着她,且不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啊!”
接着,便是一声惨叫,惨叫声,当然是颖儿发出来的。
女孩子,无论她是怎样坚强的一个女孩子,只要她还是一个女孩子,只要她还正常,总是会对蛇类,有着一种天生的,莫名的恐惧。
颖儿一下子便坐了起来,又慌忙地站了起来,不停地用手拍打着衣服。
那条小蛇却早已溜走了,现在,它正盘在少年的脖子上,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对面那个奇怪的少女。
颖儿站了起来,可随即便又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便听到少年略带笑意的声音,“你的蛇毒还未解,不要急着站起来…”
颖儿便只能乖乖地躺在地上,用一双茫然的眼,看着少年。
她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中了蛇毒,更不记得,自己有被蛇咬过……
少年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便淡淡地说道:“你吃的豹子肉,有毒…”
一句话,便令颖儿的一张俏脸,变得通红。
她甚至已有些不敢看少年,只轻声地说道:“那只豹子,是你的?”
少年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下,面带笑意,道:“这里还有别人?”
这里当然没有别人,这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和一条蛇。
颖儿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少年也低下了头,又专心致志地看着火堆上的烤肉。
“当…”
一声轻响,少年微微侧了侧头,便看见一块银子,躺在自己的脚下。
颖儿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冷冷道:“这银子,是我给你的,买你的肉…”
少年弯下腰,轻轻拾起,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看了看颖儿,忽然笑了笑,一扬手,便将那块银子,丢进了火堆之中。
颖儿一声惊呼,道:“你干什么?!”
少年笑了笑,道:“在这里,这东西,与一块石头,并无区别…”
颖儿心疼那块银子,便问道:“你们这里,难道不用花银子的吗?”
少年皱了皱眉,撇了撇嘴,道:“花那东西做什么?”
颖儿忍不住道:“你们难道不用吃饭的吗?”
少年道:“我们也是人,当然要吃饭…”
颖儿立刻摆出一副神气的样子,道:“吃饭就要花银子…”
少年道:“吃饭,是为了什么?”
颖儿想也不想,便答道:“当然是为了填饱肚子…”
少年挠了挠头,道:“那我现在在干什么?”
说罢,他便从那只豹子身上,扯下了一大块肉,塞进了嘴里。
颖儿暗暗地咽了一口唾沫,道:“吃肉…”
少年又问道:“吃肉,能不能填饱肚子?”
颖儿道:“能!”
少年将那块肉咽了下去,道:“我花银子了吗?”
颖儿摇了摇头,语气有些低落,道:“没有…”
少年又撕下一大块肉,扔进了嘴里,道:“所以,你说,我要银子做甚?”
颖儿竟无言以对了。
的确,少年吃饭,确实不用花银子。
可颖儿并不甘心,又问道:“那你身上穿的衣服呢?这总该是要花银子买的吧?”
说罢,颖儿便得意地一笑。
少年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道:“衣服,是我娘给我做的…”
颖儿道:“那布呢?做衣服总要布吧?”
少年道:“布是我们自己纺的,也是我们自己染的,这些,好像都不用花银子…”
颖儿已经彻底地无语了,有些气急败坏,大声地吼道:“你们是野人吗?!”
少年又疑惑了,问道:“野人?是什么?”
颖儿小声道:“是你爹…”
可没想到,少年却听见了,喃喃道:“我爹不叫野人,我爹可是苗疆的首领…”
颖儿的眼睛,登时便亮了,忙问道:“你是苗疆的?”
听到这话,少年像是很骄傲地,挺直了腰板,轻轻地咳嗽一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颖儿,摆出一副神气的样子,道:“哼,有眼不识泰山的小丫头,本人可是南荒苗疆少主,苗疆第四百三十九代苗疆王的独子,也就是将来要继承王位,统领苗疆各部的第四百四十代苗疆王,哇咔咔咔咔拉哈瓦特阿尤赌赢,是也…”
少年半眯着眼睛,想象着随之而来的惊叹声,他的脸上,已然漾起了笑容。
可预料之中的惊叹声,却并没有出现,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忽然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袖。
少年低下头,就看见“小红”用嘴咬着自己的衣袖,正在向后用力地拖着。
少年轻轻地踢了小蛇一脚,轻声道:“小红,别闹…”
小红松开了口,蛇头,便向着旁边扬去。
少年回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颖儿已经又抱起一只豹子腿,在啃了起来,而且,已经啃完了一大半……
接下来,便是一声凄厉的长嚎。
“无耻的女人!你…你这是盗贼行径!”
少年气得已经站了起来,浑身哆嗦着,用手指点着颖儿。
颖儿抬起头,用一双大而亮的眼,看着少年,嘴上却不停。
少年一声哀嚎,忽然跪在了地上,哀求道:“你…你给我留点…”
颖儿回过身,将那只豹子腿紧紧地护在怀里,努起嘴,下巴一点火堆,道:“那不是还有两只腿吗?”
少年的表情,已经像是要哭出来了,道:“那两只是前腿,前腿不好吃…”
颖儿闻言,忽然张大了双眼,大声道:“啊?那它的后腿呢?”
少年忽然沉下一张脸,沉默着,接着,便爆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大喝,“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无耻的女人!吃了我两只豹子腿!还都是后腿…盗贼!盗贼!”
颖儿忽然扬起脸,道:“我不管,反正我给过你银子了…”
少年吼道:“我不要你的银子!”
接着,又换上了哭腔,道:“我只想要豹子腿…”
颖儿回过头,语气平淡,道:“那我可不管,反正,我的一块银子不能白花…”
少年闻言,忽然站起身,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冷冷道:“愚蠢的女人,你要知道,在苗疆,没有人敢违背我的意志,更没有人,敢抢我的东西…”
颖儿闻言,也缓缓地站起了身,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与我动手了?”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堂堂苗疆少爷,会怕你一个愚蠢的女人?”
……
……
火堆还在燃烧,火堆上的豹子肉,也还在烤着……
颖儿,也还在吃着她的豹子腿。
少年,却已跪在了一边,鼻青脸肿,闷闷不乐。
小蛇也是满脸惊恐地缩成一团,连看都不敢看颖儿一眼。
颖儿吃一口豹子肉,看一眼少年,道:“现在,这豹子腿,我是吃得还是吃不得?”
少年低着头,满脸怨毒的神色,低声说道:“愚蠢的女人,无耻的女人,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颖儿道:“你说什么?”
少年忙堆出一脸笑容,轻声说道:“我说姑奶奶,您若是还不够吃,我这就去,再给您抓一只回来…”
颖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
……
“哦,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哇咔咔咔咔拉哈瓦特阿尤赌赢…”
“你们苗疆人的名字,都这么长的吗?”
“没有,这是我为我自己取的名字…”
“好吧,那我以后,就叫你哇咔咔吧,如何?”
“您喜欢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
“哇咔咔…”
“……”
“哇咔咔…”
“……”
“我在叫你…”
“嗯…我听见了…”
“……”
“……”
第二百二十八章 毁容
一夜的小雨,清早起来,空气格外的清新……
颖儿站在山洞外面,轻轻地伸了一个懒腰,身体立刻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啊…”
是一声舒服的叹息。
颖儿闭上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空气,回过头来,就对着山洞里面大声喊道:“哇咔咔!你快出来!”
过了一会儿,少年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地走了出来,道:“大清早地喊什么?愚蠢的女人…”
颖儿皱着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今天天气如何?”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天,道:“万里无云,阳光正好,是个好天气…”
颖儿闻言,便笑着说道:“那你看,这么好的天气,你难道不想要做些什么吗?”
少年又打了个哈欠,道:“我想睡觉…”
说罢,少年便回过身,向着山洞里走去。
“站住!”颖儿一声娇喝。
少年慢慢地转过身,道:“你又想干什么?愚蠢的女人…”
颖儿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饿了…”
少年道:“你饿了,关我什么事?”
颖儿小声问道:“你不饿吗?”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饿…”
颖儿道:“可我饿了…”
少年便轻叹一声,道:“可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经吃过一只豹子腿吗?”
颖儿忽然露出了笑容,道:“可我现在又饿了…”
少年“哦”了一声,道:“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颖儿脸色一红,低声道:“你…可不可以…再去…抓一只…豹子…”
少年闻言,勃然大怒,跺了跺脚,吼道:“无耻的女人,你竟然要本少主去给你抓豹子吃…你…”
剩下的话,少年本已想好,可当他看到颖儿那张渐渐变了颜色的脸,还是明智地选择闭上了嘴巴。
颖儿冷冷道:“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少年冷哼一声,道:“哼,无耻的女人,本少主不与你一般见识,正巧,本少主刚刚也被你气饿了,所以,现在,本少主要去抓一只豹子回来,你就在这里,安生等着…”
颖儿忽然甜甜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
少年又是一声冷哼,一拂衣袖,抓起还未睡醒的小红,便走了出去……
颖儿便坐在这里,看着清晨林间的风景,便不由得想起她的梦龙哥哥。
过了一会儿,颖儿似是觉得有些无聊,便站起身,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
……
“三哥,是这里吗?”
一个身穿蓝衣,身披斗篷的中年人,站在当中,另外两个身穿麻衣的老者,分立在中年人的两旁。
“错不了,这小子天生厄毒体质,只要是他走过的路,草木都会枯死…”
三个人已经来到山洞前,驻足观望。
蓝衣人冲着旁边的老人一使眼色,旁边的一个老人便走进了山洞。
不一会儿,老人走出来,说道:“灰烬尚新,昨晚,他在这里…”
蓝衣人点了点头,道:“搜…”
两个老人一点头,便向外掠去。
蓝衣人扯了扯斗篷,寻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便坐在了上面,闭上了眼。
……
……
颖儿在林中逛了一圈,摘了许多野果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此刻,她将果子抱在怀里,正在向着山洞的方向,快速奔去……
蓝衣人已在山洞前,坐了一个多时辰,所以,当他猛然间看到颖儿的时候,不觉一愣。
颖儿也很惊讶,她实在是想不到,在这里,竟然还会遇到别人。
“小丫头,你是从哪儿来的?”
蓝衣人的声音舒缓温柔,他也长着一张温柔的脸。
颖儿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实际上,她也的确是有些害怕。
“我…我迷路了…这里是哪里?”
看着颖儿一副惊恐的样子,蓝衣人忙道:“小姑娘,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颖儿只得扯一个谎,用手向下一指,道:“我的家在山下…”
蓝衣人的目光一闪,可也仅仅是一闪,随即,便恢复正常。
“哦,那你上山来干什么?”
“我…我来采药…我娘病了…”
“你的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是野果子…我…我刚刚…饿了…”
蓝衣人“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颖儿轻轻地点了点头,眼泪已经要流出来。
蓝衣人用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颖儿,盯了很久,方才笑道:“没事,不要怕,我很快就会送你回家…”
不一会儿,两个老者回来了,他们也很是惊讶地看了颖儿一眼,然后便来到蓝衣人身边,轻轻地摇了摇头。
蓝衣人便站起身,用眼睛盯着颖儿,忽然问道:“他去了哪里?”
颖儿表情茫然,道:“谁?”
蓝衣人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难不成是哇咔咔?
颖儿心里想着,脸上却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
蓝衣人冷冷道:“你的家,不在山下…”
颖儿忽然觉得自己的汗已经流了下来,道:“你…你说什么?”
蓝衣人道:“山下没有人家…”
颖儿慌忙答道:“啊…那…那就是我记错了…我的家不在山下…”
蓝衣人道:“说,他在哪里?”
颖儿已经哭了出来,道:“我…我真地不知道…求求你们…你们放了我吧…”
蓝衣人冷笑一声,冲着旁边的两位老者一使眼色,两个人便向前踏出了一步。
两个人的手干枯瘦弱,如两只苍老的鹰爪般,向着颖儿抓过来。
颖儿惊呼一声……
……
……
两位老者看了看自己的手,手里空空如也……
颖儿却已坐在了一棵树上,手里,正拿着一个野果子,在啃着。
颖儿已经一改先前惊恐孱弱的模样,一边晃荡着垂下来的腿,一边啃着野果子,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蓝衣人仰起头,看着颖儿,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颖儿道:“你们找他做甚?你们与他有仇?”
蓝衣人道:“这也不归你管…”
颖儿笑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们…”
蓝衣人忽然冷笑一声,道:“我们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老者便已拔地而起,向着颖儿掠去。
颖儿无奈地叹息一声,一个鹞子翻身,便从树上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老者一击不中,又来一击。
颖儿看着老者,冷冷道:“糟老头子,看来,本姑娘若是再一味地闪躲,还真教你们以为,本姑娘怕了你们!”
颖儿说罢,忽然一声娇叱,周身罡气波动,狂风劲起,老者一时竟不能靠近。
颖儿狂笑一声,状如魔女,她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赤红色,眼睛,也已变成了红色。
只一掌,便将老者打得倒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另一名老者忙接住受伤老者,轻轻地放在地上,一声怒吼,一眨眼,已握剑在手,冲了上去。
颖儿以掌作刀,与老者大战三十个回合,老者终是不敌,长剑折断,晕了过去。
蓝衣人心中震惊,脸上却没有表情。
颖儿站在蓝衣人的面前,轻蔑地笑着,道:“现在,轮到你了…”
蓝衣人也冷笑一声,慢慢地挽起袖子,道:“好…”
说着,他便聚气攒力,一掌,向着颖儿拍去。
颖儿亦以掌相接,两掌相对。
蓝衣人直到此时,方才知道,颖儿的内力,到底有多恐怖。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驾驶着一叶扁舟,在茫茫大海中漂浮,对面一个浪头打来,自己的小舟,就随时有可能葬身海底。
蓝衣人一皱眉,看来,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蓝衣人冷笑一下,一丝黑色的气,便顺着蓝衣人的手,流到了颖儿的手上,忽然,便消失了。
颖儿一惊,只觉自己的气脉似乎忽然被堵住,一丝真气都已发不出来。
两臂绵绵,再也没有半点力气。
蓝衣人一声大喝,便将颖儿击飞。
颖儿倒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
颖儿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蓝衣人冷笑着,道:“我苗疆蛊毒,你可知道?”
颖儿闻言,一身冷汗便已布满全身。
苗疆人善用毒,尤其是蛊毒,五花八门,且教人防不胜防。
颖儿后悔,自己不该大意,教他有机可乘,钻了空子。
蓝衣人蹲下身子,笑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他在哪里…”
颖儿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
蓝衣人也冷笑了一声,忽然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道:“不知,若是在你这娇嫩的小脸上,划出几条道子,该是怎样美妙的风景…”
颖儿的眼中,已现出慌乱的神色,可她的嘴巴,却仍是紧闭着,便是用匕首,也撬不开……
蓝衣人手中的匕首,已经伸到了颖儿的脸上,触到了颖儿的肌肤。
冰冷的刀锋,亲吻着火热的肌肤。
颖儿一声大喝,鲜血,已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到了她自己的手上。
颖儿哭了,哭得很伤心。
泪水流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由远及近。
颖儿在泪眼模糊中,便看到,一个少年,扛着一只豹子,向着她,飞奔而来……
“哇咔咔…”
颖儿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回苗寨
乌云又起,细雨又至……
在烟雨飘蒙中,少年呆立原地,肩上的那只豹子,缓缓地滑落在地上。
雨水润湿少年的鬓发,顺着少年的额角,缓缓地流下。
小红已慢慢地爬了下来,爬到地上,“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它的眼里,是哀伤的神色吗?
“愚…愚蠢的女人…你怎么了!”
少年大吼一声,跪在地上,仰起头,看着雨丝,缓缓飘落……
少年已愣住了,一动不动,他的眼神迷茫,眼前也已不再是阴沉的天,无休止的雨,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对他说:“快走,不要管我…”
少年又看到了女孩迷离的眼,在温柔地看着自己,鲜红的血,流到了自己的手上……
“不!不!啊!”
少年如疯子般,大声地吼叫着,凄厉地吼叫着。
当他低下头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全身漆黑如墨。
一双淡紫色的眼眸,冷冷地看着那个蓝衣人,道:“四叔…”
蓝衣人站起身,欣然地笑了笑,道:“小黑子,你去了哪里?可教我好找啊…”
少年冷冷道:“有事?”
蓝衣人笑道:“你母亲想你了,叫我速速寻你回去…”
少年“哦”了一声,忽然笑道:“我会自己回去的…”
蓝衣人笑了笑,道:“那就好,速速回去,莫要耽搁…”
蓝衣人说罢,转身就走。
少年忽然叫住了蓝衣人,轻声说道:“四叔,我说,我要自己回去…”
蓝衣人转回身,疑惑地看了少年一眼,道:“什么意思?”
少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四叔可以不用回去了…”
蓝衣人笑了笑,道:“四叔不回去,你要四叔去哪里?”
少年道:“四叔,去侍奉蛊神,如何?”
蓝衣人一惊,道:“小黑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冷笑一声,向前迈出一小步,已来到了蓝衣人的身前。
少年狞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是一只漆黑的小虫子。
蓝衣人满脸惊恐,向后退了一步,慌张道:“小…小黑子…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四叔!”
少年道:“四叔,来世再见…”
少年说罢,将那只小虫子,轻轻地放在蓝衣人的脸上,然后,一把抱起颖儿,走向山洞。
山洞里,干燥温暖。
山洞外,是蓝衣人凄厉的哀嚎声。
暴雨已至,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地上的那一滩血水……
……
……
少年将颖儿轻轻地放在干草上,用一块干净的布,轻轻地盖在了颖儿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然后,升起火堆,摆上架子,将那只刚刚抓来的豹子,剥皮,洗涮干净,放在火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豹子……
当颖儿醒来的时候,天已黑透,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
颖儿侧过头,便看见一堆火,有火,便有希望。
在火堆的旁边,还是那个少年,火堆上,还有一只豹子。
颖儿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现在,梦醒了,假的真不了,假的终究是假的,可,真地是这样吗?
颖儿摸着自己的右脸,那里,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这些疤痕,都是真的……
颖儿哭了,却是无声地哭着,她知道,这些疤痕,将会永远地跟随着她,跟着她一辈子。
可她默默地擦干眼泪,便又笑了,笑着坐起了身。
坐起身,便看到了少年,跪在自己的身边,原来,一切终究还是幻觉。
火,还是那火,豹子,也还是那豹子,少年,也还是那少年……
颖儿轻轻地叹息一声,道:“不怪你…”
少年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颖儿轻声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
颖儿教他走,他便乖乖地走。
颖儿说她想一个人坐会儿,他便让她一个人坐会儿。
少年站起身,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少年走出去,便看见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并不年轻的女人……
女人对他说:“儿啊,随为娘回家吧…”
少年看着女人,看了很久,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的眼里也流下了泪,将少年轻轻地抱在怀里,道:“儿,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
……
……
颖儿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远方,发起呆来。
他的面前,是那个女人,那个已不年轻的女人。
少年站在女人的身后,轻声说道:“这是我娘…”
颖儿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夫人好…”
夫人也点了点头,道:“你好…”
颖儿直到此时,方才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这位夫人。
一身异域装扮,一张清瘦的脸上,镌刻着岁月风霜的痕迹,可也能看出来,这位夫人年轻时,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女。
夫人见颖儿一直盯着自己,忽然微微一笑,柔声道:“孩子,对不起…”
颖儿诧异道:“夫人为何道歉?”
夫人神情低落,道:“你的脸…”
颖儿闻言,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已被一块纯白的纱巾遮盖住。
颖儿勉强一笑,道:“没事的…”
夫人道:“怎会没事?”
颖儿道:“没事的,习惯就好了…”
少年闻言,轻轻地推了推自己的母亲。
夫人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这样吧,孩子,你且先随我回寨,我寨有苗疆巫医,他们应该会有法子,能教你的脸上不留疤痕…”
颖儿脸色一变,神情忽然变得激动起来,道:“真的吗?”
夫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颖儿微笑着,可随即,她便又皱起眉头,道:“可我来此,是为寻找一人,我怕…”
少年忙道:“不要紧,我苗疆各部,都会帮你寻找,只要你要找的人在苗疆,我们就一定会帮你把他找到…”
“真地吗?”颖儿激动得已经站了起来,那样子,简直比听到她的脸能够治好,还要更加高兴。
夫人眼光一闪,笑道:“孩子,不知,你要找的人,是你的什么人?”
颖儿闻言,忽然低下了头,脸色微微泛红,道:“是我的哥哥…”
“哦…原来是这样…”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自有深意。
少年兴奋地大叫一声,已一把拉起了颖儿。
颖儿挣脱开来,脸色有些不自然。
夫人已缓缓地站起身,道:“今夜就在此歇息,明日启程…”
少年道:“是,母亲…”
第二百三十章 一个爱玩鞭子的人
昏暗的大厅,一盏油灯的光,已不足以照亮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可这间大厅里,却只有一盏油灯,在默默地燃烧着,没有一个人想要去再添上一盏灯,每一个人的脸,都隐没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下,昏黄中,更添几分朦胧。
可大厅中站立的人,却没有丝毫的臆动,他们本就是在黑暗中挣扎生存的人,他们,本就属于黑暗。
在那一张宽大漆黑的,已看不出颜色年代的石椅上,斜倚着一个人,一个黑衣覆体,黑纱罩面的女人。
女人的体态已有些臃肿,扶着石椅的手,已有些苍老,皱纹横生,那已是一双,只有岁暮老人才能拥有的手,饱含岁月的侵袭,风霜袭扰,那已是一双不再年轻,甚至是,很有些难看的手。
黑衣教主,已不再年轻。
大厅正中,站着几个人,背大刀的归海潮生,手中握剑的无剑。
石梯上方,依旧是手持大汤匙,守着一口大汤锅的孟婆,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小八苦。
黑衣教主缓缓地睁开眼眸,透过面纱,一双已有些黯淡的眼,正在默默地看着大厅中的人。
近来,她时常感到乏累,这种乏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神上的。
黑衣教主只看了一眼,便又默默地闭上了双眼,道:“董必平去哪里了?”她的声音仍旧沙哑干涩,也已苍老松弛。
无剑淡淡地说道:“他在养伤…”
黑衣教主闻言,竟忽然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一闪,可也紧紧是一闪,便又复归平静,冷笑道:“还有人能够伤得了他?”
无剑也“嘿嘿”地笑了一下,道:“那小子,是个好手…”
黑衣教主诧异道:“他很年轻?”
无剑道:“也许比少主还要更年轻些…”
黑衣教主淡淡道:“哦,那真地是一位很厉害的少年了…”
无剑道:“不但武功高强,性情也很好…”
黑衣教主道:“如何好?”
无剑笑道:“性情豪爽,恩怨分明…”
黑衣教主笑道:“看来,你很看好他…”
无剑哈哈大笑,道:“恐怕,没有人不会看好他…”
黑衣教主道:“他叫什么名字?”
无剑道:“楚天将。”
黑衣教主动容,道:“楚家的人?”
无剑点了点头,神情有些不大自然,道:“楚家二少爷…”
黑衣教主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与楚家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从不知道,楚家,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少年英雄…”
无剑道:“此子十年内,定会成就一番气候…”
就在这时,长长的甬道中,传来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一道白影闪过,一个娇俏的人,便已站在大厅之中。
冷幽玉冷冷地看着大厅中的人,忽然,她的目光,便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就是她的母亲,黑衣教主。
此刻,黑衣教主也早已坐起来,纵使隔着面纱,也能够感觉得到,那张脸上,定然已满是慈爱的笑容。
……
……
冷幽玉已坐在黑衣教主的身旁,眼里,满是哀伤。
冷幽玉声音哽咽,道:“娘,你怎么了?”
黑衣教主轻轻地摸了摸冷幽玉的脸,道:“娘没事…”
冷幽玉一把便攥住了黑衣教主的手,那双手,冰冷,干枯。
冷幽玉轻声道:“娘,你的手…”
黑衣教主道:“无妨,无妨,玉儿,只要你能够安然回来,娘便知足了…”
冷幽玉愧然道:“娘,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圣月神教…”
黑衣教主忙笑道:“无妨,无妨,只要有你在,我们圣月神教便不会输,永远不会…”
冷幽玉轻轻地点了点头,依偎在黑衣教主的怀里。
黑衣教主抱着冷幽玉,抬起眼眸,望向无边无涯的穹顶,轻叹一声,道:“玉儿,如果有一天,娘不在了…”
冷幽玉闻言,马上挣脱黑衣教主的怀抱,道:“娘,不准胡说,娘会一直活下去的,娘永远也不会老的…”
黑衣教主轻轻地抚摸着冷幽玉的头,微笑道:“傻孩子,没有人是可以一直活下去的,没有人是不会老,不会死的…”
冷幽玉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可我不想娘死…”
黑衣教主笑了笑,道:“玉儿,为娘创立圣月神教,打下这一方江山,就是为了日后交给你啊…”
冷幽玉道:“我不要圣月神教,我只要娘…”
黑衣教主闻言,神色一变,勃然大怒,大声喝道:“住口!你这么说,对得起那些为圣月神教牺牲的手足,对得起现在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吗?!”
冷幽玉闻言,慌忙跪在地上,道:“玉儿知错了,玉儿以后定会以壮大圣月神教为己任,决不有负娘之所托…”
黑衣教主闻言,温柔地笑了笑,轻轻地扶起冷幽玉,道“玉儿啊,为娘,也有苦衷啊…”
冷幽玉点了点头,道:“玉儿明白…”
“报!”
忽然,一个黑衣人飞身跑入大厅,跪在地上。
黑衣教主语气冰冷,道:“说!”
“竺波城有难,青牙黑獒两位大人,恐难支撑…”
黑衣教主神色一凛,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黑衣人退了出去。
无剑拱手道:“教主,让我们去吧…”
黑衣教主抬眼,望了望远方,有些失神,道:“不必了,还是让他去吧…”
无剑道:“他,是谁?”
黑衣教主道:“一个,爱玩鞭子的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血蝇长老
西域,竺波城。
青牙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那把镶嵌着二十一颗牙齿的剑,在月光的掩映下,泛着幽光。
青牙的胸前,隐隐作痛,那里,已有一道伤口,伤口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
青牙无奈地微笑着,他甚至已在怀疑,自己的剑上如果再多出一颗牙齿,那颗牙齿,会不会就是他自己的。
黑獒站在青牙的身前,一把大铁椎立在地上,沉重地喘着粗气。
黑獒的身上,插着三把长剑,两柄飞刀,所幸,都不致命。
青牙冷笑一声,望着前方,娇滴滴地说道:“嘿嘿,想不到,楚门这一次,竟然出动了六个长老,就为了这一个小小的竺波城,真是令奴家感到惊讶至极呢…”
楚门六位长老,就站在对面,也正在冷笑着,看着他们。
一位红脸短须的老者微笑着,说道:“为了你们两个,就算再多出几个,也值得…”
青牙捂着脸,故作娇羞道:“长老这话,真是折煞小奴家了,不过,长老们,真地就是为了我们两个?”
老者笑道:“就为了你们两个…”
青牙道:“你们楚门,还真是大手笔…”
老者望了望竺波城,笑了笑。
青牙微笑道:“不要看了,不会有人来的…”
老者笑道:“你怎知,我们是在等人来?”
青牙也笑道:“以我二人为饵,放长线,钓大鱼…”
老者道:“看来,今晚我们就只能吃鱼饵了?”
青牙道:“有的吃,就很不错了…”
老者摊了一下手,无奈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动手吧…”
青牙拉过黑獒,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道:“好啊,你们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一个来?”
老者向前迈出一步,忽然,一个人,拉住了那名老者。
老者回头一看,是一名年纪较轻的长老。
老者道:“血蝇长老,你有何事?”
血蝇长老“嘿嘿”地冷笑两声,语气阴森,道:“让我去吧…”
老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出手太狠,我们还要留着他们,我不相信圣月神教会丢下他们两个不管,见死不救…”
血蝇长老冷笑道:“放心,我出手,有分寸…”
老者皱着眉,颇有些顾虑地看了他几眼,最后,转过身,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切记,手下留情…”
血蝇长老点了点头,插着手,走了出去。
黑獒看见血蝇长老走出来,一声怒吼,扛起大铁椎,便向前走。
方才,就属这个人,出手最为狠辣,且招式极为阴毒,趁人不备,暗下黑手。
黑獒身上的伤,大半,都是他造成的。
青牙一把挡住黑獒,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去…”
黑獒道:“青哥…”
青牙已默默地抽出自己的佩剑,走了出去。
血蝇长老“咔咔”地怪笑了两声,道:“你为什么不让那个大个子来?”
青牙冷笑着,看着他,道:“杀你,还用得着两个人?”
血蝇长老的脸色已变得有些难看,道:“可一个人死的时候,总是太过孤单了些…”
青牙笑道:“的确,如果你能够说动你身后的那五位,陪你一起去死,你就不会孤单了…”
血蝇长老笑道:“你是不是死鸭子变的?”
青牙道:“那也到不了你的嘴,一只只知道在茅坑找屎吃的臭苍蝇…”
血蝇长老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已经让我有点想要杀死你了…”
青牙道:“我只怕,你没有那个本事…”
血蝇长老冷笑道:“你会知道的…”
血蝇长老说罢,忽然身形一闪,倒退出三丈开外,与此同时,三把匕首,便破空而来。
青牙早有准备,一闪身,便躲过去。
又是三把飞镖射来,青牙在空中,凌空翻身,又是轻松躲过。
青牙哈哈大笑,道:“雕虫小技…”
血蝇长老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那我就让你看一看真正的虫子…”
血蝇长老笑罢,身子一顿,再看之时,人已悬在空中。
忽然,就见从他的身上,爬出许多红色的小虫子。
这些小虫子,都长着翅膀,飞在空中,“嗡嗡”作响。
红色的小虫子,犹如一阵血色的风暴般,向着青牙,席卷而来。
血蝇长老冷笑道:“这下,我看你往哪儿躲?”
青牙心中惊骇,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挥剑来挡。
可这种红色的小虫子不但数量极多,飞得又极快,眨眼之间,便已将青牙吞没。
黑獒见事不妙,已大吼一声,抡着大铁椎,冲了上去。
当他将青牙从那群虫子中拖出来的时候,青牙浑身是血,已经晕了过去。
黑獒举起大铁椎,狂吼着,冲了上去。
血蝇长老一声冷笑,道:“不自量力…”
只轻轻地一挥手,便将黑獒打得倒飞出去。
血蝇长老拂了拂衣袖,掸了掸衣上灰尘,轻轻地摇了摇头,笑了笑,转过身。
可他刚转过身,便听得背后风声大起。
血蝇长老一皱眉,一矮身,便见一把大铁椎呼啸着飞了出去,落在自己的身前。
血蝇长老的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他一转过身,就看见黑獒正站在他的不远处,大口地喘着粗气。
血蝇长老冷声道:“你找死!”
说罢,他猛地自袖中抖出三把飞刀,夹在指间,道:“看来,方才那几把飞刀,并没有教你好好地长长记性…”
黑獒盯着血蝇长老,那种眼神,便犹如一匹处于绝境之中的狼,望着将要猎杀自己的猎人,凶狠而决绝。
黑獒已准备好,做殊死一斗……
三把飞刀同时掷出,与此同时,黑獒也已握紧了拳头……
第二百三十二章 无常不死
“叮…”
却不是飞刀入体的声音,而是金铁相击之音。
黑獒的拳头还停留在空中,就见一个人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青牙正挥舞着他那柄镶满了牙齿的剑,将三把飞刀打落在地。
血蝇长老神色惊诧,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
青牙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血,笑道:“我可是阎王手下的无常,无常专门取人性命,勾人魂魄,自己,又怎会死呢?”
血蝇长老哈哈大笑,道:“就算你是无常,我也会教你魂飞魄散…”
青牙道:“你可发现我与之前有些不同?”
血蝇长老冷冷道:“有何不同?”
青牙轻轻地撩拨着自己额前的一绺头发,道:“你可发现,奴家变得更有女人味儿了?”
血蝇长老道:“我只发现,你个死娘娘腔,这一回,是真地要死了…”
青牙道:“你可知,奴家最讨厌别人说我什么?”
血蝇长老道:“不知。”
青牙随即面色一冷,大喝一声,道:“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娘娘腔!”
青牙说罢,剑就已飞出,剑很快,一道青光闪过,便已直逼血蝇长老面门。
血蝇长老反应自然不慢,纵身一跃,高高跃起,便轻易地躲了过去。
血蝇长老落地,依旧是微笑着,只是脸色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在楚门有一句话,“血蝇脸白,血蚊脸赤,见面杀人”。
血蝇脸白,便代表他要杀人。
而血蝇长老现在也的确很生气,的确很想要杀人。
血蝇长老冷笑着,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玩剑,那我就陪你耍一耍…”
说罢,血蝇长老张开右手,一柄血色的剑,便已在他的掌中凝成。
凝血成剑,本就是楚门独有的招式。
血蝇长老轻轻地弹了弹那柄血剑,剑身之上,只泛起一阵涟漪,却没有丝毫的声响发出。
青牙的脸上,却泛出凝重的神色,右手紧紧地握着剑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可他的眼睛还是不够快,还是没有血蝇长老的剑快。
所以,当血蝇长老的剑,已经洞穿他的身体时,他的眼睛,还在紧张地望着前方。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却已经变得茫然。
青牙低下头,默默地看了看那柄血剑,默默地看了看血蝇长老那张扭曲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释然。
血蝇长老狞笑道:“现在,你是不是一个死娘娘腔?说!”
青牙微笑着,他的嘴角淌着鲜血,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可他却仍旧微笑着,缓缓地抬起他的剑,刺向血蝇长老的胸口。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娘娘腔…”
血蝇长老一把攥住青牙刺过来的剑,轻轻一折,便将那柄剑折为两段。
青牙望着自己的剑,望着那已散落一地的牙齿。
这些牙齿,有大,有小,有年轻结实的,也有老迈腐朽的。
可无一例外地,这些牙齿,都是属于一个个人的,一个个昔年可以叱咤武林,雄踞一方的人的……
青牙看着血蝇长老那一颗颗白壮的牙齿,忽然笑了。
可他随即又叹息了,他在想,如果不是前日……
可他刚刚想起,便又叹息了,因为,他并不后悔……
现在,他可以安心地死了,只是……
青牙费力地转过头,看了黑獒一眼。
黑獒也正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青牙笑了,黑獒哭了……
笑得洒脱,哭得悲伤……
然后,青牙便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鲜血染红了他的青袍,也染红了他身下的黄沙……
他在弥留之际,看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仿佛是他的父母,又仿佛是真正的黑白无常……
黑獒悲嚎,他已经疯了,他已经变成了一条疯狼,一条只知撕咬杀戮的疯狼……
血蝇长老冷笑着,看着黑獒,道:“一条疯狗而已,一条只知道咬人的疯狗…”
的确,黑獒现在的确就像是一条疯狗,吼叫着,冲了上来。
血蝇长老冷哼,道:“找死!”
他的剑已举起,已要接着洞穿黑獒的胸膛。
黑獒看着那柄暗红的剑,他的身体,已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在那一刻,黑獒竟然还有些期待,他的一柄大椎下,带走过无数人的性命,可身为圣月神教的“索命无常”,他还从不知,地狱,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死亡的优雅姿态,他记得青哥常说他,笨拙木讷,刚猛有余,优雅不足。
做人,应当优雅,特别是正面死亡之时。
现在,他已要优雅地死去,如一只谪凡的天使,去拥抱,他的上帝……
“青哥,到了地府,我们还要做无常,做兄弟……”
“住手!”
老者已冲了出来。
血蝇长老狞笑着,他的眼中,已只看得见死亡,看不见其他。
利剑入体,便犹如穿透布帛那样简单,可血蝇长老的剑,却真地只是穿透了布帛,穿透了黑獒的短衫。
老者轻舒一口气,可随即,脸色便变得阴沉凝重起来。
至于血蝇长老的脸色,已不能被称之为惊讶,而是惊恐……
青牙再一次将黑獒拉到了身后,微笑着,看着血蝇长老。
血蝇长老已大声地吼起来:“不可能!你怎么会…怎么会…”他用手指着青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牙冷笑道:“别忘了,我是阎王手下的无常,无常,又怎会死?”
黑獒喜道:“青哥,你没事儿啊?”
青牙笑着,拍了拍黑獒宽阔的后背,道:“没事儿,你青哥哪是那么容易就死的?”
黑獒憨笑了两声,伸出簸箕大的大手,抓了抓后脑勺,道:“我刚刚看到你被一剑穿心,我还以为…”
青牙笑道:“他凝血成剑,只能伤我丹田肺腑,内伤是有一点的,至于外伤,反倒不碍事…”
黑獒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青牙又低声道:“更何况,他弄巧成拙,竟然使我多年来固步自封的修为,又上一层台阶,你青哥我,现在已经破茧成蝶了…”
黑獒怔住,喃喃道:“破…破茧…成蝶…难不成…青哥你已经到…”
青牙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黑獒便偷笑着,闭上了嘴巴,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偷到邻居家树上的枣子,一样开心……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风沙赢了
竺波城的城门已经关闭,这是青牙下的命令,不论他是否战死城外,城门都绝不可开。
血蝇长老看着青牙,道:“你的剑都被我折断了,你还拿什么与我斗?”
青牙笑道:“心中有剑,手中又何需有剑?”
血蝇长老“咔咔”地怪笑了两声,道:“手中剑与心中剑,哪个易折?”
青牙道:“手中剑易折,心中剑难折…”
血蝇长老道:“那是一柄,什么样的剑?”
青牙道:“无色无相,无法无天…”
血蝇长老道:“那应该是一把无敌的剑…”
青牙道:“剑并不无敌…”
血蝇长老在等着他说。
青牙果然接着道:“是心无敌…”
血蝇长老道:“剑心稳固,心无敌,剑无敌…”
青牙道:“你想看一看我的剑?”
血蝇长老道:“我想看一看你的心…”
青牙笑道:“我的心,很可怕…”
血蝇长老道:“有多可怕?”
青牙道:“看一眼,就会死…”
血蝇长老道:“死,并不可怕…”
青牙道:“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
血蝇长老道:“心,才最可怕…”
青牙道:“什么样的心,最可怕?”
血蝇长老道:“死心最可怕…”
青牙道:“一颗死了的心…”
血蝇长老点了点头,喃喃道:“一颗死了的心,最可怕…”
青牙道:“我的心,还没有死…”
血蝇长老道:“我的心,已经死了…”
青牙道:“死了的心,最可怕,所以,你比我更可怕?”
血蝇长老道:“不是我比你更可怕,是我的心,比你的心,更可怕…”
青牙道:“你的心,有多可怕?”
血蝇长老道:“你想看一看?”
青牙点了点头。
血蝇长老道:“一颗已经死了的心,有什么好看?”
青牙道:“我想看一看,你的这颗心,是怎么死的?”
血蝇长老道:“探索别人的秘密,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青牙道:“既然已经是一颗死心,又有什么秘密?”
血蝇长老道:“死心,也是心…”
青牙道:“至少,他曾经活过?”
血蝇长老道:“可是他现在已经死了…”
青牙道:“我还是想看…”
血蝇长老道:“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青牙道:“有多危险?”
血蝇长老道:“会死人…”
青牙道:“死,并不可怕…”
血蝇长老道:“你不怕死?”
青牙道:“对于一个已经死过很多次的人来说,死,并不可怕…”
血蝇长老道:“你已死过很多次?”
青牙道:“数不清了…”
血蝇长老道:“你现在还想要看一看我的心吗?”
青牙道:“想…”
血蝇长老道:“即便死了也想?”
青牙道:“想…”
血蝇长老道:“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青牙道:“不知道…”
血蝇长老道:“他是为了一个人死的…”
青牙道:“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血蝇长老道:“一个让我死心的人…”
青牙道:“你一定很爱她…”
血蝇长老道:“我不爱她…”
青牙道:“你真地不爱她?”
血蝇长老道:“不爱…”
青牙道:“那你为什么流了泪?”
血蝇长老道:“风沙迷了眼…”
青牙道:“哪里有风沙?”
血蝇长老道:“心中的风沙…”
青牙道:“好厉害的风沙…”
血蝇长老道:“是啊,好厉害的风沙…”
青牙道:“风沙现在还在你的心中?”
血蝇长老道:“从未停息过…”
青牙道:“你说,你不爱她…”
血蝇长老道:“我不爱她,但我爱这风沙…”
青牙道:“你的心,一定很荒芜,没什么看头…”
血蝇长老道:“只有风沙,你还要看吗?”
青牙道:“风沙有什么好看?”
血蝇长老道:“你想要看什么?”
青牙道:“绿洲,湖水,蓝天…”
血蝇长老道:“曾经有过…”
青牙道:“现在呢?”
血蝇长老道:“现在只有风沙…”
青牙道:“我豁出了命,就为了看一场风沙?”
血蝇长老道:“有什么不好?”
青牙道:“我的命,不值钱…”
血蝇长老道:“不值钱,还不看?”
青牙道:“不想看…”
血蝇长老道:“若是我请你看呢?”
青牙道:“你这样的人,肯请别人免费看?”
血蝇长老道:“为什么不能?”
青牙道:“若是我也请你看我的心呢?”
血蝇长老道:“你的心,好看吗?”
青牙道:“好看…”
血蝇长老道:“也是风沙?”
青牙道:“你为什么总认为风沙好看?”
血蝇长老道:“风沙,是最好看的…”
青牙道:“再没有比风沙更好看的?”
血蝇长老道:“没有…”
青牙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血蝇长老道:“你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青牙道:“为什么?”
血蝇长老道:“能和奇怪的我聊这么长时间,你难道还不算是一个奇怪的人吗?”
青牙笑道:“你说得对…”
血蝇长老道:“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心吗?”
青牙道:“我的心里没有风沙…”
血蝇长老道:“我不看风沙…”
青牙道:“你不是最爱风沙?”
血蝇长老道:“你的心里,是什么?”
青牙道:“黄泉…”
血蝇长老道:“黄泉,是什么?”
青牙道:“地狱…”
血蝇长老道:“你的心,在地狱…”
青牙道:“我的心在黄泉…”
血蝇长老道:“黄泉,好看吗?”
青牙道:“好看…”
血蝇长老道:“有多好看?”
青牙道:“比你的风沙好看…”
血蝇长老道:“不会的,我的风沙最好看…”
青牙道:“你还没有看,怎就知道?”
血蝇长老道:“我不需要看,也知道?”
青牙道:“你是神算子?”
血蝇长老道:“我是先知…”
青牙道:“先知也有出错的时候…”
血蝇长老道:“会出错的先知,就不是真的先知…”
青牙道:“我的心里没有阳光…”
血蝇长老道:“我不喜欢阳光…”
青牙道:“你爱上了黑暗…”
血蝇长老道:“人间本就没有阳光,心里,又何来黑暗?”
青牙道:“你的风沙,还在吗?”
血蝇长老道:“一直都在…”
青牙道:“在哪里?”
血蝇长老道:“在你的心里…”
青牙道:“我的心里没有风沙…”
血蝇长老道:“只有黄泉…”
青牙道:“只有黄泉…”
血蝇长老道:“黄泉边上的呢?”
青牙道:“是黄沙…”
血蝇长老道:“若是黄泉起风了呢?”
青牙道:“那便变成风沙…”
血蝇长老道:“你的心中,没有风沙?”
青牙道:“没有风沙,只有彼岸花…”
血蝇长老道:“彼岸花,好看吗?”
青牙道:“好看…”
血蝇长老道:“比我的风沙还好看?”
青牙道:“没有你的风沙好看…”
血蝇长老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青牙道:“彼岸花就是我的风沙…”
血蝇长老道:“你不喜欢风沙…”
青牙道:“我的确不喜欢风沙,我喜欢彼岸花…”
血蝇长老道:“为什么喜欢…”
青牙道:“因为她是风沙…”
血蝇长老道:“她是彼岸花…”
青牙道:“彼岸花就是风沙…”
血蝇长老道:“风沙化作了彼岸花…”
青牙道:“你还觉得你的风沙最好看吗?”
血蝇长老道:“不觉得…”
青牙道:“我的彼岸花呢?”
血蝇长老道:“在我的心里…”
青牙道:“你的风沙呢?”
血蝇长老道:“化作了彼岸花…”
青牙道:“我的彼岸花赢了你的风沙…”
血蝇长老道:“是我赢了你…”
青牙道:“是你赢了我?”
血蝇长老道:“我赢了你?”
青牙道:“你的心是死的…”
血蝇长老道:“我的心是死的…”
青牙道:“你痛苦吗?”
血蝇长老道:“不痛苦…”
青牙道:“风沙还在吗?”
血蝇长老道:“还在…”
青牙道:“在哪里?”
血蝇长老道:“在风里…”
青牙道:“风会说话?”
血蝇长老道:“心会说话…”
青牙道:“让她说…”
血蝇长老道:“让他说…”
青牙道:“你输了…”
血蝇长老道:“我输了…”
青牙道:“输的甘心?”
血蝇长老道:“输的甘心…”
青牙道:“无剑…”
血蝇长老道:“可我还没有死…”
青牙道:“心若死了,便是死了…”
血蝇长老道:“你知道苍蝇吗?”
青牙道:“我知道…”
血蝇长老道:“苍蝇是无穷无尽的,会死,但是不会灭绝…”
青牙道:“你是苍蝇?”
血蝇长老道:“我本就是苍蝇…”
青牙道:“苍蝇好当吗?”
血蝇长老道:“不好当…”
青牙道:“可你是苍蝇…”
血蝇长老道:“你输了?”
青牙道:“我输了…”
血蝇长老道:“你是如何输的?”
青牙道:“我的心输了…”
血蝇长老道:“心输了,却还没有死…”
青牙道:“会死…”
血蝇长老道:“现在呢?”
青牙道:“已经死了…”
血蝇长老道:“现在,你的心里是什么?”
青牙道:“黄沙…”
血蝇长老道:“可曾起风…”
青牙道:“起风了…”
血蝇长老道:“是风沙…”
青牙道:“你赢了…”
血蝇长老道:“我还是输了…”
青牙道:“为什么?”
血蝇长老道:“他来了…”
他来了,他果真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随缘吧
一个人,踏着细碎的落叶,他的手里,是一卷鞭子。
血蝇长老道:“你是谁?”
来人道:“不重要…”
血蝇长老道:“你想要杀我?”
来人道:“不想…”
血蝇长老道:“你是谁?”
来人道:“杀你的人…”
血蝇长老道:“你不想杀我…”
来人道:“现在想了…”
血蝇长老道:“你杀不死我…”
来人道:“我杀不死任何人…”
血蝇长老道:“那你为何还要杀我?”
来人道:“我能杀了你…”
血蝇长老道:“你杀不死我…”
来人道:“我手中的鞭子能…”
血蝇长老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鞭子?”
来人道:“一条杀人的鞭子…”
血蝇长老道:“你的鞭子能杀死我?”
来人道:“能…”
血蝇长老道:“你的鞭子很厉害…”
来人道:“我的人更厉害…”
血蝇长老道:“你姓潘?”
来人道:“我姓潘…”
血蝇长老道:“你叫潘逢春?”
来人道:“我叫潘峰春…”
血蝇长老道:“相逢的逢,春天的春?”
来人道:“相逢的逢,春天的春…”
血蝇长老道“我听过你的名字?”
来人道:“在哪里?”
血蝇长老道:“很久很久以前…”
来人道:“的确是很久很久以前…”
血蝇长老道:“你还活着?”
来人道:“我已死了…”
血蝇长老道:“死人不会说话…”
来人道:“活人会说话…”
血蝇长老道:“心死的人会说话…”
来人道:“我的心还活着…”
血蝇长老道:“出手吧…”
来人道:“你会死…”
血蝇长老道:“每个人都这么说…”
来人道:“你的苍蝇呢?”
血蝇长老道:“在这里…”
来人道:“放出来…”
血蝇长老道:“我的苍蝇已经没了…”
来人道:“苍蝇不是无穷无尽的?”
血蝇长老道:“本来是的…”
来人道:“现在呢?”
血蝇长老道:“现在已经没有了…”
来人道:“去了哪里?”
血蝇长老道:“在心里…”
来人道:“心里养苍蝇?”
血蝇长老道:“心里可以养苍蝇…”
来人道:“你的心里不是风沙?”
血蝇长老道:“风沙也可以养苍蝇…”
来人道:“你的苍蝇很顽强…”
血蝇长老道:“就像是我的人一样…”
来人道:“可你就要死了…”
血蝇长老道:“我不会死…”
来人道:“我说你会死,你就一定会死…”
血蝇长老道:“我的心是死的…”
来人道:“那又如何?”
血蝇长老道:“心和身体,只能有一个是死的…”
来人道:“为什么?”
血蝇长老道:“心若死了,身也不会独活…”
来人道:“可你还活着…”
血蝇长老道:“我就要死了…”
来人道:“我也要死了…”
血蝇长老道:“你也会死?”
来人道:“会…”
血蝇长老倒在地上,身前是无数的苍蝇,苍蝇已死。
来人道:“你还没有死…”
血蝇长老道:“苍蝇已经死了…”
来人道:“苍蝇不是你…”
血蝇长老道:“苍蝇就是我…”
来人道:“所以呢?”
血蝇长老道:“所以我不会死…”
来人道:“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想要他死…”
一个人缓缓地走出来,是个白脸的人。
来人道:“你又是谁?”
那人道:“我是血蚊长老…”
来人道:“血蚊长老,你们是双胞胎?”
血蚊长老道:“我是蚊子,他是苍蝇…”
来人道:“所以,你们不认识?”
血蚊长老道:“我们认识…”
来人道:“可你是蚊子,他是苍蝇…”
血蚊长老道:“我们是兄弟…”
来人道:“苍蝇和蚊子,是兄弟?”
血蚊长老道:“是亲兄弟…”
来人道:“一个父母?”
血蚊长老道:“一个父母…”
来人道:“那你一定也不会死…”
血蚊长老道:“我会死…”
来人道:“苍蝇不会死,蚊子会死?”
血蚊长老道:“我是一只吸血的蚊子…”
来人道:“他是一只吃屎的苍蝇…”
血蚊长老道:“所以我会死…”
来人道:“若是你也吃屎呢?”
血蚊长老道:“那我也会死…”
来人道:“为什么?”
血蚊长老道:“吃屎和吸血,没有区别…”
来人道:“屎和血,没有区别?”
血蚊长老道:“没有…”
来人道:“为什么?”
血蚊长老道:“都是一个人的…”
来人道:“谁的?”
血蚊长老道:“你的…”
来人道:“我没有屎,更没有血…”
血蚊长老道:“可他倒下了…”
来人道:“是屎吃多了?”
血蚊长老道:“是血吸多了…”
来人道:“苍蝇会吸血?”
血蚊长老道:“不会…”
来人道:“所以…”
血蚊长老道:“所以他倒下了…”
来人道:“一只不会吸血的苍蝇,却偏要去吸血…”
血蚊长老道:“所以他倒下了…”
来人道:“你也会倒下…”
血蚊长老道:“我不吃屎…”
来人道:“你只吸血…”
血蚊长老道:“我的心里,没有风沙…”
来人道:“只有黄沙…”
血蚊长老道:“只有鲜花…”
来人道:“蚊子的心里,会有鲜花?”
血蚊长老道:“一大簇鲜花,很美…”
来人道:“有多美?”
血蚊长老道:“世间最美,比风沙美…”
来人道:“风沙并不美…”
血蚊长老道:“你也不美…”
来人道:“我本就不美…”
血蚊长老道:“你很美…”
来人道:“我的心美…”
血蚊长老道:“有多美?”
来人道:“比鲜花美…”
血蚊长老道:“像风沙?”
来人道:“比风沙美…”
血蚊长老道:“你没有心…”
来人道:“我有鲜花…”
血蚊长老道:“你怎会有鲜花?”
来人道:“我还有风沙…”
血蚊长老道:“风沙和鲜花,你都有?”
来人道:“我没有…”
血蚊长老道:“你有什么?”
来人道:“什么也没有…”
血蚊长老道:“你想哭吗?”
来人道:“想…”
血蚊长老道:“想起了她?”
来人道:“想起了我…”
血蚊长老道:“想起了自己,哭?”
来人道:“我谁也没有想起…”
血蚊长老道:“你的父母呢?”
来人道:“死了…”
血蚊长老道:“你哭了?”
来人道:“哭了…”
血蚊长老道:“为什么哭?”
来人道:“不舍得…”
血蚊长老道:“总会舍得的…”
来人道:“那不是我…”
血蚊长老道:“你呢?”
来人道:“我不舍得…”
血蚊长老道:“你的心呢?”
来人道:“没有了…”
血蚊长老道:“给了人?”
来人道:“给了自己…”
血蚊长老道:“心还活着?”
来人道:“死了…”
血蚊长老道:“为什么死?”
来人道:“因为死了…”
血蚊长老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来人道:“夏日的风…”
血蚊长老道:“你很痛苦?”
来人道:“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血蚊长老道:“可你哭了…”
来人道:“我时常流泪…”
血蚊长老道:“在夜深无人的时候…”
来人道:“为什么流泪?”
血蚊长老道:“想起了很多人…”
来人道:“有你的爱人?”
血蚊长老道:“没有…”
来人道:“她呢?”
血蚊长老道:“谁?”
来人道:“你的她…”
血蚊长老道:“她不爱我…”
来人道:“她爱谁?”
血蚊长老道:“爱自己…”
来人道:“她爱你…”
血蚊长老道:“爱我…”
来人道:“哭吧…”
血蚊长老道:“不会哭…”
来人道:“我教你…”
血蚊长老道:“教我杀人…”
来人道:“杀人不会哭…”
血蚊长老道:“你已杀死了一个人…”
来人道:“他还没有死…”
血蚊长老道:“他死了…”
来人道:“心死了,还有救吗?”
血蚊长老道:“没救…”
来人道:“相忘于江湖吗?”
血蚊长老道:“做更好的自己…”
来人道:“更好的自己…”
血蚊长老道:“你舍不得?”
来人道:“我舍不得…”
血蚊长老道:“忘了她…”
来人道:“忘不了…”
血蚊长老道:“怎么办?”
来人道:“不知道…”
血蚊长老道:“记着她…”
来人道:“记着她…”
血蚊长老道:“会忘吗?”
来人道:“也许吧…”
血蚊长老道:“若是忘不了呢?”
来人道:“那就记着她…”
血蚊长老道:“多长时间?”
来人道:“一辈子…”
血蚊长老道:“若是她已经嫁人了呢?”
来人道:“我不知道…”
血蚊长老道:“她不爱你…”
来人道:“我不知道…”
血蚊长老道:“甘心吗?”
来人道:“甘心…”
血蚊长老道:“甘心忘记?”
来人道:“甘心不去忘记…”
血蚊长老道:“要去找她吗?”
来人道:“她不爱我…”
血蚊长老道:“她不爱你?”
来人道:“随缘吧…”
血蚊长老道:“有缘分?”
来人道:“有,也许有…”
血蚊长老道:“你不杀我?”
来人道:“杀…”
血蚊长老道:“你能杀了我?”
来人道:“能…”
血蚊长老倒在地上,身前是无数的蚊子。
来人道:“你死了…”
血蚊长老道:“我死了…”
来人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血蚊长老道:“我会…”
来人道:“你还没有忘记她?”
血蚊长老道:“偶然想起…”
来人道:“想起她不爱你…”
血蚊长老道:“你会舍得让她伤心?”
来人道:“不会…”
血蚊长老道:“你会舍得让她走?”
来人道:“不会…”
血蚊长老道:“可是她舍得…”
来人道:“那又如何?”
血蚊长老道:“去找她…”
来人道:“我想哭…”
血蚊长老道:“想完再哭…”
来人道:“他们还不走?”
血蚊长老道:“他们会走的…”
来人道:“现在不走?”
血蚊长老道:“现在不走…”
来人道:“看我笑话?”
血蚊长老道:“看你哭…”
来人道:“我的眼睛迷了…”
血蚊长老道:“风沙起了?”
来人道:“没有风沙…”
血蚊长老道:“心中的风沙…”
来人道:“只有阳光…”
血蚊长老道:“骗人…”
来人道:“哈哈哈,我哭了…”
血蚊长老道:“难受吗?”
来人道:“不难受…”
血蚊长老道:“伤心吗?”
来人道:“不伤心…”
血蚊长老道:“能忘了她吗?”
来人道:“不能…”
血蚊长老道:“痛苦…”
来人道:“人生本就痛苦…”
血蚊长老道:“痛苦过后…”
来人道:“还是痛苦…”
血蚊长老道:“去死吧…”
来人道:“还要活…”
血蚊长老道:“没了她,还要活?”
来人道:“活…”
血蚊长老道:“你死了…”
来人道:“我不会死…”
血蚊长老道:“你怎知?”
来人道:“不想死…”
血蚊长老道:“可以感动一个人?”
来人道:“不知道…”
血蚊长老道:“心若向阳…”
来人道:“何来阳光…”
血蚊长老道:“你的蓝天呢?”
来人道:“死了…”
血蚊长老道:“不去想她…”
来人道:“不去想她…”
血蚊长老道:“心痛吗?”
来人道:“痛…”
血蚊长老道:“她呢?”
来人道:“她不喜欢我…”
血蚊长老道:“你呢?”
来人道:“我不爱她…”
血蚊长老道:“你不爱她…”
来人道:“我不爱她…”
……
……
竺波城,只有青牙,黑獒,潘逢春。
青牙道:“他们走了…”
潘逢春道:“走了…”
青牙道:“我们呢?”
潘逢春道:“回去…”
青牙道:“回哪里去?”
潘逢春道:“回家…”
青牙道:“没有她,还有家吗?”
潘逢春道:“我向来是一个人…”
青牙道:“一个人…”
潘逢春道:“不需要别人…”
青牙道:“真的?”
潘逢春道:“假的…”
青牙道:“心还痛吗?”
潘逢春道:“没有心,何来痛?”
青牙道:“她说的决绝吗?”
潘逢春道:“决绝…”
青牙道:“你觉得呢?”
潘逢春道:“我没有觉得…”
青牙道:“随缘吧…”
潘逢春道:“随缘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摩天秃鹫”赖弼荷
西域,楚门。
今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太阳早早地便爬了出来,可月亮似乎也不愿结束他的统治,也还高高地挂在天上,与太阳分庭抗礼。
李梦龙起得很早,这几天,他一向起得很早,起来后,便走走步,溜溜弯儿,摘一朵小花,叼在嘴里。
“叮叮叮…”
是铃响的声音。
铃响,便代表着,到了早饭的时间。
李梦龙向着大厅走去,在路上,他遇到了很多人,这些人,他还都认识。
李梦龙在楚门待的时间已不算短,在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认识几个人,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李梦龙与这些人打着招呼。
其中,有一个叫舒窈的女子,引起了李梦龙的注意。
舒窈个子不高,梳着一个马尾辫,后背背着一柄很大的剑,剑上刻着一行小字,李梦龙看不大真切。
舒窈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一笑便有两颗虎牙露出来,很可爱。
她见到任何人都笑,见到李梦龙尤其笑得开心。
李梦龙曾经问过她,但她还是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李梦龙也就懒得问了。
现在,她还在看着李梦龙笑,李梦龙被她笑得有些发毛,便愈加加快了步伐。
来到大厅,已有很多人站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坐着。
所有的人都在站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大厅里的一个座位。
那个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老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菜,喝着酒,一根竹杖放在他的手边,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就连一条狗都没有。
但是在他的脚下,却有一个草席,草席圆滚滚的,里面好像有东西。
李梦龙走到楚天至的身边,问道:“这个老头是谁?”
楚天至苦笑了一下,道:“赖弼荷…”
李梦龙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道:“是那个‘摩天秃鹫’赖弼荷吗?”
楚天至笑道:“不是他还有谁?西域只有一个‘摩天秃鹫’…”
李梦龙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楚天至道:“吃饭…”
李梦龙道:“吃饭?来这里,就为了吃一顿饭?”
楚天至道:“你看不到吗?”
李梦龙道:“我当然看得到,只是…”
楚天至道:“只是什么?”
李梦龙道:“我看他不光想吃饭…”
楚天至道:“还想杀人…”
李梦龙道:“你怎么知道?”
楚天至道:“你没看到他的手?”
李梦龙看了看赖弼荷的两只手,两只手,一只端着酒杯,一只捏着筷子,两只手,都没有闲着。
李梦龙道:“手怎么了?”
楚天至道:“你看他的右手…”
赖弼荷的右手,就是他捏着筷子的那只手。
李梦龙道:“右手怎么了?”
楚天至道:“他在等待…”
李梦龙道:“等什么?”
楚天至道:“等着一个人…”
李梦龙道:“谁?”
楚天至道:“他自己…”
一个人,等他自己,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李梦龙很疑惑。
李梦龙道:“等他自己?”
楚天至道:“没错…”
李梦龙道:“等他自己做什么?”
楚天至道:“等他自己吃完饭…”
李梦龙道:“吃饭,有什么好等的?”
楚天至道:“吃饭,为什么不能等?”
李梦龙道:“他已经吃完了…”
楚天至道:“还没有…”
李梦龙道:“可他右手的筷子,已经放下了…”
楚天至道:“但他的酒杯,还没有放下…”
李梦龙道:“他已不用他的右手了…”
楚天至道:“所以,他还在等…”
李梦龙道:“等什么?”
楚天至道:“等他的左手…”
李梦龙道:“等他的左手喝完酒?”
楚天至道:“没错…”
李梦龙道:“喝完酒就要杀人?”
楚天至道:“没错…”
李梦龙道:“杀谁?”
楚天至道:“杀谁都行,是人就行…”
李梦龙道:“他是屠夫?”
楚天至道:“刽子手…”
李梦龙道:“你有些紧张?”
楚天至道:“你不紧张?”
李梦龙道:“我没有你紧张…”
楚天至笑了,道:“他喝完酒了…”
李梦龙笑道:“要杀人了…”
楚天至道:“你很兴奋?”
李梦龙道:“我不兴奋…”
楚天至道:“你喜欢看人死?”
李梦龙道:“我喜欢看杀人…”
楚天至道:“有区别吗?”
李梦龙道:“杀人,好看…”
楚天至道:“人死呢?”
李梦龙道:“人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楚天至道:“活人好看?”
李梦龙道:“不好看,不如死人好看…”
楚天至道:“不如杀人好看…”
李梦龙闻言,忽然笑了,楚天至也笑了。
赖弼荷放下酒杯,摸了摸胡须,道:“谁想死?”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想死。
赖弼荷道:“谁想先死?”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想先死。
赖弼荷“嘿嘿一笑”,将那个草席踢到庭院中。
草席打开,露出了一个人的脸。
李梦龙认得这个人,是“摩天秃鹰”赖弼花。
赖弼荷站了起来,微笑着,道:“这个人,是我的亲弟弟…”
楚天至道:“就是这只老秃鹰?”
赖弼荷笑道:“虽然现在,只是一只没了毛的秃鹰…”
李梦龙道:“还是一只折了翅膀的老秃鹰…”
赖弼荷道:“他是谁?”
赖弼荷在看着李梦龙。
楚天至道:“他是我的朋友…”
赖弼荷道:“你的朋友?武功如何?”
楚天至道:“没比过,不知道…”
赖弼荷问道:“楚天行呢?”
楚天至道:“没出来,不知道…”
赖弼荷道:“叫他出来…”
他刚说完,叫他出来,楚天行就出来了。
楚天行拎着他的那柄大铁椎,缓缓地走了出来。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楚天行的大铁椎上,没有拴着铁链子。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不过,比之那日,却是强了不少。
他径直地向着赖弼荷走去,走到赖弼荷面前,站下。
楚天至叫他,他却没有回头。
赖弼荷道:“你来了…”
楚天行道:“我来了…”
赖弼荷道:“你认得那个人?”
那个人,指的不是李梦龙,是草席里卷着的那个人。
楚天行甚至都没有回头,他也的确是不需要回头,就说道:“认得…”
赖弼荷道:“他是我的亲弟弟…”
楚天行道:“我知道…”
赖弼荷笑道:“你杀了他?”
楚天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赖弼荷道:“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行道:“我想杀他,但是,杀他的人,却不是我…”
赖弼荷道:“是谁?”
楚天行道:“是我的二弟…”
赖弼荷道:“你的二弟?这里除了你,难道还有人能够杀死他?”
楚天行道:“这里能够杀死他的人很多,不止我一个…”
赖弼荷道:“你的二弟,叫什么名字?”
楚天行道:“楚天将…”
赖弼荷道:“他在哪里?”
楚天行道:“不在这里…”
赖弼荷道:“他走了?”
楚天行道:“没有走…”
赖弼荷道:“叫他出来…”
楚天行道:“他如果想出来,自然就会出来,他如果不想出来,就算你派一百条猎狗去找他,也找不到…”
赖弼荷道:“你也找不到?”
楚天行道:“我的鼻子,没有猎狗的鼻子灵…”
赖弼荷道:“所以,我的亲弟弟,就只能白死了?”
楚天行道:“也不算白死…”
赖弼荷道:“哦?”
楚天行道:“至少我们还记得他…”
赖弼荷冷笑两声,道:“你们记得我吗?”
楚天行笑道:“当然记得…”
赖弼荷道:“所以,我也会白死?”
楚天行道:“每个人,都有可能白死…”
赖弼荷道:“你也会白死?”
楚天行道:“我不知道…”
赖弼荷“嘿嘿”地笑着,他已拿起了他的那根竹杖。
赖弼荷的武器,就是这根竹杖。
赖弼荷本是没有武器的,他的武器,本就是什么都可以。
楚天行是有武器的,他的武器,一直都是那一只大铁椎。
可当干枯脆弱的竹杖遇到乌黑坚硬的大铁椎时,却没有折断,非但没有折断,竟还能将那只大铁椎打得倒飞了回去。
赖弼荷道:“你铁椎上的铁链呢?”
楚天行道:“铁链断了…”
赖弼荷道:“如何断的?”
楚天行道:“我自己扯断的…”
赖弼荷道:“好好的铁链,为何要扯断?”
楚天行道:“椎子就是椎子,为何还要带上铁链?”
赖弼荷道:“可你的椎子却一向是带着铁链的…”
楚天行道:“现在却不带着了…”
赖弼荷道:“为什么?”
楚天行道:“椎子就是椎子,简简单单的椎子,为何还要带着铁链?”
赖弼荷道:“所以,以后你再与人打斗时,都要拎着椎子冲上去?”
楚天行道:“飞椎,飞得出去,它自己却不会飞回来…”
赖弼荷道:“就像现在这样?”
说着,他踢了踢已落在自己脚边的大铁椎,笑道。
楚天行无奈地点点头,道:“没错,就像现在这样…”
赖弼荷一脚便将那柄大铁椎踢了回来,道:“还给你…”
楚天行一把便握住了椎柄,笑道:“我的大铁椎虽然自己不会飞回来,但是,它却会被人踢回来…”
赖弼荷道:“那也是回来了…”
楚天行道:“没错…”
赖弼荷道:“能回来总是好的…”
楚天行道:“回不来也没有关系…”
赖弼荷道:“现在,你要拎着它,冲上来?”
楚天行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赖弼荷道:“你难道不想要杀了我?”
楚天行道:“你都不想要杀了我,我为什么想要杀了你?”
赖弼荷道:“谁说我不想杀了你?”
楚天行道:“你自己说的…”
赖弼荷道:“我什么时候说的?”
楚天行道:“你如果想要杀死一个人,会等这么长时间?”
赖弼荷道:“不会…”
楚天行道:“所以,你并不想杀了我…”
赖弼荷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
楚天行道:“你想要杀了谁?”
赖弼荷环顾一周,最终,视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是李梦龙。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敢动
李梦龙道:“你为何看着我?”
赖弼荷道:“通常,我想要杀谁,就喜欢看着谁…”
李梦龙道:“你要杀我?”
赖弼荷道:“没错…”
李梦龙道:“为什么?”
赖弼荷道:“你是人吗?”
李梦龙道:“我当然是人…”
赖弼荷道:“是人,我就可以杀…”
李梦龙道:“可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赖弼荷道:“现在,就认识了…”
李梦龙道:“可我并不想认识你…”
赖弼荷道:“我也不想认识你…”
李梦龙道:“那我们就当做从未见过…”
赖弼荷道:“晚了,你已经让我认识了你…”
李梦龙道:“认识了,也可以再忘记…”
赖弼荷忽然笑了,道:“你怕死?”
李梦龙道:“怕得要命…”
赖弼荷道:“人固有一死…”
李梦龙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赖弼荷道:“我也怕死…”
李梦龙道:“人固有一死…”
赖弼荷道:“我的死,有如泰山…”
李梦龙道:“那我的死,就是轻于鸿毛了?”
赖弼荷道:“既然知道,还不去死…”
李梦龙道:“既然我的死这么不重要,那我为什么还要死?”
赖弼荷道:“你不死,有人会送你去死…”
李梦龙道:“那个人是你?”
赖弼荷道:“我从不介意送别人去死…”
李梦龙道:“你为何偏要送我去死?”
赖弼荷道:“也许,是因为今天阳光照在你的身上,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李梦龙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乌云密布。
李梦龙道:“哪里来的阳光?”
赖弼荷仰起头,道:“心中的阳光…”
李梦龙道:“你的心中?”
赖弼荷道:“你的心中…”
李梦龙道:“我的心中没有阳光…”
赖弼荷道:“有的…”
李梦龙道:“你能够看得见?”
赖弼荷道:“看不见…”
李梦龙道:“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中有阳光?”
赖弼荷道:“我闻得到…”
李梦龙道:“阳光,还能闻得到?”
赖弼荷道:“当然…”
李梦龙道:“你的鼻子比猎狗的鼻子还要灵?”
赖弼荷道:“如果你的嘴不像乌鸦的嘴一样令人讨厌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多活一会儿…”
李梦龙道:“我也不介意自己可以多活一会儿…”
赖弼荷道:“可是现在,你却活不了了…”
李梦龙道:“你想要像宰一只乌鸦一样,宰了我?”
赖弼荷道:“可惜我没有刀…”
李梦龙道:“你有竹杖…”
赖弼荷道:“竹杖不是刀…”
李梦龙道:“杀人,并不一定非要用刀…”
赖弼荷笑道:“你说的没错…”
李梦龙道:“所以,你已准备动手?”
赖弼荷道:“你的武器呢?”
李梦龙道:“在这里…”
李梦龙拔出了他的剑。
赖弼荷道:“那是一柄剑?”
李梦龙道:“剑名‘涯丹’…”
赖弼荷道:“好名字…”
李梦龙道:“也是一柄好剑…”
赖弼荷道:“出剑吧…”
李梦龙道:“出杖吧…”
赖弼荷道:“我的竹杖先出,你的剑就再也没有机会出…”
李梦龙道:“你的竹杖有多快?”
赖弼荷道:“比你的剑快…”
李梦龙道:“我想看一看…”
赖弼荷道:“好…”
说罢,赖弼荷的竹杖就已经刺了出来。
竹杖果然很快,果然比李梦龙的剑快。
当竹杖距离李梦龙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寸的时候,李梦龙的剑,才刚刚举起来。
可是竹杖却没有继续向前刺,而是停了下来,慢慢地收了回去。
李梦龙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赖弼荷道:“你只说想要看一看我的竹杖有多快,并没有说要看我杀你…”
李梦龙道:“现在我已经看到了…”
赖弼荷道:“你觉得怎么样?”
李梦龙道:“很快…”
赖弼荷道:“比你的剑如何?”
李梦龙道:“比我的剑快…”
赖弼荷道:“我想看一看…”
李梦龙道:“看什么?”
赖弼荷道:“看一看你的剑有多快…”
李梦龙道:“好…”
李梦龙刚说完“好”字,他的剑,便已经放在了赖弼荷的脖子上。
赖弼荷瞪大了眼睛,他甚至都没有看到李梦龙是何时出剑的。
李梦龙也缓缓地收回了剑,道:“现在,你还想要看什么?”
赖弼荷道:“看你杀我…”
赖弼荷想要看李梦龙杀他,李梦龙便只能杀他。
可这一次,李梦龙的剑却再也没能碰到赖弼荷的脖子。
因为赖弼荷的竹杖,已经先碰到了李梦龙的脖子。
赖弼荷笑道:“你还是杀不了我…”
李梦龙道:“你却能杀了我…”
赖弼荷道:“没错,这并不难…”
李梦龙道:“动手吧…”
赖弼荷道:“我杀不了你…”
李梦龙疑惑道:“为什么?”
赖弼荷道:“因为,只要我再动一下,我的头就会落地…”
直到这时,李梦龙才看见,不知何时,赖弼荷的脖子上,也已经架上了一柄剑。
李梦龙笑道:“你可以赌一下…”
赖弼荷道:“赌什么?”
李梦龙道:“赌是我的头先掉,还是你的头先掉…”
赖弼荷道:“我不赌…”
李梦龙道:“你不敢?”
赖弼荷道:“我不敢…”
李梦龙道:“为什么不敢?”
赖弼荷没有说话,却有一个人先说话了。
“因为,站在他背后的人,是我…”
李梦龙闻言望去,一个脸白如纸,戴着一顶白帽子,穿着半黑半红长袍的少年,便露出头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剑神苍一笑
“嘶…”
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站在赖弼荷身后的少年,就是楚门最厉害的人——楚天将。
楚天将道:“你就要死了…”
赖弼荷道:“我知道…”
楚天将道:“你要怎么做?”
赖弼荷道:“什么也不做…”
楚天将道:“等死?”
赖弼荷道:“等死…”
楚天将道:“你甘心?”
赖弼荷道:“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
楚天将道:“你若是甘心,我便杀了你…”
赖弼荷道:“我若是不甘心呢?”
楚天将道:“那你或许还能活…”
赖弼荷道:“你肯让我活?”
楚天将道:“不肯…”
楚天将说罢,慢慢地放下了他的剑。
赖弼荷道:“既然不肯让我活,为何还要放下剑?”
楚天将道:“我想让你死,但不是现在…”
赖弼荷道:“那是何时?”
楚天将道:“等你杀了一个人…”
赖弼荷道:“杀谁?”
楚天将道:“他…”
楚天将说的“他”,指的就是李梦龙。
李梦龙一愣。
赖弼荷却一笑,道:“为何要杀了他?”
楚天将道:“不为什么…”
赖弼荷道:“一个人死,总该要有些理由的…”
楚天将道:“他死,没有理由…”
赖弼荷道:“若是我不想杀他呢?”
楚天将道:“那你就得死…”
赖弼荷道:“我死了,他能活吗?”
赖弼荷说的“他”,指的也是李梦龙。
楚天将道:“不能…”
赖弼荷笑道:“你们有仇?”
楚天将道:“没有…”
赖弼荷道:“他伤害过你?”
楚天将道:“没有…”
赖弼荷道:“那你为何要他死?”
楚天将道:“我没有要他死…”
赖弼荷道:“你让我杀了他,不就是要他死?”
楚天将笑道:“你怎知你就一定能够杀得了他?”
赖弼荷道:“我承认他的剑很快,但是…”
楚天将道:“但是却没有你的竹杖快?”
赖弼荷道:“你难道认为,他能杀得了我?”
楚天将道:“有何不可?”
赖弼荷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楚天将看着李梦龙,道:“你有信心杀了他?”
李梦龙笑道:“并没有…”
楚天将道:“若是我说你能呢?”
李梦龙道:“你说我能,我就一定能?”
楚天将道:“你可以试一试…”
李梦龙道:“若是我死了呢?”
楚天将道:“我会为你收尸…”
李梦龙道:“然后呢?”
楚天将道:“然后杀了他,为你报仇…”
李梦龙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楚天将道:“我想看你动手…”
赖弼荷笑道:“看来,今日我必死?”
楚天将道:“也不一定…”
赖弼荷道:“哦?”
楚天将道:“你若是能够杀了他,我就不杀你…”
李梦龙道:“你方才不是还说,我若是死了,要为我报仇?”
楚天将道:“我说过?”
李梦龙道:“你说过…”
楚天将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李梦龙道:“你真是一个善变的人…”
赖弼荷笑道:“不过,我喜欢…”
李梦龙道:“我不喜欢…”
楚天至道:“梦龙兄,你若是死了,我为你报仇…”
赖弼荷道:“你又是谁?”
楚天至道:“楚门四少爷,楚天至…”
赖弼荷道:“就凭你?”
楚天至笑道:“就凭我…”
李梦龙道:“好吧…”
说着,李梦龙便收回了他的剑。
楚天将也已退到一旁,冷眼旁观。
赖弼荷道:“小子,你会死…”
李梦龙道:“老头,你也会死…”
赖弼荷道:“不一定…”
李梦龙道:“不一定?”
赖弼荷笑着,忽然掠起,如一只秃鹫般,俯冲了下来。
李梦龙向后退一步,挥剑来挡。
赖弼荷道:“你挡不住的…”
赖弼荷说李梦龙挡不住,李梦龙就果真没有挡住。
赖弼荷看着楚天将,道:“现在,我可以走了?”
楚天将摇了摇头。
赖弼荷道:“你改变主意了?”
楚天将道:“他还没有死…”
赖弼荷道:“他若是不死,我便走不了?”
楚天将道:“当然…”
赖弼荷道:“他若是不死,我就得死?”
楚天将道:“当然…”
赖弼荷道:“你为什么就认为,我一定会败给你?”
楚天将道:“你可以试一试…”
楚天将教他试一试,他便要试一试。
赖弼荷掠起身子,可当他刚刚飞起,便又落下。
楚天将道:“你为何不冲过来?”
赖弼荷的额角已浸出冷汗,道:“我不想冲过去…”
楚天将道:“为何不想冲过来?”
赖弼荷道:“我若是冲过去,就会死…”
楚天将道:“不试一试,怎会知道?”
赖弼荷道:“我不想试…”
楚天将道:“那你想死吗?”
赖弼荷道:“不想…”
楚天将道:“所以,你打算如何做?”
赖弼荷当然已转过身子,看着李梦龙,道:“杀了他…”
楚天将没有说话。
赖弼荷道:“小子,我不想你死…”
李梦龙道:“我也不想…”
赖弼荷道:“可你现在却不得不死…”
李梦龙道:“我知道…”
赖弼荷道:“所以…”
李梦龙道:“受死吧…”
李梦龙说完“受死吧”,他的剑便已如一道光一般,飞了出去。
赖弼荷大喝一声:“好剑!”
他的身子也已凌空飞了出去。
众人只觉眼花缭乱,两人相击便走,剑气纵横,扬起漫天灰尘。
李梦龙道:“你为何只用竹杖?”
赖弼荷道:“我只有竹杖…”
李梦龙道:“为何不用内力?”
赖弼荷道:“用内力,你会死…”
李梦龙道:“你不想活?”
赖弼荷道:“想…”
李梦龙道:“我若不死,你就得死…”
赖弼荷道:“我知道…”
李梦龙道:“你还在等什么?”
赖弼荷道:“等一个人…”
李梦龙道:“谁?”
赖弼荷没有说,这个人便已经来了。
他是走进来的,背着双手,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进来。
没有人能够在他的周身三丈之内站立。
当他走到李梦龙面前的时候,庭院中,已有一大半的人,昏了过去。
楚天至道:“你是…”
楚天将冷冷道:“剑神苍一笑…”
李梦龙道:“他便是你要等的人?”
赖弼荷道:“没错…”
李梦龙道:“他,很强…”
楚天至道:“苍一笑,你来这里做什么?”
苍一笑道:“看戏…”
楚天至道:“这里有戏?”
苍一笑道:“非但有戏,还是场好戏…”
楚天将的剑已出鞘。
苍一笑道:“我是来看戏的,不是来打架的…”
楚天将道:“看戏,总要付看戏的银子…”
苍一笑道:“我没有银子…”
楚天将道:“你有…”
苍一笑道:“在哪里?”
楚天将道:“在你的剑里…”
苍一笑哈哈一笑,缓缓地拔出了他的剑。
剑意磅礴,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楚天将却哈哈笑道:“好剑,好剑!”
苍一笑道:“不好,不好…”
楚天将道:“有何不好?”
苍一笑道:“我本是来看戏的,现在,却要打架…”
楚天将道:“打打架,有何不好?”
苍一笑道:“不好,不好…”
可他的剑却已飞了出去。
众人呆立原地,剑呢?人呢?
再看楚天将,也早已消失在原地。
庭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废墟……
“住手!”
这时,一道大喝声响起。
这个人说“住手”,他们两个人便住手。
非但住手,他们两个人的手,竟还握在了一起,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一个中年男子缓缓地走了进来,他也是走进来的。
当他走到李梦龙身旁的时候,庭院中,便只有不到十个人站着。
楚天至跪倒磕头,道:“爹,您回来了?”
李梦龙道:“他也是你要等的人?”
赖弼荷苦笑道:“我并没有等他…”
李梦龙道:“那他是谁?”
赖弼荷正色道:“楚门门主,楚平天…”
第二百三十八章 珍惜
南荒,苗疆。
深谷中林木茂盛,雾气缭绕,一条弯曲小径,幽长深邃,向远处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颖儿站在一块高石之上,极目远眺,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跳了下来。
少年凑了过来,道:“怎么样?”
颖儿道:“什么也看不见,哇咔咔,你有什么办法?”
夫人本在闭目养神,忽然问道:“哇咔咔,是谁?”
颖儿道:“就是他啊,他不是叫哇咔咔吗?”
夫人缓缓睁开二目,看着少年,道:“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少年挠挠头,道:“我…我…刚改的…”
颖儿看着少年,疑惑道:“你不是叫哇咔咔咔咔什么的?”
夫人道:“他叫苗白凤,自小到大,都只有这一个名字…”
颖儿喃喃自语,道:“苗白凤,好秀气的名字,不像是男儿的名字,倒像是女儿的名字…”
夫人道:“他本也不是男儿…”
颖儿闻言,瞪大了双眼,道:“什…什么?他是个女的?”
少年忙飞身跑过来,一把搂住夫人的脖子,撒娇道:“娘…您别胡说…”
夫人推开少年,笑道:“唉,也怪我,自小到大,一直是把他当做女孩养的,一晃,他都长这么大了,变成了大孩子了,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最喜欢穿我的裙…”
少年已一把捂住了夫人的嘴,急道:“娘,我求您了,在颖儿面前,就别揭我的短了吧…”
夫人点了点头,少年方松开手,又一把搂住了夫人的脖子,模样甚是亲昵。
颖儿想笑,可猛然间想到,不知自己的娘亲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好,当年为何要狠心抛弃自己,是否有苦衷,身不由己,便又一脸伤感,闷闷不乐了。
颖儿坐在那块高石之上,眼睛望着那条曲径,发起呆来。
苗白凤走到颖儿身边,道:“你没事吧?”
颖儿回过神来,笑道:“我没事…”
苗白凤道:“你在想什么?”
颖儿道:“没有想什么…”
苗白凤道:“我不信…”
颖儿道:“问你一个问题…”
苗白凤道:“什么问题?”
颖儿道:“你知道‘失去’,是什么感受吗?”
苗白凤仔细地思索着,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颖儿道:“那你失去过什么东西吗?从小到大…”
这一次,苗白凤想也没想,便道:“我小的时候,很喜欢一只小鸟,后来,它死了,这算是‘失去’吗?”
颖儿微笑着,摇了摇头。
苗白凤皱着眉,神情有些失落,道:“这也不算啊…”
颖儿道:“你有过,对于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吗?”
苗白凤道:“有多重要?”
颖儿道:“比你的命还重要…”
苗白凤道:“没有…”
颖儿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苗白凤道:“我在很小的时候,我娘就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可以比自己更重要…”
颖儿道:“现在,你也这样认为吗?”
苗白凤道:“当然,只有自己活得好,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颖儿道:“如果你想要的,你一直以来都拥有呢?”
苗白凤道:“那岂不是更好?”
颖儿道:“如果你想要的,你没有呢?或者,你从未拥有过呢?”
苗白凤道:“只要我变强了,变得优秀了,我想要的东西,自己就会过来的…”
颖儿道:“这也是你娘说的?”
苗白凤道:“没错…”
颖儿笑道:“你娘说的没错,无论何时,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苗白凤笑道:“那是当然,我娘说的话,肯定没有错…”
颖儿闻言,忽然转过头,眼神有些呆滞,喃喃道:“你知道‘珍惜’是什么吗?”
苗白凤道:“‘珍惜’…那是什么意思?”
颖儿道:“就是有一件东西,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不想失去它,任何时候,都不想…”
苗白凤道:“哦…原来这就是‘珍惜’啊…那我知道了…”
颖儿道:“你有需要珍惜的东西吗?”
苗白凤道:“有啊,很多很多…”
颖儿道:“都有什么?”
苗白凤道:“我的小鸟,我的玩具,我的小伙伴,还有很多很多…”
颖儿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又摇了摇头。
苗白凤皱着眉,有些失望,道:“还不对吗?”
颖儿道:“如果在这些东西中,选出一样,需要你舍出性命,去珍惜,你会选择哪一样?”
苗白凤疑惑道:“为什么要舍出性命?”
颖儿道:“因为,你若是不舍出性命来,便会失去它…”
苗白凤道:“那没有…”
颖儿道:“一样也没有?”
苗白凤道:“一样也没有…”
颖儿闻言,又不说话了。
苗白凤道:“我娘说了,一个人的命,是最重要的东西,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可以与自己的生命,相提并论…”
颖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娘说的没错…”
雾气散了,日光透过枝叶,照射进来。
小径的尽头,是一面湖泊。
夫人站起身,轻声道:“过了那个湖泊,我们便到家了…”
苗白凤欢呼雀跃,已小跑着奔了过去,像一阵风一般。
颖儿扶着夫人,走在后面。
湖泊很大,如一块玉盘,碧绿澄明,又如一块铜镜,光滑细腻。
人站在湖泊边,简直如蝼蚁一般,顿生一股卑情。
湖泊上无帆无影,安静地便像是一幅画。
颖儿看着夫人,道:“夫人,这,我们要如何过去?”
夫人微微一笑,道:“莫慌…”
只见夫人向前迈出一步,朱唇轻启,道:“船家,速来,船家,速来…”
声音虽不大,但却如钟鼓齐鸣,回声袅袅,摄人心魄。
颖儿惊叹,没想到,这位夫人看似弱不禁风,内功却如此深厚纯正。
要知道,在这一望无垠的湖泊之上,想教声音凝成一线,且不散,还能产生回响,这该是怎样的一种难度,也该是怎样的一种内功修为,方能做到……
颖儿不禁对面前这位夫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也只一柱香的功夫,颖儿便见,湖心之中,有一叶扁舟,缓缓驶来,舟头之上,站立一人,渺小如粟,似在划桨拨橹。
舟行极快,自颖儿看见小舟,至舟靠岸,也只一盏茶的功夫。
说是舟,其实是一艘大船,至少能容十人在上,还绰绰有余。
只是离得远了,看不真切,以为是一叶扁舟。
夫人与船家商定价格,三人便登船,驶向对岸……
第二百三十九章 “碧湖老蛇”余鹰
船已离岸,江边景色如浮光掠影,闪现倒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身处湖心,平荡无依,方知湖之浩瀚,方知众生渺小,如沧海一粟。
颖儿独立船头,望着碧波湖水,蔚蓝天际,竟陡地生出许多感慨,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苗白凤走过来,坐在船头,望着颖儿,笑道:“为何叹气?”
颖儿笑道:“没什么…”
苗白凤道:“若是真没什么,怎会叹气?还是想到了什么…”
颖儿笑道:“没想到什么,我就不能叹气?”
苗白凤闻言,也叹了一口气。
颖儿道:“你因何叹气?”
苗白凤道:“没什么…”
颖儿道:“若是真没什么,怎会无故叹气?”
苗白凤道:“你无故能叹得气,我无故就叹不得?”
颖儿笑道:“好小子,你是故意的…”
苗白凤也笑道:“愚蠢的女人,你才知道?”
颖儿道:“为何学我?”
苗白凤道:“那你又为何不告诉我?”
颖儿叹道:“你还太小…”
苗白凤一听这话,一下子便蹦了起来,嚷道:“我哪儿小?哪儿小了?你说…”
颖儿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苗白凤神情疑惑,看着颖儿,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你是说,我脑袋小?”
颖儿道:“不,是你智商不够…”
苗白凤闻言,喃喃道:“智商不够?那你就是说我傻喽?”
颖儿道:“有的时候,智商不够,并不一定就是代表傻…”
苗白凤道:“那还代表什么?”
颖儿翻了翻白眼,道:“愚蠢…”
苗白凤闻言,愣了两秒,这一次,他却没有大嚷大叫,只是颇为平静地说道:“愚蠢的女人,你竟还好意思说我愚蠢…”
颖儿感到好奇,道:“你不生气?”
苗白凤道:“我为何要生气?”
颖儿道:“平时我这么说你,你肯定会跳起来的…”
苗白凤道:“那是平时,况且,我只会在我熟悉的人面前,才会跳起来…”
颖儿奇怪道:“我们,不算熟悉?”
苗白凤道:“以前,我以为算,可现在…”
颖儿道:“现在不算了?”
苗白凤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不算了…”
颖儿没有问“为什么”,也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苗白凤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
颖儿道:“你不想说,我又何必要问?”
苗白凤道:“你不好奇?”
颖儿道:“好奇。”
苗白凤道:“只要你问我,我便告诉你…”
颖儿道:“你若是想说,我不问你,你也会告诉我…”
苗白凤叹道:“你不拿我当自己人…”
颖儿道:“就因我未告诉你,我为何叹气?”
苗白凤道:“对。”
颖儿轻声道:“小屁孩,告诉你也不懂…”
苗白凤道:“愚蠢的女人,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懂不懂…”
颖儿又叹一口气,望着湖水荡漾,波光粼粼,苍天浩远,雄鹰高飞,道:“你说,人这一生,长吗?短吗?”
苗白凤闻言,皱起眉,努力思考着,道:“我觉得很长…”
颖儿道:“很长吗?”
苗白凤道:“对呀,我就感觉日子过得很慢很慢,我从小就期盼着快些长大,可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这么大…”
颖儿笑道:“你很盼望长大吗?”
苗白凤兴奋道:“当然,你不盼望?”
颖儿摇了摇头,道:“长大以后,做什么?”
苗白凤道:“什么都可以做,做什么都可以…”
颖儿道:“你连做什么都不知道,就盼望长大?”
苗白凤道:“等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该做什么了…”
颖儿轻笑道:“也许,等你真地长大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苗白凤道:“我肯定不会的…”
颖儿没有说话。
两人便伫立船头,吹着凉风,默然无语。
过了一会儿,颖儿忽然问道:“你觉得,人,脆弱吗?”
苗白凤点了点头,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落寞,轻声道:“脆弱…”
颖儿道:“是因为见过太多的死亡吗?”
苗白凤道:“也许吧…”
颖儿看着他,忽然笑道:“杀过人吗?”
苗白凤笑道:“杀过…”
颖儿道:“多吗?”
苗白凤道:“多…”
颖儿道:“什么感觉?”
苗白凤道:“没有感觉…”
颖儿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苗白凤道:“初时有感觉,杀多了,就没有感觉了…”
颖儿道:“现在回想起来呢?”
苗白凤仰起头,幽幽道:“人命,不值钱…”
颖儿也仰起头,看着一条被大鱼吃掉的小鱼,喃喃道:“是啊,人命,不值钱…”
……
……
立在船头摇桨的人,是一名老者。
老者**着上身,精壮的肌肉,黝黑的皮肤,在光与水的交织变幻中,如一尊黑色的铁塔般,稳立船头,一动不动。
颖儿已回到船舱,陪着夫人说话。
苗白凤便看着这满湖春水,湖岸景色,发起呆来。
老者笑道:“小伙子,从哪儿来啊?”
苗白凤回过神来,看着老者,笑道:“从对岸来…”
老者又笑道:“要去哪儿啊?”
苗白凤道:“到那岸去…”
老者“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一心一意地摇桨了。
苗白凤坐着无聊,便问老者:“老伯,你干这行多少年了?”
老者闻言,停下手,直起身子,仰起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哎呦,那可有年头了,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摆这渡船了…”
苗白凤道:“哦,那您是行家了?”
老者笑道:“哎呦,您可别这么说,行家可不敢当,只是在这湖上混日子,讨生活罢了…”
苗白凤道:“老伯,在这湖上,除了你们,还有别的渡船吗?”
老者道:“没有了,没有了,除此一家,别无分号,哈哈哈…”
老者爽朗地大笑两声,便又弯下腰,继续摇桨。
苗白凤狡黠一笑,道:“老伯,你这船,什么都渡吗?”
老者一边摇着桨,一边说道:“渡,只要我这船装得下的,都渡…”
苗白凤道:“好人渡,坏人也渡吗?”
老者笑道:“是人就渡,不分好坏…”
这时,有一个小杂役端过一碗茶,走到苗白凤身前,道:“客官,喝口茶吧,我们这儿都是小本经营,也没什么可给你们的,喝口茶,解解渴吧…”
苗白凤看着那小杂役,见他体瘦如柴,一双手,却白净得像是女孩,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小杂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忙低下头,不敢看苗白凤。
苗白凤本欲推辞,老者却道:“喝吧,小伙子,喝口茶,解解渴,老头子我再加把劲儿,个把功夫,就到了…”
苗白凤闻言,便端过茶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茶的味道还不错,苗白凤咂了咂嘴,吐出几块碎叶子,将茶碗还给小杂役。
小杂役便拎着茶壶,走进了船舱,想必是给夫人和颖儿送茶去了。
苗白凤道:“这是什么茶?清香醇厚,入口纯绵,回味无穷…”
老者笑道:“正宗的普洱茶…”
苗白凤疑惑道:“方才那小厮不是还说,小本经营,怎么就能泡得起普洱了?”
老者笑道:“虽是小本经营,可你们是贵客,贵客待遇,自然不同,哈哈哈…”
苗白凤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老者也更卖力地摇着桨,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苗白凤道:“老伯,方才忘了问你,你们若是渡到坏人,该怎么办啊?”
老者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哪有那么多坏人,哈哈哈…”
苗白凤忽然站起来,一双眼,露出刀锋般的目光,道:“老伯,您看我,像坏人吗?”
老者闻言,愣了愣,与苗白凤四目相对,握着桨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哈哈哈…”
忽然,两个人同时仰头大笑,笑声爽朗。
老者道:“小伙子,你真会说笑…”
苗白凤笑着,却没有说话。
老者忽然又道:“其实,我们这船,不光渡人,还渡鬼…”
苗白凤闻言,顿时来了兴趣,道:“哦?渡鬼?怎样个渡法?”
老者道:“跟渡人一样…”
苗白凤道:“一样?那岂不就是渡人?”
老者阴森森地笑道:“不,不,不一样,不一样…”
苗白凤道:“有何不同?”
老者阴恻恻地笑道:“渡人,渡的是活人,渡鬼,渡的是死人…”
苗白凤疑惑道:“死人,如何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头重脚轻,一下子瘫倒在船头,动都动不了。
老者放下桨,笑道:“死了的人,就是死人,渡鬼,就是渡死人,活人死了,不就是死人了吗?死人,不就是鬼吗?渡鬼,就是这样渡的…”
说着,他便走下船头,走进船舱。
颖儿也已昏倒在地,只有夫人还清醒,此刻,她正在微笑着,看着老者。
老者疑惑道:“你没有喝那碗茶?”
夫人点了点头,道:“你们这儿的茶,估计会很不好喝…”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唉,那可是上好的普洱茶啊,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夫人道:“您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地品酌吧,‘碧湖老蛇’余鹰…”
老者的样子看起来很惊讶,道:“你认识我?”
夫人道:“不认识,猜的…”
老者笑得却很开心,道:“留下过水财,我放你一条生路…”
夫人道:“方才进来送茶的那个小厮是谁?”
老者道:“一个小厮而已,怎么了?”
夫人道:“是个女孩?”
老者道:“那是我女儿…”
夫人笑道:“那竟真地是个女孩,你不会也是从小就把她当做男孩养的吧?”
老者笑道:“你怎么知道?哈哈哈…”
夫人笑道:“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她就要死了…”
老者皱起眉头,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
夫人叹道:“方才我见她二目之间,隐隐有黑气流窜,是中了蚀血散之毒吧…”
老者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道:“没错,命不久矣,不过,我听闻苗疆多蛊医,他们或许有法子,但…”
夫人轻声道:“但,他们多半性情古怪,就算你拿着千金去求,他们也不一定会同意…”
老者点了点头,道:“没错…”
夫人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老者道:“前日,有人找到我,说,只要能够取下你的人头,便为我的女儿找苗疆最好的蛊医…”
夫人道:“所以你就答应了他?”
老者道:“当然…”
夫人道:“那人是谁?”
老者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看清他的长相…”
夫人忽然站起身,道:“你帮我找到他,你女儿的毒,我来给你解,如何?”
老者闻言,思忖良久,忽然大声笑道:“我如何相信你?”
夫人笑道:“随你,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相信那人…”
老者又沉思了起来,良久,方笑道:“还是算了吧,我这人,最怕麻烦,况且,杀了你,应该也不是一件难事…”
夫人轻笑道:“选择权在于你,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
老者狞笑着,缓缓地自身后抽出一尺长的大刀,道:“妹子,对不住了…”
夫人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者便大吼一声,抡着大刀,冲了过来。
可是他刚刚走出一步,便栽倒在地上,他惊恐地望着夫人,他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脚。
夫人缓缓地走了过来,道:“我已给了你机会,也给了你选择…”
老者怒道:“你做了什么?”
夫人道:“这是散尸蛊,只有在你全力而为的时候,才会发作,全身溃烂,放心,速度会很快…”
老者惊恐地瞪着双眼,道:“你是什么时候…”
夫人道:“在我们刚刚上船的时候…”
老者闻言,忽然笑了,笑得很放肆,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信任我们…”
夫人叹道:“江湖险恶,我一个妇道人家,总该事事都要格外小心些的…”
老者苦笑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哈哈哈…”
夫人道:“机会错过,便不会再有…”
老者道:“可否替我照顾女儿?”
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老者低下头,强忍住泪水,道:“那就杀了她吧…”
夫人淡淡道:“我会的…”
老者喃喃道:“一刀毙命…”
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拾起了那把长刀,向着那个小厮,缓缓地走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章 命里无我
晚风,湖岸,杨柳,小船……
颖儿已坐在一块石头上,她在看着落山的夕阳,就犹如在看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着生命尽头,瑀瑀独行。
船舱里的景象,她记忆犹新,小厮竟然是个女孩,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而女孩死时的模样,更是她永远也不愿记起的。
恐惧的双眼,带着一丝希冀与解脱,默默地看着自己胸口上的那把长刀,喃喃低语,就像是在与它道别。
不知何时,颖儿已又流下了眼泪,可她却不想再擦,只是任凭着晚风将泪吹干,留下道道泪痕。
夫人已坐在了颖儿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颖儿的后背。
颖儿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夫人道:“很难受吧?心里…”
颖儿摇了摇头,笑道:“也许死亡,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夫人叹道:“那孩子,她本可以不用死的…”
颖儿道:“不,她是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夫人道:“我本可以救她…”
颖儿道:“你救不了她…”
夫人道:“为什么?”
颖儿道:“因为她已不必再活…”
夫人道:“活着,不好吗?”
颖儿道:“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单地活着,倒不如死去…”
夫人道:“在这世上,孤单地活着的人,本就有很多…”
颖儿道:“不,他们不是在活着…”
夫人疑惑道:“那他们是在做什么?”
颖儿幽幽道:“他们只是在生存…”
夫人道:“你呢?你是在活着吗?”
颖儿低下头,轻声道:“我早就死了…”
夫人轻叹,道:“活着,本就比死更辛苦,只是,有的人活得稍微辛苦些,有的人,活得更辛苦吧…”
颖儿道:“你说,老天是公平的吗?”
夫人仰头看天,道:“也许公平,也许不公平…”
颖儿道:“想拥有的,总在失去,自己视为珍宝的,在别人的眼里,却不过是一堆弃之如敝履的垃圾…”
夫人道:“莫不如不去想,不去想,无所求,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
颖儿道:“可只有‘有所求’,我才能活下去…”
夫人道:“放下,如何?”
颖儿微笑着,说道:“放不下…”
夫人道:“何必固执?”
颖儿道:“不甘心…”
夫人道:“有何不甘?”
颖儿已站了起来,望着那一道残阳,道:“凭什么?”
夫人道:“凭命…”
颖儿忽然笑了起来,道:“凭命?”
夫人道:“看机缘…”
颖儿道:“看机缘?”
夫人不再说话了。
良久,夫人方道:“你信吗?”
颖儿冷笑道:“命里无我…”
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会很累,也会很痛苦…”
颖儿道:“生,死,生来,不过一死…”
那最后一抹残阳终于落了下去,天地之间,霎时一片漆黑……
夫人道:“天晚了,回去吧…”
颖儿道:“天晚了,可以杀人了…”
夫人道:“杀谁?”
颖儿道:“杀你…”
夫人道:“为何杀我?”
颖儿道:“报仇…”
夫人道:“报谁的仇?”
颖儿道:“报那小女孩的仇…”
夫人道:“你们素昧平生,为何要为她报仇?”
颖儿道:“因为我想为她报仇…”
夫人道:“你这理由,未免牵强…”
颖儿道:“杀人,还需要理由?”
夫人叹道:“不需要…”
颖儿道:“我要杀你,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道:“你要杀我,我当然不会坐在这里,乖乖地让你杀…”
颖儿道:“你打算用蛊?”
夫人道:“早已备好…”
颖儿道:“可惜…”
夫人叹道:“我知道…”
一道剑光闪过,颖儿的剑已刺入夫人的胸膛。
颖儿冷冷道:“可惜,已经晚了…”
夫人低着头,身子不住地颤抖着,道:“我知道…”
说罢,她便倒在了地上。
这时,苗白凤提着一只豹子,走了回来。
苗白凤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因为,过了今晚,他们便能回到苗寨,他们的家。
回到苗寨,颖儿的脸伤,便有办法医治。
一想到这些,他的脚步,便更加轻快。
可是现在,他却已呆立在原地。
颖儿在看着他,眼神冰冷,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苗白凤道:“你…你做了什么?”
颖儿道:“我杀了她…”
苗白凤神情惊恐,摇着头,道:“为…为什么?”
颖儿冷笑道:“不为什么…”
苗白凤一边后退着,一边摇着头,道:“不…不可能…”
颖儿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苗白凤已经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剑。
颖儿冷笑道:“你要杀了我?”
苗白凤神色慌张,神情纠结,没有说话。
颖儿道:“你不杀了我,我就要杀了你…”
说罢,她果真向着苗白凤,走了过去。
“啪…啪…啪…”
却是鼓掌的声音。
苗白凤一愣,颖儿也停下了脚步。
月色下,一个人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自草丛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好一出狗咬狗的闹剧…”
来人身穿蓝衣,一张紫色的脸膛,面上黥着一只湛蓝的蝎子,凶煞至极。
来人似乎认识苗白凤,故而对其深施一礼,道:“见过少主…”
苗白凤诧异道:“蓝蝎子,你怎会在这里?”
蓝蝎子笑道:“奉三王之命,接夫人和少爷回去…”
苗白凤道:“我爹呢?”
蓝蝎子道:“寨主事务缠身,不好脱身…”
苗白凤神色黯然,道:“我娘她…”
蓝蝎子笑道:“蝎子虽是蝎子,但是蝎子不瞎,还看得见…”
苗白凤道:“你打算怎么办?”
蓝蝎子道:“接少爷回寨…”
苗白凤道:“我娘呢?”
蓝蝎子道:“顾得活人,顾不得死人…”
苗白凤看了颖儿一眼,道:“那…她呢?”
蓝蝎子道:“顾得了少爷,顾不得外人…”
苗白凤道:“我们就这样走?”
蓝蝎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颖儿却一声冷笑,道:“你们谁都走不了…”
蓝蝎子狞笑道:“为何?”
颖儿冷冷道:“因为,你本就没有打算让我们走…”
蓝蝎子道:“我为何不打算让你们走?”
颖儿笑道:“让他们都出来吧…”
蓝蝎子笑道:“哈哈哈,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也没有办法…”
蓝蝎子一声呼哨,树丛之中,便涌出无数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的衣服上,都印着一只湛蓝的蝎子。
颖儿冷笑道:“蝎子,终于露出蝎尾了…”
蓝蝎子却是一声冷笑,道:“上!”
黑衣人便呼啸着,抽出腰间的短刀,冲了上来。
黑衣人手中的短刀,样式奇特,状如蝎尾,双面开刃,顶端有倒勾,勾镰劈砍,威力巨大。
颖儿冷笑一声,施展身形,游走于黑衣人之间。
奈何黑衣人人多势众,只眨眼之间,便将其围住,再也看不见。
苗白凤站在一旁,看着夫人,神情悲痛。
可就在这时,一柄短刀竟直直地向着他刺过来。
苗白凤吃惊之余,反应奇快,一扬手,便挡住那柄短刀,待仔细一看,竟是那蓝蝎子手下的黑衣人。
苗白凤喝道:“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道:“杀你…”
苗白凤怒道:“大胆,你可知我是谁?”
黑衣人冷笑道:“知道…知道才杀你…”
苗白凤道:“你受何人指使?”
黑衣人没有说话,短刀却又向着苗白凤的左肋刺来。
苗白凤抽剑格挡,黑衣人退后一步,又欲冲上来。
“住手!”
忽然,一声断喝响起。
黑衣人也果真住了手。
蓝蝎子缓缓走了过来,笑道:“大胆!你怎么敢如此对待少主?”
黑衣人忙收起刀,站好,道:“是,小的知错了…”
蓝蝎子狞笑道:“谁让你动刀动枪的了?应该这样,懂吗?”
蓝蝎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冲了上去,一扬手,一股黑烟便向着苗白凤袭去。
苗白凤躲闪不及,只觉眼前金星乱冒,“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苗白凤抬起头,道:“你…”
蓝蝎子笑道:“对不住了,少主,奉三王之命,接你们,去黄泉…”
苗白凤闻言,忽然也笑了,笑罢,就站了起来,还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你难道不知道?毒对我,是没有用的…”
蓝蝎子也笑道:“身在苗寨,谁人不知少主天纵之资,厄毒体质,所以,我并没有用毒…”
苗白凤道:“那这是…”
蓝蝎子道:“这只是普普通通的麻药,封经阻脉,两个时辰后,药效自解…”
苗白凤闻言,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蓝蝎子道:“现在,你试着运一下气…”
苗白凤依言照做,气脉果真不通。
可苗白凤并不慌张,反倒笑了。
蓝蝎子不由得疑惑道:“你笑什么?”
苗白凤笑道:“你试着运一下气…”
蓝蝎子虽疑惑,可仍旧依言照做。
蓝蝎子调动真气,当真气运行到任督二脉之时,忽然便觉身体一阵刺痛,如有千根针同时扎在身上一样,一口鲜血,便忍不住吐了出去。
蓝蝎子神情惊恐,道:“你…”
“不是他,是我…”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温柔舒缓,却满蕴杀机。
蓝蝎子觉得这声音听来好生熟悉,待他费力地转过身,便见夫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五毒灭魂阵
所有的黑衣人也已停手,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夫人。
颖儿摆脱黑衣人,一闪身,也已站在夫人身边。
蓝蝎子颤抖着,道:“你…你怎么会?”
夫人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颖儿笑道:“会怎么样?会死?”
蓝蝎子强笑着,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笑不出了。
夫人道:“你是不是很好奇?”
蓝蝎子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苗白凤也已缓缓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笑,一边笑,一边说道:“娘,颖儿,我演的怎么样?像吗?”
颖儿闻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撇了撇嘴。
夫人轻笑道:“亲娘死了,应该再悲痛些…”
颖儿道:“你应该直接对我拔剑相向…”
苗白凤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有…这么假吗?”
“有。”
夫人和颖儿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好吧…哈哈哈…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苗白凤说着,大笑了几声,摸了摸后脑勺,走开了。
蓝蝎子冷笑道:“你们似乎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颖儿也冷笑道:“我们没有忘记,所以,我已准备好要杀你…”
蓝蝎子道:“蓝蝎子虽然只有一只,可这里的小蓝蝎子,却还有几十只,几十只蝎子,足够杀了你们…”
夫人道:“你确定你这几十只小蓝蝎子,还能动?还能杀得了人?”
蓝蝎子皱起眉,道:“什么意思?”
颖儿道:“蓝蝎子不瞎,自己可以看得见…”
蓝蝎子便回头去看,只见所有的小蓝蝎子都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兀自挣扎。
蓝蝎子怒道:“你…你是什么时候下的蛊?”
夫人道:“就在我方才‘死’的时候…”
蓝蝎子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夫人便接着道:“你知道,死人总是有很多时间的,也总是很安静的,不会被人打扰…”
蓝蝎子道:“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夫人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若是回去,路途一定不会太过平坦,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门在外,总归是要多加小心的…”
蓝蝎子冷笑道:“夫人外号‘笑蛊狐’,为人和善,常以笑面示人,且极擅长用蛊,为人机警,有未卜先知之能,堪称苗寨女仲谋…”
夫人莞尔一笑,道:“言重了,旁人玩笑之语,你又何必当真?”
蓝蝎子凝视着夫人,道:“的确,说实话,像这等街坊市井之言,我从未当真,只是,今日一见,我才不得不信,夫人并非机警,而是狡猾…”
夫人掩嘴笑道:“狡猾?不知,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蓝蝎子道:“夸你,还是损你,我也不知道…”
夫人道:“哦?”
蓝蝎子接着道:“因为,这些话并不是我说的…”
夫人道:“是谁说的?”
蓝蝎子仰起头,表情立刻变得谦恭无比,仿佛他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圣洁的,不容亵渎的。
蓝蝎子缓缓道:“三王…”
夫人道:“三王?又是三王?只是,我很好奇,三王就派了你一个来?”
蓝蝎子摇了摇头,狞笑道:“五毒,怎么可能只有蝎子?”
夫人微笑着,道:“剩下的呢?”
“在这里…”
话音刚落,自树丛后飞出四个人,依次站定。
他们分别是白蜈蚣,绿蜘蛛,粉花蛇,金蟾蜍,加上蓝蝎子,便是苗寨五毒。
五毒神态各异,长相奇异,举止更是怪异。
他们先是向夫人嬉皮笑脸地施了个礼,道:“见过夫人…”
然后,又转过身,向苗白凤施了个礼,依旧是嬉皮笑脸,道:“见过少主…”
至于颖儿,他们压根连看都没有看。
夫人道:“你们都是三王派来的?”
白蜈蚣道:“我是三王派来的,剩下的,我不知道…”
绿蜘蛛道:“我是三王派来的,剩下的,我不知道…”
粉花蛇道:“我是三王派来的,剩下的,我不知道…”
金蟾蜍道:“我是三王派来的,剩下的,我不知道…”
蓝蝎子冷“哼”一声,低声道:“有病…”
白蜈蚣立刻反驳道:“蓝蝎子,你怎么不说?”
其余三毒马上点头应和。
蓝蝎子翻了翻白眼,道:“说什么?”
白蜈蚣道:“保持队形啊…”
这一次,蓝蝎子看都没有看他,只说了两个字。
“白痴。”
白蜈蚣立刻生气了,道:“哎,蓝蝎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好歹是五毒一体,大家都是兄弟…”
这时,金蟾蜍立刻出来打圆场,道:“哎哎哎,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我们还是要速战速决,解决完眼前的人,再来说这些…”
其余四毒便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金蟾蜍喃喃地说道:“其实,我也觉得那样很白痴…”
“什么?!”白蜈蚣闻言,已跳了起来,又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憋着什么好屁!刚才你明明说的声音最大!现在,你倒来说我们白痴!”
这时,绿蜘蛛缓缓地举起手,幽幽道:“其实,我也感觉很白痴…”
这一次,白蜈蚣没有再发怒,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都觉得很白痴吗?”
剩下的粉花蛇也跟着点了点头。
白蜈蚣见状,顿时如一只破了的皮球,蔫了下去。
夫人和颖儿就站在那里,眼神古怪,那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群白痴。
颖儿忍不住说道:“那个,如果你们很忙的话,可否为我们闪开一条路,我们好先行离去,然后,你们再接着讨论这个问题,如何?”
白蜈蚣闻言,猛地抬起头,阴狠地说道:“不要着急,现在,就轮到你们了…”
颖儿笑道:“不知你们的武功,是否也如你们的废话一样厉害…”
白蜈蚣道:“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颖儿道:“你们是打算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白蜈蚣笑道:“你想让我们怎么上?”
颖儿道:“无所谓,不管你们怎么上,结果都是一样…”
白蜈蚣道:“杀了我们?”
颖儿微笑着。
白蜈蚣道:“小姑娘,口气不要太狂妄,免得到时尴尬,不过,我们五毒,五位一体,与人打斗时,只有五毒齐出,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本事,小姑娘,到时候,你不要说我们欺负人就行…”
颖儿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五个若是不够,就再叫上几个…”
白蜈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语气森然,道:“狂妄的小丫头,你会死得很惨…”
白蜈蚣大喝一声:“摆五毒灭魂阵…”
蓝蝎子急道:“可我的经脉受阻,无法调动真气…”
白蜈蚣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在蓝蝎子的手中。
蓝蝎子疑惑道:“这是?”
白蜈蚣道:“解药,三王给的…”
蓝蝎子喜道:“多谢,多谢…”
说罢,将药丸扔进嘴里,闭上眼,运功消化。
不一会儿,蓝蝎子睁开眼,面露喜色,道:“成了!”
白蜈蚣点了点头,道:“快落位…”
说罢,他一个纵身,便站在了阵眼处,蓝蝎子站在阵西方。
白蜈蚣道:“小丫头,五毒灭魂阵已成,你可敢来啊?”
颖儿大喝一声:“有何不敢?”
夫人轻轻地拉住她,道:“这五毒灭魂阵,威力无穷,你切不可贸然闯阵,而且,这阵法,我至今还不知破绽在哪里?你…”
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颖儿便打断了她,笑道:“夫人放心,颖儿自有分寸…”
说罢,便纵身一跃,跳进阵中。
白蜈蚣一声冷笑,喝道:“开阵!”
话音刚落,阵中便响起风雷之声,狂风裹挟着碎石,形成一道道风卷,向着颖儿逼过来。
颖儿左躲右闪,可这风卷如影随形,往往是她的人还未到,风卷却已先到。
颖儿的额头已沁出了冷汗,她未进阵时,还真未曾想到,这五毒灭魂阵竟如此厉害,现在,她已经是进退两难了。
这样躲闪,终归不是办法。
颖儿蹲下身子,思索起来,她常听人说,阵法威力无穷,大多是有阵眼,这阵眼,便是阵法的轴,只要将这个轴打碎,阵法无法运行,便不攻自破了。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找到这个五毒灭魂阵的阵眼…”
颖儿抬起头,隔着风卷,向四周望去。
忽然,她的目光一凝。
他看见,白蜈蚣正在挥动着双手,而且,每次他一挥动双手,便会有一个风卷向着颖儿所在的地方,席卷而来。
颖儿的嘴角已经露出了浅笑,能够随意调动阵内风卷的人,定是阵眼。
颖儿也不得不佩服起白蜈蚣,让这五毒之中最厉害的人成为阵眼,就算被别人发现,也不一定能破得了。
颖儿轻笑着,只要被她发现了阵眼,别的一切都好说。
颖儿已向着白蜈蚣,冲了过去。
看得出来,白蜈蚣的脸上,已经现出一丝慌乱的神色,他忙挥动双手,调动一个风卷,向着颖儿移来。
可仅凭一个风卷,又岂能阻挡颖儿的脚步。
颖儿一闪身,很轻松地便躲了过去,而且速度不减,向着白蜈蚣冲去。
白蜈蚣的脸上,已有汗水淌下,神情也越来越慌张。
越是看到他这样,颖儿便越是高兴。
——没错了,他就是阵眼!
颖儿大喝一声,已冲到白蜈蚣面前,对着白蜈蚣的胸膛,狠狠地击出一掌。
白蜈蚣慌乱之中,举掌迎击。
当白蜈蚣的手掌触到颖儿的手掌时,他才知颖儿的内力有多么恐怖,那简直如海洋一般,汹涌澎湃。
而他自己,便像是一条小船,东颠西簸,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被大浪掀翻。
终于,白蜈蚣再也支持不住,大喊一声,向后倒飞了出去。
——阵破了!
颖儿心中狂喜,那一直紧追着她不放的风卷,也已悄然涣散。
颖儿神情骄傲,站在白蜈蚣的面前,道:“你可服气?”
白蜈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道:“你的确很强,可我为什么要服气?”
颖儿道:“你的五毒灭魂阵已破…”
白蜈蚣笑道:“谁说我的阵已破?”
颖儿笑道:“阵眼已破,阵,焉能存?”
白蜈蚣冷笑道:“你莫要忘记,五毒灭魂阵,是五个人,不是我白蜈蚣一个人,况且,谁说我就是阵眼了?”
颖儿闻言,浑身一紧,冷汗瞬间遍布全身。
白蜈蚣狞笑道:“哈哈哈,现在,你站的这个地方,才是五毒灭魂阵之中,最最凶险的地方,十死无生,祝你好运,小丫头,哈哈哈…”
白蜈蚣说罢,身形便隐没在了沙尘之中。
霎那间,所有的风卷都一齐向着颖儿,涌了过来。
颖儿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紧紧地闭上眼睛,静待死亡的来临。
就在颖儿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风卷瞬间袭来,包围了颖儿。
苗白凤一声大喝,便欲冲进阵,救出颖儿,却被夫人一把拦住。
眼见着颖儿被风暴吞没,夫人已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苗白凤瞪着双眼,却一时挣脱不得,已经急得要哭了出来。
风卷越来越猛烈,沙尘纵起,遮天蔽日。
忽然,苗白凤的瞳孔骤缩,扯了扯夫人的衣袖,道:“娘,你快看!”
夫人闻声,转回头去看,只见在五毒灭魂阵之中,猛地爆出一团红光,一只血色的凤凰傲立云巅,一声凤唳,一股蛮荒气息席卷而来,五毒灭魂阵中的五毒,已惨叫着飞了出去,生死不明。
阵法之外的夫人却一声惊呼,满脸惊骇,道:“蛮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