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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犴翥     武道龙吟txt下载     武道龙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七章 师徒对决

    黑夜虽黑,可却总有火光能够照亮。

    现在,枯阁前虽是一片漆黑,却早已燃起了篝火,不是庆祝的篝火,而是为了取人性命的篝火。

    除了慈无长老,浮生门四御五佬皆已到齐。

    浮生门三卿长老没有来,毕竟三卿长老不比寻常,除非是有极其特殊的情况发生,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轻易出面的。

    “魏何!你想怎么样?”

    浮生门长老之中,有一个人向前踏出一步,手持长剑,拦在了慈无长老与魏何之间。

    魏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来人。

    慈无长老却先开口了。

    慈无长老道:“霓欢长老,你要做什么?”

    霓欢长老冷冷道:“清理叛徒,义不容辞!”

    慈无闻言,沉默良久,忽地轻叹一声,道:“霓欢长老,不必麻烦你,这是我的家事,还是让我这当师父的,来清理门户吧…”

    霓欢闻言,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他看了慈无一眼,又看了魏何一眼,默默地收起剑,默默地退了下去。

    现在,场中只剩下两个人,慈无,魏何。

    慈无缓缓地拔出了自己的剑,剑身雪白,剑光森然。

    慈无轻轻地抚摸着手中长剑,默默地注视着,眼神深情,便像是在注视着自己昔日的初恋情人。

    良久,慈无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魏何,忽然笑道:“我们已有很久未曾切磋过了吧…”

    魏何点点头,道:“已有十年了…”

    慈无望了一眼星空,笑道:“十年,过得真快啊…”

    魏何也望了一眼星空,道“十年,真快…”

    魏何说完这句话,便将目光收回,久久地注视着慈无,眼睛一动不动。

    慈无道:“你在看什么?”

    魏何道:“十年,我已有十年未曾仔细地看过你了…”

    慈无笑道:“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魏何忽然叹道:“十年,你老了…”

    慈无也叹道:“十年,你也长大了…”

    魏何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长大,一如你当年救我时那般,永远不变…”

    慈无叹道:“可人啊,总归是要长大的,生老病死,没有人能够逃出时间的掌心…”

    魏何道:“您恨我吗?”

    慈无道:“恨!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可以教会你武功,可以把你抚养成人,可以陪着你,走过一段路,可是,你总归是要一个人上路的,至于到那时,你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路,我没有办法管,也没有权利管了…”

    魏何道:“即使这条路,通向地狱,万劫不复?”

    慈无道:“即使这条路,通向地狱,万劫不复…”

    两人沉默良久,忽然,慈无又道:“或是通向天堂,位列仙班…”

    魏何道:“以剑为生的人,注定不会成仙成圣…”

    慈无道:“为情所困的人,注定不会以剑为生…”

    魏何看着慈无,眼神是一如往常的尊敬。

    魏何道:“我不想与你动手…”

    慈无道:“出手吧,用你手里的剑,用我曾经教你的招式…”

    魏何道:“你会输…”

    慈无道:“我若输了,就杀了我…”

    魏何没有说话,他的剑,却握得更紧了。

    慈无道:“也让我看一看,这十年来,你有何长进,是不是辜负了我的苦心,败坏了我的一世英名…”

    魏何退后一步,点了点头。

    慈无长老也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剑,已准备好。

    魏何的剑,也已准备好。

    篝火燃得更旺了……

    忽然,两道白光闪过,众人不禁闭上了眼。

    待众人再睁开眼时,只看到两道人影,两道白光,互相交错,缠绵……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招式。

    只不过,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众人几乎已分不清,那是两个人在对决,还是两柄剑在对决。

    众人虽看不清,可众人却能够看得见,其中一道白光的速度和力量,比之另一道白光,要弱了太多。

    弱的白光,当然是慈无长老的。

    慈无已太老,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比不上正当壮年的魏何。

    众人虽不愿承认,可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慈无落败,是早晚的事。

    不过,魏何似乎并不急于求胜,他的速度虽快,力量虽强,可却总是在最后一刻,教慈无挡下自己的剑。

    慈无与魏何两个人,你一招,我一式,不紧不慢,不急不躁,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魏何笑道:“你的剑,灵巧有余,刚猛不足…”

    慈无笑道:“你的剑,刚猛有余,灵巧不足,你若是想靠力量取胜,是绝无可能的…”

    魏何道:“你若是想靠技巧取胜,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是绝无可能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手中的剑,在无言地交锋。

    又过了很久,慈无忽然微笑道:“你再也不是那个只要一输给我,就撒泼耍赖哭鼻子的臭小鬼了…”

    魏何道:“你也再也不是那个只要一赢了我,就给我买糖吃,哄我开心的糟老头子了…”

    慈无笑道:“你若是输了,我还给你买糖吃,免得你哭鼻子…”

    两个人说着说着,忽然同时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剑,互相对视着,接着便笑了,哈哈大笑……

    笑声很大,很响,很开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 霓欢长老

    一阵风过,战斗已结束。

    慈无手中的剑,已飞出去,插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魏何手中的剑,依旧紧紧地握在他自己的手里,剑身依旧雪白洁净。

    慈无笑了笑,摇了摇头,看了魏何一眼,道:“我输了,你现在,随时都可以杀了我…”

    魏何淡淡道:“我杀不了你…”

    慈无闻言,表情疑惑地看了魏何一眼,道:“我就在你的面前,只要你抬剑,顷刻间,我便可以死在你的剑下,你为何杀不了我?”

    魏何苦笑一下,长叹一声,道:“因为,我下不了手…”

    慈无瞬间便怔住了,怔了很久,很久过后,他方才轻叹一声,道:“唉,想不到…”

    后面的话,慈无并没有说下去,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懂得。

    慈无又接着道:“如果你不愿杀我,便放下武器,我会在掌门师兄面前,与你求情…”

    魏何道:“我不会放下武器…”

    慈无道:“你的执念太深,就算能够达成心愿,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魏何道:“我只要达成心愿,不要结果…”

    慈无道:“好,既然你不愿放下武器,那就,杀了我…”

    魏何的瞳孔骤然一缩,道:“师父,您不要逼我…”

    慈无道:“我没有逼你,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放下武器,或者,杀了我…”

    魏何道:“我不会杀了您,也不会放下武器…”

    慈无道:“好…”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地,他的人,却已向后飞了出去,待魏何回过神来,慈无的手里,已多出了一柄剑,是方才脱手而出的,他自己的剑。

    慈无自己的剑,已横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魏何大吃一惊,道:“师父,您要做什么?”

    慈无道:“我只是想给你的选择,再加上一些砝码…”

    魏何边向后退,边喃喃道:“师父,您不要逼我…您不要逼我…”

    慈无已闭上了眼,似乎是在等着魏何的选择。

    可就在慈无的眼睛闭上的那一刹那,魏何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光如白昼,瞬间照亮了夜空。

    白光一闪,魏何的人,已消失在原地。

    待慈无反应过来,猛然睁开双眼之时,魏何的人,已站在了他的面前。

    慈无在魏何的眼中,看到了很多,歉疚,悲伤,羞愧,决绝……

    这些,也是慈无最后看到的一切……

    因为,魏何已举起了手中的剑,狠狠地劈了下来……

    剑光一闪,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慈无只觉一阵眩晕,自己的头,仿佛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变得没有了知觉,不知道一切……

    接着,慈无便真地没有了知觉,真地不知道了一切……

    魏何看着慈无,那种眼神,便正如当年,慈无看着已奄奄一息的自己……

    魏何弯下腰,轻轻地抱起了慈无,他已是那样的轻,轻得便像是一片鸿毛,一片枯叶,魏何甚至几乎已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可在魏何的怀里,他却又像是一座泰山般沉重,压得魏何几乎已喘不过气来……

    魏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着慈无干枯瘦弱的躯体,一步一步地,一步一步地,向着一个人走去。

    那个人,正是霓欢长老。

    当魏何将怀里的慈无轻轻地放到霓欢的怀里时,没有人能够看得见,魏何眼中的复杂繁乱的情绪,除了霓欢长老……

    而当霓欢长老自魏何手中轻轻地接过慈无干枯瘦弱的躯体时,也没有人能够看得见,霓欢长老眼中,同样复杂繁乱的思绪,魏何也没有看见,因为,他早已转过身,去拭眼角的泪……

    两个已年逾古稀的老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躺着的那个人,躺在站着的那个人的怀里。

    他们本该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还在为了生与死,做着无用的纠缠,这真地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

    霓欢的眼眶已红,他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不知已望过多少次的夜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他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慈无当然没有死,魏何当然不会杀了他,当然不会亲手杀了养育自己数十载的师父……

    慈无只是晕了过去,他睡着了,睡得很熟,很香。

    一个人,在睡着的时候,才是最快乐的时候,才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因为,现实的无奈,悲痛,在梦境中,都会化为漫天蝴蝶,和无数的蜜蜂,绕着自己,翩翩起舞,指引着自己,去找寻快乐的源泉,生命初始的真谛……

    如果可以的话,魏何真地希望,慈无永远也不要醒来,因为,他不想教自己的恩师,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他相信,慈无梦中的自己,永远都会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个只要一不高兴,便会向他要糖吃的小屁孩……

    ……

    ……

    霓欢已命人,将慈无送了回去。

    看到霓欢手里的长剑,魏何知道,真正的黑夜,不过才刚刚开始……

    霓欢作为浮生门的执法长老,他的威严,由来已久。

    而且,他又是慈无长老最好的朋友。

    背叛师门,背叛师父,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霓欢,都不会轻易地放过魏何。

    当然,魏何,也从未妄想过,自己会被放过。

    霓欢长老道:“你可想好了?”

    魏何道:“我早已想好…”

    霓欢长老道:“早已想好,背叛师门,背叛师父?”

    魏何道:“我只不过,是想求得一个真相…”

    霓欢道:“你要的真相,浮生门,给不了你…”

    魏何道:“所以,我便自己来取…”

    霓欢道:“你应该知道,胆敢反叛浮生门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魏何道:“知道。”

    霓欢道:“你已做好准备?”

    魏何道:“早已做好。”

    霓欢道:“命和真相…”

    魏何忽然打断了霓欢的话,莞尔笑道:“我要真相…”

    霓欢什么都不再说,对于叛徒,尤其是冥顽不灵的叛徒,他向来很决绝,也向来很不喜欢废话。

    霓欢的剑,名为“虹冶”,出鞘便有万道霞光,如彩虹一般,绚烂夺目。

    只不过,这柄剑虽然漂亮,杀起人来,却也是毫不含糊,死在这柄剑下的高手强者数不胜数。

    魏何只有幸,与霓欢交手过一次,当时,霓欢处处手下留情,可饶是如此,魏何的衣服上,依然多了三十七个洞,还有无数道口子。

    这柄剑的锋利,由此,可见一斑。

    面对着这样的强者,魏何当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因为,大意,便意味着死亡。

    ……

    ……

    月亮揭开了薄如蝉翼的面纱,露出了一抹羞涩动人的微光,点点微光,正落在霓欢的剑上,助他的剑,更添威势。

    微光也落在了魏何的剑上,使他的剑看起来,更加圣洁。

    两柄杀人的剑,两个执拗的人。

    一个,为求真相。

    一个,为护门规。

    只有月亮是无辜的,却要看着这样的一场闹剧,不知何时,方能草草收尾……

    不过,或许,这本就是一场注定不会分出结果的战斗……

    赢的输了,输的赢了,谁输谁赢,谁又能,说得清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下落

    月色凄迷,雾也凄迷。

    深秋的夜,已有些许凉意,总是很容易泛起浓雾,夜冷,雾更冷。

    众人手中的剑,已蒙上了一层薄霜。

    魏何的剑,当然也不例外,霜冷,剑更冷。

    霓欢的剑,在雾气的氤氲下,便犹如披上了一层细微朦胧的光,更添梦幻。

    剑冷,人更冷。

    霓欢一双寒目,犹如两颗寒星,冷冷地盯着魏何。

    只要魏何稍有动作,他定会一剑将其斩杀,毫不留情。

    这是他身为浮生门执法者的职责,更是他多年来早已养成的习惯。

    现在,他之所以还没有出剑,是因为他还在等,等着魏何,等着他做出一个选择。

    他希望,那将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魏何也在等,只不过,他等的却并不是一个选择,他的选择早已做好,他要等的,是别的东西。

    值得魏何等的,一定不会是一件很普通,很平凡的东西,而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东西,一件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在等一个人死。

    霓欢并不知道魏何等的是什么东西,他只是以为,魏何还没有想好,所以,他才肯花时间,在这里等。

    魏何等的这个人的命,也并不是普通人的命,普通人的命,也根本就不值得他等。

    他要等的,是哑奴的命。

    哑奴,顾名思义,是一个哑巴。

    可他又不是一个普通的哑巴,而是一个会说话的哑巴。

    会说话的哑巴,也许已并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哑巴,可他却又的的确确是一个哑巴,因为,他的嘴巴,是说不出话的。

    但哑巴却又能说话,非但能说话,而且,说的话,比之大多数人,还要更加清晰,还要更加准确。

    而这些,都要得益于,他有一个好肚子。

    哑奴的嘴巴虽然天生就不能说话,他虽然天生就没有生出一副好嘴巴,可他却生出了一个好肚子。

    因为,他的肚子,会说话。

    会说话的肚子,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可这,又的确是一件真实存在的事。

    只因为,哑奴会腹语。

    哑奴的嘴巴,是从小便哑了的,可他又很羡慕会说话的人,所以,他便拼命地练习说话。

    就这样,十年过去了,他的嘴巴,依然还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可他的肚子,却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

    他的肚子,会说话了。

    他的肚子不但会说话,而且,还可以模仿很多人说话,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老人的声音,小孩子的声音。

    只要是他听过一遍的声音,他便可以原封不动地模仿出来,且惟妙惟肖。

    就这样,哑奴便被带进了浮生门。

    他进浮生门的任务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模仿别人说话。

    确切地说,是模仿心怀不轨的人说话,将心怀叵测之人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下来,秘密地告诉霓欢长老,再由霓欢长老出面,剿除异己。

    而魏何想教哑奴死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从哑奴的口中,问出阿无的下落。

    哑奴来到浮生门,已有很久很久,浮生门上上下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也一定会知道十年前,阿无的下落。

    可魏何也知道,哑奴的嘴巴不光很硬,肚子也很硬。

    要想从他的肚子中,问出阿无的下落,一定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所以,他也早已做好,哑奴会死的准备。

    因为,他对前去拷问之人的命令就是,若是不说,当场格杀。

    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一个秘密,而放弃自己的生命,更何况,还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秘密。

    哑奴的肚子虽硬,可他的命,却不够硬。

    所以,当魏何手下的人回来的时候,魏何便露出了笑容,露出了很满意,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的笑容。

    魏何知道,哑奴的硬肚子,也变得柔软了。

    因为,他的肚子若是还没有变软,那他的脖子,就一定会变得很软。

    可魏何手下的人却并没有提着哑奴的头颅回来,这便证明,哑奴的脖子,还没有变得很软。

    至少现在,他的头,还很坚实地待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而结果也正如魏何所预料的那般。

    哑奴,果然知道阿无的下落。

    听到这个消息,魏何几乎已忍不住肋生双翅,飞出去,飞到阿无的身边。

    可总有些人,很讨厌,总是挡在他的面前,教他不能够如愿以偿地,去做一些会令自己很兴奋,很迫不及待的事情。

    现在,在魏何的眼中,霓欢,就是这样的人。

    魏何的目光一凛,两道寒光射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霓欢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他以为魏何已做好选择。

    虽然,这选择的时间,的确颇长了些。

    霓欢道:“你可想好?”

    魏何闻言,冷笑道:“早已想好。”

    霓欢道:“既然已想好,还在等什么?”

    魏何道:“等着你来杀我。”

    霓欢一愣,道:“你若是已想好,我可以既往不咎,待掌门师兄回来后,饶你死罪…”

    魏何却像是没有听见霓欢的话,只自顾自地说道:“我站在这里,等着你来杀我,你若是不来杀我,那我可以杀了你吗?”

    霓欢闻言,又惊又怒,大喝道:“你说什么?!”

    魏何淡淡道:“我说,我可以杀了你吗?”

    霓欢喝道:“你敢?!”

    随即,霓欢的“虹冶”剑便“铮”地出鞘,发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剑鸣。

    剑势,便犹如滔滔江水一般,向着魏何压过去。

    魏何嘴上虽狂,心中却很清楚。

    他知道,霓欢已动了真怒,这一剑,势大力沉,他是绝对不敢硬接的。

    因此,他只是虚晃一下,便避过霓欢的剑锋。

    可未曾想,霓欢的剑势,不但如黄河水泄,一发而不可收拾,又如涓涓细流,清扬婉转,孜孜不绝。

    魏何能够躲得过第一剑,却躲不过第二剑,更躲不过第三剑。

    眨眼之间,魏何一件崭新的绿袍,便已变得千疮百孔,聊以蔽体。

    魏何又惊又怒,想不到,霓欢老当益壮,年纪愈大,剑势反而愈苍劲沉稳,且后劲绵绵,内力竟是这般恐怖如斯。

    魏何的心已凉了,可他又真地很不甘心,他明明只差一步,便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阿无,为此,他苦苦地等待了十年。

    难道,今日,到这里,就要前功尽弃了吗?

    他当然不甘心,任谁也不会甘心,自己的十年心血,一朝化为乌有。

    魏何的眼已红了,身上的长袍无风自动,威压外放,便犹如一阵龙卷风,压得众人喘不上气来。

    相较于众人的狼狈,霓欢却显得很是轻松,他身上的白袍,甚至都没有被风刮得飘动一下,他甚至还冷笑了两声,道:“哦?要拿出真本事了吗?好啊,让我也看看你的真本事,希望,你不要给你的师父丢脸…”

    霓欢后面说的话,魏何已经一句也听不清了。

    因为,他几乎已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现在,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谁胆敢挡在他的面前,他便要杀谁。

    他的眼中,也只能够看得见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胆敢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魏何仰天长嚎,大吼一声。

    “杀!”

    这一声,竟宛如困兽的嘶吼,垂死前的嘶吼。

    接着,他的整个人,便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般,向着霓欢所在的地方,射了出去。

    霓欢也吃了一惊,当然,是很小的一惊。

    接着,他便已在冷笑。

    霓欢冷冷地看着向自己飞来的魏何,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冷笑一声,道:“入魔了吗?管你是魔是神,看老夫如何给你打回原形…”

    说罢,他便站在原地,犹如一块磐石般,稳稳地矗立当场,等着魏何这一剑,等着,魏何的到来……

第二百章 舍生咒

    寒夜已深,夜鸦孤啼,便犹如在唱着一支挽歌。

    挽歌的主角,当然就是魏何。

    因为,现在,他已只能够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温热的血,正在从他的鼻子里,嘴里流出来,可是须臾之间,便已变得寒冷,凝成了块,结上了冰。

    魏何的眼睫毛上甚至都已挂上了霜,头发上也已挂上了霜,整个人看起来,便犹如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只不过,是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老者。

    霓欢的剑,在月光的映衬下,仍是那般绚烂耀眼,甚至于他的整个人,都已变得很是耀眼。

    霓欢自上而下,俯视着魏何,冷冷道:“如何?这下,想得如何了?”

    魏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声音都已有些颤抖,道:“想…想好了…”

    霓欢道:“想放弃了?”

    魏何道:“想…杀了你…哈哈哈…”

    魏何笑了,开怀大笑,咧开的一张嘴,牙齿都已被鲜血染红。

    霓欢摇了摇头,也笑了,笑容中,有无奈,也有决绝。

    霓欢缓缓地抬起了剑,剑尖对着魏何的脖子,大喝一声,一剑猛地挥下。

    众人只觉一道白光闪过,接着,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因为,这一剑,竟然刺空了。

    剑下,本该是魏何的尸体,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不单众人惊讶,就连霓欢本人,亦是惊讶不已。

    他绝不是有意刺空这一剑的,因为,他已给过魏何很多次机会,可是,魏何却并不珍惜。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再给他机会的。

    机会,一个人,理应只有一次,因为,若是机会变得廉价起来,便没有人会去珍惜。

    霓欢,是真地已下定决心,要杀了魏何,杀了这个浮生门的叛徒。

    可本该死在他的剑下的魏何,现在,却并不在他的剑下。

    他的整个人,便像是忽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魏何,到底在哪里?

    这不单是霓欢心中的疑惑,更是众人心中的疑惑。

    “咳…咳…”

    突然,一阵咳嗽声响起,是在枯阁旁的竹林中响起的。

    众人齐目望去,只见,自竹林中走出一人。

    此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一边向前走,还在一边咳嗽。

    一边咳嗽,还在一边吐血。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像是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他的脚步却又极稳,每走一步,便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

    脚印极深,几可没过脚面。

    他一共走了三十三步,留下了三十四个深深的脚印,这其间,他咳嗽了六十六声,吐了三回血,几乎每走一步,便要咳嗽两声,几乎每咳嗽二十二声,便要吐一回血。

    当他走到霓欢的面前的时候,他的整个人,已在打着摆子,已有些站立不稳,脸色煞白,就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可他的一双眼,看起来却很有精神,神采奕奕,冒着精光,寒芒点点,摄人心魄。

    霓欢已张大了嘴,不但他长大了嘴,便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那人。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魏何,本该死在霓欢一剑之下的魏何。

    可他现在非但还没有死,反而还能够站起来,还能够站在这里,看着霓欢,用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看着霓欢。

    他在看着霓欢,霓欢也在看着他,只不过,他用的是一种嗜血野兽凶残的目光,而霓欢用的,却是一种新生雏燕好奇的目光。

    霓欢盯着魏何看了很久,很久,看得魏何都已皱起了眉头,都已有些不耐烦。

    “你用了‘舍生咒’法?”霓欢的语气里,有七分惊讶,更有三分悲哀。

    “是。”魏何回答得很干脆,因为,他本就没有必要隐瞒。

    “你可知,此法的坏处?”霓欢的眼中,已有些不忍与同情。

    “知道。”魏何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既然知道,你还敢用?”霓欢的脸已涨得通红,很显然,是怒气勃发,血脉逆行,导致血气上涌所致。

    魏何闻言,望天看了一眼,忽然一笑。

    笑容中,带着悲凉,带着无奈,还有丝丝暖意。

    “我知道,十年阳寿而已…”

    这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简直是无异于五雷轰顶。

    十年,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可在魏何的嘴里,这句话,轻描淡写地便说了出来,普通得便犹如说,我今天吃了饺子一样,没有丝毫的留恋与悔恨。

    而魏何的整个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安静得便像是在说着别人的十年一样。

    霓欢闻言,也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色沉痛,道:“十年,你如此轻易地便丢弃了,不觉可惜吗?”

    魏何费力一笑,道:“可惜?我并不觉得可惜,若是能够让我见到阿无,别说十年,便是要我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的阳寿,哪怕是要我这辈子的所有的美好岁月与生命,只要能够让我再见上她一面,与她说几句话,这一生,我便已知足了…”

    霓欢不禁叹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苦为了一个女人,白白地断送了自己所有的前途光景,这难道不是一件既可惜、可叹,又可怜的事情吗?”

    魏何闻言,沉默了,沉默过后,忽然笑了,笑得便犹如一个执迷不悟的傻孩子。

    魏何笑道:“对于我来说,阿无,便是我的一生,便是我这一生,活着的意义,没有她,我食之无味,寝之难安,没有她,我便不能活…”

    魏何的这一番话,竟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的心中,都忽然变得思绪万千。

    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到达什么样的地步?

    魏何的话,大抵便是最好的答案。

    愿意为了一个人活,更愿意为了一个人死。

    你若安好,我便满足……

    “铮!”

    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魏何的长剑已出鞘,这一次,是他主动拔剑的。

    霓欢的剑还在他自己的手中,他的剑,也随时都可以战斗。

    魏何看着霓欢,亦在看着在场所有的人,一边冷笑,一边说道:“我的时间已不太多,所以,在我见到阿无之前,我会尽量杀光每一个人,每一个,胆敢挡在我面前的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二百零一章 今夜,你会死

    夜色阑珊,雾更浓。

    也许每一个大雾的天气,都是最适合杀人的好天气。

    风声呜咽,似乎是在为将死之人奏着悲歌。

    悲歌情深,以剑为生的人,更应该听这样的一曲悲歌。

    因为,剑,本身就是带来悲伤的凶器,不论持剑之人,还是死于剑下的人,他们的人生,都是一场悲剧。

    而以剑为生的人,也早该有这样的一种觉悟,即杀人,或被人杀。

    杀人,是他们成为剑客的必经之路。

    而被人杀,则是他们身为剑客的最终归宿。

    天底下,每一个以剑为生的人,都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当他们拿起剑的那一刻,当他们用手中的剑,杀死第一个人的那一刻,他们的一生,便已悉数奉献给了自己手中的剑,他们的命,也已奉献给了自己手中的剑。

    以剑杀人,必死于剑下。

    这是剑道万古不变的宿命,亦是用剑之人的宿命。

    霓欢,魏何,这两个人,都是以剑为生的人,自然地,他们也早已做好了为剑殉葬的准备。

    不论是他们以剑杀死一个人,或是被一个人,以剑杀死,他们都无怨无悔。

    所以,他们现在的神情也都很坦然,因为,不论是生是死,不论死在谁的剑下,那都是他们的宿命,无可更改的宿命。

    霓欢的神情更是泰然自若。

    他的年纪已很大,他在这世上,想见的,该见过的,也都已见过,没有见过的,他也不再向往。

    若是他今日不幸战死,他也不会后悔,至少不会觉得遗憾,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师,为门派,他都并无亏欠。

    人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到底有没有天堂地狱?

    对于这个万古谜题,他忽然已变得很有兴趣。

    也许,现在也的确是他该感兴趣的时候了。

    可魏何的表情看起来却并不轻松,甚至是有一丝紧张与惶恐的。

    因为,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当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还有未了的心愿的时候,这个人,也是很难笑容满面,从容离世的。

    魏何并非惧死之人,可他却也不想糊涂地死,更不想,带着遗憾去死。

    当一个人的心乱了的时候,他的剑,势必也会变得很乱。

    一个人的剑若是乱了,那么,这个人便是有再高的剑法,也难以施展出来。

    更何况,是在本就比自己剑法更高明的人面前。

    现在,魏何的心已经乱了,他在害怕,确切地说,是他的心在害怕。

    没有人能够说得清,他害怕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因为,他害怕的东西太多,多到他的一颗心,已难以装得下,可他偏偏却又没有第二颗心。

    所以,他的恐惧,自然而然地,便蔓延到他的剑上。

    一柄带着恐惧的剑,又怎能杀人?

    剑还未出,便已败了。

    所以,当魏何再一次倒在霓欢的剑下的时候,大家并不感到吃惊,便是魏何本人,也并不吃惊。

    他甚至闭起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可霓欢看了他良久后,却又偏偏收起了剑。

    霓欢实在不是一个喜欢趁人之危的人,魏何的状态,他亲眼目睹,他更知道,现在的魏何,只不过用出了平时三成的功力,而这,已是魏何的极限。

    魏何的实力,他心知肚明。

    否则,一个在他手上十招都走不过的人,又怎会在万人中脱颖而出,登上浮生门四御长老的宝座。

    而他们即同为四御长老,便是武功有高低,也绝不会相差如此悬殊。

    所以,当他看到魏何那一副摆明求死的姿态之时,他的心,忽然软了,他已有些舍不得。

    说实话,身为浮生门的执法者,他是断断不应有如此感情的,可法能责众,却不应诛心。

    说到底,魏何能有今日之举,只不过是因为他情根深种,心中情缘,难以了断。

    痴情,本就是这人世间最常见,也最难解的东西。

    况且,痴情,在浮生门的律法中,并不算是一件有罪的事情。

    便是在全天下的道德,律法中,也算不得是一件罪过的事情。

    魏何有罪,罪不至死,可他却偏偏在浮生门枯阁历代掌门的饭菜中下毒,虽说,霓欢事后已查明,那只不过是一般的蒙汗药。

    魏何要的,不过是让他们昏睡上几个时辰,几个时辰,便已足矣。

    可这些,也是罪不至死。

    若是换作别的事情,霓欢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去做,只要他不惹出乱子来,一切都好说。

    况且,像这样的事,魏何从小到大,也没少干,当然,每一次,都是霓欢和魏何的师父替他隐瞒,给他“擦屁股”。

    但魏何这一次要去做的事,要去见的人,却偏偏是最不能去做的事,最不能去见的人。

    因为,门主三浮老人已经下令,谁若是胆敢在浮生门内提起阿无,杀无赦。

    说实话,霓欢打心眼里,并不想要魏何死。

    毕竟,谁也不愿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死在自己的剑下。

    可他若是一意孤行,拒不悔改,那他霓欢的剑,也只能顾门规而不顾私情了。

    霓欢看着魏何,道:“如何?这一次,你可想好了吗?”

    魏何缓缓地睁开眼,看着霓欢,那种眼神,便像是第一次见到霓欢一样,教人陌生。

    霓欢皱了一下眉头,接着道:“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想着再用‘舍生咒’,你的心已乱,你也应该知道,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剑客,当他的心已乱的时候,他的剑,会是什么样子,这种情况下,你便是再用十次‘舍生咒’,也是一样,一样白搭…”

    魏何闻言,居然笑了,笑得却很冷漠,道:“你在关心我?”

    霓欢冷冷道:“老夫只是不想趁人之危,你若是心智未迷,便是要老夫陪你打上三天三夜,老夫也甘愿奉陪…”

    魏何冷笑道:“我不想你与我打上三天三夜,我只要你放我过去,让我去见阿无…”

    霓欢摇摇头,长叹一声,大喝道:“冥顽不灵!你难道真地要老夫亲手杀了你,你才肯罢休?”

    魏何道:“是。”

    霓欢这一次,是真地被气着了,须发皆张,面目狰狞,喝道:“贼儿,你且受死吧!”

    一道白光闪过,地上已多了一个深坑。

    可坑中,却依旧没有魏何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一次,霓欢的剑,又刺空了。

    “哼哼哼…”

    一阵冷笑声传来,冷笑声,还是魏何发出来的。

    只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魏何并没有从竹林中走出来,也没有咳嗽,更没有吐血。

    他的整个人,就站在霓欢的不远处。

    整个人,完好无损。

    魏何微微仰起头,看着浓雾遮掩下的漫天星斗,幽幽道:“十年前,当我失去阿无的那一天,我一个人,离开浮生门,入世历练,三年里,我游遍名山大川,遍寻名师高友,也学到了不少武艺,七年前,我回到浮生门,便在这枯阁中,安顿了下来,这一待,就是七年…这七年来,我从未与人说起过我那入世三年的经历,更从来也没有向别人展示过,我那入世三年来的所学,可今日,你有眼福了…”

    霓欢先是一惊,而后忽然笑道:“哦?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到荣幸?”

    魏何也一笑,道:“不,你不该感到荣幸,你该感到后悔…”

    霓欢忍不住问道:“为何?”

    魏何再一次将头仰起,朱唇轻启,话音袅袅,幽幽道:“因为,今夜,你会死…”

第二百零二章 缩头术

    浓雾消散,露珠轻滑,月亮更亮了。

    明月西斜,便像是娇人的脸蛋,洁白无瑕。

    寒月亮,霓欢手中的“虹冶”剑更亮。

    因为,它也很想见识见识,魏何从未显露过的剑法。

    人好胜,剑,更好胜。

    此刻,“虹冶”剑嗡嗡低鸣,似乎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对决,剑的对决,兴奋难耐。

    魏何手中的剑,亦在低鸣颤动。

    魏何的剑,虽然并不及霓欢的“虹冶”剑有名,可也是跟随了魏何多年。

    剑之本意,在于通灵,一柄有灵性的剑,便要胜过无数的名剑利器。

    而自古以来,名剑蒙尘的案例,本就是数不胜数。

    没有通灵的剑,便与废铜烂铁毫无区别。

    这是两个人的对决,更是两柄剑的对决。

    而有时,剑之成败,比之人之成败,还要更加关键,更加重要。

    因为,剑客手中的剑,乃是剑客之身家性命,乃是剑客之脸面尊严。

    剑,若是败了,便代表着剑客的尊严不存,颜面扫地。

    这不单是一场普通的比武较量,更是关乎着颜面尊严之战。

    所以,魏何不能输。

    而霓欢,更是输不得,也输不起。

    当朔风来临,竹影摇曳之时,霓欢率先发难了。

    因为,他实在已等不及。

    浮生门百年门规,不能就这样轻易地断送在魏何的手里。

    霓欢的年纪虽大,剑却不慢。

    一柄剑,如毒蛇吐信一般,飞快地向魏何刺过来。

    魏何甚至还没有看清楚霓欢的身影,他的人,便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魏何只得招架。

    不想,霓欢一招未完,又变一招,这一剑,竟是横着削来,意欲一剑削掉魏何的脑袋。

    看来霓欢是想要速战速决,根本不给魏何反应的时间。

    魏何当然不会让他得逞。

    魏何的脑袋只有一个,且这颗脑袋长得好好的,当然不肯这么轻易地便被他削去。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听得“喀喇”一声,便像是钝刀入鞘的声音一样。

    而霓欢的这一剑,却又削了个空。

    剑虽砍空,可魏何的脑袋,却没了。

    众人不禁一阵惊呼,魏何的脑袋,本来是好好地长在他自己的脖子上面的,可现在,魏何的脖子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原本该顶着一颗脑袋的地方,现在,却什么也没有。

    画面自然是说不出的诡异。

    便是霓欢本人,也是惊得一身冷汗。

    更为诡异的是,霓欢的剑上,并没有染血。

    按理说,一个人的脑袋,若是被别人拿剑削去,一腔鲜血,起码会喷出三四丈高,漫天的血雨,挥挥洒洒,血腥气,经久不散。

    霓欢这辈子,不是没有砍过别人的脑袋,相反地,他砍掉过的脑袋,就连他自己,恐怕都已数不清了。

    可像是今天这样,脑袋掉了,却没有鲜血的,当是平生头一遭见,端的是诡异非常。

    更奇怪的是,不但霓欢的剑上没有血,便是魏何的脖子上,也是一点血迹都没有,甚至连一道伤口都看不见。

    难不成,魏何的脑袋可以自己飞出去,便像是申公豹一样,头离身,而身不死?

    这实在是太过于玄幻,便是霓欢本人,也是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忽然,一道人声响起,声音便像是一个人,把自己闷在一面鼓里说出来的一样。

    “如何?你可削掉我的头了?”

    声音是来自魏何,确切地说,是来自于魏何的那具无头躯体。

    一具没有头的躯体,竟然能够口吐人言。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已极,有胆子小的,甚至都已口吐白沫,吓得晕了过去。

    霓欢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威势却不减,挺剑喝道:“尔等鼠辈!少要在此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魏何的无头躯体又“说话”了,道:“速速现身?我若现身,教你再把我的头,削掉一次?”

    霓欢神色紧张,没有说话,额角却已有冷汗渗出。

    无头躯体再次说话,道:“也罢,也罢,我现在已是无头之身,自然是不怕你再削我头颅,来吧…”

    话音刚落,魏何的那具无头躯体竟然慢慢地动了起来,先是双臂,后是双腿,紧接着,便是四肢齐动,状如起舞,其状,犹如僵尸一般。

    浮生门内弟子,有哪个见过这般景象?或晕或逃,眨眼之间,十去**,只余一二,还在苦苦支撑。

    那无头躯体先是兀自扭动了一番,忽然停顿,接着,便像是确认了方向,一步一步地,向着霓欢缓缓走来。

    一边走,还一边伸出双臂,犹如恶鬼抓人一般。

    没想到,霓欢却是一动未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是嘴角轻带笑意,冷冷道:“别演了…”

    那无头躯体似能听懂人言,略微停顿一下后,便又张牙舞爪,向前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道:“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霓欢的神情似已有些不耐,冷哼一声,道:“你是想要你的头,还是想要我再在你的身上戳出几十个窟窿来?”

    无头躯体闻言,猛然站住,而后,忽然笑了,笑声清悦,便犹如小孩子一般,道:“原来您早就识破了…哈哈哈…”

    无头躯体说罢,忽地原地一跳,就听得“喀喇”一声,魏何的脑袋,便又“长”了回来。

    魏何满脸堆笑,看着霓欢。

    霓欢白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缩头术’,西域楚门之绝技,想不到,竟被你学了来,还在此装神弄鬼…”

    魏何“嘿嘿”地笑着,嗔怪道:“原来师叔早就知道,既然早已识破,为何不早些说,还教我在那里白白地跳了半天…”

    霓欢冷笑道:“我若是早说,岂非坏了你的兴致,我看你挺爱演的,况且,你也不白跳,你看看,现在这里,还剩下几个人了?”

    魏何闻言,环顾一下四周,不禁展颜一笑,道:“没想到,这一招竟有此奇用,这个,说实话,我以前还真是未曾想过…”

    霓欢轻叹一声,道:“也罢,这些人走了也好,免得他们在此碍事…”

    魏何闻言,“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师叔识破却不说破,竟是为了这个,还喜得我以为此法奏效了呢…”

    霓欢闻言,忍不住轻笑道:“你呀,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鬼精灵,总爱捉弄人,到现在了,还是一样没变…”

    魏何也忍不住笑道:“我这孙猴子再精灵,不还是一样地逃不出您老的手掌心吗?您老这‘借刀杀人’之法,用得真可谓是巧妙至极,不动声色啊…”

    两人说罢,便哈哈大笑,笑声惊起一林飞鸟。

    两人都笑出了眼泪。

    笑罢,霓欢忽然收起笑容,正色道:“现在,此处已无碍事之人,你我,可以好好地切磋一场,分个高下了…”

    魏何抹了抹眼角泪水,手放下,便是一脸严肃之相,亦正色道:“好。”

第二百零三章 血剑咒

    秋风飒飒,秋叶婉转,秋林摇曳。

    苍穹之巅,一轮秋月,又圆又亮。

    霓欢伸开手掌,轻轻地感受着风从指间流过,闭上眼,侧耳倾听,微风拂过竹叶的轻响,抬起头,望着薄云遮掩下的圆月,不禁微微一笑,轻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吧…”

    魏何闻言,略一沉吟,笑道:“您若是不说,我恐怕早已忘记了,今日已是中秋佳节了,难怪,今夜的月亮,这般圆,这般亮…”

    霓欢对月,轻叹一声,幽幽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魏何笑道:“今夜本是万家团圆之日,师叔何故如此感伤?莫不是心中有感,忆起故人了?”

    霓欢道:“非是忆起故人,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难以释怀罢了…”

    魏何道:“是什么样的往事?师叔可否相告?”

    霓欢忽然低下了头,眼中闪动异样的光芒,倏然笑道:“还记得小时候,每一年的中秋节,都是我与你师父还有几位师兄弟最喜爱的节日…”

    魏何虽不曾听师父提起过,但见霓欢的神情,也猜得出,那一定是一段颇为有趣的回忆,便笑着问道:“为何?”

    霓欢回忆往事,神情向往,满眼幸福,道:“因为,每逢中秋佳节,开办庙会,庙会之上,都会摆放着无数的供品美食,我们白天盯梢,趁着晚上,大家举家团圆之时,偷偷地跑出去,跑到庙会之上,偷吃供品…”

    霓欢说罢,便像是往事重现眼前,不由得哈哈大笑。

    魏何闻言,亦是哈哈大笑起来。

    魏何笑道:“想不到,师叔与师父,还曾做过这样的事,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哈哈哈…”

    霓欢笑了一阵,忽地便不笑了,脸上也忽然便换上一副悲戚的神情,幽幽叹道:“往事再提,却已非昔年光景,如今,只余你师父与我二人…”

    魏何忍不住问道:“那其余的师叔们呢?”

    霓欢重重地叹息一声,道:“或死或亡,或归或隐,总之,如今,已是再没有他们的半点消息了…”

    魏何不再说话了,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霓欢见他不说话,便又举头望月,对月惆怅,寄托哀思去了。

    良久,魏何方叹道:“昔年与我和泥偷桃之人,今昔,也早不知身在何处…人世便是如此,分分合合,聚少离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师叔也不必凭栏感怀,徒增伤悲…”

    霓欢闻言,点了点头,忽然笑道:“想不到,你年纪尚轻,见识却不浅,竟已能看透这人世离别之相,不为这离别之苦所牵绊…”

    魏何叹道:“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霓欢点点头,道:“可你既已能看破这离别之事,为何却偏偏看不破这红尘俗事,偏偏要宥于其间呢?”

    魏何一愣,道:“此一事,非彼一事,离别之苦可解,红颜相思之苦,却不好解…”

    霓欢道:“有何不好解?说来听听…”

    魏何道:“古人曾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见,这‘情’之一物,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连古人都难解,更何况,我这一介凡人哉…”

    霓欢道:“同为相思别离,爱情与友情,又有何区别?”

    魏何道:“友情可教人死,爱情却可教人生不如死,您说,有何区别?”

    霓欢道:“我不懂…”

    魏何又道:“友情,古有‘羊左之交’,此可谓友情之典范极致;至于爱情,古有牛郎织女,银河相隔,每年才可于那鹊桥之上,见之一面,自是痛苦难耐,可又偏不能抹脖子,一死了之,此可谓生不如死…”

    霓欢幽幽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此说来,爱情,便当真比之友情,更加难以释怀,更加难以悟透了…”

    魏何道:“世间唯一,可教人哭,可教人笑,可教人悲,可教人喜,可教人痴,可教人狂,可教人疯,可教人傻,可教人生,可教人死者,唯有爱情耳…”

    霓欢闻言,低头不语,沉吟良久,忽地抬起头,看着魏何,说道:“虽说,我仍是未懂,不过,也算是略通一二了,可我职责所在,门规所限,还是不能够,放你去见阿无,抱歉…”

    魏何笑道:“师叔这是说的哪里话?师叔一生,为浮生门,尽心尽力,披肝沥胆,此番忠心,天地可明,日月可鉴,既是门规有限,师叔依规办事,小子,别无怨言…”

    霓欢道:“可你还是一定要去见阿无,对吗?”

    魏何神色一凛,道:“不见阿无,死不瞑目…”

    霓欢道:“好,我知道,浮生门四御长老说出的话,恐难更改,我也无意强求,既如此,打败我,你便可以去见你的阿无…”

    魏何道:“情之一事,在贵于专,失信于女人,某,实为不齿,今日,十年之约已至,阿无,魏何,前来相接!”

    说罢,魏何扬剑对天,大喝一声,“血剑咒!”

    忽地,魏何手中的剑,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白光转炽,忽而,暗红如血,其形,便犹如一柄血剑一般。

    霓欢在听到“血剑咒”这三个字时,已是吓得浑身一哆嗦,待看到血剑将成,更是大骇已极,忙飞剑,欲加阻拦。

    只可惜,为时已晚,一步之差,便已酿成大错。

    血剑铸成,阴风阵阵,似有鬼哭之声,诡异非常。

    魏何立于血剑之旁,手持剑柄,披头散发,宛若魔神。

    霓欢冷冷道:“西域楚门的‘血剑咒’,使用者,当已全身血液为媒,以自身血,铸血剑,血剑成,便成为承载自身血脉的载体,一旦剑毁,用剑之人,顷刻间,爆体而亡…想不到,此等妖法,你竟敢使用!”

    魏何闻言,陡然狂笑,笑声嘶哑艰涩,道:“只要能够打败你,见到我的阿无,便是再恶毒的招式,我也愿一试…”

    霓欢叹道:“疯子…疯子…看来我今日若是不将你打醒,我也无颜去见你的师父了!孽障,看剑!”

第二百零四章 诸己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人之一生,何其短暂。

    对于魏何这样的人来说,活着,便是一场不停追逐的游戏,追逐挚爱,追逐生命。

    现在,他的生命,已所剩无几。

    他的挚爱,所在,亦遥遥无期。

    他虽然还很年轻,可他的精神却已很老。

    这十年来,他从未有一天,感觉自己是还活着的,他也从未有一天,感觉自己还是个人。

    可今天,他却终于能够感觉得到,自己是活着的,他的所有的精神,都已回归到他的血脉之中,使他迸发出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热情与活力。

    他已无所畏惧,眼中所剩,唯有勇往直前,披荆斩棘。

    魏何不禁抬起了头,望着黝黑透亮的天之尽头,微笑着。

    他忽然很想要大吼一声,吼声一定要酣畅淋漓。

    “活着”,真好!

    ……

    ……

    秋之深情,木叶尽黄。

    江南鱼米富饶之乡人,不知秋为何物,只知气候转冷,便是一秋。

    其不知秋之萧索,绝非仅仅是气候变化而已。

    古人云:“一叶知秋。”

    大抵一叶便能够代表一秋,一叶黄,一秋便已至,待到满城黄叶尽落,便是秋之深处,即为深秋了。

    一叶,便能够代表一秋。

    一剑,便也能够代表一个人,代表一个人的毕生剑道,所学,所悟,所感,所想。

    一眼,便是一生。

    一剑,便是一生。

    ……

    ……

    魏何剑,名为“诸己”。

    “向死而生,反求诸己。”

    这是他一生的信条,也时常拿来鞭策自己。

    魏何一生所痴,不过一人。

    魏何一生所求,不过剑道。

    在这世间,唯一人与剑道不可辜负。

    他自知无力改变这苍天命运,十年前如此,十年后的今日,亦是如此。

    可他所幸,还能够改变自己。

    十年前,他毅然离去,十年沉淀,只为十年后的今日,能够一雪前耻,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孤入西域楚门,习得秘术。

    今日,他更是不惜以身饲剑,只为十年前的约定。

    所以,当霓欢终于倒在他的脚下的那一刻,他忽然仰起头,很想要狂吼一声。

    可压抑许久的狂吼并没有来,取而代之的,却是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随即喷出。

    “血剑咒”的威力虽强,可反噬亦大,加之霓欢的实力太强,以魏何的身体,承受不住,剑之反噬,理所当然。

    魏何冷笑着,抹干嘴角血迹,他毕竟终究还是胜了,虽然,这胜利,来之不易。

    霓欢微微仰起头,盯着魏何,眼神落寞而孤单。

    他的心情,便如蜜罐中掺入药汤,亦苦亦甜。

    苦的是,魏何不惜生命,以身饲剑。

    甜的是,魏何终于打败自己,昔年绕着自己郎席竹马的淘气少年,现在,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霓欢缓缓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笑道:“老夫纵横江湖五十载,今日,是老夫第一次倒在别人的面前,你该感到荣幸…”

    魏何道:“师叔手下留情,魏何不敢自夸放肆…”

    霓欢摸着须髯,无声地笑了笑,忽然神色严肃道:“可你所学,终归不是正道,若是执意为之,必会自食恶果,还望慎重…慎重…”

    魏何闻言,立正站好,拱手作揖,道:“师侄所为,实属无奈,待此间事了,师侄保证,绝不再用此功…”

    霓欢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好…”

    魏何一愣,疑惑道:“师叔…肯放我过去?”

    霓欢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魏何目露感激之色,也冲其微微顿首,便放开大步,向后走去。

    霓欢低头,沉吟不语。

    忽然,霓欢猛一回头,叫住魏何,道:“师侄且慢,莫怪师叔唠叨,可问师侄,此一去,有何打算?”

    魏何停住脚步,回身,道:“去见阿无…”

    霓欢“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可知阿无下落?”

    魏何道:“已知。”

    霓欢又点了点头,道:“见过阿无…以后呢?”

    魏何闻言,道:“将阿无安置妥当,而后…”

    霓欢忙着问道:“而后如何?”

    魏何冷笑一声,目光陡然一凛,道:“杀回浮生门,灭了浮生门…”

    霓欢身子一颤,险些栽倒,良久,他方才平复下来,喃喃道:“浮生门与你何仇?为何如此?”

    魏何道:“囚我挚爱,不明事理,浮生门,存之何意?”

    霓欢目光黯然,低着头,后退一步,喃喃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魏何拱手作揖,道:“师叔珍重,侄儿去了…”

    霓欢仍旧低着头,喃喃自语,只是一摆手,示意魏何离去。

    魏何转身便走,丝毫不做留恋。

    霓欢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渐行渐远的魏何,眼中神色复杂,变了又变。

    终于,霓欢目光坚定,眼中,唯有杀机。

    一阵秋风扫过,霓欢的人已不见。

    他的人,已随着秋风扫过,扫向魏何……

    魏何自觉后背一紧,似有“呼呼”风声,风中,夹带着无匹杀机。

    魏何一惊,欲回身,已是来不及。

    “缩头术”,也已派不上用场,因为,剑,并不是冲着他的头去的,而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

    魏何情急之下,只得向右侧窜去。

    “嗤!”

    是衣帛碎裂声。

    “噗!”

    是利剑入体声。

    魏何牙关紧咬,手捂伤口,怒目而视。

    霓欢站在前方,“虹冶”剑在手,剑已出鞘,剑上有血。

    魏何冷冷道:“师叔,这是何意?”

    霓欢叹道:“老夫既为浮生门执法司执法者,对于似你这等欲毁法灭门之辈,断不能容!”

    魏何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师叔今日,是要杀我?”

    霓欢凛然道:“若是执迷不悟,当即诛杀,断不能容!”

    魏何笑道:“看来,你我今日,定要决一死战…”

    霓欢道:“你若悔过,尚有一线生机…”

    魏何朗声大笑,道:“你觉得,我会悔过?”

    霓欢摇摇头,神色黯然,道:“不会…”

    魏何道:“既知不会,又何必说?”

    霓欢果然不再说话。

    现在,唯有剑,才能说明一切。

    也唯有剑,才能讲清一切……

第二百零五章 死生契阔

    “你可知,何为‘剑道’?”

    霓欢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剑,轻轻地说道。

    魏何目光凛然,道:“杀!”

    霓欢道:“此为不义之剑…”

    魏何道:“你想要说的,是什么?”

    霓欢道:“我要教你的是,何为正义之剑…”

    魏何笑道:“这世间,还有正义?”

    霓欢道:“这世间,从来便不缺少正义…”

    魏何道:“可惜我并没有看到,况且,我的剑,只会杀人…”

    霓欢道:“若行不义之事,剑,或可为帮凶,若行正义之事,剑,亦可助人…”

    魏何道:“你想要说什么?”

    霓欢道:“你的剑,可否正义?”

    魏何一愣,道:“什么意思?”

    霓欢正色道:“你的剑,你的剑法,悉数传承于浮生门,可现在,你却要用你的剑,来灭浮生门,你的剑,可否正义?”

    魏何笑道:“我从不有愧于浮生门,不过,既然你已这样说,那好,今日,我便不用这浮生门的剑,亦不用这浮生门的剑法…”

    说罢,魏何将手中剑向天上一掷,待到剑落下之时,以手做刀,凌空劈下。

    “嘣!”

    是剑断之音。

    “噗!”

    是喷血之音。

    剑,是剑客的命。

    “诸己”剑,亦是魏何的命。

    现在,他已将自己的“命”斩断,亦是斩断了自己的过去,与过去,再无瓜葛。

    剑断,人岂能无虞?

    魏何笑着,抹干了嘴角血迹,将那断剑扔到霓欢面前,道:“现在,我已不再欠浮生门了…”

    说罢,他大喝一声,周身凝聚起层层血气,血气渐浓,由远处看,犹如魔神再世,披头散发,杀气腾腾。

    血气飞扬,又在他的掌心凝结,竟隐隐是一把剑的形状。

    乌云层层,黝黑的天空中,竟划过了数道闪电,闪电刺眼,雷声隆隆,阴风阵阵。

    远处,似有一道悲啼声传来,似是婴儿落地的啼哭,又像是老人苍老的叹息。

    血剑成,剑身赤红泛黑,冷气森森,似是魔王的小槌,又像是无常手中的哭丧棒。

    魏何脸色苍白,全无半点血色,却傲然而立,手中持着的,便是那把血剑。

    魏何道:“我所用的剑法,亦不是浮生门的剑法,如此,如何?”

    霓欢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魏何道:“只为与你一战,教你心服口服…”

    霓欢叹道:“以血凝剑,我现在真地很怀疑,也真地很好奇,你在西域楚门,究竟还学到了多少?”

    魏何道:“你很惊讶?”

    霓欢道:“任谁看到一个不是楚门家族的人,却用出了只有楚门家族中人才能用出的招式时,估计都会很惊讶…”

    魏何道:“你知道楚门?”

    霓欢道:“不但知道,还很了解…”

    魏何道:“你知道些什么?了解些什么?”

    霓欢道:“我只知道,楚门的人,是绝对不会容忍叛徒的,更不会让叛徒带着自己本门的绝学,活着离开楚门…”

    魏何道:“你知道的已不少…”

    霓欢道:“所以,我才会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进入楚门的?又是如何活着离开楚门的?”

    魏何道:“比起那些,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关心一下,你的脑袋,是不是还在你自己的脖子上…”

    霓欢闻言,忽然笑了,哈哈大笑,道:“也许,当你的脑袋已快要不在你的脖子上时,你才会告诉我…”

    魏何也笑了,道:“那…你可以来试一试…”

    霓欢道:“说实话,我现在真地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魏何道:“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死吗?”

    霓欢道:“如果你真地能够用楚门的剑法杀了我,你也算是赢得光明,我即便是输了,也决不会后悔…”

    魏何道:“好…”

    两人已摆好架势,却又都像是不急着动手。

    像他们这种境界的剑客,比试,早已不是非要真刀真枪的,才能够拼出个输赢。

    剑客练剑,一为剑式,二为剑意。

    只有剑式,而无剑意的,不过是些花架子,花拳绣腿,不堪一击。

    只有剑意,而无剑式的,便是再好的神兵在手,也不过是形同废铁,丝毫不能够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而现在,他们二人,便是在用剑意进行战斗。

    看似未动,实则却是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伤及大脑与五脏六腑,轻者吐血昏迷,重者痴傻疯癫。

    这远比那些一招一式的比拼,来得更要凶险,也更要激烈。

    两人已在原地站了半个多时辰,甚至,落叶已覆过了他们的脚面,可他们却仍是全然未觉,仍是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已过,就在大家已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忽然,魏何发出了一声闷哼,紧接着,身子猛地向后撤出半步,面色潮红,腮帮鼓起,终是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滚烫的鲜血,不仅染红了他脚边的落叶,更是把叶子烫得已有些卷曲。

    而反观霓欢长老,一身白衣飘飘,飒然而立,全无受到半点影响。

    众人虽没有说什么,可却已是心知肚明,这一局,魏何败了。

    可他输得并不丢人,毕竟,能单凭剑意与霓欢长老硬抗上一个时辰,已是不易,若是换作旁人,恐怕连半个时辰也撑不住,便不省人事了。

    魏何收剑,拱手作揖,道:“我输了…”

    霓欢“呵呵”笑道:“英雄不以一时论成败,况且,我年岁比你长,练剑时间也比你长,剑意,本就自然要比你更强些…”

    魏何点点头,道:“可接下来,还有一战…”

    霓欢道:“这一战,才是真正精彩绝伦的一战…”

    魏何道:“精彩绝伦?”

    霓欢道:“精彩绝伦。”

    魏何道:“你已做好准备?”

    霓欢道:“我已做好准备。”

    魏何道:“开战?”

    霓欢道:“开战!”

    ……

    ……

    秋风过,扬起落叶,纷飞如雨。

    剑意寒,激起心潮,死生契阔!

    ……

    ……

第二百零六章 虹衣流彩

    “眨一下眼的时间,可以出几次剑?”

    “那要看眨眼眨得有多快…”

    “也要看剑有多快…”

    ……

    ……

    秋风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

    霓欢现在的面皮就很疼,只不过,却不是被秋风刮得,而是被剑气刮得,是被魏何的剑气刮得。

    霓欢也不得不承认,西域楚门的剑法秘术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只是太过阴毒了些。

    一阵剑光闪过,霓欢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向后退了三步。

    魏何道:“师叔,你老了…”

    霓欢却不以为意,掸掸衣上灰尘,笑道:“侄儿,可否听过一句话?”

    魏何道:“请教。”

    霓欢道:“姜还是老的辣…”

    魏何道:“师叔此意,是有法子破我这‘血剑咒’?”

    霓欢道:“或可一试…”

    魏何道:“如此,师叔请…”

    霓欢不再说话,忽然闭目,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魏何也就静静地看着他。

    霓欢幽幽道:“不知你可曾听过‘虹衣流彩’?”

    魏何一惊,诧异道:“本门绝学,自是听过,难不成师叔你…”

    霓欢道:“浸淫此功数十载,前几日,方才有所感悟…”

    魏何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悟?”

    霓欢道:“如梦似幻,如假若真…”

    魏何惊道:“师叔神功已大成!”

    霓欢道:“大成谈不上,只是略通一二…”

    魏何正色道:“请师叔教我…”

    霓欢闻言,缓缓举起剑,道:“所谓‘虹衣流彩’,不过是一种幻术…”

    魏何疑惑道:“幻术?”

    霓欢点点头,忽然大喝一声,道:“你且来看!”

    话说罢,霓欢的人,忽然已闪电般地冲向魏何,其形若鬼,其影如魅,陡然之间,便已来到魏何面前。

    霓欢只有一个,剑也只有一把,可在魏何的眼中,霓欢却有十个,剑却有二十把。

    十个霓欢,二十把剑,一个霓欢手持两把剑,同时向着魏何刺来。

    魏何此刻真想好好地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仔细地看一看,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可他已没有时间,霓欢的剑,根本就不给他揉眼睛的时间,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远处的篝火,焰头忽然跳动了一下,就在这火光明灭之间,霓欢的剑,已经抵在了魏何的咽喉处。

    霓欢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剑,自始至终也只有一把。

    魏何看了看映在剑身寒芒中的自己的脸,忽然叹了一口气,叹了很长的一口气,道:“这,就是‘虹衣流彩’…”

    一句本该是赞美赞叹的话,可听在别人的耳中,却像是充满了浓浓的哀怨与不甘。

    霓欢盯着魏何,看了很久。

    剑光一闪,霓欢收回了剑,略带惋惜地说道:“这不是真正的‘虹衣流彩’…”

    魏何道:“这是几重的‘虹衣流彩’?”

    霓欢叹道:“一重…”

    魏何身子一颤,似有些不敢相信,可随即,他便露出了释然的表情,道:“一重的‘虹衣流彩’,竟已如此恐怖,真正的‘虹衣流彩’,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模样…”

    霓欢闻言,仰首向天,眼中似有无限的遗憾与无奈,道:“亦真亦假,无影无形…”说罢,霓欢便不再说话了。

    魏何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便望着满天繁星,发起呆来。

    魏何忽然问道:“倘若,我在你出剑的一瞬间,先发制人,你该当如何?”

    霓欢道:“你的剑,没有我的剑快…”

    魏何又道:“倘若,我在你出剑后,以大回环剑招防御,你该当如何?”

    霓欢道:“待你力疲,一剑毙命…”

    魏何道:“倘若,我避而不战,避你锋芒,待你力疲,再伺机反击,你该当如何?”

    霓欢道:“如此,正合我意,怯战者,首先,就已输了一半,况且,我的‘虹衣流彩’,本就是借天地元气为己用,你耗不过我的…”

    魏何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霓欢也已不再说话。

    忽然,魏何猛抬起头,大喝一声:“拿酒来!”

    他喊拿酒来,就真地有人给他拿酒来,他要了两坛,就有人给他拿了两坛。

    他兀自捧起一坛,掀开泥封,也不说话,就是喝酒。

    霓欢也捧过另一坛,也不说话,只顾闷头喝酒。

    只不过,霓欢喝得要比魏何文雅许多。

    魏何喝酒,犹如老牛饮水,“咕咚咚”,“咕咚咚”,全然不知滋味。

    霓欢喝酒,犹如名士品茗,浅尝辄止,舌尖嘴角,回味无穷。

    久久,霓欢忽然开口,笑道:“回头吧,回头,我将这‘虹衣流彩’教你…”

    魏何亦笑道:“师叔是在说笑?”

    霓欢道:“无心说笑,只觉可惜…”

    魏何道:“有何可惜?”

    霓欢道:“我若一死,这神功便就此失传,这不是可惜吗?”

    魏何笑道:“师叔身子骨硬朗,再活个一百年也不成问题…”

    霓欢白了他一眼,道:“臭小子,不用你奉承我,岁月不饶人,我死了,倒也无所谓,落得一身干净,只是我这神功,便就此…唉…”

    魏何道:“人生匆匆,不过百年,人都死了,还要这神功做甚?”

    霓欢道:“可这毕竟是老夫半生心血,就这样…唉…”

    话未说完,霓欢便又举起酒坛,豪饮一口。

    这一次,霓欢喝酒,倒有点像是老牛饮水了。

    魏何笑道:“对!酒,就是要这般喝!说实话,我一直都瞧不惯你那一套喝酒的把式,装腔作势,虚伪得很…”

    霓欢道:“酒入愁肠,愈是大口喝酒,便愈会醉…”

    魏何大笑一声,道:“醉就醉了,又能怎样?喝酒若是不醉?还喝什么酒?倒不如喝水…”

    霓欢沉吟良久,笑道:“你说得对,喝酒若是不醉,还有甚意思?”

    魏何道:“其实,这喝酒就如同做人,既然喝了,就不要想醉不醉,好不容易做一回人,就不要想太多,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没酒再掂对…”

    霓欢闻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流下,流到了酒坛子里,道:“你说得对,他娘的,老子活了一辈子,都没放肆过一回,再不放肆,恐怕就没机会了,来来来,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魏何喝道:“好!难得师叔这般豪气,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了,来!干!”

    霓欢道:“干!他娘的!”

    两个大男人,两个为了喝醉酒而喝酒的大男人,一边喝酒,一边骂娘,那样子,像极了山林野匪,强盗贼寇。

    不过,他们却也喝得潇洒,骂得爽快,喝得尽兴,骂得更尽兴……

    旁边的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平素贯以温文尔雅著称的霓欢长老,竟也会有这般撒泼的一面。

    可是,他们的表情却都很愉悦,没有一个人有任何不舒服的样子,他们甚至还在笑,是嘴角微微上扬,不自觉地笑……

    他们为何会笑?

    没有人知道……

第二百零七章 金乌阁

    深秋的夜晚,风如冷刀,叶如冷匕。

    刚刚温好的酒,很快地便已冷却,可喝进肚中,却依旧火辣灼热。

    喝醉酒的人,在这样的秋夜中醒来,也全然不觉寒冷。

    霓欢便是在这样的夜晚喝醉,又是在这样的夜晚醒来。

    他醒来已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醒来后,便一直躺在地上,他的手边,是早已空荡冷却的酒坛。

    他望了望漫天星辰,感觉所有的星星都在向他眨眼,不光向他眨眼,还在向他招手。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浊气在寒冷的夜空下,幻化成一团浓而不散的烟雾。

    他望着这团烟雾,又看了许久,忽然,他像是有所感应,侧过头去,便看到了一个酒坛,一个同样早已空荡冷却的酒坛,空荡的酒坛旁,也是空荡的,那里本该也同样躺着一个宿醉未消的男人。

    “他应该已走远了吧…”

    霓欢暗暗地笑了笑,试图坐起身子,可他的头实在太痛,身子也实在太沉,挣扎了几下后,他还是选择继续乖乖地躺在地上。

    冰冷的地面,也好让他尚有些混沌的头脑清醒一些。

    “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才喝了一坛子酒,就已醉成这般模样…”

    霓欢用力拍了拍脑袋,连连叹道。

    紧接着,他又像是有些恼火,道:“臭小子,明知道我年岁已大,不胜酒力,还拼命灌我,唉,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他这般折腾了…”

    “一个人,若是不想要醉,别人就算是把天底下最烈的酒拿来给他喝,他也是一样不会醉的…”

    风中,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中,夹杂着浓烈的酒气。

    霓欢忽然笑了,他并不吃惊,道:“是啊,是啊,我若是不想醉,就算是有八坛子酒摆在我的面前,叫我都喝下去,我也是不会醉的…”

    那人笑道:“你知道我来?”

    霓欢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来?”

    那人哈哈大笑,笑得又喝了一大口酒。

    霓欢道:“你既已来了,为何还要放他走?”

    那人道:“放他走的,不是我,是你…”

    霓欢闻言,沉默一下,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是想要放他走,你不怪我?”

    那人道:“怪。”

    霓欢道:“可我还是放他走了…”

    那人道:“所以,我现在就是怪你,也没有用了…”

    霓欢道:“你还可以把他追回来,凭你,这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算了…”

    霓欢笑道:“十年过去了,难不成,你也想开了?”

    那人苦笑道:“想开又如何?想不开又如何?你知道的,她并不爱我…”

    霓欢叹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她的眼里,她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却不是你…”

    那人黯然道:“那个男人,不是我…”

    霓欢道:“那个男人,是魏何…”

    那人叹道:“那个男人,是魏何…”

    霓欢道:“你真地已想开?”

    那人笑道:“没有。”

    这次,那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霓欢道:“所以,你还是要追他回来?”

    那人道:“我没有想开,我还要追他回来…”

    霓欢忽然侧过头,不再看他,语气也变得很冰冷,道:“你该走了!”

    那人道:“去哪儿?”

    霓欢道:“去追他!”

    那人道:“你想要我把他追回来?”

    霓欢道:“不想!”

    这一次,霓欢回答得也是斩钉截铁。

    那人道:“既然不想,又何必着急?”

    霓欢道:“该着急的不是我,是你!”

    那人忽然笑了,道:“说实话,你想要他回来吗?”

    霓欢道:“什么意思?”

    那人道:“要我把他追回来…”

    霓欢道:“不想!”

    那人道:“如果,我真地把他追回来,你会怎样?”

    霓欢道:“不会怎样…”

    那人道:“只是与我绝交,从此,再不与我喝酒?”

    霓欢道:“我本就不会喝酒,更不会与你喝酒…”

    那人道:“来吧…”

    霓欢道:“做甚?”

    那人道:“陪我喝酒…”

    霓欢道:“你还不走,还要我在这里陪你喝酒?”

    那人笑道:“我不着急…”

    霓欢沉吟片刻,忽然猛地坐起身,忍着眩晕,接过那人手里的酒坛,道:“你不着急,我更不着急…”

    那人道:“你又会喝酒了?”

    霓欢道:“我刚刚学会的…”

    那人道:“你又愿意与我喝酒了?”

    霓欢道:“既能喝酒,与谁喝不是一样?”

    那人道:“好,你我先干一坛…”

    霓欢道:“好!不过,事先说好,我这把老骨头,若是散架了,你可得给我接好…”

    那人哈哈大笑,道:“没问题,我不光要给你接好,还要给你换一副牛骨头……”

    霓欢道:“为何?”

    那人笑道:“因为,你喝酒实在太慢,换上一副牛骨头,喝酒,便当如饮水一般痛快了…”

    说罢,那人先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霓欢呆坐片刻,忽然也朗声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好好好,今日,不需你那副牛骨头,老夫也给你表演一下,何为老牛饮水…”

    说罢,霓欢捧起酒坛,便往嘴里倒酒。

    倒得快,喝得也快,眨眼之间,一个酒坛,便变成了一个空坛。

    那人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喝酒该当如此,该当如此…”

    两人便又笑起来,笑得红了脸膛,冒了热汗……

    ……

    ……

    浮生门,金乌阁。

    “小娃娃,念尔等年纪尚轻,速速退下,免得伤了性命!”

    魏何手持长剑,怒目圆睁,朗声喝道。

    当中一人,白袍利剑,抢先一步,道:“师叔,我等奉掌门之命,在此等候,还望师叔放下武器,早些回头,我相信,掌门念及旧情,定会从轻发落…”

    魏何闻言,忽然笑了,垂下长剑,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叫盘龙。”

    魏何道:“我们,貌似见过?”

    盘龙道:“见过,几个月前,在枯阁门前…”

    魏何恍然大悟,道:“哦,我记起来了,你便是掌门的弟子,少年英雄,早有耳闻,早有耳闻…”

    盘龙道:“师叔谬赞,师叔常年在枯阁隐居,盘龙亦是久仰师叔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有幸,盘龙在此先拜见师叔,给师叔行礼了…”

    盘龙说罢,便恭恭敬敬地给魏何施了个礼。

    魏何忙道:“师侄不必客气…”

    魏何说罢,又将目光看向旁边那人,亦是一名英俊少年,道:“这个娃娃,如何称呼?”

    盘龙忙道:“他叫李梦龙,是涯丹长老的弟子…”

    魏何的眼睛一亮,忙道:“哦…原来他便是李梦龙…”

    盘龙喜道:“师叔识得他?”

    魏何笑道:“浮生门内,人尽皆知,少年风流,人尽皆知啊…”

    李梦龙闻言,冲其微微点头,并未施礼。

    一番客套后,魏何忽然正色道:“是掌门教你们在此拦我?”

    盘龙点点头,道:“是。”

    魏何道:“他可说明,因何拦我?”

    盘龙摇摇头,道:“掌门师父并未说…”

    魏何冷笑一声,道:“师侄,我且问你,倘若有一日,有人强抢你妻,不让你们相见,你该当如何?”

    盘龙脸色绯红,面露难色,嗫嚅道:“我并未娶妻,不…不知…”

    魏何急道:“假如呢?假如有一日,你娶了妻…”

    盘龙道:“师父昔日曾教我,出家人,不可打诳语,对于不知道的事情,切记不可妄言,所以…”

    魏何叹道:“真是榆木疙瘩…”

    忽然,他又看到站在一旁的李梦龙,道:“师侄,若是你呢?该当如何?”

    李梦龙想也没想,道:“杀!”

    魏何一喜,道:“若是,强抢你妻之人,你打不过呢?”

    李梦龙淡淡道:“那我就先杀了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魏何闻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这…”

    魏何忽然没有话可说了,他已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如何说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苍老锐利的声音传来,在这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梦龙,若是抢他妻子的人,是我呢?”

第二百零八章 假冒的掌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黑暗中走出一人,步履稳健,款款而来。

    初时,众人还看不大真切,待到那人走到灯光明亮处,众人便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很苍老的面庞,一头银白的头发,在灯盏的映照下,有些发黄,可他的精神却很好,精神矍铄,一双不算很大的眼睛里,射出来两道精光。

    此刻,那两道精光正停留在李梦龙的脸上。

    众人见到来人的反应也各有不同,盘龙是惊喜,魏何是惊怒。

    只有李梦龙是面无表情的,仿佛方才那人在问的,现在正在看着的,不是他一样。

    “师父!”

    盘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来人磕头。

    盘龙的师父,只有一个,便是当今浮生门的掌门——三浮老人。

    所以,这个老人,便是三浮老人。

    三浮老人一摆手,盘龙便已站起,恭恭敬敬地站起。

    李梦龙仍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现在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三浮老人没有看魏何,事实上,他只是瞟了一眼魏何,便挪开了目光。

    现在,三浮老人还在等待,等待着李梦龙的答案。

    李梦龙冷冷道:“杀!”

    盘龙现在真想一脚踢死李梦龙,世间怎会有如此固执的人?在掌门的面前,竟然还敢说要杀掌门?

    三浮老人却并不在意,朗声大笑,道:“你觉得,我该死?”

    李梦龙道:“若是你真地强抢他人妻子,你就该死…”

    三浮老人道:“你相信他?”

    他,当然指的就是魏何。

    李梦龙看了魏何一眼,只看了一眼,便道:“我相信他。”

    三浮老人有些惊讶,道:“为何?是因为我方才已承认?”

    李梦龙道:“并非如此…”

    三浮老人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何?”

    李梦龙淡淡道:“一个人的话可以骗人,但是,他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三浮老人笑道:“你已看过他的眼睛?”

    李梦龙道:“他的眼睛里,有仇恨,有无奈,有不甘,却唯独没有谎言…”

    三浮老人道:“娃娃,你要记住,人的眼睛,也是可以骗人的…”

    李梦龙没有说话,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是将信将疑,便是不信大于相信。

    三浮老人又道:“你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梦龙道:“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三浮老人道:“好,那你仔细地看一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不是真的我?”

    李梦龙皱起眉头,他实在不想玩这般无聊的把戏,所以,他便又不说话了。

    李梦龙不看,三浮老人却偏偏要让他看。

    因为,三浮老人的身体,竟已渐渐消失。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三浮老人的身体如灰烬一般,碎成无数片,随风消散。

    可已经“消散”了的三浮老人,他的声音却并没有一同消散。

    “娃娃,现在,你还相信自己的眼睛吗?”

    李梦龙皱着眉,没有说话,对于这样的障眼法,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可魏何的表情,却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难受。

    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障眼法,而是“虹衣流彩”,是刚刚才与他交过手的霓欢长老的“虹衣流彩”!

    “你不是三浮老人!”

    魏何对着空气吼道,他现在已如惊弓之鸟,再受不得半点惊吓了。

    黝黑的夜空中,又传来三浮老人的声音,“我的确不是三浮老人…”

    此言一出,盘龙与李梦龙皆是一惊。

    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两个人就算长得再相像,也不可能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个人,是假冒的三浮老人。

    魏何道:“你不是三浮老人,可你也绝不是霓欢长老…”

    那人也不否认,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是三浮老人,也不是什么霓欢长老…”

    魏何道:“可你却会‘虹衣流彩’?”

    那人的语气中,似乎带有些许疑惑,道:“‘虹衣流彩’?你们把这,叫做‘虹衣流彩’?”

    魏何问道:“难不成,‘虹衣流彩’还有别的名字?”

    那人哈哈笑道:“你们中原人可真有本事,偷学了我们的武功不算,还要再给它改一个名字,‘虹衣流彩’,哼哼,不过,这名字倒也好听些…”

    魏何怒道:“你莫要信口开河!这‘虹衣流彩’,乃是霓欢长老耗费数十年心血,苦苦钻研,方才修成,你偷学他人武功,竟然还要反咬一口吗?”

    那人闻言,沉默半晌,渐渐现出身形,竟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那人道:“霓欢长老?哦…你是说阿蛮吗?这小子当年偷出‘血嫁衣咒’,逃出师门,没想到,数十年来,竟躲在此间苟活,不过,看他现在貌似混得还不错,竟然都已坐到了长老的位置,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魏何忍无可忍,霓欢长老一直以来,都是他极为钦佩的人,是他的师叔,他的长辈,更是他的亲人,虽然,他魏何已背叛师门,但他仍是不许有任何人侮辱他的师叔,侮辱他钦佩的人。

    所以,魏何已唤出了血剑,血剑在手,他的心里,便有了无限的底气。

    那人淡淡地看了魏何一眼,又淡淡地看了魏何手中的血剑一眼,道:“怎么?难不成,你是要用‘血剑咒’来对付我?”

    魏何一愣,道:“你识得?”

    那人闻言,笑道:“本门功法,有何不识?”

    魏何一惊,喃喃重复着那人的话,“本门功法…本门功法…”

    突然,魏何猛一抬头,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惊恐,道:“你,你是西域楚门的人?”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过,也不算晚,至少,临死之前,不会做个糊涂鬼,哈哈哈…”

    魏何的脸色已变了数变,对于西域楚门,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他也更是清楚,西域楚门的人,会如何对待叛徒。

    魏何强作镇定,道:“你说霓欢长老,是西域楚门的人,你如何确定?”

    那人道:“这你不必管,我们自有我们的法子…”

    魏何道:“可否问一句,你们会把霓欢长老怎样?”

    那人道:“也不会怎样,就是带回楚门,交由掌门处置…”

    魏何道:“会如何处置?”

    那人挠了挠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抓人,不负责刑罚,楚门纪律严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别人的事,我们不会管,更不敢管…”

    那人说罢,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我方才来之前,还碰到他了,那人很有趣…”

    魏何神色一凛,道:“你把他如何了?”

    那人道:“他把我当成你们的掌门,与我痛饮一番,最后,他喝醉了,我就把他带走,交给我们的人,现在,他们应该已在往回赶的路上…”

    魏何闻言,双眼血红,牙关紧咬,咬得“咯咯”作响,道:“你…你们…”

    那人忙摆手,狡黠笑道:“这你可怨不得我,他喝酒就像老牛饮水,我劝都劝不住,他喝醉了,便拉着我的手,唠唠叨叨地与我说了半天话,哦,对了,你们在这儿,还是他告诉我的呢,也亏得我陪他唠叨了半晌,也算是谢他相告之情了…”

    魏何道:“你们竟胆敢来到浮生门抓人,就不怕浮生门倾巢而出,将你们一网打尽吗?”

    那人笑道:“说实话,若是换作平常,就算你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来,不过现在,拜你所赐,我们不光有胆子来,还有胆子抓人,说到这儿,我们还应该多谢你呢…”

    魏何咬牙道:“谢我什么?”

    那人道:“谢你在饭菜中下药,迷晕了枯阁中的那群老家伙,唉,那群老家伙可真是恐怖,上一次,我一个人偷偷溜进浮生门,差一点没教那群老家伙打死…”

    魏何闻言,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不说话了。

    想不到,自己忙活半天,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

    魏何气得已说不出话,只得用手指着那人。

    那人将笑容渐渐收敛,道:“你什么?魏何,你改名换姓,入我西域楚门,习得我楚门秘术,又私自潜逃,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这个楚门的叛徒!”

    魏何道:“我愿意随你们回去,接受惩罚,只要你们放了霓欢长老…”

    那人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已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道:“放了霓欢?放了阿蛮?你可知,我们寻了他多久?不过,这次也是多亏了你,我们本是想来抓你,却不想,能够在此,遇见阿蛮,天意如此,天意难违…”

    魏何忽然扬起了剑,道:“杀了你,是不是就能救回霓欢长老?”

    那人道:“你可以试一试…”

    魏何二话不说,想也不想,便冲了上去……

    因为,他已不需要再想……

第二百零九章 再踏西域

    深秋的夜很长,便如深闺中的少妇,思念远方漂泊的丈夫,漫漫长夜,夜长衾枕寒。

    可不论多么长的夜,也总会有黎明,黎明也总会如期而至。

    现在,天已要亮了。

    深秋的清晨,雾气很浓很重,也很冷。

    大地已是一片银白,一片银装素裹,深黄镶着银边的叶子,黝黑披着白纱的树干。

    万物肃穆,安宁,美丽。

    李梦龙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深秋已至,他穿的还很单薄,一件长衫,只有一件长衫。

    他的剑也很冰冷,可他却仍将他的剑紧紧地抱在怀里,不愿放下。

    他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自己的剑,虽然,他明知这是于事无补,可每一个用剑的人,都会有些固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便正如此刻的魏何。

    魏何已在这里站了一刻钟,他的表情有些犹豫,甚至是有些挣扎。

    他的眼睛,不时地在金乌阁与远方之间,做着变换。

    金乌阁里,是他心爱的女子,远方,是他尊敬敬佩的师叔。

    就在刚刚,就在他拔出剑的那一刹那,那个假冒的三浮老人便已纵身一跃,走了。

    他甚至都不给魏何出手的机会,事实上,魏何也没有机会出手,因为,那个人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到逃跑只需要眨一眨眼的功夫。

    现在,魏何已陷入两难,他该怎么办?

    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他已做好决定。

    一旦决定,便再不犹豫。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还是在转身之前,看了金乌阁一眼,可也只是一眼,一眼过后,便再没回头。

    李梦龙与盘龙站在原地,两个人,四只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魏何远去。

    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因为,这是魏何命令他们做的,虽然,他们也可以不听,但是,当他们看到魏何的眼睛时,他们便已无条件地服从了。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一个人的眼神,是那种坚定中带着犹疑,决绝中带着不舍的,那这个人,一定就是方才的魏何无疑。

    ——在此等待掌门,将事件来龙去脉告之。

    这便是魏何最后对他们下的命令。

    他们不知道还能不能够见得到他,他们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够见得到掌门。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没有把握,因为,掌门三浮老人已消失了很久。

    可他们并没有等待很长时间,因为,三浮老人已回来了,便犹如一阵青烟,消散于无形,复归于寒静,总是在人绝望的时候,给人以希望。

    这是真的三浮老人,盘龙与李梦龙甚至都没有去验证,因为,真的三浮老人是不需要装的,更是装不出来的。

    三浮老人什么也没有说,貌似他已了解了所有的情况。

    可他的脸色却也很不好看,一张苍老的脸上,显现出了本不应是他这个年纪的老人该有的狠厉,也许,他本就是一个狠厉凶残的老人,只不过,人们更愿意看到他的慈祥。

    他的决策也很简单,简单得让人不禁起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三浮老人?

    可李梦龙却是不敢验证的,至少,他现在还不敢。

    盘龙已走出很远,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一点怀疑,他的确是一个很听话的弟子,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比李梦龙要做得好很多。

    到天已大亮时,他们已走出浮生门。

    他们现在很需要两匹马,两匹快马,不然,就凭他们的两条腿,若是走到西域楚门去,估计会被活活累死。

    没错,三浮老人的决策,便是让盘龙与李梦龙去西域楚门。

    对于魏何和霓欢,三浮老人的说法是这样的,能救则救,不能救,便亲手杀了。

    盘龙还没有自信到可以杀了魏何长老和霓欢长老,所以,三浮老人的这番话,其实就是教他们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救出魏何和霓欢。

    当然,这只是盘龙一个人的看法。

    而对于盘龙的看法,李梦龙则显得有些不置可否。

    他并不在乎谁生谁死,对于他来说,一个人,活着,死了,都与他毫无干系,他本就是一个不关心他人死活的人,不关心,更不在乎。

    所以,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可以亲手杀了魏何和霓欢,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他更关心的是,三浮老人,究竟去了哪里?

    在终南阁之时,三浮老人便已无故失踪,直到今天,才现身于浮生门,那么,这段时间,他究竟,去了哪里?

    也许,喜欢窥探一个人的秘密,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掌门的秘密。

    李梦龙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他没有兴趣关心谁家的鸡死了几只,哪家的小伙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女人又与哪家的男人偷汉子……

    他向来不关心这些,他关心的只是,为什么?

    任何事情都有原因,便正如他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却很在乎自己的死活一样。

    因为,他以前的经历,教会他,不要轻信别人,不要心存仁慈,要心狠手辣,为达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不罢休。

    他只是不想被别人当成猴子耍……

    ……

    ……

    西域,是李梦龙第二次来了。

    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亦是一个充满了挑战与刺激的地方。

    李梦龙喜欢刺激,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才叫生活。

    充斥着汗臭与铜臭气的客栈,酒楼,瓦肆,脂粉味儿呛人的青楼……

    ……

    ……

    当李梦龙再一次踏上西域的领土之时,他的内心却是一片平静。

    望着风沙迭起,几可蔽日,他神情肃穆,道:“杀人,真好…”

    ……

    ……

    是啊,来到西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人。

    他们已杀了好几波人,拦路的强盗,打家劫舍为生的帮派,武功高强的闲人,甚至还有几个假扮乞丐的小孩子。

    只要是人,只要能杀,他们便都不放过。

    一路行来,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黄沙。

    盘龙的手甚至都已有些颤抖,一个人,若是杀人杀得太多,他自己都会感觉到害怕,都会手抖。

    李梦龙却全然没有这种感觉,“杀人和杀鸡有什么区别?把人当**,不就可以了?”

    这是李梦龙对盘龙说的话。

    弱肉强食,你不杀人,人便要杀你。

    仁慈,只会成为手刃自己的屠刀。

    你的仁慈,便是别人杀你,最好的说辞……

    “你看,夕阳,像不像这剑上的血,一样红,一样热,多美…”

    李梦龙轻轻地舔了舔剑上的血,如是说道。

第二百一十章 小丫头

    西域莽原,百里之内,尽无人烟。

    李梦龙与盘龙已走了很久,从晨曦微露走到夕阳迟暮,他们胯下的宝马已在嘶声低叫,似乎很是不满。

    李梦龙已不得不停下,生起一堆篝火,顺便去找些吃的。

    西域的天,黑得极快,太阳只在天边回眸一顿,便倏然下山,丝毫不留恋这人间的美景。

    也许,西域本身就没有什么美景,入眼所见,尽是黄沙,在夜晚,看上去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又如一滩黑色的沼泽,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西域的夜晚又是极冷的,不过还好,李梦龙与盘龙在临行之前,都带上了厚厚的狐裘大氅,再加上火焰的温度,也不觉寒冷。

    李梦龙坐在火堆旁,望着天边发呆。

    盘龙已去寻找吃食,也许要很长时间,毕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便是想逮到只蚂蚁,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可出乎李梦龙预料的是,盘龙很快地便回来了,而且不是空手回来的。

    盘龙的两只手都是满的,一只手上,攥着一条蛇,蛇不大,色彩也不鲜艳,看来并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今晚,我们吃烤蛇…”

    盘龙将两条蛇扔在火堆旁,用一根木棍挑着,烤得津津有味。

    香气很快地便传播开来,诱得人胃口大开。

    蛇肉并不十分好吃,也许是因为缺水的缘故,李梦龙啃着蛇肉,便像是在啃着一根坚硬的木棍,有些硌牙,有些苦涩。

    可在这地方,能找到肉食,已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李梦龙也不挑食,只是吃得很慢,便像是在品着一道美味珍馐。

    “看你们吃得真香,也给我尝一尝吧…”

    忽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娇俏的声音,是一个女孩子发出来的,听来年纪也不大。

    李梦龙一愣,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一块蛇肉已消失不见了。

    不远处,只听“嘣”的一声响。

    接着,便传来一个女孩子娇嗔的哀叫声,“哎呦,你们这吃的是什么东西呀?是木棍吗?”

    李梦龙与盘龙循声望去,只见在火堆不远处,坐着一个小丫头,正捂着腮帮子,秀眉紧蹙,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而她的手里,拿着的正是李梦龙手里的那块烤蛇肉。

    李梦龙细细地打量着她,看她的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一张圆圆的小脸,还有些婴儿肥,梳着两个俏皮的小辫,却不是左右一边一个,而是前后一边一个,一张略显稚嫩的小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很好看,在那双眼睛盯着李梦龙的时候,李梦龙甚至还愣了几秒钟。

    初时,李梦龙以为她是一个小乞丐,可当李梦龙看到她的衣裳时,却不再这样想了。

    因为,她的一身衣裳,实在太过华美,无论是用料,还是剪裁,样式,都绝非凡人可比。

    尤其是,她现在正在拿着一根又细又小的玉簪剔牙,且不时地弄断一根,她也不在乎,弄断便扔了,随手再掏出一根,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已弄断了**根玉簪。

    李梦龙看得眼热,他甚至都已向盘龙使了眼色,并小声地说道:“咱们把她抢了吧…”

    盘龙是正人君子,当然不会干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因此,他连连摇头,最后,甚至都不再看李梦龙了。

    当那个小丫头弄断第三十二根玉簪的时候,她终于满意地站了起来,站了起来,便用一双满是好奇的大眼睛,盯着李梦龙与盘龙看。

    李梦龙实在已有些不耐烦,现在,若是一个男人这样盯着他看,他早已拔剑,二话不说,先一剑结果了那人。

    可现在盯着他看的,却偏偏是一个小丫头,而且还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丫头。

    李梦龙有些为难,索性不去看那个小丫头,一把抢过盘龙手里的烤蛇肉,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牙齿硌得都有些松动。

    “你们不是西域的人?”小丫头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果然很甜,很脆,还带着些奶气。

    “不是。”李梦龙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回答道。

    李梦龙向来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喜欢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小孩子。

    他向来是一个讨厌麻烦的人。

    “你们是外来的?”小丫头似乎很喜欢提问题。

    “西域外的地方…”李梦龙还是没有抬头,只不过,他的腮帮子已有些隐隐作痛,那是方才用力嚼蛇肉时弄的。

    “西域外的地方,是哪里?”小丫头有些不依不饶。

    李梦龙现在不光腮帮子有些酸痛,他的头也有些痛了。

    所以,他索性不再回答。

    盘龙看了李梦龙一眼,轻笑一下,道:“中原,我们是从中原来的…”

    小丫头点点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三转,道:“哦…可他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小丫头口中的他,指的当然就是李梦龙。

    盘龙张开嘴,又颇为尴尬地闭了回去。

    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相信,李梦龙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可李梦龙却偏偏回答了,而且,回答的语气还很亲切,“小朋友,哥哥不是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哥哥只不过是在忙着想事情,所以才没有顾得上你…”

    小丫头闻言,先是似乎听懂地“哦”了一声,而后忽然笑了,道:“那哥哥在想些什么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

    李梦龙低头,冷笑了两声,忽然猛地一抬头,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低声道:“哥哥在想,怎样杀人…”

    盘龙闻言,眉头忽然皱了一下,毕竟,对一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说这种事情,总归是不太好的,而且可能还会吓到她。

    可小丫头听罢,却是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反倒还“呵呵”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道:“哥哥好棒!原来哥哥也喜欢杀人…”

    李梦龙有些疑惑,道:“小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丫头道:“因为,我也喜欢杀人,而且,我每天都要杀一个人的,不然,我都睡不着觉的…”

    李梦龙一愣,接着便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杀人”这两个字,从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而且是煞有介事地说出来,那情景,真地是很有趣。

    盘龙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可他并不是嘲笑小丫头,只是觉得她很可爱,也许,她连杀人是什么意思都还不知道,但她那股不愿服输的骄傲劲儿,却真地很有趣。

    小丫头见他们二人都在笑,一张小嘴便不由得鼓起,使得原本就很圆的小脸,更加圆了。

    “你们不信?”小丫头气得几乎要跳起来,跳到天上。

    “我们信…”李梦龙笑得却几乎要坐下去,坐在地上。

    看他们越笑越起劲儿,小丫头反而不蹦了,也不生气了,只是,一双眼里,却已满是冷漠与鄙夷。

    她忽然吹了一声口哨,一声极响的口哨,响亮的口哨声,在这静寂无人的旷野荒漠中,传出去极远,一直到天边,似乎还有回响。

    李梦龙已不再笑了,他已又捧着那块烤蛇肉,低头啃了起来,只不过,他不时颤抖的肩膀,还在表示着,他是在极力地忍受着内心迸发而出的笑意。

    片刻后,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巨响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盘龙的脸色已变了,他早便听说过,沙漠中,时有沙尘暴发生,且沙暴来袭之时,平常人极难活命。

    难不成,他们才刚刚来到西域,便遇到沙尘暴,要殒命于此了吗?

    相比较于李梦龙与盘龙满脸的惊慌,小丫头倒是很淡定。

    她也又捧起了那块烤蛇肉,大口大口地啃着,塞了牙,便用玉簪剔牙,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就在李梦龙和盘龙准备跑路的时候,巨响忽然消失了,四周又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梦龙与盘龙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同时翻起身,剑也已在手,紧张地望着四周。

    因为,就在刚刚,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已被人包围了,而且,人数绝对不少。

    小丫头也站了起来,顺手把最后一块烤蛇肉塞进嘴里,接着,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道:“出来吧…”

    黝黑的四周,忽然渐渐地现出了人影,这些人,都围绕在小丫头的身边,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小丫头捧了出来。

    “这…”

    李梦龙与盘龙又互相对视一眼,惊得连话都已说不出。

    小丫头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她指着一个魁梧黑壮的大汉,道:“你,过来…”

    那黑大汉犹豫了一下,便立刻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小丫头看着黑大汉,道:“你的刀呢?”

    黑大汉一指腰间,道:“在这里…”

    小丫头微笑一下,道:“很好,把你的刀拔出来…”

    黑大汉一愣,接着便如一个小孩子般,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少主,少主,您饶了我吧,我家中还有老母,妻儿,我还有…”

    小丫头冷冷道:“够了,我只叫你把你的刀,拔出来…”

    黑大汉先是犹豫,而后,哆哆嗦嗦地自腰间把自己的刀拔了出来。

    小丫头道:“把刀给我…”

    黑大汉哀求道:“少主…少主…”

    这一次,小丫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黑大汉。

    当黑大汉把刀交到小丫头手里的时候,小丫头只轻声说了一句,“你的老母,妻儿,我会帮你照看的…”

    说罢,手起刀落,一颗硕大的黑头,便“骨碌碌”地滚了下来,正好滚到李梦龙与盘龙的脚边,停下。

    这一下,李梦龙与盘龙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们看着小丫头,便犹如在看着一个小恶魔。

    小丫头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如何?我有没有骗你们?”

    李梦龙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已不知该作何回答。

    杀人不眨眼,也许早已不足以形容面前的这个小丫头,这个看来人畜无害,天真可人的小丫头。

    她的幼小的身体里,装着的,决不是一个孩子般纯洁的心灵,而是一个魔头,一个嗜血的魔头。

    小丫头微笑着,将那柄带血的大刀扔到一旁,道:“现在,轮到你们了…”

    盘龙惊道:“什么?为什么轮到我们?”

    小丫头收回微笑,目露寒光,道:“因为,你们竟敢质疑我…”

    那群人已在向着李梦龙与盘龙逼近,越来越近。

    李梦龙与盘龙,他们已无法逃脱,事实上,他们早已没有了退路。

    现在,唯有战,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闯出一条生路……

    李梦龙手中的剑已指向敌人咽喉,只要这群人再向前一步,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毙于剑下。

    他向来便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尤其是对待想杀自己的人。

    血战一触即发……

    “住手!”

    忽然,一道娇叱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也救回了李梦龙与盘龙的一条命……

第二百一十一章 楚天莹

    沙漠的夜,是孤寂而寒冷的,便正如一个受尽冷落的女人,满心疮痍,却又无人诉说抚慰。

    沙漠的夜也是寂静的,无处话凄凉,唯有冷风,寒月,相伴。

    一条小蛇自沙隙中露出头来,“嘶嘶”地吐着信子,片刻后,便又极慌张地缩回头去,再不敢出来。

    李梦龙的心很冷,他的身子更冷,尤其是在西域凛冽如刀锋般的劲风的吹拂下,他本已燃起的激情,却已因刚刚出现的这个人,又冷却了下去。

    小丫头身旁围着的那群人,早已自动为来的这个人让出了一条道路,所有人都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着,甚至连眉毛都不敢向上扬一下。

    李梦龙仔细地看着来人,竟不觉呆住了。

    来的人,是一个女人。

    当然,并不是因为这个女人长得有多么靓丽,事实上,她也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与那个小丫头看起来一样的小丫头。

    真正令李梦龙感到惊奇的是,这个小丫头,竟与先前的那个小丫头,长得一模一样,两个人简直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只不过,这个小丫头的行为,看来却很端庄,得体,同样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同于那个小丫头的灵动,活泼,而是如一汪静水幽潭,又如两口陈年古井,水波不兴,不起丝毫的波澜,让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的装束也是同样的简朴素雅,一条水色长裙,让人忍不住去想,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她真地不觉寒冷吗?

    而自打她出现,小丫头的脸色便变得难看起来,一双眼睛,更是滴溜溜地乱转,似乎是在想着什么鬼点子,而她一贯叽叽喳喳的小嘴,此刻竟也如寒蝉一般,变得一声不吭起来。

    “二位少侠,万分抱歉,舍妹年幼无知,冲撞了二位,还望二位少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我在这里,向二位少侠赔罪了…”

    那个人说罢,规规矩矩地冲着李梦龙与盘龙深施一礼,表情谦恭。

    想不到,她看来年纪不大,竟如此识得礼数,比起她那个妹妹来,简直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这一下,李梦龙与盘龙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两个人忙收剑入鞘,连道:“无妨,无妨…”

    那人又道:“我叫楚天莹,这位是我的妹妹,名叫楚天男,冒昧地问一句,不知二位来到这西域,是有何事?”

    盘龙忙道:“我们只是江湖散客,四处游荡,素来听闻西域豪杰辈出,便想着来见识见识…”

    楚天莹“哦”了一声,道:“既如此,二位少侠何不住店?为何要在这荒郊野岭之中受罪?”

    盘龙苦笑一下,道:“我们初来乍到,并不知哪里有店家,况且,我们已走了一天,也没走出这戈壁…”

    楚天莹道:“敝府就在离此不远处,二位少侠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们回去,暂住一晚,闭闭风沙,明日也好接着赶路,不知二位少侠意下如何?”

    盘龙闻言,忙摆手道:“姑娘一番美意,我们多谢了,只是,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况且,我们都是在这露天野地里睡惯了的,若是忽然换一个舒服去处,恐怕反倒睡不习惯…”

    楚天莹点点头,忽地一拱手,道:“既如此,那二位少侠,便就此别过了…”

    盘龙忙拱手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楚天莹转身欲走,忽地愣了一下,冷冷地说道:“天男呢?”

    直到此时,众人方才发觉,楚天男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想必是偷偷溜走了。

    楚天莹面色冷峻,只说了一个字,“找!”

    就在众人欲四散寻找之时,忽然,一声凄厉的哨声划破天际,也终于使楚天莹处变不惊的脸,微微变色。

    众人不待她安排,便已如离巢的燕子般,“呼啦”一声,四处掠起,眨眼之间,便只剩下楚天莹一个人。

    楚天莹没有再看李梦龙他们,一双略显冷漠的眼,正在紧张地望着远方黝黑的天际,只不过,她将这份紧张隐藏得极好,旁人若是不仔细观察,是绝不会在她的表情中,发现一丝一毫的异样的。

    一柱香的时间已过,散去的众人,已陆陆续续地回来,回来后,便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只不过,去时的人多,回来的,却几乎已少了一大半。

    而最后回来的一拨人,终于不再是空手而归,他们带回来两个人。

    一个,正是楚天男。

    此刻,她已如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在见到楚天莹的那一刻,她便一把扑进楚天莹的怀里,嚎啕大哭。

    楚天莹轻抚着她的头发,一双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感情,那是一种宠溺的感情。

    带回来的另一个人,是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衣,衣襟已被鲜血染成一种独有的暗红色,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把刀,刀身已满布缺口。

    众人拼尽全力,想把他的刀夺下来,可那人的刀却像是长在手上一样,任凭众人用尽全力,也没能夺下来。

    此刻,楚天莹已安顿好楚天男,来到了那人面前。

    她的个子不高,还俨然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可她说起话来,却已很显老成。

    楚天莹冷冷道:“我数到三,你松手…”

    那个大汉冷笑一声,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笑着,刀也攥着。

    当楚天莹数到“三”的时候,那个大汉本能地想把手中的刀扔掉,可他却惊讶地发现,他的手,已不听他的使唤了,他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手中的刀,已不在自己的身上,甚至就连他的手,也已不在自己的身上。

    大汉冷哼一声,冷汗瞬间遍布全身,他咬紧牙关,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楚天莹扔掉手里的剑,冷冷道:“既然夺不下,便不要夺了,这样,岂不是更省事…”

    李梦龙的眼皮猛烈地跳动了一下,盘龙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却都是一声也没有出。

    楚天莹拿起那只断手,用那只断手轻轻地拍着大汉,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大汉还是一声不吭,甚至还用一种鄙夷的眼神,撇了楚天莹一眼。

    楚天莹却不恼,她缓缓地伸出手,待她的手再收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已多了一把匕首。

    所有人的瞳孔都骤缩了一下,那大汉也不例外,可他反而扬起了头,连看都不看楚天莹一眼,更不看她手里的匕首。

    楚天莹手拿匕首,揪住大汉的左耳,把匕首轻轻地放上去,慢慢地割,便像是在锯木头一样,鲜血顺着匕首流到她的手上,染红了她的衣袖,她也全不在乎,仍是慢慢地割着,慢条斯理地割着。

    终于,像度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大汉的左耳终于被楚天莹割了下来。

    大汉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颤抖,他已不再流汗,因为,血,早已代替了汗,缓缓流下。

    楚天莹割完左耳,接着便是右耳。

    这一次,她割得更慢,更仔细,也更熟练。

    右耳割完,便是嘴唇,先是上嘴唇,然后是下嘴唇。

    当楚天莹将匕首插进大汉的左眼里,挑出尚还粘连未断的眼球后,那大汉终于开口求饶了。

    “我…我是奉圣月神教黑衣教主的命令…”

    没有了两片嘴唇,他说话都已有些含糊,有些漏风,可楚天莹还是听清了。

    她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扔掉匕首,抽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反复仔细地擦干净手,待到她终于觉得满意的时候,她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那大汉明显一愣,仅剩的一只右眼里,满是狐疑。

    楚天莹转过身,扶起楚天男,向着远方走去,留下瘦弱单薄的背影和一句冷若寒冰的话,“吃了他…”

    李梦龙的眼皮又是猛烈地一跳,盘龙甚至已有些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楚天莹手下的人狞笑着,紧接着,每个人都掏出了一把匕首,每个人都在大汉的身上割下了一片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吵嚷声与惨叫声不断。

    这是一场魔鬼的盛宴……

    待到众人离去,李梦龙早已跌坐在地上,一双眼里,已没有了生气,冷汗顺着他的鼻子向下流,流到下巴,掉在地上。

    他和盘龙紧挨着火堆,可仍然觉得很冷,冷彻骨髓……

    大汉仅剩的右眼还在凝视着他们,他们亦在凝视着那个大汉,那个血肉模糊,只剩森森白骨枯坐于地的大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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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龙吟介绍:
谨以此文,献给热爱武侠的江湖同胞,武侠不灭~~一个本是豪门富家子弟,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神秘莫测的浮生门,三卿,四御,五佬……非寻常烟花柳巷的翠仙楼,一魁皇,四花魁,十二花冢,二十四花茎……诡异莫测的《血易法典》,最霸的刀,最快的剑,最疾的鞭,最简单的锤,最多情的枪……东方之盘龙,西天之梵虎,南荒之蛮凤,北疆之避水战鳌……仇?情?背叛?信任?品人生冷暖,看世态炎凉,看一代“武痴”如何历尽艰辛,打磨棱角。在主角的世界里,让我们体会不一样的人生,感悟属于我们的“武道”。武道龙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道龙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道龙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