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歪打正着
大赚?
我一点都不想赚钱,我只想回宫,梁英在心中不停的呼喊,奈何就是没人把他当成一回事。
他也只能被裹挟进奇怪的赌局之中了。
由于几人掩饰的很好,故而,人群之中并没有几个发现他们是一伙的。这一点至关重要。
按照一般的理论,这样的摊子,开在闹市区,绝对不会只有一人管理。也就是说,这个绿豆眼的汉子,很有可能还有帮手。
也就是打托的,一旦发现有人赢钱过多,他们就会出现,为的就是让赢钱的人把小钱钱再吐出来。
所以,自从他们开始下注,沈安就开始着意,这摊子的周围有没有行踪奇怪的人。
幸好,一时并没有发现。
那边厢,李治和杨金金汇做一处,两个最能惹事的麻烦精,终于凑到了一起。
那绿豆眼刚才一直忙着数钱,倒是也没有精力去注意沈安他们的动静,再加上,他们是新来的,并没有表现的对赌局很有兴趣。
一直站在层层包围的最后,并不十分引人注意,李治也是个精明的,涉及到赚钱的大事,他也不再聒噪,老老实实的等着结局揭晓。
那绿豆眼一看人流再次聚集到一起,钱也扔的差不多了,便抄手在坛子里划拉了这么一下。
波若巴巴米,咪咪巴巴红,绿豆眼的嘴巴咕哝了几下,沈安估摸着,八成就是念了什么咒语。
难道,他对于自己一定能赢钱这件事,也并不是很有把握。
不能够啊!
作为一个庄家,就上一把她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再赚就都是饶给他的,多一个铜板都是好的。
有什么可紧张的。
不一刻,他的手就拿了出来,众人的眼光,瞬时都集中到一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刚才还各种吵闹,霎时间,就一个声音也没有了,那整齐的样子,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几人之中,最紧张的当属小李治,不管是金金还是沈安,其实对赢钱这件事都没有特别的执着。
赚,当然是极好的。
实在赔了,也可以坦然面对,毕竟都是老江湖了,很习惯。
唯有小李治,他还真的把打托赢钱,一人一半这样的话听进了心里,当成真的了。
他不止要赚钱,他还要赚大钱,别忘了,这次赚的钱还要几人均分,不多赚点,哪能够分。
所以,他才下了这么多的注,就是为了多赚点。
沈安这些人,哪能领会他深刻的用意。
他叉着腰,两只眼睛只瞪着绿豆眼的那只手,握着铜钱的那只手,现在只有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紧张,但是他很有信心,一定可以获胜!
“诸位可是下好注了?”
“我数三声,你们还有机会!”
赌徒吗,绝对不会放弃一丁点赚钱的机会,即便他的桌案上已经放满了钱,铜板都快掉到地上了,绿豆眼还是不死心。
希望再加点码,现场的围观人员也十分给面子,本来已经告一段落的押注活动,突然又迎来了新的热潮。
被他鼓动,纷纷掏钱。
于是,看到人群都被他操控,绿豆眼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把拳头拿到众人的面前。
大喝一声!
开!
夸啦啦……
一串轻响,铜板板颗颗都掉落下来。
沈安一看,大呼不妙!
完蛋!
难道,真让这小子给抄上了?
自己的理论自己当然要贯彻到底,沈安认为,这一回,那绿豆眼肯定不会多抓铜板的。
虽然铜板的数量他无法控制的准确,不过,大致的方向他还是可以把握的。
赌徒的心理其实和正常人很不相同,他们的心思不会变来变去,甚至是根据情况的发展做出相应的预判。
很多人都十分固执,认准了一条路,就要走到尽头,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因为,他们不会承认是自己的糊涂,固执才造成了满盘皆输的下场,为了证明自己的英明,就算是错的,也要坚持。
别看上一场,很多人押了大点数都输了,没想到他能一下子抓出十几个铜板来。
可这一次,他们仍然不会改变自己的判断,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较大的数字下注。
还有一部分人,那就是思路比较清晰的了。他们会认真的判断究竟如何才能取胜。
一般这样的人,一局输了,就会立刻改变战略,改投小数。
绿豆眼做庄家也有好几年了,对赌徒的心里十分了解。于是,他既不会抓取很少的铜板,让这些改变主意的人得逞,也不会一抓一大把,让那些死心眼得利。
只需要在抓取的时候,多浪费一点时间,一个一个拨弄,再把数好的铜板放在手里,这一切就算是齐活了!
所以,他选择的,正是不多也不少的五个铜板!
这是让两边都占不到便宜的最好的办法,当然了,这样的手脚不能经常使用,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里这么多的人,这么多双眼睛,若是总用,必定就会被发现,他这摊子还如何干下去。
切不能因小失大,这是最最重要的。这样的方法,当然是在关键时刻才能使用。
而现在,就是关键时刻。
五枚铜板,当当正正的躺在桌案上,泛着某种妖冶的光芒。
呼!
这怎么可能!
真是万万没想到!
又输了?
没法活了!
身后的吵闹声,简直是排山倒海而来,不必仔细听也知道,这一回,绝大多数人又赔了。
能不赔吗?
其实,赌局也是有个概率问题的。
同样的几个数字摆在那里,确实会有那种人人都看着顺眼想下注的,但是有的人就是出手快,那人人中意的数字前面,很快就摆满了铜钱。
这个时候,就进入了心理变化的第二个时期。人人都选的数字,我就不能选。
我是特别的,怎么会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一样。
再者说,如果人人都选,到时候就赢了钱,也要平分,平分的人还特别的多,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可若是向冷门的数字进军,那多赢钱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于是,你转变目标,我也选择不同的数字,等到最后,就会发现,每一个数字之前的赌注都会是差不多的。
不过,赌局嘛,就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跟随着李治一起押注五点的人,个个都赚了不少。
第六百三十二章 跑!快跑!
几个侍卫乐的,见牙不见眼,那叫一个没出息。
不过,他们再没出息,也比李治有出息。
铜钱堆上出现了两只手,白白嫩嫩还小小,手指头活动的特别伶俐。
“快,给我拿个袋子来!”
这双手的主人,正是属于晋王李治,当他发现,他真的赢了钱之后,他就好像是护食的母鸡一样,两手按住了钱堆,不让别人动。
围观的小郎君,见他是个小孩,也都嘻嘻哈哈的,看热闹。
没想到啊,小小年纪就出来赌钱,还这么财迷,人人看他都当是个笑话,唯有李治本人,十分认真。
本想把钱都一股脑塞到自己的钱袋子里,却发现,袋子太小,钱太多了,这完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幸而跟着他出来的侍卫还是有好几个的,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大布袋,李治把铜钱全都划拉到布袋子里,得意非常。
嗖嗖……
就在众人都被铜钱迷了眼的这个时候,沈安却还保持着清醒。最近一段时间,他见钱也见的很多了,已经对钱这个东西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又不是金条,没什么稀奇的。
别人都在看钱,沈安是在看人。
这个绿豆眼,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他看向李治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显然,李治赢的钱,已经超出了他的容忍范围。
况且,他那般没见过钱的样子,更是触怒了他。
绿豆眼抬起头,向街巷的一角望了一眼,他速度极快,显然是早有准备。
怎么回事?
难道,还当真有接应的?
恍惚之间,沈安只觉得,他看到了一抹红色,并不是很显眼的那种,不过,他应该没有看错。
“金金,街角那边,你刚才注意了吗?”
“是不是有人?”他轻声道。从刚才开始,杨金金就一直保持着警戒状态。
一码归一码,她虽然时常不着调,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该懂的道理她其实都懂。
出门在外,尤其是李治还是最小的,她就是心中不喜,也得注意防范,不能让歹人有缝隙可钻。
“好像是,快带雉奴走!”
话音未落,金金就挺身向前,第一个掩在了李治的身前,沈安亦拉过李治的手。
“快走!”
“他貌似还有帮手!”
“帮手?”
“什么帮手?”李治头也没抬。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脑子被钱堵住了?
没听懂也没有时间给他解释了,沈安拉起他就跑,杨金金的判断没错,这个绿豆眼果然是有帮手的。
侍卫们这时也反应过来,不管沈安为何要撤,总之是背起钱袋子就跑,大太监梁英,年岁最大,腿脚也不灵便,居然被甩在了最后面。
跑的艰难,这伙人也太不仗义了,也不知道捞他一把。
虽然腿脚不行,他也不甘落后,这一次,他有一种预感,谁落在后面,谁就要倒霉了。
“老梁,快点!”一抹纱裙从身边掠过,梁英抬头一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金金娘子!”
“老奴,老奴谢谢你了!”危难时刻,杨金金好似是仙女下凡一般,突然出现在梁英周围。
梁英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的人,此刻,杨金金的轮廓,在他的眼里就好像是镀了一层金。
特别神圣,特别耀眼。
“别废话了,赶快走,那庄家应该是有帮手的,晋王赢了这么多钱,庄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要赶快回到马车上,道术坊这地方,不能久留,就连以后,也不能来了。”
“真有这么严重?”梁英还是保持着一丝幻觉。脚底下倒是也没停,有了金金的帮助,跑的飞快,和之前的晃晃悠悠不可同日而语。
金金没多说话,也没有那个时间,只是拉着他往前追过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们这次可真的是要惹上大麻烦了!
才跑了几个路口,沈安几人就无法再前进了。原因无他,因为被人堵住了。
且看那挡在前面的两个壮汉,正是棕红的胡子,一张四方脸。
额,不会这么背吧!
没错,那红胡子的壮汉,正是那百戏团的成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终于领悟了,原来,那开赌局的绿豆眼和胡人百戏团是一伙的!
更可怕的是,不知为何,他们居然误打误撞的,跑到了一条小巷里。这条小巷,居然是条死胡同,出口必然是被壮汉们挡住了。
杨金金拽着梁英,一个劲的追过来,走到半路这才发现,前面的目标早就没有了。
张望了一阵,这才发现,他们居然跑到巷子里去了。
沈安这个呆瓜!
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金金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刚才的匆匆一瞥,她就察觉出,那盯梢的人,或许就是百戏团里表演吞火的。
现在离近了,才知道,刚才她一点没看错,就是他。
面对这样的壮汉,金金并没有退缩,她把梁英安置到附近的一个小店铺里。
之后就挺身向前,虽然李治的身边也跟着好几个侍卫,但是这两个壮汉,一看就不是善茬,绝对不是好对付的。
李治当然可以拿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把他们吓退,可问题是,拳头不长眼,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要亮明身份。
关键是,看他也完全没有那个意图。
杨金金逐渐靠近,心里盘算着。多年混迹草原的经验告诉她,在情况并不明朗的时候,或许,不去进行正面交锋,反而更好些。
另一边,小巷之中的沈安也在盘算着对策。
凭着他的经验,他认为,这两个胡人的汉话应该还是不错的,简单交流是没问题的。
“两位好汉,刚才多有得罪,不过,我们也已经给钱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其实,这些胡人的胆子也是够大的了,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洛阳城的城市管理,果然是不比长安。
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从穿衣打扮,再到长相上,都可以看出李治他们是正宗的唐人。
大唐律法,非大唐人士的利益,很多时候是不会受到保护的,这些外来的客商和表演团体,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楚的。
一旦他们和唐人起冲突,他们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是以,长安城的胡人都相当的老实,绝对不敢轻易的和唐人纠缠。
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惹事。
第六百三十三章 巨响!腾空而起!
于是,这两个壮汉也是很有意思了,不管李治是不是皇子,只说是市井生活的普通人,也比他们高端的多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和他们较劲。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治居然拦着侍卫,不让他们亮明身份,他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他还真想让侍卫们和这两个壮汉干架吗?
沈安也管不了他,反正他也不会听,只是自己周旋而已。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不妨说来听听,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何必要动手。”他好言相劝,奈何,两壮汉并没有给他面子的意思。
其中一人,大概就是表演吞火球的那个,径直向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眼珠子看向李治。
这个意思,那就是要钱了!
果然还是狐狸治这小子惹的事,要不是他在赌局上太贪,也不至于招惹上他们。
面对这样的局面,沈安只能自愧弗如,人家表演的时候,很是卖力气,李治一毛不拔,好像是葛朗台的前世。
后来他赚钱了,又好像是从没见过钱似的,哗啦啦的把钱都收到自己的布袋子里。
要不是沈安拦着,说不定现在还沉迷于数钱呢。
“雉奴,我看,要不你就把钱都交出去吧。”沈安好言相劝,眼珠四转,这才发现,杨金金不见了。
嘿!
这么关键的时刻,她跑哪去了!
沈安忽然想起了美人计,甭管用没有用,总可以试一试。再者,几个人可是一起出来的,若是半路把她丢了,他们回宫也着实没法交代。
“不给!”
“要给你给,你不是很有钱吗?”李治双手护住钱袋子,正宗的老抠做派,身边的几个侍卫,已经拔出了陌刀。只是还没有动手,眼睛都在关注李治。
等的就是他的命令。
然而,李治对那领头的一人轻摇摇头,居然还是不让他出手。
沈安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真是无语凝噎。
他当然有钱,可那些钱都在长安,若是他现在当真有钱,他绝对不会吝惜。
从现在的困境之中解脱才是真的,其他都是虚的。问题是,他是当真没钱。
从长安出发的时候,他确实是想多带点钱的,可左右一想,这次是跟着李世民出游,相当于公费旅游。
花销全由李世民负担,他也就没有带着自己的钱,当然了,这也是抠门作祟。
现在,遇到了这样的麻烦事,他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钱袋子里倒是有几个铜板,可那也不够啊!
“你们几个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钱,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把钱交出来,我们就不再追究。”
“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轻轻的一个挑眉,成功让壮汉更加气恼,胡子都会倒立了。
沈安真真觉得,李治是故意激怒他们,难道,他是想让他们达到气愤的顶点,恨得牙根痒痒,即将动手的时候,再揭示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样实在是太秀了!
“我可警告你们,动手,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啧啧,这个时候,适合说这样的话吗?
这不是诚心把他们更激怒他们了吗?
“你!”
“欺人太甚!”逼得胡人都会说成语了,几个护卫也已窜到了李治的身前,他们可以听从李治,不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却也不会任由他继续胡闹。
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可就真的要脑袋搬家了。李治稍稍退后,也并没有介意他们出手。
胡人已经挥出了拳头,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一声巨响,腾空而起!
烟尘四散,还伴着火光。
就在巷口处,烟雾也瞬时扑了过来,瞬时间遮挡了胡人们的视线。
“快走!”
一只小手,温温热热,柔柔嫩嫩,竟然牵起了他,沈安抬头一看,居然是杨金金。
“你这是……”顾不得许多,在侍卫们的护送下,几人终于冲出了小巷。
而那两个胡人,谁让他们一直把着巷口,果然被烟火伤到,胳膊腿上都渗出了鲜血。
这能赖得了谁?
早就提醒他们了,不要不识时务,转身离去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非得要钱。
这下好了,钱没要到,还得花钱治伤,能不能治好,可还说不定。这事你还真的赖不着李治,最后,他还是给了他们警告。
谁让他们不信来着。
几人一路狂奔,终于是登上了马车,累的是气喘吁吁,尤其是李治,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自从进入小巷,那盛钱的布袋子就一直没有离手。
那东西着实沉重,就是让沈安拿着它,他都觉得累的不行,谁知,这小雉奴还挺有耐力,一路上真的没有抛下它。
不愧是新一代的财迷。
“金金,你刚才……是扔了个炸弹?”平复下来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你松开!”
金金没有回他的话,反而对他怒气冲冲的,沈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两人的手还紧紧的牵着。
怪不得,自从上了车,李治的脸上就开始出现意味深长的微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手指一松,金金就连忙把手抽了回去。满脸都是不情愿。
刚才,她一时情急拽着他跑,不过是因为他反应迟钝,实在是耽误事而已。
跑了几步就发现,想分开还不行了,某人瞬间顺杆爬,居然死死的攥着她,不松手了。
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有心情和他计较,这一会,回到了马车上,面对着这么多的旁观者,自然心里慌张。
“是,就是炸弹,不过,带的小了点,要是带着大号的,说不定那两人的命早就没了。”
炸弹?
杨金金手里怎么会有炸弹?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等一下,沈安忽然想起,杨金金手里还当真是有炸弹存货的。
这一切,都要从他们停课的那天开始说起。
那一日,沈安决定暂时休课,相当于放暑假,剩下的课程,待到学生们从洛阳回来,稍事休息再开始。
不过,想停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走或者留是一半一半,虽然要跟随李世民去洛阳的学生不少,可也有一些是不必去的。
这些人当然不愿意停课,他们还想趁着放假,能超过其他人。于是,吵吵嚷嚷的,半天也没有定论。
第六百三十四章 分钱!分钱!
沈安呢?
其实也很为难,停课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之外,若是能安安静静的上课,他又何尝不希望留在长安,继续授课,毕竟,他还指望着通过上课,多捞一些。
杨金金也是闹腾的厉害的人之一,这样的事情,当然少不了她这个惹祸精。
于是,为了安抚她,沈安就把自己精心制作的小型展示炸弹送给她了。当时是想着,反正技术是他的,他想要多少就能做出多少,送给她也不心疼。
再者,当时金金的借口听起来也很是冠冕堂皇。她说了,正所谓笨鸟先飞,比起那些小郎君,她的基础是差了些。
所以,想把这小炸弹带回去,仔细研究研究。沈安想来,她说的也有点道理,也就给她了。
反正,他认为,以她的能力,就算是把炸弹拆了也琢磨不出其中的门道。
“你竟然一直带在身上,多危险啊!”沈安感叹道,现在,对这位女子,他除了敬佩,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哎,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随身带着,看你们今天如何脱身!”她双臂环胸,大有邀功的意思。沈安发现,她的稚帽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好好的一顶帽子,跟了她,也算是够倒霉的。
李治却并不领情:“没有你,我也一样能离开,你以为,那些人还真的敢动我吗?”
吹吧他就,要真是那么有把握,他刚才怎么不往前冲,还躲在侍卫身后,多大的本事。
不过,金金也累了,不想再和他争吵。关键是,吵也吵不出什么结果,别看李治现在腰板挺得很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其实,对自己的鲁莽,他心里明镜一样,现在叫的声音高,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虚弱而已。
金金认真的想了想,介于她终究还是年长一些,也就不再计较了。
总而言之,这颗炸弹扔出去,此次洛阳之旅她就算是有排面了,以后再有什么玩乐的好事,他们绝对不敢再把她甩下。
“殿下,总而言之,还是先分钱吧。”一群人里,终究只有沈安是那个不忘初衷,一如既往的人。
钱呢?
小李治,你可别想蒙混过关,正经事还没做哩。
其实,他并不是一心惦记着钱,这样做,只是心中不忿。照实说,今天他们陷入困境,险些被揍,起因,都是李治的贪婪。
可见人人的心中都有恶魔驻扎,会不会挣脱牢笼,将人引入邪恶的境地,那就要看个人的控制能力。
刚才李治的表现,让沈安背后发凉,可见,这样机灵天真的小孩子,一阵阵的,也会出现各种妄言妄行。
沈安虽有些同情他,但是,规则就是规则,分头打托,背后分钱,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若是因为李治是皇子,他就破坏规则,根本就不提这件事了,那完全是自甘堕落。
以后也别提什么想发财,想做大事业了,因为一个没有原则,没有坚持的人,是注定什么也做不成的。
“要什么钱?”
“沈安你疯了吗?”
“这些钱都是殿下下注赚的,当然都是属于殿下的,我们谁都没有权利要!”
要么说这唐人是愚忠愚孝呢?
在他们这些侍卫眼里,或许还觉得把钱都双手奉上,交给李治,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可他沈安绝对不会这样想,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也绝对不会让李治产生这样的妄想。
“殿下,分钱,刚才说好的。”他继续追问,谁让李治不自觉。捂着钱袋子不撒手的。
没办法,为了把钱搞到手,也给他个教训,他只能拼了。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李治反问,脸上有些迟疑,沈安觉得,他其实也在思考,要不要把钱拿出来。
毕竟,这次惹的祸确实有点大了。
“我的吃穿用度,都是朝廷给的,是陛下给的,不过,我也不只是为我自己要钱,关键是这钱里面也有其他人的钱,最起码,也要把本钱还给他们吧。”
这是一个难以拒绝的理由,你就算是把赢的钱拿走,本钱总是大家伙凑的,你好意思全都独吞吗?
眼前,是一心保护你的兄弟们,就在刚才,他们还曾为他拔刀,几乎就要出手相斗。
与梁英不同,跟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侍卫,收入并不算高,李治还真的不好意思贪他们的钱。
“不只是他们的钱,还有我的份呢!”
“你可别忘了!”杨金金抖着腿,理所应当的说道,她要是不张嘴还好,一张嘴,李治刚刚松动的念头,登时就再次凝固住了。
“你?”他瞪瞪眼。
“这钱和你有关系吗?”他质问金金:“我记得,你刚才押的是九点吧,愿赌服输,既然你押错了,这钱自然就没有你的份。”
“你觉得呢?”
“这钱有我一份吗?”金金没理他,忽然转向沈安,挑眼看他,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评判的。
忽然被点名的沈安,当真是一头雾水,这事怎么又和他有关系了。他不要钱也没问题,只求他们吵架不要把他捎上就可以了。
然而,现在再说这个话,当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要钱的是你,你又想置身事外,这可能吗?
“若是按照规则来说,当然是没你的份了,你押的是九点,这我也看到了。”想来想去,还是实话实说最保险。
金金蹭的窜起来,随着她剧烈的动作,车身都跟着晃动了一下,老太监梁英,连忙抱住车窗,生怕把他这一副老骨头抛出车外。
“你说什么?”
“你竟然说这钱和我没关系!”
“要是没有我,你们一群人还能坐在这里吗?”
啧啧,到底还是母夜叉再世啊,真是不能对她寄予希望。刚才的旖旎风情,看来只是一时的幻觉,只要一松懈,金金的本体就会疯狂出击。
“我没说你和这钱没关系,我只是说原则上来讲,你确实不应该拿这钱。”
“不过,现在还是在车上,你稍微冷静点!”他看看梁英,他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让金金也是有气没出撒,只得坐下。
却又不死心,和沈安一样,她也不是贪钱,只是她不服气,凭什么他们都有钱,独独她这一个女郎,还出了这么多力,他们却一个铜板都不想给。
这是不是歧视?
是不是不公平?
太明显了,她非要争着一口气不可!
第六百三十五章 绝不吃亏
“我且把事情说明白些,”杨金金侧过身子,居然不针对李治了,转而面对沈安了。
苍天啊!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总是无意间和这个女人杠上?
明明根本没有他出场的必要,他居然还把锅主动接过来,这是一种什么精神,不过,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眉头拧起,沈安看向金金,总觉得,这个女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的意味。
难道,她的用意也并不是那么单纯?
想了想,只道:“从表面上看去,你确实是没有理由拿钱的,毕竟你没有在五点上下注。”
此言一出,一张狠毒的脸,瞬间又出现在面前,杨金金说着就要扑向他,好像要拧断他的脖子似的。
沈安连忙把话题又继续下去:“诶诶,你别着急啊!”
“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想说什么?”她仍是不肯坐下,两手叉腰,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却也难怪,她本来就是没理还要搅三分的人,现在道理是在她这边,她更要充分发挥了。
端坐的李治,一双眼睛紧盯着沈安,倒要看看他能憋出什么歪理来。
“我刚才说了,按照道理来讲,你确实是不该分钱,可我们在下注之前,也是有过约定的。”
“当时,我们几个并没有下注的意图,完全不想参与。我们加入进来,纯粹是为了给殿下打托的。”
“我们几人分工合作,各自押注,到时候,谁赢了钱,就要平分。就比如说我,要是赢了钱,就一定会马上拿出来,分了。”
“殿下,当时的约定,你不会是忘记了吧。”他眯起眼睛,笑着看他,李治仰着头,凝神一刻,看那样子,他似乎是真的忘了。
岂有此理!
他又开始装傻充愣,这是什么做派,刚才商量的时候,他别提多积极了,等到一谈钱,就开始两眼发直,就好像真的是忘记了。
凭着对李治性情的了解,他现在的表现,沈安是一丁点都不相信。
“殿下,刚才你们是这样商议的。”
“殿下确实是答应了。”
两人正在对峙,关键时刻,到底还是老梁靠得住,短短几句话,就把李治的假面具彻底戳破。
沈安看到,李治斜了他一眼,肯定是嫌弃他多嘴了。
沈安摊手:“所以,殿下您看,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若不是为了给您打托,或许,金金也会选择五点下注。”
“所以,按照我们的约定,这笔钱合该有她一份。”
秀美的颈项,左摇一下,右晃一下,直到这时,金金才明白过来,某人真的是在为她说话,咬了咬嘴唇,颇有些不好意思。
沈安挥挥手,示意她坐下,她也就没再挣扎,老实的回到了座位。之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李治。
一切的目的,其实都是在这里。为了让李治乖乖分钱,自然要让他先承认金金的参与。
要不然,以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个性,一定不会老老实实的把钱都分给每一个人。
有的时候,占据道德制高点也是很有成效的行为,尤其是面对李治这样要面子的人。
他可以耍花招,却最为痛恨被人揭穿,一旦形成这样的局面,就不好意思再继续了。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把钱都摊开来,一人一份。沈安也心满意足,他说这么多的话,绝对不只是为了帮助金金,而是为了他自己。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对李治的德性早就了解的很透彻,不要以为他只是不想给金金分钱,其实对他沈安,他也是同样的态度。
能少分一份就少分一份,故而,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也必须出力。当然,这样做,算是把杨金金当成了挡箭牌,推到了前面。
不过,这又怨得了谁?
她可是自己跳到前面去的,没人逼她。
至于李治身边的这些年轻侍卫,钱这个东西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也是极好的。
谁和钱有仇?
有得分,自然也就收下了,没有拒绝的理由。
自从把钱都散了出去,李治就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气鼓鼓的样子,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到底也还是个小娃娃,一朝不得意,脸上立刻就挂上了相。沈安思索片刻,认为现在正是好时候。
“殿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这又要说什么?
李治还没有反应,梁英的眉毛先竖了起来。他们好不容易才上了车,眼看着就要进入皇城,也就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这样重要的时刻,他为什么要跳出来吱声。
鉴于沈安的招祸体质,梁英真的想把他的嘴巴堵上。
事件的当事人,小小狐狸治,对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某人贪了他的钱(虽然事实上确实是大家的钱,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这钱应当是他自己全拿。)现在还有勇气开口,那就看看,他到底还能搞出什么样的幺蛾子。
沈安轻咳几声,根本就没把他的冷脸放在心上。不要忘了,他的最大特长就是脸皮极厚,一般人绝对无法将他逼到不好意思的境地。
“殿下别误会,这次我要说的话,绝对是为了殿下着想,是好事情。”
“好事?”李治挑眉,颇为不善。
“好事你还想得起我来?”
“难得啊!”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的,沈安算是看出来了,狐狸治他绝对是一点亏也不能吃的类型。
如此,就可以判断出,那些历史记载也不见得全是真实,至少要五五对开。
在那些连篇累牍的历史记载当中,李治是躲在武媚娘身后的小男人,只要她一声吼,李治就会伏地不起,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功。
可事实上呢?
看他现在这状态就知道了,在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一件事上,只要他不满意,他就会闷闷不乐。
甩脸色,嘴巴里说出来的话,那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这样维护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让的人,怎么可能任由老婆控制自己。
或许,真实的一面就和他想象的一样,在李治的身体状况还可以的时候,武媚娘不过是被他推到前台的一支枪。
李治指哪里,武媚娘就打哪里,百发百中,如此好用的武器,无怪乎李治根本就不敢废后。
其实,他不是不敢,他是舍不得。
第六百三十六章 速速回长安
李治身体不佳,人到中年就多种疾病缠身,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又不能早早的就退位让贤。
思来想去,只有帝后配合,共同管理国家。
李治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手中的权力一旦交给太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子,很快,也许都不要半年时间,太子就会变成真正的皇帝,而他就可以哪里凉快哪里呆着了。
大唐已经有一位太上皇了,他不想成为第二个。
放眼整个皇城,所有的女人加起来,还有能像武媚娘一样,可以和他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的人吗?
没有!
当真没有!
身为朝廷大员,长孙无忌也好,上官仪也罢,他们考虑的都只是李治作为大唐的皇帝,应该履行的职责。
长篇大论,没完没了,可说到底,并没有几个人是真的关心李治内心作为一个人的需求。
他的私欲,一旦他像他们说的一般,当真废后,那这些朝政大事就全都要压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身子是真的吃不消,于是,只能继续雇佣武媚娘这个长期劳工,继续帮忙。
至于后来武媚娘的鸠占鹊巢,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李治估计不会想到,比他还大三岁的武女士,比他要长寿的多了。
“殿下,这是我第一次到洛阳来,老实说,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很新奇,我真的想要尽情游览,好好的看一看这座瑰丽的城市。”
他这是什么意思?
感觉这个开头不太对啊,李治瞥过眼睛,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沈安了然,立刻接上。
“不过,我要说一句,恐怕我们要尽快离开洛阳,返回长安。”
“回长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完全听不明白。”成功拿到钱的金金,现在是眉开眼笑,各种郁闷一扫而光。
不等李治反应,她便冲上来插话,沈安倒是无所谓,仍是笑眯眯的,虽然这个女人冲动粗鲁,可到底刚才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了他一把。
他这人,最是知恩图报,对她的态度也友善了许多。
翩然道:“因为,根据我的估计,再过几日,最多不超过三天,洛阳城里就要阴雨绵绵,要发水了!”他这话,自然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
发水?
一听说这两个字,李治便激动了,发水在古代可是个天大的事,绝对容不得半点疏忽的。
“为何这样说?”如果他的判断是有根据的,那李治还真的要重视起来了。
他的表情很紧张和刚才的阴阳怪气完全不同,沈安沉了沉,又道:“殿下有所不知,别看现在还是大晴天,可我还是能断定,再过几日,洛阳城就要大雨倾盆。”
“绝对不会错!”
与很多穿越者不同,沈安来到大唐,看清了形势之后,唯一感兴趣的,只有赚钱。
其他的事情,他并不想过多参与,大唐人才济济,操持各项事务的,什么能人没有。
哪里就用得着他出手,就显得他能耐了。
相反,就以他现在的身份,做的事情,已经是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谁知炸弹使用到战场上,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谁能确定赚的盆满钵满的他,一定不会招致李世民的怀疑?
在他这个位置上,若想保全自身,唯有少说少做,低调做人才是正途,而现在,他之所以要透露这个消息,所为的,也不是大唐朝廷,更不是李世民本人。
他的宏图伟业,自然由他自己来建设,他并不会给他添砖加瓦。
他为的是洛阳城千千万万的百姓,在这个时代,他们的生活看似幸福安然,可实际上,还是摇摇欲坠的。
一场天灾,一次**,都很有可能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根据历史记载,这次大淫雨,将会给洛阳城带来极大的灾害,无数百姓受灾。
李世民匆匆赶回长安避难,朝廷不得已开仓放粮,各项应对措施,相当的混乱。
造成这一切的恶果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天气预报啊!
要是有人能够提前告知,以目前大唐朝廷的运转状况,他们也不会甩手不管的。
为了天下苍生,沈安只能勉为其难了。
只是,一直到现在,他其实都没有找到很好的借口,以至于,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很是不痛快。
“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这一问终究还是躲不过,他舔了舔嘴唇,眼睛向上翻翻:“是天意啊!”
“殿下,这是天意!”
这人莫不是疯了?
李治跟随着他的眼神,向上望了望,视线上方除了车顶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
哪里有天意?
“怎么说?”为了洛阳城的安宁,李治强压着心里的不耐烦,还是尽力听着。
“殿下,我夜观天象,紫微星有异动,想来正是大淫雨的标志,殿下,我说的并不一定准确,可若是真的出了这样的事,对朝廷,对百姓来说,都是大损失。”
“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他真诚的看着李治,这一次他可当真没有说笑,他是认真的,希望李治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李治也看出,这一次他似乎是有几分真情实感,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轻易相信。
“你说的,是真的吗?”
主要是,沈安这人满嘴跑车,已经是常态了,在李治这里,他基本上处于是信用破产的边缘。
只有两人真的是臭味相投的时候,他才会无条件的相信沈安,其他时候,说真的,想说相信不容易。
沈安忙表态:“当然是真的!”
“你还精通天象?”李治继续质疑,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马车上桥,很快,他们就要进入皇城范围了。
脸上的肉抖了几抖,沈安强颜欢笑:“不能算是精通,只是略懂一二。”
“不止如此,我之所以能做如此判断,皆是因为自身还有证据。”
“你的证据?”
他猛点点头:“正是。”
拉开衣领,就想给李治展示一二,视线游走,正看到金金,却又松了手。
且看她晃悠着脚丫子,丝毫没有害羞躲避的意思。
这个人真是……
太令人震惊了!
还是说,她没有看出他究竟想做什么?
要不是金金在这里,他就要脱下衣服,给李治解释了。
他真的不是半仙在世,后世能够看到的历史记载,除非是一些重大的战事,亦或是皇亲贵戚的生辰,通常情况下也没有那么精确。
根据后来的记载,他也只是能勉强判断出,大概在未来的一个月以内,洛阳城会落大雨。
然而,现在他却可以把时间精确到这样的地步,绝对不只是依靠那一点点不精确的记载。
他手中,还有其他的证据。
第六百三十七章 迁移
然而,杨金金的存在,彻底让这件事泡汤。这里可是大唐,当着一位小娘子的面,他就要把上衣拉下来,这简直是和骚扰没两样。
幸亏他立刻想起了此事不妥,若是真的把衣服脱了,还让杨金金看个正着的话,说不定,萧后他们就会举着尚方宝剑,让他收了杨金金的!
不过,她会没有意识到吗?
她脸上玩味的表情,正提醒着沈安,别傻了,这是一位纵横草原多年的小娘子,她什么样的赤膊没见过。
胖的瘦的,扁的圆的。
现在没反应,要么就是她根本不在意,要么,就是另有它图……
“沈公,你这是……要脱衣服?”李治也很尴尬,表情复杂。沈安直言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证据就是我身上的一块旧伤。”
“殿下有所不知,我这背上有旧的烫伤一块,伤及筋骨,现在虽然是康复了。可是,一到阴雨天,就肿痛不已,非常准确。”
“而且,只要背上一疼起来,这就表明,将要到来的雨,一定很大,绝对不是小打小闹。”
他既然这样严肃,也由不得李治不相信。可是,他不明白,沈安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处。
虽然他只有九岁,却也很明白,这老天爷要下雨,他们这些凡人能做的了什么?
难不成还能改变他的心意吗?
“还是说,你想让我去设一个祭坛,祈求老天爷不要下雨?”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沈安连连摆手,封建迷信可要不得,作为一个穿的,他很清楚,什么祭天祈地其实都没有什么真实的作用。
虽然古人对这一套可谓是深信不疑,可他很明白,这东西纯粹就是拼的一个概率。
对于古人来说,风调雨顺才是最完美的状态,可实际上呢?别的不说,只是雨水的问题就不是他们能控制得了的。
有的年月连雨不停,四处发水,庄稼都泡在水里,百姓叫苦不迭。这个时候就要祈求上苍,少下一点雨。
而有的年份呢?
又是赤地大旱,整整几个月,一滴雨也没有,土地干裂,颗粒无收。这也不是古人们追求的良好状态,于是,他们继续吧祭坛摆起来,或许祭品也还是那几样,不论是求雨还是禁雨,用的都是同一套东西,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这一次,他们是求雨。
这样的事情,在大唐还有专人负责,比如,若是长安城附近连日不雨,代表朝廷的京兆尹就会带领麾下的长安、万年县廨的长官,一起到指定地点求雨。
大臣们撞大运的时候就到了!
若是求了半天,老天爷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这个大臣是一定会受到朝廷非议的。甚至会左迁官职。
可若是一朝成功,老天爷回应了民间的诉求,那就算是抄上了,为首的大臣,不止会受到朝廷的褒奖,甚至很有可能升官。
然而,这样的事情,放到沈安的面前,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都是概率学问题,反正十次里面,肯定有一次中的。
这就看谁运气好了。
“我是想提个建议,若是这几日洛阳城当真有暴雨的话,可不可以提前做点准备。”
“比如,把洛河两岸的百姓暂且安置到邻近的里坊,让百姓们少受一点灾祸。”
“当然,这样做对于朝廷,对于陛下来说都是好事,陛下福德四方,百姓们奉若神明。能够提前安排,百姓们一定会更加爱戴陛下的。”
面对李治质疑的脸,沈安只能一再给自己鼓劲,没问题,我是为了黎民苍生。
我是大善人!
等到大雨天到来,他们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真正的智者,总是被误解的。
李治搓了搓下巴,对面沈安真诚的表情,让他有一瞬间的怀疑。
这个男人一向是没有正经的,这一次却难得的,相当认真,从他以往做事的经验来看,沈安在大事上还是不糊涂的。
难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李治不禁笑了:“沈公,迁移百姓?”
“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一件事吗?”
知道,知道,他当然都知道,若不是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也不会忍了这么长时间没说话。
洛阳城的人口虽然比不上长安,可好歹也有几十万人聚居,这个时代又不比现代,交通不便,人们出行,能有一头驴骑,已经算是富裕的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靠着两条腿完成各种迁移,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下,仅仅因为一个可能的天象变化,就让那么多人大费周章的搬家,想想也知道,这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事情。
李治没说一定不同意,却也还是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都摆明了,他侃侃而谈,越说,沈安脸上就越高兴。
李治有些疑惑,他这是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开心,他们这不是在讨论天灾的事情吗?
这有什么可笑的。
然而,人站的立场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必然不同。在沈安的眼里,李治现在的形象那是非常的高大。
他的诸多言论,让沈安看到了曙光。
别忘了,他才只有九岁,就可以把关于朝政管理方面的问题,说的这样头头是道。
很有自己的见解,虽然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可是,像他这样出生在金窝窝里的皇子,能够有这样的见识,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李治一定会帮助他,把这件事捅到李世民的跟前的。
说到底,能做主的,还是他老爹,而不是他。
“殿下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也考虑过,不过,我想,相比让百姓们遭灾,流离失所,提前迁移受到的损失还是要少很多的。”
“而且,这也只是短期的,等到暴雨结束,河水退回原位,百姓们就还可以回来,唯是有一件事,或许有些难办。”
低垂着头,故作为难状,李治便道:“哪里难办?”
“就是朝上的大臣,若是这件事真的这么办了,他们身上的担子就重了,恐怕会叫苦。”
“诶,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件事。”李治欠了欠身,很是不以为然,车窗外宫殿的外墙已经依稀可见,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了皇城。
对于沈安的担忧,李治很是不以为然。
“他们当的就是这份差事,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再者,若是真的发了大水,接下来,赈灾的事情也还是要他们负责,那些事情比迁移百姓更加庞杂困难。”
“只要是有脑子的,就不会有多少怨言。”
第六百三十八章 真心朋友房二郎
沈安颔首,没想到,李治还很豁达,不过,他很怀疑,那些懒骨头的大臣,真的会如李治想象的,毫无怨言的主持百姓的迁移工作,即便只是暂时的。
“你不必为他们着想,这些人啊,平时就是什么都不干,要照样是一肚子的牢骚。”
马车停住,李治抛下了这句话,才跳下了车,沈安望着他的背影,眼前一亮。
啧啧,这个小子,他很懂啊!
…………
另一边,就在沈安他们在道术坊玩耍的时候,明德殿偏殿,沈安的几个好朋友也凑在一起,摇头晃脑,谁也没闲着。
“萧显,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行!”
“我总觉得,让沈郎和杨金金呆在一起,那就等于是把绵羊送入了虎口,实在是太危险了!”
萧显悠哉悠哉的品茶,眼皮偶读没有抬一下。这个房二,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把沈安看成什么人了?
软弱无助?
小绵羊?
沈安究竟给他灌了多少**汤,竟然会把他看成是这样的一个人。
见他没有反应,房二干脆跳起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已经出去这么久了,要是金金惹了祸,或许,殿下也会遭殃。到时候,我们就要一起背锅了!”
“房二,你别急啊!”
“坐下来,有话慢慢说。”萧显亲自给他倒了一盏茶,推到他的面前,房二瞥了一眼,根本就坐不住。
喝茶?
他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他是又担心又生气,担心很好理解,不管他们如何认为,可他是当真把沈安当成是朋友的。
非常真心,杨金金是很能惹事的,这一点他只看一眼就能明显感觉到。对于这方面的直觉,他一向是很有自信。
多年来,他混迹长安城的街市,各种市井肖小儿,他见的太多了,根据他的判断,杨金金绝对是比那些小郎君更加危险的存在。
别看沈安的脑子挺好使,可也没有多少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经验,真的遇上事,他也不见得应付的了。
至于生气,那就就不是萧显可以理解的了。
在他的心里,他才应该是沈安的头号好朋友,他去到哪里,两人都应该形影不离的。
尤其是此次到洛阳,游山玩水,同看夕阳西下,这才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然而,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还没开头,萧显他们就把沈安和金金凑成对,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居然还使用阴谋诡计。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沈安可不是一般人,自从我们常在一起聚会,你见过沈安吃亏吗?”
房二一愣:“好像还真没有!”
“你看,你也明白过来了吧。”
“吃亏?”
“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沈安的身上。”
说到这里,房二才正经的坐下来,听他说话,也有心情喝茶了。
“不过,陛下为何要出手,参与这件事,难道,陛下也想让沈安把杨金金收了?”
萧显总算是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不容易啊,他好歹是看出来了。这样最好,他若是晓得事的,以后就不要总在沈安的身边转悠,总要给他们小男女多一点相处的时光。
说来,就在今天之前,就连萧显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他并不知道,李世民和自家阿婆早就已经商议好了,都在背后默默的支持这一对。
也就是说,通过今天的行为,萧家人正式和老李家达成了共识,双方都认为,把杨金金这个麻烦多多的女人,指派给沈安是非常好的一个安排。
对于双方来说,也是合适的。
就在杨金金跑出去找李治他们玩耍的时候,萧显和房二却被一声传召,叫回了明德殿。
传召说的清楚,皇帝陛下找他们两人另外有事,可到了地方,他们就被安置到偏殿,至于皇帝陛下的影子,还根本就没有看到。
左等右等,萧显总算是明白了李世民真实的用意,李治出宫游玩,这是李世民明知的,就连侍卫都是他派出去的。
作为同龄人,他们完全可以一道出宫,可是,李世民偏偏没有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居然把他和房二全都叫了过来,唯独把杨金金放走了。萧显的眼前,瞬间闪过了那日在梁国公府,自家阿婆那意味深长的表情。
原来如此啊!
他早就明白了,可房二这个傻大笨粗的家伙,居然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完全无知无觉。
还真的在着急,一开始,萧显并没有想把实情告诉他,这个房二,脑子就好像是个摆设,这点猫腻,他一把年纪了,居然都察觉不出。
再者,他是个大嘴巴,脸上,嘴里,最是藏不住事。看陛下和阿婆的意思,现在恐怕只是想让金金和沈安多接触,并没有想把这件婚事挑明。
房二若是提前把这件事嚷嚷出去,说不定就会弄巧成拙。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含蓄处事?
萧显还想不明白,明明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只要李世民降下旨意,沈安就不得不接受杨金金。
金金呢?
那是个暴脾气,办事风风火火,不过,据萧显的判断,她现在对沈安也并无恶感。
不过,赐婚这样的事,恐怕她也无法平静接受。
总而言之,现在他们的任务就是为金金和沈安创造机会,尽量让他们两个同行,不要打搅他们。
更重要的是,看房二被蒙骗,傻兮兮的转来转去,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真的非常好笑。然而,看笑话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基于房二一直不上道,他也只能出言提醒他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狡猾的沈安最后居然会落到杨金金这个恶妇的手里。
房二又是叹气,又是唏嘘,感慨万千。
看来,他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相比其他人,对这件婚事,房二已经认为是板上钉钉的。
他了解沈安,别看口号喊得震天响,其实,他是一个明哲保身的小心人。
杨金金又不是丑女,身份也还算体面,只要李世民下旨,他就一定会乖乖的穿上喜服,迎娶金金。
这一回,他们可真的成了难兄难弟了。
他认为,杨金金是比高阳更恐怖的存在,至少,他现在和高阳的相处还算融洽。
几次交流下来,他发现,他还是可以和高阳交流的,也完全可以说到一起去。
可是,杨金金……
啧啧,真是够头疼的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配!实在是太配了!
萧显和房二两个在大殿里说的热闹,预想着沈安将来悲惨的命运,正殿那边,李世民却一直都在办正事。
在房玄龄的建议之下,李世民赐予了温彦博“恭”的谥号,所谓敬事供上曰恭,可以说,李世民给温彦博的评语就是办事恭谨,相当尽心尽力的意思。
其实,这个谥号算是最不会出错的那一种,但实话实说,这也说明,温彦博这个人,没有给李世民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
比起一味跟他死磕的魏征,奇谋百出的房玄龄杜如晦,甚至是天天阴阳怪气的萧瑀,李世民对他并没有特别的感情。
喜怒嗔笑都没有,于是,他也只能给出这样的谥号,长孙无忌没有给出建议,这说明,他认为这件事应该由李世民亲自处理。
这只老狐狸,果然很会办事。
“启禀陛下,晋王殿下他们回来了。”拂尘披在手肘上,徐良老实说道。
世民抬眼,有些惊奇:“这么快?”
“都回来了?”
这一问来的有些奇怪,徐良和李世民对视了一个弹指的时间,才终于明白,这个都里面都包括了哪些人。
“都回来了!”
“衣衫干干净净的,看起来有说有笑,应该是没出什么事。”
当然不会出事了,一路上,几人早就商量好了,就算李世民再怎么逼问,也不能说实话。
咬死了口,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是出去闲逛就是了。沈安就不说了,侍卫们也绝对不会把发生在道术坊的麻烦事如实禀告。
反正结果是,李治安安全全的回宫了,这就足够了,何必去计较那些细节。
关键在道术坊惹了事,对他们来说,也绝对不能被李世民知晓,要不然就算是没有过错,也会变成有过错的。
几人配合默契,徐良哪能看出什么问题。
“让他们进来。”世民把书卷放下,房玄龄最是识相,一看这阵势,立刻起身请辞。
李世民却不让他离开,只道:“玄龄,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拘谨。”
他转过头,又对徐良说道:“你去,把遗爱和萧显都叫过来。”
这差事好办,徐良二话没说,转身就跑。
叫二郎做什么?
房玄龄狐疑的看着李世民,世民轻抚长须,很是得意。
“爱卿,不必紧张,这件事和遗爱没关系,他好得很。”
房玄龄松了口气,两人距离比较近,李世民甚至都听到他轻轻吁气的声音。
这老汉,用得着这么紧张吗?
房二也没有那么不堪啊,至少李世民是这样认为,他若当真认为房二是个不可救药的,便不会选他做驸马了。
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能够选尚公主的人,千千万万,他又何必一门心思的选房二。
当然还是觉得,他人还过得去。
“不过,陛下,究竟是什么事?还要把二郎他们都叫过来?”随行的几位近臣之中,也就是房玄龄还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
世民笑笑,也是到了该告诉他的时候了。虽然这件事严格说起来,也和房玄龄没什么关系。
寥寥数语,他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玄龄一脸震惊的表情,一会瞪大的眼,一会微张着嘴,真是难以置信,日理万机,连睡觉都没时间的李世民,居然抽空做起了保媒拉纤的差事。
“玄龄,怎么样,你认为这门亲事如何啊?”
玄龄嘴角抽了一下,如何?
只能说,有的时候,李世民的思维也很是异于常人。
瞧瞧他做主的这几桩亲事,没有一桩能够算得上是常人眼中般配的,一边是娇蛮的李家公主,死活也要打发到他家,给他的儿子做媳妇,另一边,是要把本来没有什么联系,完全无辜的沈安指派给凶神恶煞的杨金金。
李世民似乎有一种独特的爱好,喜欢给贵戚圈子里的恶女寻找好姻缘。当然是他自己认为的。
“老臣认为,还是不错的。”说这话的时候,他都不敢和李世民对视,只是默默的。
当然要好,不好,他也不敢说。
正所谓举一反三,你房玄龄不满意朕给沈安定的婚事,是不是也代表了不满意高阳。
这件事若是扯白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那是自然,朕告诉你,这样安排,绝对没错。”
“沈安那个小子的身边,就得放一个金金这样的凶悍女人,才能压得住。”
呵呵,这人啊,就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玄龄默默,凶悍的女人?
他若是没记错的话,李世民此生最恨的就是凶悍的女人,悍妒的更是不可以。
他自己心心念念的长孙氏,也是温柔体贴的类型,他什么时候觉得凶悍的女人好了。
既然是为人指定婚事,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儿子,号称是相当看重的,怎么能不帮他选一个好姑娘。
这有这么困难吗?
自己的品味明明在那里摆着,尽人皆知,却还要违心的说什么凶悍的女人好处多。
房玄龄越看,越是觉得,李世民不过是把沈安看成是顺手解决麻烦的工具罢了。
众所周知,杨金金是萧后的一块心病,她是一心想给金金找一个好人家的。
要求颇多,萧后一向和李世民关系不错,房玄龄也几次见到,宴席之上,李世民大包大揽,喊着一定帮金金物色一个好人选。
结果,过了这么长时间,所谓的好人选,就是沈安?
房玄龄没记错的话,李世民注意到沈安,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吧,这么快他就看出沈安和金金十分合适了?
这个暂且放到一边,这桩婚事着实是对金金有利的,毕竟,沈母在他幼年的时候就病故了,父亲沈安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现在等于是孑然一身,正好适合杨金金这样桀骜不驯的小娘子。
若是放在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全都在一起住的,最不济的,像房玄龄家这样,至少也要和父母同住的,就杨金金这样的个性,不出十天半月就一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只是可惜了沈安了,好好的一个栋梁之才,就要被李世民套牢了。
沈安在李治的身后跟着,慢吞吞的。自从下车,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真没想到,李治居然是这样急性子的人,他才刚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就急火火的拉着他,跑到了大殿上。
难道不应该把这事再好好计划一下,考虑周详吗?
其实,原本不必要非得这样的,就算他们现在就把消息告知李世民,以大唐的交通办事水平,他们也无法火速离开洛阳城。
第六百四十章 乱出招
皇帝出巡,就算是返回首都长安,也绝对需要履行一些程序,按部就班。
既是如此,缓缓行之不是很好吗?
更何况,其实他沈安根本没有做好和李世民正面对峙的准备。
他会怎么说?
他会作何反应?
沈安心中很是忐忑,但是,没办法,他已经被李治拉上了殿,就好像是被强行赶上了架的鸭子一般,没有退路。
就算他想拖延一段时间,李治也不会给他机会,这不,他们才刚刚上殿,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李治就开始进入正题。
“父皇,儿臣有件要事,一定要亲自禀报。”李治兴奋雀跃的样子,让李世民竖起了警觉。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平日里,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李治的表情都是很平静的。
现在站在他的面前,活像一只躁动的兔子,不必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而且,这个阴谋还和沈安有关。
眼珠斜了斜,世民看向沈安。他们是一起出宫的,李世民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这也太快了些。
小雉奴的玩心有多重,李世民很清楚,只要一到洛阳,他就像是一头扎进山林里的鸟儿,逍遥自在,根本就不愿意回宫。
而这一次,有了他最好的朋友沈安跟随,几人却只是呆了这么一会就回来了,实在是奇怪的紧。
李世民不由得怀疑,促使李治火速回宫的原因,还是出在沈安的身上。
这就有意思了,他暂时放下了手上的公务,支棱起一只耳朵,静静的聆听。
见时机成熟,李治立刻说道:“父皇,沈公说了,我们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将要发生一件天大的事!”
说完,他便转向沈安,向他眨了眨眼睛,模样很是俏皮。而沈安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职责。
上前几步,等着李世民发问。很显然的,李治并不打算经过他自己的嘴巴把这件事抖落出来,而是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了沈安。既然预言是你自己说的,那么就还由你亲自去告诉父皇。
“启禀陛下,事情是这样的,微臣夜观天象,预计这几日,洛阳城将有大雷雨,造成水患连绵,甚至会影响到皇城内,淹没一部分殿宇,所以,微臣建议,陛下尽快返回长安。”
原来就是这事,世民笑笑,沈安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这也正常。
这里可是大唐,身为一个皇帝,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处理各种朝政,作为帝国的中枢,他需要运用全身的智力,精力,去维持朝政的正常运转。
然而,所谓朝政,也并不都是实在的有用的事,还有很多零七八碎的,完全都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就比如各种天象预测,今天说什么紫微星悖逆,于君主健康不利,什么萤火星逼近,大凶之兆之类的。
作为朝廷的一个正式部门,负责观测天象的太史局,其实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部门。
大概每隔一个月,亦或者是有重要天象突然出现的时候,太史局的郎官都会向李世民做详细的汇报。
而现在,李世民并没有收到这样的汇报。
很遗憾的,其实对太史令的专业名词,李世民根本听不懂,于是,也不太在意。
纯当成笑话来听,从军多年,李世民只信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坚定的信念,李世民如今才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
不过,说来说去,沈安怎么会提起天象之事,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个小郎君身上的谜团,简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让人看不清楚了。他会赚钱,他会造兵器,他还会制作冰糖这样的小吃,现在,他居然又增加了一项技能,通晓天象!
这可能吗?
“沈郎,你是说,你通晓天象,比太史局的郎官还厉害?”
沈安慌忙否认,那不敢,现在执掌大唐太史局的,正是鼎鼎有名的传奇道士李淳风。
这样的能人摆在那里,他又有何德何能,堪与他相比?
不要开玩笑了,李世民放下书卷,其实从他们进门,他就没有认真的看过,只是做做样子。
“既然你承认你的能力不足以和郎官们相比,他们都没有向朕禀报,你又从哪里提前得到了消息?”
“难道,真的是上天的昭示?”
沈安一时无语,到底要不要把这个预示和天象再次相连,正是他的犹豫之处。
最后,他还是下定决心,按照告诉李治的那一番说辞,继续应对李世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于他们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显然,把许多没办法解释的事情都假托在虚无缥缈的天象,图谶之上是相当好的策略。毕竟,他们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相信这一套的。
既然要办成事,在一定程度上,就要投其所好,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稍稍动一点手脚就很有可能拯救很多人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果然,在天象和旧伤的双重证据之下,李世民被他说动,不过,接下来,他又陷入了困境。
“陛下,微臣的意思,为了沿岸百姓的安全,不妨将洛河两岸的居民,暂时迁走,待到大水退去,再把他们迁移回来,时间也不会长,大概只有几天而已。”
而已?
李世民敛容,这个小子,说起大话来真是一点不脸红。
“沈安,你可知道,洛河两岸有多少住家吗?这些住家之中又有多少人口?”
“想把他们全都迁移到其他的地方,这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李世民没有想到,沈安的终极目的竟然在这里。
他居然想把洛河两岸的居民迁走,就为了躲避有可能到来的大水。严格说来,这当然是一项善举。
若是城中真的要突发洪水,能够把百姓提前转移走,当然是最好不过,既可以减少财产的损失,最重要的,还可以让百姓们免于受难。
一次大水下来,即便朝廷尽力救灾,可还是难以避免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丢掉性命。
然而,做这样一桩善举,也绝非易事。
李世民不知道,沈安是否考虑清楚,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在短时间内实现如此众多的人员迁移,其难度甚至不亚于灾后的救助。
第六百四十一章 朕来教你一招
“沈安,念在你也是一片好心的份上,朕要提醒你一句,想把百姓们迁移到安全的地方,这是好事,不过,这也会造成很大的麻烦,若是你的预测不准确,出了纰漏,到时候,动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组织了迁移,却没有发生大水的话,你可要承担责任。”李世民面容严肃,沉思了片刻,才郑重说道。
责任?
沈安为什么要承担责任?
李治想不通,他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让沈安倒霉的,而是恰恰相反,他希望沈安能够经由这个预言,立个大功,讨个赏之类的。
以他儿童的价值观来看,这样想无可厚非。他怎么会想到即便是一个相当有意义的提示,也不见得就会收到料想之中的好结果。
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父皇,若是沈郎说的是真的,那他就让成千上万的百姓免于受难,是大功臣,怎能让他负责任?”李治抱怨道。
在这一点上,他并不傻,父皇此言一出,就证明了,相比领赏,李世民更倾向于让沈安承担责任。
李世民板着脸:“朕当然要确定这一点,这样说,也是为了沈安好。”
“他必须能够证明,他做出的判断,所带来的益处要大大多过所带来的麻烦,这样朕才有可能会按照他说的办。”
“雉奴,”他忽然把话题转向了自己的亲儿子:“这也是你需要尽早明白的一个道理。”
“很多事情,一定要想明白利弊得失,才能实行,若不是把所有的细节都想清楚了,就不能轻举妄动。”
“少年,”沈安察觉到,他的眼神正落到自己的身上,连忙站好,等着训示。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
这可是中古时代的大唐,让这么多的人短时间内进行大规模的迁移,别的不说,肯定会在百姓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再者,明明没有任何的灾祸,生活平稳,你却组织他们离开自己的住所,短暂躲避。
在他们贫瘠的认知之中,也绝对不会答应。
这就是李世民所说的,迁移会有很多麻烦。这种麻烦和百姓们当真遭了灾之后,被安置到他处是两个概念。
若是到了那个境地,朝廷还能给他们安排吃,安排住,他们就会把朝廷奉若神明,感激不已。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若是没有朝廷的照拂,他们就没命活着了。
然而,现在摆在沈安面前的,却显然不是这样的情况。你不能指望着蒙昧的乡民会相信他说的话。
相信无限晴好的天气会瞬间变坏,大水几乎是顷刻之间就暴涨上来,淹没他们的家宅。
沈安没有证据,同样的,李世民也没有。只是说服他们听从朝廷的旨意就已经是大难题了,更遑论其他。
面对李世民的提问,沈安没有退缩。
有详尽的历史记录在手,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李世民的威胁,也并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陛下,微臣可以保证,只要我们及时转移了百姓,就可以让洛阳城免遭一场劫难。”
“而且,微臣把这件事说出来,并不只是为了洛阳百姓们的安全,同样的,我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按照天象显示,这次洛阳城的大雨来势汹汹,而城中水路众多,一旦涨水,必定会发屋飘树。所以,微臣恳请陛下能够为了自身计,为了大唐的黎民黔首计,在做好了一切安排之后,率先返回长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落日之前的最后一道余晖,照射进了殿堂。
又是一天东升西落,李世民眼睛眯着,沈安的各种分析,他却没有错过。
一边听,一边轻轻颔首,已经认同了沈安的建议。不过,他的处置方式与沈安期望的那种,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作为一个君主,他只能从各种可能的方案之中,寻找折中的方案,推行下去。
“徐良。”轻唤一声,老太监连忙上前:“老奴在。”
“传朕的旨意,左右金吾卫做好准备,即日起,加强洛河两岸的巡查,同时,将两岸住家的情况做详细的记录。一旦降下大雨,河水有暴涨的趋势,他们就要加紧转移沿岸住家,要保证百姓们能够顺利尽快离开。”
眉头一皱,李世民的旨意让沈安有些表情失控,不过,他迅速意识到,李世民也正在盯着他瞧,便迅速调整好状态。
“沈卿,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不一会功夫,他的称呼怎么又变了。一直以来,李世民不是随着李治,叫他一句沈公,当然完全是开玩笑的说法,要么,就是直呼其名。什么时候唤过他沈卿?
这是,把他也看成是自己朝廷上的大臣了吗?
严格说来,好像也确实如此。
他顿了顿,才郑重其事的认同了。到底也还是大唐啊!
也不能指望着李世民能够全都听从他的智慧,迅速进入状态,安排人员转移。
不过,能有这个安排,他也很满足了。而且,李世民这样安排,意料之外的,其实还是救了他。
也不知道李世民是不是有意为之,毕竟,若是把这件事铺陈的太大,一旦没有出现大雨,大水更是渺无踪迹,那提前预示这件事的沈安,就相当于是散播谣言,蛊惑人心。
就算是为了平息众怒,李世民也不得不处置他。而现在的方案,则是把一切的操作都限制在了朝廷的范围,并不过分惊扰百姓。
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妥,李世民或许还可以控制结果,保住沈安。想明了这一点,他抬头,凝视着李世民,那眼神,颇有几分含情脉脉的意味。
李世民有些诧异,沈安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感觉还真是怪怪的。
“沈卿,你还有什么话说?”被他看得有点毛,李世民只得自己找点话说。
微张着嘴巴,沈安愣了一秒,旋即又回过神来:“陛下,百姓们的安置方案已经有了着落,可是微臣还是要说,也请陛下早做准备,返回长安。”
“诶,此事不急。”李世民欣然道,他的表情很放松,可是很奇怪的是,沈安端详着他,远远的,然后,一种异样的感觉就渐渐升了上来。
李世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岁月已经在他的面皮上镌刻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然而,那印痕之中,似乎透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秘密。他好像有点忧虑。
虽然他尽力掩饰,可沈安还是察觉到了,他为何会忧虑?
难道,只是忧国忧民吗?
不对劲……
第六百四十二章 该来的消息没有来
这件事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最兴奋的,莫过于小李治,沈安没有受到处罚,父皇也接受了他的意见。
究竟能不能应验,就要看沈安的本事了。
待他们纷纷退去,李世民的脸忽然沉了下来,那脸色,让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徐良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虽说是看出了问题,徐良也不敢吱声,不管是老辈还是小辈已经全都走了,徐良估摸着,李世民若是想找个说话的人,也就是他了,所以,他不必积极争取,等时候到了,皇帝陛下会自己主动谈起的。
端起茶壶,把金盏注满,美味可口的小点心,也一样一样的摆到了李世民的眼前。
晚膳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李世民却没有传膳,他日理万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务。
日常吃饭的时间也是很不固定,李世民醉心朝政,总是要把事情处理到自己满意的地步,才会想起要吃饭。
除此之外,旁人若是提醒他,多唠叨几句,说不定还会碰一鼻子的灰。久而久之,身边的随从也都掌握了这个规律。
陛下不说吃饭,谁也不会提,只是用心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当最后一盘小点心摆上桌的时候,李世民瞟了一眼,黄黄的,圆形的小饼子,是拉成丝组成的。
“这是什么饼子?”
“朕以前没见过。”
当然没见过了,李世民的好奇心让徐良心满意足,这可是他精心准备的秘密武器,就等着什么时候献宝。
立刻卖弄道:“陛下自然是没见过,这是这两日才进贡上来的新吃食。”
“它名叫黄金酥,听说,是妙胜尼寺的一位尼姑特制的,如今,已经是名满洛阳,获得赞誉无数。”
“没想到,尼姑也有擅长制饼的。”世民拿起一块,咬下,细细咀嚼。一股酥香,瞬时在口里蔓延开来。
百姓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果然是人间美味!
吃了一块又一块,李世民的手一直没停过,一连吃了五块,当他再次把手伸出去的时候,才发现,盘子早就空了。
不免有些失望,怎的就这么不禁吃,这才多少块啊!
进贡的人也太抠门了!
他悻悻的缩回手,很是遗憾。
“徐良,你说,为何长安那边会一点消息也没有?”
消息?
什么消息?
徐良满脸疑问,这一问来的突然,就算是他这个天天跟随在李世民身边的资深老太监,也不免犯了糊涂。
李世民接过宫女递上来的巾子,在嘴边擦抹了一把,黄金酥虽然可口美味,却实在是太酥脆了些。
李世民引以为傲的一把漂亮大胡须,油亮顺滑,却因为贪吃,现在已经是沾满了饼屑。
不擦一擦,实在是不体面。
“老徐,你怎么糊涂了?”
“你觉得,沈安刚才说的天象之事,可以当真吗?”他似乎又换了一种问法。
徐良思索片刻:“老奴想来,或许天象之说,只是牵强附会,然而,老奴以为,沈公判断的第二个理由,倒是颇为可信。”
“你是说,一到阴雨天,就伤就会疼痛这一点?”和徐良不同,恰恰是这一点,引发了李世民的怀疑。
要说旧伤,李世民身上的,可是比他沈安身上的多多了。他怎么就从来都不疼?
不说阴天下雨,就是连绵的大雨天,他的背上,腿上都不会疼。会引起旧伤复发的,只有那些积年都没有得到彻底清理的脓疮。
不必沈安提醒,李世民也知道,那些表面上看起来青紫的脓疮内部,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布满了脓水。
也正是因为这些脓水,才造成了他的伤口处时常疼痛不已。
然而,这和天气有什么关系?
充其量,是和季节有点关联而已。
“陛下有所不知,就沈安的这种说法,老奴年轻的时候也听说过。那时,家里有个小叔,小时候调皮不服管教,没少挨打。父母下手也很重,于是,这位小叔就落下了很多疮疤。”
“看起来和沈公也差不多。小的时候,我时常和他一起玩耍,那个时候,他就经常拉着我,打趣说,他有一种神力,可以预知晴雨,那个时候我可是相信的不得了。”
“后来才知道,他也是用身上的旧伤来判断天气的变化的。”
有了徐良佐证,李世民不得不相信了,别人先不说,徐良却是自己人,他没有必要给沈安遮掩,也没有必要撒谎欺骗他。
说不定,世上还真的有这种奇人。
“若是如此,长安那边的反应也就更奇怪了。”
“同样的一件事,为何沈安都可以预知到,然而,太史局那边却毫无反应?”
太史局?
这个词一出,徐良就彻底晓得事了,原来。引起李世民担忧的,竟然是这件事。
确实,相比沈安这样的外行人,长安那边的太史局不是应该更快得到消息吗?
难道,长安的天和洛阳的天还有不同?
以至于沈安这样的小娃娃都能看出的天象,太史局的人竟然会毫无反应?
直觉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统领太史局的那位郎官,这两年他也见过多次,勘定律例,判别风角,算得上是很有为的青年了。
能力相当了得,若是沈安说的没错,那这样大的天象变化,那郎官不可能一点看不出。
然而,自从进入洛阳的这两日,长安城的各项重要消息,就源源不断的送到李世民的手上。
包括温彦博的死讯,也没有片刻的耽搁,前日人才刚刚去世,今天消息就送到了。
可以说是相当迅速,没有任何凝滞了。他判断,终究还是在有些地方出了问题,才导致了消息不通畅。
李世民很不愿意相信,问题仍是出在那个人身上,若事实真是如此,将会给刚刚回温的父子关系又蒙上一层阴影。
他是一个理智的人,绝对不会因为偏心某人就蒙蔽了双眼。不管真相如何,他就具备直面他的勇气。
“徐良,安排下去,朕明日就返回长安。”
徐良一愣:“这么快?”
世民沉吟道:“既然决定要走,也就没有必要再耽搁。”
徐良嘴巴咕噜几下,似还有话说,只是一抬头就迎上了李世民坚毅的眼神,也就说不出口了。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不过,明天就走,确实也是太快了些。
第六百四十三章 李淳风登场
他们一行人来到洛阳,这才一天的功夫,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要匆匆离开,这是徐良万万没有想到的。
就在刚才,沈安提起天象之说,洛阳暴雨之事的时候,李世民还不是这样的态度。
那个时候的皇帝陛下,容色怡然,并没有把沈安的话放在心上,从他后来的布置也可以看出,他认为,就算真的有大雨大水,只要做好防护即可,绝对不需要长途舟车劳顿。
然而,只一刻的功夫,他就改变了主意,徐良意识到,促使李世民改变主意的,并不是沈安,或许是另有其人。
既然明天就要走,那今天要做的准备就太多了,徐良也没办法再拖延,立刻跑出了大殿,挨个操持。
徐良走后,李世民遥望着关闭的殿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的五指渐渐收紧。
手指之间略微的紧绷感,正好似那种心被揪住的感觉。李世民人在洛阳,就好像已经看到了结局。
那种他完全不希望看到,更不想面对的结局。如此的惨淡,如此的锥心。
作为大唐帝国的第一人,李世民自认为,他是可以诚实面对自己的。虽然对外,面对自己的大臣,那些等待自己发号施令的人,他也会有些微的虚伪矫饰。
但是他认为,那些都是一些必要的修饰。他是皇帝,是给予他们锦衣玉食,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大恩人。
有的时候,那种想法也会不时的窜出脑海:他能够做到如此勤勉,虚心纳谏,已经是相当不容易,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之中,能够做到他这个地步的,又能有几人?
面对那些与生俱来的以及后天的缺陷,血统上的,夺位之争,他稍微掩饰一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然而,一旦他面对自己,自我审问,他就会把自己彻彻底底的,从内到外的检视一遍。
他本来确实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就算是行兵打仗也没有变卦变的这样快的。
更何况,此行可是带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排场很大,这才刚刚安顿好,他就要拉着同样一群人再返回去,而且是在这样紧迫的时间内,确实是说不过去。
再者,沈安说的话,哪里就是这样准确的?
太史局能人济济,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是啊!
沈安都可以察觉到的事情,为何长安那边会没有消息?
这不是很奇怪吗?沈安自己也承认,他观察天象的能力是有限的,并不怎么高超,也是因为旧伤肿痛,他才有信心向李世民提起这件事。
那太史局的专业人士呢?
他们不是应该比沈安更快看出其中的端倪吗?
以太史局郎官们做事的认真劲,他们绝对不会忽略这个消息,不及时禀报。
或许,正是其他人把消息挡住了。
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李世民才决定马不停蹄的返回长安。
诶,作为一位父亲,他真心不希望面对这样的局面,更何况还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
…………
另一边,长安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或许正是给李承乾最好的评语。自从接了监国这项差事,他就精神抖擞,准备大干一场。
他兢兢业业,事必躬亲,就连已经疏远多时的舅父长孙无忌,都着力去缓和关系。
和善热情的样子,让老江湖长孙都有些被迷惑了。以为他真的改邪归正了。
然而,这当然都是美好的幻想,事实的真相是,一个天生的懒人,怎么会因为一时兴起就彻底变好?
别开玩笑了!
这怎么可能!
果不其然,还没有坚持两天半,李承乾就开始渐渐原形毕露。倒也不是直接滑入堕落的边缘,不过,勤奋这个特质,已经在逐渐消失之中。
太史局大院之中,郎官李淳风坐立不安,前几日,他夜观天象,已然发现有一股异常的云气,正在像洛阳城的方向靠近。
按照他的理论来看,这股云气非常凶险,或许还会给此时正身在洛阳的李世民造成一定的困扰。
李淳风是个负责任的人,当他洞悉了这种危险,他立刻就把奏疏送了上去。
当然,这个时候,李世民已经在往洛阳的路上,太子李承乾负责监国,李承乾是没办法越过去的一道坎。
他只能把事情如实禀报给承乾,然而,一连几天过去,他不停询问,希望太子能给个明确的答复,至少,也应该把消息递送给还在路上的李世民。
一开始,云气移动的还比较缓慢,他也不是太着急,他亦相信,身为太子,李承乾不会这样糊涂。
这么重大的天象信息,他怎敢隐瞒不报?
然而,很遗憾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承乾还真的就是一点行动也没有。
从昨夜开始,云气的移动就突然变得非常快,这让李淳风心中的忧虑更重了。
不行!
他不能一直坐以待毙,不管李承乾究竟有没有看到奏疏,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要尽自己的所能。
在没有召见,也没有提前通知的背景之下,李淳风就来到了东宫,他相信,李承乾不会不见他。
李淳风在殿外候着,看起来老老实实,其实,内心已经是相当焦急,可是,能不能见到李承乾,还并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事情。
而他,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预感正是来自于萦绕身边的袅袅乐声,这样炎热的天,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总是大汗淋漓。
而东宫正殿的大门却牢牢紧闭,李承乾难道不热吗?
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李淳风举起袖管,擦了一把,不热是不可能的。
然而,为何会关紧大门,不愿意接触清凉的微风,这个原因,他也能猜出几成。
近来听说,太子很是振作,一扫原本的颓废之气,勤于朝政,用心处理。
然而,这才过了几天,承乾居住的正殿就已经开始传出丝竹之声了。可以想见,此刻的他,并没有处理政务。
好在,他还算是有点顾忌,不想把自己在内宫之中的所作所为全都公诸于世。
所以才会关紧大门,掩人耳目。
诶,这位太子殿下啊,他的地位可真是朝不保夕,李淳风不禁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幸好他只是个太史局的郎官,日常关注天象,若他真的位列宰辅,或许真的会被李承乾气死。
不管吧,实在看不下去,可是管了,用处也不大,人家也不听,纯属浪费口舌。
第六百四十四章 顽固不化李承乾
想到这里,李淳风越来越能够体会到长孙无忌等一干朝廷重臣的不容易了。面对这么一位不靠谱的储君,你还得经常出言,规劝他的行为。因为,即使没用处,那也是你的职责。
一声唱报,李淳风终于如愿以偿的进入了东宫的殿门。然而,殿门一开,就让他震惊不已。
整座殿堂,到处都弥漫着酒气,浓重,熏人,要不是李淳风定力足,恐怕早就掉头跑掉了。
正对着殿门,李承乾歪歪斜斜的坐着,身边自然是美人环绕,他脸颊微红,肯定是喝醉了。
“爱卿,有何要事啊?”
“来,来喝杯酒!”
“这可是西市里的佳酿,名字叫什么?”他歪向一边,那小娇娘立刻上前,投到了他的怀里:“好像叫个什么春……”
“发春吧!”
“你个小贱蹄子,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也能说出口。”
啧啧……
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那小娇娘瞬时就笑的前仰后合,李承乾亦嘻嘻哈哈,完全忘记了李淳风的存在。
至于那位重要人物,本应该在这里辅佐李承乾的长孙无忌,现在早就不见踪影。
不必问这是为什么,肯定是又被故态复萌的李承乾赶走了。长孙这些年也不似以前了,那个时候,他是仗义执言的君子,眼睛里不揉沙子。不论是李承乾的恶行,还是朝廷大臣之中有任何不轨行为,他都会严肃的向李世民禀报。
他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李世民误解。
然而,任何美丽的都是曾经,现在的长孙,虽然变化不大,但明眼人也可以看出,在为人处世的方式上,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面对李承乾的各种荒诞行为,他选择明哲保身,不闻不问。反正,李承乾又不傻,待到他老爹回来,他一定会掩饰的很好的。
反正,长孙的选择很多,也不需要在承乾这一颗歪脖树上吊死,或许,换了别人,他还更轻松了。
正是因为这个,长孙拍拍屁股,坦然离去,倒是苦了那些真的急于办正事的大臣。
比如,身在东宫,尴尬无比的李淳风。他一直想插话,赶紧问问李承乾的意思,谁知,这位年轻的太子,不是栽倒在这个小娇娘的怀里,就是躺到那位佳人的膝头,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他只能自我鉴定意念,本着来都来了,不把事情办妥,实在是吃亏上当的原则,李淳风还是勉强坚持着。
承乾玩笑够了,终于也想起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他怎么还没走?
难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可能啊,李淳风供职太史局,管天管地,可那些事情也一点不紧迫,他颠颠的亲自跑过来做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自从他负责监国的这些日子,也确实没见过太史局的奏疏。
“爱卿亲自过来,所为何事啊?”
脑子嗡的一下,猛然被照应到的李淳风,身子弹起来,立刻禀道:“启禀殿下,根据微臣的观测,有异常云气聚集洛阳城上空,恐怕将要落下大雨,造成河水暴涨,尤其是对身在洛阳的陛下不利,殿下,前两日,微臣就已经上了奏疏,言明此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微臣以为,这件事有必要及时知会陛下。”
不出所料,承乾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李淳风再一次震惊了。
要知道,奏疏他都上了两封,承乾怎么会看不到?
“奏疏?”
“你还上过奏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承乾支撑起身子,瞪着两眼,对身边的小太监大呼小叫。
“你们见过李郎官的奏疏吗?”他指了指这个,又指了指那个:“你见过吗?”
每个被他点到的人,都身子一缩,连忙摇头。
就是见过也不能照实说啊!
李郎官是确实写过奏疏送上来的,几个负责递送的小太监都见过,之所以为何该见到它的人却恰恰没有见到,那是因为,李郎官的奏疏早就被太子认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就从来也没打算看。
可怜的是,承乾居然还把随从们的回答当成了事实,继而义正言辞的说道:“你看看,李郎官,我们都没有见到,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或许有误会。”他笃定的点了点头,李淳风差点当场晕倒,没看到?
看来,太子殿下最大的问题不是傻,而是瞎。
他难道没看到,哪些人都是为了附和他才随口说的吗?
两封奏疏,前后不到三天,这样短的时间内,怎么会没有人看到,不过,既然他说没看到,那就姑且这样认为吧。
这也难不倒他。李淳风顿了顿,便把近来长安和洛阳两地的天象大体向他汇报了一遍。
李承乾看似是在那里坐着,实际上,李淳风怀疑,他可能根本没有听进去多少。
只见这位太子殿下,不是和小娘子欢笑,就是举杯饮酒,面对他的无视,李淳风不甘被漠视。
他提高了嗓门:“殿下,基于这样的天象,微臣以为,应该尽快通知洛阳,准备赈灾的粮食,恭请御驾回銮。”他深鞠一躬,形象略有些夸张。
承乾勉强爬将起来,跑到他身边,脚步踉跄。
晃了几晃,他才终于站稳,这把李淳风吓得,还以为要扑到他身上了。
他也没喝醉,为何会这样?
不过,也难怪,承乾的腿有伤,站不稳也是正常的。
“殿下,就算当时没有看到,现在微臣也已经把大致的意思说明白了。微臣以为,把实情通知洛阳,才是第一要务。”
承乾微微一笑,两手攀住他的肩膀,好像淳风竟然变成了他的好兄弟。
“你不必这样紧张,不过是下大雨而已,能出什么事?”
“再者,虞国公才刚刚去世,父皇的内心现在想必很是不平静,这样的小事又何必打扰他?”
李承乾难道真的是傻?
眉毛抖抖,李淳风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话接下去。
“太子殿下,这不能算是打扰吧,事关洛阳城的重大天象改变,是绝对的大事件,微臣认为,绝对有必要向陛下禀明。”
“李郎官,你想的太复杂了,根本就不需要多事。”一双大手在李淳风的肩上,使劲的按了按,李淳风觉得,他的骨头架子都要被他捏散了。
他都残了,还有这么大力气,真是很惊人了。
李淳风不愿意轻易放弃机会,仍然拼命游说,奈何,李承乾就是不为所动。
第六百四十五章 急送洛阳
不一刻,李承乾就晃荡回了小娘子的怀抱,拉着她们各种嬉闹。显然,这个时候,李淳风已经不适合再呆在这里了。
“殿下,微臣再说一句,这件事真的不能拖下去,云气移动的很快,几乎就要逼近洛阳城的方向了!”
“这个时候再不说,恐怕就会酿成大祸啊!”
“太子殿下!”李淳风高挑的身形,几乎弯了半截,他抱持着一颗真心,只想唤起李承乾的注意,哪怕是表面上的,虚假的注意呢?
然而,对于承乾这样的人来说,灾祸一天不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一天都不会正视自身的问题。
或者说,就算是真的到了大祸临头的那一天,他也不会有感觉,还以为自己料事如神呢。
这真是令人心痛的一个发现,李淳风耷拉着脑袋,走出大殿,李承乾的表现让他非常沮丧。
他甚至可以想见,一旦洛阳城真的发了大水,李承乾一定会把黑锅甩到他的头上。
他难免有些后悔,还不如就闭口不言,假装这件事不存在算了。反正天象这个东西,虚无缥缈,毫无规律可言,就算是预测不出来,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
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围,而现在呢?
好像是弄巧成拙了,你提了这件事,让太子知道了,若是陛下真的怪罪下来,太子完全可以把错处推到他的身上,真是有冤无处诉啊!
犹豫之间,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清晰了,那些熟悉的宫墙,树木花草,好像都不认识了。
入宫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李淳风感到无比的沮丧、懊恼。是不是应该想点别的办法?
“李郎官,你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低沉,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李淳风觉得,这声音怎的有点熟悉,猛然抬头这才发现,他都已经走到了左春坊附近,而那个和他说话的人,正是长孙无忌!
一瞬之间,他的脸就变绿了,彻底垮了下来,他转身,遥望着远方的正殿,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赵国公,这……太子殿下,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长孙无忌完全感同身受。
就在左春坊的廊芜附近,两人负手而立,一种难兄难弟的感觉,很快就产生了。
“李郎官,你到东宫来做什么?”
“除了太史局的衙门,你很少上殿,专程到东宫来,一定有要紧的事吧。”同样一件事,李承乾可以不在意,可是他长孙无忌不能当做没发生。
从来都是只愿意呆在太史局里当值的李淳风,居然破例赶到东宫,这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这还不说,联想到李淳风负责的事务范围,长孙无忌就更紧张了。
“国公,此事,说来话长啊……”
“洛阳城天象异动,极大可能发生暴雨大水,早几日,下官就已经观察到了这种天象,向太子递上了奏疏。”
“然而,太子把下官的奏疏丢到了一边,根本就没有看过,今日,下官实在忍不住,就亲自到东宫来看看,岂知,殿下是真的没有看过下官的奏疏,下官无法,只能又禀报了一遍,可殿下还是不以为然。”
听他这样一说,长孙瞬时警觉起来:“你是说,殿下不让你把消息传到洛阳?”
“正是如此!”李淳风甩甩两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老天爷垂怜,无风也无雨的话,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名誉,让太子指着他的脑袋,说他算得不准,是个庸人草包,也一点不遗憾。
可若是天象的昭示是真的,身在洛阳的李世民受到了连累,城中受灾百姓无数,那他这个太史局史上最年轻的郎官,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在刚才,他混混沌沌的往前走的时候,已经下定了决心,即便太子不同意,他也要越级上报,务必让陛下知晓此事。
这不仅仅是他的职责,同时,也是他生存的智慧。只要消息提前递上去,就算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朝廷如何处置,李世民会怎样面对,这些都是他无法控制的。
本来,他想自己冒险把消息送出去,这完全是因为一时义愤,而现在,长孙无忌的出现,可以说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赵国公,您怎么看?”
“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传送洛阳?”
长孙瞪圆了眼睛,怒容毕现:“那还用说,当然要把消息递上去!”
“承太子,太子,你叫老夫说你什么好!”他捶胸顿足,要是李承乾是他的儿子,他非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可惜的是,这真的是一种奢望,李承乾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那英明神武的内弟,李世民的儿子。
没办法,先把消息送出去,至于李承乾如何处置,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没有耽误片刻,长孙抓起李淳风,就往左春坊堂屋里走,淳风不解:“赵国公,我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起草奏疏,呈送给太子的奏疏和呈送给陛下的诸多不同,你快写,写好后,墨迹一干,老夫就迅速封签,快马送出去。”
事情实在是太紧急了,按照李淳风所说,他已经连着给承乾上了两封奏疏了。
即便他手脚再快,也要一天一封,也就是说,距离他发现异常天象,至少已经过去了三天。
且他刚才提到,昨夜开始,云气的运行已经变得相当迅速,也就是说,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必须在天气改变之前把消息递出去,否则,就算是送出消息,也不能避免李世民被灾祸波及。
长孙挽起袖管,墨块在砚台上划来划去,淳风手下是一沓上好的竹纹纸,他凝神看了半天。
“赵国公,不需要再写啊!”
长孙顿时就急了,这个郎君怎么回事?
事情已经这样急迫了,他居然还这么不慌不忙的,难道,让老夫替他写吗?
“李郎官,你就快写吧,若是老夫通晓天象,早就自己上手了!”
他在袖管里摸索了一阵,很快就抽出一张纸。
尴尬道:“赵国公,其实,下官已经写好了一份,只是,这是专门呈送给陛下的,本来以为,殿下愿意把这封奏疏转送上去,却没想到,殿下并不在意,所以,刚才下官就没有拿出来。”
“诶,你怎么不早说!”长孙一把抢过纸卷,终于有了一个好模样。他稍微溜了这么一眼,便知,这是一封文采飞扬,讲述事情详略得当的好文章。
根本不需要他修改润色,可以直接送出去了!
或许,还真的可以争取到多一点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