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医治花粉病
“说来听听。”李世民发了话。
“这些日子,微臣看晋王殿下的病症是越来越严重了,按朝廷御医的说法,晋王殿下所患的是气疾,这倒也没错,气喘、痰疾、咳嗽,这些都是气疾的主要症状。”
听着他的诉说,李世民不住点头,这小子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与御医们的结论差不多。
“但是,晋王殿下的身上,还有御医们没有看出的病症,微臣想从这一病症入手,减轻殿下的痛苦。”
“真的?是什么病症?”李世民心念一动,整个人倾身跃起。
“陛下别急,且听某慢慢道来。”
李世民激动的样子充分说明,这果然是亲儿子啊!
四月里的春天,晋王府里连一朵盛开的鲜花都没有,沈安只得空手解释,但愿他们能听得懂。
“这个季节,百花开始盛放,花心部分的粉末,对晋王殿下这样患有气疾的人很有危害。”
“这是一种独特的病症,名为花粉病,不严重的只是引起喷嚏咳嗽,可若是像殿下这样的,本就有气疾的人,一旦发病,就会很严重,引起脸部红肿,哮喘。”
“微臣猜想,殿下面部变红,变肿应该就是今年的事,往年并没有这样的症状。”
“沈公,你说的太对了!”
“真是神了!”
李治从李世民身后窜了出来,跑到沈安的身边,他捉起沈安的手,放在脸上。
“你摸摸,就是从前几天才肿起来的,往年都没有这个症状。”
这不摸还好,一摸,沈安的心还真是提到了嗓子眼。
李治的小脸,远看还不明显,近处一看,居然浮肿的非常厉害,在加上时常发作的哮喘,这孩子肯定十分痛苦。
就这,他还要踢球,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李世民指着李治,语气激动:“沈安,只要能缓解雉奴的病症,不论是什么办法朕都愿意尝试!”
“陛下明鉴,微臣家传有一道拿手菜,既能养身,又能治病,尤其是对殿下的病症非常有效,名叫四神汤。”
“这四神说起来,就是汤水的四种原料,既芡实、莲子、淮山、茯苓再加上新鲜的猪肚,高汤煨制,此汤温补益气,祛除湿气,可以有效缓解脸部红肿。”
“猪肚汤?”
“只喝这个就可以医好我的病?”李治舔舔嘴唇,猪肚汤他以前也喝过,那是相当的美味,它居然还可以治病,这回别说是李世民,就连李治都不相信了。
“要想减轻殿下的病情,当然不止一道汤这么简单。”他这话是看着李世民说的,这位才是正主。
别人说了都不算。
“比如,殿下刚才吃的冰糖,对治疗哮喘有奇效,可若想让它的效用全都发挥出来,还需要搭配其他的食材。”
“我知道,殿下多年吃药,早就对那些苦涩的汤药十分厌烦,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若是引起病人心情不畅快,那效用也必然大打折扣。”
“一会宴席间,我就把菜谱写下来,让尚食监的人照做就是了,只要时常服用,殿下的病就能大好了。”
“何必这么麻烦。”座上的李世民发了话,沈安见他露了笑脸,也放下心来。
看来这一关,算是闯过了,他给了房遗爱一个眼神,示意万事放心,遗爱亦长舒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李世民的注意力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说不定,今天的破事不会传到老房的耳朵里了。
沈安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吩咐,看李世民满脸笑意,他心想,总不会刁难他吧。
“设宴的食材里就有猪肚,你就在这里做,让雉奴晚宴时就能吃上。”
现在就做?
这老李也太心急了吧。
沈安又不是专业做菜的大厨,煲汤之类的,还是御厨更擅长,再者,今天的宴席是为了他设的吧,他这个主宾,居然还要洗手做汤,这待遇也太差了些。
到时候,宴会上觥筹交错,他这个正经的宾客,还得在厨房忙活,岂有此理!
这些牢骚他只能留给自己,脸上还得维持着僵硬的笑:“陛下,只有猪肚还不够,四位药材也是不可或缺的。”他委婉表示,相信以李世民的聪明才智,一定听得出来。
食材都不齐备,今天还是算了吧。
岂料,李世民大腿一拍:“这有何难?”
“梁英!”
“老奴在!”梁英颤巍巍的走过来,等候差遣。
“去太医署,把这四味药材拿来!”
“老奴遵命。”
梁英抬腿就走,沈安傻眼了。
对啊,此处距离皇城,不过是一道宫门的距离,来回往返都用不了多长时间。
庖厨里虽然没有药材,太医署那里却是应有尽有。
沈安撇撇嘴,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卷起袖管,只等着做药膳。
李治的病有了医治的办法,李世民的怒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陪伴晋王的金吾卫,侥幸逃过一劫,都乖乖的换上了铠甲,老老实实的站岗,唯恐不够敬业,被李世民挑刺。
天可汗李世民此时心情大好,他把沈安叫到身边,用灼灼的目光看着他:“沈安,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本事!”
“是啊,父皇,沈公真是多才多艺,还心地善良,短短几日,他就救了儿臣三次,对于儿臣来说,他就是再生父母啊!”
“三次?”
“哪有三次?”
再生父母这个沉重的称号再次袭来,把沈安打的晕头转向,这狐狸治,人才刚好,就开始挖坑。
亲爹在这里,他还搞什么再生父母之说,这不是把他沈安高高架起,想下也下不来了。
于是,他一时头晕,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
小李治眨巴眨巴眼睛,略想了想:“沈公,你做的冰糖救了雉奴的命。”
“你看,晋王府房檐下一次,甘露殿我哮喘发作,吃了你做的冰糖才缓解的,今天你还要给我做四神汤,医治我的花粉病,可不就是救了我三次嘛!”他掰着手指头,仔细解释,沈安连连点头,这么一看,他和李治的渊源还真是越来越深。
哎,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第三十二章 好事一桩
“说起这冰糖,沈安,朕听说,这东西也是你祖传的制法?”李世民倚在靠背上,轻松的说道。
沈安转过头,正对上李世民探寻的眼光,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房遗爱的话,李世民和他爹沈全是认识的,而且交情很深的样子,看来,对他们老沈家的事情,李世民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嘴里一秃噜,便笑道:“冰糖确实是我做的,但方法却不是祖传的,而是天竺国传过来的,是一位游历的僧人对我说的。”
“原来如此,雉奴,”李治靠近,李世民吩咐道:“冰糖也给朕来一块,别只顾着自己吃。”
李治抓紧布袋子,坚决不肯:“父皇,只剩几块了,儿臣还得留着治病呢!”
“你又在骗父皇,刚才沈安都说了,冰糖若想治病,还得添加其他的食材,你不过是贪吃甜食而已。”
“快,给父皇来一块。”李世民伸出手,眼神颇为霸道,李治无奈,只得从小袋子里挑了一块最小的,放到李世民的手里。
“真是小气。”李世民撇撇嘴,显得很失望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吃冰糖,当糖块在口里渐渐融化,甘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开来,李世民总算能明白,李治攥着布袋子不撒手的原因了。
这东西还真是清润甘甜,怪不得他这么喜欢。
“殿下莫急,据微臣所知,西市之中,已经有店铺在贩卖冰糖,殿下若想吃,可以派人去西市买。”
“西市也有卖的?我还以为,只有沈公才会做冰糖。”
看来,经过上次病发,李世民并没有到西市采买冰糖,这位天子也当真是太过繁忙,根本还没有顾上处理这件事,但没关系,现在有沈安提醒他。
沈安摇摇头:“我做冰糖,不过是随手玩玩,并没当真,西市店里货源充足,可以保证殿下长期食用。”
“那太好了!”
“父皇,让内侍省的人出宫去买吧,不管是生吃,还是做汤,儿臣都会**光的。”
“好!”
他俩答应的痛快,沈安心里也美得很,只要说动了这两位贵客,财源还不是滚滚而来?
半个时辰过后,梁英就带着药材赶了回来,他不只带来了四神汤的原料,顺带着把黄精也带来了。
沈安净了手,开始做饭。
李世民和李治一个劲的夸奖他,俗话说,君子远庖厨,在大唐这个年代,即便是沈安这种末流小官,他能为了李治就钻进厨房,也是很难能可贵的表现。
他们如何能知道,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沈安,根本不在乎这个,他独居多年,一直都是自己做饭吃,手艺相当不错,各种厨具,运用自如。
尚食监的厨师们也开始工作,很快丰盛的宴席就开始了,沈安在庖厨忙碌,接收不到李世民审视的目光。
倒是房遗爱,别人都走了,他这个硕大的目标可就凸显出来了。
他绕来绕去,想躲李世民远一点,多找几个屏障,却没成想,李世民眼神极好,他还没找好座位,就已经发现了他。
二话不说,就把他安置到了主座附近,距离自己,不过两个座位。
“遗爱,朕的高阳,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李世民端起酒盏,面向房遗爱,房遗爱差点被唾沫呛死。
再精明的人,他也有个走眼的时候,李世民现在看房遗爱,就颇有几分这个意味。
这孩子虽不机灵,可应对得体,举止有度,绝对不像坊间谣传的那样,混不讲理,是什么房霸天。
“是,臣定当善待公主。”
别看在家里叫得欢,但面对李世民,房遗爱的那些牢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即便他是个二愣子,也知道,当着李世民的面,抗旨不遵,会是个什么下场。
切莫因为一时义愤,让喜事变了丧事。
“好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你是放心了,可我呢,我的心都快裂成八块了,遗爱心说。
此前,房遗爱从没见过高阳,但是对她的事迹也略知一二,在李世民十几个女儿之中,高阳公主算得上是最能作妖的一个。
内宫中人一提起她,无不是遗憾的摇摇头,说来,到底是个女孩,破坏力当然不及胡打乱闹的房遗爱。
可是在恣意妄为,仗气使性这方面,其他公主绝对是拍马都赶不上她。
房遗爱的审美非常传统,他渴求的是那种娇娇柔柔,小鸟依人的女子,只有这样的柔美女子才能和他超强的武力值搭配得当。
高阳公主这一类,到了他的手里,只能是斗的鸡犬不宁,两败俱伤。
可惜的是,李世民对自己的这一安排十分得意,绝对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就改变心意。
房遗爱唉声叹气,琼浆入口,他都觉得索然无味。
“二郎,你和高阳虽未成婚,可她对你真是不薄啊!”李世民又端起一杯酒。
笑着看向房遗爱,遗爱抽抽嘴角,心道不妙。
“遗爱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房遗爱心里苦,真想当场翻脸,陛下要不然你还是别说了,高阳公主的厚爱,他可当真承受不起。
李世民当然不会按照房遗爱的思想行动,他得意道:“高阳公主特将其贴身侍女淑儿许配给你做侍妾,明日入房府。”
“明天就入府?”房遗爱瞪眼了。
“会不会太快了。”
他脸上困难的表情,让李世民很受用,想到房府的母老虎卢氏,他的笑意就憋不住。
想当年,他让房玄龄纳妾,此女就宁死不从,还差点把老房吓死,身为九五之尊,李世民居然对她毫无办法,只得收回成命,可以说是很没面子。
这些年,闲来无事,他还会想起这件事,时时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降服卢氏。
此番,高阳的建议,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怎么样,房玄龄要纳妾,你拦着,你儿子要纳妾,你还要故技重施吗?
李世民料想,卢氏还真就拉不下这个脸来,总之,给这个悍妒的女人找点事做,总能让李世民心里舒坦几分。
“怎么,你不想收?”他挑眉,面露不悦。
李世民判断,房遗爱这个二愣子,绝对不会像他爹一样,奋起反抗,房遗爱低下了头,略想了想,最后咬了咬牙,狠道:“臣不敢。”
“纳妾好事一桩,有什么敢不敢的,朕听闻,二郎孔武有力,在京城里都是数得上号的,难道,还怕一个小妾?”李世民上翘的胡须,显现出阴谋的气息。
第三十三章 朕要看玉牌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房遗爱除了先答应下来,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在他的千呼万唤之下,沈安终于端着汤盆走了出来。
四神汤温补益气,浓郁的香气,让挑剔的李治也找不出错来,他立刻举箸大快朵颐。
李治吃的香甜,仅有的几个作陪的臣子,个个都眼馋的很。
沈安办事讲规矩,当然不会忘记给李世民也盛上一碗。李世民征战沙场多年,在军营里从来都是大口吃肉,大碗饮酒,最嗜吃的就是牛羊肉。
对猪肉,其实兴趣不大。
但沈安的手艺,他也很愿意尝试,他拿起汤匙,看看李治,通红的小脸正卖力的嚼着,嘴巴一鼓一鼓的,分外可爱。
“沈安,我们父子能有今天,多亏了你爹还有你啊!”他突然感怀道。
忽听得李世民的感慨,沈安心中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重提旧事,只要沈安趁热打铁的追问,说不定就能了解李世民和父亲的渊源。
惊的是,李世民御赐的玉牌还在房玄龄手中,若是他说到兴处,让自己交出玉牌,他到哪里弄去。
要知道,上一次他已经推脱过一次了,这一次,如果再拿不出来,以李世民的心机,绝对会察觉出异样来。
同样紧张的还有房二郎,沈安瞥眼一看,果然,某人现在也呆愣的看着李世民,汤匙都快掉在地上。
房遗爱面色铁青,真不知道沈安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一旦让李世民察觉出破绽,他和老房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世民凝视着沈安,还在等待他的回答,四神汤的热气已经渐渐减弱,沈安额上冷汗直冒。
下作一点,可以把实情全都告诉李世民,让他自己去定夺,可如此,就把房遗爱彻底卖了。
就算是解脱了一时,他在大唐也没法混了。
他眼珠一转,急中生智。
“家父时常教育微臣,身为臣子,时时刻刻都要以李唐社稷为己任,尽忠职守,能为陛下及晋王殿下效犬马之劳,是微臣的荣幸。相信家父的在天之灵,知道微臣的做法,也会欣慰的。”
沈安的话让李世民热泪盈眶,他探过身子,揽住沈安的肩膀,慨叹道:“你们父子都是忠义之人,当年,沈全在战场上替朕挨了一箭,救了朕的命,回到京城,朕几次三番要给他升官进爵,可他就是不依,偏要在善和坊安家。”
“朕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话,他说,陛下执掌大唐,日夜操劳,我宁愿在这里看井,保障陛下吃好水,也不愿升官发财。”
沈安微微颔首,李世民的话,倒是与他脑中沈安的形象重叠了起来,老实忠诚,从不以功劳要挟于人。
这样一位善良忠厚的人,最后居然会被逼投湖,当真是人间惨剧。
别说李世民这样重情义的人,就是沈安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都心有戚戚。
这个天煞的长孙无宪,要不是他,沈全何至于如此!
他真想把长孙氏的种种恶行,都向李世民和盘托出,话到嘴边,却还是努力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他自己都一屁股麻烦事没有解决,怎能轻易挑唆长孙无宪和李世民的关系。
“你身上的那块玉牌,就是朕赐给沈全的,当年,他救了朕的命,朕就把自己贴身的玉牌交给他,朕告诉他,以命换命,以后,朕与他就是过命的交情,朕一定不会亏待他。”
“可惜啊!他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死了,朕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是朕对不起他,朕……”
忆及当年,再想到沈全的惨状,李世民涕泪交加,这眼泪全都是发自肺腑。
伴随着李世民的哭声,现场的气氛骤变,在座众人,再也没有心情大吃大喝,就连顽皮的李治都放下了碗筷,奔到了父亲身旁。
“父皇!”
“陛下,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陛下的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大唐的社稷,难免有无法顾及的事情。”
“还请陛下宽心,陛下的身子若有毁损,微臣真是上对不起黎民苍生,下对不起家父。”
沈安卖力劝说,李治也抱着他的肩膀,一个劲的摇晃,几方合力,李世民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人死不能复生,父皇还请节哀。”李治伏在李世民耳边,奶声奶气的诉说,李世民见惯了风雨,悲痛过后,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座下瘦弱的沈安,让他感慨万千,就在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君臣相聚,沈全亦拒绝了李世民加官进爵的建议。
到现在,他的儿子也一样不愿做大官,可不是子孝父行。
“孩子,你爹的玉牌呢?拿出来,朕想看看。”
咣啷啷……
声音一出,沈安呆立在那里,房遗爱手里的银匙脱手,发出一声脆响。
完蛋了!
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静默了片刻,沈安艰难的开口:“陛下,玉牌贵重,微臣不敢随身带着,在家里放着呢。”
除了这个借口,沈安已经想不起还有其他的说辞。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求李世民快快忘记这件事,不要再想起。
然而,李世民还没说话,李治就窜上来补刀:“你家就在隔壁,去拿一下不就好了!”
“那块玉牌我也没见过,快拿过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是啊,沈安,玉牌是朕赐给你爹的,你还怕朕再拿回来,你看朕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李世民的笑容和蔼至极。
“快拿来给朕看看,玉牌与朕分离,已经十几年了,今日正是机会,快去!”
房遗爱一听,立刻就慌了,他奔到御前,磕磕巴巴的说:“启禀陛下,那玉牌现在……”
“现在就在微臣的家里,微臣这就去取,还请陛下稍侯片刻!”
遗爱还没说完,沈安就果断出手,打断了他的话,他还不服气,瞪着眼想要继续说下去。
沈安拽着他的袖管,用眼神告诫他不要多嘴,而后就对座上的李世民回道:“陛下,微臣去去就回,二郎好像喝多了,不如让他和微臣一起去,醒醒酒。”
房遗爱异常的表现已经引起了李世民的怀疑,他眯着眼睛,视线在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怪,实在是太怪了!
沈安、房遗爱这两个性情截然不同的青年,如今为何如此要好,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莫不是玉牌有什么问题?
丢了?
还是被人抢了?
他又想到上一次在甘露殿,提到玉牌,沈安的表情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可以把他们的伪装彻底揭开,可他却不打算这么做。
御宇天下多年,他早就掌握了抓大放小的要领,就算玉牌丢了,他也不会降罪沈安。
毕竟,他可是救了李治的命。
第三十四章 初会房玄龄
“好,你们就一起去吧,快去快回!”
“要不然,宴席就要结束了。”
“微臣遵命!”
不等李世民开口,沈安就拉着房遗爱一溜烟的跑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世民露出了笑容。
“跑这么快做什么?沈宅不就在街对面吗?”小李治摇头晃脑的说,李世民笑道:“雉奴,你且看着吧,一会有这两个小子忙的。”沈安的离去,却让李世民刮目相看,在帝王的步步紧逼之下,他仍能保持基本的镇定,这孩子,有前途啊!
…………
不出三分钟,沈安就冲出了晋王府,房遗爱扶着坊墙,上气不接下气。
“你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不让我说实话?”
“现在倒好,我们去哪里找玉牌,等过一个时辰,你拿不出玉牌来,看陛下怎么处置你!”
“到时不只是你,就连我也要倒霉了!”
房遗爱捶着腿,从没发现,病弱的沈安,还能跑的这么快,沈安也实在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哈赤哈赤的喘粗气。
但他绝不认同房遗爱的责怪:“你傻啊!”
“你当时说了实话,我们就能免罪了吗?还会把梁国公牵扯进来。”
“我现在虚晃一枪,走脱出来,到底还有机会,只要有机会,就有转圜的余地。”
“你这说的都是废话,就算躲了这一刻,我们能怎么样,玉牌在我阿耶手里,怎么才能交给陛下?”
房遗爱把水葫芦递给他,沈安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这口气终于是喘匀了。
“这有何难?”
“梁国公现在在哪?”
“他呀,在尚书省。”
“你问他做什么?”房遗爱握紧水葫芦,顿时紧张起来。
“东西在谁手里,就得找谁要啊,还能做什么。”
“走,快点!”
“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皆有长籍在身,进出宫门轻而易举,趁着天色尚早,他们快马奔向了皇城。
飞扬的尘土落下,一个胖墩墩的身影从院门后现了身,拂尘打起,他快步返回了晋王府。
“启禀陛下,沈安他们坐着房二郎的马车,往皇城里去了。”
“哦?”
“他们进宫做什么?”桌上的新春早李,红里透着紫,格外娇艳,李世民吃的精细,剥开了它绛紫色的果皮,只吃果肉。
这样的吃法,倒也合情合理,李子酸甜可口,但果皮总有微微的涩感,让人舌头不舒服。
“老奴不知,要不要派人跟踪一下?”
“不必!”
“随他们去吧,不是什么大事。”
“那个江南来的合生班子呢,快让他们上来,朕要听他们唱曲。”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不一刻,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就响彻晋王府,没人再去管沈安他们的事情了。
…………
严格说来,皇城区是由皇城和宫城两部分组成。
宫城顾名思义,就是皇族聚居之地,而包围着宫城的皇城区,则是大唐各大中枢机构的所在。
从朱雀门进,沿着宽阔的大道往前冲,经过三个十字路口,向东转,就是尚书省。
梁国公房玄龄,此刻正在此地办公,说来也是天不绝人,今天正赶上他在尚书省当值。
若非如此,时间上还当真来不及。
两人下马,二话不说,就奔进了尚书省的大门。
守门的金吾卫本想阻拦,一看到房二的身影,便立刻改变了这种想法。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但若论及朝政,春天却是相对清闲的时候,既没有水灾,也没有旱灾,雨雪也甚少。
经过李世民十年的励精图治,大唐国库充盈,仓廪殷实,偶有几个州郡春粮缺乏,房玄龄也都安排下去,开仓放粮。
按照规制,每天尚书省留守的官员,也有三五人,都是为了处理紧急事务的。
可今天,除了房玄龄,其余的小官都已经摸鱼去了。
李世民在晋王府设宴的事情,早就传开了,他们虽然没有接到请柬,却也知道,今天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也就放松了自我要求,回家休息去也。
房玄龄将各地上交的奏疏,分门别类的归置好,这是他每隔十天都要做的一件事。
不但方便自己,也方便了同侪。
他在堂中来回的忙活,才刚停下手,就听到小院里响起一阵嘈杂,再一转眼,房遗爱已经冲到了眼前。
“二郎,你怎么来了!”房玄龄抬眼,也注意到了他身旁的沈安。
以往,房玄龄曾经数次到访沈宅,沈安的模样他是识得的。
沈安突然出现,让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房玄龄也有几分疑惑,这小子来做什么?
莫不是来讨要玉牌的?
“阿耶,我们不来不行了!”
沈安不说话,房玄龄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房遗爱这么一个痛快人,看着他们不紧不慢的样子,真是急的满头都是汗。
“陛下想看沈郎的玉牌!”
“你说什么?”房玄龄眉头紧皱,这回他是真的着急了。
“沈郎,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到底是房玄龄,他脑筋一转,就发现了这件事的关窍。
沈安点点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代名相房玄龄,他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得投入角色。
“梁国公,晋王府宴饮之间,陛下忽然提起想看我的玉牌,我实在拿不出,我知道玉牌在您手里,只要您能拿出玉牌,让我救急,我保证明天就把玉牌还给您。”
房玄龄沉着脸没说话,沈安就更急了,这老爷子是怎么回事?
还是堂堂宰相呢?
怎么倒磨蹭起来了!
“梁国公,我是晚辈,你要玉牌的原因,我根本不在意,只要能让我度过难关,我说到做到。”
“当初,您以玉牌交换,帮我脱困,我不会忘记您的恩德。”沈安躬身一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房玄龄若是再不答应,也太不像话了,他走到了素竹屏风的后面,摘下了玉牌。
“你拿去!”
房玄龄亲手把玉牌交到沈安手上,那表情竟有一丝丝的眷恋,沈安无暇剖析这表情背后的含义,拱一拱手,便快步离开。
“你站住!”
事情解决了,房遗爱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他迅速反应,抬腿欲走,却被他老爹叫住。
他遗憾的转身,嘿嘿一笑,只得继续面对房玄龄。
第三十五章 玉牌的来历
“二郎,沈郎全都知道了?”
“没有,没有!”房遗爱摇手连连:“阿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听不懂。”
“今天陛下突然提起要看玉牌,我也刚好在场,沈郎急的火烧眉毛,阿耶知道,儿虽然鲁莽,却还有几分江湖义气,总不能看着朋友陷入险境,见死不救吧。”
“再者,玉牌是儿向沈郎买的,他向儿要,儿身上又没有,也只能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在路上的时候,沈安就说了,为了能让房玄龄心甘情愿的把玉牌交出来,房遗爱可以尽情的把责任往他的身上推。
反正,他又不认识房玄龄,老房就是骂死他,他也听不到,无所谓。
房玄龄狐疑的看着儿子,总觉得他没有讲实情。
“二郎,你可知,为父为何想方设法也要得到这块玉牌?”
房玄龄坐下,摩挲着案台上的镇纸,缓缓开口。
就在刚才,当他看到沈安的那张脸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便轰然倒塌。
是啊,都是一些陈年往事,沈安作为沈全唯一的儿子,难道自己不应该对他多加照应吗!
房遗爱一向惧怕老房,见老房难得的倾吐心事,也极为罕见的没有多嘴。
他以手撑桌,静静的等着。
“想当年,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为父跟随着他四处征战,出谋划策,好不快意。”
“我记得,那是讨平刘武周的一役,战事进展不利,陛下也心情抑郁,沈安的父亲沈全就在这只队伍里,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兵,没有任何军衔,可以说是籍籍无名。”
“若不是发生了后来的事,不论是陛下还是我都不会认识他,可就在这场战役中,一支鸣镝差点射中陛下的前胸,多亏了沈全挺身而出,替陛下挡住了箭矢。”
“陛下得救了,可沈全却命悬一线,随军的御医用尽了办法,才挽回他的生命。于是,陛下就以玉牌相赠,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房遗爱了然道:“可是,阿耶为何想要这块玉牌,这样听起来,玉牌和您也没什么关系啊!”
“你太小了,怎会知道当年的事情。”
“想当年,克明(杜如晦)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和陛下曾经剖符结下了誓言,君臣永不相负。”
“那个时候,三人曾经交换了随身的玉牌,陛下身上的这一块,原本是我的,克明的那块,给了我,陛下的那块给了克明。”
房遗爱在桌上画了一个圈,这才把关系捋顺:“也就是说,陛下的玉牌其实是阿耶你的?”
房玄龄点点头,终于把这个隐秘说出了口。
“不对啊,既然是阿耶的,可玉牌上的花纹怎么会是凤凰图案,这不是皇族才能用的纹样吗?”
这个傻儿子,怎么脑子突然灵光了。
未免夜长梦多,房玄龄只能把最后的秘密都说出来了。
“这是前朝的东西,是房家祖传的。”
“可后来,过了两年也就是刘武周大战之时,陛下似乎忘记了这件事,竟然把玉牌赏赐给了沈全。”
“当然,这件事和沈全没有任何关系,他根本不知内情,为父也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既然已经给了陛下,那就是陛下的东西,赐给谁都可以。”
“只是,这么多年,我这心里一直存着个念想,心里记挂着这块玉。”
“原来如此!”
房遗爱晃晃混沌的脑袋瓜,总算是明白了老房的良苦用心。
“所以,沈全死了,我和沈安又相识,阿耶你就遣我到沈府,想把玉牌换回来。”
“甚至不惜花了十几贯钱,这下儿都能理解了。”
在尚书省这个严肃之地,一向不对付的房氏父子,居然取得了和解,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一件事。
今天的谈话虽然简短,却涉及许多朝廷秘闻,幸亏尚书省的其他官员都溜号了,要不然,老房还真就没法这么痛快的说出来。
自从玉牌离手,房玄龄就唉声叹气,以前,房遗爱并不知道,这玉牌对房玄龄如此重要。
此刻,面对消沉的老爹,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安慰几句。
“阿耶,你放心,沈郎极讲义气,一定会把玉牌还回来的。”
“再者,陛下若是知道玉牌在你手里,我们也不好交代,说不定,陛下震怒还会降罪,我们反倒弄巧成拙。”
“还不如先配合沈郎把这一关度过去。”
“你说的,为父何尝不知,你记住,这件事的内情,千万不能告诉沈安。”
房遗爱点头答应,可心里却并不认同,沈安也是当事人之一,有权知道真相。
再说,他和沈安是朋友,此前沈安还拜托过他,帮忙打听内情,他怎能不讲情义。
房玄龄是个理智的人,事已至此,他也不会太过纠结,毕竟是个人的私事,与繁重的公务相比,算不得什么。
别人都翘班了,房玄龄也不再坚持,父子二人相携回家。经此一役,房遗爱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倒是大有改观。
沈安做事一向地道,他特意把马车留给了房遗爱,自己则是单马奔出皇城。
房遗爱扶着父亲登上了马车,屁股还没坐稳,他就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阿耶,陛下说,他要赐给我一个小妾,说是高阳公主的意思。”
房玄龄脚下一软,差点瘫坐在车厢里,他一把抓住房遗爱的手臂,好不容易才稳住。
“你,你说什么?”
房遗爱眨眨眼,房玄龄的这副样子,都把他吓到了。
“陛下说,高阳公主打算让我先纳妾,再和她成婚,小妾就是她的贴身侍女,名叫淑儿,明天就入府。”
“明,明天就来!”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房遗爱也不管老爹惊诧的表情,自顾自的说起来。
要说,这件事高阳办得还挺体面的。
原本以为,她是个恶毒的悍妇,只会争风吃醋,任性妄为,肯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和他斗胜负。
却没成想,婚事都还没有开始准备,她就主动送上门一个小妾,听说还生的水水灵灵的,资质不错。
他正打算笑纳,可看老房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高阳给他送来的是一个丑八怪。
“阿耶,怎么了?”
“人是陛下御赐的,高阳公主也同意,应该没问题啊。”
老房的心沉入了深深海底,当初发生那件事的时候,遗爱还小,怪不得还能在这里没心没肺的。
“不是阿耶不让你纳妾,是你娘……”到这里,他却又说不出口了。
“总之,明天你瞧着就好了!”
哎,房府真是连一天的清静也难。
第三十六章 彼此放过
沈安独自返回善和坊,把房遗爱扔在了尚书省,他打算独自应对李世民。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万般无奈的走进了晋王府,场院里到处回荡的都是咿咿呀呀的软语唱腔,他无暇顾及,快步来到御前。
李世民端坐在那里,微眯着眼,心弦都被唱腔吸引,他心态放松,其实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唯有做贼心虚的沈安,心里惴惴,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沈安垂着头,呈上了玉牌,就不敢再作声,他猜想,李世民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对于自己,他不会太过刁难。
所以,此时无声胜有声。
破绽还是很明显的,即便他快马加鞭,还是花了大半个时辰才赶回来,要知道,沈府距离晋王府,只有短短两条街。
就算是走着去,也不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李世民愿不愿意揭穿他,沈安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李世民单手擎着玉牌,沈安可以感觉到,李世民在接过这块玉牌的时候,手是颤抖的。
他凝视了片刻,又将玉牌递给了李治,并且告诉他,一定要记得沈家父子的恩情。
李治拿着玉牌,反反复复的看,才不管什么沈氏父子的恩情,只觉得玉牌上的花纹真是细腻精致极了。
在这个间隙,他不时也瞥一眼沈安,眼神透着犀利。
这个时候的李世民,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正是一个有抱负的君主,大展宏图的时候。
他的经验、意志力都达到顶峰,再加上多年朝堂争斗锻炼出来的宽广的胸怀,卓越的心智,这个时候的李世民是无敌的,小小的沈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沈安虽是个穿的,可也不是傻的,他从李世民的目光中,就可以感受到,他早就察觉出了异样,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李世民就端着玉牌,略带笑意的看着他。
沈安真觉得,那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分钟。
那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好在,李治的一阵咳嗽拯救了他,李世民别开了眼神,并把玉牌还给他。
“沈安,你要好好保管玉牌,这块玉牌是朕和沈全情谊的证明,知道吗?”
“是,微臣遵命。”
他不加这最后三个字还好,一加上,沈安便重又紧张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叮嘱,更是一个提醒,别忘了玉牌的重要,千万别乱来。
“永丰钱库,朕已经命人查封了,人死不能复生,希望这样做能给沈全的在天之灵一点安慰吧。”世民感慨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李世民是个性情中人,沈安的离世,令他悲愤不已,自从听说沈全是受人蒙骗才向钱库借债的,他便没有停下脚步。
他曾经令大理寺详加调查,尤其是那永丰钱库的老板,更是审讯的重点。
可惜,狡猾的陈老板,就是不肯招认欺骗沈全的究竟是谁。
当时的账本也显示,沈全是直接来钱库借钱,并没有说明用途,于是,线索就从这里中断。
无穷无尽的朝务、应酬都压在李世民的肩头,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将这件事暂且放下了。
李世民怎会知道,其实,人家不是不知道骗子是谁,是根本不敢告诉他。
若是一个不小心,长孙无宪没事,倒给自己惹一身骚。
永丰被查封,本就已经够倒霉的了,谁也不想再雪上加霜了。
日头西斜,院子里没有了阳光,沈安呆坐在御井旁,他很明白,这一次放过他,李世民应该再也不会提起这个话题了。
他是一个君王,关注的事情千头万绪,绝不会在一件小事上纠缠不休。只要玉牌无恙,他就可以饶过他。
唉,生意怎么还不找上门呢?
解除了生存危机,沈安就开始惦记赚钱的事情。
李治今天已经放出话来,要上街大肆采买冰糖,调料店的货源早就是断了的,他料定,不出一半天,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板,就会找上门来。
宴席结束,李世民赏赐给他许多菜肴,都是纹丝未动的,他只要原样加热就好。
一些野味,比如鹿脯、鱼生却不需要这样麻烦,切好摆盘既可。
看着摆成圆形、树形的生鱼片,芙蓉新奇的要命,她从没想到,菜还有这样的做法。
“快看,这鱼生摆的太好看了,我都不舍得吃了!”她叫来阿钱,两人在杯盘之间转悠。
李世民赏赐的菜肴足有十几道,沈府人口又少,两三天里沈安都不需要开火做饭了。
他是个现代穿越的,对很多事情也没那么讲究,这几天,沈府的饭都是他做的。
几个小厮很有眼力,都是各吃各的,就是芙蓉和阿钱这一对贪嘴又手懒的,天天在沈安的身边转悠,就等着他给做饭吃。
他倒也无所谓,有他们陪着吃,也有个家庭气氛。
两人都年幼,吵吵闹闹的,饭桌上非常温馨。
于是,他两人也放肆起来,这不,还未开席,沈安还在抱着白萝卜雕花,他们就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阿钱!”
他大吼一声,阿钱拈在手指上的鹿脯,就掉落在地。
“郎君,”阿钱嘿嘿一笑,擦擦手,赶忙上前表示帮忙,沈安倒也不生气,指示他把坐垫都放好。
大唐就是这一点不好,家具都很低矮,坐具虽然已经有了西域传过来的胡床,可人们还是习惯跪着。
沈安琢磨着,等过几日他闲了,至少也得做几个小板凳才行。
几人刚刚坐好,举起了筷子,只听得门前一声吼,沈安的筷子就又放下了。
“沈郎!”
粗拉的嗓门,大大咧咧的脚步,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正是房遗爱。
他怎么又来了!这是要搬到沈府过日子了?
他一边腹诽,一边起身相迎,房二可不是什么讲究人,一进门,就看到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小菜。
二话不说,大口吃起来,
等到沈安反应过来,这才发现,他用的是自己的筷子,坐的也是自己的位子。
房二入席,芙蓉和阿钱好像弹簧一样跳起来,退到一边。
他俩人一走,房遗爱更方便了,筷子飞舞,吃的那叫一个欢,沈安抱胸看着他。
没心没肺就是好,怪不得能成为史上最著名的绿帽王。
第三十七章 避难
“二郎,你怎么又来了?”
“梁国公还好吧。”
沈安给房遗爱满了一碗酒,遗爱乐呵呵的一口喝光。
“老房好得很,已经回府了。”
“诶,沈郎,这是个什么东西,怪好看的!”他夹起白萝卜雕成的玫瑰花,笑道。
“这是雕花,摆盘时候用的。”
“有意思,沈郎你的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萝卜居然还可以刻成花,真是有趣。
沈安无奈,白萝卜花也把他兴奋成这样,要是有胡萝卜、心里美,他还不乐疯了。
按说,后世的饭店摆盘装饰,还是以红黄为主,喜庆一些,鲜艳一点,可大唐的蔬菜有限,也就只能用白萝卜练手了。
“话说,二郎,这么晚了,你不在家陪着梁国公,跑到我这里吃饭,算怎么回事?”
天色渐晚,房遗爱吃的欢快,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沈安才有这一问。房二嘴里撕扯着鹿脯,笑道:“我今天不走了,就在你家住。”
“什么!”
“你不走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心念一动,沈安就想到了房玄龄那里,老头子对他的举动是不是有意见,房遗爱抵挡不过,就逃到了他这里。
“你放心,没你什么事,是我的事。”
“老房说了,玉牌你可以先留着应付陛下,过段时间,陛下不再问起,你再给我就成。”
“不不,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我想陛下以后都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
沈安连忙取出玉牌把他交到房遗爱的手里,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二郎,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梁国公对这块玉牌看得极重,我是看得出来的。”
“玉牌你拿去。”
“你误会了,”房遗爱两手一挡,又把玉牌推了回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到你这里借宿,真的是有难言之隐。”愁肠百结,甜酒入口却觉得苦涩,面对沈安疑惑的眼神,房遗爱又道:“高阳公主打算赐给我一个小妾,明日就入府。”
“哦,原来是这件事。”沈安的语气顿时就轻松了不少,房遗爱愤愤不平:“纳妾本是好事,可老房却提心吊胆,也不知是为何,非让我躲出来避难,过几天再回去。”
“我心里不服气,听说那淑儿生的还不错的,我还想瞧瞧哩。”
原来是高阳公主亲赐的小妾,听来听去,沈安才觉出一点滋味来,这个小娘子,这是给房遗爱挖坑跳呢。
傻房二还浑然不觉,以为是捡了什么便宜。
可以预见,明天房府一定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戏,沈安激动的搓搓手,久经战场的卢夫人会怎么应对小妾的事?
毕竟,当年为了阻拦房玄龄纳妾,她可是硬钢过李世民的,现在没过几年,她还有当年的威风吗?
总不会不准老房纳妾,却不管儿子吧!
“你搓手干什么,天气这么热!”房遗爱咂咂嘴,不明就里。
“没什么,二郎,你说是梁国公让你出门躲着的,是吗?”
“对呀!”
“我还奇怪呢,老房处理玉牌的时候都不见这么紧张,一听说小妾入门,脸色铁青铁青的,可恐怖了。”想到老房的惨像,房遗爱不由得撇撇嘴。
哎,大兄弟啊,你还有心情笑,等明天一到,你就笑不出来了。
“二郎,我有个主意,不如……”
沈安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该有他的戏份。
…………
隔日清晨,天气清朗,微风徐徐,清明节刚过,正是外出郊游的好时候。
长安城的百姓趁着这样的好天气,亦扶老携幼的走出家门,乘车的、骑马的、步行的,一窝蜂的涌向长安城的各大旅游景点。
不论是坊城东南角的曲江池畔,还是更远些的少陵塬上,都是他们的好选择。
在这样美好的一天,梁国公府上,却盘旋着低气压,勤勉的家主房玄龄今日罕见的待在家中,称病不朝。
夫人卢氏是个心思敏感之人,自从昨晚,她就察觉出一丝异样来,房玄龄板着一张脸,连句话也懒得说。
一向顽劣的儿子房遗爱也彻夜未归行踪诡秘,房二这个孩子,别看在外面威风凛凛,却相当敬重卢氏。
每天不管在外面玩到多晚,都是要回家睡觉的,可昨天夜里,却不见人影。
更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对他颇有微词的房玄龄,居然一声不吭也没有数落儿子。
她特意询问了几次,都被老房挡了回来。
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早饭的餐桌上,卢氏惊奇的发现,工作狂的丈夫,今天居然没去上朝!
房玄龄碗里的米饭一粒都没有动过,她夹了一筷子菠菜,送到他碗里。
“老头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自从昨晚你就闷闷不乐,什么烦心事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房玄龄抬眼看看老婆,满脸一言难尽。
想明白?
老夫倒是想的很明白,问题是你啊!
我的老婆大人!
辰时末刻,双辕马车就会把美人送上门了,到时候,看你还笑得出!
“没什么,”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敌不过夫人咄咄逼人的眼神,叹道:“夫人,孩子们的事情就由着孩子们去吧,做父母的,还是不要插手过多。”
“要想开一点。”
这个老房,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莫不是疯了?
这怎么又扯到遗爱的身上了。
“老头子,你说实话,是不是二郎又闯什么祸了?”虽是不愿意承认,但卢氏心里也有一杆秤。
这个家里若论闯祸几率最大的,当属二子房遗爱,就算她偏疼他,却也不避讳这一点。
老房无奈的摇摇头:“夫人,二郎没问题,等过了今天,看看情势,老夫就会让他回来的。”
“是你让他走的?”卢氏惊了,她根本不知道昨天父子俩在尚书省见面的事情。
完全猜想不出,他们是什么时候串通在一起的,就在卢氏犯疑的时候,公主府的车驾就到了。
这一下,疑惑彻底解开了。
高阳公主此行,就是为了给房遗爱送恶心的,她根本不想和他结婚,却也无法忤逆李世民的旨意。
只能采用曲线救国的办法,扰乱房府,以期让房遗爱主动跳出来退婚,虽说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但距离两人的婚期还有大半年,她有的是时间耍阴谋诡计。
第三十八章 休想纳妾
公主府的太监,对今天任务之艰巨早有准备,手里端着圣旨,心里亦忐忑不安。
说句实在话,要是有的选,他们也不想来触这个霉头。
卢夫人的强悍作风,内宫中谁人不知,他们不禁想起了前朝的文献皇后独孤伽罗。
这位强悍的匈奴女子,既不让隋文帝纳妾,也不准儿子扩充女眷,甚至连家有小妾的大臣也厌烦的要命。
卢夫人不会也如此吧。
跟着房玄龄迎出门的卢氏一头雾水,马车内的淑儿则是严阵以待。
她自小和高阳一同长大,虽有主仆之分,却情同姐妹。
这一次入房府,高阳也征求了她的意见,陛下把公主许配房二,本就惹得公主心中不快。
公主不高兴,淑儿心里也怀着恨。
她是打定主意要在房府捣乱的,可当她踏出马车的那一刻,她就失望了。
房遗爱居然不在家!
她一肚子的坏水,居然没有用武之地!
小太监打眼一瞧,人员都到齐了,便咳嗽几声,开始宣旨。
当听到淑儿的名字的时候,卢氏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纳妾!”她失声道。
她猛地偏头,用凶狠的眼神瞪着老房。
你个老小子,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老房捂着额头,拼命装瞎,反正纳妾的是房遗爱,你就是瞪穿了我,我也无能为力。
卢氏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她这才明白,为何二郎要连夜躲出去了,这一定是房玄龄的主意。
夫妻俩正在暗暗较劲,太监宣完了旨意,就飞也似的跳开,生怕被卢夫人的怒火波及。
淑儿拖着裙裾,水蛇腰一扭,欣然上前,恭恭敬敬的给二老行了个礼:“淑儿见过父亲,母亲。”
卢氏不屑,房玄龄凑近一看:坏了!
这个家就要大乱了!
这淑儿生的柳腰盈盈不堪一握,肤色白皙,眼尾下垂,柔媚尽显。
这就是房遗爱最喜欢的款啊!
房玄龄可以断定,房遗爱回来,只要见到淑儿,就会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公主还未入府,先有宠妾,这样的情况会招致什么样的祸事,他一清二楚。
淑儿笑意盈盈的看着房氏夫妻,如水的眼波之中透露出野心的痕迹,卢氏是个急脾气,看到淑儿的模样就更加认定,此女是个狐媚坯子,绝对不能让她入门。
“何公公,遗爱和公主尚未成婚,哪能纳妾,此举是否不妥?”她强压着脾气,何公公拂尘一挥,扯着老脸,笑道:“纳妾之事,昨日在晋王府的宴席上陛下就已经告诉二郎了,怎么,房夫人还不知道?”
这他还真没想到,何公公的眼神在老房和卢氏之间兜了这么一圈,眉头皱紧。
坏了,说错话了。
“房玄龄!”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氏办事极有分寸,唯独是面对纳妾之事,她却无法保持冷静。
“这,这这,老夫怎么知道!”事已至此,老房决定装傻到底,总不能既得罪了公主,又把老婆给惹恼了。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会知道!”卢氏气急败坏,也管不得许多,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间。
“淑儿娘子,老身不是针对你,只是,房家一定会善待高阳公主,还请公主放心。”
“房家向来没有纳妾的传统,还望淑儿娘子能够理解,淑儿娘子请回吧!”
卢氏架势十足,分毫不让,淑儿闲闲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
且让他们打吧!
她才不会回去。
“房夫人,这是陛下的旨意,不是淑儿能决定的。”何公公看不下去,插了一句。
“这……”卢氏有些迟疑了。
圣旨上说,淑儿是高阳公主的侍女,人也是高阳推荐过来的,她略略冷静下来,马上就想明白了。
这个小妾根本就不是冲着房遗爱来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也不知是李世民的主意还是高阳公主的主意,总之,他们还记着她当年抗旨不尊的事情,打算给她个下马威。
“这日子没法过了!”卢氏怒吼着。
“这个娘子我们不能收!”
卢氏一点也不客气,说着就要把淑儿打发走,却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府。
“娘子留步!”
此人正是房遗爱,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房遗爱就躲在后墙处,小心的偷看。
这样的坏主意,当然是沈安出的。
总的来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坏主意,反正纳妾这件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总会东窗事发的。
让房遗爱提早面对真相,还是他发善心了。
就在刚才,他们一起伏在后墙根,偷看着院子里的动静,原本房遗爱还很淡定的看着老房和卢氏相争。
看老房吃瘪,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然而,当淑儿的倩影出现在小院里的时候,他瞬间就淡定不下去了。
“大美人啊!”
他只留下这一句话,就冲进了房府。
沈安看他和淑儿见到了面,便翩然离去,做好事不留名,他沈安就是这么善良。
接下来,就是房家人的战场了。
当房氏夫妻看到房二的身影的时候,两人都傻了。
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反而是淑儿。
她今日来,本就是要和房遗爱对峙的,看到房遗爱,正是合了她的心意。
房遗爱的长相,和传闻中并无二致,黝黑的肤色,五官宽宽阔阔,身强体壮。
看起来,就没什么头脑。
“郎君!”她倾身行礼,房二的心都在颤抖。
美呀,实在是美!
看到房二没出息的样子,卢氏气的鼻子都歪了。
“二郎,这娘子我们不能收!”
她瞪着眼睛,不断暗示着儿子,奈何她儿子是个妥妥的色胚,看到美人,哪还想的起来老娘。
“阿娘,淑儿既然是公主送来的,我们怎么能不收?”
嘴上说着,小手也牵上了,房遗爱乐的像个傻子似的。
嘿嘿嘿的笑声,听在卢氏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淑儿绝对配合,她脸上漾着温柔的笑,眼神还不时飘到房遗爱的脸上,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房遗爱本就没什么脑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引诱,这还哪儿都没到哪儿呢,就开始想入非非。
第三十九章 逆子!气死娘嘞!
“看看,看看!”
“这就是你的好儿子!”没脸没皮的房遗爱,让卢氏彻底陷入疯狂,女人有一个特点,一着急,就容易口不择言。
“儿子是你生的,你怎么还赖我!”老房也很不服气,当着外人的面,这老婆子是不是疯了!
“教养儿子是你的责任,这事不怨我!”老卢甩甩手,就把责任推给老房,老房大嘴巴巴的,半天也吭哧不出一句话。
“你!你!”
卢氏怒气冲冲的瞪着他,非常有理,房玄龄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将火气转移到儿子这边。
“你这个逆子!”
房遗爱拉着淑儿的小手,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老房。
“你,跟我过来!”
“我不去,淑儿娘子才刚进府,我得给她介绍一下。”
房玄龄气的,鼻孔呼呼的出气,再也不管他,径直返回厢房。
卢氏离开前,瞥了房遗爱一眼,那威慑力,简直刷刷的。
“还不快跟着!”她撂下了这句话,遗爱无奈,只得跟从,老娘的话,还是要听的。
淑儿则由房府婢女带到了另一侧的厢房。
到底是妾氏,即便是公主指派来的,排场也没有那么大,车队走后,淑儿老实的呆在屋里,坐的端正。
对于房府的混乱,她早有准备,他们对她如此排斥,反倒让她安心,若是房家老两口对她殷勤备至,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以后的工作也就不好展开。
几人分散在房府各处,淑儿温柔内敛,绝对不是空有美貌没有大脑的人。
她知道,房氏夫妻躲在正屋,正在教训房遗爱,她却没有去偷听,更没有想去打扰他们。
她在等待,等待着一个机会。
…………
房遗爱一脚踏进门槛,房门就轰然关闭,他猝不及防,再想出去,却发现房门早从外面栓上了。
“阿耶,这是做什么?”
房氏夫妇并排而坐,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他垂眸,并不敢和他们对视。
其实心里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好色了点。
“你说呢?”卢氏语带不善。
“你这个逆子!这个小妾不能留!”卢氏拍着桌子,愤恨的说。
房遗爱搔搔后脑,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阿耶,我不明白,这小妾是高阳公主赏赐的,又不是我偷来抢来的,我为什么不能收着?”
“你这个榆木脑袋!”卢氏怒了,当即就敲了房遗爱的后脑:“我今天就要把你打醒!”狂风暴雨般的敲打落在房遗爱的脑袋上,虽然力道不大,可也把他打得连连后退,捂住了头。
“阿娘,你这是做什么?”
“不过是纳个小妾,多大点事!”
“好汉才能娶九妻,儿虽不是英雄,可总也算是条好汉吧,我那些兄弟,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你还不服气!”又是一顿锤。
“为娘说了,你不能纳妾,明天你就向陛下说明情况,把人给我退回去!”卢氏气的,眼角都涌起了泪花。
然而,可惜的是,傻房二显然没有领会到母亲的良苦用心。
“那可不行,淑儿生的正和儿的心意,儿绝对不送她回去!”
“你!”
“你!”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好色的儿子!”
“老头子!”卢氏猛回头,这才想起,自从关闭了房门,房玄龄还一言未发。
他可是这个家的当家人,别想哄弄过去。
“你倒是说句话呀!”卢氏奔到他的身侧,在他的耳边狂吼一声,老房只觉耳膜都要被喊穿了。
“我说什么?”
“这里还有我说话的份?”房玄龄瞪瞪眼,意见也不少。
诶!
两个男人谁都不听她的劝,卢氏脱力的跌坐在地,长叹连连,房玄龄看到妻子失望的神情,心里也难受的不得了。
他如何不懂妻子的担忧。
没心没肺的房遗爱,看到母亲动气,也不再吱声,老老实实的垂手站在那里,等着父母训话。
房玄龄将妻子搀扶起来,卢氏深情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老房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你先别急,容我慢慢说。”安抚了妻子,房玄龄转而敲打房二。
“遗爱,为父认为,这个时候,你确实不适合纳妾。”
平淡的声音却具有强大的穿透力与震慑力,房遗爱抬头,大为不解:“这是为何?”
“你可知道,当年陛下也曾经赠送了几个小妾给我,但都被你娘拒绝了,为了阻止我纳妾,你娘可是站到甘露殿里,直面陛下,在陛下的盛怒之下,把这件事给搅黄了。”
说起这件事,房玄龄的脸上并未有一丝嫌弃,反倒很骄傲,是的,就算李世民收回成命是迫于卢氏的大胆勇猛,可也是房玄龄自己的选择。
如果他执意要纳妾,卢氏就是去上吊,也无济于事。
长这么大,房遗爱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件事,他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居然还有这种事!”
略想了想,他总算是明白了,别看老房和老卢整日里吵架拌嘴,没个消停的时候,其实,老两口感情好着哩。
“遗爱,你娘的脾气你知道,是绝对容不下这件事的。”
“我的脾气怎么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卢氏打断,遗憾的向儿子撇撇嘴,暗示:看吧,这就是你娘的脾气,惹得起吗!
遗爱连连摇头,惹不起,当真惹不起。
“你若纳妾,必定惹得母亲不快,这家里可就要鸡犬不宁,作为儿子,你能放任家里变成这样吗?”
这个理由房遗爱并没放在心上,老卢可以想开一点嘛,不是多大点事,倒是老房的后一个理由,让房遗爱动摇了。
“再者,就是高阳公主那边。”
“公主怎样?”
“人不是她送上来的吗?”他摊手道。
“对啊!”
“你糊涂!”
“你想想,高阳公主是什么样的人!”
“别告诉我,你没有耳闻。”
额……
房遗爱傻了。
对呀,刁蛮任性,得理不让人,没理搅三分,这就是高阳公主本尊。这样心肠歹毒的可怕女人,怎么会把娇滴滴的美人送到他的家里。
“为父揣摩,高阳公主遣了淑儿过来,用意就很令人深思。”
“你想,以公主的脾气,怎会愿意让你纳妾,按照一般的规制,即便她要带侍婢过来送给你当小妾,也应该是你两成婚之时。”
“可你两的婚期还未定,她就把人遣进了府,这正常吗?”
第四十章 美人无处不在
“那你的意思是?”老卢也冷静下来了。
“我们这位未来的儿媳妇,可当真不简单。”老房叹道,到现在,他确实真心实意的想把这门亲事退掉。
“她是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
“不管是你娘不让你纳妾,还是你把这妾氏收下,你都不会落好。”
“你若是和淑儿恩爱,公主嫁过来会作何感想,你想过没有?”
“肯定会吵翻天。”他老实回答。
“你明白就好。”房玄龄总算是点了点头,能明白这个道理,他还算有救。
“阿耶,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足智多谋的房玄龄,到此刻也只能说出这种丧气话。
女人,当真不好对付。
“二郎,你可长点心吧!”
父亲严厉的目光让傻兮兮的房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想到这一切都是高阳公主在背后捣鬼,他就对淑儿丧失了兴趣。
再柔媚的娇妍,也无法勾起他的念想,他只觉得,此女就是个妖精,一个祸害,他躲还来不及,更别提是收房纳妾了。
当然,这只是他一时的想法,究竟能不能坚持住,还得看以后。
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你在我身边,我却不能爱你。
自从知悉了事件的内幕,房遗爱就像是夹着尾巴的鹰一样,恨不得赶紧找个机会,躲出门去。
他心里后悔极了,当初,真应该听他爹的,就在沈安家里呆着得了,他在后宅花园里来回踱步,迷糊的脑袋也难得的转动了起来。
说到底,他跑回房府也是沈安的主意,要不是他撺掇着自己回来,他就根本不会陷入这种困境。
哎,愁啊!
他隐约有一种感觉,这小子也是为了看他的笑话的。
缤纷落英,铺满了地面,摇曳的粉瓣,真是惹人喜爱。
樱树在大唐算得上是颇为普及,不论是果树还是观赏植物,都很受欢迎。
虽说,随着牡丹的崛起,樱花略微有些失势,可喜爱它的人也多得是,房玄龄就是其中之一。
房府精心栽种了多株樱树,品种各不相同,四月里来,株株盛放,令人不胜欣喜。
房遗爱站在树下,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却生出许多悲凉之感。
前有狼,后有虎,老子这是什么命啊!
他猛拍着树干,心中不甘。
樱花树丛的另一边,一抹秋香色的倩影,渐渐靠近。
“郎君。”娇娇柔柔的一声唤,把房遗爱的魂都吓掉了。
“诶呦呦,吓死我了!”
这声音怎么没听过,他回过头才发现,身边站着的正是他的新任小妾,淑儿。
那声羞怯怯的软语,就是来自她。
“是你啊!”房遗爱的脸在抽。
一看到这张清丽的小脸,房遗爱的心就扑通扑通的狂跳不止,淑儿也是在后宅闲的时间长了,无聊出来走走,可巧就遇上了他。
自然是要上来说句话的,不论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现在也算是名义上的一对了。
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吧。
“淑儿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二郎的。”她客气了一句,房遗爱闻言身子都僵硬了。
“不敢当,不敢当!”
“二郎,你是嫌弃妾了?”
“我没有……不是……那个……”
房遗爱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天生的怜香惜玉和避险心理的双重影响下,房遗爱的大脑登时顿住了。
美人在侧,只要他稍稍勾勾手,就可以得偿所愿,以后,在欢场上,也可以吹起来了。
什么我房二艳遇无限之类的。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老卢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你不能纳妾!”
那气贯长虹的一声吼,吓得房遗爱汗毛都根根立起来。
淑儿凝视着他的傻相,步步逼近,反正她也有个妾的名号,不论怎么做都不算过分。
房遗爱被她逼到了樱花树下,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树干上,淑儿的脸渐渐靠近,身上鲜香的脂粉味道,裹挟在风中,徐徐钻进鼻孔,弄得他心里痒痒的,更见慌张。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要了老命了!
他两眼一闭,吐出一言。
“我,我要去茅厕!”
侧身一躲,他就从淑儿的束缚中逃了出来,淑儿回过精神,再一看,某人根本跑的都没影了。
然而,同在一个屋檐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才从后宅出来,就又在餐桌附近相遇了,到了饭点,房家的老老小小自然是要到正屋相聚的。
这个时候,淑儿也游荡到了附近,她不敢上桌,到底是妾氏,长辈不让上来,你就只能在一边候着,甚至是连等着的机会都没有。
房家三人看到淑儿,都是愁眉苦脸,食不下咽。
此后的一整天,淑儿总是能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房遗爱的视线范围之内。不论是窗前,还是屋后,总之,她既不求他喜欢她,也不提什么要求。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你,看着你,含情脉脉,秋水一般的眼,倒映着湖水一汪,房遗爱只觉得,那眼神好像自有引力一般,能把他的人都吸进去。
怪怪,这不是娶老婆,这简直是招来一头狼啊!
这个家真是不能呆了!
…………
看够了热闹,沈安返回了善和坊沈宅,人还没到街口,就被巷子里传出来的吵闹声给惊到了。
他闪到角落里,巴望着沈府门前,只见阿钱守在大门口,双手叉腰,那叫一个威风凛凛。
活脱脱一个大将军。
沈府不算宽敞的大门前,乌乌泱泱的,挤满了人,沈安打眼一看,原来都是西市调料店的老板。
站在最前面,吵嚷的最凶的,就是百味堂的胖老板。
“小郎君,沈郎到底回来没有?我们着急找他,有要紧的事,还请你行个方便。”还是这么心急。
其余的几个老板也都凑上前,想趁机往院里挤,幸亏沈府的几个小厮都回归了,要不然只靠阿钱一个人,还真是挡不住他们。
“我们郎君现在真的不在,诸位若是不急,那就明日再来,若是实在着急,那就只能在这等着,说不定一时半刻的也就回来了。”阿钱别提多得意了。
看来,郎君料想的一点不错,这些人果然找上门来了。躲在墙角的某人,亦眉开眼笑。
第四十一章 凑钱学习
生意!
生意终于找上门了!
老子要发达了!
得摆个华丽的pose出场才行,沈安在这里左摇右摆,上下活动,猛一抬眼才发现黑压压的人群正向自己袭来。
“快看!”
“沈郎回来了!”
“在哪?在哪?”
“在那!我看见了!”
“快跟我走!”
人群中有个眼尖的小老板,一眼就瞥见了躲在墙角的沈安,平地一声吼,就把人群都带动了起来。
胖老板虽行动迟缓,却也不遑多让,跟着人流就向他冲过来,沈安还没做好准备,就被他们堵在了墙角。
“沈老板,你可回来了,怎么不现身啊!”
“我们等你等得好苦啊!”
“冰糖早就断货了,供不应求,客人太多了!”
“皇宫里的大人物都来采买,可惜我们都没货了!”
“沈老板救命啊!我们按照您的办法仿制了好久,可惜都不成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潮水般的热情将沈安团团围住,沈安还没来得及摆姿势,就被他们簇拥着回到了沈宅。
“沈郎君,你行行好,快把冰糖卖给我们吧,多少钱好商量!”胖老板抓住沈安的手,就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
沈安这时也恢复了镇定,在阿钱诡异的眼神扫射下,他笑着对胖老板说:“卖什么?”
“冰糖啊!”
“还能是什么。”胖老板急的汗都下来了。心说,这小郎君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们可是给你送钱来了,怎么,你还不想要?
“沈老板,不瞒你说,这冰糖一进入西市,很快就被一抢而空,我们根本没想到,它竟然这样受欢迎。”
“不止如此,很多人都学会了添加冰糖的菜肴,就等着买现成的冰糖下锅呢。”
“您的菜谱传播甚广,长安城内几乎是人手一本,都在研究冰糖的制法,怎样才能用冰糖制出美味佳肴来。”
几个老板也随声附和,胖老板的小眼神不停往厨房里瞄,真希望那里的冰糖堆成了小山。
可惜啊,可惜,地上空空如也,连个冰糖的影子都看不到。
“真的?”
沈安抚了抚袖管,不屑道:“我看你们是一点也不急啊!”
“我听说,五天前你们就已经断货了,要是买冰糖的人踏破了门槛,你们怎么不早来找我?”
胖老板一愣:“怎么,沈老板连这也知道?”
“果然是神机妙算,小小年纪,不一般,不一般。”他脸皮极厚,被拆穿谎言,眼珠一转,就开始拍马屁。
“沈郎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就直说了,”他嘿嘿嘿的赔笑,沈安心说,你倒是想瞒,可你瞒得住吗!
还不是我卖力打广告,你们才有这样多的客源。
“那日造访沈宅,我们看到了沈郎你的制法,觉得也没什么稀奇的,所以,冰糖卖完以后,我们就尝试着自己做。”
“想着几个人联合起来,总能摸索出正确的方式,可没成想,几次试验都不成形,根本做不出成块的冰糖。”
“可偏巧这时,皇城里又来了大主顾,说是要把我们店里的冰糖都买走,有多少就买多少,不吝惜钱财。”
沈安憋着笑,这肯定是李治派去的人了。
“您也知道,我们都是些买卖人,怎么可能放着大笔的钱财,还不想赚的,可这冰糖就是怎么也制不出来,我们实在是没招了,只能来求助沈郎了。”
“沈郎心地善良,一定会帮忙的,对不对?”胖老板拼命撑着眼眶,一双绿豆眼都显得变大了三分。
他露出渴求的眼神,只求沈安能快快点头,沈安环视四周,见在场的每个人都一脸急切,知道火候已经烧够了。
“让各位失望了,我这里真的没有储存的冰糖。”
“完蛋了,这回可完蛋了!”
“没有储备!我们到哪里去弄冰糖去!”
“哎,煮熟的鸭子飞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失望之声,沈安却转而说道:“各位别急,我想听听,既然皇城里的人要冰糖要得急,你们怎么还有时间跑到我这里来求助?”
“这还用说,自然是被我们给拖住了,原本以为你这里有存货,可以解我们的燃眉之急,却没成想,你这里也没有,真是白费功夫!”
“众位别急,我看沈郎镇定自若,肯定是有法子的,”胖老板出来说和,沈安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不能把他给得罪了。
“办法确实是有的,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就怕各位等不及啊!”阿钱递过来茶水,沈安一饮而尽。今日的茶水,添加了甘草末,尝起来有淡淡的清甜味道,让沈安的心情更为舒畅。
“等得及,我们等得及,您就赶快说吧。”
“好!”
“我可以帮你们想办法,只不过价钱要先讲清楚。”
一提到钱,胖老板的脸色马上就变得阴沉了起来,虽说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此次造访,不出血是不行了。
可是,看沈安得意的神情,这价钱肯定不菲。
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您就说吧,我们能接受。”
“痛快,你们几个一起算上,一共十贯钱!”
“十贯……钱?”
“疯了吧!”
“你这是抢钱啊!”
几个小老板一听这价钱,拔腿就想走,胖老板赶忙把他们拦下,笑道:“沈郎,这十贯钱,当真贵了点。”好不容易来了,怎能轻易回去。
“您到底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我们参详看看。”
“你们屡次试制冰糖都不成功,不是你们不努力,也不是你们的心意不诚,是你们的方法根本就错了。”
“我要卖给你们的,就是制作冰糖的独家秘方,只要方法得当,以后你们自己就可以自产自销,一次性收你们十贯钱,还嫌多吗?”
“那也是多啊,小郎君,你可知,你这座气派的宅院值多少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扰乱军心的山羊胡子老板,现在又跳出来了,沈安瞪了他一眼,这个不识时务的,这不耽误我的赚钱大业吗?
“怎么,我又不是让你们一人交十贯钱,你们紧张什么!”沈安挑眉。
“那要怎么交钱?”众人松了口气。
“你们一共十个人,可以凑钱来学习啊!”
“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想到每人一贯钱就可以学习制作冰糖,而冰糖卖出去又是一本万利的,老板们的热情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
“好,好,我们交钱!”
每人一贯,这压力就轻得多了。
第四十二章 教一半留一半
老板们立刻遣了小厮,回家取钱,沈安笑呵呵的开始准备,早这样不就结了。
待到一箱又一箱的铜钱都抬进了门,沈安的准备工作也都差不多了,他让老板们都聚在厨房门口,而他自己则系好围裙,开始了一系列操作。
直到双层锅出现,已经有头脑聪明的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原来,沈安那天的表演,完全就是在骗他们,真正的冰糖根本无法用那天的方法制作出来。
“方法比较复杂,我劝你们还是找张纸记下来,以便回去反复查看。”
经了他提醒,大伙这才想起不抄不写,根本记不住这些步骤。纷纷找来纸笔,伏在墙上写写画画。
阿钱他们也及时反应过来,给老板们摆好了蒲团和长案,众人连忙道谢,改为伏案写画。
在制作期间,老板们殷勤的询问着关于流程的各种问题,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是最认真的学生。
沈安看着他们好学的样子,非常欣慰,钱,他是要赚的,推动大唐的产业发展也是他所希望的。
实验成功的那一日,他就不想把这秘方私藏,现在可谓是两全其美了。
他把冰糖放到火炕上,裹了棉被,胖老板惊奇的发问:“还需要棉被?”
“当然,这是很重要的一步,大家一定要注意看。”人群凑了过来,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拼了老命的把脑袋往前伸。
他掐算着时间,觉得温度下降的差不多了,就让胖老板上前,探手试一试糖浆的热度。
“哎呦呦!”胖老板虽是皮厚,可也被烫得不轻。
“烫死我了!”
沈安一笑:“烫就对了,糖液一定要熬熟,接下来的,就是降温程序。”
“大家注意,家里有土炕的,一定要把冰糖盘子放在土炕上,用棉被捂住,这样可以保温。”
“每一天,我们都要保证冰糖的温度下降一点,却又不能彻底变凉。这一点非常重要,只有如此循环往复的坚持七天,冰糖才能结晶成块。”
几个老板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甭管如何,他们今天算是真正学到了冰糖的制作方法,财源算是打开了。
老板们走了,阿钱清点了铜钱,足斤足两,确实是十贯,钱财到账,他却并不开心。
“郎君,为了做冰糖我们花了多少本钱,这才只赚了一贯,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这个小子,胃口真是越来越大了。
足足十贯钱,他还不满意。
“你别急啊,钱是一点一点赚的,你放心,再过两天他们还得来!”
掌握一项技能哪有那么容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冰糖降温的诀窍只有他这个现代人才掌握,等到他们接连遭受挫折,就会再向他来讨教,到时候加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钱打了个响指,这才明白沈安的深谋远虑,自从这次死里偷生,主人真是越来越机智了,跟着他,以后有的混。
芙蓉端着个笸箩,也来到了场院里,笸箩里装满了新春的韭菜。
青绿的长叶子,被葱手一只,细细的捋过,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摘菜。
今晚要吃槐叶汤饼,需得用猪肉和韭菜做馅子,面皮捏成槐树叶状,沈安的厨艺,这些天大家也都见识到了,实在是精妙。
于是,像芙蓉这般以往要扎根庖厨里的小娘子,也心安理得的退居二线,只能打打杂了。
“郎君,库房里明明有那么多的冰糖,我们为什么不卖给他们?”
“对呀!”她不提这事,阿钱差点都忘了。
“早就做好了的,一直放在那里不用的话,就会生霉了!”他提醒道。
看着他们惶恐的脸,沈安却不以为意。
“急什么?”
“等到他们制不成冰糖,又没有货源的时候,再卖给他们,到时候,价格可就不止翻一倍了。”
就是因为要一步一步引诱他们上钩,沈安才总是说一半留一半,教一半,藏一半。
目前看来,虽偶有失策,总的来说,计划进行的还是很顺利
…………
马铃儿响叮当,来而又去,沈安今日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剩下的时间他都可以自由支配。
时已近五月,天气渐渐变热,街上的风不再有寒意,轻轻拂过,反而令人心情舒畅。
啊!
真是个好时节啊!
携三五妙龄少女,骑着五花马,去山间林地踏青。
沈安站在府苑门前,看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还没来得及抬腿,这玩伴就送上门了。
只见一匹健硕的红骢马,堪堪停在门前,他抬眼一看,不得了,这还真要天天见了。
来人自是房遗爱。
别看房遗爱只比沈安大一岁,可却比他高了足足半个头,他自上而下的俯视着沈安,极有气势。
沈安嘴角一僵:“二郎,来的真早啊!”
“那是,不早不行啊!”房遗爱一撇腿,就跳下了马。
他将马鞭握在手里,根本没有进门的意思。
“沈郎,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进城玩玩。”
“我知道很多游乐的好地方,以前你身子弱,我也不能带你去。现在可好了。”他捏了捏沈安的肩膀,看着是比之前壮实了。
“你的身子骨也好了,我们总算能把酒言欢了!”
他的邀请,令沈安心里也痒痒的,房二号称房霸天,可见在京城纨绔圈子里也是扛把子的存在。
他介绍的去处,岂不都是那些声色犬马之地,沈安搓搓手,非常期待。
崇仁坊的袅袅歌声,平康坊里的小娇娘,他还都没机会见识呢。
虽说玩伴不是小娘子,房二也算凑合了。
说走就走,沈安在坊门口租了一匹花斑马,两人就上了朱雀大街。
长安城一百零八里坊,以朱雀大街为分界线,以东为万年县的管辖范围,以西则归属长安县。
两人骑在马上,并没有急于向里坊里面转,长安城中,除却东西两市,各大里坊都是辰时鼓响就开坊门,人员可以在城中自由行走,不受限制。
一列骆驼队从他们身边经过,大蹄子的棕色骆驼,行进缓慢,身上背满了货物。
长安城富庶繁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客商都云集到这里,人们有买有卖,商业繁荣。
骆驼队的领头人是个红眉毛,络腮胡子的胡人,房遗爱瞧了一眼,便道:“听说是从贵霜国来的使团,还没有见到陛下,这生意就摆起来了,还真是神速。”
“商机不可错过嘛,可以理解。”沈安盯着骆驼背上的麻布包,应了一句。
第四十三章 避女符
马蹄哒哒,沈安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据他所知,不论是崇仁坊还是平康坊,距离皇城都很近,可他们怎么越走越远了。
“二郎,我们这是要去哪?”
“这个嘛,”房二嘿嘿一笑:“晋昌坊。”
“晋昌坊?去那里做什么?”
晋昌坊这个地方,沈安也有点了解,后世知名的大慈恩寺就坐落在这里,可现在,这座寺还根本没建起来。
“去求个符。”
“哈,求什么符,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还信这个!”
“你不知道,我家里现在是乱了套了,我得去求个符保平安。”
“这是怎么说的?”沈安追问道。
“你还问我,昨天的情势你没看到?”房二挑眉。
他虽然不记恨沈安出的坏主意,可却不能忍受他在铁哥们面前还装傻。
沈安撇嘴一笑,自觉理亏。
房遗爱仰天长叹,充满了无奈。他将昨天发生在房府的那些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沈安惊诧连连。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实在是不可思议。
“那梁国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再怎么说,房家还是房玄龄当家,怎么处置淑儿,得他来做主。
问题是,这件事他说了算吗?
“要不是出了这事,我都不知道,我阿娘对纳妾这么反感,看来,以后我房二这一辈子就要折在高阳的手里了。”房遗爱的语气别提多伤感了。
想到自己的未来,前有老娘,后有高阳,真是进退两难,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岂能被女人制住。
“我看,老房也没什么办法。”
“美人哉,甚可惜也!”
房遗爱愁肠百结,娇柔的淑儿,完全合他的口味,可惜佳人就在眼前,他这只罪恶的小手还真就伸不出去。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事吗?
“你就不想见见高阳?”沈安提议。
“我见她做什么!一个妖妇!”房遗爱负气道。
“你也说了,淑儿是公主塞给你的,你就不想看看,这样恶毒的女人,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我可听说,高阳公主是诸公主之中最出挑的,模样没的说,要是能在婚前见上一面,把误会说开了,说不定,这小妾的问题也解决了,你也就不再反感高阳了,好事一桩。”
“还有这样的事?”
房遗爱头脑简单,办事直来直去,从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不过,沈安的建议却让他很感兴趣。
高阳的资质到底如何,作为未来的丈夫,他还真有点好奇。
“可是,我听说,她很少出宫,如何才能见得到?”
“这你不用急,我想总有机会。”
“或许,你们见了面,她知道了你的难处,就会把淑儿接回去的。”
圣旨已下,除了高阳公主主动接人,否则,房遗爱是无法把人送回去的,如若这般,就又是一条抗旨大罪。
“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不过,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说话间,晋昌坊就到了。
此地距离皇城较远,却没有其他里坊的萧条,人气很旺,都是托了各大寺庙,道观的福气。
大慈恩寺建于贞观二十二年,是太子李治为了纪念慈母生恩而建造,在贞观十一年,这里却也不是一片荒芜。
晋昌坊的这块地方,自从隋朝年间就有传说,此地地气雄壮,需用辉煌的建筑压制。
北魏时期,就在大慈恩寺的原址,建净觉寺,隋朝时候,又改为无漏寺,到唐初,无漏寺被废。
沈安跟着房遗爱进入了晋昌坊,远远看到,大慈恩寺的地界上,巍巍然仍是矗立着一座寺庙。
问过才知,这正是无漏寺。
原本,李渊废弃它就是因为要去除一些前朝的事物,并没有特别的原因。
后来,到了李世民执政的时期,他就把无漏寺重新开放了。
巳时刚过,寺庙里就人声鼎沸,香风缭绕,沈安阔步向前,满以为房遗爱会往这个方向去,却没成想,他逆着人流,跑到了另一边。
就在几幢雄伟的寺庙外围,还围绕着一些较小的建筑,若不是有房遗爱的带领,他根本就发现不了它们。
实在是太不起眼,太不引人注意了。
他们穿过无漏寺的院墙,来到了坊内西门附近,这里还聚集着不少建筑,房子挨着房子,挤挤插插的,规模根本和前院的大型寺庙不能比。
不过,虽然建筑简陋点,人气还是很旺的。
走近一看,沈安才明白过来,这里正是一处小型道观,院子里忙碌的,全是身穿直裰,头戴远游冠的正宗道士。
“二郎,你到这地方来做什么?”沈安拉住他,唯恐他又要闹什么笑话,然而,房遗爱心意已决,才不会听他的,反倒是把他拖进了道观。
“张道长!”
房遗爱欠身行礼,长须然然的张道长拂尘一扫亦回礼:“房二郎到此有何贵干?”
沈安奇了,这京城里头,还有不认识房遗爱的人吗?
王公贵族,贩夫走卒,全都结交个遍,却在这时,房二又开口了。
“这次来是烦请道长做法,赐给我一道仙符。”
“不知二郎所为何事?”张道长颔首。
“我是想求一道符纸,就是那种……”
“那种……”
房遗爱抓耳挠腮,脸上别提多尴尬了,沈安也奇怪,这房二是个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事的。
究竟是什么话,居然如此说不出口。
两人被带入后院厢房,张道长识趣,打发走了闲人,便道:“二郎,有话就直说。”
房遗爱查看了房门,确定关好了,这才咬了咬牙,说道:“我想求一个能让女人……”
他话还没说完,张道长就了然道:“原来是求姻缘啊!”
“贫道听说,二郎即将迎娶高阳公主,是不是想让老道出手,帮着加持和公主的姻缘。”
“好说,好说。”老道长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符纸,沈安瞟瞟房二的神色,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要求什么姻缘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求的是那种能躲避女人的符纸,有吗?”
“什么?”
其余两人同声惊诧,这房二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想法?
躲避女人?
难道他有那方面的爱好?
沈安不禁抱紧自己,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房二,房二有苦难言,只得说:“那淑儿小娘子缠我缠的厉害,我要为了公主,守住清白!”
“什么清白?”
“二郎,你没事吧!”
知音难寻,房遗爱更急了。
“你们都不清楚,我现在在家里是度日如年,必须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才能过日子!”
“怎么样,你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道长了,能帮我想想办法吗?”房遗爱真诚求助,张道长颇为为难。
“这还真是不好办,”他实话实说道:“你要是求我撮合姻缘,我倒是有点办法,不过,这躲女人,还真是……”
张道长捋捋长须,等着房遗爱开口,房遗爱却不打算放弃:“道长,我是真心实意的想求这样一道避女符,我有难处啊!”
张道长是真没辙,避女符这种东西,祖师爷也没教过,他总不能乱来吧。
房遗爱可是房玄龄的二公子,京城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这要是贴了符纸却不管用,甚至惹了乱子出来,他可承担不起。
第四十四章 沈安的坏招
“二郎,你要是想不近女色,还不容易,我有个好办法,不必为难张道长。”
房遗爱虽是对沈安的办法感兴趣,却也不愿意放过张道长,毕竟人都来了。
“道长,你必须给我想想办法!”他见张道长不通融,干脆站到功德箱的边上,把一串串的铜钱往里扔。
“这可使不得啊,二郎!”张道长赶紧上前阻拦,遗爱嘿嘿一笑:“怎么样,张道长你神通广大,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张迟疑了片刻,只得将就道:“避女符这种神奇的东西,老道我当真是弄不出来,不过,可以给你一张清静符,你试试,或许可以解除心魔。”
“好好!快来一个!”
房遗爱才不管究竟是不是对症,只要有人肯帮他,就足够了。
沈安见他毕恭毕敬的将清静符收下,放在怀里,一脸的庄重,心里发笑。
这傻房二,真是有意思。
“快说说,到底怎么办?”两人上马,房遗爱看着沈安隐隐的笑意,心里犯疑,连忙追问。
沈安一愣,他还以为,这件事没有他的出场机会了,却没成想,房遗爱又想起他来了。
只得说道:“这还不容易,你让淑儿娘子讨厌你就是了。”
“我告诉你,只要一个女人讨厌你,你就是求着她,她都不愿意搭理你。”
让女人讨厌我,房遗爱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女人缘是出了名的差,还有让她们更讨厌自己的办法?
“快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有难有易,你要听哪一种?”两人再次走上朱雀大街,时间磋磨的也差不多了,该找个饭馆吃顿好的了。
在房遗爱的一力推荐下,他们来到辅兴坊的张美手家,作为正宗吃货的房遗爱可是这里的常客了。
对他们家的菜品那是赞不绝口的,上一次,沈安也尝过他们家的菜,确实不赖。
像他们这样的贵客,只要一入门,就被请上了二楼包房,房二郎是张美手的大主顾,还未点菜,老板就殷勤的送上了四碟凉菜并酒水一坛。
房遗爱给沈安把酒倒上,琥珀色的酒液暗示着酒精度数不高,沈安想也没想,端起来就喝了一大碗。
“沈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酒量这么好!”
房遗爱语气轻松,实则着急的要命,两只眼睛追着沈安瞧,沈安抹抹嘴角,笑道:“要么,你就露出你的本来面目,打她几顿,我知道,你的拳脚很好,这淑儿别看是个侍婢,可却是高阳公主送上门的奸细,是为了给公主探路的,你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告诉公主,若是你欺负公主,公主说不定就不敢跟你成婚了,就连淑儿也连带着在房府待不下去。”
这一计,他也就是随便说说,房府不止有房遗爱这个祸害,还有房玄龄这个体面人,他怎么会纵容儿子打老婆。
“我可不打女人!”房遗爱的态度很坚决。
“所以啊,我说方法有难有易,看你想选哪一个了。”
“还有呢?还有呢?”
“你呀,多在你家茅厕里站上一站,让身上粘上一些屎尿的味道,再往小娘子身前那么一站,我保证,她就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噗哈哈……
房遗爱狂笑不止。
“真有你的!”
“那是,”沈安拈起一颗芸豆:“你想啊,没有女的喜欢脏兮兮,臭烘烘的男人。”
“就算那淑儿进府是有目的的,我就不信,你都这样了,她还能扛得住。”
“可这也太没面子了。”房遗爱实话实说,沈安笑道:“嗨,你还怕这个!”
“这总比你去求那什么荒唐的避女符要强多了!”
“再者,这还不花钱,也不会惹恼了梁国公。”
“是啊!”
“你说的有道理。”房遗爱眯着眼睛,盘算着这件事的轻重。
打女人这种龌龊的事,他是打死也办不出来,可扮丑,他确实可以考虑。
不过,他的名声已经够差了,还需要继续扮丑?
沈安见他为难,又为他出了好几条“锦囊妙计。”
遗爱听后,连连点头,当下决定试试看。
抛开了高阳公主,两人的话题就开始天南海北的跑,越聊越热络。但很快,话题又转回到了高阳的身上。
没办法,烦心事总是无法回避的。
“你说,淑儿会把我的事情都告诉给公主,这可能吗?”
“这怎么不可能!”
“你总不会如此天真,以为公主只是好心送个小妾给你吧。”
“这么美貌的女子,竟是个奸细,实在是太可惜了!”
房遗爱遗憾万分,如果说,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对淑儿的美貌还有一丝丝的垂涎。
可现在,他却对她一点想法也没有。
平生以来,他最痛恨的,就是叛徒,奸细,入了他房家的门,甭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不能出卖他。
房遗爱愤愤然的样子,拳头攥的死紧,沈安却并不知道,突然之间,他的表情为何如此严肃。
两人酒足饭饱,终于挨到了未时,再次上马,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长安城的钱财汇聚之地,西市。
与现代人想象的相反,西市虽然买卖兴隆,却并不是天一亮就开市,每日雷打不动,都是下午未时初刻开坊门。
刚开门的时候,人群会一拥而入,到处都吵吵嚷嚷,人挤着人,人挨着人,并不适宜闲逛。
所以,未时已到,两人却并不着急,只溜溜达达的往前走。
沈安虽没想这么多,可房遗爱却是玩乐的老手,熟知长安城的各种欢场上的规矩。
在他的引导之下,沈安在长安城的各条大街上,可以往来无碍,潇洒自如。
“沈郎,你知道吗,你在圈里面也是有姓名的了!”
啥?
沈安猛地看向房遗爱,神情惊恐。
这厮又给我传播什么新闻了?看他这不靠谱的样子,沈安担心的很,我一个正经人,千万别让他给编排坏了。
“二郎,沈安眇眇之身,何德何能进入贵戚的圈子,二郎还是……”
“诶,沈郎,你害怕什么。”
“你原本就是我们圈子里的人,这些年,你身体不济,大家走动也就少了。”
“等过些日子,我这边脱了困,我就给你引荐引荐。”
“像是处弼啊,还有齐王殿下,都是经常见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聚在一起,他们几个比我会玩的多。”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
第四十五章 探查商机
一个莽夫,一个坏种,沈安若是跟他们凑到一起,保证是闯不完的祸,擦不完的屁股。
不过,齐王怎么还在啊!
他可不小了吧,早就应该出蕃了。
“齐王殿下现在还在长安?”他状若无意的问道。
“对啊!”说起齐王,房遗爱也来了兴致,若论京城一霸,他房遗爱还只能算是小霸天,李世民的第五子,齐王李佑,才是大霸天,谁也惹不起。
“本来早几年就应该去齐州供职了的,可谁让他会耍赖呢,这些年天天称病,一会头疼一会脚疼的,就是不肯去。”
“陛下也偏疼他,一直都由着,所以,都十五岁了,还在长安住着,我看啊,今年又没戏了。”
“会不会是殿下的身子骨确实不爽利?”
“他,”房遗爱笑了:“他身子骨壮的像牛,一天就可以吃一只羊。”
“我告诉你,等我们聚会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到,你要小心些,他是狗脾气,反复无常的。”
“二郎,你怎么能这么说殿下。”
“嗨,没事,都是兄弟,他也经常骂我的,只要别让他知道就行。”
沈安连连点头,你还知道不要当面骂他就好。
一提起他来,两人的心情都陷入了低谷。
对于李佑这人,房遗爱其实也并不欣赏,他房遗爱人虽轻狂,却从来也不会欺负好人。
可李佑就不同了,他拳打脚踢,从来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看的顺眼的,屁大会功夫就可以兄弟相称。
可要是看不顺眼的,那可就完蛋了。
言语辱骂,手脚不干净,都是免不了的。
房遗爱自认为有几分英雄气概,其实对李佑的为人是很不屑的。
不过,他为人豪爽,只要见了面,也不是不可以把酒言欢。
李世民这人也是奇怪,纵横天下,杀伐决断他一点也不犹豫,可唯独是面对自己的子女,就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
就说这个李佑吧,他的母亲是四妃之一的阴德妃,身份贵重。别看阴德妃现在混得不错,可想当年,李世民娶她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了。
阴德妃的父亲阴世师,隋末年间,曾经杀害了李渊的幼子李智云,而后伙同他人刨了老李家的祖坟。
阴家和李家可说是世仇,饶是如此,李世民还是将阴氏收入麾下。
李世民究竟是如何跟阴氏结缘的,已经无从所知,不过,这位阴德妃的独子,齐王李佑,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小小年纪就为非作歹,没有他不敢干的坏事,驰骋长安城内外,恶名远播。
饶是如此,李世民对他的印象依然十分良好,皆是因为,此子虽然在皇城外作天作地,可一到了李世民面前,就秒变无辜小绵羊,比狐狸治还能装。
这样的人物,沈安是着实惹不起,更加不想招惹。
不过,世间万物绝对不会按照他的意志发展,很快,他就会撞上李佑的。
说话间,百味堂调料店就到了。
这次和房遗爱出来,沈安也是有私心的。
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他倒要亲眼看看,冰糖制不出来,这些老板们是如何的窘迫,以便按照他们的需求,对症下药。
却没成想,人还没进门,就被汹涌的人潮给挡了出来。
胖胖魏老板的百味堂,原本也是西市大街上最大的一家调料店,以往顾客确实多,可也没有这么多啊。
这八开的大门,都让顾客给挤爆了,房遗爱心下疑惑,沈安怎么跑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最近倒是听说,他好像有了赚钱的门路,难道和调料有关系?
会不会是那相识的西域胡商又送来了什么新鲜的原料?
他照实问了,沈安没工夫搭理他,却在人群后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公公!”
“你怎么来了!”沈安欢欢喜喜的迎上去,梁公公的脸色却不像他想的那样欣喜。
“还不是来给殿下买冰糖的。”梁公公一脑门的官司,晋王殿下点名要吃冰糖,还不只是自己吃,他还要求内宫里的人都来品尝。
冰糖如今成为了风靡皇城的甜美小食,人人都缺少不了。不止如此,尚食监的厨人们还充分发挥想象力,开发出了多种冰糖佐料的菜肴。
当然,这里面也有沈安的功劳。
沈安的食谱早就传进了内宫,正是在食谱的基础上,厨人们才有更多的灵感。
冰糖的使用量骤然增加,可忙坏了梁公公他们,因为食用冰糖的事是李治提议的,所以收购冰糖的这个差事,也就落到了梁公公的身上。
梁公公按照沈安的指示,跑来西市购买,却没成想,后宫的用量实在太大,几回下来,就买不到了。
看到沈安,他这才有了个笑脸,他忽然想到,沈安会制冰糖,若是能让他卖一些,或许可以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将这样的心思告诉了沈安,沈安立刻摇摇手,推辞道:“梁公公,我那里真没有冰糖。”
“那天在晋王府我就说了,我做冰糖不过是个消遣,家里并没有存货,您都已经到了这店门口,就直接找老板去买,不就结了。”
“说得容易!”梁英愤愤然,根本没听出沈安在说谎。
房遗爱呆在一边,看着沈安的一言一行,脸上乐的像朵花一样,别人看不出来,他房二还能看不出来。
这个沈安,自从在鬼门关走了这么一遭,性情就大变了,鬼心眼子多得很,他今天死活不卖冰糖,肯定憋着坏心眼。
他就在这里静静的看着,看着他的表演。
梁英心里发愁,也就管不得什么体统。
“你别看这门前都是人,可店里根本就没有货了,他们啊,都是白来而已。”
“真的?”沈安暗喜。
“当然是真的,就这个地方,我已经连着来了三天了,这店老板也是奇怪,明明卖不出货来,却还拖着,告诉我们再等几天,一定有货。”
“我看他啊,就是个骗子!”
“那您还来?”
“老奴我也是没招了,这东西两市所有的店铺我都走遍了,哪里都没有存货,也就只能到这里碰碰运气,总归这里是最大的店了不是。”梁公公愁的呦,连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人群也骚动起来,听了他们议论,才知道,都是来买冰糖的。
哎,需要解救的小可怜实在是太多了!
茫茫人海之中,突然出现一颗大脸,那就是老板老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