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皇帝家事
“陛下,恕老臣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世民抬眸,示意玄龄接着说下去,玄龄抱拳道:“在陛下的丰功伟业之下,太子他难免自卑。”
“为什么要自卑?”
懦夫的困境,是李世民这样的英雄人物完全不能理解的,坦率的讲,房玄龄也不能理解。
不过,为了先稳住世民,只能捡好听的说了。
“当然会自卑了,自己就算是卯足了力气,也赶不上陛下的一半,这如何能让人不泄气?”
“让人不自卑?”
“只能说,在陛下的天纵英明之下,太子殿下也只是个凡人,没办法一展抱负。”
“但老臣相信,太子本性不坏,只要他能想明白这一点,就算是比不上陛下,能做个勤勉守成的储君,也是一件大好事,这样他就能重新振作起来了。”
世民侧目,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房玄龄还这样善解人意,说起话来,很能慰藉人心。
要是早看出来这一点,还不如让他去伴着承乾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说,承乾还能变好?”
李世民的眼神,带着几许怀疑,几许期待,同为父亲的房玄龄,完全可以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每每面对他那个糟心的儿子房遗爱,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心呢?
恨他的顽劣,又总是对他抱着希望。
现在看来,相比无药可救的太子,他那个傻儿子,竟然还有几分可爱,真是对比出真知啊。
“那是当然,太子殿下需要的是时间还有安静,身为太子,周围时时簇拥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太子年纪尚小,又是养在深宫,更欠缺识人的能力,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李世民没说话,但目光还是停留在玄龄身上的,玄龄揣度片刻,接着说道:“太子已经遣散了周围的小厮奴婢,只留了几个跟了他好多年的方便伺候着。”
“太子本性纯良,又聪慧,只要是能给他个清静,老臣想来,他是可以自己想通的。”
眼前的房玄龄,是自己目前最信任的人,李世民凝视着他,而房玄龄也在回望着他,那目光充满着真诚,充满着热切。
两人相识以来,房玄龄就从来都没有变过脾气,总是那样殷勤的为他人着想,在纷乱的局面之中,捋清线索,找到正确的解决方案。
没有一片赤诚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他轻轻颔首,算是认同了他的想法。
是啊!
现在也还不是时候,再给承乾一次机会也未尝不可。
然而,现在他还不打算马上就把他放出来,这么多年以来,承乾这个储君做的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这样的顺当,让他都失去了危机感。
让他认为,不论是做好还是做坏,这皇帝的宝座,都一定是他的,这样他还怎样成长?
遥想当年,自己谋夺大位的时候,是怎样的殚精竭虑,运筹帷幄,每天每夜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能在劣势之下赢得大位,那样的辗转反侧,承乾不说是经历过,估计连想也没想过。
不能让他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世民相信,只有遭遇困难,才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能力资质,更重要的还有本性。
玄龄说的没错,承乾这个孩子,自从当上了太子,就被保护的太好了,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还一下子就走到了高位,几乎没有费吹灰之力,这样的孩子,哪能体会到求而不得的痛苦?
哪能因为自己的不成器而内疚愧悔?
他琢磨着,除了幽禁之外,他还要再给承乾一些教训,让他好好反省自己。
一边是李世民绞尽脑汁的在想着给亲儿子挖坑,一边是房玄龄揣着袖子,不停想着退路。
眼神不时飘到李世民的身上,见他陷入了深思,房玄龄倒是松了口气,心中默念,不要注意我,快放我回家。
身为近臣的悲哀有的时候就在这里,你距离皇帝越近,皇帝向你倾诉的就越多。
时间久了,界限就开始模糊。
尤其是今天的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正是属于在界线上游走的。
太子成不成才,能不能堪当重任,这既是朝政,又是天子的家事。玄龄辅佐李世民也十几年了,自诩经验丰富,应对灵活,几乎已经是可以宣布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面对这样的话题,依然还是感到很头疼。
若是能躲避的话,玄龄真的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李承乾是什么状态,李世民心里明镜一般。
以他的聪明睿智,还能看不出李承乾还能不能成大器?
然而,就是在这种你懂我也懂的氛围之下,李世民还依然要把这些家事摆到明面上,让房玄龄他们来评判。
这事你能怎么去评判?
就算是玄龄这般亲近的,强干的大臣也是不知所措。
说的轻了,就像刚才,李世民还在气头上,你却和他说什么李承乾只是个孩子,往后还大有作为。世民不但不感激你还会埋怨你不说实话,是耍心眼,故意欺瞒他。
可说的重了,到底人家是父子,他们这些大臣就是再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也终究是外人。
你在这里义愤填膺,说承乾无能,李泰狡猾,世民在气头上的时候,可能还会和你一起去骂他。
可转过头来呢?
不用怀疑,就算是李世民这样的明君圣主,也没办法在亲情问题上保持完全的公正客观。
等过一段时间,他的气也消了,李承乾呢,好好的把他那条招摇的尾巴藏好,他们就又会和好如初。
而当时怒骂亲儿子无能的这些大臣,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纵观历史,前朝时候,不是没有这样一腔热血的傻瓜蛋,自以为是为了江山社稷,行的正坐得端,可说到底还是在被当枪使。
下场没有一个是好的,玄龄纵横朝堂二十载,最擅长的就是谋略,怎能看不出,所以,每每面对这种问题,他都是提起百倍的精神,小心作答,生怕答错一个字。
饶是如此,还经常说错话,让他冷汗直冒。
归根到底,今天又遇上这种糟心事,都是萧瑀的锅。
这个老头子,这一卷的誊录早就已经做好了,可他呢,却托称自己年岁大了,阴天腿疼,死活也不肯进宫。
终于成功的把锅扔给了玄龄。
第二百七十二章 房二的闪光点
结果呢?
玄龄等了整整一天,这天上真是万里无云,连一块乌黑的地方都没有,哪里有要阴天的迹象,这才意识到,又被这个老狐狸摆了一道。
要说这朝廷上最狡猾的大臣,当属宋国公萧瑀,仗着自己体面的出身,在朝堂上他可没少乱搅和。
就在昨天,在商量谁来进宫呈送卷册的时候,萧瑀忽然抚摸着膝盖,艾艾诉说,什么他如今已经年逾古稀,渐渐力衰体弱,就这条腿啊,那膝盖肿的像拳头般大小,已然罹患了老寒腿。
现在这条腿疼的要命,相信明日就要落雨,大家都多注意着点。看似是关心同僚,其实是在推脱责任。按照人人有份的原则,驻守凌烟阁的几位重臣,都要轮流进宫去呈递卷册。
这是个苦差事,人人都知道,全都避之唯恐不及。这不,这次正是轮到了宋国公。
对此人的阴险狡诈,玄龄早就有了解,他就知道,这个老头子不会自己乖乖的进宫面圣。
这个人啊,他就是活的太滋润了,这也没办法,谁让人家命好呢?
轻而易举的就能有官做,还一上来就是大官,官当的不高兴了,罢官也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关键是,在隋末丧乱之时,还一下子就看清了局势,站稳了李唐。
这一下子,又平稳上升为国公。
别看他自己把这个国公的身份看的比较淡,可这是很多人奋斗了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差事。
自从李世民当政,他的日子虽然没有以往那样滋润,毕竟,李世民不是个喜欢养闲人的君主,就像萧瑀这样的自在闲人,要想保持存在感,只靠吃酒玩乐是不行的,总也得自己找点活干。
说到萧老爷子能胜任的活计,这不是又送到眼前了,作为前朝皇族,那些前朝的典故,还有谁能比他知道的更多。
这一下,老爷子的差事算是找到了,他见天在凌烟阁里读书写字,倒也合了李世民的心意。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人也舒畅了,终于不用再听萧瑀那些奇谈怪论,之后被气的鼻孔冒青烟。
萧瑀嘴巴不饶人,年纪一大把,还小气的要命,李世民比他小三十岁,也是时常对他无可奈何。
惩治他吧,没有必要。他这人虽然嘴巴坏,讲话不中听,可也不犯原则性的大错。
更何况,萧瑀已经七十多岁了,是自己父亲辈的人,对于他,李世民还是忍让居多。
萧瑀对李世民避而不见,这真是一项对大家都好的事情,不过,皇帝陛下的耳朵清静了,各位同僚可就被彻底拖累了。
看着比自己还大十岁的萧瑀,在眼前哼哼唧唧,房玄龄就明知是个锅,也还得接下来。
可是接了这个锅,玄龄还是有幻想,或许,萧瑀也不是说谎,或许,明天真要落雨,让萧瑀呆在家里,还算是做善事了。
如今,面对昏黄的天空,他只能让天长叹,这天都快黑了,大雨在哪呢!
当他回到梁国公府,坐到了饭桌前,郁闷的心情还没有平复。
老卢等了他半天,才见他回来,热情的把他迎了过来,却见他几乎没吃几口菜,不免气愤。
“老头子,你怎么不吃啊!”
“难道,陛下又给你脸色看了?”
卢氏偏着头,小心的试探,夫妻三十载,卢氏对他太了解了,知道他是个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人,如今,能让他板着脸,连饭都吃不下的,就只有李世民。
伴君如伴虎,卢氏虽然是当家主母,却并不是没见识的闺阁女子,房玄龄的亦步亦趋,她完全能够体谅。
这个梁国公,外表看起来有多么体面,这心里就有多憋屈。很多话也不能说,很多事也不能痛痛快快的做。
所以,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老卢才面对李世民也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是为丈夫出了一口恶气。
而今天,她也听说,老头子又进宫面圣了,想来,能让他顶着这样的黑脸的,只有李世民了。
老房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笼罩全身。
“别说了,吃饭吧。”
他越是这样说,老卢就越是放不下心。
放下了碗筷,直言道:“老头子,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老毛病改不了,总是把话憋在心里。”
“你也不怕憋出病来!”
她凌厉的眼光,时刻追随着房玄龄,大有你不说,今天就别想下桌的意思。
玄龄无奈,终究,最了解他的人,还是妻子。
正是心里也堵得慌,便松了口:“我只是感叹,二郎也没有那么不堪,以后要对他好一点。”
“什么?”
“老头子,你怎么又扯上二郎了?”
老卢立刻警觉起来,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直看遗爱不顺眼的房玄龄,忽然说出这样温柔体谅的话,这正常吗?
这绝对不正常!
“你想干什么?”她一心以为,房玄龄又是想起了什么幺蛾子,打算拐弯抹角的找茬。
玄龄苦笑道:“夫人,这一次,老夫是真的想通了,我们的儿子,个个都是好样的。”
“不管是遗直还是遗爱,都还是可以培养的,说不定以后就会有作为,我们还是要有耐心。”他看着夫人,诚恳的说。
说到底,孩子们能有这样的资质,还是多亏了卢氏,都是她教子有方,才能让性情完全不同的孩子们全都可堪教育。
尤其是房遗爱,别看平时纨绔无度,惹是生非,可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太过激的行为,也没有伤人性命,据说,在秦楼楚馆里的表现,也并无过分轻浮之举。
平时,房玄龄虽然痛恨他不务正业,可两相对比,寄托了父亲更大期望的李承乾,不是更加无药可救吗?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就像他在御前和李世民所说的,他能够理解李承乾的困境苦处,可心里,他根本不认同。
如此不成器的太子,虽是如此,可若是明日把他换下来,他也绝对不会答应。
既是如此,他还不努力上进,站着位置,不干正事。这样的行为,真真令人不齿。
与他相比,顽劣的房遗爱都算是有救的了。
“玄龄,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我早就说了,遗爱这孩子,他只是没开窍,显得顽劣。”
“你看,近来他在家里舞刀弄枪的,还看了不少兵书,不是非常有想法的吗?”
“我想,遗爱生性勇武,本来也不适合做学问,若是他有意愿,以后做个武将,也不会错的。”
“是啊。”
“你说的也有道理。”老房握住妻子的手,用力的按了按,说到底,没有什么比夫妻同心更加可贵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三章 趁热打铁
行走朝堂多年,近来房玄龄也发现,李世民的性情渐渐有些改变,变得有些虚弱,有些不可理喻。
虽然表现还并不明显,可敏感的房玄龄还是凭着多年以来的辅佐经验,察觉出来了。
向上追溯,这一改变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或许,就是从长孙皇后去世的时候开始,英明神武的李世民,除了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在情感上面缺少了慰藉。
房玄龄看着妻子,虽然她早已不如年轻时美丽优雅,然而,在他的眼里,她依然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夫人,二郎最近都在做什么?”
“怎的想起练武了?”
老夫妻握着手,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开始聊家常。
说起房遗爱突然上进,玄龄朝务繁忙,也没有时间去仔细探究,猛然提起来,还真是有些好奇。
这个一向性情闲散的孩子,怎的忽然想起练武来了?
以往他也喜欢动拳脚,可那些都是小时候练的瞎把式,根本不能在战场上使用。
而这一次,听说他还真是在认认真真的学习武艺,实在是吓了一跳。且听得卢氏说,这孩子近来还在研习兵书,这就更令人震惊了。
就他?
能看得懂吗?
一提到遗爱,卢氏就喜上眉梢,说来,这父母在子女之间也是有偏爱的。
相比循规蹈矩的房遗直,别看房遗爱不成器,可卢氏还是偏疼他的。以往都是碍于房遗爱实在是拿不出手,所以也不敢在房玄龄面前给遗爱说好话。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甭管练的如何,反正房遗爱是已经开始干正事了,毕竟他现在还小,只要开始努力就不算晚。
她略顿了顿,只道:“原因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他还请了正经的武师,操练身形步法,又看了不少兵书,虽然不见得个个都能精通吧,但这总是件好事。”
“这还是其次,我还有一项更重要的发现,”老卢故作姿态,果然吊起了房玄龄的兴趣,他侧过头,笑道:“什么发现?”
老卢噗嗤一笑:“半个月了,二郎操练武艺,研习兵书已经有半个月了!”
房玄龄心下一沉,哦,这还真是个重大发现。
“这半个月来,我在后宅看的很清楚,二郎没有一天是停了练武的,读书也没有落下,全是认认真真的在进行。”
“也很是听从那些师傅的话,这些以往都是想都不要想的。就二郎那副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最是没有耐心,心血来潮是常有的,可从来都坚持不了三天。”
“这一回都已经坚持半个多月了,这就说明,孩子真的是变了。”
听了这些话,老房心有戚戚。
老卢这人虽然对遗爱有些偏向,可从来也不会撒谎,这样看来,遗爱确实是长进了。
“没想到,这一次他能坚持这么久。”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引到正道上来的,若是让我知道了,一定要重重的谢他。”
夫妻两人依偎在一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卢氏又道:“玄龄,最近若是有时间,也多和遗爱亲近亲近,给他点鼓励,他还是听你的话的。”
“况且,他现在也很勤力上进,恐怕也在等着你能夸奖他几句。”
“我平时对他很严厉吗?”
卢氏语塞:“难道,不严厉吗?”
玄龄深思片刻,以往他还真的没有感觉,总觉得,父子之间和母子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就是应该严肃一点,现在想来,或许是他错了。
“我觉得我已经对他够宽容的了。”
“你呀,别看遗爱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心细的很,他就是个孩子,哪有孩子不想父亲夸奖的。”
“每次见他,你就知道板着个脸。”
“这样孩子怎么能亲近你,当然要怕你。”
“是吗?”房玄龄捋着胡须,陷入深思。
老夫一向是待人谦和,怎的会整天板着脸,还是对自己的亲儿子?
他不能相信,可想到房遗爱每次见到自己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那眼神都不敢直视,总是看向别处。
父子之间很少有亲切友善的相处,或许,老卢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夫人,善和坊的那小子,还在和二郎来往吗?”
想到上一次父子二人和谐相处的时光,沈安的脸就在眼前晃。
是啊,上一次两人笑呵呵的说话,还是在东朝堂的时候,为了化解沈安的危机,房遗爱才带着他独闯东朝堂。
现在想想,遗爱这个孩子虽然鲁莽,可确实是个讲义气的人,想想那日东宫,面对自己的玩伴尽数被铲除,李承乾连个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相对比,遗爱比他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卢氏沉思片刻,才道:“应该还有。”
“那小郎君人也爽快,心思也活络,我看,二郎和他一起,没有什么坏处。”
“没想到,你对那小子的印象还挺好的。”这是老房的真心话,老卢一向对人比较苛刻,对小后生的评价也不高。
却没想到,她对沈安这小郎君还能有这样高的评价,按说,他们也只有几面之缘,上次在房府宴请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出老卢对沈安有特别优待啊。
现在怎么转变的这么快?
“沈安那孩子究竟有什么好?”
“以至于你们都一个劲的夸他?”玄龄看向妻子,示意道,尤其是你,一向这样口冷,怎的会这样夸他。
“玄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前些日子,我亲自到沈府,去见过他一面。”
提起这件事,老卢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玄龄瞪起了眼睛,完全没想到。
卢氏不是闺阁女子,办事也从来都是有分寸的,房玄龄没有拦着她的意思。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促成了堂堂梁国公夫人去到九品都水谒者的府宅里去探望。
“见谁?”
“沈安吗?”他惊问道。
老卢猛点点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提起过,之前高阳公主打发给二郎的那小妾淑儿,我看着甚是烦心。”
“一开始,我是想给陛下写奏疏把这件事给搅黄了的。可后来,你又劝我,二郎也表现的对那个女人不是那么感兴趣,我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后来,我发现沈安这孩子,人也机灵,还生的一表人才的,就起了个坏心,心想,若是能把淑儿指给他,让他们两个成一桩好事,或许也不错。”
也不错?
房玄龄的脸色都扭曲了,夫人啊夫人,你的脑子是什么做的?
一天到晚的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第二百七十四章 李佑到访东宫
淑儿那可是高阳公主指给二郎的,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那就意味着,淑儿来房府,肯定是得到了李世民的同意,就这样身份特殊的女人,卢氏居然还想推荐给沈安,她真是疯了!
幸好现在淑儿是自己回去了,要不然,按照老卢的操作,非得惹出大祸不可。
“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你可知道,淑儿并不只是高阳公主指给遗爱的,她来,也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把这样的女人介绍给沈安,你这就是在害他!”
见他一副痛心疾首状,卢夫人连连道歉:“我知道,我后来都想明白了。”
“你先别急!”
“我能不着急吗!”
“你可知道,这事要是被捅到陛下那里,我们全家都要倒大霉的!”
他气的连咳了好几声,老卢连忙替他揉背,给他顺顺气。
“你不必如此,那沈郎真是个有分寸的少年,根本就没答应,再者,我也没有和他明说。”
“我到他府上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有没有娶妻的意思。”
“要说,这事本也是我考虑不周。”
“只看着沈安也十四了,该是定亲的时候,可身边连个能张罗的人都没有,不免有些怜惜他。这才鬼迷心窍的想撮合。”
“不过,我那日去沈府只是去试探一下,没有直说,我看沈安那意思,是根本没有考虑,所以也就作罢了。”
“现在淑儿也回公主府了,我们的危机也解除了,我不会再做这样的糊涂事了。”
听到她这样说,房玄龄才终于消了气。
“你也真是糊涂了,你也不想想,他父亲沈全故去还没有三个月,他怎么可能考虑婚娶之事。”
老卢恍然大悟:对啊!
要不说那天见面,一提起这事,沈安的脸就像是吃了土一般难看,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我还真是唐突了,过两日,让二郎去看看他,好好赔个不是。”卢氏诚恳道。
老房挥挥手:“不必了。”
“我看,他们两个现在走的很近,经常混在一起,若是沈安介意,也不会给遗爱好脸色了。”
“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当没发生过。”
老卢连连点头,态度恭敬如小学生。房玄龄的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别看妻子这事做的鲁莽,可着实也给他提了个醒。自己的家传玉佩能够回到自己这里,也都是托了沈安的福。
要是没有他,他哪里还有和玉佩重逢的时刻。
以往都是想也不敢想的,他深知沈全对李世民的忠心,他绝对不可能把李世民赏赐给他的东西交给玄龄。
虽说,沈安和李世民的感情,绝对没有这样深厚,可他能够把玉佩让出来,也绝对是担着极大的风险的。
要知道,这事情要是被李世民发现,他们绝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要说危机也发生过几次,可都被沈安巧妙的化解了,不仅如此,他还从来也没有埋怨过房玄龄,也没有在李世民面前把他出卖,这样的担当,不是谁都有的。
想想他的年纪,他才只有十四岁,这样的沉稳心机,以后,这个青年的未来,可以说是不可限量的。
“夫人,沈安这个孩子,人品到底怎么样?”
“怎么样?”房夫人笑了:“当然是没的说!”
“办事又稳妥,又有容人之量,依我看,二郎最近这样上进,说不定就是受了他的影响。”
“我听二郎说,这个孩子最近在府里做了好几样试验,说是要尝试一些新东西,说不定以后对朝廷都有大用处的。”
“二郎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总好过以前那些狐朋狗友。”
老卢滔滔不绝的夸奖沈安,若是沈安有千里耳,听了恐怕都要不好意思。
不过,她的卖力宣传倒是对房玄龄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捻了捻长须,若有所思道:“既然夫人这样推崇他,我们也不好慢待了他。”
“老夫这就留意一下,故交好友里若是有合适的贵女,就给他撮合一下。”
此言一出,便是换做老卢震惊了。
什么?
知交故友?
合适的贵女?
老夫人我想给沈安介绍妻子,也只敢向公主的侍女那里下手,老房熟识的那些贵女里,哪里会有能看得上沈安的人。
虽说现在两家的关系走的很近,但不可忽略的是,沈安还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这样的人,贵女们会考虑吗?
但她也隐隐有一种预感,只要老房出马,这事说不定就有门。
…………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就算是一脑袋浆糊,只知道打架吃酒的李佑也明白的很。
是以,他现在才坐在赶往东宫的马车上。
太子现在正被禁足,这是皇城内外都知道的事情,虽说是被禁足,可李世民的本意也只是不让李承乾出宫,并没有禁止大臣们去探望他。
然而就是这样,一连五天,一向是煊赫热闹的太子东宫,却显现出了寂寥清幽之感。
几乎没有大臣敢上门做客,除了伺候的一干小厮婢女,李承乾就没有见过什么外人。
人是趋炎附势的动物,从这一点上就可以清楚的看出来,李承乾虽然一时糊涂,但也不是是非不明的人。
这几日的世态炎凉,也让他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人心似流水,真是善变。
于是,既然出不去,他也就不再蹦跶。
看来,这个世上能够倚仗的也就只有父皇而已,若是没了父皇的疼爱,就算是挂着个太子的虚名又有何用?
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命罢了。
太子老实,东宫一众随从也心安了不少。
就在几天之前,他们其中许多红人不是死就是坐牢,没有一个得了好下场的。
原本谁最擅长给李承乾拍马屁,陪他寻欢作乐,谁就能得了大好处,在东宫里横着走都没人管。
可现在,人人都噤若寒蝉。
别说是陪着太子玩耍了,只要能老老实实的把这差事当好,就算是恩德了。
谁也不能肯定,李世民还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再提出几个人来收拾。
若是李承乾不知悔改,继续玩乐,那他们的差事才真叫不好办,不哄着吧,小命立时没有。
哄着吧,谁知李世民哪天想起来,把他们又给处置了。
正是左右为难之际,李承乾居然夹起了尾巴,知道收敛了。
这简直是上苍垂怜,然而,这样的庆幸还没过几天,不速之客就再次惊扰了东宫的一池春水。
李承乾能经受住诱惑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兄弟交锋
正在李承乾百无聊赖的喝着闷酒的时候,车轮琳琳,铃铛轻响,昏昏沉沉的李承乾猛然惊起。
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他这个冷衙门居然还能有访客?
莫不是走错门的。
他才把酒盏放下,就见小太监何荣颤巍巍的奔进来,老实禀道:“太子殿下,齐王殿下求见。”
“齐王?”
“李佑?”
“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只说是来探望。”何荣灰着一张脸,谁也没想到,一向和太子不和的李佑竟会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到来,就连太子本人也是如此。
“快请进。”
甭管来人是谁,也甭管他想做什么,只要有活人敢来,李承乾就敢见。
光脚不怕穿鞋的,凭他是谁!
他迅速吩咐下去,准备一桌新的酒菜上来,再怎么说,李佑也是贵客,需得好好招待。
不止如此,就连他自己也跑到后殿去换了一身新衣衫。
他浑身酒气,酒液也撒的到处都是,他必须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应对李佑。
这是作为太子的威严,也是一个长兄的尊严。
至于小太监何荣,如今在东宫里的日子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弟弟何辉已经被送到了掖庭宫,虽然一时没有死,可终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他自己呢?
经了那一夜的惨剧,他惶恐万分,整夜难以入眠。一心等着自己的结局。
那结局是什么呢?
当然是死亡。
虽说人固有一死,可这样焦心等待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李承乾不知道,可何荣何辉兄弟对自己的身份当然是心知肚明的。他们两个原本都是魏王派到东宫的眼线,可两人商议了一下,终究还是觉得兄弟两人都为魏王卖命,实在是太不应该。
所以,最后决定,何荣就在李承乾身边老老实实当差,不做任何刺探消息的行为。
所有打探消息,传递消息的差事都交给距离李承乾更近的何辉。
何辉虽然被捉,可何荣却侥幸留在了东宫。可这样的好日子能有几时?
他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侍从是怎样被乱棍打死的,李世民打死这些人,只是杀鸡儆猴。
是完全的找替罪羊的行为,李世民会找替罪羊,李承乾就不会了吗?
不可能!
一旦他气不顺,便极有可能找别的太监宫女撒气。
何荣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这死亡却没有到来。李承乾虽然消沉,却没有惩治下人。
这样一反常态的行为,既让人感到欢喜,又让人感到恐惧。何荣只能是尽力克制,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已。
若是他无牵无挂,或许,他可以潇洒的自寻死路,然而,他还有弟弟,在确定何辉的生死之前,他绝对不会捐弃性命。
…………
与严阵以待的李承乾不同,李佑此行状态非常轻松,敢来,他就不怕会有任何矛盾冲突。
再者,李佑也有预感,现在的李承乾是孤立无援,自己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就算自己面目可憎,两人有深仇大恨,也能冰释前嫌。
好酒好菜都已经悉数端上了桌,李佑也不认生,径自找了个座位,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形势跟他判断的没有多大差异,李承乾给他的招待不错。
没过一刻,李承乾就走了出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还在受伤腿的困扰。
不过精神状态尚可,这倒是超出了李佑的预想。他从不讳言,自己这次过来,也有看笑话的心态。
想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嫡子储君,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倒霉样。
可现在,他不免有些失望。
太子端坐,面带笑容:“五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他斟了一盏酒,送到李佑面前,李佑轻松笑纳。承乾又道:“别怪为兄没有提醒你,为兄现在境况不佳,还在禁足期间,你现在过来,不消一时半刻的,消息就会传到宫里,你就不怕?”
李佑饮了口酒,笑道:“怕什么?”
“怕父皇误会你啊!”李承乾一向是个没有什么城府的人,就算经历了诸多波折,他的心机水平还是和别人差了一截。
至少,和他的亲弟弟李泰根本没有办法比。
到了这个时候,在李佑的面前,他居然还敢讲这样的话,他就不怕李佑转过头来,把这些话告诉李世民?
不,他还真不怕。
他也了解李世民的脾气,到底是亲父子,你若是唯唯诺诺拼命求饶,李世民会更加气愤。
可若是真的说点实话,只要不是特别冒犯,特别犯忌讳的,李世民都可以容忍。
这种范围以内的,李世民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会拿他怎样。
再者,作为储君,被禁足已经是极大的惩罚了,近期之内,不会有再严厉的处置,对这一点,李承乾还是有信心的。
李佑显然还没有想通,还以为李承乾是劣习难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再次举杯道:“既然大兄不怕,那有些事情也就好说了。”
两人客气的吃了几盏酒,又夹了几口菜,谈笑风生了一阵,没过多久,李佑就开始进入正题。
毕竟,能冒险来这一趟,也是为了办正事的,若是只吃吃喝喝,大可以选别的时间过来。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才道:“大兄此番被禁足,臣弟认为,根本就是父皇误会了大兄。”
“大兄或许有些失误,可说到底,也还是奸人作祟,这才让父皇动怒的。”
“奸人,你是说谁?”李承乾浓眉一挑,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还用说,我们都心知肚明。”只要李承乾能接这个茬,李佑这一趟就没白来。
“我不明白,你还是说清楚点。”
“啧啧……”
哎,算了,谁让他是大哥呢,就让着点吧。
李佑吃了一口菜,才道:“就是魏王,李泰啊!”
“大兄,那夜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肯定也想到了,这件事就是李泰那厮,在背后捣鬼。”
“要不是他跑到甘露殿去告状,父皇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父皇为何会勃然大怒,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李泰的挑唆,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了,看了他多少白眼。”
“我就不说了,既不是正嫡,又年岁稍小,可以忍耐,可李泰对太子殿下你呢?”
“恕我直言,魏王对待太子殿下,可当真不算是恭敬。”
第二百七十六章 揭发眼线
既然开了这个头,李佑也就无所顾忌了,开始自顾自的描绘自己的想法,而李承乾呢?
“他明明是魏王,又是弟弟,却从来也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过,他魏王府的排场是如何豪奢,我想,不必我说,太子殿下也全都知道。”
“他从来也没有畏惧过殿下,也从来都把兄弟看成是小人物。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想通了,与其任其做大,上位,还不如护卫殿下,坐稳太子之位。”
“要不然,以他的阴险个性,他若上位,我们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肯定个个都要被他铲除的。”
李承乾微微颔首,算是给慷慨激昂的李佑一点点鼓励,李佑立刻领会,继续说下去。
“这还不说,毕竟,父皇春秋正盛,也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可问题是现在。”
“看看李泰的这些作为,哪一个不是既阴狠又下作?大兄尽可以想想看,为何父皇能掐准时间,确实的就抓到了证据?”
“你的意思是说……”
“李泰在东宫有眼线?”李承乾狐疑的说出这番话,李佑差点当场晕倒。
他都被禁足多少天了,难道连这点事也没想到?
果然啊,母妃还时常嫌弃她蠢笨,真应该让她看看太子现在的样子,她就会知道,她的儿子还算是聪明的了。
“那是必然的。”李佑肯定的说。
“你知道是谁?”李承乾举着酒盏,逼近李佑。李佑吓得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
两人对视片刻,还未及说话。然而,李承乾突然的发言却让站在一边小心伺候的何荣吓得心都快掉了。
眼线?
这是吹了哪股妖风,李佑怎的想起提这件事?
他轻轻的瞥了一眼,生怕李承乾想起这件事来,那何辉,甚至是自己不都危险了。
好在经了李佑提醒的李承乾还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或许是刚才的酒醉影响他的脑力。
甭管李承乾究竟是怎么想的,自此之后,何荣的耳朵可就竖起来了,他们的每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其实与李佑他们想的不同,李承乾现在的状态是半信半疑的。他又不是傻瓜蛋,怎的会看不出他这东宫不是铁板一块。
李泰一定在府里布置了眼线,这是肯定的。可他并不想轻易把这件事挑明,一则是,很多人已经被父皇处置了,死了的人就算是被查出来也没什么作用。
总不能指望着他们去指认李泰吧,二则是,即便是现在活着的人,一部分在掖庭,他又不能出去查看。
所以,他才故意装聋作哑,权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实则,他也是在赌。
赌在东宫硕果仅存的这些小厮奴婢之中,仍有李泰的眼线。他没有撤换东宫的奴婢,也没有再进新人的原因就是这个。
让一切都保持在事发之前的状态,看似是他改过自新了,其实他是有自己的盘算。
他两手一摊,并没有处置其余的下属,若是其中还有李泰的眼线,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李承乾认为,李泰一定会再次启用眼线。
毕竟,安插进来一个眼线着实不容易,只要没被发现,就完全有再次使用的可能。
再者,只要李承乾一日还在太子的位置上坐着,李泰就需要东宫的消息,他不会放松对李承乾的监视的。
然而,李佑的几句话,可以说是把东宫的一池春水彻底搅乱。
他这一嚷嚷,谁都知道东宫是有李泰眼线的了,这就等同于打草惊蛇。
真正的眼线就会蛰伏起来,一段时间内是不会行动的了。
啧啧,真是一个惹祸精。
他瞅着李佑,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过,李佑今天的谈话还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还真的是来投诚的,至少是求合作的,更可笑的是,原来就连他这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儿都已经看出,李泰在东宫是有眼线的了。
他的消息渠道是什么?
他究竟又知道多少?
李承乾也是好奇的很,干脆装作痴傻样,开始套话。
“说说吧,眼线到底是谁?”
“你既然这样笃定,肯定心里已经有数了,不妨说说,也算是帮我的忙。”
“是她?”他抽起身边的手杖,摇摇一指,手杖的另一端,正是他的贴身婢女,名叫荷翠的。
荷翠吓得,登时扑倒:“没有!”
“太子殿下,奴婢没有!”
“奴婢冤枉!”
她伏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李佑看了都心疼的要命。
李承乾嘿嘿一笑,手杖一划,又指向了何荣。
“还是他?”
何荣浑身涌起战栗,好像遭了雷劈一般。
他该怎么办?
怎么表现?
手脚、心脏、甚至是嘴唇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两眼愣怔着,仿佛是失了智。
“没……”
他哆嗦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心里有鬼,也根本做不到义正言辞的否认。
双膝坠地,只知道伏在地上。
在手杖没有指到的远方,更多的小厮、奴婢已然是抖如筛糠,人人自危,不知道身边的哪一个人是魏王派来的,生怕他们连累了自己。
更有甚者,竟然出现了一阵恍惚。好像觉得自己都和魏王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
发现一众下人全都噤若寒蝉,成功受到了威胁,李承乾很满意。
李佑呢?
原本是来求和的,却没成想,李承乾竟然演了这样一出。看他那晃晃悠悠的样子,看来真是醉的不轻。
难道,他挑错了日子,选错了话题?
就李承乾现在这个状态,喝的晕晕乎乎的,他能记住今天说的话吗?眼见着李佑闷头吃饭,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李承乾揣度,他应该是怂了。
呵呵,挑起事端来,现在还想缩回去。
哪有那么容易!
他撑起身子,晃荡到了李佑的桌前。
执起手杖,敲了敲他的案台。
“说啊,眼线是谁?”
发现势头不对,李佑就在想着如何能尽快离开,然而,李承乾还是缠住了他。
李佑抬起头,李承乾阴鸷的目光就迎了上来,他探着身子,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他。
李佑无奈,只得堆笑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诚心诚意的过来,要是知道,早就告诉你了。”
“我不过是有这么一个怀疑,所以就想给你提个醒,怕你再被奸人蒙蔽。”
“真不知道?”他把手杖放下来,稍稍缓和了局势。
“当然,那还有假。”
“我骗你做什么,再者,你想想看,这些奸人整日里在你眼前晃,你都察觉不出,我如何能知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达成合作
李承乾瞪圆了眼睛,心中更气。
既然不知道,你来费这个话做什么,这不是搅扰本太子的布局吗?
若是那奸细还在和李泰联系,这消息不就走漏了吗?
却也只能先把这个话题放下,总不能让他说的更多给李泰做嫁衣吧。
“太子殿下,你一定要相信臣弟,臣弟真的是为了你着想,才这样说的,只是,我也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的,并不知道真正的眼线是谁。”
“这事,要是想调查清楚,还得从长计议。”
李泰连连求饶,诚惶诚恐的样子,李承乾也让了一步。只要能把他安抚住,承乾并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祚纠缠。
“怎么个从长计议的法子,你说说看。”他拿起一块羊腿,递给他,李佑惶恐着接下来。
李承乾忽然发怒,还疯疯癫癫的,还真把他吓得够呛,他低头缓了好一会,才有些找到了感觉。
“太子殿下,要说这从长计议呢,自然是我的一些想法,还都仅止于想法而已。”
“若是殿下下定了决心,我才敢说出来,要不然,这样的话题,还是不要挑起更好。”
“下决心?”
“下什么样的决心?”承乾明知故问,把头伸向李佑,李佑会意,轻轻附耳说道:“当然是扳倒李泰了。”
承乾咧嘴一笑:“你原来也存着这个心思。”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愿意联手了。”李泰探问道。
他今天冒险过来,等的就是一句话。承乾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接着说。”
接着说,那好吧,我就接着说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李佑也深知这一点,只得循循善诱。
“要想扳倒此人,只靠太子一个人是不成的,现在,魏王在父皇那里是最得宠爱的,说句太子不爱听的话,那份宠爱,就连你我加一起,也追赶不上。”
李承乾长叹一声,眼神瞬时就暗淡了一些。
“若是没有那一晚的事情,一切都还好说,可现在你被禁足,不得外出。显然,父皇的气,一时半刻是消不下去的,这种情况下,他会越看魏王越顺眼,他做什么事都会受到父皇的喜爱,他又惯常是那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样子。”
“太子可知道,那魏王已经向父皇进言,要编写括地志,父皇已然应允,并且许诺要人就给人,要物就给物,全力保证他的编写工作。”
“太子殿下,这样的事情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这朝廷上所有有能力的大臣,不就都要流向他那边去了。”
“太子殿下,你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吗?”
“若是事情真的这样发展,殿下又将如何自处?”
“恕臣弟直言,臣弟尚有退路,俯首称臣罢了,可殿下你呢?”
“你又能怎么办?”
声声质问让李承乾心有所感,李泰长期骑在他的头上,夺走了父亲的宠爱,抢走了他的光环,又在朝臣那里获得了那样好的名声,人人都夸他有才学,有能力。
好的都是他的,背锅的永远都是自己。
身为储君,他无法和英明神武的父皇相比,终日生活在他的伟大的光环之下,李承乾心情越来越郁结。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同样的一件事,人家稍稍一用力就全是称赞,可轮到自己,无论你如何努力,如何存了善心,到最后,永远都得不到好处。
故而,李佑的话,深深的打动了他。
若说就在刚才,他举着手杖各种表演的时候,他还根本不相信李佑,而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
是啊,不得宠的皇子,心里的想法总是差不多的。
李佑的话,既是为了说服自己,也有些真情实感的成分,承乾能够看出来。
他顿了顿,这才开了口。
“我当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身为太子,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一摆的。
李佑表示理解,今天能来,他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李承乾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打压李泰,甚至是将他连根拔起,其他的小事都可以先放下。
“太子殿下,我们都是兄弟,殿下贵为嫡长,还要受魏王的气,为你鸣不平而已。”
承乾抚须,瞥眼瞧着李佑。
眼前的李佑,在兄弟之中一向是最为孔武的,说话办事从来都不动脑筋。
这一回怎的反应的如此机灵?
近来他日日关在东宫,外面的好多事情也不晓得,难道,这小子开窍了?
李佑开窍对于李承乾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承乾笑道:“齐王,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为我着想,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大兄,你又笑话我,我是真心的为你打抱不平。”李佑凑过来,在李承乾的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若是你真有意愿,打掉李泰,我愿意出一份力。”
“出力?”
“你能出什么力?”李承乾上下打量一番,轻蔑道。
“是真的为我出力,还是自己也揣着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话不要说得这样直接嘛,李佑努努嘴,这样还怎么让人把话题继续下去。
李佑抹了把汗,心中着实不满。
也就是现在,他有求于他,要是换做以前,以他的脾气,早就拂袖而去了。
“大兄,你怎的能这样说。”
“我非嫡非长,这太子的位子,说什么也轮不到我,别说是我,就是三哥也没希望的,这我早就知道,你又何必挖苦我。”
呵呵,还知道自己没希望啊!
真是不容易,终于开始上道了,承乾倒了杯酒,递给李佑,李佑欣然接下,一饮而尽。
李承乾也自斟了一盏,两人同时把酒杯端起,笑容和煦,有了这杯酒,这联盟就算是达成了。
“你既然这样有心,不妨说说想怎么做?”
李佑嘿嘿一笑:“这个嘛,只要殿下能够答应和我联手,办法不就多得是了。”
承乾颔首,一时不再言语,都在谋划着未来。
…………
辰时初刻,浩浩荡荡的马队按时到来,为首的仍然是李世民身边的大太监徐良。
前些日子各种事情实在是太多,让精力充沛的沈安也处于一种满负荷工作状态,该干的差事,都有些程式化了。
这次看到徐良,恍然间觉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和他闲聊了,这可是件大事。
要知道,对于沈安来说,徐良是难得的消息渠道。有了他,李世民那边的动态,总能掌握一些。
第二百七十八章 善意提醒
沈安可以对天发誓,他探听消息,绝对不是为了什么肮脏龌龊的目的,只是为了自保。
如今,他在李世民面前,绝对是个尴尬又特殊的存在,要说官职,自然是最末流的。
可要说和李世民的亲密程度,沈安自觉已经是能排的上号的了,至少,比五品官员在李世民的面前晃荡的时间长。
这样频繁的接触,沈安并没有任何不快,毕竟,他的目标是赚钱,能和当朝皇帝多接触,才能赚更多的钱。
不过,这只是向好的想法,作为一个时常要在李世民身边出现的小人物,他的朝堂经验太少,看人的水平也有限,尤其是察言观色的能力,更属末流。
要是不多多获得一些情报,哪一天说错了话,办错了事,那可就不妙了。
小太监们加紧取水,沈安呢,把徐良邀请进了小院,两人坐在凉棚底下,悠然的品茶。
现在正值盛夏,即便才是辰时初刻,日头已经升了上来,有些热了。徐良喝了茶,又看了看凉棚木架子上缠绕的葡萄藤,笑道:“没想到,沈郎还有这等情致。”
“这凉棚搭的很漂亮啊!”
沈安笑笑,这徐公公也很有意思了,这不就是普通的凉棚吗?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之说。
“承蒙徐公公夸奖了。”
“沈郎,你那兵器改进的如何了,前些日子,我听陛下还提起了,陛下还一直惦记着呢!”
“要是能快点就尽量快点,你不是说这是克敌制胜的法宝吗?”
“别看现在四境安稳,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起战事,到时想用又用不上,你可就难办了。”
沈安心下一沉,却没想到,徐公公会首先提起这件事。
徐良的提醒来的很是时候,要不是他提起这件事,沈安自己都快忘记了。
近来,他只顾着研究药酒,炸弹这一边,确实是有些懈怠了。
原来,李世民还惦记着呢,可问题是,改造炸弹,提高生产力,绝对不是随便就能搞出来的。
看来,许多事情都要加紧办了。
“多谢徐公公提点,我这都记着呢,只不过,原本我是想研制好了药酒,把药酒和炸弹一起带进宫,讨一个好彩头。”
“若是陛下着急,我就把药酒这事先放一放,加紧炸弹这边的研制。”
“嗯……”徐良点点头:“你知道这件事就好。”
“到了御前,注意点言行,现在陛下很是喜欢沈郎,不过,你也得注意着点,千万不要惹了陛下不痛快。”
沈安垂首连连:“是,我记得了。一定小心。”
徐良的这番话,倒是让沈安感慨万分,虽说历史剧里的太监,总有些性情怪异的,可到了真实的历史之中去看一看,到底还是平凡的人多。就算是太监,只要能正确面对,摆正心态,也并不会变态。
尤其是徐良这样的,跟在明君圣主的李世民身边,徐良的眼界、性情比一些大臣还要宽广几分。
或许他只是随便一说,可这样的话,至少也表明了他不想让沈安倒霉。他沈安是谁?
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属于没名没分的阶层,可就是这样的人,徐良还能够倾心指点,没有一颗善心是绝对办不到的。
沈安不停道谢,徐良亦开怀。
这个小子,这样知进退,他果然没有看错人,以后必有大发展。从这个意识上来讲,他这也是给未来投资了。
“沈郎,你说的药酒是什么东西?难道,也是你自己特制的?”徐良拢手,颇有兴趣。
“原先我也见过一些药酒,多是治跌打损伤的,你这药酒是怎么个用法?”
“这个嘛……”沈安呵呵一笑,故弄玄虚。
心说,这东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现在就把用法告诉你,怎么能成。
只得故作姿态:“药酒确实是我自己特制的,不过,因的酿酒也需要些时间,所以现在还不能把用法说出来。”
“到时候,徐公公一见,就全都知道了。”
徐良道:“没想到,对老奴你还要保密。”
怕他误会,沈安连忙摆摆手:“公公说笑了,我怎么会和您保密,不过是想再把方子弄得更好些,不想现在就丢丑。”
徐良笑笑:“怎么会丢丑呢!”
“沈郎一直办事严谨,又周全,哪会有丢丑的可能,你太多心了。”
“不过,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不想提前泄密,想给自己讨个好彩头而已,罢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只是有一点,”徐良敦厚的脸上,忽然现了严肃的表情。沈安瞬时紧张起来。
目光炯炯的盯着徐良,注视着他接下来的说话。
见他紧张起来,徐良这才开口:“过些日子进宫,就算是有晋王殿下在场,你也千万不要提太子的事。”
哦,太子的事,太子出什么事了?
沈安的脸上表情忽明忽暗,小眼珠子转个不停,徐良知道他肯定在做各种想象。
遂安慰道:“沈郎不必过虑,你也不必问太子发生了什么事,老奴不过是提醒你,在陛下面前不要提起太子的名号,最近,陛下和太子闹了一些矛盾,你不是朝廷大臣,很多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知晓,可又要时常到内宫行走,恐怕言多语失,这才提醒你一句。”
“不要想得太多了。”
“是是是,多谢徐公公挂怀。”沈安心中腹诽:徐公公,你要是不提这事,我也不会多想,可你提了,让我怎能不多想。
徐公公把要传递的话全都带到了,便欣然离去,送走了他,沈安关闭了院门,跌坐床上。
什么造炸药,酿酒水,都被他放在了一边。
他想着真正关心的,只有李承乾的事情。
矛盾,这是徐良的原话,想来,他肯定不敢把朝上的那些秘辛全都告诉沈安。
毕竟,这些事情和他沈安也没有丝毫关系。然而,就是这样短短的几句话,却拨动了沈安的心弦。
按照历史发展,现在还远不是李承乾倒台的时候,他这个太子之位还可以安安稳稳的当几年。
然而,徐良的态度又让人浮想联翩,难道,只在贞观十一年这个好年景里,李承乾就已经开始不招李世民待见了吗?
这人可真是个蠢材啊!
蠢得要命!
就连沈安这样的小少年也不禁对他破口大骂,百二十年也没见过这样愚蠢的人。亏得他李承乾还是李世民的嫡长子,那样好的基因,怎的就生出这样不成器的男人。
第二百七十九章 女冠
沈安遥想那些历史记载,李承乾开罪李世民或许正是从他宠幸男子开始。
要知道,这对于英明一世的李世民来说,绝对是重磅打击。
李世民纵横疆场多年,绝对是正经的直男,喜好女人的范围极广,什么人妻、贤妻甚至是小娇娘,应有尽有,唯独不好男风。
在李世民看来,这男子若是好了男风,那绝对就成不了大器了。
万般皆可忍,唯有这件事,李世民是断断忍不了的。
然而,就是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还偏偏就要去搞男风,这不是硬要往钉子上碰吗!
说李承乾不济,真是一点也不冤枉他。不过,若是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动摇,想来,其他的皇子也该蠢蠢欲动了吧。
眼前闪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一脸奸诈像,还经常假笑。
那人,不就是魏王李泰吗?
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猎手,如今也该放出自己的利箭了。不过,且让他去蹦跶吧,他怎能预料,自己也是个炮灰的命。
在这样重要的历史节点,沈安并不介意稍稍搅一搅浑水,让局势更加混乱一点。
…………
这个世道真是要乱套了,没想到,太子的情势竟然急转直下到了这样的地步。
沈安虽然无法知晓太子现在处境如何,可徐良送来的消息也给沈安提了个醒。
能让李世民勃然大怒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看来这手术清创的大事,还是要先放一放,以免步子迈的太大了,扯到了蛋。
他把盛放炸弹的宝箱再次搬到场院里,打开箱子,一方面让这些炸弹晒晒太阳,好好透透气,另一方面,想象着改进的办法。
要说炸弹的威力,以目前的工艺水平,沈安已经做到了最好,毕竟黑火药不能和现代的tnt炸药之类的相提并论。
可作为冷兵器时代的炸药,也是够用的了。
可以改进的地方在于,工艺标准化。沈安目前制作的炸弹都是纯手制的,就说他自己做出来的炸弹,质量都是参差不齐的。
这样的成品拿给战场上的战士,不得不说还差得远。当务之急是他这个首创者要将手艺锻炼的更加熟练才是。
另外,为了弥补黑火药火力不足的缺点,炸弹里面就要增加一些花样。排除陈湘出的那些坏主意,三棱钉之类的,是完全可以放入炸弹之中的。
再者就是引线的改进问题。
沈安现在使用的引线,完全是纯正的棉线,虽然可以点着,但引爆的效率有限。
这里也还有改进的空间,更重要的是,在大唐这个时代,手持炸弹的射程终究还是有限。
以沈安的能力又做不出大炮,用机械推动力把炸弹推射出去,于是,只能因地制宜,另寻他法。
沈安拿出几张薄纸,将纸张剪成一片一片的,搓成条,想象着,到底是棉线引线更好,还是纸质的引线更好。
砰砰砰……
他正在沉思,却听得院门哐哐的响起,听那声音,透着焦急和不耐烦。沈安思忖,既然还能拼命敲门又不说话的,八成不是房二。
要是他,早就踹门就进了。
起身相迎,阿钱也正进来报信:“郎君,萧小郎君来了,还有陈道长。”
“陈道长?”
“他来做什么?”
对萧显的来访,某人早就见惯不惯,十天半月的,他要是不来才奇怪。
不过加上陈湘,这事情可就麻烦了。从表面上看,陈湘比他还要年长几岁,仗着自己是个道士,整日里也不知道干点正经事,听萧显念叨,陈湘十六了,连个亲事都还没定下来。
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找个小女,谈情说爱的,多好。非要天天和萧显这种小孩子混在一起,听他的指挥,这肯定是脑子有病。
这绝对不是沈安的妄言,虽说陈湘是个道士,可大唐也绝对不会禁止道士娶亲。尤其是他这样的世家子弟,绝对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
不过,来了就来了吧。
总不能不接待,萧显和陈湘,一前一后的进门,萧显一头就扑到了沈安的身前:“沈郎,又做什么好东西了?”
“嚯,又是炸药啊!”
“这次又想出什么好点子了?”
就像萧显这般嗅觉灵敏的小孩,才一进门就发现了目标,眼见着那巨大的宝箱,里面盛放的正是自己熟悉的东西,还不赶快问问。
沈安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怎的只要想起做点正经事,就总有人来打扰,要是没有正经事,闲的抠脚,也没有一个访客。
这真是老天爷在给他设障碍,萧显柔柔笑着,沈安抚着他的头顶,立刻注意到了另一位访客。
就在陈湘的身边,站着一青衣小道,身量娇小,面皮白皙,尤其是一双俏皮的眼睛,透着狡黠。
眼前忽然掠过他走进院落时候的步伐,矫健之中又不乏轻快。
沈安约略一看,一个念头就窜进了脑海。
“这位是……”
陈湘立刻上前,笑道:“沈郎,这是我景云观的小道长,一块过来玩玩。”
小道长?
陈湘啊陈湘,你莫不是以为我瞎?
这哪是小道长?
“陈道长,人既然都来了,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这明明就是一位小女冠,哪里是什么道长?”
陈湘语塞,瞥了他一眼,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配合?
都告诉你是道长了,你听着就是了,非要拆穿做什么。
“沈郎说笑了,这位真的是小道长。”
沈安撇撇嘴:“女冠就是女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不成是你的相好?所以,你不好意思说?”
“你说谁是相好!”那小娘子本来还能憋着点劲,沈安这样一说,她顿时就憋不住了,立刻反唇相讥。
声调软软又脆脆,虽是个女子,脾气还不小,某人更加验证了自己的判断。
“诶!”
“沈郎,你这就不对了,我可是正经的道士,是不娶妻的,你不要乱说。”陈湘咧着嘴,跳出来打圆场。
“我乱说,”沈安背着手,上下打量那小女冠,却见,那小女冠眼睫轻颤,猛地抬起头来:“哥哥,你别替我遮掩了,既然敢来,我就不怕被人看穿。”
“诶,这就对了,这位小娘子姓甚名谁啊?”沈安赔了个笑,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她。他这个宅子,最近的风水实在是太素净了,宅子里一个女客都没有。最近一次有女客到访,也要追溯到上一次房二之母,卢夫人到来的那一次。
总共就来了这么一位女客,还是上了岁数的老妇人,实在是让人太失望了!
第二百八十章 女扮男装?
相比正宗唐人,十四岁的沈安,对婚娶之事,从来都看得很淡。上一次,老卢过来的时候,他也看出来了,老卢这是想给他说亲,可见,在古代人的眼里,男子到了十三四岁,就到了琢磨娶老婆的年纪,若是不琢磨这件事,就不正常了。
当然,古代还有许多娃娃婚。有些家庭,尤其是各有背景的贵戚之家,为了联姻,加强联盟,只要这一辈有合适的男女,就是九岁、十岁也照样可以定亲、婚娶。
至于这么小的娃娃,凑在一起,能干些什么,有什么作用,为他们做主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在意的。
到了沈安这里,他的年纪还正合适,无奈形单影只,连个张罗的人都没有,或许,老卢是觉得他可怜了。
再加上,自己现在又是她的爱儿,房遗爱的好朋友,所以,就想帮一帮忙。
幸而,挂名父亲沈全,刚刚过世,就是想娶妻,也不合规矩礼制,因的这个由头,他才算是把老卢给挡了回去。
虽说这个世道,还是包办婚姻为主,可他一个穿越的,自然不能走寻常路。
要结婚,就要找自己喜欢的女人,甭管她是什么来历出身,只要是喜欢的就成。
想通了这些事,再看面前的小娘子,沈安也是难掩兴奋,言语之间不觉轻佻了起来。
小娘子没搭理他,反而去抱怨陈湘:“都怪你,我就说了,穿胡服过来就是了,非让我扮男人,难道,我是女的就不能过来了?”
小娘子拽着两只袖子,别提多委屈了。
陈湘亦赔笑:“金金,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好了吧。”
“就是,本来就都是你的错。”
金金转过头来,睨着沈安:“我叫杨金金,是萧显的表姐。”
杨金金爽快的打了招呼,沈安揣度,这要不是在古代,说不定她就要和他握手了。
这么爽朗,真是太少见了。
“表姐,你怎的这么快就暴露了,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就是,只是给你做好打扮就忙活了一个早晨,你好歹也多坚持一段时间啊!”陈湘亦不满。
杨金金揣着手,满不在乎:“我已经坚持的够久的了,谁让他眼神这么好,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们要怪,就去怪他!”她抄手一指,居然把矛盾又指到了沈安这边,沈安真是百口莫辩:“这碍着我什么事啊!”
“明明是你们装扮的太拙劣。”
“拙劣?”陈湘不乐意了,这道袍、这小冠,可都是他的杰出作品,哪里不好了。
他向沈安倾情介绍,沈安咂咂嘴:“陈道长,你这装扮的,完全是只有皮毛,没有灵魂。”
“灵魂?”
“怎能扮出灵魂来?”
萧显歪着头,完全不明白。
“总不能把金金姐姐真的变成男子吧。”
“难道,沈郎你有办法?”他上前抓住沈安的手,沈安心说,萧显这小郎君,脑子里一天到晚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他以为老子是什么人?
变戏法的?
“小郎君,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说,你们的装扮还是不到位,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女子而已。”
“有哪里不到位,你说说看?”杨金金转过脸来,很有兴趣的样子。
沈安见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俏皮的眨了几下,瞬时就来了精神。
真是久旱逢甘霖,在这破宅子里呆的时间长了,看变装女都觉得清秀非常,好像是加了滤镜。
嘿嘿一笑,就开始表现,那样子就像是开屏的孔雀似的,自己美得很,犹不知红红的屁股已经露了出来。
很快,他就要吃瘪了。
“依我看,要想扮女装扮的像,首先就是这穿戴上面不能放松。”
“最容易暴露女子身份的,其实是这脖子的部位。”沈安的视线落在杨金金细瘦的脖颈之上,又白又长,真是不错。
好久没看到这么白皙粉嫩的脖子了,不自觉盯得时间就长了些,杨金金察觉到异样,连忙向后缩了缩:“你看什么呢!”
“有话尽管说,你盯着我做什么?”
“哦,不好意思,失礼了,失礼了!”听到嗔怒,沈安这才收回视线,慌忙道歉。
猛然间撞上了金金闪烁的眼神,忽而又起了坏心:“只是因为娘子生的好看,所以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杨金金只是瞥了他几眼,并没有生气,沈安只觉得,眼前的她更有意思了,完全不似扭捏女子的做派。
“不过,你们互相看看,男子的脖颈处有一处凸起,可女子的脖颈处是平整的,所以,甭管怎么装扮,只要这脖颈没有挡住,略仔细看看,一眼便知男女。”
“真的吗?”
杨金金看了一眼陈湘,恍然大悟,萧显也跳到了几人的身前,看看金金,又看看陈湘。
顿时惊道:“诶!”
“真的不一样啊!”
看他们这兴奋的样子,沈安才真真意识到,古装剧里的表现居然是正确的。
上一世的时候,每每看到古装剧里出现女扮男装欣然赴学堂之类的剧情,他就觉得头疼的要命,一群爷们面对身形瘦削的同学,居然都看不出她是个女人。
这怎么可能?
古人又不是傻瓜,这脖子上的差异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看了萧显和陈湘的表现,沈安这才弄明白,原来,他们还真的不知道。
不禁啧啧然,老子这究竟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有了他的指点,会不会以后再有女人扮男装,就会被一眼看穿了?
“可是我的脖子就也是平整的啊!”萧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很快就提出了疑问。
沈安顿时就愣住了。
额,额,眼珠转转,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啊,萧显就没有喉结,他是不应该有,他还没长大呢,哪里能有那样的器官。
搜刮肚肠想了半天,只道:“那是因为小郎君还小,等到过几年,就会不一样。”
“真的?”萧显脸上略有疑色,却并没有纠缠,沈安松了口气。
“还有呢?”
“再说说看,还有什么地方能一眼分出男女的!”萧显拉着沈安的袖管,拼命摇晃,总算把他的神志给摇了回来:“小郎君别急,要说特点,还有不少,比如这身量,我看小娘子的身长,不过是五尺有余,在女子之中都算是娇小的,这一点和男人不同。”
“当然这只是一点,身量短小的男人也不是没有。还要搭配上小娘子白皙细嫩的皮肤,稍稍收敛的步态。”
“这些通体都观察下来,便是一眼就可知,小娘子就是小娘子,小道长就是小道长。”
“原来如此。”
第二百八十一章 甘草茶
“你的意思是说,我一进门,你就看出我是女子了?”金金挑眼道。
沈安表现的很诚实:“也不能这么说,刚才我只顾着和小郎君说话,并没有在意旁人,后来,陈道长介绍了你,我才注意到这些男女不同之处。”
“不过,不知金金娘子到寒舍,所为何事啊?”沈安自觉,不能再让他们纠缠于男女之大不同这样的话题了,连忙打断。
然而,陈湘却不打算放过他。
“沈郎君,你是不是对我妹妹有兴趣啊,要不然你看这么仔细干什么?”
沈安一呲牙:“陈道长,我不过是告诉你们男女的差异,你怎可这样污人清白!”
“金金娘子,”沈安一抱拳,诚恳道:“在下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觉得,若是没有装扮好,还不如直接就穿女装出来方便。”
“你说的这倒是正理,我也是这样想的。”
“都怪你!”杨金金反嗔了陈湘一句,陈湘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把那些怪话收起。
“我只是听说,沈郎君是个博学多识的人,会做很多新鲜玩意,一时好奇,所以才想来看看的。”
杨金金蹲下身子,已然开始注意宝箱之中的那些炸弹。
沈安还没追问,她自己倒是解释起来了。
“其实我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是识得一些巧妙的方法而已,金金娘子,这东西是兵器,危险,小娘子还是不要动手。”
他坦然说道,正准备把箱盖盖上,金金却不允许,仍是自顾自的在把玩。
“这东西还挺沉的。”
只捏了两个炸弹,这手上就粘上了一股怪味,逼得金金不得不把炸弹放下,仔细闻闻,鼻子眼睛都皱了起来,嫌弃的要命。
“这是什么味道啊!”
“太难闻了!”
“比草原上的羊屎蛋还恶心!”
这屎蛋一词一出,沈安登时就是一惊。
这小娘子,真是不寻常,什么都敢说啊!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唐,这样的词语是怎么样从一个俊俏的小娘子的嘴巴里蹦出来的。
这绝对是没有规矩的浮浪之语,问题是,在场之人,震惊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不论是杨金金,还是萧显、陈湘,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合体统,尤其是萧显,嘴巴还粘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金金拍拍手掌,嫌弃的跳开,陈湘倒笑了。
“那是硫磺的味道,当然难闻了。”
“沈郎,你可有按照我说的,在炸弹里添加朱砂?”
沈安一愣,瞧了他一眼,小郎君,生的细皮嫩肉的,心还够黑的。
放朱砂,你还想着这事哩。
我能照你说的做吗?
且不说,那朱砂是剧毒的,打仗打的是光明的阳谋,就是要真真正正的斗实力,朱砂那种玩意,实在是摆不上台面。
就说那朱砂多少钱一两,造价那么昂贵的东西,你也让我往炸弹里面放,那得多大的开销?
他是不知道他这炸弹要造多少,若是个个都装填上朱砂,他非得破产不可。
“没有,是这样的,经过我的实验,朱砂放在里面,效果不是很好。”
虽是抠门,但嘴上还得说漂亮话,可惜的是,陈湘却不上道。
“怎么个效果不好?”
沈安拍拍两手,见杨金金终于放弃,才把箱盖关上,终于绝了他们的念想。
“朱砂这个东西,并不能点燃,每次炸弹扔出去,不论是硝石还是硫磺粉末都会被彻底烧掉,并且借由这些原料引起的大火,攻击敌人。可是朱砂呢?”
“它又不能被引燃,放出去只能是扑人一脸土而已,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真的?”陈湘还是半信半疑。
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萧显,却跳了出来。
“什么效果不好啊,不过是怕花钱而已。”他踮着脚,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沈安,弄得沈安一脸尴尬。
“我没有,小郎君不要乱说,我不过是觉得朱砂放在炸弹里面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不过是抠门,怕花钱。”
“沈郎啊,”萧显走向他,拍怕他的胳膊:“别掩饰了,我都明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安撇撇眼,真是百口莫辩。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不只是擅闯民宅,还总是来找他的茬。
这到底是谁的家啊!
还有没有点王法了!
“既然小郎君是这样认为,那就是这样吧,我也不再争辩了。”
“七,真没意思!”萧显嗤了一句,沈安不理他的冷脸,笑道:“贵客驾临,自然是要好好招待,我这里有新制的甘草茶,各位不妨来尝尝。”
“甘草茶?”
“味道怎么样?”
“我可提醒你,我这个人对茶水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几人落座,芙蓉已经去庖厨备茶,沈安笑道:“小郎君别急,味道好不好,尝尝就知道。”
要说这也是神来一笔,就在昨天他还嫌弃芙蓉把煮坏了的茶端给他喝,纯属哄弄。然而今天,他就已经把那坏茶拿出来待客了。
只因品尝过后才知,加了桔子末的甘草茶,真是回味无穷,说是上品一点也不为过。
四人算是对坐,中间摆了一矮腿小桌,上面已经摆好了茶果,陈湘与杨金金坐在一排,沈安呢,身上则是多了个挂件,那就是萧显。
直到几人都安稳坐下,沈安这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这位冒充道士的小娘子。
巧声丽色,说的就是杨金金。
她的声音娇娇甜甜,只要一张口,就能给人一种愉悦感。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透着调皮的光。
既然陈湘叫她妹妹,萧显叫她表姐,那就说明,她的年龄,应该是在萧显之上,陈湘之下。
她会比自己还小吗?
沈安暗自揣度,只因她现在的皮囊可是一十四岁,不能用他的心里年龄来衡量他人的年岁。
从他的个人观感来说,他已经不太能够判断与他年龄相近的人的岁数,只因心理年龄距离十四岁已经太远了。
就在沈安暗自想象的时候,芙蓉已经把茶水都端来了。
急性子的萧显,头一个就端了起来,大口一吞,立刻就被烫的吐了舌头。
“这也太烫了!谋杀啊!”
他龇牙咧嘴的,亲亲的表哥还一点也不同情,反而说他是咎由自取。
“这茶是品出来的,哪有像你这样的,急火火的上来就喝,烫着是必然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杨氏帝女
沈安自己,当然不会这样冒傻气,反正这茶的滋味他都已经知晓了,芙蓉抱着盘子,伺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贵客们的反应,在她的眼里,沈安把这样的茶拿出来待客,其实是有点照顾不周的。
这明明是做坏了的茶,郎君还偏说,味道好得很,绝对是好茶,还蛊惑她拿出来待客。
若是客人不喜欢,郎君会不会倒打一耙,说是她的主意,在获得萧显他们认可之前,她的这颗心是放不下来的。
就在众人等着品茶的这个当口,沈安忽然心有所感。
杨金金。
金金,还是姓杨的。
嘶……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目不转睛的盯着杨金金,把目光放空的金金都给盯怕了。
“你又看我做什么?”
“我有什么问题吗?”杨金金已然端起了肩膀,怒瞪着她。
“啊,没有没有!”沈安慌忙否认,然而,瞧瞧陈湘和萧显两人脸上那种诡异的表情,沈安总觉得,杨金金的身份,大概和他猜想的没有大差异。
“小郎君,你说金金娘子是你的表姐,是不是?”他试着探问道。
萧显一脸得意:“那是当然。”
“你看金金的岁数就知道了,她比表哥年纪小,怎么会是他的表姐。”
小娃娃,算数算的倒挺好。
“那……这……”
沈安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问题表述清楚,问的重了吧,那是打听人家的私隐,问的轻了吧,要是陈湘他们不接茬,他可怎么办?
不过,心里的疑问实在是痒痒的他抓心挠肝,真想知道答案。
“金金娘子……”
他话还没说完,杨金金不屑的眼神就投了过来,那样子像是在看一只胆小的兔子一般。
“有话就直说,有什么不能问的!”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姓杨?”
“额……”没想到金金居然自己就把事情挑明了,沈安更觉得脸上无光。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杨金金居然跳了起来,坐到了小矮桌的边上,嗤道:“我就说了,你们这些中原男子,平时就知道读那些四书五经,读多了,脑子都坏掉了!”
“有什么话,不知道直说,还拐弯抹角,迂迂回回,以为自己多聪明,别人都听不出来!”
“我们草原上的男女,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何必如此?”
“要是不想知道,就根本不会开这个口,要是想知道,又何必这样扭捏?”
声声质问,羞的沈安面红耳赤。
杨金金从上而下的俯视着他,沈安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不时看看萧显,这两个罪魁,如今已经笑作一团。
完全不管沈安的窘况,笑够了,萧显便道:“沈郎,表姐是姑婆的孙女,这一下你总知道她是谁了吧!”
姑婆?
“萧……萧皇后?”沈安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僵在原地。
杨金金不屑道:“阿婆早就教导过我们,她早就不是皇后了,休得再用这样的称呼叫她,沈郎君若是能改一改就更好了。”
“好好,我改,我改……”他点头如捣蒜,再看金金,那感觉彻底的就不一样了。
应该怎么说?
并不是那种心动的感觉,而是能够亲眼见证历史的兴奋感。萧显虽然没有直说,可那意思,沈安已经全明白了。
杨金金称呼萧皇后为阿婆,萧显称呼萧皇后为姑婆,也就是说,这位杨金金正是萧皇后的孙女辈的人物。
沈安终于明白,杨金金为何称自己是草原女子了。
只因,隋末丧乱之后,萧皇后曾经被俘虏到突厥一部,一呆就是好几年。
史书上明确记载,她不是一个人去的突厥,身边还带着她和杨广唯一的孙子,杨正道。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
这是很有可能的,看来,这位金金娘子,应该就是前朝遗孤了。
“我说你,你就别再乱琢磨了!”
“前朝末帝正是我阿翁,这一次,你听明白了吧!”杨金金仍然坐在那小桌上,语气平淡的做了这个宣布。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却把沈安打的头昏脑涨。
不可思议。
没想到啊!
真的没想到,眼前的小娘子,还当真是杨广的孙女,这要是搁在前朝,不就是公主了吗!
不过,她这样的前朝遗孤,居然还可以在长安城大大方方的活动,不得不说,也就是李世民啊,还有这样的胸襟。
沈安忽然想到历史上的记载,世民歼灭突厥之后,接回了受尽苦难的萧皇后,为了让她能安安稳稳的在中原颐养天年,还在长安城里给她建了一座宅院,专门养老。
也就是说,这座宅子里,目前就有萧皇后、杨正道、杨金金这三个与杨广有直接亲属关系的人。
看杨金金的年纪,恐怕流落突厥的时候,还是婴儿吧,也真是个苦命的娃呀。
童年的生长环境对人性格的塑造是有决定性影响的,这一点就妥妥的反映在了杨金金的身上。
看她这急火火的直爽性子,直接坐在桌子上的粗豪行径,就算是大唐的奔放小娘子,也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样一想,刚才的语出惊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毕竟在草原上每天见识的就是放羊、跑马,说话办事也不懂的避讳。
对杨金金的坦率,沈安倒是觉得无所谓,这般快人快语,倒是显出了她的真性情了。
然而,看杨金金还是不放弃和他对峙,陈湘倒是看不下去了。
“沈郎,金金妹妹从小在草原长大,回到中原这才两三年,说话办事难免有些粗狂,你不要介意啊!”
“陈道长说笑了,我介意什么?”
“金金娘子说的哪一句不是对的?”他向金金笑笑,金金还是一脸鄙视,陈湘抄了把手,把她拽下来。
“金金,这不是草原,说话办事注意点体统。”
金金不服,还想窜起来,陈湘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好。
“哥哥,什么叫体统?”
“金金长在草原,时间长了,还真是不懂得这些,要是你嫌弃,你就别带我出来啊!”
“你,你还倒打一耙!”
“表姐,表哥也不是故意的,你可别再难为他了。”
“你想想,你都多久没出门了?这次为了带你出来,我们容易吗!”萧显气鼓鼓的说道。
沈安眼珠一转,吼吼,看来,这是有故事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杨金金的英雄事迹
“这是怎么回事?”沈安追问道。
萧显这人的性子,沈安已经揣摩的很透彻了,他要是不想说,根本都不会提起这个茬,现在提了,只能说,他也是想说出金金的辉煌战绩,好埋汰她。
果然,萧显很快就开始开始吐露真相。
原来,我们这位金金娘子,今日做了这副打扮,完全是因为要金蝉脱壳,不得已而为之。
只因,她现在已然被她亲亲的阿婆给禁足了,除了沾亲的萧府和陈府,哪里也不能去。
就在五天之前,看似娇弱的草原女子杨金金,居然把比她还要年长两岁的王家郎君从树上推了下来,险些酿成大祸。
幸亏树下有乘凉用的凉席托了王郎一下,要不然他非摔断了骨头不可。
杨金金为人直爽颟顸,萧皇后也是头疼的很。从小在草原上放养着长大,能够佑护着她平安,已经是不容易,别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萧后是个博学多才胸怀壮志的女子,不论是学问,还是做人上都是可堪称道的。
作为她唯一的孙女,萧后自然也对金金寄予了厚望。若是条件允许,她一定可以把金金教养成举止有度的大家闺秀。
然而,恶劣的生存环境,危机四伏,就算是睿智的萧后,也是无能为力。只要金金能平安健康也就罢了。
然而,这两年,她们有幸得返中原,趁着金金年岁还不大,萧后就开始把心思放在教养孙辈的事情上。
杨正道倒还好,他从小就很听话,真正的困难在杨金金这里。
她当年还是个襁褓中的女婴,这些年在草原上生活,学的都是大口吃肉,骑马射箭那一套草原女儿的技艺。
金金性情豪爽,人也生的娇俏,又有皇族血统,突厥可汗曾有意要让自家的王子迎娶金金。
要不是李世民攻破了突厥部,把他们娘几个给接了回来,说不定现在金金就要留在突厥了。
从萧后的本心来看,她当然不想让金金嫁与外族之人,所以,在突厥部的时候,萧后真是日日夜夜都在祈祷,祈祷中土的雄主唐王能够驱逐突厥,能够让孩子返回故土。
祈祷孩子不要长得太快,让时间再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而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可又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给金金招婿。金金身份敏感,说实在的,要不是李世民指婚,长安城里的贵戚子弟,几乎没有敢娶她的。
不止如此,就看她这一副做派,哪家儿郎若是见了,也得怕三分,哪里还能选到如意郎君。
再者,萧后也是有追求的,她绝对不会把唯一的女孙交给那些空有世家名头,却没有真才实学真本事的男子。
被弃之不顾的皇女,奇迹般的重新返回皇宫的王妃、皇后,享万千荣华于一身,战乱之中的颠沛流离,被虏突厥部的耻辱,萧后这一辈子,见过的,经历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她吃过苦,从来对显赫的身份看的很淡,要不是杨广选妃,当年她恐怕还在舅舅家砍柴洗衣呢。
显赫的身份,带给她的既有至上的荣耀,也有无尽的悲苦,可这些所有的苦难,她都承受下来了。
而现在,终于回归故里的她,只想安度晚年,再给自己后人,安排好将来的路。
正道她倒是不太担心,作为隋皇一脉唯一的嫡系男丁,在李世民的手下,他的结局不会差,也不会太好。
李唐宽仁,这是萧后亲测的。
要不是李世民仁慈,当初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的死活。更何况,她的身边还带着杨正道这么一个隐患。
若是把他们迎接回来,必定会招致许多流言蜚语,可李世民一获知他们还活着,不由分说就把他们拯救了出来。
只因的当年的救命之恩,萧后对李唐是极为信任的。
以后,只要正道自己实心用事,做个中等级的官吏是没问题了。
最大的问题,就在金金这里。
现在也十三了,到了给她说亲的时候,前些日子,端午节进宫谒见,她还试着提起这件事,想让李世民给金金留意着好人选。
李世民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没过几天就给金金相中了一位,正是琅琊王氏的嫡系,家世门第全都配得上。
那王家郎君一见金金的小相,也觉得满意。按照萧后的意思,这年头,盲婚盲嫁的也不时兴了。
为了自己的孙女着想,就以家宴的名义,让王家郎君到萧府做客,顺便让两个孩子见一面。
结果这一见不要紧,偏就惹了大祸。
王家郎君生的少年英武,谁看了不喜欢。她家金金呢,猛然一见,也都没有不喜欢她的。
人也窈窕,生的娇俏白嫩,颇有萧后当年的风采,正宗的江南佳人。两家的长辈都十分满意,便让他们自己去后院玩耍,大人们在前宅商议。
却没成想,没过一时半刻的,后宅就闹腾起来了。
众位大人迅速到后宅一看,却见,杨金金站在树杈上,那王家郎君正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杨金金也不说下来救人,还在树上嘻嘻哈哈,一群奴婢即刻把王郎扶了起来。
杨金金在树上笑得不行,萧后一阵数落,她才从树上溜下来。一看这男女态势的对比,可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家立刻退避三舍,决口不谈联姻之事了。
萧显把杨金金的英雄事迹全都讲述清楚,某女坐在一边,毫无愧色,倒是把桌上的茶果吃了个七七八八。
这可真是个猛女啊!
“金金,不是我说你,要不是这次陈湘帮你,你哪能出的来?”
“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还刁难人,有你这样的吗?”
“啧啧,不过是帮我换了身装扮,看你们这拼命邀功的样子,其实,就是没有你们,我也照样出的来。”金金仰着头,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沈安早就笑的直不起腰了,这一刻才反应过来。
“金金娘子,你还会上树?”
“当然,草原上的女子,骑马、射箭、打猎都是必须学习的技艺,不过是上个树而已,也就是你们这些白面郎君,干什么什么都不行,就只会傻读书。”
“一个小娘子,当着外人的面,就窜到树上去,你还有理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王郎踹下来?”陈湘质问道。
“踹他?”
“你说我?”金金一脸不可置信。
“他连上都上不来,我想踹他都踹不着,是不是他这样跟你们说的?”
“当然!”
“要不是因为这,你又怎么会被关在家里。”
第二百八十四章 苦口婆心
杨金金一听就怒了。
“他是什么东西啊他!”她嘴巴咬的死紧,沈安仿佛能听到她咯吱咯吱咬牙的声音。
“我什么时候推他,踹他了?”
“我犯得着吗?”
“我们草原女子,向来是行的正坐得端,从来都是实打实的。也就是你们这些白面郎君爱用阴谋诡计。”
她气的脸面涨的鼓鼓的,别说是让她好好的端坐了,她现在连个坐像都没有。
陈湘无奈,却又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是你把王郎踹到树下的,所以也没有细问,听你这意思,难道,他说谎了?”
“他当然说谎了。当时我和他一起去后院玩耍,我想上树掏鸟蛋,他非要跟着,还吹嘘自己从小就会爬树,我看他就是吹牛,也不愿意理他,谁知道,他爬了两下就掉了下来,还哭哭啼啼的,赖到我的头上,都怪他太吵了,把大鸟给招了回来,让我一个鸟蛋都没有掏到,你们还怪我!”
“我找谁说理去!”
“原来,他竟然是自己掉下来的。”陈湘和萧显异口同声,这还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杨金金叹了口气,非常无奈:“那是当然,要不然你们想想,他要是从高高的树杈上摔下来,还能毫发无伤?”
是啊,正是这么个道理,两人面面相觑,此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可能性。
“谁知道你们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非要把这件事赖在我的头上,我冤不冤啊!”
“要不是他,我早就掏到鸟蛋了,他还委屈!”
“再者,若真是我干的,我还能不承认,我们草原女子,最是诚实,根本就没有撒谎的爱好。”
金金越想越气,连着喝了两盏茶,被水浸润的嘴唇,更显得水亮柔泽,沈安不觉把视线又停留在她的身上。
且让他们吵去吧,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更何况,这一次是访客之间自己打了起来,也没有人要给他难堪,开他的玩笑,他在这里观赏,何乐而不为。
不一刻,萧显又说话了。
“金金姐,要说这事还是要赖你自己。”
“你说什么?”凌厉的眼风扫过,萧显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金金恐吓了一次。
不过,他才不怕她的装腔作势。
别人不了解她,自家人还能不了解。
别看她总是气势汹汹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人还是很正直的。
绝对不会无事生非,也不会刁难他人。
“你当时就不应该笑。”
“我笑怎么了?”
金金将那樱桃毕罗捧在手上,一口吞下,嚼的那叫一个豪爽,不愧是草原女子。
“他那么愚蠢,自己吹牛,过后就摔下了树,还不许我笑。”
只因的,这位金金小娘子食量巨大,还非常不客气,就在刚才,她已经把桌上的两盘茶果扫荡一空。
芙蓉这才把她采买的毕罗又摆出来几盘,她现在倒是没有那么抠门了。随着她的主人越来越有钱,她的兜里也越来越宽裕,买点吃食、饰品是完全没问题了。
故而,如今也能坦然的看着杨金金把眼前的毕罗一个接一个的吃下肚。
“不是说不准你笑。”
“只是你笑的不是时候。”
陈湘苦口婆心,妄图挽救这个不开窍的妹子。
“你想人家都从树上掉下来了,你既不呼救,也不救人,反而还笑,这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你故意使坏。”
“还有一点,或许你根本都没有注意。”
“什么?”听了这番话,金金有些平静下来了。
“你是从草原回来的,身子骨强壮,又作风豪爽,这在府里都是出名的,以往在府里也是,即便比你大几岁的小郎君全都打不过你,背地里骂你是母夜叉。”
“你这般凶悍,这本来就给人留有一种印象。女强男弱,你是强者,和你玩耍的男人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全是被你欺负的。”
“金金,你现在还小,恐怕还没有这个体会,人有的时候就是依靠经验、感觉来判断一个人,一旦眼前出现一个意外事件,他们就会运用以往的经验所得去判断好坏。”
“你站在树上狂笑不已,王郎在树下哭的那样伤心,任谁都会以为是你欺负了他。”
“或许,依你的直性子会认为都是王郎狡猾,可这件事也有你处理不周的问题。”
“你当时要是也能跟着哭两声,或是及时呼救就绝对不会有人责怪你了。”
“七拐八拐的,真是麻烦。”
“你就直接说,我应该装软弱就对了,不是吗?”
到底是萧后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虽然作风有些粗狂,可也不是不可救药,完全无法沟通。
金金也觉得陈湘说的有道理,相比只知道胡闹的萧显,到底还是陈湘更有生活经验,能给这位竟吃哑巴亏的妹妹一点建议。
于是,金金虽然不服气,却也还是支棱着耳朵,老老实实的听着。
陈湘见状,便把话题进行下去。
“适当示弱,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很好的应对方法。”
“王郎也是看穿了你没有心眼,这才耍弄你。”
“阿婆也是觉得你欠管教才不让你出门的。你呀,以后千万要长点心眼,不要在哪里都逞凶霸恶的。”
“你看你的坐姿,再看你的吃相,半分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我们也不求你是大家闺秀的做派了,你好歹也得像点样子啊!”
“你看看中土的小郎君都没有你这样的,稍微收敛一点总是没错的。”
叼在嘴边的毕罗,忽然就不一点也不香了,金金恢复了正确的坐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那么的不情不愿。
不过,她还是妥协了。
“为什么你们喜欢的女人,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
“为什么一定要有规矩?”
“不瞒你说,自从回了中原,我真是没有一天心里是痛快的。当年在草原上,我们席地而坐,唱歌跳舞,纵情恣意,怎的会如此,活的这样憋屈。”
这样泯灭天性,真的好吗?
或者说,人的天性也不只是天性这样简单,若杨金金是一直生活在中原,富足的贵戚之家,她还会这般粗野豪放吗?
说到底,还是环境影响人。让她误以为,她就应该是那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草原女儿。
想到这里,一直观看他们吵架的沈安,终于开了口。
“金金娘子,我可以说一句吗?”
“你说吧,有什么不能说的,早知道跟你们出来是为了受训的,我就不来了。”她瘪着嘴,满脸不高兴。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通力合作
然而,沈安还是继续说道:“你以后在外面不要张口草原女子,闭口草原女子,其实你明明生的娇俏可爱,人也机灵聪慧,可总是自称草原女子,未免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就是你作风粗狂,明明很多时候,你办事也是不错的,可就因为总是这么吆喝,别人也不承认,你不就吃了哑巴亏了吗?”
“你心思聪慧,我想你也明白,我们今天这样说你,都是为了你好,你也有分辨能力,相信一定能想的明白。”
“明白,这一下我就都明白了。”这一次,杨金金没再多言,全盘接受了他们的说法,不知她心里究竟听进去多少,可嘴上她确实是认输了。
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萧显和陈湘都对沈安投来欣赏的眼光。要说这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同样的话,若是自家人说出来,或许杨金金就会哄弄过去,根本不往心里去。
可沈安这么一插嘴,却起了相反的作用。
三言两语的,还真的把杨金金说动了。
金金沉了几口气,又道:“不过,想做一个芊芊淑女,也没那么容易啊。”
萧显大惊:“难道,你还想过要做淑女?”
“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以为,我做不了淑女?”这火气一升起来,凶相就再次显露出来,萧显往陈湘的身后躲了躲,只露出一只眼睛。
“没有,哪敢,哪敢……”
“谅你也不敢。”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我都快把正经事给忘了。”
“正经事?”
“你还有什么正经事?”沈安微微缩回身子,呈现警戒状态。
陈湘眯眯眼,笑道:“沈郎别怕,我们只是想看看你那炸弹制作的怎么样了。”
呵呵,笑话,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吗!
“陈道长,你又在说笑,那炸弹是我临时拿出来的,你们怎么会来之前就想到了?”
“到底有什么事,还是尽早说了,我考虑考虑,说不定真的能帮忙。”
“沈郎,我真的没骗你,我就是想看看火药研制的怎么样了,我这妹妹你也看到了,在突厥住了许多年,那性子不是一般的烈。就喜欢舞刀弄枪,那日听说,善和坊有个沈郎君,会自造新式兵器,好说歹说的,求我们带着她过来见识一下。”
“本来我们也有兴趣,这才一块过来的,再者,金金这次出来,当真是不容易,你总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吧。”
“原来如此。”沈安捻了捻胡须,下定决心。
“好吧,那就一起来看看,本来我也想找几个帮手,一起改制,陈道长来的正是时候。”
几人起身,沈安走在最前面,可还没走几步,就见金金跳到了他前面,颇为不满道:“你为什么让陈湘当帮手,却不叫着我,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女儿,所以帮不上忙,只能拖后腿?”
沈安脚步一顿,直视着金金。
“金金娘子误会了,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这做炸弹可算是脏活累活,小娘子生的娇嫩,我不想让娘子受累而已。”
金金哼道:“我在草原上的时候,那突厥人也不把我当成什么贵戚之家的女子,砍柴、扎帐篷,我什么没做过,你不必心疼我,只管带着我玩就是了。”
她这样一说,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好吧。”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沈安语气轻佻,非常亲近的样子,要说,对于第一次相见的娘子,在大唐这个年代,还是要稍微避讳着点,讲话不要太直接。
更别提,这可是前朝公主,虽说现在是算不上了,由于杨金金刚一降生,大隋就倾倒了,她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混上就被虏到了突厥部。可即便如此,那也是正宗的皇室血统,与她讲话,非得慎重点不可。
沈安最善察言观色,看看陈湘和萧显的意思,也知道,这位英姿飒爽的杨金金并不喜欢扭捏作态。故而,也就随性了。
“看看就看看,我还没见过有我干不成的事情!”
她大步迈开,自信然然的往前走去,沈安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好笑的要命。
瞧她那外八字,摇头摆尾的劲头,刚才还说要做淑女呢,就这副样子,离淑女可还有十万八千里地哩。
其实这一次,沈安叫上他们,也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这制作炸弹的手艺总也是要传授出去的,再加上,这也不是一件能赚钱的营生,所以,沈安从来也不打算私藏。
最后,终究还是要走上开班教学的道路,既是如此,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实践。
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几个教会了,再谈扩大教学面的事情。
同时也可以积累经验,看看在他们这里遇到了什么教学困境,尽量避免再次出现这样的麻烦。
沈安再次打开宝箱,把各式炸弹全都摆到地上,摊开来。
这一下,金金好奇心又起,很快就伸出了罪恶的小手,想拿一个仔细看看。
这手指头才刚接触到炸弹的纸壳壳,就被萧显打飞了去:“表姐,危险!”金金缩回来手,见他一脸严肃,非常夸张。
直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摸一下就会有暗器飞出来?”
以她那个贫瘠的想象力,当然只能想到暗器一层了,真的见过炸弹威力的萧显,才是真正的紧张。
“没有暗器,不过这东西一旦启用就威力就相当大,所以,我们都要小心着。”
“现在,只有沈郎一个人能够操作得当。”
“只有他一个人?”
金金颇为不信,回眼看着来回忙活的某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有这个能耐。
接着就开始质疑,会不会这两人故意匡她才谎称沈安能造兵器。
就这些圆咕隆咚的玩意,能叫兵器吗?
她现在还不清楚,她是站在什么样的历史节点上,她的位置是多么的关键。
除去这些成品,沈安还需要把一筐又一筐的原料再搬出来,既然李世民一直惦记着炸弹的研制进展。
那这些东西也就不好再藏着掖着了,原本,他还想把这些原材料再多囤积一些日子。
毕竟白来的东西不容易,想俭省着用。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只要能制作出成批量的炸弹,能够让它在战场上及早发挥威力,原料什么的,根本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
等到看到它所向披靡的威力,原料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