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医
低矮的茅草屋中，一个小男孩蜷曲在木板床上，低声哼哼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伴在他的身边，给他轻轻扇着蒲扇。
屋里又闷又热，豆大的汗珠从女孩子的额角上淌下来，她却顾不上擦一擦。
“阿弟，你好点了吗？”半晌，男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了。女孩子觉得不对劲，便轻声问小男孩儿，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心里一沉，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听到回应。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蒲扇，仔细察看弟弟，却见弟弟脸色发白，已经人事不知了。
她忍不住一声惊呼：“阿弟，阿弟，你醒醒！”她伸手一摸弟弟的额头，却是烫的吓人。
诶，小儿持续高热，这可如何是好？手边又没有现成的退烧药，也没有消炎药。身为一个中医学院毕业的临床医生，穿越到古代的孙竹青此刻除了给他做一个简单的穴位按压，没有其它的好办法。
再拖，这孩子就要高热惊厥，就更加难以控制了。她必须找一个大夫来给他诊治！
竹青一边大声叫人，一边给弟弟竹山按压风池，合谷等穴，以期可以让他尽快醒过来。
随着她的呼叫，一个瘦瘦的中年妇女冲了进来。
“山儿怎么了？”那妇人腰上尚且系着一块破围裙，两手都沾着灰尘，头发也都汗湿了，跑进来了之后，一眼就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小儿子，登时急的大叫起来：“竹山，你醒醒，醒醒啊！”
她正是竹青他们的娘王氏，这会儿本来在屋外做着农活，听到女儿呼叫，连忙冲进来了。
“娘，弟弟必须马上给他请大夫！”竹青说道。
看着她娘六神无主的样子，竹青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冷静。
“对，对，请大夫。可是，那个孙郎中配的药也没有什么用……”竹青娘第一反应是那个家里常请的孙郎中。
可是儿子这个样子，孙郎中的药显然并没有起效。
“这个可怎么办，哎呀，当家的也不在！山儿，山儿！”竹青娘急的抱着小儿子直哭。
“不然我去找钱大夫吧！听说钱大夫医术要比孙郎中精湛多了！”竹青想起了离家十里开外的那个钱大夫。
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娘愣了一下，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小儿子，到底还是点头了。
“竹青，你行不行啊？不然去叫声你二叔……”看着年幼的女儿，竹青娘有些不放心。
“弟弟等不及的，我这就走！”竹青知道救人如救火，一刻都耽搁不了。因此立刻出发了。
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竹青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可是这才赶了两里多路，天就一下子暗了下来，接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铺天盖地的雨，如同倒豆子一般砸下来，一会儿功夫就把竹青的衣裳都淋的湿透了。
她没有带伞，身上的衣衫也都是粗布的，被雨淋湿，那粗糙的布料就都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硬硬的更加让人不舒服。脚底下已经一片泥泞，她很庆幸自己没有穿上那双唯一的布鞋。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用暂时还没有湿透的袖子内侧擦了擦眼睛，努力眯着眼睛尽力看清前面的路，然后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路滑难行，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一路上却还是摔了不止一跤。
等到竹青赶到远近闻名的钱郎中家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个小泥人了。
钱郎中家是青砖大瓦房，一溜五间的大瓦房外围了一个大大的院子，高高的院墙，朱红油漆的大门，大门上黄铜的门环，无不显示出主人富裕的家境。
竹青站在大门口，伸手想去扣那个铜环，到底还是有些瑟缩。不过想到家里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小弟，她还是鼓起勇气，伸手拍响了大门。
“钱大夫在家吗？钱大夫在吗？”女孩子颤巍巍的声音在大雨声里，显得不是那么清晰。
“汪汪汪……”院子里一下子响起响亮又凶狠的狗叫声。
听到狗叫，竹青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不过她咬着牙，还是又一次拍响了大门。
“谁呀，这大雨天的！”门被人一下子打开了，一条黑色的大狗一下子就从院子里窜了出来。
看到竹青，那条大狗一下子扑了过来“呜……汪！”
竹青下意识地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整个人一下子滑倒在了雨地里。
“旺财，退下！”开门的人一声呵斥，把大狗赶开了。
随即他看到了门口雨地里躺着的小姑娘。
“嘿，小姑娘，是不是你敲门啊？这下雨天的，你做什么啊？”开门的人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挺着个圆圆的大肚子，一脸不善地看着竹青。
竹青颇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刚刚被那条黑狗吓到了，她的手还有点发抖。
她尽力站直了身体，然后用尽可能恭敬的态度说道：“这位大叔，我是来求医的。我弟弟病了，病的很重，所以我特意赶过来请钱大夫给他看诊……”
“你没看见这雨这么大嘛？今天钱大夫不出诊！”没等她把话说完，那胖胖的中年人就截断了她的话。
这个穿的这么破旧的小姑娘，一看就不是个有钱付诊金的。居然还想让他家主人冒雨出诊！那人想都不想，一口拒绝了。
竹青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然后忍住了心底里的委屈，继续软语相求：“这位大叔，您就行行好吧！要不是我弟弟真的病的很重，我也不会这么大的雨赶过来了。您就跟钱大夫说一下吧！”
那中年人一脸不耐烦：“钱大夫今天没空！他要熬制药丸，走不开！”
他这句话倒是没有说谎，主人确实在配制一味药丸。所以拒绝的话出口，他颇为理直气壮。
竹青看他半点也不肯通融，想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弟弟，不由得又急又恼：“大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钱大夫可是咱们这里方圆百里最好的大夫，肯定不会做出见死不救的事情的。你还是去问问钱大夫吧！要是我弟弟这次出了差错，钱大夫拒不出诊，对他的名声可是不大好的！”
这丫头，说话居然还会软硬兼施？话里话外，合着自家主人要是不去看诊，就要坏了名声？
胖胖的中年人被她说的一愣，然后又有些恼羞成怒。
“小丫头，我家主人的诊金，可是不便宜的，给你看了病，你倒是有没有钱付？”看着竹青一身湿漉漉的旧衣服，中年人语带嘲讽。
听他提起诊金，竹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当时光顾着给弟弟找大夫，倒是没有带着钱在身上。但是她也绝对没有不出诊金的意思。
“只要钱大夫给我弟弟看病，无论如何，诊金我一定会付！”她大声回应。
“二两银子，先拿来，我去给你通传！”中年男人一开口，就把竹青吓了一跳。
二两银子？他们家一年都没有这么多收入。
光凭她爹一年到头种地收的那几个钱，都只够一家人勉强温饱。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再说家里也攒不下这么多钱。毕竟，弟弟的身体弱，吃药看病是常事。
“大叔，您能不能行行好，先帮我通传下。银子，我保证肯定不会少你们的！”竹青红着脸，再次软语相求。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现在，兜里是真的没有钱。
“小姑娘，你开什么玩笑？没有钱你来干什么？先收诊金再瞧病，这是钱大夫的规矩！你身上没钱，那就回去吧。别浪费时间了！”中年人把脸一放，转身走回院子里，一甩手，那扇红漆大门就这么关上了。院子里，隐约传来狗叫。
雨仍然在下着，竹青看着紧闭的大门，到底不死心。
她一大早辛辛苦苦跑了十来里路到这里，淋雨淋得整个人都打哆嗦，居然还是没有把大夫请回去。这次弟弟发病发的又急又快，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她咬咬牙刚想继续上前敲门，一辆骡车停了过来。
穿着蓑衣的车夫侧了侧头，甩掉斗笠上往下掉的雨水，瓮声瓮气地问她：“嘿，丫头，这里是钱秉仁家吗？”
竹青不知道钱大夫的大名，不过想来来人应该也是找的钱大夫了。于是点了点头：“是的。不过钱大夫今天不出诊。”
“大夫还能不出诊？没这个道理啊！”那车夫打量了一下竹青，看她被雨水淋的一身湿，小脸都有些发白，不由得说道：“这么大的雨，丫头你要不要上车躲躲雨？”
这是遇上好心人了，竹青心中一暖，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拒绝了：“谢谢，不用了，大叔。我这一身都潮了，把你车上都要弄潮了。”
第二章 斥责
“这丫头，你这么淋不得生病啊？快，让你上车就上车！”车夫不由分说就一把拉了竹青，把她拽上了车。
“谢谢……”竹青下意识地感谢，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车上的人给吸引了。
骡车的车厢里坐了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小少年。
那妇人看见竹青，也不由惊呼：“啊呀，这丫头，怎么淋的这么湿！”
她说着半直起身子，给竹青挪出了一个空位，然后随手递给她一杯热水：“赶紧的，把这个喝了。驱驱寒气！”
而那个小少年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脸色看着也是颇为和善的。
“谢谢娘子！”竹青对她认真道了谢，方才接过了她手中的竹制茶杯。
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热水，竹青感觉到喉咙口有点辣辣的，随着那热水下肚，整个人也觉得暖融融的。这才反应过来是姜茶。
“小姑娘，这大雨天，你怎么就这么出门了？”那妇人颇为和气地问她。
“我弟弟病发的急，我出门的时候还不下雨，就没有带伞。”竹青回答着。
她的注意力此刻集中在了骡车外面，车夫正在大力拍门。
“钱秉仁，钱秉仁！开门了，开门了！”车夫的声音很大，院子里很快又响起了猛烈的狗叫声。
随着门响的声音，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大雨天的，喊什么魂……”
他的不耐烦的声音在看到车夫的时候低了下去：“丁爷，您怎么来了？我家主人正在制药丸呢，我这就去请！”
这时那狗叫也变成了一声呜咽。
看起来，这车夫和钱大夫应该是熟识，而且关系匪浅。
不知道能不能求他们帮自己说说情，让钱大夫救救弟弟。竹青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小姑娘，你家人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找大夫？”那妇人的声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竹青愣了下，随后说道：“我爹爹出远门做工去了，不在家里。娘亲要照看弟弟呢，走不开。所以就我出来了。我认识这边的。”
“真是个懂事的丫头，来，快把脸上的水擦擦！”那妇人看着竹青，却是满脸赞许之色。
竹青接过她手中雪白的布巾，颇为不好意思：“这个，我满脸泥污，不大好吧！”
“这孩子，这有什么！快点擦！”那妇人催促着她。
竹青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之后，果不其然，那雪白的巾帕已经灰扑扑的了。
与此同时，骡车外也有了新的动静。
车帘被人从外面掀了起来，一个身材矮胖的白胡子老头从车下费力地爬了上来。
看到他，竹青不由得眼睛一亮，他正是她今天苦苦要找的钱大夫。
现在雨还是没有变小，钱大夫身上也被雨淋湿了一些，头发胡子上也都因为淋湿了有点贴在头上。
不过看见他，那少妇却并没有像看见了竹青那么热情，而是淡淡的说道：“来了就赶紧坐好！”
钱大夫看见她还有那个少年，却是一脸恭敬：“多谢娘子！老朽今天刚巧要配制药丸，但愿没有耽误了娘子的功夫！”
那少妇轻轻一摇头：“还好！”
然后她便不再跟他多说，而是吩咐车夫：“老丁，快些赶路！”
车夫在车外响亮地回应了一句：“是！”
于是骡车就开始平稳地行驶了起来。
竹青看看钱大夫，又看看少妇，话到嘴边，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正忐忑间，却忽然听见那少妇问她：“小姑娘，你家住在哪里？”
竹青下意识地回答：“秀竹村。”
于是那少妇问车夫：“老丁，可认识秀竹村么？”
“认识，咱们回头要经过的！”车夫在车外答。
于是那少妇对着钱大夫说道：“先去秀竹村救下这个小丫头的家人。然后你再跟我们回去。”
钱大夫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竹青，见她浑身上下一副村姑的打扮，看起来平平无奇。却不知道哪里居然可以入了贵人的法眼。
见钱大夫看向自己，竹青连忙乘机向他介绍起了弟弟的病情。
“钱大夫，我弟弟是自小儿得的病症，每年春夏之交都要发作一两回，这次实在发作的狠了，连日高烧不退，所以没办法，才只能来请您。”
听竹青这么说，钱大夫有些矜持地点点头，然后问道：“孙福成是你什么人？我听说他有个小儿子身体自小就不大好的。”
竹青连忙说道：“孙福成正是我爹。我弟弟自幼就身体不好。”
她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居然这位远近闻名的钱大夫，早就知道了自己弟弟的情况了。
而那位少妇听他们谈话，忍不住皱眉：“那孩子怎么回事？是娘胎里的弱证吗？怎么有人自小儿就生病了？”
竹青刚想要回答，却听见钱大夫说道：“乡下的孩子，哪有那么娇贵。八成是家人不善于养护，得了病又不知道及时看病，拖出来的！孙福成那家我知道，家里是穷的只剩下一个空屋子了，孩子有了病，一向都是请他们村的草头郎中随便配副药吃的。上次那个郎中还跟我请教过他的情况。所以这孩子的病情，我倒是也有八分了解的。”
那少妇听了，却是露出了一副不高兴的神色：“你既然早知道乡邻间有这样的孩子，怎么都不过问一下的？感情是怕他们出不起诊疗费用？”
钱大夫被她说的面红过耳，嗫嚅着说道：“哪里，哪里，是他们都没有找到老夫，老夫以为那孩子病情不算太重……”
“那今天你家下人怎么就直接把这丫头给关在门外了？这幸好是遇到了我们，要是没有遇到我们，我看这丫头都要折进去了！这么大的雨，把人家小姑娘关在门外，你们家就是这样子的心肠？”
钱大夫被她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道歉：“娘子训斥的是，都是我治家无方！我忙着给……配制药丸，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这要是听到了，决计不会让他们胡来！”
第三章 治疗
“小姑娘，你家是哪户人家？”这时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看来快到了。
“村子前面第三排第四户人家。”竹青忙回答。
“吁……”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竹青连忙从车上下了地，然后大步往家里走。
“娘，娘，我把钱大夫请回来了！”她边走边说。
茅草屋里面光线很暗，车夫和钱大夫包括那个少妇跟着竹青走进那又低又矮的屋子，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屋子里的昏暗。
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面黄肌瘦的妇人此刻正坐在木板拼的简陋的床边，怀里抱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孩子。
她一脸愁苦，看到竹青，眼睛顿时一亮，脸上才显示出了了一丝生气：“青儿，你请到了钱大夫？”
她问完了，不等竹青回答，又急急道：“快请钱大夫给山儿看看吧！这都大半天了，山娃鼻子里出来的气都烫了……”她接着就看到了跟着竹青一起进门的一行人。不由有些诧异：“青丫，怎么这么些人？哪个是钱大夫？”
随后她便很不自在了起来。按照乡下的规矩，上门都是客，可是这会儿她根本就没有心思也没有什么办法待客。
她有些嗫嚅着小声招呼：“大家都坐，坐……”
不过这屋子里太过于狭小，一间屋子里除了一个土灶台，就是这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了。根本就没有让人落座的地方。
竹青娘脸上露出一丝不期然而然的窘迫。
那少妇把她的困窘看在眼里，却是一点都不以为意，而是对着钱大夫说道：“赶紧看看孩子要不要紧。”
不动声色她就给竹青娘解了围。
而竹青进了门，便径直走到了那土灶台后面，生起了火。再是乡下人，也总有些待客之礼的。竹青打算立马烧点热水出来，哪怕给他们喝点水，也算是全了礼节。
她生起了火，屋子里就亮了很多，原本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也显得舒服了些许。
而透过火光，她也看到了钱大夫紧皱的眉头。
只见他在给她弟弟竹山把过脉，又看过舌苔之后，却是忧心忡忡地摇起了头：“这孩子，烧的这么厉害，又没有底子，恐怕是难救了。”
他一句难救说出口，竹青娘的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钱大夫，你行行好，就给我山儿救救命吧！求求你了！”
钱大夫拧紧了眉头，叹了口气：“这病要是一开始就来找我，兴许来得及，这拖了这么久，除非大罗金仙，不然我真的没法保证！”
竹青娘用手抹了一把眼泪，忍不住啜泣了起来：“前几天看着娃倒也还好，不是特别热，就请本家孙郎中用了几副草药，谁知道药不对症呢，这孩子就烧的糊涂了。也是今儿竹青想到了您，才特意过来请您的。您都说难治了，可怜了我的山娃啊！都是娘耽误了你啊……”
她哭的泣不成声，要不是手里还抱着孩子，只怕这会儿已经要跪在地上求情了。
那少妇在一旁看的皱眉，转脸对着钱大夫说道：“能不能救的你别管了，这会儿你只管用药，药钱我都帮她们付了！总是一条人命！”
钱大夫听她这么说，方才像松了口气一般下了决心：“既然娘子你都这么说了，那小老儿就尽量试一试吧！”
他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管银针，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竹山就扎了下去。
竹青一边看火，一边暗暗留意他扎针的部位。
作为一个穿越到这个时空的中医本科毕业生，竹青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这个家里一穷二白，还偏偏有个病人。家里大人们好不容易挣得钱，几乎都换成了药。
可惜她空有一身医术，却根本没法发挥。
竹青小姑娘自家人知自家事。她们全家都是目不识丁，要是她识字且会医术这件事就这么轻易暴露的话，她非得被人当作是妖精附体给烧了。
要知道，秀竹村里，还有生病了不找郎中，光找神婆的呢！
跟那样的人家比起来，竹青父母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还知道给孩子请郎中。
合谷，风池，涌泉，随着钱大夫一针一针扎下去，昏迷不醒的竹山终于有了动静。
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眼睛慢慢睁了开来。
“娘……”他发出微弱的声音。
“山娃子，山娃子你醒了！”看到小儿子醒了，竹青娘惊喜交加。
她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激动的双手直发抖了。
看到竹山恢复神智，钱大夫轻轻舒了口气。
“总算人可以醒来还行。不过，现在他的热度没有退，还是要好好用药，不然就得泡药浴。”钱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在土灶台旁边的破桌子上提笔写起了方子。
当然，纸笔都是他自个儿随身携带的。
等到拿到药方，竹青娘还有些恍惚。她万想不到自己的小儿子居然得救了，而且还这么快！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竹青也烧好了水了。
她拿起两个还算完整的缺口粗瓷碗，给钱大夫和那个少妇一人倒了一碗开水。
“家里实在没有什么招待，两位就喝点热水吧！”竹青说着这话，忍不住脸红了。
然后又对着钱大夫说道：“钱大夫，诊金能不能让我给您做事情来抵？”
听她提起诊金，钱大夫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家里这个情况，诊金就不用了。对了，那个药我看你们也不一定有钱配，我给你写个条子，你们就直接去镇上的药店里拿吧！这会儿我这还有一些药丸，可以先让他服用。”
他说着颇为有些肉疼得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竹青。
他之前被那少妇一顿训斥，当然不敢再收诊金。至于拿出了这个药丸和慷慨解囊帮他们付药费，也都是特意表现给那少妇看的。
“多谢钱大夫！不过，我们家虽然穷，却决计不能就这样白白接受您的帮助！钱大夫，您能不能让我去您家里做一阵子帮工来还钱啊！”竹青连忙道谢，一边又锲而不舍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她知道这钱秉仁大夫有这么好的表现，跟那个少妇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但是人家到底做出了善行，她还是要谢谢的。
而且无功不受禄，她并不准备就这样无端端的接受其他人的帮助。在去请钱大夫的时候，她心里就盘算了，要让自己的中医知识发挥效用，她必须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如今去钱大夫家做帮工，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一来可以用工作来抵偿药费，一来也可以把自己精通医理的事情慢慢摆到明处来。
第四章 帮工
“这个……”钱大夫看看瘦弱的竹青，再看看那位少妇，颇有些犹豫。
他想要一口拒绝，毕竟那少妇之前已经说了，会负责这次的诊疗所有的费用。
可是看着竹青那坚决的样子，又觉得这拒绝的话似乎不大好出口。
竹青看他犹豫，知道他八成是忌惮那个少妇，便连忙对她说道：“这位娘子，不是我不知好歹，不肯接受您的恩惠。事实上，今天您能够说动钱大夫来救我小弟，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诊金和药费，我是定当偿还的！不然，我们全家都会于心不安。”
听到女儿这样说，竹青娘也点头附和：“对对对……是这个理。”
她看了看钱大夫和那个少妇，见他们脸上没有不豫之色，方才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家青丫头翻过年就十一了，她洗衣做饭，打扫庭院，这些活都能做！真的！我家这闺女可能干，可勤快了……”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丫头饭量也不大，吃的不多……”
也不知道是竹青坚决的态度，还是竹青娘关于竹青既能干又吃的少的评价打动了那位少妇，她听竹青娘说完，便微笑着对着钱大夫表态：“也罢。钱大夫，你就让这个丫头去你家里帮个几天，让她用工作来抵诊金药费吧！”
钱大夫一直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会儿见她同意了，便也松了口：“罢了，小姑娘，既然这位娘子这么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到我家去吧！”
竹青闻言心中大喜，也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了起来。能够有机会去钱大夫家，她就可以慢慢想办法把自己的一肚子医学知识给变现了。
到时候，凭着一身医术，说不定还可以改善一点这个家里的状况了。
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除了这间破草房和那个小院子，就真的是家徒四壁了。
光靠她那个便宜爹在外面做工，混个饱饭都很成问题。
她唯一庆幸的是，便宜爹娘虽然穷了点，但是做人的底线还是守的很牢的，也没有什么特别重男轻女的倾向。
不像这个小村庄里的有些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就直接把女儿卖给人家做童养媳，或者直接卖掉的。
还有一些人家家里孩子如果得了病，几次三番看不好，大人为了不拖累自己的日子，也就随他去了。
就算日子再苦，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那个病的很重的儿子。也没有说为了儿子就卖了女儿。一直都是咬着牙地努力活着。这一点，是最让竹青佩服的地方。
所以她见钱大夫松了口，连忙说道：“我弟弟退烧了我就去。不过我每天必须回家，因为我娘一个人带弟弟，还要种田，肯定忙不过来。晚上我得回家帮她做饭。”
钱大夫闻言点头：“这个可以的。小姑娘，那这样你就在我家里帮个一个月吧，一个月也可以了。”
竹青心道一个月我就会了医理，能够看病，还不得被人诟病，怀疑？再怎么样也得有个半年吧！
因此她连忙摇头：“一个月可太短了！钱大夫，您心太好了！这一个月，连您的诊金都抵不上了！我就去您家里帮个半年吧！半年估计勉强够付药费。而且我弟弟的身体差，说不定这半年里他还会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到时候还要麻烦您老人家。”
这丫头，算盘打的也太精了吧！
钱大夫听了有些无语。不过他碍于那个少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也行，半年就半年吧！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
他说着看了看那个少妇，心道他这次可是没有想要沾这家人的便宜，是人家自愿的。
那少妇听了他们两人的对话，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看向竹青的眼神倒是越发柔和了。
“这个小姑娘倒是个机灵的。”她暗暗评价。
竹青见自己的提议被钱大夫接受了，大为高兴。
而此时车夫老丁在一旁提醒：“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这个丫头就跟咱们一道去镇上拿药吧？回来的时候我顺便送她一程。”
看到竹青家里的情形，再看看竹青的表现，老丁对她印象很好，很愿意帮助她。
“嗯，好的。咱们走吧！”那少妇点头。
这会儿竹青的弟弟竹山醒过来了，半睁着眼睛躺在木板床上，看到屋子里一大群人带着竹青要走，便哑着嗓子紧张问道：“姐姐这是上哪去？”
竹青看出来了他眼里的担忧，连忙跟他说道：“山儿，姐姐去给你拿药。你乖乖的躺好。外面有雨，别起来着凉了。”
听说姐姐是给他去拿药，竹山方才松了口气般点头：“那姐姐你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竹青看着他苍白的小脸，湿漉漉的大眼睛，还有因为长时间发热而有些干裂的嘴唇，不由有些心疼。
这孩子虽然七岁了，但是看起来就像才五岁多一点，性情很安静，也很懂事。虽然病的很重，却从来没有怎么使过性子。每次发病都是自己苦苦咬牙强忍。
跟她在现代社会里看到的那些因为得不到一个玩具就满地撒泼打滚的熊孩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竹青对他向来怜惜。
“青儿，你要不要穿着鞋子去。”竹青娘在一旁颇有些不自在的提醒她，也弯腰从床下取出了一双半新不旧的鞋子。
之前儿子的病来的又急又重，竹青几乎是撒脚丫子就跑了，都没有穿鞋。
这会儿小姑娘要去镇上，身边的这几个又都是体面的人，她就想到不能让女儿再赤着脚了。
母亲的小心思，她几乎秒懂。竹青接过鞋子，穿了起来。鞋子并不合脚，有些偏大，不过她穿着好歹还能走路。
她穿鞋的功夫，那少妇和钱大夫都出门了。
竹青娘小声叮嘱她：“今天真的是要谢谢那位贵人。你待会儿可别忘了好好谢谢人家！刚我都忘记跟她道谢了。实在是有点失礼了。你可别忘记了。”
竹青连忙点头：“娘，我都知道的。待会儿我会想办法打听下他们的来历，今后咱们有能力了再报答。”
竹青娘点头：“对，就是这个理！哎，只要你弟弟身体好起来了，咱们家的日子就有奔头了！”
“娘，弟弟身体肯定能好的！”竹青边安慰她，边也出了屋子。
第五章 打听
这会儿，天上的雨已经停了。不过竹青家门前都是泥地，这么一场雨一下，就是一片泥泞。
竹青出了屋子，就圾拉着鞋，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坑，往骡车那里走去。
看到她的窘境，车夫老丁是个直爽之人，他大踏步过来，一把把竹青给拎了起来，一下子把她塞进了车里。
竹青颇有些尴尬，在老丁眼里，此刻的她不过是个女童，可是她的心理年龄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
被人就这么拎着塞进车里，她到底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的尴尬很快就被车里的人缓解了。
之前去她家，那个少妇和车夫还有钱大夫都下车了，只有那个小少年没有动。
这会儿他看见她，却是露出关心的神色：“你弟弟还行吧？”
竹青心头一暖，回道：“多承娘子帮忙，如今已经救过来了。”
“救过来就好。”那少年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闭目养神了。
少妇看了一眼竹青脚上明显不合适的鞋子，皱了下眉头，却是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仍然同之前一样，招呼她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竹青对她很是感激，也有心要了解下他们的来历，因此坐下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开口：“今天的事情，多谢娘子大恩。不知道娘子你们是何方人士？日后我们家若是有了能力，定当报答一二。”
听到这个小姑娘居然开口问询这几位的来历，钱秉仁钱大夫不由脸上露出嘲讽之意。
这个小丫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之前能够得到贵人帮助，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现在居然还敢随意开口问询贵人们的来历！怕是要惹怒贵人了。
他可不想被她连累，因此他沉声在一旁打岔：“你这丫头好不晓事，贵人的来历也是你可以轻易打听的？”
竹青闻言一愣，随即想到这里是等级森严的古代，在这些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平民百姓的女儿，地位低的很，是不能随意开口打听他们的来历的。
钱大夫既然一口一个贵人，想来他们的身份肯定非同小可。有些时候，有些富贵人家，难免会有些秘辛不愿为人所知。自己贸然开口，倒说不定要犯了忌讳了。
她正尴尬的当口，却听那少妇微微一笑，说道：“什么贵人不贵人的，钱大夫别吓坏了小姑娘。奴家不过是常山县周家人，这位是我们小少爷。因为家里有事经过这里，家人不巧得了急症，所以才来请了钱大夫。”
常山县周家，竹青默默记在了心里。
她才穿越过来不久，那个小村落秀竹村又是个偏僻之地，所以对这个常山县周家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现在她既然知道了，自然就要好好记住。今后若是自己真的有了能力，一定不能忘记了他们的援手之恩。
钱大夫没有想到车上的这两个人居然都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暗暗称奇。心说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撞了什么大运，可以得到这样一段机缘。
看这丫头一脸懵懂的样子，八成是根本就不知道这常山县周家的来历和底细。
他有心想透露几句，却又碍于那个少妇他们就在面前，到底不敢多说。
一路无话，雨势渐渐变小，他们的车子也快了起来。
等他们到平安镇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上甚至还出了太阳。
夏季的雨，就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车夫老丁和钱大夫直接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按照钱大夫的方子抓了药，让竹青拿好。
接着他们又去了镇上最大的客栈仙客来客栈，在天字第一号房间里，钱大夫战战兢兢地给里面的一位老夫人把脉看诊。
老丁叮嘱竹青不要走远，待老夫人看病之后，他会再顺路送她回去。
竹青同意了，她就在店伙计们诧异的目光里，坐在仙客来的大堂里等着。
同时，她也在仔细打量着这个异时空的社会人情，努力了解这里的情况。
这里的情形跟她之前了解的古代似乎略有出入。
这仙客来客栈里，进进出出的，并不都是男子，也有不少女子。而且看起来，这些女子的神色都很坦然，她们之中，有看上去贫苦的，在大堂里兜揽小生意，卖些小玩意儿。也有看上去身份不差的，坐在大堂里进食聊天，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女子在古代受到诸多约束。
看起来，这个她穿越过来的时代，女子的地位，还算可以。
竹青坐在大堂里东张西望，看上去就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娃娃。伙计们对她的表现见怪不怪，只是好奇，她这样的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就入了那天字第一号贵客的眼。
车夫老丁怕她在大堂等的无聊，还特意给她叫了一份点心。看到那热气腾腾的点心，竹青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几乎粒米未进，肚子早就饿扁了。
饿极了的时候不能够吃的过饱，竹青吃了一些垫垫肚子，便不再吃了。她对着老丁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大叔，这些点心我可以带回去给我娘他们尝尝吗？”
老丁看着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姑娘，从心眼里觉得心疼，点点头说道：“可以，当然可以。丫头，你只管多吃点好了。吃完了我可以给你娘他们再叫一份。”
竹青连忙摇头拒绝：“这可使不得，这个已经让大叔破费了，不能再让大叔您花钱了。我们欠您的人情，还不知道怎么还呢！”
她说的是真心话，对老丁，经过这一番接触，她是打心眼里感激的。而且老丁这个人，看起来也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虽然看起来说话行事粗鲁，实际上却很是细心，而且半点都不势利。
通过他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来那个周家，应该也是个积善之家，周家的家主必然也是个怜贫惜弱，为善一方的人。
竹青从心眼里对周家产生了敬重和好感。
当然，此刻，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将来会跟这看似萍水相逢的周家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六章 紧急
老丁听她说了，不由咧着嘴一笑：“你这丫头，也忒客气。一份点心值得什么！”
他说着招手叫过小二，就要再叫一份。
竹青连忙阻止：“丁大叔，真的不用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目前是真的还不起你的人情。谢谢你了！”
老丁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实诚又懂事的孩子，在感慨的同时，也不好意思再违拗她的意思。
“你这孩子！”他叹了口气。“我家那几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他叹了口气。
竹青被他赞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内在可不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当然不好意思一再让老丁破费。而且，她心里也想着，一定要尽快找到挣钱的法子，可以改善家里的窘境。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药包上面，忽然心里一动，忍不住问老丁：“丁大叔，咱们镇子上的药铺里，药材都是从哪里来的？都是到远路里去收的吗？”
老丁看了看她，有些惊讶这个小姑娘突然的提问，不过看着她一脸好奇，还是详细跟她解说道：“也不都去远路里收。有些常用的药草，咱们这里也有。药店里有专门的人会去乡下找人收的。
你比如说鸡内金，龟甲，都是老乡们自己晒干了攒着的。
还有金钱草，野菊花，乡下野地里多的是，一般老百姓不认识，也不在意，药店会特意让人去弄的，不过具体怎么弄，我也不清楚。”
孙竹青闻言心里不由暗喜，天无绝人之路，看来，她目前别的不能做，收集一些药铺的常用药倒是可以的。
“谢谢丁叔。那我回去了就让我爹娘也把那个鸡内金，龟甲什么的攒着，说不定还可以换点钱的。”她跟老丁道谢。
老丁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可以的。不过鸡内金，龟甲可不是常有的。”
他们谈话间，钱大夫从楼上下来了。他的脸色不是怎么好看，显然，楼上的病人病情比较棘手。
老丁看他的脸色不好，也严肃了起来：“怎么，老夫人的病变重了？”
钱大夫点点头：“老夫人这次喘症发作的太厉害了，也太突然了，我只能暂时帮她缓解一二，最好还是要另外再去请个高手过来！”
老丁神色一下子黯然了。随后他又问道：“那你可知这附近还有没有比你医术高明的人了？”
钱大夫摇摇头：“不是我吹，这附近还真没有医术比我更厉害的人。不过我听说前洲镇上新开了家医馆，那主人据说是从京中回来的。说不定他的医术比我高明也未可知……”
老丁立马问道：“前洲到这里多远？”
钱大夫说道：“从这里过去马车大概三个时辰，一个来回要大半天了。老夫人可能等不及。”
老丁闻言摇头：“若是如此，还不如我们直接回县城了。再走一个多时辰，我们也可以赶回县城了。”
他们说着话，那马车上的少妇从楼上下来了，她对着老丁说道：“此间不宜久留。我们立马去县城吧！”
显然，她之前也问过了钱大夫了。
随后她又看了下竹青，对她点了点头，歉意道：“孙姑娘，我们赶着回去，就不能送你回去了。”
竹青忙点头说道：“好的，好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这次多谢娘子伸手相救！”
她说着又对着那少妇深深一躬身致意。
这个时代的谢礼，竹青还真的不懂。所以她也就只能似是而非地鞠个躬了。
好在那少妇她们忙着赶路，再说也知道竹青是个乡下丫头，不懂什么行礼的礼数也是正常的。所以，倒也并没有怎么质疑。
反而上前扶了下竹青，又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银锭子，低声道：“你弟弟需要好好养身体，这个不多，你拿着，到时候给他买点东西补补身体！”
她说着不待竹青推辞，又打算上楼去招呼楼上的人，一起搬动老夫人上车赶路了。
竹青手里拿着那个尚带着她体温的温热的小小的银锭子，感动非常。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惊呼：“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显然，楼上老夫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她的脑子里开始飞速运转，对付哮喘急性发作，有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给氧，通畅呼吸道，然后解除呼吸道痉挛，这个都是现代医学常用的手段。
可是现在，这里肯定没有这个条件。
等等，呼吸道痉挛！竹青脑子里灵光一闪，大多数哮喘发作的病人都有呼吸道阻塞的病因，这位老夫人，会不会也是呼吸道被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需要马上施救。不然，这位老夫人可能真的要性命不保！
这个时候，作为医者，已经不能再顾忌太多了。况且，这家人还对自己有大恩。
于是，竹青当机立断，对着那少妇说道：“娘子，我可以看一眼老夫人吗？我外祖母之前也发过痰证，当时情况也很危急，但是我看到一个老大夫设法把她救过来了。他的方法，我还记得一些，能不能让我看看？”
那少妇还没有开口，却听见钱大夫说道：“你这个丫头可别捣乱！老夫人现在病情紧急，可经不起你折腾！再说你又不懂医术，试什么试？”
竹青对着他道：“你也说老夫人病情危急！说不定那个老大夫的办法可以奏效呢？到底他救下了我外祖母呢！”
她说着又诚恳地对少妇说道：“娘子，你就让我试试吧！救人如救火！一刻也不能耽搁！”
那少妇听了她的话，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最后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也罢，你随我去看看吧！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竹青便跟着她快步上了二楼。
却见那老夫人正半躺在榻上，整个人不断地喘息着，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此刻她已经面色青紫，喉咙里痰鸣音粗重。她听到有人进来，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她身边守着的两个人也都神色惊慌。显然，她们现在虽然心急如焚，却是手足无措，就等着人给她们拿主意了。
而那个马车上的少年，此刻也陪在老夫人身边，一脸焦虑。
听到少妇提出来要让竹青给老夫人治疗，那年长一些的仆妇很是惊诧：“这个，不大妥当吧？这丫头怎么可以……”
不过她的话在看到竹青接下来的动作后一下子就顿住了。
第七章 抢救
老夫人这情况，完全符合呼吸道梗阻的表现。
眼见老夫人的情况已经不容分说了。竹青看她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连忙快步上前，一把奋力托起她的背，然后一手用尽全力在她胸骨下方敲击了起来。
“老夫人，您试着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咳嗽！”竹青对老夫人说道。
“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那个仆妇大惊失色，一把就要过来拽竹青。
“怎么可以对老夫人这般无礼？”她忍不住怒斥。
而她的怒斥，却是立马就被那少年制止了：“刘妈妈，不要动！”
而竹青此刻也无暇顾及她，转身躲过了她的纠缠，低声在老夫人耳边说道：“您要尽量把痰吐出来！”
老夫人在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果然用力吐出了一团被黄色黏痰包裹的东西。
而随着这东西被她吐出来后，她的神色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显然，刚刚她的喉咙口是被这东西给堵住了。
竹青看了一眼，就知道梗阻之物已经被清除了，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不过竹青听她呼吸间痰鸣音仍然很重，便招呼那少妇：“娘子，你能不能让人给我找一根芦苇管子过来，我有用！”
那少妇眼见她果然让老夫人病情缓解了一些，便也立马让人去找芦苇管过来。
芦苇管子很快就有了，不过大家都不知道竹青要派什么用。
竹青顾不上他们狐疑的眼光，此刻救人要紧。直接把芦苇管在清水中清洗过后，便跟老夫人说了一声得罪，吩咐让她侧卧，随后便把管子插进了她的喉间，然后用力帮她吸了起来。
很快，一大堆浓稠的痰液就被她吸了出来。
随着这些痰液被吸出，老夫人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缓了下来，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钱大夫在一旁看到了竹青施治的全过程，简直目瞪口呆。这样的救人方式，简直胡闹！而且似乎有伤体统！
只是竹青的这个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他自问自己是肯定做不到这样亲自为病人吸痰的。钱大夫忍不住皱眉摇头。也不知道那个救了孙竹青外祖母的郎中是哪里来的江湖郎中！
不过这丫头的运气是真的好的爆棚！就这样几下子，她居然就救了周家老太太一命！
眼看着老夫人病情好转，一屋子人都定心了很多。
“孙姑娘你快漱口吧！今天真是多亏了你！”那少妇看着竹青一脸感激。
看到老夫人身边的人忙忙的给她漱口，她也连忙招呼竹青。
“嗯。”竹青转身，她身边已经有个圆圆脸的小丫头拿了东西在一旁等着了。
她连忙漱口。
这急救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啊！竹青暗暗庆幸，自己这个急救做的还算到位及时。
“娘子，老夫人现在病情缓解了，可以先回城了。”钱大夫此时也给老夫人又把了下脉。
“嗯，我们抓紧时间回城吧！”虽然老夫人已经暂时转危为安，那个少妇还是不放心，觉得要赶紧把她送回了家才能放心。
“孙姑娘，待会儿还要麻烦你再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一趟，怎么样？”那少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竹青开口。
显然，她是怕老夫人途中再有什么意外，想让竹青跟着才放心。
弟弟只要用了药，想来很快就可以退烧。周家之前对自己帮助颇大，竹青点头应了。
“娘子，老夫人之前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所以才会突发喘症。您最好交代一下，糯米食，糕点和有核的东西尽量不要让她吃了。”看看左右没人，竹青方才低声对那少妇说道。
老夫人之前的病情应该确实不重，不然那少妇也不会顾得上搭救自己。
只是刚刚老夫人病情突然加重，甚至有性命之危。如今转危为安了还好，若是有个万一，作为出去帮她请大夫的人，那少妇却是少不得要担责的。
竹青不知道那块堵住了老夫人喉咙的东西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下意识地她觉得提醒一下那少妇是有必要的。
高门大户里面，有许多事情是很复杂的。
那少妇听了竹青的话，却是眉头一皱，神色凝重了些许。
“好的，我记下了。今天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你了。”她也庆幸自己随手救下了竹青，居然解了老夫人的危难。
“不过我们老夫人今日病情加重的原因，孙姑娘你今后可千万不能对外人提及。”少妇脸上露出一丝郑重。
“是！”竹青知道此事多半涉及人家家里的阴私，自己是绝对不能沾惹的，因此连忙点头。
“不过，娘子能否容我把药先给我弟弟送回去？我弟弟还没有用药……”竹青想起来弟弟竹山还等着要用药的。
“行！车子过去一下就是了。”少妇答应的很是爽快。救人救到底，竹青的弟弟虽然醒了，但是等着用药也是事实。
一行人很快就上了一辆极为宽敞的马车。
尽管雨后道路泥泞，不过马车跑起来还是很快。
竹青快速回家，把药给了娘亲王氏，便又跟了马车前往周家了。
这一路，因为老太太的病情沉重，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说话。
老太太的哮喘并没有再发作，折腾过那么一场之后，她明显萎靡了很多，一路上都没有睁开眼睛。
周家在县城的宅院，位于县城东边最热闹的地段。
竹青是跟着老夫人他们一路去的正院。
周家人显然也早得了消息，待到老夫人回屋，周家派人请的大夫已经在候着了。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在为老夫人诊过脉，听钱大夫说了老夫人之前发病的凶险之后，也忍不住多看了竹青两眼，道：“今儿多亏这个小姑娘机灵，为老夫人尽早吸掉了痰阻。现在老夫人已经暂时性命无虞了。”
听他这样说，周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那老大夫对竹青救下老夫人的办法却是比钱大夫要兴趣浓厚的多。
他刚才已经仔细问过了老夫人发病的始末，对很多细枝末节都反复印证过了。因此，他得出了最接近真相的结论：“老夫人年纪大了，吃东西还是清淡好克化的比较好。糕点和点心之类容易黏牙的东西，尽量不要给她进食！这些东西要是卡住了喉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句话隐晦的既点出了老夫人发病的原因，又提醒了主家注意。
这位老大夫的段位可真的是高！竹青忍不住由衷佩服。
这位老大夫的医术应该是很受周家人推崇的，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家人的重视。
钱大夫在一旁也听出了玄机，不由大为惭愧。他之前只想到老夫人是病情加重，喘症突发。却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个因素，这个可以算是他的一个大失误了。
只是他对于竹青救下老夫人这件事，仍然觉得不过是误打误撞。
对于那个老大夫一脸和颜悦色地反复问竹青之前的抢救手法，颇为不以为然。
“小姑娘，你这个手法，是什么人教你的？嗯，这么比划的对吧？嗯，有意思，有意思！”对于老大夫的提问，竹青知无不言。
毕竟，海姆立克他救法，是常用的急救方法。这位老大夫若是知道了，就可以用它来救下更多的人，竹青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藏私。
不过对于这手法的来历，和当场吸痰的做法，竹青一口咬定是在一位江湖郎中那里看到了学到的。
对于竹青这样的说辞，老大夫虽然将信将疑，但是看她穿着破旧，面黄肌瘦，也就接受了这套说辞。
他听说了竹青弟弟竹山的病情之后，还慷慨解囊，送了竹青一个药瓶：“这是老夫自己调制的药丸，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于你弟弟那样久病虚弱的人应该有点效用！也算是老夫今日向小丫头你请教的一点谢礼吧！”
显然，这老大夫不愿意白白得到竹青跟他说的手法，因此拿这瓶药作为酬谢。
“多谢多谢！”对于这位老大夫，竹青很是敬佩。这才是所谓的长者风范吧？
而看到竹青居然就这么大喇喇收下了那老大夫给的药，钱大夫在一旁看了眼红不已。
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拿到了什么东西？这位莫先生亲自调制的药丸，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这丫头，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居然能得到莫先生的青眼！
想到自己数次想跟这位莫先生攀交情，都不得其法。今天又在他面前暴露了那么大的一个失误，钱大夫就懊恼不已。
第八章 回家
只是他懊恼归懊恼，面上却还是不能太露了痕迹。
在这位莫先生面前，他到底还是想刷点印象分的。
于是他以尽可能亲切熟稔的口气对着竹青开口：“你这丫头，可真是撞了大运了！莫先生亲手制作的药丸，那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你可要收仔细了。天不早了，待会儿我雇了车，你就跟我一起走吧！省得你一个人回去路上不太平。”
竹青见他这般推崇眼前的这位老大夫，也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位莫先生看来非同一般。
却是连忙露出惶恐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莫先生摇头阻止了：“缪赞了，缪赞了，老朽的这个药丸随手可得。丫头之前的救人手法倒是极具妙法，难为她小小年纪，居然记得这般仔细，还有那样的胆子运用！”
他说着看着竹青，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这个胆大又伶俐的小姑娘是个男孩子的话，他倒可以考虑把她收入门下，把自己的一身医术传给她了。
想来以她的资质，定然可以把自己的医术传承并且发扬光大。可惜她偏偏是个女孩子！
于是忍不住微微摇头，暗自叹息。
钱大夫听莫先生这般赞叹竹青的救人手法，心头很是不是滋味。不过，也对竹青之前救人的手法产生了好奇。看来，倒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好好问问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个说法。
而在场的周家众人，听了莫先生这样一番话，也都对竹青表示了感激。
至此，竹青救下了周老夫人的事情算是完全被大家认可了。
周家的当家太太周大太太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妇。
她在送走了莫先生之后，便让那骡车上的少妇和竹青到她的屋子里去叙话。那个少年也想过去，却被她开口婉拒了：“南儿你还是快点回屋去温习功课吧！在外面疯了这么久，小心明天先生们考你！”
被自己母亲当众警示，那个少年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临走，他还是尽力而为：“母亲，您可不要责备丁香姨娘，她这一路可很不容易。这个女孩子，还是丁香姨娘让留下的。若是没有她，还不知道祖母今日什么情形呢！”
周大太太闻言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后道：“家里的事情我自然知道怎么处理，你还是捧好了你的书要紧！你快走吧！丁香要是没有做错事，我当然不会罚她！”
“那行！”听到母亲允诺不罚丁香，那少年方才快步走了。
待那少年走远，竹青她们也去了周大太太的会客室。
“小姑娘，今天多亏了你！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弃！”周大太太看着竹青很是和气。
看着面前白花花一堆，竹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周家人还真是财大气粗啊，一出手居然就是数十锭大大的银元宝！竹青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古代元宝！也不知道这么多是多少。
她记得现代一克白银好像是十块左右，那一两的话，估计要上百块了吧？这一个银锭子，估计也要十两了吧？这么多？怕是有好几万了吧？
也不知道这里的物价水平怎么样，不过如果拿了这一笔钱，竹青也知道，她现在那个一穷二白的家肯定可以好好的改善一下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虽然很需要钱，但是周家人的这个钱，却不能拿。
且不说周家人对她施援手在先，就是治病救人也不过是医者本分，她是不能够拿这笔钱的。
因此，她摇头拒绝了：“大太太，这钱我不能要！要不是这位丁香娘子大发慈悲救了我弟弟，我也不可能帮到老太太！再说，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才救人的。我当时也是一时急了，并没有想那么多……”
竹青说到后来，看到周大太太脸上显出诧异之色，方才想起来，在她们眼里，自己该是个才十岁出头的乡下丫头，不应该这般能说会道的。
因此说到后来，她故意一脸着急，支吾着说不出话的样子。
周大太太看她这样，原本的诧异到底平息了。看来，这个小姑娘，是个心性淳朴的。
周大太太看着竹青越来越不自在的样子，便也不再勉强她，而是说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周家也不勉强你收下。不过小姑娘你今天帮了我们家一个大忙，这份情我们就记下了。下次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们开口。但凡我们周家能力所及，定然尽力帮助！”
周大太太的这句话，显然比那五十两银子要值钱的多了。这个，也更加有诚意。
竹青点头接受：“多谢大太太！日后竹青若有难处，定然会请您帮忙！”
真是个聪明灵透的姑娘！周大太太越看竹青越顺眼。
之后她又详细了解了一下丁香姨娘他们跟竹青结识的经过，在知道竹青家中的详细情况之后，对竹青就更加赞赏了。同时也赞许了丁香姨娘对竹青伸出援手的行为。
待到竹青走的时候，她亲自吩咐车夫老丁送她和钱大夫回去，并且在那辆骡车上让人放了不少药材和日常吃用之物以示谢意。
竹青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她母亲王氏看到车夫老丁一件件的从车里往外搬东西进门，很是吃惊。
“这可如何使得？”她想拦，又哪里拦得住。
她一向是个本分知趣的人，从来不肯无缘无故受人恩惠。所以看到这么多东西，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车夫老丁显然也看出来了她的忐忑，笑着对她说道：“嫂子尽管放心！这都是你们家姑娘能干，救了我们老太太，我们太太给的谢礼！”
竹青之前送药回家，并没有来得及跟她细说缘由。所以她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个缘故，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只得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竹青。竹青来了这么多天，也大致了解王氏的秉性，所以就也低声对她解释：“娘，您放心。女儿确实帮了一点小忙。”
王氏这才稍微放心，但仍摇头说道：“哎，你们家太太也太客气了。你家帮了我们家那么大的忙，我们都没有办法回报，哪儿还能拿你们的谢礼呢？”
老丁笑着说道：“嫂子你就放心收下吧！这些东西，对于我们太太来说不值什么的！你家姑娘可是救了我们老太太一命呢！原本我们太太还准备了五十两银子做谢礼，你家姑娘可是分文未取！”
他边说着，边手脚利落地把车里的东西搬到竹青家放好，然后拒绝了王氏留他喝水休息，赶上车子就回去了。
原本就逼仄的屋子里，放了这些东西，就更加显得拥挤了。
王氏看着一屋子满满当当的谢礼，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竹青心态倒是平和。这些东西，正是如今家里紧缺的。周家的这份情，她记下了。以后有机会，她肯定会想办法报答。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尽快把弟弟的身体调养好，然后改善这个家里的境况。
第九章 喝粥
因此，她很麻溜地就直接从周家送来的米袋子里舀了一大勺米，淘洗了一下，便放在锅里熬起了白米粥。
王氏看到竹青煮粥，不由惊讶：“青丫，你怎么就煮上了？这可是大米啊！”
竹青边添柴火火边对她说道：“娘，弟弟现在热度退了，正是需要好好调补的时候呢！我听说白米粥最养人，所以给他煮点粥喝。”
竹青这么说王氏也认同。她也知道儿子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好好调养。
周家送来的这些东西，正是目前家里最需要的。只是东西太多，让她一时还接受不了。
而当她看到竹青给她的那一锭碎银，并且知道那是之前来过家里的周家的姨娘给的之后，就更加感动了。
“哎，咱们以后，以后尽量想办法回礼吧！这周家实在是太客气周到了。”王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大米粥的香味很快就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吱呀……”随着破旧的木门一声
轻响，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谁呀？”王氏忙走过去，看到来人，不免惊讶：“当家的，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不是说要做十天的吗？”
“我下工了听说山儿不大好，不放心，就回来看看。”回来的正是孙家的当家人孙福成。
小儿子的身体一直都是他所担心的。他本来在镇上做工，今天听到相熟的人说似乎看到他家的大丫头去了镇上最大的药铺，他有些不大相信，也不放心，就回来了。
“山儿晌午高热不退，人晕过去了。幸好青丫去请了钱大夫过来，才救醒了。后来青丫又帮县城周家的老太太吐了痰，周家又给了这么多谢礼。”王氏把家里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钱大夫？钱秉仁吗？他的诊金可贵了，咱家哪来的钱啊？周家？是县里最富的那个周家吗？”孙福成对家周边的人和事都很是熟悉的。
他一听到钱秉仁钱大夫，第一反应就是他高昂的诊金。
“钱大夫的诊金，周家先帮咱们打好招呼了，青丫也说等山儿好了，就去他家里做工抵偿。”王氏慢慢把事情一件件跟他说开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县里最富的那家。这个，青丫去了，得问青丫。”她除了秀竹村和娘家的王家沟，还没有出过远门，所以并不知道周家的底细。
“他们家派了骡车送青丫回来的。我看那骡子有那么高，腿脚又壮，也算是气派了。不比咱们村里正家的骡子差。”王氏这般形容，让孙福成忍不住皱眉。
他看到了屋子里堆的一大堆的吃用东西，问：“这些都是周家送来的？这礼也太重了吧？咱家只怕还不起。”
王氏附和：“谁说不是呢！哎，当家的，你说咱们想个什么法子还了这份情呢？”
他们两个的谈话，把他们厚道本分的特性暴露无遗。
竹青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穿越过来的这对父母，不是一些故事里的极品爹娘。
“粥煮好了，爹娘你们一起来吃吧！”竹青拿起粗瓷碗，给每个人舀了一碗，端到了破旧的木桌上。
“这白米粥金贵着呢！青丫，你和山儿吃就好了。”王氏和孙福成异口同声推辞。
“我们有红薯饭吃，就不要吃粥了。”王氏把盛好的粥又倒入锅里。
从另外一个锅子里舀出两碗看不出什么颜色的糊糊，跟孙福成两个人一起吃了起来。
竹青看的不由摇头，忽然想起来回来的时候，丁大叔还给自己打包了一份镇上酒楼的点心。
便连忙找出来热了一下，放到王氏他们跟前：“娘，我在镇上酒楼里带回来的点心！是赶车的丁大叔给我买的。”
“哎呀，这些点心很贵的。你这丫头，怎么让人家这么破费！”王氏看了忍不住嗔怪她。
“下次碰上了，得给他带点东西回个礼！”孙福成看了一眼竹青端上桌的点心，说道。
“青丫，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这点心你多吃点。”尽管竹青把点心放在爹娘的面前，但是王氏和孙福成却都没有动筷子。
“娘，我在酒楼里吃过了，你们吃吧！”竹青看他们不动手，便夹了直接放在他们碗里。
“哎，你这孩子！我们不吃，留给你和竹山……”王氏对两个孩子，是真的够疼爱的。
“娘，你们就尝尝吧！天气热，这么多点心放着时间长了也会坏了。竹山身体刚刚开始恢复，肠胃弱，也不能吃隔夜的东西。”竹青劝说着，然后瞥见孙福成脸上一闪而过的讶异。
“大夫这么交代的。弟弟身体不大好，只能吃能克化的新鲜的东西。”她又接了一句。
作为一个医生，她还真的一时之间改不了随口说医嘱的习惯。
“既然这样，孩子他娘，咱们就尝尝吧！青丫现在懂事多了，这也是她的心意！”孙福成脸上带了一丝欣慰。
“嗯，尝尝！”王氏点头。然后又对着竹青说道：“青丫，你也吃！多吃点，你正长身体的。这点心是好东西，咱们家平时也买不起。”
“我先给弟弟喂点粥，待会儿过来吃。”竹青跟他们说话的功夫，听见了木床吱呀的声响，估摸着应该是弟弟竹山醒了。
她回来的时候，竹山还没有醒。听王氏说是热度退了以后就睡着了。
“山儿醒了？”不等竹青走过去，王氏已经率先起身了。孙福成也跟着走过去。
“娘，屋子里可真香啊！是白米粥的香味吗？”竹山的鼻子很灵。
“对啊，你姐姐刚熬好的，给你舀一碗尝尝？”王氏看着儿子，一脸慈爱。
“娘，你们吃过了吗？”竹山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他体力还没有恢复，显得有些费劲。
“我们正在吃呢！”王氏此刻眼睛都落在儿子身上了。
竹青则端起自己提前舀出来凉的一碗粥走过来：“竹山，来，粥不烫了。”
“果然是大米粥啊！真香！”竹山看到竹青手中的米粥，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接过碗，放在鼻尖闻了闻，一下子喝了一大口。
“大米粥真好喝啊！姐姐，你也尝尝！”竹山把粥含在嘴里了一会儿才舍得咽下去。喝完了这口粥，看着姐姐，连忙招呼她。
“不用了，锅里还有的。你要喝就多喝点。不过不能吃的太饱，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吃太多。”竹青看着竹山，心头酸涩。
这孩子也就六七岁吧？居然这么懂事了。
大米粥金贵，他大概是怕家里就只有一碗，所以不肯吃独食，还想着让姐姐也尝尝味道。
“锅里还有呢？咱们家哪来的钱买大米？是爹爹发工钱了吗？太好了！爹爹终于又发工钱了！”竹山第一反应就是父亲发了工钱，所以家里有大米粥吃。
这个家里的境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啊！竹青看着竹山黄瘦的小脸，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必须尽快找点来钱的门道。
第十章 给药
“是你姐姐给周家人帮了忙，人家送来的。竹山，你慢点吃，别呛到了。”王氏坐在儿子身边，看他开心的大口喝粥，一边给他解释大米的由来。
“这样啊！姐姐可真能干！”竹山喝完了粥，把碗底都舔干净了。
看着竹青一脸膜拜：“姐姐，你怎么给人家帮忙的？”
竹青从他手里拿过碗，淡淡一笑：“我那也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刚好我记得以前咱们外祖母气喘的时候，郎中说是痰阻住了。后来有个游方郎中帮她把痰弄出来了就好了。所以我就给她把痰吸出来了。”
“你这孩子，胆子可真大！周老太太什么人啊，你居然就敢上手，这要是出个啥岔子，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王氏这会儿算是听全了竹青帮助周老太太的经过，忍不住惊呼。
“你舅舅那时候是不忍心看着你外祖母受罪，家里又没有钱，才让那郎中试试的！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么！你这丫头，胆子太肥了！下次可千万不敢这么做啦！”王氏忍不住开启了唠叨模式。
“娘，我知道了！下次再不敢了！”竹青想不到看起来温和的王氏碎碎念起来杀伤力这么强大，忍不住投降。
看到竹青求饶，王氏才停止了她的反复念叨。
最后在竹青的强烈要求下，王氏和孙福成也勉强一人喝了大半碗白米粥，吃了一点点心。
竹青喝了一大碗粥，吃了几个点心，算是勉强混饱了肚子。
对于这样的伙食标准，竹青肯定是不满意的。只是目前只有这个样子，她能做的，只有尽力去一点点的改变。
晚间睡觉的时候，竹青躺在光溜溜的床板上，一边忍受着无处不在的蚊子，一边听到王氏跟孙福成在一旁低声商议着什么。
他们两个尽管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不过竹青还是听到了一些模糊的争执：“他们家的钱可千万碰不得！”是王氏惶恐的声音。
“我明儿就去还了！你别急，一个晚上的功夫，不会有什么事的！”孙福成在尽力安慰妻子。
“青丫现在倒是越发能干了！”
“这孩子比……之前懂事多了。只希望她别再觉得咱们对她偏心眼……”
“现在看样子还成。丫头是懂事多了，只是胆子也忒大了！”
“周家那样的人家，可不是咱们攀得起的。青丫救人这件事，咱们可千万不要往外多说。”
这具身体到底年纪小，累了一天，竹青最后还是撑不住，在他们夫妻俩的隐约的谈话声中睡着了。
“青丫，醒醒！今儿你就去钱大夫家吧！早点把人家的活干完了也好早点回家！”一大早，竹青就被王氏给推醒了。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有点酸疼。这简陋的硬板床，她睡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
“哎，我知道了。我去地头转转就去。”竹青昨天听了老丁说起，乡间地头也有野生的中草药，就决定先去看看，有没有办法采摘一些，晾晒干了去药铺换点钱。
“地头上的活有我呢！青丫你就别操心了。还是早点去钱家吧！他们家离着十来里地呢，走过去也不早了。娘给你贴好了玉米饼，你路上边走边吃！”王氏是个实在人，她一心就想着尽快把钱家的债给还了。
“娘，我知道了。”竹青知道跟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她一时半会儿也理解不了，所以就索性先顺着她。
“姐姐，我也起来了。”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竹山倒是精神了不少。
“山儿你再睡会儿，你才刚好，可别再调皮了。”王氏回头温声劝说小儿子。
竹青看着弟弟黄瘦的小脸，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回家一阵忙乱，倒把莫先生给自己的那瓶药丸给忘记了。
能够让同为医者的钱大夫推崇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好东西了。竹青觉得以莫先生的行事为人，给自己的这个药丸，肯定是可以给竹山带来好处的。毕竟他也说是给久病体虚的人服用的。
只是不知道竹山肯不肯乖乖用药。昨晚也不知道王氏是怎么让竹山喝药的。这药丸，不知道竹山能不能咽得下去。
竹青在医院里见的多了那些不肯乖乖吃药配合治疗的孩子。所以下意识地担心。
现代社会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别说吃药，就是吃饭，有些都要大人追着喂的。
“娘，这是昨天县城的大夫送我的药丸，说是给山儿吃了有好处。”竹青找出了那个药瓶。
“这是县城的大夫给的？这可太好了！青丫，你的运气可真好！真好……”王氏听说是县城的大夫给的，顿时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她的印象里，十里外接近镇上的钱大夫水平要高过翠竹村附近的孙郎中。而县城里的大夫，水平肯定更加要在钱大夫之上。
所以这县城大夫给的药，理所当然是好药了！
“青丫，那这个药怎么个吃法？”王氏接过药瓶，却并没有竹青那些顾虑。
竹山身体弱，差不多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这么多年，早就把吃药当作家常便饭了。
从来就只愁没药吃，不愁不吃药的。
“每天早上一粒和温水服下就可以了。弟弟身体弱，得慢慢调补。先要让他吃好一点，把肠胃调养好。肠胃调养好了，吃下去的东西才容易消化吸收，他的身体也容易养好。”竹青把莫先生交代的话说了一遍，顺便又加了几句自己的理解。
王氏听了连连点头，只以为是女儿听的认真，记得详细，倒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山儿，待会儿吃过了饭就吃个一粒吧！”王氏小心翼翼地把那药瓶收了起来。
“嗯，娘亲，我知道了。待会儿吃过了饭我就吃。这个药丸应该比汤药好吃，一咽就下去了。汤药太苦，难吃，要一口气喝完才行。”小小的竹山说起吃药，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经验了。
竹青和王氏听了都不由唏嘘。但愿这孩子吃了莫先生的药，可以康复的快一点吧！竹青暗暗希望。
第十一章 上工
“娘，我想姐姐在家里陪我，好不好？”竹山显然听到了竹青要去钱大夫家的话，抬着小脸对着王氏撒娇。
“姐姐没办法陪你。姐姐要去钱大夫家做活抵你的诊金呢！”竹青一边起身，一边对他说道。
“姐姐，那今天又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了。你早点回来好不好？”竹山听竹青这么说，一脸失落，转而降低了要求。
“好，你在家乖乖吃药，休息，早点好起来，姐姐带你出去玩。”竹青看他这样，便柔声安慰他。
“嗯，我一定好好吃药，以后再也不生病了！省得姐姐出去做工！”竹山懂事的让人心酸。
王氏听着儿女的对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别过头，悄悄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要不是家里没办法，她自然也不舍得闺女这么小就去人家做帮工。
可是答应了人家，又不能食言。
竹青看屋里气氛凝滞，便笑着说道：“没事，姐姐去钱大夫家做工，他家是供应一顿饭的。说不定还可以吃到好东西呢！你放心，我肯定会早回来的！”
看着微笑的姐姐，竹山的情绪被安抚了。
“那好，姐姐早去早回！”竹山点头。
于是竹青麻溜地穿好了衣服，喝了一大碗稀的可以照见人影的山芋粥，又揣了两个温温的玉米饼，就拔脚出门了。
上次急急忙忙帮竹山请大夫，她并没有留意田间地头的植物。这回出门，她仔细留心之下，还真的发现了不少最常见的中草药，就生长在路旁的野地里。只是它们跟许多野花野草生长在一起，不留意的话还真的发现不了。
车前草，覆盆子，枸杞，艾草，马钱子，野生的金银花，大蓟，稍微留意一下，竹青发现种类居然还挺不少的。
只是都是野生的，没有人养护，所以也都不是特别茂盛。而周围的百姓，可能因为都不懂，所以这些野生药材也没有被什么人采摘过。
现在它们在竹青眼里，可都成了钱了。她一路走，一路心里盘算着，晚上回来的时候，要有选择性的采摘一点回去。
对于中药材的炮制，尽管她不是特别精通，但是在医院里工作的时候，她跟医院药房工作的老阿姨关系很好，跟着她学到了不少药材制作的要领。所以竹青自信自己还是可以处理一些简单的药材的。
到时候，这个就可以先给家里带来一点收益了。
竹青一边脑子里计划着，脚下不停，大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钱大夫家。
昨晚回来的时候，钱大夫对她态度和蔼的很，在仔细地问过她救治周老夫人的手法之后，就跟她谈好了她到他家帮工的事情。对于每天上工和收工的时间，钱大夫并没有做严格的限定。
事实上，他答应竹青去帮工的时候，也不过是却不过周家人的面子罢了。
如今竹青和周家又添了一层关系，他帮竹青，其实也是变相的在向周家示好。
所以若不是竹青坚持要去他家做工还诊金，他对于竹青帮工这件事倒是无可无不可了。
竹青轻轻扣响了那扇朱红的大门，这回门里出来的不是昨天那个恶行恶状的胖子了，也没有听到狗叫。
“你是……”一个瘦瘦的高个子妇人给她开的门，看到竹青，面露诧异。
“我姓孙，是来做帮工的。跟钱大夫昨天说好了。”竹青态度坦然地跟她自我介绍。
“哦，孙姑娘啊！我们东家走的时候交代过的。你进来吧！”高个子妇人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我姓高，以后你叫我高嫂。是专管家里的杂务的。你还小，能做什么先跟我说说看，我好给你派活。”不同于昨天那个难说话的胖子，高嫂看起来要好说话的多。
竹青略一思忖，便说道：“洗衣，做饭，生火，还有劈柴，我都能做……”
“做饭我家有厨娘，洗衣服也有专人的。那些绸缎衣服想来你也没有见过，给你洗也不踏实，别给弄坏了。劈柴么，你一个丫头也没多大劲，能劈的也有限。算了，我看你就去后院药房那，专门帮着生火看炉子吧！”高嫂一开口，虽然话说的忒实诚了点，摆明了是有点瞧不上竹青，却偏偏正中竹青下怀。
这真的是想瞌睡有人送枕头啊！她到钱大夫家里来，本来就是想要找个借口，可以把她会医术的事情掩饰过去啊！
这去了药房，她不正好有借口可以认识药材了么？
“谢谢高嫂！”竹青对着她一脸感激。
高嫂对她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后她对着院子里劈柴的一个男孩一招手：“铁蛋，你带她去后院药房，就说让她烧火！”
叫铁蛋的男孩子放下了手里的斧子，面无表情对着她走了过来：“跟我来吧！”
竹青于是跟在他身后沿着院子边上的走廊往后院走。
竹青一边走，一边观察钱大夫家的情形。发现他家虽然不如周家富贵，但是倒也弄的有模有样。一直走过了三进院子，才到了个大的出奇的后院。
“你新来的吧？怎么就愿意去烧火？这个天这么热，可不是个好活！”铁蛋带着她一直走，直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才突然之间开口。
竹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在跟自己说话。
目前正当盛夏，烧火确实不是一个好活。
只是她说定了来钱家帮工，做什么却不是她可以决定的。而且她觉得，能够进药房，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孩子分明是一片好心，竹青也不愿意就辜负了他。
于是她轻声开口解释：“嗯，高嫂说我只能帮着烧火。其他的，她不放心交给我做。再说我也怕做不好。”
铁蛋一脸忿忿不平：“这个女人就知道欺负人！不烧火，不是还可以让你打扫院子，给药圃浇水吗？真是的，她这摆明了是欺负你新来。”
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竹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药圃？什么药圃？里面有些什么啊？好玩吗？”竹青故意一脸懵逼和好奇。
“钱大夫自己种了一些药，药圃就是他种药的地方！”铁蛋给她解释，一边带着她在后院里走。
他们一边走，铁蛋一边跟她指点院子里的情形。于是竹青对钱大夫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你是说，钱大夫自家的药圃里种出来的药材，也拿到药铺里卖的？”如果可以种植药材，竹青自觉自己又多了一条致富的新思路。
“对啊，钱大夫家可是在镇上开了最大的药材铺子！这些药长出来了，可不就在他自家药铺里卖么？”铁蛋回答道。
第十二章 药房
“药房就在前面了。你过去吧！那里边人不多，你去就说高嫂让你去的就成！”铁蛋一指前面的一排冒着烟的瓦房，对竹青说道。
他说完了，却是转身就走，好像那药房是什么禁忌之地一般。
“好的，谢谢你啦！”竹青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对他道过谢，然后便独自向着药房走了过去。
竹青走向药房，还没有到那里，鼻子里就都是浓浓的药味。
“吱呀！”她刚推开离她最近的一间屋子的木门，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声问：“谁呀？怎么进来了？不知道药房不能随便出入吗？”
那人的声音有些粗气，听起来让人不舒服，也让人本能地觉得畏惧。
“我是高嫂让过来帮着烧火的！”竹青生怕里面听不见，特意提高了嗓子回答。
“进来吧！”里面的人答应了一声，竹青就走了进去。
这几间屋子都有点矮，窗户并不大，在北面，所以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好。竹青走到里面，就看见了一长排木架子，转过那些架子，才看到里面的情形。
靠着进门的那堵墙，摆着一长条的竹制的笸箩，里面放着各种药材。
而屋子的北面，则有一个大大的灶台，此刻只看到锅子开着，屋子里浓重的药味就是从锅子里飘出来的。
一个个子不高，但是看起来颇为粗壮的中年人正在往灶台上的大铁锅里添加着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竹青，发现来的居然是个小姑娘，不由一脸嫌弃：“怎么来了个小丫头！你走吧，丫头，这活你干不了。”
竹青当然不可能被他一句话就吓退了：“大叔，是钱大夫让高嫂给我派的活。你别看我人小，我能干着呢！”
中年人听到她是钱大夫让留下的，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天这么热，我这里更是一天要出三层汗，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别到时候生了病，陪了小命！”
这人说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却很是实诚。
竹青微笑对他说道：“大叔，您就让我试试呗！说不定我可以吃得消！您要是把我赶跑了，我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她好不容易可以有进药房的机会，岂会白白错过？
“那也行，你先做半天试试，实在不行，下午你就给我走。可别在我这出了什么差错害人！”中年人对高嫂的安排意见很大，不过好歹接受了竹青。
竹青坐到灶台后方添柴的地方才感觉到了那中年人所言非虚。
热，而且是灼热。再加上浓重的药味，坐在那里面，整个人就好像在一个大火炉里面，浑身上下都在发烫。
“小丫头，你添了柴，可以出来站一会儿，别老坐在里面。一直坐在里面就连我也吃不消！
还有，你看好了，每煮沸一锅就喊我过来。还要从这笸箩里往里面加药材，从东边往西边，挨个加，这些药材都是称好的。你别弄乱了！今天你先跟着我学，过几天你就要自己一个人做了！我这儿可不养闲人！”中年人交代竹青。
“对了，你以后就待在这间药室，其他的地方可别去乱逛！这里可不比别的地方，不准乱走！”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竹青对他点点头，从火边走开，然后就开始留心看那些笸箩里面的药材。
她细看之下，才发现果然，那笸箩里的药材有多有少，看来都是已经事先准备好了的。看起来，这个钱大夫，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只是不知道他这里究竟是怎么个制药的。
现代社会药厂里面都有先进的制药工艺，早就不用这些传统又原始的方法了。
竹青觉得，自己可以就把这里的药材制作方法，当作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既然必须要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她便要尽可能的掌握这个世界的生存技能和方法。
竹青看了一遍所有的药材，基本上把那些药都认全了。
因此，她在受着酷热煎熬的同时，也总是可以及时地提醒那个叫忠叔的中年人加药。
大半天下来，尽管她热的一头一脸都是汗，却没有叫过一声苦，埋怨过一句。
忠叔不由得对这个瘦弱女孩子高看了一眼。
他们中午的饭菜是有专人送过来的。
吃饭的时候，尽管她不过是个新来的，忠叔还是给她添了满满一碗白米饭，一大筷青菜，还有一小块豆腐。这样的待遇，已经算是老资格的人才有的了。
竹青端着饭碗吃饭的时候，没少看到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不过那些人除了眼神里带了羡慕和抗议，嘴上却都不敢说什么。
这几间药房，除了忠叔和她，另外几个屋子里也都有两三个人守着。那些人都是壮年，而且无一例外都是男子。在这些人里，忠叔显然是积威甚重的人物。
他优待竹青，其他人尽管纳闷加不服气，却都不敢表现在脸上。
吃过饭，忠叔交代她继续看着火，就独自在一旁的地上铺着的席子上躺了下来。
“上午烧了好几锅了，下午可以舒服点了。现在日头毒是最热的时候。你可以不要添柴了，歇一会儿。不过可不许睡着了耽误事！”忠叔交代了她，便自顾自睡去了。
竹青点头应了，便也找个稍微凉快点的地方坐下来。
尽管只是席地而坐，但是相对于上午的劳作，她已经很满足了。
这一上午，可真的太累人了。她之前可没有干过这么繁重的体力活。现在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痛的。
“嘿，丫头，你是今天刚来的吗？”就在竹青靠着墙，似睡非睡的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来。
显然，那人怕吵醒了忠叔。
“嗯，怎么了？”竹青睁开眼，看向来人。却见来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身材瘦削，脸色有点发黄，因为瘦，一双眼睛倒是显得挺大的，鼓鼓的有点像金鱼的眼睛。
“你是忠叔家亲戚吗？怎么会来药房的？”金鱼眼对竹青的来历很好奇。
“不是啊。是高嫂分派我过来的！”竹青据实以告。
“高嫂？你一个小姑娘，她不让你去洗衣裳做饭，让你来烧火受罪？你家是不是得罪了她啦？”金鱼眼的话跟铁蛋如出一辙。
无题
“没有啊！我跟高嫂素不相识。钱大夫跟我说好，让我过来帮工的！”竹青回答。
虽然她心里觉得来药房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件坏事，但是现在一个两个都这么说，竹青不由得心里生出了警惕之心。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高嫂跟自己素昧平生，按照常理，没有恶搞自己的必要。但是她为什么不把自己安排去做常理来讲一个小姑娘应该做的事情，而偏偏让她去药房做这个烧火的苦差事呢？烧火的话，厨房里也可以做啊！
高嫂又不知道她来钱大夫家的目的。
那么理由或许还真的只有一个，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高嫂，安排她来药房，根本就是包藏祸心！
至于对方想怎么坑害她，竹青觉得无非是两个方面，一个是看她瘦弱，让她承受她承受不起的劳作，从而把她累垮。
一个么，就是在那些药上面动手脚来陷害她。
竹青直觉判断应该是第一个，因为害她的人如果用第二种方法的话也未免太蠢，为了她一个小姑娘，钱大夫损失一锅药可不值当。
下意识地，竹青觉得高嫂这么对付她，应该是出于钱大夫的授意。
那天她无意中救了周家老太太，可以说也算是间接地打了钱大夫这个地方名医的脸。对方因此对她怀恨在心，故意整她也不无可能。
听竹青说她是钱大夫让高嫂安排的，金鱼眼一脸怜悯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低头叹息了一声：“那我看你这辈子都出不去这药房了……”
“我就做大半年，大半年做完了我就回去啦！”竹青故意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一脸无辜地说道。
“大半年？我看你都别想熬过三天！”金鱼眼听她说大半年之后就回去，忍不住皱眉头。
“我算身体好的，熬了半个月了，你看我都这个样子了。你那小身板，还半年？这么热的天，你熬不住的！”
“在说什么呢？都不要歇气是不是？不要歇太闲了，那就给我添火去！这批药，主家等着要呢！”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忠叔，他从破席上坐了起来，一个指头指向金鱼眼。
“就你小子事多！今晚你来看炉子！”一句话说的金鱼眼哀嚎不已。
竹青见状一言不发，站起来走到大铁锅那里，埋头添柴。
“丫头，去拎个半桶井水过来！老子要擦擦汗！”忠叔看她添了一把火，就交代她去拎水。
竹青拎着个铁皮桶出门，发现这七月的天，屋子外面都比屋子里舒服的多。
等她按照忠叔指点的路走到井台那里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活过来了。
打好了水，她泼了一些清水在脸上，便很快又拎着水桶回去了。
看到她那么快就又回来了，忠叔似乎有些意外，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丫头，让她偷懒都不会……”
竹青这才反应过来，忠叔这是变着法子让她休息一下。
她心里不由得暗暗对他生出一丝感激。
下午的时间比上午长，干的活自然也更多。
等到竹青下了工，打算回去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好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了。
“喏，你的工钱！”她刚要出门，却被高嫂拦下来了。
“药房里热，工钱也比其他活儿高。我们家工钱都是现结的。一天十文钱，这是你今天的！”高嫂给她钱的时候，还是同早上一样自然和气。
“高嫂，我是过来做工抵债的，工钱就不用了吧？”竹青没想到还有工钱拿，连忙拒绝。
“主家交代我给的。你收着吧！你要还主家的债，你自己跟他说。”高嫂公事公办。
竹青没有拒绝，先收着再说吧。
回家的路上，竹青随手在路边摘了一些艾草和菖蒲，菖蒲打算晚上回去点起来薰蚊子。艾草她打算多采集一些，然后晒干，看能不能换点钱。
等她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青丫，今天做活累坏了吧？快坐下吃饭吧！今天我给你们熬了白米粥。”竹青娘王氏看到女儿回家，连忙招呼她。
“还好的。不算累。”竹青在木凳子上坐下来，揉了揉酸痛的双腿。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一碟萝卜干，一碟咸菜，还有两碗白米粥。
瘦弱的竹山已经坐在桌边等着她了。
“姐姐快吃吧！白米粥可香了。我等你一起吃的！”小家伙显然也饿了，一脸期待地看着竹青。
白米粥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好东西了。竹青忍不住想摇头。
“青丫，你这拿回来的是什么东西？”王氏看到竹青随手放在门边的艾草，菖蒲。
“这个是艾草，还有菖蒲。点了晚上可以赶蚊子。”竹青随口回答。
“这东西野地里多的是，还有这用场？青丫你怎么晓得的？”王氏忍不住好奇。
“我听钱大夫家的人说的。他们都是用这个来赶蚊子的。”竹青这借口用的毫无压力。
“哦。青丫，你今天在他们家做的什么活啊？”王氏招呼竹青坐下来，便也端了一碗山芋粥在一旁陪着她们姐弟吃饭。
“帮着烧火！”竹青不愿意王氏担心，所以并没有特意说明在哪里烧火。
“哦，那还好，就是热了点。”王氏听了没有多想。庄户人家的孩子，像竹青这么大的，在家里生火做饭是常事。
比起下田做活，烧火已经算是轻省的活计了。
一碗温温的白米粥下肚，竹青感觉自己胃里舒服了许多。
虽然中午她吃到了米饭，但是经过一下午的劳作，那一碗饭早就顶不住了。
而且这身体现在也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很容易就会饿了。
“竹山今天有没有好好吃药？”她问对面犹在舔着碗底的弟弟。
“吃了。就是那药太苦了。”竹山听她提起吃药，小脸就皱巴巴的。
“娘，我这有十文钱，你明天给竹山买点麦芽糖吃。”她想起来自己兜里还有高嫂给的工钱。
听竹青说到钱，“你哪来的钱？”王氏有些诧异。
第十四章 郁闷
“今天他们给的工钱。”竹青如实回答。
“咱们不是去做活抵药钱的么？怎么还拿工钱？”王氏是个实诚人，也想不到还有这一出。
“大概是周家人给咱们付过了药钱，钱大夫就不收双份了。”竹青说出自己的猜测。
她的猜测无限接近事实。
她救了周家老太太，周家人当即跟钱大夫打了招呼，把竹青弟弟竹山的药费付清了。另外还交代他以后要照应着点孙家人。
因为知道竹青他们一心要还人情这件事，他们就让钱大夫看着办。
因此钱大夫这次临出门，交代了家里的高嫂，如果有孙家的丫头来做工，不要太难为了她，工钱照算。
至于高嫂给她安排了药房里烧火的活计，还真的是她看着办的。
“哎，周家这，这也太客气了！”王氏接过竹青手里的钱，小心的装起来：“青丫，这个钱娘替你攒着，过年的时候给你们做件新衣裳穿。你们的棉袄都破了，也该换了。”
王氏是个精细的过日子的农家主妇，她眼里看到的，都是家里急需用钱的地方。
像竹青刚刚提议的麦芽糖，被她当作奢侈品自动忽略了。
“娘，我想吃糖！”竹山到底年纪小，抵御不住吃糖的诱惑，忍不住开口抗议。
这钱是姐姐答应给他买糖吃的。
“竹山，糖有什么好吃的？家里供你吃药就不错了！听话，你姐姐开春都十一了，是大姑娘了，也该有件见人的衣裳了！”王氏说着就觉得心酸。
这年头，说亲普遍都早。十三岁的闺女做娘的都不在少数。自家丫头却黄黄瘦瘦的，快十一岁了看起来还跟个黄豆芽似的，这要是去相看，就没有人家能看得中！
竹青并没有从她话里听出弦外之音，因为她压根儿没想到王氏考虑的这个问题。十一岁，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未成年！
所以她劝王氏：“娘，这会儿到过年还远着呢！十文钱，也买不到一件衣裳！山儿想吃糖，就给他买点呗！说不定他吃了糖，胃口还能好一点。胃口好了，身体也就好的快了！”
王氏听见了忍不住摸摸自家闺女的头，轻轻问：“丫头，你真舍得给弟弟买糖吃？你这头上还疼不？娘可要跟你说清楚了，弟弟只要凑够了药钱，以后家里攒的钱，娘都给你当嫁妆！肯定不会让你比金丫头她们差！”
这，怎么就扯到嫁妆上去了？竹青听的一脸懵。
自己不过才十岁吧？怎么就要嫁人了？
竹青头上被王氏摸到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
这痛提醒她自己穿越过来的缘由。
之前那个小姑娘因为听了村上几个长舌妇的挑唆，回来质疑母亲王氏对自己不公道，然后在争执过后，一气之下一头撞在了桌角上。
醒过来的时候，竹青就穿越过来了。
她记得自己醒了之后王氏对着她喜极而泣，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她。
也正是这全心全意的照顾，让竹青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家。打算好好的跟他们一起过日子。
现在王氏显然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心里有了阴影，所以才会这样郑重其事。
“娘，你说什么嫁妆呢？我还小呢！才不想嫁人！”竹青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然后迅速岔开了话题。
“我记得周家送了大米，面粉还有红枣，桂圆什么的过来的吧？还有鸡蛋呢，怎么都没有了？”她看着西边靠墙的角落发问。
那边原本她出门的时候堆的满满的，这会儿空荡荡的，她不得不注意。
“这个，村头的二贵来要债了，娘就给他拿了点东西抵了。你槐花婶过来说她家小宝吃不下去饭，饿了几顿了，娘就也给了她一点。对面的吴婶婶也来借了点白面，给她儿子相看那天用。然后你二叔刚过来要咱们春天欠的米面，还有药费，就拿了点过去。还有鸡蛋，他说你阿爷，阿奶要补身子，就也拿走了……”王氏说的吞吞吐吐，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
“这简直岂有此理！弟弟春天欠了他们多少药费啦？还有米面，咱们欠了多少？凭什么都给他们拿走？爷奶补身子，竹山不用补吗？他不知道竹山才刚有点好转吗？”竹青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春上的时候竹山犯病，药费都是你二叔垫付的，大概有一两多吧！米面这几年都是跟他们借的，再加上之前要孝敬你爷奶的份，也差不多了。鸡蛋么，咱们平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到老人跟前，就给他们算了……”王氏越说声音越小。
看着竹青铁青着脸，她连忙弯腰从床边的破篮子里掏出几段人参：“娘知道这个是好东西，就都先藏起来了。另外，娘也留了大半袋米的。”
竹青看着她小心藏起来的那些人参，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总算母亲王氏还有点小心眼，不算彻底无药可救。
“娘，弟弟身体不好，正是需要补养的时候，下次可千万不能再这样啦！”竹青只能这般劝她。
她心里其实是很气不过的。明明知道弟弟竹山身体那么差，二叔作为亲叔叔不说尽量帮帮忙，居然还第一时间跟外人一样上门讨债！就生怕他们家还不起欠了他的债务！实在是太可恶了！
只是现在天也晚了，她再一个人过去追要，显然也不现实。
“青丫，娘知道了。下回肯定不会再让人把东西都带走了。就是你叔叔也不成。”对着女儿，王氏颇为惭愧。
看着王氏愧疚难耐的样子，竹青也就不开口说她了，至少现在说了也没用。
她爹孙福成兄弟三个，他是老大。本来在农村，他的爹娘是该跟着他们一起过日子的。
但是他爹娘看他们生了竹山，竹山常年生病之后，就借口不拖累他们，跟他们分开了。
如今两老就跟着有一手木匠手艺的老二一家过日子。然后因为宝贝小儿子，也时不时的帮衬点老三一家。
至于老大家，他们做的最多的就是隐晦地劝说大儿子放弃身体不好的孙子，另外再生一个。在他们眼里，竹山就是老辈人常说的讨债鬼，一身都是晦气，早就应该把他丢掉了。
孙福成夫妻坚持不肯放弃儿子竹山的举动，让他们极度反感。因此别说给他家帮助，甚至还故意给他们施压。
在明知道他们一家四口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两老的每月养老供给还是一点都不能差。
而孙福成两口子都是硬气的，就是勒紧了裤腰带，自己苦熬着，也不肯在孝道上落下半个不字。
这些情况，竹青穿越过来没多久就知道了，只是她暂时也没有办法改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们家太穷，而周围的人对他们家的看法已经成了定局，她一时半会儿是改变不来的。
孙福成在镇上做工，平时晚上不回家，所以她们娘三吃过饭，就早早的上床睡了。
早睡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节省灯油钱。
王氏白天在田里干活，还要做家务，此刻也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竹山到底年纪小，又是大病初愈，也很快就入睡了。
只有竹青，听着窗外夏虫唧唧，看着破旧的帐子外面一闪一闪发出亮光的点着的菖蒲，怎么样也睡不着。
这个家的情况要改善，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第十五章 讨债
之前为了给弟弟竹山看病，孙福成夫妇欠了一大笔债，然后两个人积累的钱，都是用来拆东墙补西墙了。
村里人包括他们的亲戚，一开始还都肯伸出援手，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
到现在，大家都是伸长了脖子等着他们家还钱了。就怕他们还不上自己的那份欠账。所以也就有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竹青知道，短期之内，要改善这种状况，很难。
但是却又不得不做出改善。
而这个改善的根本，就是竹山。只有竹山的身体好了，不需要经常看病吃药了，那家里的负担就可以减轻很多。家里的状况也就可以慢慢扭转了。
竹青在脑子里想着那些简单的锻炼身体的办法，决定从明天早上起来，就让竹山慢慢练起来。最起码，让他的身体底子渐渐好起来。
当然，还有一个，就是竹山必须有足够的营养补充。要是每天只喝点山芋粥什么的，这孩子的身体是肯定养不好的。
想到营养，竹青就忍不住抠了抠自己那件衣服的口袋，里面是空的，今天挣的十文钱都给王氏收起来了。
况且十文钱，也买不了什么好的。还是来钱的路子太少啊！
竹青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收下周家给的那银子了。
有了那些银子，她就没有现在的烦恼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后悔也无益。她还是得好好想想来钱的办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竹青才慢慢入睡了。
一大早，竹青就被门口的喧闹声吵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走出屋外，却见王氏跟一个胖胖的女人争得面红耳赤。
“我就说让你女儿去我家做童养媳抵债，你说什么也不肯！现在你有了钱也不来还，那就让你女儿去我家吧！”那个胖女人对着王氏，几乎是压倒性的威势。
“胖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家总共问你借了五钱银子，当家的昨天不是还给你们了。怎么还有债呢？”王氏一口否定。
“你们还的是五钱银子的利息。还有本钱，你们可是一分都没有还！现在利滚利，可是已经要一两了！”胖女人一开口，就把王氏吓到了。
“当初你们可没说要利息！而且五钱银子，怎么这么快就滚出来了一两的利息？”王氏很是不解，也很是愤怒。
“谁不知道我家借钱是收利息的？空口无凭，你家那位可是在借据上按了手印的！”胖女人扬起一张纸条，上面俨然有个鲜红的手指印。
王氏看到那张借据，整个人都蒙了。
“这，这不可能！我当家的明明说还的！”她努力争辩说道，一脸不可置信。
“哼，那是他蒙你呢！你不信，可以把他叫回来问啊！”胖女人一脸不耐烦。
“快点让你女儿跟我走吧！要不就还钱！我可是听说前天有辆车子送了一堆好东西到你家！不会隔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没了吧！”
这村子小道消息传的还真的挺快的。
竹青在屋子里，也听明白了个大概。这女人，是继昨天的那些人之后，又一个上门讨债的。不过，她比那些人都要凶残了许多。
走是肯定不会跟她走的。问题也是肯定要解决的。
眼看着王氏节节败退，已然独木难支，竹青走了出去。
“娘，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吵？”她故意装出不知情的样子。
“青丫，你怎么出来了？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屋，给弟弟把粥盛了。”王氏看到女儿出来，不由一脸慌乱。
“等等，这丫头看起来不错啊，虽然瘦了点，不过这模样还凑合！走吧，跟大婶回去！大婶家里可以包你吃饱饭！大婶还可以给你买花戴！”那胖女人看到竹青，立刻故作亲热的上前。
竹青一眼就看出了她眼神里那打量审视的意味，忍不住一阵恶寒。
“这位大婶，你是什么人？过来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走？”竹青抬眼看向她，却是一脸无知无畏的表情。
“你爹娘为了给你弟弟看病，把你抵给我们家了。哎，丫头，你放心，跟着大婶走，绝对比你在家强！”那胖女人似乎很了解原主的心病，一开口就是挑拨离间的口气。
只是可惜此刻的竹青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人糊弄的小丫头了。
“青丫，不是这样的，你可别听她乱讲！”王氏听那胖女人一开口，就忍不住急了。
“娘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你给人！”
“嗯，娘，我知道。”竹青给了王氏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直视那个胖女人。
“大婶说我爹娘把我抵给了你家，有什么凭据？”她有板有眼问道。
那胖女人一扬手里的纸条：“这就是凭据！”
竹青说道：“那好，就算我爹娘果然把我抵给了你家，这凭据也不能由你们自己说了算吧？总要经过村里的里正，有个说法吧？娘，你把里正爷爷去找来，咱们跟她把事情弄清楚！”
听到竹青提起叫里正，王氏这才反应过来。
而听到竹青要找里正，那胖女人脸色变了一下，随后越发凶巴巴地说道：“找什么里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家欠了我的钱没有还清，就把欠的钱给我还上！”
竹青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有猫腻，因此更不可能放过她。
“行啊，要还钱也可以，这次让里正过来做个见证，免得你下次再说我们有拖欠！”竹青提高了嗓门。
那胖女人没想到竹青居然这么难缠。
她是听说孙家得了一车好东西，吃准了王氏懦弱，孙福成又不在家，打算过来唬弄点东西回去的。
最好的打算是能够把孙家那小丫头骗回去卖了。至不济也要多拿点好处回去。
谁知道眼看着王氏被她唬住了，那个小丫头居然不买账。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别说里正，就是县太爷来了，你们也得还钱！”那胖女人有些色厉内荏了。
“还钱就还钱！我们本来也不打算欠钱！但是必须等里正来了才行！”竹青寸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