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营救
“娘，我去地里看看，有大蓟的话我再挖点去卖。你和竹山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来！”竹青跟王氏交代了一声，便往村后的地里去了。
竹青她们家住的翠竹村顾名思义，村子边种了许多竹子。
竹青要去后面地里，要经过一大片茂密的竹林。
因为一心想着尽快赶到村后地里去，竹青没有走平时村人们走的路，而是从竹林里径直穿了过去。
盛夏的早晨，竹林里茂密而又阴凉，风吹着竹叶不时发出簌簌的声响。
竹青出门走的匆忙，脚上穿的是一双破草鞋。踩在竹林里厚厚堆积的竹叶上，不时有尖细的竹枝和竹叶透过草鞋的破洞扎到脚趾和脚背，微微有些刺疼。
不过这点疼，竹青也顾不上了。她的眼睛，不时在搜寻竹林附近的植物，想看看有没有一些她可以采摘的药草。
结果她看了一圈，所获不丰，只在竹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丛枸杞，已经开了花，尚且没有结果。
于是她继续大步向前走。眼看很快就要穿过竹林了，忽然听到一阵孩童的惊呼之声。
随后她便又听到一阵嘈杂的嗡嗡嗡的响声渐渐从远处传来。
是马蜂！
竹青连忙在竹林边的一棵大树后蹲下身，护住头脸，尽量让自己不引起蜂群的注意。
呼啸的蜂群似乎是被什么人给刺激了，飞过来的时候已经散开了，杂乱无章地在竹林间盘旋着，冲撞着，过了好一会儿，蜂群才渐渐散去。
所幸竹青并没有被波及。待到蜂群远去，她才慢慢松了口气。
不过这时，那孩童哭闹的声音却是越发响亮了。
竹青意识到，那孩子说不定就是引起了马蜂暴动的原因。那么，那孩子这会儿肯定是受伤了。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直走到竹林最顶头的小河边，才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埋头蹲在树丛里。
“喂，你怎么了？”竹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
“呜呜呜……”那孩子仍然在专心致志地哭着，冷不防忽然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吓得险些一屁股坐倒。
他抬头一眼看到竹青，却是一脸惊讶：“青丫姐，是你？你怎么来了？”
竹青看看他，发现他额头上鼓起了好几个大包，手上，胳膊上也都有被马蜂叮咬过的痕迹，不由紧张了起来：“柱子，你怎么被蛰成这样？”
柱子被竹青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又疼的实在受不了：“哎，我和元宝打赌，谁先打下村后面的这个马蜂窝谁就帮对方割草。我们原本一起打的，结果那家伙打下来了就钻水底下去了，我跑得慢，就被蛰了。”
他说着就想站起来走开。
之前实在是太疼了，所以他忍不住痛哭流涕。现在当着竹青一个小姑娘的面，他可哭不出来了。
这熊孩子！竹青真想把他的脑子打开来看看，是不是进水了。玩什么不好？去打马蜂窝的主意！
不过被马蜂蛰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此竹青拉住他：“你别动，你脸上手上被蛰了好几个包，我帮你看看，有没有马蜂的刺留在里面！”
柱子脸上一阵别扭，他想甩开竹青，无奈力气居然没有竹青大。而且脸上也实在是太疼了，他忽然觉得头似乎都有些晕，眼睛也有些发花。
“马蜂的刺有毒！”竹青一把把他扭住。随后仔细给他检查了一遍，还真发现了两根残留的马蜂尾刺。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拔了下来。
又让他用清水洗了下脸。
正好，小河岸边有一丛蒲公英。竹青就扯了一把蒲公英，揉碎了
帮他敷在了伤口上。
柱子感觉到了伤口上传来的阵阵清凉，火辣辣的痛似乎缓解了许多，也就不那么抗拒竹青的治疗了。
“元宝，元宝，人呢！这死孩子！”极富穿透力的呼叫声中，一个瘦瘦的皮肤黑黑的，偏偏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妇人从竹林那边寻了过来。
看到柱子，她连忙问道：“柱子，元宝呢？他怎么还不回家？不是说了让他回家喂羊？”
柱子看见她，立刻一脸慌乱：“那个，元宝他，他回去了……”
那妇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撒谎，横眉立目道：“你别替那臭小子撒谎！他回去了我还出来找他？一天到晚就知道疯玩！哼，等他回来了我给他好看！”
柱子听她说的咬牙切齿，不由也为自己的小伙伴担心，忍不住就对着那条河叫道：“元宝，元宝，你上来吧！你娘来找你了！”
结果他喊了好几声，河里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这下他有点慌神了，对着那妇人说道：“春香婶子，元宝下河了。刚还在河边的，这会儿却叫不听了。”
那妇人哼了一声，骂道：“小畜生只怕是听见我来了，故意躲起来了！看来我还是打的少了！”
柱子声音里带了哭音：“不是的，元宝，元宝他才学会游水没多久的，我怕，我怕他……”
竹青看柱子的恐慌不似作伪。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事了。
便对柱子说道：“柱子，你快一点跑回村里去叫几个大人过来！”
她说完一下子跳到了河里，打算先找找再说。
竹青在现代时小时候也经常跟着父亲去河里游泳。工作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每天去游泳健身，所以她自觉水性还可以。
只是她游到河中央，潜入了水底，都没有找到有人的踪迹。
莫非那孩子果然已经游到对岸跑走了？
竹青有些纳闷，她决定向对岸游过去看看。
在河对岸的一片菱角藤底下，竹青发现了被菱角藤紧紧缠住的小男孩。
显然，这孩子是打算游到河对岸逃走的，只是他泳技不高，又心里慌乱，结果反而被菱角藤缠住了，而且他显然挣扎过，却反而被越缠越紧。
竹青游到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闭过气去了，脸色苍白，手脚也冰凉冰凉的。
这孩子需要立刻抢救！竹青猛地抬起头，对着河边的那个妇人高呼：“春香婶，快叫人过来！我找到元宝了！元宝溺水了！”
第三十二章 抢救
叫春香的妇人原本还在岸边骂骂咧咧，听到竹青这一叫，却是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接捶地大哭了起来：“天杀的，这可叫我怎么活啊！元宝啊，元宝啊，你怎么死的这么惨！”
听她这么哭喊，竹青无语。
救人如救火，此刻时间紧急，她根本就无暇分神去打断她。
她先尽量将那个孩子被菱角藤缠住的手脚解开来，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把人往岸上拖。
只是她到底人小力弱，周边又有缠绕的菱角藤碍事，费了好大的劲，也才不过勉强把那孩子拖出水面。
好在这里离村子本来就不远，很快柱子就叫来了救兵。
一大堆村人蜂拥而至。
“扑通，扑通！”好几个汉子跳进了水里。
那些人一边游过来，一边招呼竹青：“青丫，顶住！”
众人很快七手八脚地把元宝救上了岸。
小小的孩子双眼紧闭躺在河边的草丛里，气息全无。
春香婶子扑在他身边哭天喊地。
看到孩子有些发青的脸，村里大多数都在一边摇头叹息。
这孩子，大多数是没救了。
只有少数几个年长的还在一边出主意：“要不把他倒过来背在牛背上，把水控出来了说不定有救！”
“这孩子，八成是被落水鬼找了替身！前年那金宝家不就在这河里淹死了一个丫头？”尖声说话的是村里神婆汪婆子。
她说的煞有介事。
“春香，我看你还是赶紧请人做做法事，给他超度超度，然后就把他埋了吧！我认识一个高人，他那里收费不贵！我这纸钱也是现成的，都不会收你贵！”她走到春香婶身边，甚至兜揽起了生意。
竹青好不容易挤进了围观的人群，冲到了元宝身边。
这孩子，应该只是心跳呼吸暂停，抓紧时间抢救，说不定还可以救过来。
她快速上前，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把他的头侧了过来，清理干净了他口鼻之间的菱叶淤泥等异物，随后便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
竹青的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惊呼：“这丫头莫不是疯了？这是在做什么？”
春香婶更是一把拉住了她：“青丫，你别捣乱！元宝已经死了，当心他冲了你！”
竹青知道此刻就是跟他们辩解一时也说不清楚，直接挣脱了她，随后大声叫道：“我这是在救人！我看见钱大夫就这样救活过人！”
听她提起钱大夫，众人倒是不再说什么了，春香婶也迟疑着放开了手，看着竹青施为。
随着竹青的抢救，原本躺在地上毫无动静的元宝，居然胸部慢慢有了起伏！
慢慢的，他的脸色也从发青渐渐地变白，慢慢的恢复了红润。
“奇了，奇了！这孩子居然活了！”村里人们都惊叹不已。
“活了，活了！元宝活了！”柱子在一旁看到自己的小伙伴居然活过来了，忍不住欢呼雀跃。
竹青看到小家伙终于恢复了自主呼吸，有了心跳，也终于放下了心。
只是，她今天一大早跟孙竹金打了一架，又在河里用尽全力拖了元宝，刚刚又拼命救了元宝。这具身体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精力透支之下，精神一放松，就忍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哎，青丫，青丫！”村里人看到她倒下，惊呼不已。
“快按住元宝！青丫这是被元宝冲了！”大呼小叫地最起劲的，正是村里的那个神婆汪婆子。
有胆大的村民被她这么一叫，就打算上前。
“谁敢！明明我家元宝活了！”说话的却是春香婶身边一个个子矮瘦的老妪。
她蹲在地上，拼命拍打着孙子的脸：“元宝啊，元宝啊，你快睁开眼睛哪！”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打的太痛了还是怎么了，原本只是恢复了呼吸心跳的元宝，居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奶奶，奶奶……”他的声音沙哑，也很微弱。
不过他身边的人都听见了。
“我的孙子啊！你可吓死我啦！”老太太喜极而泣，搂着孙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青丫，青丫，你怎么啦！”与此同时，王氏也哭着赶过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元宝身边倒地不起的女儿。
看到女儿全身湿漉漉的，她第一反应是女儿也落水了。当即唬的三魂丢了六魄，除了放声大哭，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老天爷啊，当家的今天才刚刚受伤，怎么你又要让我青丫出事啊！”她哭的有些不能自己。
“谁让她多管闲事？这不是被元宝身上的替死鬼冲了？”神婆汪婆子在一旁兴灾乐祸。
“让让，都让让！孙郎中来了，让孙郎中看看！”却是村里的里正陪着附近的孙郎中过来了。
柱子本是他的孙子，回去一报信，里正就立马下了命令，一部分人冲到河边去救人，一部分人跟他去找孙郎中。
这会儿，他们正是找了孙郎中过来救人了。
“孩子怎么说？肚子里的水控出来了吗？”身材矮胖的孙郎中被里正等人拽着跑过来，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一边问围观的众人。
“没有控水，孩子醒了！”村人的回答让他有些诧异。
“青丫姐姐救的！”柱子在人堆里叫嚷，不过孙郎中没有注意。
“怎么不控水？孩子肚子里一包水。不控出来怎么行？”孙郎中一瞪眼，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竹青。
“是这丫头吗？她没有溺水啊！”他上前检查着竹青，一脸疑惑。
“这丫头是累晕的！歇一会儿就好了！”他的话让竹青娘王氏一下子收了眼泪。
刚才她真的吓坏了，以为溺水的是竹青。
“郎中，溺水的是我家孙子元宝，你看，他现在没事吧？”元宝的奶奶一拉孙郎中的衣袖，示意他过去看自己的孙子。
看到已经完全清醒的元宝，孙郎中诧异极了。
“这孩子落水了大半个时辰，居然还被救活了？”他一脸不可置信。
“不控水？不倒提着？居然还能救活？”他对着里正一声冷哼：“族叔，他们这是耍我呢！”
第三十三章 回家
村人们亲眼目睹竹青救活了原本没了呼吸的元宝，此刻见孙郎中不信，却都是纷纷开口辩解：“里正叔，我们这么多人看着的，当真是活了！青丫救活的！”
“对啊，是青丫救活的！她刚说是看钱大夫救活过人，她跟着学的！”
“孙郎中，你本事没有钱大夫大，当然不懂他救人的秘法了！”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个孙郎中说的面色铁青，很是难堪。
“哎，你们哪来那么多话！孙郎中赶过来也不容易！人救活了么最好！都散了吧！”里正一声呵斥，给孙郎中解了围。
随即他对孙郎中说道：“郎中侄儿，你来都来了，好歹给那两个孩子看看，把把脉吧！要是没什么事么，我们也好安心。”
孙郎中趁势下了台阶，点点头，说道：“也罢，这两个孩子毕竟落水了，估计会受点风寒，我就给他们看看吧！”
他说着弯下腰，给元宝把了把脉，又看了一遍舌苔，点头道：“嗯，这孩子没有大碍了。只是落水了总归有点受凉，也有些受惊了。我给开个一副驱寒镇惊的药吃个几天也就罢了。”
随后又看了仍然昏睡的竹青一眼，对王氏道：“福成嫂子，你家闺女除了受凉，倒没什么大碍。你要开药的话，先把之前的帐付了，我就给你开。”
王氏被他说的脸通红，看着昏睡的竹青，强忍着羞窘说道：“麻烦你孙郎中，帮我青丫开副药。欠你的账我今天一起付给你！”
这几天家里虽然有了点收入，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它们的去处。
孙郎中的药费，还是前一阵子竹山发热欠下的，还没有来得及去还。
就这么被孙郎中当着众人的面讨账，王氏不由特别难堪。不过女儿的身体她也是很看重的，所以她咬着牙一口答应了下来。
不同于王氏的爽快，元宝的娘春香却在听到孙郎中要给元宝开药的时候就忍不住嘀咕了起来：“这小破家灭产的，好好儿割草么不割！跳到河里去寻死！家里拢共能有几个钱？天天白吃了我那么多米粮，还要拿药来供咧！”
她的声音不算大，也不小，正好给元宝和他的奶奶听见。
元宝忍不住一脸惧意，把头往两个肩膀里缩了起来。
“好你个朱春香！你这是黑了心肠烂了肝咧！元宝好歹也是我老陈家的种，你不肯给他吃药，你是要断了我老陈家的根啊？你自己肚子里不争气，生不出儿子，你还想害我家元宝？”元宝奶奶却是跳起脚就骂。
春香婶是元宝的后娘，她平时待元宝很苛刻。家务活几乎都是差使他干的。每天给他一口饭吃就算自己做了好事。这次见居然要给他买药，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所以就嘀咕了起来。
之前她婆婆对她的小动作，几乎置之不理。谁知道今天居然会发作。
她自己只生了两个女儿，却一直没有生到儿子。所以不生儿子这件事，也算是她的痛脚。
婆婆今天当众踩她的痛脚，她当然不痛快。
只是当着村人和里正的面，她却不能公然顶撞她婆婆。不然一个不孝的帽子戴在她头上，今后在村里她说话都不会有人应。
于是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撕心裂肺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选了这么个人家啊！辛辛苦苦做了后娘被人说啊！一年到头鞋袜衣裳做多少啊，就没有眼睛看得到啊！”
“我好心好意教他勤快做事情啊，他就顽皮捣蛋去作死啊！现在倒要赖着我啊！”
她哭的一声接一声，口齿伶俐却比顶嘴还有力。
她婆婆元宝奶奶被她顶得一阵气结，要是平时她估计也就作罢了。但是今天这件事关乎到她的大孙子的身体，所以她坚决不让步。
“药钱我大江来付呀！害不到你！你容不下我和元宝，我这就带着元宝去老屋里住！”元宝奶奶气鼓鼓地一拉孙子的手：“元宝，你跟奶奶回去！你们家里我们住不得了，那婆娘不肯容下我们啦！”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把她儿媳妇儿吃得死死的。
她算准了她儿媳妇当着村里人不敢就应下来。
不然她一个不孝的名声就坐实了。
果然她话刚说完，春香婶就从地上站起来：“元宝他奶奶，你这算什么话？我几时说了不让你们住？我刚才只是因为家里没有钱了，一时急了才嘴碎。我也知道元宝要吃药咧，可是家里这两天刚好没有钱咧。”
她说着看看元宝，又看看柱子，很小声地说道：“再说我本来交代元宝割草咧，是柱子把他叫走……”
她的话没有说完，目睹了这场婆媳交锋的里正就黑着脸对孙郎中说道：“她们家元宝的药你开了记我家账上！”
说着他一把拎了小孙子柱子的耳朵：“你个臭小子，叫你成天惹麻烦！跟你说了多少遍，搭道要看人，你就是不听！”
柱子呜哩哇啦被爷爷揪着回去了，从此村上大多数孩子都不敢再找元宝玩了，除了竹青姐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里正恼怒一发话，孙郎中自然点头。而春香婶婆媳两个却都是一脸无趣加惶恐。
竹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家里了。正好看到孙郎中要给她开药。
“娘，我不用吃药！”她连忙打断了孙郎中。
“孙郎中，我不要吃药！您别费心了。”
“青丫，你听话！怎么可以不吃药呢？”王氏看她醒了到底松了口气，连忙又劝她。
“娘，我真不用。真要吃药，我吃个一粒莫大夫给的药也够了！”竹青坚持。
“你们到底要不要开药？”见她们母女俩起了争执，孙郎中放下了笔沉着脸。
“要开！”
“不要！”
竹青和王氏几乎同时开口。
为了说服王氏，竹青弯腰从床板下面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孙郎中面前：“孙郎中，您看看，这是莫大夫的药，是不是我吃个一粒就好了？”
孙郎中看了一眼药瓶，目光陡得发亮：“咦？这个药你怎么会有？这个可是县里莫大夫独家制作的补药！”
第三十四章 询问
竹青见他居然识货，便也不藏着掖着，坦然说道：“是啊，这个是莫大夫给我的。我在周家的时候遇到他，他听说了竹山体弱，
对他起了怜悯之心，所以特意送了我一瓶。”
孙郎中之前也听说过竹青帮过周家人之类的传言。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不过是乡下人们少见多怪。
这会儿看到这瓶药，对于竹青帮了周家人这件事倒是信了几分。
他对竹青救了元宝这件事依然存疑，因此问道：“那个，元宝，真的是你救活的？这，不控水，你怎么把他救醒了？”
在他的认知里，但凡溺水者，必定要给他把灌进肚腹的水给控出来，才能救过来。
竹青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根本就不可能做得来这件事。
只是村里人都这么说，他不得不将信将疑，所以又问了竹青一遍以确认。
“嗯，我给他用了心肺复苏之术。”竹青点头。
“心肺复苏之术？这是什么东西？”孙郎中一惊，眼睛都瞪大了。
“丫头，你这个不会是什么邪术吧？是谁教你的？”他说的话让竹青一阵无语。
“不是邪术！”竹青反驳，随后又一次强调：“钱大夫教过我的。”
此刻，她暂时还是只能把这些推到钱大夫身上去。
“哦！你最近在钱大夫家帮忙是吧？”孙郎中对竹青的事情，还是有些知道的。
听她说是钱大夫教的，想到钱大夫似乎到底比自己技高一筹，便也觉得可能是钱大夫确实有些本事，并没有显露在人前，却偏偏被这个小姑娘偷偷学到手了。
他可不相信钱大夫会一本正经教眼前这个乡下小姑娘。
“你家既然有莫大夫的药，那是再好不过。你吃个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孙郎中弄清楚了竹青之前救人的事情，就打算离开了。
这会儿，他倒并没有提起竹青家欠他的账。
反倒是王氏，急急取出一串铜钱：“郎中先生，这是我们家欠你的二十文药钱，拖了那么久，对不起你了。”
孙郎中看了一愣，随即伸手接过，面上露出一丝不自然，抬脚就出门去了。
他原本有心再问问竹青，那个心肺复苏术，到底如何施为，可是现在王氏拿出了欠账，他倒不好意思再问了。
毕竟之前他奚落了王氏。如今人家捧着钱来还他，他还真的没办法说什么。
待到孙郎中出门走的远了，王氏才一脸忧心地对着竹青说道：“青丫，那个，心肺复苏术，真的是钱大夫教你的？别不是你偷学的吧？这个要是传出去，只怕钱大夫那里，容不下你了……”
竹青一愣，随即才想起来，古代的情况跟现代完全不同。
很多医者，都有门派学派之别，而每一派，几乎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像心肺复苏术这种操作，古代根本就没有。在这儿称之为秘术也不未过了。
王氏这是担心她偷学了钱大夫的救人秘法，到时候钱大夫不肯善罢甘休。
“娘，您就放心吧！钱大夫不会找我们的。他跟我说过，医术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能够多学一点急救之术，对于大家都有好处。我肯学，他还高兴呢！”竹青安慰王氏。
钱大夫当然不可能说过这些话。事实上，竹青到目前为止，除了那天下雨天见过他之外，一直都没有再见到过他。
他似乎每天都很忙，几乎很少在他的那个家里露面。用高嫂的话说，是回春堂的病人太多了，钱大夫忙不过来，不得不留在那里。
“哦，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青丫你今天做的很好。我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元宝，可是积了老大的福德了。娘为你高兴。”王氏松了口气，随即表扬肯定了女儿今天救人的善举。
“哎，福成家的，你出来下！我有事找你！”她们母女俩个聊着天，外面却传来神婆汪婆子的声音。
“汪阿婆，什么事啊？”王氏听到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抬腿走出去。
“你家青丫醒了吗？是不是还没有醒呢？我跟你说，今天你家青丫是被河里的淹死鬼撞了，所以不容易醒。我这儿有几张符纸，你拿火化了烧成灰，喂给她吃了，她保证立马醒过来！”汪婆子对着王氏说的煞有介事。
“汪阿婆，青丫已经醒啦！那符纸我家暂时就不用了。”王氏听了她的话却是很不得劲，连忙拒绝。
“你别不肯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跟你说，元宝他奶奶都买了好几张呢！就是要去掉元宝身上的晦气。你家青丫，最好也用个几张，不然你小心，下次说不定要轮到她！”汪婆子半是威胁，半是引诱。
王氏听了有些迟疑起来，她犹豫着，她始终觉得，这汪婆子的话虽说不一定有道理，但是她不买，似乎心里总觉得别扭。
这时竹青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面有得色的汪婆子，她似乎笃定王氏一定会下手买了。
“娘，别买了。我没事。有了买符纸的钱，你还不如留着给我爹今后养伤呢！”竹青劝说王氏。
“我爹腿受了伤，回来之后还不知要用掉多少药呢！咱们家的钱可得算好了用。”
竹青自觉，她辛苦赚来的钱，可以给家人买好吃的，买穿的，却不打算被人就这么给骗走。
听到竹青的话，那汪婆子一下子就瞪起了眼睛：“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你们家今年这么不顺，说不得就是跟你家不信神佛有关系！人家都有菩萨保佑，就你家不懂事，菩萨不肯关照！”
竹青心里暗暗腹诽，就算这世上真有菩萨，那也不是像你这样信口雌黄的乱说。
面上却是一脸无辜，大声说道：“我娘对菩萨可真心了，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给菩萨磕头！阿婆你这话可说的不对。”
王氏因为小儿子的病，求神拜佛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少做。这个汪婆子，其实也没有少得到好处。只是，之前竹青她们家穷的实在也拿不出什么了，汪婆子自然也就不再上门了。
这会儿她看着他们家似乎又有油水可以捞，自然就又上门来了。
第三十五章 十两
汪婆子被竹青说的一脸讪讪，颇为不悦地对王氏说道：“我原本是一片好心！你爱听不听！别等到时候你家里再出了祸事才后悔！”
她说着气鼓鼓地转身便走。
王氏被她说的脸上很是难堪，见她说走就走，又有些担心，看了看竹青，低声道：“青丫，你看，娘还是去买点吧！别真的有什么……”
“娘，不用！您别被她诈唬了！我可不信这些！”身为一个医生，见多了生死，竹青自然是不信这些东西的。
那个汪婆子摆明了就是骗钱的！
王氏犹豫着，看着女儿的小脸上一片坚定之色，便也不多说了，转换了话题：“青丫，那你吃点那个什么补药吧！娘担心你的身体。”
竹青此刻身上已经换了干的衣裳，不过到底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是有点受凉，她刚想摇头，一个喷嚏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出来。
“娘，给我切几片生姜加点大蒜根煮一煮，我喝了就好了。”
喝点姜汤驱驱寒还是要的。
“行，不过那药你最好还是吃一粒！”王氏有些担心的看看女儿，随后去给她煮姜汤了。
女儿的身体虽然比起儿子来要皮实不少，但是她还是担心她出事。
“姐姐，来，吃药！”一直在一旁陪着的竹山一脸兴奋地凑过来，他已经拿了一颗药丸在手上了。
“姐姐，这个不苦，你只要用力咽下去就好了！”竹山甚至给她传授起了服药经验。
看着小家伙热切的目光，也为了让他们安心，竹青摸了摸他的头，接过他手上的药丸，一下子吞了下去。
这药丸是不苦，但是药味很涩，很冲！竹青皱着眉头，好不容易才把它咽了下去，然后又迅速喝了一大口水。
真不知道小小的竹山每天服用两次，是怎么做到的！
“姐姐真厉害！”见竹青一口气吃完了药，竹山在一旁夸她。
竹青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完全是平时自己哄他的套路啊！
“孙姑娘，你爹爹我们送回来啦！他的伤腿已经接好了，大夫交代要好好休养两个月！”一阵喧哗，打断了屋子里的一室温馨。
是周家的那位公子，车夫老丁和她二叔孙福厚他们送竹青的父亲孙福成回来了。
听到他们回来，王氏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出去，竹青也快速从床上起身，带着竹山出去了。
孙福成躺在一个简易的担架上，此刻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还不大好。
看见他，王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眼泪汪汪：“当家的，你醒了！”
孙福成对她点点头，说道：“你别怕，我没事。大夫说幸好青丫之前给我绑的及时，所以骨头接起来很顺利！”
听到他说顺利，王氏点点头，随后跟着抬着他的老丁和孙福厚一起进屋，让他们把他放在床上。
“谢谢周公子！”竹青看着屋门口骡车旁的青袍少年，镇重向他道谢。
虽然说一直忙碌的是车夫老丁，不过没有这位周公子首肯，老丁也不可能越俎代庖，自作主张帮助竹青家。
“孙姑娘多礼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周正南对着竹青摆摆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家祖母那天多亏孙姑娘急救，老人家一直都记挂在心。听说你在钱家帮工，这次刚好我要去一趟钱家，便嘱咐我去探望，谁知刚巧遇到此事。今天能够帮到你家，也算是不幸之大幸。”
原来他们这次过来，还是特意过来探望她的！周家也算的上是有心了。
竹青心里感激，也对周正南笑了一笑：“要说帮助，周公子已经解了我家两次急难了。那次救下老太太，不过是我照猫画虎，凑巧罢了。断不敢以老太太恩人自居！公子以后不可再提！”
见竹青居然毫不居功，周正南对她不由自主的好感陡生。
眼前的小姑娘去过周家，应该看到过周家的繁荣气象。她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救人之功，接受周家的答谢和帮助。
可是尽管她家徒四壁，却居然拒绝了自己母亲给予的答谢银两，只接受了少许馈赠。而且还自愿去钱家帮工抵药费诊金。
看多了来跟自家攀关系，想着从自家捞好处的各色人等，再看眼前这个衣衫破旧的小姑娘，周正南觉得她比那些人要顺眼许多。
“孙姑娘过谦了。再怎么说我祖母是你救下的，这是事实。”周正南对竹青正色说道。
“若不是姑娘那日出手相救，我祖母在跟我一起外出之时出了意外，不说家中长辈责罚，就是我这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而且若是有心人以此攻击，我这一世英名就都毁啦！”
看他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居然说什么一世英名，莫名的违和，竹青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
但是她随即也反应过来，周正南所言非虚。这是古代，孝道最是为人所提倡。
周正南跟祖母一道外出，祖母突然有恙，甚至病危猝死的话，就算人们不明说他不孝，也难免会为人诟病他照料不周。
那天她在周家，更是亲耳听到周家大太太督促他去读书的，他若是想要读书入仕，这样的污名更是沾都不能沾！
所以也难怪周家人对自己这般器重了。
就是自己的母亲王氏，在听到祖母卢氏说她和弟弟竹山不孝的时候，不也是尽力反驳？
竹青想通了这一节，对于周家对她的帮助，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重的心理负担了。
“周公子言重了。”竹青想着家里目前的窘境，倒是反而大方对着周正南说道：“我家的现状，周公子想来也看到了。我爹爹腿受伤了，失去了劳力。弟弟又病弱，需要用药。这些都急需要用钱，也都需要用人。人，有我母亲待在家里照料料也无妨，只是钱，我却是一时筹措不到。所以，想问您借个十两银子，度过难关。”
竹青盘算着，十两银子一般庄户人家可以过上好几年了。可是她们家现在没有固定的收入，她父亲和竹山两个人都要吃药，光靠她去卖掉点药材，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十两银子在她家大概可以让她撑个大半年，大半年之后，她应该可以想到办法以医术来谋生了。
十两？这姑娘开口问自己借钱，居然就只要十两？
周正南有些诧异，十两银子能干什么？他平时出门，吃一顿饭都没有了。
第三十六章 借钱
“孙姑娘，十两银子恐怕做不了什么吧？我这儿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先拿着用吧！要是今后不够了，你只管跟我开口。”周正南爽快地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竹青。
他这样豪气的举动，看得一旁从屋子里出来的孙福厚眼睛都直了。
“周公子，不用了，一百两太多了。我只需要十两就够了！再说以我的能力，一年后最多也只能够还得起这么多！”竹青摇头。
倒不是竹青对自己没信心，而是生在这穷乡僻壤，家里还一穷二白，她一个女孩子，一年里能挣出十两银子，都是一个神话了！
她去镇上卖药的时候，可是也打听过这里的物价了。二文钱一斤米，一文钱已经可以买个一个包子了。一千文钱等于一两银子。十两银子，不少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傻！有钱还往外面推？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她二叔孙福厚看得替竹青着急，恨不得自己上前帮她接下来。
这丫头怎么这么倔！周正南心里也觉得很无力。
不过他看竹青坚持，也就没有违背她的心思。
一脸无奈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竹青：“孙姑娘，这个大概十两吧！”
竹青利落地接过，对他点头道谢：“多谢公子！我一定尽早归还！公子要不然给我写个借据？”
她家吃过了吴家人的亏，可不想再有什么不妥当。
周正南摆摆手：“区区十两银子，还写什么借据？不必了。我相信姑娘你！”
随后，他也想起了竹青她爹孙福成这次受伤的缘由，对着竹青说道：“吴家宵小之辈，姑娘不必担忧。我这次回去，定会禀报家父出手处理。”
这倒是帮她们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竹青连忙道谢：“多谢周公子仗义！”
周正南摇头：“孙姑娘不必客气。吴家在乡里作恶多端，家父也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未有实据，所以才没有对他们出手。如今他们居然敢欺负我周家的恩人，我们周家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嗯，有周老爷出手，想来那吴家以后就不能为恶乡里了。周家真不愧是我们这常山县的第一等人家！”说这话的，是一脸恭敬的里正。
他听说周家的骡车送了孙福成回来，便立刻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
抱大腿要及时！抱大腿要趁早！里正活了六十来岁，对于交好周家这样的人家可以给村里和自家带来的好处，那是绝对一清二楚。
所以他才腆着老脸凑了上来。
看到里正恭恭敬敬的样子，周正南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随即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这位老爷子过奖了。我们周家也不过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哎，您是周家公子吧？您不知道，那吴家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在这里弄得怨声载道，可不止一天了！小老儿是本村的里正，前几天才刚刚帮青丫她们家赶走了吴家那不讲理的婆娘。谁知道他们家居然还敢再次伤人！小老儿早有心向县衙举报，可是无奈他们家大势大，又怕他们暗地里报复，所以才让村上出了这等惨事。哎……”里正一边表明身份，一边向这位周家小郎君表功，一边又再次申明吴家人的跋扈。
他这一番话，成功的引起了周正南的重视，也让对方对他不复之前贸然插话的不满。
“哦，原来您是这村里的里正！失敬失敬！您说的，我都会回去一一向家父禀报！对了，您能否出具一份具体的文书，家父可以帮您直接呈献到县衙。”
周正南的话，让里正一脸纠结，他愣了好一会儿，方才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周公子，小老儿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得几个。并不会写文书。”
确实，在这样的乡间，能够识字的人倒是不多的。
周正南扬了扬眉，说道：“无妨，我可以帮你代笔，你只要按个手印即可！有了你的文书，家父对付吴家，就更加师出有名。”
听说那文书是派这么个用场，里正立刻点头：“那行，还请周公子留下墨宝！小老儿立马按手印！对了，青丫她爹是苦主，也可以按上。”他做什么，都不忘记了带上竹青一家。
因为他知道，他今后要和周家搭上关系，决计不能漏掉对周家有恩的竹青一家。
这也是他的精乖之处。
于是，很快，周正南就从骡车里取出纸笔，一篇文章一挥而就。然后让里正和竹青的父亲孙福成按上手印。
之后她二叔孙福厚也上赶着在那文书上按了个手印，理由是他是孙福成的兄弟，多按上一个手印就多一个证人。
对于他的这个讨好的做法，周正南并没有什么反应。
临走之前，他又让老丁从骡车里搬了一堆的吃用之物给竹青家。
这些东西，都是他送了孙福成去就医之后，再让老丁置办的。
对于他的周到细致，竹青除了感谢，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话说了。
周家的这次援手，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恰如其分地缓解了竹青如今的困境。
亲眼看到周家小郎君对竹青的态度之后，里正对待竹青的态度比之之前，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甚至还命令自己儿媳妇，也就是柱子他娘，给竹青家送了一只老母鸡过来，说是答谢竹青之前帮柱子涂了马蜂刺伤的伤口。
有了里正做表率，村里的人们，对待竹青家也都客气了许多。
而竹青的二叔，更是第一时间赶回去，狠狠地喝骂了一顿媳妇李玉环，又亲自逼着他女儿孙竹金过来向竹青赔礼道歉。
大哥家如今跟县城的周家那么好的关系，周家人随便拔一根毛都比他们乡下人的腰粗，今后大哥家发达起来恐怕不是难事，他家还是很有必要跟他们家搞好关系的。
竹青救了的那个元宝他们家，却是一点都没有表示。据说，他们家为了元宝落水这件事，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婆媳大战。始作俑者，正是在竹青家碰了一鼻子灰的神婆汪婆子。
第三十七章 热闹
“哎，青丫，刚那个周家小郎君长得可真俊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定亲了！他给你一百两，你怎么就不收啊？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一百两对咱们很多，对他简直就是毛毛雨……”周家的骡车走后，槐花婶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串门了。
之前看到竹青家门口的骡车，看到里正他们都恭恭敬敬的，槐花婶不敢造次，只敢远远地躲着看看热闹。
这会儿看到传说中的贵人走了，她立刻就过来了。
对着竹青，一开口就是一大堆的问题，完全不愧她翠竹村第一长舌妇的本色。
“槐花婶，这个钱是我问他借的。有借就要有还。一百两我可借不起。”竹青一边帮王氏收拾门口晾晒的衣物和柴草，一边留心她的小动作。
屋子里刚刚又放了一堆周家送的东西，槐花婶只怕又要乘机打主意了。
果不其然，槐花婶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往竹青家屋子里走。
“哎呀，这红枣可是好东西！青丫，我家小宝最近没胃口，给我几粒带回去让他尝尝呗！”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抓放在桌子上的那袋红枣。
“槐花婶，我爹爹受伤了，正需要这红枣给他补补呢！你家小宝要吃也可以，我记得你家田里水瓜熟了吧？不如给个水瓜来换吧？水瓜我家竹山最爱吃！”竹青可不是王氏，上去一把将红枣的袋子挪开。她可不打算惯槐花婶这个有便宜就占的臭毛病。
“水瓜我家可是要去卖钱的！哎，几粒枣子都不舍得给，青丫你也忒小气！”槐花婶没有抓到红枣，有些生气。
被她说了小气的竹青一点也不气，反而嬉皮笑脸：“那槐花婶你量器大，我待会儿就去你家地里摘个瓜？”
“哼！美得你！我家的瓜可不许乱摘！”槐花婶见占不了便宜，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青丫，你这丫头，干嘛和她斤斤计较？”王氏对着女儿摇摇头，她有些不赞成女儿的做法。
“娘，您什么都好，就是做老好人这一点不好！你说槐花婶跟我们邻居这么久，我和竹山几时吃过她家一粒米，一张饼？她家明明日子比我们家好过，还隔三差五来咱家贪便宜！来往，来往，有来才有往！你说是不是？”竹青却是趁机教育她。
王氏被她说的没话反驳，但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道：“你说的是没错。可是邻里邻居的，都是针头线脑的小东西。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要是背后被人说闲话，说你小气，将来对你可不好。”
“娘，对小气的人小气，对大气的人大气，才是对人家公平。你说桂花嫂子给了咱家多少好东西，咱们对她却也像对槐花婶一样，您觉得对她公平吗？”竹青拿出桂花嫂子来做比对。
听她提起桂花嫂子，王氏倒是无话可说。
说到桂花嫂子，竹青不由发现似乎有点奇怪，一向热心的桂花嫂子，这会儿居然没有过来。
这会儿外面天色暗下来了，竹青估计她在家里忙着张罗晚饭了。毕竟她们家那么多人要吃饭，这会儿到了饭点她肯定很忙。
晚上竹青用周家送来的东西蒸了鸡蛋羹，熬了点骨头汤，又煮了大米饭，就着自家地里的新鲜蔬菜，一家四口吃的极为满足。
王氏本来犹有些舍不得，到底被竹青说服：“爹爹和弟弟竹山都是需要好好调养的时候。这些东西吃下去了人才能好的快。娘，您别舍不得吃，吃了好的，身体好了，也等于是省钱！”
周家这次送来的东西，比之上次不遑多让。不过这次竹青都做出了明确的安排。
鸡蛋她本来要求一家四口每人每天一个。王氏坚决不同意，只让她和竹山吃。
骨头汤是给孙福成的专供，竹山可以分一点。
红枣，山药，大米，白面之类的，全家一起吃用。
她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作为一家之主的孙福成首肯了，王氏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不过她面上同意了，私底下却还是自己吃的山芋粥，南瓜饭，把好吃的都尽量留给丈夫和孩子们了。
吃过晚饭，王氏在灯下缝补衣裳。今天跟李玉环母女打架，她和竹青身上的衣裳都被扯坏了，她必须赶紧补出来。
竹青就负责洗碗刷锅，小小的竹山则帮着姐姐一起收拾桌子。
“金桂花，你充什么冤大头？那鸡蛋多金贵啊？我平时都舍不得吃一个，连黑子也没得吃，你倒好，居然拿去给外人吃！人家自有贵人相助，轮得到你去做好人？”竹青起身到院子里去倒洗碗水，有隐隐约约的呵斥声顺着风传过墙头。
“人家三年抱两，生的都是儿子，你进门几年了？净给我生点赔钱货！我跟你说，这鸡蛋，你要么去给我要回来，要么月底你给我把鸡蛋的钱补给我！黑子还等着娶媳妇呢！”
这声音，再没有别人了，正是桂花嫂子的婆婆乔氏的声音。
竹青听的心头怒气渐长，桂花嫂子在人前一直都是笑微微的，加上又行事大方，村里都没有几个不夸她的。没想到她的日子过得也这样不堪。
竹青有心要立马回家拿几个鸡蛋就去还了，解了桂花嫂子的围，却又怕这个时候过去撞破了，让桂花嫂子尴尬。
哎，说起来，还是都怪这个家实在太穷了！竹青默默叹了口气。
还是得好好儿琢磨来钱的办法！
这回问周家借了十两银子，竹青打算好好利用起来。
去卖药材是个办法，但是光靠卖给王家医馆，被他们当作大头菜一样斩，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上次听王家医馆的人提起药市，她觉得该去药市走一趟，看看那里的情形。
说不定，那里会有什么商机，可以让她找到个路子。
只是王氏未必会同意她这么个小丫头出门跑远路。
而且她如今还算人生地不熟，独自一人出门还是不安全，也不方便。
钱家，目前作为她收入的唯一来源，她还是得去。
第三十八章 解惑
“你别哭了，娘的脾气就是这样。二弟也让金丫头来道过歉了。总是一家人，别太伤了和气。”听到妻子跟自己讲起白天的事情，说到伤心处委屈地落泪，孙福成就像所有的站在老婆和母亲之间的男人一样为难。
“你总是这样和稀泥！你都没有看到，金丫头今天对竹山那个样子！要不是我挡的快，竹山就要被她一脚踢出去！
竹山的身体，吃得消她一脚吗？她那是要竹山的命啊！
你再看看竹山脸上，我这手上，脸上？二房的人他们哪里把我们当自家人？简直就是仇人啊！”
王氏最讨厌的就是丈夫这样和稀泥。
“什么？你说金丫头居然对竹山下手？那丫头，她白长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之前怎么不说？”听说侄女儿居然敢对自己儿子出手，孙福成倒是气不过了。
“我倒是要有功夫跟你说！你那好兄弟不是向来都是说一半藏一半，好话都是向着自己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王氏嗔道。
孙福成不反驳了。
“竹山，竹山，你过来给爹看看。”过了一会儿，他叫过小儿子，仔细察看他头脸上的伤痕。
“还疼不疼？”看着儿子脸上的青紫疤痕，他颇为心疼。
“不疼了，唔，有点疼……”竹山刚要摇头，却忽然收到竹青的一个眼神示意，连忙改口。
“哎，你金丫姐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爹好了帮你找她算账！”孙福成把小儿子搂在怀里，又看向女儿竹青。
“青丫，下次金丫头不懂事，你别上来就动手。你太瘦了，打架难免吃亏。再说丫头打架，说出去总归不好听。你告诉爹，爹让你二叔治她！”孙福成教导孩子的本事，跟后世的许多家长类似。
“爹，那要是我打得过金丫头，是不是就可以动手？”竹青故意略过他话里的其他意思不提。
“哎，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女孩子家老打架像话吗？以后就是打得过也不准打！爹可不希望你被人说成野丫头！”孙福成皱眉。
“只要爹你不说我是野丫头不就行了？”竹青笑嘻嘻的浑不在意。她可不在乎外人怎么评价她。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弟弟竹山被人辱骂，绝对不可能！
看着竹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孙福成心里不由疑惑，自己女儿的脾气他是最了解不过的。
之前最是好面子，小性子，经常会跟二弟福厚家的金丫比吃比穿，常常会因为穿戴不及金丫而回来跟她娘亲王氏抱怨。
甚至还听了村上一些人的挑拨，觉得自己和王氏偏心竹山，苛待了她而发脾气一头撞在了桌角上。
谁知醒过来了，这孩子竟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懂事明理了许多了！
随后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到了镇上回春堂钱大夫那里，帮他治腿的大夫在看到他被包扎的伤腿以后，一脸惊讶和赞叹：“伤处拿捏的这么准！这包扎的不错啊！幸好有人及时给你包了这个，不然骨头错位了，有的你苦头吃！”
帮他包扎好了之后，那个大夫还一个劲地向他打听：“给你包扎的人是谁啊？手艺很不错啊！”
他当时痛的要死要活，连话都说不利索，自然也就没有说出是自己的女儿。
而且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伤腿上，并没有多想。这会儿却是定下心来仔细琢磨，才觉得此事不寻常。
青丫什么时候就会了这个接骨的本事？
她变得懂事多了可以说是吃了苦头懂事了，这医术，却不是撞一下头就会的吧？
他心里疑惑，嘴上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青丫，你今天帮我包扎腿伤，那手艺是谁教你的？回春堂的大夫都说你那手艺不错呢！”
竹青听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爹，这不是以前看你给大黄治过伤腿吗？我也就是跟您学的！您当时不是说，要是接骨不及时，骨头错位了，大黄就瘸了嘛？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怕爹你别瘸了腿！”
听女儿说起他给家里之前的那条大黄狗治腿的事情，孙福成恍然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随后不由又尴尬又恼怒：“你这丫头，人和狗能一样吗？你把你爹我当狗看哪？啊！”
竹青装傻充愣：“怎么不一样？不都是腿吗？爹，我学的还不赖吧？你闺女我可是最聪明的！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你这丫头！”孙福成看着女儿这个得意的样子，却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心中原有的疑虑倒是打消了大半。
“爹，您说，我问周家小郎君借了十两银子，咱们家接下来派什么用场呢？眼下您受了伤，干不得活，弟弟又还需要吃药，咱们家总得有个来钱的地方吧？”见孙福成脸上疑惑之色散去，竹青跟他商量起了正事。
看着女儿像个小大人一般跟他商量家事，孙福成心头一酸。这孩子的懂事，看来也是被逼出来的啊！
“多少？你说你借了多少？”随后他被女儿说的借钱数额给震惊了。
“十两啊！”竹青将那十两银子的银锭子往孙福厚面前一放。“喏，这是周公子借给我的。”
“你这丫头！怎么不懂天高地厚？咱们家哪借的起十两银子？这个，可要还到什么时候？”孙福成不由得急了。
“爹，所以咱们才要好好想一个来钱的路道啊！这十两银子咱们就做本钱。”竹青安抚他。
“这，咱们又没有什么手艺，又不识文断字，也不认识什么人，上哪去找路道？”孙福成一脸茫然。
在翠竹村生活了大半辈子，他除了出去打短工最远到过常山县县城，对这附近的人事略有见闻，还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来钱。一不识字，二不认识人，除了种地和卖力气，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
看着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子，竹青暗地里叹了口气。
看来她爹是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第三十九章 谈论
“我说青丫，你爹他这治腿的钱，都是周家小郎君给垫付的。你还又问他借了这么多钱。
我看哪，你还是尽快去把钱给他们还了吧！咱们家节衣缩食，日子总能过去的。
你前几天去卖大蓟，不也能拿到几个钱吗？以后我也跟着你去割了大蓟卖，总比待在家里强！”王氏在一旁听了这么久，终于也开口了。
她的想法和丈夫一样，女儿一下子借这么多钱，实在是太多了。在他们眼里，只要能有口饭吃，有衣穿，能活得下去，日子就可以过下去。完全没必要借这么多钱。
“娘，你说咱们这一天天的，都是过得什么日子？饭，没得吃饱，衣服，穿的都是破的，竹山和我，长这么大了，正经连糖都没有吃过一粒。
您是没看到，钱大夫家里，就是下人们，都是供应的大米白饭加白面馒头！这都是咱们家过年都吃不上的！
今儿晚上要不是有周家小郎君送的这么些东西，我看咱们家这辈子都吃不上一顿这么好的饭菜！这样的日子，你们不想改变吗？难道你们想一辈子都这么过吗？反正我不想！所以那十两银子，说什么我也不会去还！”竹青的话，让孙福成夫妇汗颜难堪，随即他们也觉得，面前这丫头，似乎还是跟以前一个心性。
而且，似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可如何是好？
“这钱是我做主借的，既然您们没有什么主意，那以后就我来做主！”竹青趁着他们没有回过神，干脆一锤定音。
“青丫，话不是这么说。你说那钱你来做主，那你倒是有什么主意？”孙福成对上这样的女儿，想起她之前的脾气，忍不住就小心翼翼地跟她用起了商量的口吻。
“我暂时也没有什么主意。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面，这钱以后就是归我管，哪个也别想到咱们家来指手画脚！祖父祖母都不成！”竹青想到之前一本正经杀上门来的二婶李玉环和那个偏心偏到了咯吱窝的祖母卢氏，先给他们打好了预防针。
“你这孩子！这钱是要还的，当然不能动！”王氏听她说也没有主意，心里一松，觉得她未必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动用这么大的一笔钱，终究是会去还的。再说这是周家人借的，婆婆卢氏他们也未必敢过来动脑筋。
“好了，都累了一天了，咱们都早点睡吧！竹山都睡着了。青丫你明天一定要去钱大夫家了！”竹山到底年纪小，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睡着了。王氏看见儿子睡下了，便终结了话题。
“嗯，我明天肯定去。”竹青答应了，也躺到自己的木板床上睡下了。
此刻，翠竹村西头的一户人家，却是正闹的一塌糊涂。
“奶奶，我耳朵疼！疼死了！”元宝已经醒了，不过他祖母刘氏还没有欢喜多久，就又陷入了恐慌。
孙子一个劲地喊耳朵疼，这个却是怎么回事？
村里的神婆汪婆子一早就过来过了，她出于保险起见，问她买了一大堆符纸和纸钱，都听了她的话烧了。
孙郎中配的药，她也认认真真地给孙子吃了。可是谁知道起初一直安然无恙的孙子，这会儿入夜了居然就哭喊了起来。
“大江，大江，你快来看看，元宝这孩子一直叫疼，咱们送他去回春堂看看吧？”刘氏不放心孙子，到底披衣起身去找儿子了。
谁知儿子房间里的油灯，却在听见她的叫声的一刹那黑了。
这八成是媳妇朱氏在捣鬼！刘氏心忧孙子，又恼怒朱氏的这种做法，忍不住就破口大骂：“朱氏你个没良心的，元宝喊疼了这么久你都装着听不见，我喊大江你还要作怪！我元宝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接着又骂儿子：“大江，大江！你个怂包，快点给我死出来！元宝耳朵疼，快给他找大夫！我就这一个宝贝孙子，要是他出了事我上你爹坟上哭去！看你怎么有脸见人！”
今天晚上回家她已经把儿媳在村里闹腾的事情跟儿子说了，结果她儿子在媳妇面前却是一句重话都没敢多说。反而还埋怨元宝不该贪玩。把她气的不得了。不过到底没舍得怎么骂儿子。只得带了元宝在自己屋里一块睡了。
现在孙子有事，她没办法，只能起来叫儿子。谁知儿子媳妇居然把油灯灭了，直接装睡。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要吃这样的苦头！辛辛苦苦带大了儿子带孙子，儿子还不知道体恤我老娘！老头子，你做什么要走的那么早，你回来看看你儿子，都做的什么事情啊！”安静的夏夜里，元宝奶奶刘氏的哭骂声极富穿透力。
她的哭声里，时不时还夹杂着元宝的哭声：“奶奶，我疼啊，疼死了……”
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惊动了他们家附近的好几家人家，也终于把元宝的父亲徐大江给叫了出来。
“娘啊，大半夜的您老哭什么啊！人家听见了多难听啊！小孩子落水了，总有一点不舒服的，您老不能总惯着他！”夹在老娘和媳妇之间，徐大江自觉很是为难。
之前他媳妇坚决不准他出来看儿子，却架不住他老娘这么大半夜的哭。
到底不孝顺这顶帽子，他们两个带不起。
“大江啊，再怎么说元宝是你亲生的！你倒是过来看看呢，元宝他耳朵真的疼的厉害。这孩子，不是痛到受不了向来是不哭的。”看到儿子出来，元宝奶奶刘氏收了哭声，拉着他过去看孙子。
这会儿元宝已经疼的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了。
徐大江看看确实不像是装的，也急了：“这可怎么办？这么晚了，上哪找大夫去？孙郎中晚上不大肯出诊。”
“不要找孙郎中，元宝吃的就是他开的药，没用！我看你得去找钱大夫！”刘氏一开口，就让儿子去找钱大夫。
“钱大夫的诊金要二两银子……”徐大江有些犹豫。
“管他多少银子哪有我们元宝的命要紧？我不管，今晚你必须给我把钱大夫给找回来！”元宝奶奶铁了心要给孙子找大夫。
“大江，家里哪里还有钱？家里的银子都被元宝用掉了！吃药，买汪婆子的符纸，都是我买布料做衣裳的钱！”朱春香在里屋大声说道。
第四十章 出诊
听到儿媳妇在里屋公然叫没钱，元宝奶奶刘氏更加怒气冲冲：“大江，你到底给不给元宝看病？你看看你，这婆娘来了这么多年，也没给我们家留下一条根！你倒反而把她宝贝到天上！元宝她娘那么好的媳妇，你就半点也不记得了？你就不怕她知道你对元宝不好，在地下也不安宁？”
听到母亲提起前妻，徐大江脸上掠过一丝伤怀。再看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他到底还是心软了：“娘，我，我手里还有一吊钱，就，就给元宝请大夫吧！不过，钱大夫咱们请不起……”
“徐大江你这个窝囊废！这日子没法过了！”他的屋子里传出来朱氏尖利的哭闹之声，这声音一下子把她自己的两个女儿也给吓醒了，随即两个女儿也开始大哭不已。
“朱氏，你别不知好歹！”被妻子当着老娘的面发作，徐大江怒气勃发，气冲冲地冲进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一时间全世界都安静了，显然，朱氏暂时被他吓到了。
“杀人啦！救命啊！”没多久，朱氏的惨嚎之声响彻整个翠竹村。
他们家院子外也很快围拢了一大圈村人。
“开门，开门，里正来了！”不知道是谁的声音传过来，刘氏有些愣愣地看着满头满脸都是血印子的儿子，不由愣住了。儿子居然被媳妇挠了个满脸花！
这个样子，叫她怎么去开门？儿子这样子被村人看见了，不得被他们笑话一辈子？
屋子里媳妇朱氏的惨嚎声还在加剧：“杀人啦！哎哟喂！这日子我可怎么过啊！”
再加上家里三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家的热闹，简直超出了翠竹村以往任何一家的规模。
“我就说，这是元宝被救过来了，触怒了河神！他本来是要死的，谁知居然活了。河神怒了，所以弄得他们家家宅不宁了！”汪婆子在人堆里趁势散布谣言。
“哎，你不是给过大江他娘符纸了吗？怎么不管用？”有村人一早就看到汪婆子去过徐大江家。
“哎，我那个符纸是安神辟邪的，河神这个，太厉害，没办法！我劝他们做个法事的，这不是大江媳妇不愿意吗？要是听了我的做法事，他们家铁定没问题！”汪婆子说的煞有介事，吐沫横飞。
“徐大江，给我开门！有什么事，我来给你们做主！”里正威严地一声喝呼，到底让徐家的大门开出了一条缝。
“里正他叔，你进来吧！”刘氏把门小心地打开了一条缝，勉强让里正进了院子，就立马又把村上那些看热闹的眼睛给挡住了。
被刘氏这样小心翼翼地举动给惊到的里正心里非常不痛快。
他今天白天被自家孙子吓了一跳，还被刘氏她们婆媳给敲了一笔孙郎中的诊疗费。晚上好不容易睡下了，却又被人叫起来。
知道是徐家人闹架，他有心想不来，没奈何朱氏的哭闹之声太有穿透力，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而且万一这家家里果然出了什么人命案，他作为里正，可免不了被上头问责。
进了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被挠的满脸花的徐大江。
“这是怎么说？”他忍不住皱眉。
“里正叔！”徐大江看到里正，满脸羞愧。
“你这是……”里正心说那朱氏也太彪悍了吧！
“都是我家蠢婆娘干的！我们其实没啥，没啥！就是元宝他，耳朵疼，要给他找个大夫。我这样子，出门不方便了……”徐大江边说边拿了一块湿帕子擦脸，那帕子碰到了他的伤处，让他忍不住“嘶……”地咧嘴。
“瞧你那点出息！”知道不过是他们小夫妻打架，里正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元宝耳朵疼，给他找个大夫不就行了？半夜三更的，两夫妻打架算什么？我说你也太怂了吧，大江？这村上哪家家里的事情不是男人做主？你倒好，给儿子找个大夫还要被婆娘揍一顿？出息！”
他一顿训斥，把徐大江训得抬不起头。
随后他又高声训斥起了屋子里抽抽搭搭的朱氏。
“朱氏，我跟你说，你今天打了大江，那是犯了七出的罪过！这要是报官，马上可以让大江把你给休了！不过今天念你是初犯，我就放过你一次！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屋子里抽抽搭搭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显然，朱氏可能被吓到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奶奶，我耳朵疼……”元宝还在捂着耳朵喊疼……
“这孩子，是得找人来看看！”里正上前看了他一眼，也觉得不对劲。
“只是孙郎中用过了药又不管用，钱大夫，我家请不起……”元宝奶奶的话，让里正不由自主地皱眉。
他已经给他们家掏过孙郎中的钱了，不会又讹上他了吧？那可不行！
只是，不请大夫，去叫谁呢？这大半夜的！
“别不是真的还是元宝被冲了？我，我去叫汪婆子试试？”元宝奶奶见里正不开口，孙子又哭的急，忍不住说道。
“汪婆子顶什么用？”对于汪婆子，里正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我看，你们不如叫青丫来试试！”里正的话让元宝奶奶愣了下。
“青丫？她懂吗？”她忍不住质疑。
“元宝早上不就是青丫救的吗？我家柱子头上被马蜂刺了都是她拿了药草涂的。听说她还救过县里周家的人呢！再说她可不就在钱大夫那里么？”里正越说越觉得可行。
“那，就让她来试试吧！说不定她会治！”元宝哭的太凶了，元宝奶奶刘氏妥协了。
竹青家在村子东边，虽说离得不算近，到底也在一个村。不用儿子出门，她自己也可以去叫。
“兰芬，兰芬，我家元宝耳朵疼，你叫青丫去帮我看看吧！”竹青刚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叫门声。
王氏睡的很警醒，很快就起床了，她对着竹青走过来的时候，竹青也飞快地起身了：“娘，您接着睡吧！我去看看就回来！”
第四十一章 看诊
“这么晚了，青丫，娘不放心，还是陪你去吧！”之前村西头的热闹喧嚣也有一些传过来。
不过王氏想着家里丈夫受伤了，两个孩子又都小，她自然没心思过去凑热闹。
竹青对于村子里的这种热闹也向来是敬而远之，所以即便她听到了，她也忽略不计。
这会儿麻烦找上了门，她自然不能再置之不理了。
再说身为医者，对于病人她自觉向来没法拒绝，也没有立场拒绝。
王氏和竹青出门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里正居然也在。
看见竹青，里正脸上有点不好意思：“青丫，这么晚了，本不该过来打扰你家休息。只是你刘奶奶家的元宝耳朵疼的太厉害了，晚上睡不着。你能不能帮他看看，钱大夫那里是不是有过这样的病人……”
“好的，我们先去看看吧！”竹青不等他说完，便点头同意了。
夏天夜风吹在人的身上，此刻倒是有一点凉意，竹青被风吹过之后，倒是彻底清醒了。
听元宝奶奶刘氏说起元宝的耳朵疼，竹青估计他可能是耳朵里进了水才引起的。
这里是古代，又是乡村，估计不存在棉签之类的东西，元宝耳朵里进了水，估计也没有人会在意。
等到了元宝家门口，他们家院门前等着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多了。
看到里正他们叫来的居然是竹青，有许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青丫能够做什么？她能治病？”有人提出了疑义。
“这丫头胆子倒大，也不怕被冲了！”是汪婆子小声嘀咕。
竹青并不理会这些人，直接往元宝家院子里去。
进了屋子里，一眼就看到捂着耳朵叫疼的元宝。
“元宝，你的耳朵给我看下，行不行？”竹青走过去，尽量温和地问他。
“青丫，你过来干什么？”看到竹青，元宝一脸不自在。
祖母说幸好青丫救了他。照理他该好好谢谢她才是。可是，他却听见两个妹妹窃窃私语，说是青丫救他的方法很奇怪，是一直亲他才救活了他！
亲他还可以救他？元宝想不通。只要想到自己居然被竹青亲过了，他就是一阵别扭。
他比竹青年纪大一岁，已经十一岁了，也是似懂非懂的年纪了。
本来他心里就不自在，再一眼看到竹青过来，自然就更加难为情了。
所以他对竹青的态度很不好。
“我的耳朵怎么给你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元宝说出口的话，让竹青啼笑皆非。
这毛孩子，居然还跟她来这么一出？
竹青穿越过来的时候，可是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十一岁的元宝，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小屁孩！
“别紧张！我帮你看下！你别动，我看下！”竹青才不理会他的抗议，直接一把揪了他的耳朵：“侧头！是不是头里面有咕嘟一声响？”
“哎，你，你干什么？”元宝不防竹青居然这么快的手脚，摇头想甩掉她的手，谁知果真听到耳朵里咕嘟一声。
他顿时愣住了，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脸困惑，这青丫居然还真的懂看病？
“这是耳道里进水了。得把水用干棉球卷掉！”竹青放开了他的耳朵，对着刘氏说道。
“棉球？什么棉球？”刘氏有些懵。
竹青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习惯了现代用语和用的东西，说顺嘴了。刘氏她们八成是不懂的。
于是连忙改口：“刘奶奶，你们家有没有棉花，拿棉花卷成小团，绑在竹签子上，给元宝卷一下，再给他滴点薄荷汁就行了。”
刘氏听了懂了：“干棉花我家里倒有，就是薄荷汁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竹青心下一动，道：“这个薄荷是一味药，待会儿我回去给你找下，找到了就过来！”
自家地里种了薄荷苗这件事，她还不想让村里人知道。
“那，青丫你快点！我这就给你弄棉球！”刘氏听说竹青家里就有，心情好了很多。
竹青于是跟王氏一道返身回去。
“青丫，你说的那薄荷，不就是鱼香草？咱地里就有啊！”王氏对女儿刚才的做法有些不解。
“娘，那薄荷可以派用场的地方多了。我打算种出来了，去药市找找有没有销路。所以现在暂时还是不说的好。”竹青跟她解释。
“哦，那行。我们快点回去取吧，毕竟元宝疼的也可怜了。”王氏心地一向善良。
母女两个加快速度回了家，竹青从地里那薄荷苗上摘了几片叶子，揉挤出了汁水，便用一个小葫芦装了带到了徐家。
因为不知道元宝的耳道里到底什么情况，所以尽管元宝不愿意让竹青碰他，竹青仍然坚持亲力亲为。
不过竹青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孩子的耳朵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关注了，耳道里面长满了耵聍！再今天进了水，也难怪他要疼到哭出来！
竹青将一小团棉花裹紧在竹签上，做成一个小小的棉签，然后小心翼翼，一点点帮他把耳朵里的耵聍都掏了出来。
有些耵聍时间太久，都结成了硬块。
竹青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的两只耳朵掏干净，吸尽水分。最后又给他滴了几滴薄荷汁，方才放过了他。
元宝一开始仍然想抗拒挣扎，不过随着竹青的动作持续，他发现原本胀痛难忍的耳朵，渐渐的居然不疼了，慢慢的也就接受了竹青的治疗。
等到竹青结束治疗，他已经舒服的差点眯起眼睛睡着了。
他的奶奶刘氏他们在一旁看着，也都不由啧啧称奇。
竹青居然果真把元宝的病给治好了！
“刘奶奶，这个薄荷汁，明天早晚各给他滴几滴，三天大概就没事了！”薄荷有消炎杀菌的作用，竹青给他滴这个，是为了防止他中耳炎发作。
毕竟他耳朵里进了水，河里的水又脏，万一感染了可不是说着玩的。
“好好好，青丫，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这薄荷汁，多少钱哪？”元宝的奶奶接过竹青给她的小葫芦，满脸感激。
第四十二章 收费
“这，这怎么能要你们家的钱哪，都是乡里乡亲的……”王氏听见她居然问竹青要多少钱，忍不住脱口而出。
在她的想法里，竹青这么做就是给他们家帮了个忙，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哎，福成家的，你家竹青忙了这么一晚上的，还送了药过来，怎么就不能要钱啊？必须要啊！不然以后人家可该怎么看我们家啊？我可不是那专门爱占便宜的人！”元宝奶奶刘氏这会儿对竹青是真心感激。
大孙子上午多亏了竹青才活了过来，这会儿耳朵又是竹青给治好了，她要是再没有什么表示，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了。
“刘奶奶，您真的要给，我也不跟您客气，就给个二十文钱吧！我收个薄荷汁的钱。其他的，都是帮忙了。”竹青忽然开口了。
“二十文？”王氏和元宝奶奶刘氏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王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震惊。刘氏则是惊讶并且松了口气。
相对于要请钱大夫得给二两银子，竹青要这二十文根本就是不算什么了。
“嗯，二十文。”竹青点头确认。
“好好好，青丫，谢谢你啊！这么晚了，帮我元宝解了难！”刘氏忙不迭地进里屋取出二十文钱，递到竹青手里。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去睡吧！耽误你们了！”她紧接着就送竹青她们出门了。
这一个晚上，他们家可是给村里人看了太多的热闹了。这会儿好不容易竹青把元宝治好了，她巴不得她家门前围观的村里人都散了才好。
看到竹青娘俩和里正从徐家太太平平的出来，徐家也没有了之前的吵闹之声，原本围着打算看后续的村里人，也都知道没什么热闹可以看了，陆陆续续散了开去。
“青丫，你真的又救了元宝？我听说元宝他爹娘两口子打起来了，徐大江被朱春香挠的满脸花，你有没有看到啊？”一脸八卦凑上来的，正是住在竹青家西边的槐花婶。
她向来对村里的这些别人家的事情感兴趣，所以头一个就凑过来。
竹青看了看她，随后说道：“不知道啊，我们进去的时候元宝哭的厉害，他的耳朵进了水，疼的厉害。”
“哎，你们进去了怎么没看到呢？之前朱春香可是哭的喊救命的！我在家里都听到了！青丫，你别装糊涂了，我都听人家说了，他们都看见了徐大江那一脸花呢！”槐花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你不说，别人也会说。青丫你是不是傻啊？他们打架都不怕难听，我们就是说说也没什么啊！”
竹青这一天累的够呛，没心思再搭理她了，便不再接她的话，直接拉了王氏往家走：“娘，快点，我累了。”
对于人家夫妻打架这种事，王氏也没有多大兴趣，便对着槐花婶一点头：“槐花，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哎，哎，怎么走了呢？有那么快干嘛？青丫，你还真的能治元宝啊？”槐花婶跟着她们加快了脚步，一边嘴里还不忘记打听。
“你这才去了钱大夫家两天，怎么就学了这么多本事回来了呢？”
她还要继续问，竹青拉了王氏已经回了自家的院子，吧嗒关上了院门。
留下一脸悻悻的槐花婶在嘀咕：“哎，多说几句怎么啦？真是的，问几句话都不成！还真的以为自己也是贵人啦！”
走进屋子里，王氏小声说道：“青丫，槐花好像不高兴了。”
竹青不以为然：“娘，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本来她问的那些话，叫咱们怎么回呀？元宝他爹娘两口子打架，是他们家的事情，咱们跟她说什么呢？”
王氏点头：“倒也是。槐花就是好打听这些！”
她边说话，边给竹青倒了一盆水：“青丫，锅里的水还有点热，你拿那艾叶也洗个脚吧！”
现在竹山每晚都拿热水泡脚，王氏今天给竹山用过了，出门前又随手在锅里倒了水捂着，现在水温倒是正好。
“嗯！娘您也一起。”竹青把脚放在木盆里，温热的水泡在脚上，整个人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青丫，你今天收他们家二十文，是不是太多了？”王氏想起女儿居然一点儿薄荷汁就收了徐家二十文钱，心里很是不安。
“二十文不多，娘。我刚才给元宝弄耳朵，也费了很大的功夫呢！再说，那薄荷汁滴耳朵的办法，一般人也不知道啊。他们家要是请个大夫，可远远不止二十文。”竹青心里有数，并不觉得自己收了二十文有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一脸笃定的女儿，王氏心下安定了不少。
“你们回来了？元宝没事吧？怎么，青丫还收钱了？”孙福成睡的有点迷迷糊糊的，被母女俩的说话声惊醒了。
“当家的你醒了？元宝没事了。青丫给他把耳朵里的水弄干了就好了。那孩子太可怜了，到底是没娘的孩子，那耳朵里一耳朵的耳屎都没有人给管过，全都是青丫一点点给他掏清爽的。”对着丈夫，王氏倒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哎，老徐家也是作孽。前头多好的媳妇，他们自己不晓得宝贝，任是由着她病死了。剩下个孩子可怜受罪。”听她说起元宝可怜，孙福成也附和她说了起来。
“对了，二十文是怎么回事？青丫还跟他们收钱了？”他又一次问起了钱的事。
孙福成夫妇两个就有这么个特点，他们自己虽然没有什么钱，也不怎么能挣钱，可是对于钱这件事，却是特别的敏感，特别怕人家说他们占便宜什么的。
“爹，没什么，我就是收了点薄荷汁的钱。他们家请了我去，我要是什么都不肯收，该让他们不好意思了。再说二十文给元宝看个病，不算贵的！”竹青在一旁解释。
孙福成听了竹青解释，松了口气：“那就好。总之不该咱们拿的咱们不能拿。”
“青丫，薄荷汁滴耳朵，这个，也是钱大夫教你的？”随后，他忍不住又问竹青。
第四十三章 麻烦
“这个不是，是我在钱家药房里的大叔跟我说的偏方。”竹青这次没有说是钱大夫教的。
她到钱大夫家才干了两天活，已经出手了快要五次了，五次都推在钱大夫身上，那巧合也太多了。
“那天药房里正好认到薄荷这味药，那个大叔随口说了一下，我就记住了。”竹青再次描补了下。
“嗯，青丫你是好样的。在外面，就是得这么机灵！”对于女儿的回答，孙福成不疑有他。对于女儿的成长和懂事他感到非常欣慰，竹青的回答让他很满意。
“时候不早了，青丫明天还要去钱家上工呢！都早点睡吧！”王氏开始催他们睡觉了。
夏虫唧唧声中，竹青带着一身疲惫终于睡着了。
常远县，周家，看着手里的状纸，周大老爷对着大儿子周正南微微一摇头：“这是哪里来的？你不好好读书，操心这个做什么？”
周正南颇为不服气：“爹，那吴家为恶乡里，也太欺负人了。再说，他们让人打的那庄稼汉，他闺女可是救了我祖母的。对咱们周家有恩！”
“哦？还有这回事？被打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她爹？那吴家怎么会盯上她们家？他们家又没有什么钱财可以刮！”对于吴家的劣行，周大老爷也有所耳闻。
不过在他印象里，那吴家人似乎都是看准了目标去的，像竹青家那样一穷二白明显没有什么油水可以刮的家庭，一般不大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竹青救下周老太太的事情，周大老爷听周大太太提起过了。知道救了自己母亲的是个穷苦的乡下丫头，还不肯收他们家给的酬劳银子。
为此他还特意交代周大太太好好儿谢谢她，多给点对方实用性强的吃用之物以作补偿。
知道那丫头想去钱家帮工抵诊金的时候，他也特意跟钱秉仁钱大夫通了气，让他关照一点那个丫头。
因为考虑到老太太在回家途中突然病危的事情传出去对自家有各种不利，所以他命人压下了这件事。
想来那吴家是不知道那丫头有自家关照，所以才动了手？
还是吴家就是经人授意才特意动的手？
若是前者，只能说明吴家如今作恶已经更加无所不用其极。若是后者，那吴家其心可诛，周家绝不能容。
周大老爷沉吟了半晌，方才点头：“也罢，那吴家为恶一方，臭名昭著，是该让他们消停消停了。”
他这就是要为竹青家出头，对付吴家的意思了。
周正南闻言面露喜色：“那太好了！爹您早就该这么做了！”
周大老爷闻言脸一板：“臭小子，还要你来教我做事吗？回去读书吧！下次不准再多管闲事！”
“是！”周正南看他严肃起来，也立马见好就收，转身出了他的书房。
“老丁，依你看，那吴家这次出手算是什么路数？”周正南走后，周大老爷叫过跟着他出门的车夫老丁，皱眉问道。
老丁此刻站在他的面前，腰杆笔直，如同一杆标枪。
听到周大老爷问他，他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吴家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依我看，他们找上竹青姑娘家，绝不是单纯的借债还钱那么简单。如果光光是借债还钱，他们就是把竹青姑娘一家子都卖了，也未必能卖到多少银子。
我听那翠竹村的里正说道，那吴家的婆娘，第一时间赶过去，目标正是竹青姑娘！”
听老丁这么一分析，周大老爷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天老太太突然病重，你是不是已经查出了可疑之处？”说起这个，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老丁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不是我，是公子。公子他说，老太太之前虽然有嗽疾，但是一路上丁香姨娘都照应的很尽心。一直都没有怎么发作。那天我们去找钱大夫，本来不过是照旧例找他给老太太看看脉而已。谁知老太太居然会突然发作的那么厉害，竟险些丧命！
救了老太太的竹青姑娘好心提醒丁香姨娘，老太太最好不要吃糕点，糯米食物等容易卡住喉咙的东西。这说明那天老太太定然是吃了什么不妥当的食物，才导致了气道被堵。此中有没有隐情，我们不得而知。据说太太要罚跟着老太太出去的丫头，都被老太太挡下了。”
老丁这一番话说完，周大老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也不是没听到周大太太私底下跟他抱怨，说是老太太太过于固执己见，又太偏袒他幼弟，弄得她管家的时候颇多制肘。
不过这些内宅的事情，他一向都不怎么插手。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要引起重视了。
那吴家若是出于他人的授意对付竹青家，那肯定是那个他人的利益被竹青妨碍了。
可竹青一个乡下丫头，之前跟吴家风马牛不相及，她能够妨碍到谁？
她之前唯一做过的一件事，也就是救了周老太太了。
从这个思路想，那个背后的人，绝对跟周家有着很深的利益纠葛。
而且那人做这件事还做的极其隐蔽，都无法让人找到可靠的证据。完全是让周家吃了一个哑巴亏！
一番深思，周大老爷的目光不由冷凝犀利起来。
“大太太是不是追查过了？”他问老丁。
老丁名义上只是周家的车夫。事实上，却是极少数得周大老爷绝对信任的心腹之一。家里的各种事情，几乎都瞒不过老丁。
“嗯，不过大太太顾虑着老太太，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私底下查问了一遍。当时老太太那里的大丫头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大太太也就不好深问了。”
周大老爷闻言沉默。妻子要动自己母亲身边的人手，没有足够的证据，肯定是不成的。
就是自己要去查问，恐怕都不是那么简单。
母亲之前执掌周家家业多年，余威犹在。她老人家又刚愎自用，一门心思护着弟弟，就怕自己夫妻两个做出对幼弟不利的决定。
这样的境况，只有他这个周家如今的当家人头痛无比。外人眼里的周家，自然还是一派繁花似锦的景象。
第四十四章 起因
“大老爷，要不然我用些手段，查问个清楚？”老丁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
能够成为周大老爷的心腹，老丁自然也非常人。
周大老爷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摇头：“看看再说吧！我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随后，他的面容一肃：“不过吴家，我可绝对不会放过！胆敢动我周家，他是嫌命太长了！”
“老爷，我知道了。我这就找人去教训他们！”老丁点头。
周大老爷一摇手：“打蛇不死反受其乱。这次，不要动用你那边的人手。我亲自出面，管叫那吴家的人从此以后在这常远县销声匿迹！”
他一抖手上的状子文书，眯眼一笑：“正南这次做的不错，已经知道动脑筋了。有了这个，要对付吴家，咱们家不用特意露面！”
老丁赞许点头：“确实，小东家现在可是很有主张了。那个孙姑娘家，他也让我买了东西过去安抚。”
周大老爷点头：“这个是肯定要的。说起来，他们家这次无妄之灾，还是因为我们家而起。老丁，你暗地里，还是要多照应照应他们家。”
老丁点头：“嗯，老爷放心！我会留意的，不会让她家再被第二个吴家欺负！”
随后他想起来竹青跟周正南借钱的那一幕，又道：“那孙家姑娘倒是挺有骨气，家里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不肯接受公子的馈赠，反而开口问公子借了十两银子，说是一年为限，必定还清。”
“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够干什么？正南该给个一百两给她！”周大老爷也觉得十两银子太少，根本就干不了什么。
“公子也这么说的，也打算给她的，她坚决不收。”老丁说道。
“哦，既然是这样，那倒不好勉强。那老丁，你看看到时候有什么能够帮得上她家的，就随手帮了吧！”周大老爷说道。
作为常远县数一数二的人家的家主，他可不愿意欠一个乡下小姑娘的人情。
“嗯，我知道了。”老丁点头。“老爷您答应除掉吴家，她们家就很感激了。”
吴家对于周家来说不算什么，对于竹青他们家来说却可以算是致命的威胁。
“这个是我们周家的事情，跟她们家本来没关系的。谈不上什么感激不感激。”周大老爷挥挥手。
“时辰不早了，你去正南那边吧！让他早点休息！”
老丁领命去了。
周家大院内最东边的一个院子里面，十多岁的少年正斜靠在廊柱上，那廊柱旁边种了几株夜来香，晚风一吹，有沁人心脾的香味袭人心肺。
远远的，他看到了老丁熟悉的挺拔的身影走过来。
“老丁，那件事你提醒我爹了吗？他有没有察觉了？”看到老丁，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来。
“公子，老爷知道了，也同意了。”看到少年，老丁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少年松了口气。
“爹就只想着让我念书，不让我管家里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不是我不想管，家里的事情就不找我的。偏偏这个事情我还不能跟他说。真是伤脑筋！现在他自己发现那是再好不过了！”
老丁微微叹气：“老爷也是碍于手足之情。再说老太太尚在，老爷也不能一点情面都不留了。公子你还是放宽点心吧！”
“嗯，不说了，温书去。明天夫子还要考较功课。”周正南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转身回屋里去了。
周家内院的一间屋子里，一个妇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看着给她报信的丫头，一脸不屑：“就知道没个可靠的人不行！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还要费劲兜那么大的圈子！关键是兜了那么大的圈子，事情还没有干成！这简直就是可笑！”
那丫头听着她抱怨，并不吱声。只保持着卑微的躬身聆听的姿势。
那妇人又接连抱怨了几句，方才不耐烦地对那丫头说道：“好了，好了，没事你就赶紧走吧！别给三爷撞见了！”
听她这么说了，那丫头立刻如释重负般直起身，响亮地回了一个是，便转身迅速离去。
待走到周家老太太的栖鹤堂，有丫头看到她，跟她打招呼：“慧玉，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啊？三太太那里没什么事吧？”
叫慧玉的丫头对她苦笑了一下，道：“能有什么事？左不过就是那老一套。三爷还没有回来，三太太说一个人闷的慌，拉了我陪她说会话。”
“三爷还没有回来？哎，三太太也是闷的。偏偏她又不肯跟着大太太二太太她们一起，咱们家也没个跟她说得上话的。也就慧玉你，有幸入了她的眼了。叫我说，慧玉，你还不如干脆就跟着三太太过去得了，让三爷收了房，你陪着三太太怎么样也方便……”那丫头说着居然拿慧玉打趣了起来。
一直到惹得慧玉板起了脸，怒气冲冲地要撕了她的嘴才罢休。
“你好不好的别提这种事！你自己不想活，我可不想死！居然就这么拿三爷出来打趣人！不知道咱们家的规矩？”慧玉板起脸来，气势十足。
“好了，好了，下次不说了。慧玉姐姐，别恼了，别恼了！是我说话不动脑子！”那人连忙求饶。
“秋玉，慧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嚼舌根呢！还不快去睡觉？吵到了老太太，有你们好果子吃！”她们两个人的调笑，到底惊动了屋子里值夜的婆子。
听到她的呵斥，秋玉，慧玉都不做声了。她们连忙蹑手蹑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而周老太太的屋子里，周老太太面向里躺着，并没有睡着。
外面两个丫头调笑的言语，在一片寂静之中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就有常年服侍她的大丫头春梅轻轻走过来：“老太太，您要喝水吗？”
老太太轻声道：“不用，老三还没有回来？”
春梅点点头：“慧玉才刚过来，三老爷没回来的。”
周老太太眉头紧紧皱起：“老三这样成天不着家，也不是个事！”
第四十五章 问题
春梅不作声，也不敢做声。主子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丫头可以随口评价的。
“春梅，你说我当年要是顺着老三，不把春兰给配人。老三是不是就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子？”周老太太的话里似乎带了一丝悔意。
春梅紧紧抿着唇，并不敢开口。春兰是自小跟着三老爷的丫头，和三老爷一起长大，两人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当年三老爷娶亲，老太太要三爷娶她看中的温家小娘子。当时温家人就提出来了一个条件，他家小娘子进门之前，三老爷屋子里不准有通房。
温家财大势大，温家小娘子还是独女，她父亲老早放话，将来那家业都是由她来继承。谁要是娶了她，就等于娶了一座金山。而且温家小娘子又聪明伶俐，俏生生的招人疼，偏偏还又入了老太太的眼。
老太太一口应承了温家的条件，直接把三老爷身边最得他心的春兰配了外面铺子里头的一个小管事。压着三老爷娶了温家小娘子。
老太太的初衷都是为了三老爷好，并没有问过三老爷的意思。在老太太看来，三老爷是幼子，不可能继承周家的家产，将来成家虽然会有一部分产业，但是比起上面两个哥哥，大哥执掌家业，二哥在朝为官，他即便有老太太私下贴补，也多有不如。
但是若是娶了温氏女，将来得了温家的产业，那日子跟两个哥哥比起来，也就差不了太多了。老太太苦口婆心，分析利弊，劝了又劝，又各种威慑，终于迫得三老爷点头。
三老爷娶了媳妇，一开始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无奈那温家小娘子是家中独女，自幼娇养，却是跋扈惯了的。时间长了，难免性子强硬，姬指气使。三老爷本来也是老太太那里的命根子，如何能容忍这样的妻子？于是两下里不相容，没几个月便闹的鸡飞狗跳，阖家不宁。
且那温氏还颇有心计手腕，入门了之后没多久，就打听到了三老爷和春兰的旧事。整日里喝干醋不说，还指使人坏了春兰丈夫的差事，逼着对方休妻，令春兰无家可归，险些堕入风尘。名义上却还打着为三老爷考虑的名头。
三老爷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妻子这样子作贱他昔日的心头好，他索性花大价钱把春兰又买在了身边，在外面另外置了一套宅院安置着。平时索性连家门都不进，只在春兰的住处安歇，留那温氏独自在周家大院里熬着。
这两人的官司周老太太当然也想办法调解过，可是他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本身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儿子房里的事情！再加上周老太太一向心疼儿子，自然不会舍得儿子委屈。
于是温氏自然有那一腔愤恨和怨怼无处安放。
这次周老太太出远门，应该是温氏好不容易逮到的一次机会。
她对付不了丈夫，难道还不能对付下一向拉偏架的婆婆？
而且在她心中，是认定了三老爷如此行事，是得了婆婆的默许和纵容。为了逼三老爷回头，她干脆下了狠心，要让他彻底没了依傍，所以干脆对周老太太下了手。
只是她派去的人样样都做好了，还做的格外隐蔽，却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乡下丫头，坏了她的好事！
自然，这个坏事的乡下丫头，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她又让人精心策划了去报复，要把那丫头给卖掉了出出心头的那口恶气。
谁知道接连两次，居然还是都没有成功！
那丫头的运气，似乎总是好的过分！每次大房的人，总是可以帮到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房特意在跟她作对，还是大房发现了她的动作。
为免自己之前的动作被大房的人发现，温氏不得不暂时收手。
三房的太太温氏那般厉害，春梅在老太太这里，哪里敢应一句话！
事实上，目前家里以春字排名的大丫头，除了大太太那里的春喜，二太太那里的春夏，也就还剩下她了。她可一点都不想招了三太太的眼！
老太太没有听到春梅回话，也没有再问。她自然也不是真的要她回答。
相比较而言，春梅这样缄口不言，正是老太太喜欢的做法。用她的话说，这叫懂分寸。
而像那个春兰，就是不知死活，不懂分寸。
小儿子如今过着跟妻子水火不容的日子，老太太恨毒了春兰。
她觉得要不是春兰不懂事，在背地里撺掇小儿子，老三夫妻两个说不定还能够有转圜。
对于她这次出门遇到的危险，她坚信就是个意外。不肯也不愿意去深究。
她默许老三媳妇温氏暗地里从她这里探问老三的情况，因为她觉得这至少表明，温氏的心里，还装着老三。
所以对于慧玉跟温氏私底下的来往，她选择睁只眼闭只眼。
屋子里慢慢安静了下来，老太太的呼吸有些悠长，看来是睡着了。春梅暗暗松了口气。
周家的这些波涛汹涌，远在翠竹村的竹青自然是不得而知。
当然她要是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救人会给自己惹下这么多麻烦，她肯定，肯定还是会救人的。只是，对于周家的酬谢，她应该不会客气不收了。
经过了昨晚的那一番折腾，竹青这一觉睡的特别沉。
她醒来的时候，王氏已经把粥煮好了，盛出来凉在桌上了。
竹山笑眯眯地趴在她头边：“姐姐，姐姐，你醒了！快点起来吃煮鸡蛋！娘特意给你煮的！”
昨天竹青救了元宝之后，因为太过于乏力晕了过去。王氏今天特意给她煮了鸡蛋，想给她补补身体。
现在她这身体正在生长发育的时候，而且底子也不是很好，所以竹青并没有跟王氏客气说什么不吃留给弟弟吃之类的话。
她一翻身坐起来，习惯性捏了下竹山的鼻子就起床了。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吃完了早饭。
临出门，她问王氏拿了一个竹篓子背在背上，打算回来的路上再采点草药。
今天竹青出门，村上人看见她大多笑容可掬，跟她打招呼的人也特别多。
这个固然跟她和周家有交情有点关系，大多数村人的想法却更加切合实际。
竹青昨天救了元宝，大晚上的还给元宝治了耳朵。证明这丫头确实是个能干的，才去了钱大夫家两天，就学了这么多本事。
往后自家人难免有个头疼脑热，说不定就可以找她帮忙。
她学的可是钱大夫的本事，钱大夫出诊就是二两银子，青丫昨天可只收了元宝奶奶二十文！
二两银子和二十文，到底哪个合算，这账谁都会算。
竹青对村人的热情有些吃不消，关键是她不是原主，并不认识这村上的人。所以人家跟她打招呼，她大多数都只能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