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全歼(三)
手中十多斤的大刀再也把持不住,跌落在地。
翁德见他已无有还手之力,大喝一声:“武英,还不俯首就擒吗?难道当真要命丧当场不成吗?”
武英瞧瞧左右,自己的亲兵们已经损失了大半,而其余的那些所谓的明军精锐早已成了强弩之末。
败了,自己这场仗,败了!
想罢,强忍着周身上下的疼痛,一较劲重新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倔强的昂起头。
“翁德,当初你宰杀倭人上百颗人头,武某还敬你是一条好汉。如今却从了贼,今日败即败尔!你要杀便杀,休要与武某废话!”
“你回头看看眼前的战场,还要让他们再打下去吗?”
武英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边一败,身后会是副什么样的场景。他武英再是勇猛凶悍,可他也是人,只要有生的希望,谁愿意就这么白白死去。
叹了口气,吩咐左右仅剩的几员亲兵:
“命他们投降吧!”
自己则俯下身,颤抖着用还能持刀的左手将掉落在地上的大刀又重新提了起来,往翁德的脚边扔了过去。
此举也就意味着江阴城保卫战,彻底结束了。
但此刻得胜新河沿岸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李文忠傅友德两人与武英不同,自打朱元璋荣登大宝之后就素来以儒将自居的他们做不出那种让老弱兵卒和民夫上去当炮灰这种事。
眼瞧着军容整肃的明军队列,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友德,你瞧这今日一战,我军当有几成胜算?”
“大帅,末将虽不敢妄言,但只要三军用命,想必这七八成,还是有的。”
李文忠哈哈一笑,满含深意地瞧了傅友德一眼,点头沉声道:“嗯,开始吧!”
得到李文忠的指示,傅友德大喝一声:
“擂鼓!”
顿时明军阵营鼓声阵阵,旌旗招展,好一幅壮观景象。
而此刻河对岸帝国守军,一团的团长张炳则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听对岸的战鼓和号角声,骂道:
“哼,一窝子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终于来了,再等下去老子都特么要睡着了,来人,吩咐下去准备战斗!”
宋达在不远处自己的阵地中,将张炳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哑然一笑,暗自思忖:打了这么些仗了,这张炳还是一副沉不住气的老样子。只顾自己一往无前,不光是英勇的表现,更是愚蠢的象征,是对麾下部将的不负责。
“团座,明军开始登船了。要不......”
宋达听闻,神色如常,打断道:“慌什么?退下去,等明军即将登岸,听我的口令行事。”
“得令!”
“等会儿!”
面前的传令兵刚想退下,听到宋达的吩咐立刻站定。
“你派人去通知四团团长顾全,请顾团长所部务必与我二团步调统一,不可过早吓退明军。”
“呃......团座,就这两句?”
宋达点点头,“就这两句,顾团
长自然明白我的意思,速去!”
顾全在自己的防区,同样看到了对岸明军的动作,刚想派人与宋达沟通,就等来了前来传信的传令兵。
“嗯,好,你回去告诉你家团座,顾某明白他的意思了,只要二团那儿枪声一响,我便即刻跟上。”
守军的防线是沿着得胜新河东岸,由南到北划分出了四个防区,分别是四团,二团,一团和三团。也就是顾全--宋达--张炳--张山。
杜宗如此安排,就是为了将战斗力最强的一团和二团放在了中间,用以防御明军的冲击,而将战力稍逊一筹的第三第四两团,放在了压力相对较小的战场两侧。
安排完这一步,说白了,接下来的战斗已经和杜宗没有什么关系了,至于胜利与否,完全取决于四位团长临场是否指挥得当,官兵们是否给力了。
但他毕竟是第一次独自指挥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难免心中忐忑,在两军交战之际指望他坐镇后方等着别人来通报战场的局势,实在也难为他了。
事实证明,杜宗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他瞧见了河岸对面距离自己三百米左右的明军阵中数十辆安装着大小不一的碗口铳炮车被推了出来。
旁人不知道这玩意儿,杜宗却清楚的很。
碗口铳分大小,小铳全长36.5厘米,口径11.5厘米,重为15.75公斤,发射石弹。
大碗口铳平时则多用于水战,以铳口内衔大石弹,照准贼船底膀,平水面打去,以碎其船。
按现在敌我之间的距离看,明军必会为了追求射程而抬高角度以高抛物线才能对己方阵地造成杀伤。
以帝国陆军火炮的标准来看,这些碗口铳射速慢、射程近、威力差、炮管短,还没有任何瞄准具,能不能砸到人都是看人品。
不过对面明军的这些破铜烂铁看着对己方的威胁并不大,可眼下自己没有任何反制手段,三百多米的的距离,虽然理论上依然在火枪的射程之内,但这么远的距离想取得什么战果,也就是理论而已。更何况敌众我寡,一旦自己这边集中火力攻击那些碗口铳,势必会降低正面战场的火力密度,得不偿失。
至于用火炮反制对方,也不行,火炮开火后,一旦明军主动后撤,那自己今日想将那些讨逆大军留在这里的愿望就算是彻底落空了。
可如果不管对方的那些碗口铳,依旧不行,一味地被动挨打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即便对面准度再差,可架不住数量多啊,一旦石块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砸下来,哪怕钢筋铁骨也扛不住。
“来,下令,全军后撤三百米。”
杜宗这道命令下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因为一旦全军后退,就意味着将现在的阵地拱手让给了明军,让明军有了从容渡河,再次结阵的机会。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在己方不能使用炮兵支援,且没有其他任何反制手段只能被动挨打的局面下,只需让出这两三百米的距离,就能让对面的数十尊大小不一的碗口铳对己方阵地彻底丧失威胁。
如果明军还想利用手中的大铳,就必须要将这些破铜烂铁先从炮车上拆卸下来,再搬上船,渡过河之后再卸载下来,再重新安装架设在炮架上。
等这一系列步骤完成,天
都特么快暗了。
杜宗权衡利弊之下决定既然我们无法对敌方的炮兵针对构成真正的威胁,那他们也别想发挥碗口铳的优势。
张炳获知了后退的命令后,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说这个杜宗什么意思?不过就是些破烂玩意儿,怕它作甚?
这玩意儿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当时刘文昌攻占太仓卫,也缴获了两尊大碗口铳,后来自己还抽空回去观摩过试射,射程不过区区百余步,哪怕最大装药,撑死了也就百十来米的距离。何至于吓得现在就后撤。
但他再是一根筋,也知道现在不是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军令如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率队后撤。
宋达和顾全没张炳这么不贫不愤,一接到命令就乖乖的后撤到指定区域。
这边的异动被隔岸的明军瞧了个一清二楚,瞬间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和喊叫声。
自己这边仅是亮出了大铳,还未开上一炮,对岸的贼逆就忙不迭的后撤,自然也让主帅李文忠满心欢喜,对着身旁的傅友德一通夸赞:
“友德,哈哈哈哈,还得亏得你当初发兵前坚持要凑上如此多的碗口大铳前来助阵。眼下还未打上一炮贼逆便吓得望风而逃,友德大功一件啊,哈哈哈哈!”
傅友德没他这么乐观,沉着脸摇摇头,“大帅,贼军是主动后撤,而非溃退,现在就说贼逆遁逃,怕是太早了。何况......”
李文忠一听,觉得也有道理,也收起了笑容,“何况什么?”
“何况贼军之中藏龙卧虎,他们知晓大铳射程几何不奇怪,但他怎会知道我们的巨铳还可架高铳身能射及更远?真真奇怪。但不管如何,贼逆主动兵退总是好的,能让我大军从容登岸!”
李文忠点点头,笑容重新占据面庞,“来人啊,擂鼓,渡河!”
明军阵中金鼓齐鸣,彻地连篇,这也预示着明军终于开始正式开渡得胜新河。
一条条小舢板和竹排木筏被明军拼凑成临时浮桥,横跨在短短十几米宽的河面上,一队队士兵迈步而上,虽然也有不少倒霉的士兵因为重心不稳而跌落至河中,但这些偶发事件并未拖慢大军的进程,在千总,把总们的指挥下显得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混乱的迹象。
张炳在队伍的第一排左侧,手持指挥刀昂首挺立,亢奋之情溢于言表。
宋达则一脸平静,也不持刀在手,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如蚂蚁搬家般的明军士兵。
而当第一队明军刚刚登岸,张炳就已经下达了开火的命令,紧接着,在其右侧阵地的张山部也随即开火,射击尚未结阵完毕的明军。
而左侧宋达和顾全两部的防线,依旧安安静静。
因为此刻,双方部队之间的距离,还在二百五十米开外。
张炳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下达开火的命令,有他自己的算计,首先一点是他想乘着明军立足未稳之际,给予敌人以当头棒喝,使他们先乱起来。
第二,就是想证明自己的同时也告诉其他部队,自己的一团才是真正的帝国精锐,悍勇无比。
至于这第三点,就是张炳在发泄自己对于先前杜宗下令后退的不满情绪。他不能当场抗命,所以他用提前开火以示对杜宗未战先怯的不满。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变局
这边枪声一响,一向以深谋远虑,喜怒不形于色示人的杜宗当即无名火起,气得指着一团的阵地方向破口大骂:
“张炳这个莽夫,混账!仗着老爷们偏爱,就肆意妄为了!混账,混账!真真气煞我也!”
但他骂归骂,现在却也无力再改变,而且也怪自己没有当面对他们下达一切听自己号令行事的命令。
自己当初不下达这条命令,完全是因为看在四位团长各个都深受老爷们赏识,而自己则是临时调派来的,虽说自己名义上是最高长官,但怎么地也得给他们留下些许面子,顾及到他们的情绪。
况且他们四人也不是第一次参与战斗了,哪能想到张炳竟然如此冲动。
宋达和顾全的反应则与杜宗大相径庭,枪声一响,两人在各自的阵地不约而同地冷笑起来。
摇头苦笑的宋达暗骂一声:张炳啊张炳,无知的莽夫,你怎么如此好战心切?现在哪是开枪的时候,哎!
张炳他不明白杜宗这么安排的意思,宋达却是看的个门清。
杜宗他下令后退三百米,其实正是假借着害怕明军碗口大铳的由头,以此来诱敌深入,就是为了让对方从容登岸,派兵结阵,待明军冲杀过来,再开火不迟。
哪怕其一击即溃转身逃走,就算跑到河岸边,也依旧在自己的射程之内。如此一来,将能最大程度杀伤明军的有生力量,才能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除常州之危局。
可现在张炳这么一来,事情就不好说喽!
宋达可谓是将杜宗的心理给琢磨透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明白,明军的大碗口铳,最大射程也就是二百多米,哪怕把铳身塞满了火药,把射角调的再高,撑死了也就这么点距离。
若是杜宗单纯想躲避明军火铳的威胁,无论如何也不用下令后退三百米。而这三百米的距离,就是让明军既能从容的登岸结阵,又能在明军转身逃跑时,依旧给予其杀伤的最佳距离。
可张炳他没想到。
不仅张炳没想到,傅友德和李文忠也没想到。
他们没想到的是对面这帮贼逆的火器竟然如此犀利,居然能够在如此远的距离杀伤自己麾下的兵卒。
三四千人一齐开火,声势浩大,哪怕在这个距离上的命中率再低,也架不住数千颗子弹一齐飞向自己。
对面贼逆的每一轮射击仅需动动手指,都能带走这边几十上百,甚至数百条鲜活的生命,代价实在是巨大无比。
遭受到子弹劈头盖脸袭击的明军,下意识地向着阵地右侧集结。而明军的右侧,正是宋达和顾全的防区。
此时的宋达也坐不住了,高举望远镜,看到大批大批的明军,被逼向了自己和顾全的防区,下意识地想命令部将开火,但还是忍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此刻自己也和张炳张山那边一样开火袭击,那就真的再也无法达成此次战役的目标了。
杜宗当然也将战场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对于宋达和顾全所部的隐忍,大嘉赞赏的同时也对此二人高看了一等。
眼下已经有将近一万明军过了河,后续还有大股大股的明军在等待过河,一眼望不到边。见战场一侧的骚乱,并未影响到全局,杜宗才稍稍定下心来。
“报!杜大人有令,第一,第三火枪团立即停止射击。违者,军法从事!”
这一道命令下的着实不留情面,张炳和张山接报后,只得停止了射击。守军阵地,重归宁静。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令西岸明军大营中的两位大帅都颇感惊讶。
“友德,贼逆这是......火药不济了吗?”
李文忠问傅友德,傅友德
问谁去?思来想去无有结论的傅友德勉强摇了摇头:
“大帅,这...也有可能。不过末将认为,贼逆恐怕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所为何?”
傅友德心说我又不是那帮远东叛逆肚中的蛔虫,哪里知道这具体的缘由,但贼逆向来狡猾,当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二人确实也闹不明白,明明对面的那帮家伙乘着我王师立足未稳已经占尽了优势,为什么就突然停止了攻击。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们不继续射击,对我总是有利的。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明军与守军就好像是达成了停战协议一般相安无事,一方在加紧排兵布阵,另一方则严阵以待,双方都再未攻击对方。
明军是因为就算自己想攻击,现在也没有任何进攻的手段。守军这边则是有进攻手段,但主动停止了进攻。
这样滑稽的场景,一直持续了将近三十分钟,直到明军的前军和中军近四万人在得胜新河东岸列阵完毕。
傅友德头戴亮金色兜鍪,身披金漆山文甲,胸前纯铜制成的护心镜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双肩的披膊上一左一右赫然两只威风凛凛的虎面,脚蹬短靴配上金光闪闪的卫足,好一团尚武精神。
胯下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将他短小的身材衬托的高大伟岸。
傅友德前出至战场正中,手指敌阵,突然一声大吼,打破了原本死一般寂静的战场。
“对面可是远东贼逆吗?”
傅友德这一嗓子,让守军这边五个人都呆愣当场。
人家来叫阵,眼下自家的老爷们一个都不在,咱们这边谁出去?
宋达和顾全是不愿意出这个头的,由于张炳的原因,张山想去也没资格去。张炳倒是不在乎,但宋达和顾全都不露面自己这么混不吝的主动出去,吃相多少有些难看。
按理说应该是由地位最高的杜宗出去,可杜宗原本只是一个县丞,连七品芝麻官都不如。而且依着杜宗的性格,实在也不愿意趁这个能。
但现在连上前应阵的人都无有一个,实在是丢人现眼,无奈之下,杜宗一咬牙,翻身上马,出离本阵。
傅友德见来了人,拿手一指,喝问道:
“来者通名,本将不杀尔等无名之辈!”
傅友德这话问的没问题,按着常理,两军对峙,双方的主将都是有名有姓有身份的人物,军营之中旌旗招展,上书主帅姓氏。
可眼下傅友德哪怕将敌阵看了个遍,除了整齐划一的军队和几面硕大的蓝旗迎风招展,其余的啥都没有,怎能叫他不好奇眼前到底是何人。
杜宗呵呵一笑,对傅友德拱了拱手,“侯爷,本人杜宗,原任国朝治下松江府华亭县县丞一职。”
傅友德眼神一亮,“哦?你曾在朝中为官,那为何要从贼?那你现在远东贼逆那儿又任何职?难不成给你封了王,封了候吗?”
杜宗笑着摇摇头,悠然答道:“未封王,亦未封侯。实不相瞒,今日之战,我远东帝国皇帝陛下也是临时将我派来的,虽有节制之职,却无有任何头衔!”
杜宗这番话说的是一点都不假,陆远封了他贵族的身份,但既不是候也不是王,而且直到现在,也没确定杜宗在军中的具体职权和军衔。
傅友德则彻底被杜宗给说懵了,心说自己真是见了鬼了,好好的官人不干,非要从贼,从贼就从贼吧,总能捞上点头衔,哪怕是虚职也行啊!
可眼前这人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再者说他对我说假话做什么,又不长一块肉,多一两银子的俸禄。怎么地,现在这世道成这样了吗?我大明堂堂正正的官员就这么不值钱了吗?
“你......”
一时语塞。
见傅友德被自己说懵了,杜宗摆摆手,调整了语气说道:
“侯爷,杜宗若不是从了你口中的贼逆,这辈子可有机会能像今天这般,与侯爷相谈甚欢吗?”
“你......此言何意?”
杜宗笑着没有答话,而是自顾自说道:
“你那应天的明帝刻薄寡恩,待苏松百姓如草芥。然我家陛下爱民如子,免徭役,轻赋税,保民生,为民谋福,与民休憩。
废军户,然我帝国兵将日日激增。
废官田,然我帝**队餐餐食肉。
废苛政,然我帝国官员清廉高洁。
废科举,然我帝国英俊遍地皆是。
废缛节,然我帝国百姓无不尊仰。
侯爷,容杜宗说句狂言,大明若想夺回苏松常诸府,唯一一条路。”
傅友德入了杜宗的逻辑,不假思索张口便问:
“何路?”
“呵呵,将三府六百余万百姓,刀刀斩尽,个个诛绝,方能成事。不然,恕杜宗直言,仅凭着你等这十数万兵卒,实乃痴心妄想!我帝国,占松江,夺苏州,进常州,无一不是兵不血刃。三府官员,无有一人殉了你大明,哪怕忠义如姜让,如今也与杜宗一样,惟我远东帝国皇帝陛下之命是从。侯爷,你就未曾想过这是为何吗?就未曾琢磨过这其中的道理吗?”
杜宗说的兴起,不等傅友德慢慢消化自己的话,又抛出了另一个重磅炸弹:
“不瞒侯爷,就在方才杜宗收到了信报,武英已经降了我远东,五万明军不到12个时辰便烟消云散无一幸免,而我江阴守军,不及今日一半。如果侯爷不信,可派人去探一探,验一验我杜宗可是虚言。”
一听这话,傅友德的脸一下就掉下来了,手指着杜宗大骂道:
“无耻的小儿,一派胡言。而江阴贼逆,不及武英十之一二,怎会......哈哈哈哈!杜宗,你想以此来消磨我国朝王师的气势,实属痴心妄想。今日一战,避无可避,尔想行拖延之计,量你巧舌如簧亦是无用,实属痴心妄想,哈哈哈哈!”
傅友德一拨马头,转身手指杜宗:“你我战场上见!驾!”
杜宗心说这个家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爱打,那打呗!哪个怕哪个?!本来自己就没想过一直拖下去,也没想过自己这么大本事,能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能化干戈为玉帛。
再说,不打这一仗我干嘛来了我?溜溜跑了大半夜还淋了个透心凉,一个个都累得半死不活的,还不就为了打这一仗嘛,不然怎么地?疯了我?
想罢,白了傅友德转身离去的背影一眼。
现在的局势很简单,原本危如累卵的江阴城因为赵一杰手下的生力军及时赶到而大败明军,已经完全扭转了常州府的战局。如今只要这边不败,哪怕打个平手,只要能多消耗掉明军的即战力,那悬于常州府头上的达摩斯之剑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彻底消失。
想到这里,杜宗反而有了种心中无事一身轻的感觉,晃悠着乐乐呵呵地回归本队。
傅友德则没杜宗这么好的心情,一路上不断地在琢磨杜宗先前所说的武英已降到底属不属实。
可武英战败与否对眼下的情况又有何影响呢?傅友德思来想去,苦笑着摇了摇头。武英那边胜也好,败也罢,自己这仗都必须得打。
胜了,此战必一鼓作气剿灭贼军,可趁势光复常州府全境。若是败了,那这仗更得打,不然不仅陛下那里交代不过去,自己对自己都无法交代。
想通了这一点的傅友德,索性也撇下了心中的包袱,回到阵中大手一挥,战斗开始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绞杀
明军阵中彻地连篇的喊杀声早就在杜宗的预料之中,见乌泱乌泱开始冲锋的明军只是微微一笑。
此刻的杜宗颇有些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恐怕与传说中诸葛孔明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手上缺了一把鸡毛扇。
“通知四位团长,接下来的事杜宗就全权交托给他们几位了。”
接到了口信的宋达笑意盎然,仿佛眼前的明军就是一群蝼蚁,还未开上一枪,这胜利就已落入吾之彀中。听着张炳张山那边枪声大作,略带鄙夷地向了自己的右侧扫了一眼,吩咐道:
“来人,吩咐下去,不必顾忌他人如何行事。伪明贼兵未至我军阵前方150米,不得擅开一枪,违令者军法从事。”
“得令!”
宋达背着手,神情中无有一丝慌乱之色,在这喊杀声直冲云霄的战场之上,居然自得其乐地哼起了小曲儿。
而隔壁阵地的张炳显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兴致,正马不停蹄地在烟雾缭绕的阵地中来回巡视着自己麾下各营。
“团座,咱们这儿开火,隔壁为何无有动静,你看这明军都被咱们逼到了左侧二团和四团的防区,要不要派人去和宋达顾全他们沟通一番?”
张炳一摆手,“不必,宋团长他们有自己的考量,你等只要守好自己的阵地,不必多此一举!”
张炳不是傻子,他也知道宋达迟迟没下达开火命令的原因是什么,但自己并不像浪费宝贵的时间来追求高命中率和高杀伤。
其实张炳和宋达的选择都没有错,张炳提前命令开枪是为了追求更多的射击次数,用射击频次和子弹密度来抵消掉在远距离上命中率的不足。
而宋达则是为了追求更高的精度,更强的杀伤效果而果断选择放弃了中远距离的射击区域。
也正因如此,如果俯瞰此时的战场,就会发现一个很神奇的景象,越来越多的明军因为害怕被子弹击中,都不约而同地挤向了宋达和顾全的防区。
宋达见时机差不多了,逐渐收起了笑意,哼唱着的小曲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可他的身体语言,依旧显得如此淡定,沉稳中不乏轻松,也不嘶吼嚎叫,只是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出了三个字:
“开火吧!”
身旁的传令兵得到了命令,瞬间举起了扩音喇叭。
“团座有令,开火!!!”
长期以来艰苦不懈的操练,起到了应有的效果,随着传令兵的一声令下,前两排数以千计的火枪兵们条件反射般同时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而紧接着,还没等二团士兵们完成阵型交替。隔壁的顾全部的阵地也冒出了一阵黄白色的烟雾。
两组整整一千八百颗子弹,好似一千八百柄巨大的战斧一般飞向了一百五十米外的密密麻麻的明军。
仅此一击,明军就像是金秋十月被锋利的镰刀收割的麦穗一般倒下了千余人之多。
可这还不算完,间隔不过十秒,又是一千八百颗子弹兜头盖脸地朝自己身上糊了过来。
数百米宽的战场上,除了惨叫,还是惨叫。除了哀嚎,还是哀嚎。
仅仅数轮的射击,傅友德和李文忠就知道了杜宗并没有无言乱语
,武英确实是败了,不仅败了,而且败的还不冤。
二团和四团采用的是两段射,士兵分成四排,前排下蹲,后排直立,同时射击。射击完毕后,转换阵位,由第三排和第四排的士兵顶上,而后第三排下蹲,四排直立,同时射击。
装填时间则严格控制在二十秒以内,也就是说,仅宋达的二团,每间隔十秒,就有九百颗子弹飞向了对面的明军阵中。
而顾全的四团,则比宋达的二团更晚射击五秒钟,按着这个频次,四团和二团的阵地,理论上平均每间隔五秒,就有九百颗子弹射出。
经过乔纳森数以百计的测试,一般来说,帝国出产的火枪射击三百米左右的目标时,命中率不会高于百分之五。
当目标进入二百米左右时,命中率会大幅提升到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一旦目标处于一百至一百五十米的距离时,只要士兵们还有力气将枪支举到垂直于肩部,与地面保持品行的高度,只要还有力气扣动扳机,那面对对面密密麻麻的明军,就能保持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四十五的命中率。
而明军一旦接近到八十米左右的范围,那命中率更是呈几何级数的增长,能够达到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五。
可想而知,在如此高频率,高精准的打击下,明军的境况有多糟糕。
每一轮枪声想起,每一阵烟雾腾空,就代表着数以千计的明军士兵失去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度过了他们艰苦而又不幸的一生。
而火枪收割生命的频次,不是以年月日来计算的,而是以秒来计算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那些参加奥运会的职业田径运动员们,以冲刺的速度跑上一百五十米,也需要十秒以上的时间。
更何况现在这些身披厚重的棉甲,手持着沉重的大刀长矛,脚上套着并不怎么合脚的布鞋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明军士兵呢!
此时此刻,傅友德和李文忠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样的一个念头,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现在这情况不是自己再咬一咬牙,坚持战斗下去就能取得胜利的。眼下是自己麾下这些已经渡过河的兵卒们还能不能活着撤回河对岸的问题。
如果自己不当机立断主动鸣金收兵保存实力,一旦军心士气彻底奔溃,到时残兵败将四散奔逃,那这数万大军就当真在自己手上灰飞烟灭了,如此一来,短时间内朝廷再想组织大军夺回失地则更是难上加难。
“大帅,这仗......不可再打下去了。此刻我军已无胜机,当保存实力,徐徐图之。当下应避其锋芒。大帅......”
李文忠看着身旁的傅友德一阵苦笑,心说当初说下令分兵的是你,昨日信誓旦旦地说贼逆想行拖延之计,不可让贼逆得逞的也是你,今日说不能再打下去的还特么是你!
现在倒好,自己拉的屎,让我李文忠来替你擦屁股,我傻吗?冤大头吗?要下令,你自己下令,我可不担这个畏敌不前,临阵退兵的责任。
再者说了,虽然我大军仍未冲入敌阵,但现在不是还没败吗?还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凭什么你说打就打,你说撤就撤了?
傅友德从李文忠的表情中已经瞧出了些许端倪,长叹了一声,低垂着头,再次对其进言:
“大帅,友德低估了贼逆火器的厉害。今日这仗,再不能继续打下去了,一旦军心涣散,则再无路可退。如今乘着我军依旧势重,应主动撤回西岸,依仗我军的碗口铳,与贼逆沿河对峙。如此,虽不能取胜,但也能将贼逆拖在此地,使其进退两难,一旦贼逆粮草不济或是......”
话未说完,李文忠便挥了挥手,将他打断。
“友德,你方才所言,确有道理。可你想过没有,一旦现在下令退兵,你我二人如何对陛下交代?如何对朝中的文武百官以交代?”
“呃......这......”
见其语塞,李文忠饶有深意地撇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
说白了,李文忠骨子里是个政治家,而傅友德则是不折不扣的军事家,一切的行动和判断,都是完全着眼于当前的状况来决定。而李文忠则要想的深远的多。
无奈,军事往往都是为政治服务的。但此政治非彼政治,明帝也不是陆远。
换个角度,若是杜宗率领大队人马出来绕了一圈,发现这仗不好打,最终还是决定回去固守常州城,陆远施成会做什么?
除了拍着巴掌欢迎杜宗和大军回城,给诸位将领和士兵们道辛苦,其他什么都不会做,更不会因此而心生不满,对杜宗和其他人产生任何一点的不信任。
哪怕他杜宗打败了,只要他和麾下的将士都尽了全力,陆远施成等人也不会有一丝不满,可能有遗憾,但绝无不满之意。
设想一下,如果李文忠的这番话是从杜宗口中说出,陆远他会作何反应?
对陛下交代,对文武百官交代,交代什么?又有什么可交代的呢?难道要让杜宗给瞿尚兵,吴城元他们分析一下战局,介绍下自己如何指挥战斗的?
要说打了败仗真需要给谁交代,也不是给那些文武百官一个交代,而是要给每一个普通百姓以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为何?
因为打败了仗,就要重新筹措军资,筹集粮食,还要再在民间征兵。
兵从哪儿来?从老百姓中来!银子粮食呢?无一例外,都是从普通百姓的手中口中硬抠出来的。如此一来就必不可免地会影响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
话再说回来,即使是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那也不是打了败仗的将领该干的活,而是他们背后的老板,一国元首的活计。
可惜身为明军主帅的李文忠并不明白这一点,导致他对于傅友德善意且正确的提醒视而不见。
无奈,战局并不由他李文忠一个人说了算,傅友德提完建议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战场局势对于明军而言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濒临奔溃的边缘。
这原因嘛,自然就是对面的那帮远东贼逆阵中,出现了异动。
而始作俑者,即是一贯对局势拥有极强敏感度的宋达。
圆滑的性格,灵敏的思维和独树一帜的洞察力是宋达。赖以生存的法宝。
早在当初因为肥皂一事围攻张炳的家宅,偷袭顾成林的店铺之时就已显露无疑,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保存实力之时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顶着宋国良的压力主动退却。如此真正做到了进退有据,而这种自控能力可谓是与生俱来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绞杀(二)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场攻守双方所有人中,宋达是第一个察觉明军濒临奔溃的,比傅友德、李文忠和杜宗都早。
与傅友德不同,宋达把握住了这次有可能令自己声望大涨的难得的机遇,抢在杜宗发号施令前,直接下达了向前推进的命令,并同时通报给了其他的三位团长,请求其他三团予以配合,与自己的部队保持步调的一致性。
数以百计隶属于后勤部队的鼓乐手们奏响了各自腰间的行军鼓。早已气力衰竭的明军,突然听到对面的贼军鼓声震天顿时骚动起来。
尽管明军不明白不同的鼓点都代表着什么,但只要不是聋子,就都能听得出来对面的鼓声急促而有力,显然并不是鸣金收兵的节奏。
不过明军士卒们也没有困惑多久,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敌人正一步一步地缩小与自己的距离,缓慢而坚定,但他们的火枪却依旧一刻不停地向自己喷吐着一颗颗毫无仁慈可言的炽热的子弹。
帝国大军的战法很简单,说白了稳步推进,一步步压缩明军的生存空间。
具体的方法为前两排。射击完毕的士兵不再与后排交换阵地,而是直接留在原地重装弹药。后两排的士兵则主动上前,超越重装弹药的战友成为前军,向敌人射击后同样留在原地装弹,以此类推,周而复始。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在推进的同时丝毫不降低自己的射击频率和命中率,缺点则是无法快速追击四散逃遁的敌人。
显然,对于现在的战场局势,稳步推进是一招妙棋,既能缩短双方的距离持续给予明军杀伤,又能不过分贴近明军,使自己过早地陷入混战。
和宋达一样,傅友德同样对战场形势的变化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但他凭借的不是敏锐的第六感和异于常人的洞察力,而是多年以来的从军经验和对自己麾下士卒们的了解。
而此刻贼逆阵型的变化和冲天的鼓声无一不在印证着自己早前的判断。
其实从张炳那边枪声一响,傅友德就知道自己轻敌了,轻信了当初齐耘的片面之词,什么率领三千铁骑就成功剿灭了麻重九的叛军和远东贼逆万余人之多,简直就是放屁!
现在眼么前的贼逆也不过区区万人,怎么剿不灭呢?不仅剿不灭,还被人打的抱头鼠窜。
傅友德轻敌,并不是他狂妄自大,而是有依据的,当初从各方的战报来看,贼逆军兵真正骁勇善战者,不过区区万余。齐耘说他靠着三千铁骑弄死了五千麻重九叛军和五千贼军,那算来算去,剩下的贼军精锐不过也就剩下了五千左右。
还有一点可以佐证,就是他从武英那边得知,防守江阴城的贼军不过三千。这么结合起来一看,确实也和自己估算的差不多。
至于武英第一天没有立即攻克江阴,傅友德并不觉得奇怪,首先江阴城虽小,但异常坚固,地势易守难攻,何况江阴百姓素来骁勇,前军万余士兵没能赶在太阳落山以前拿下江阴并不足为奇。
而当他在得胜新河见到对面的贼逆还有上万军队时,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根据之前的判断,那多出来的数千贼军,可能也就是远东匪首临时拉起来的壮丁,纯属凑人数用的乌合之众。
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这边的兵卒们,才是真正的乌合之众,可惜为时晚矣。
站在客观的立场上看,傅友德从明军
还未开拔伊始,直到现在,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哪怕是略有轻敌,也是根据自己手中的线报和材料得出的判断,实属情有可原。
如今傅友德扪心自问,试问我当日不顾他人的腹诽,坚持带上自己所能搜罗到的所有碗口铳一同出征,有错吗?无有!
麻重九率麾下五千士卒投匪,我遣三千铁骑追击,可有错吗?无有!
当初让武英分兵五万强攻满打满算不到三千人驻守的江阴城,有错吗?还是无有!
我自己亲率讨逆大军与远东贼逆陈兵得胜新河,兵,七倍与敌,主动渡河出击讨伐贼逆可有错吗?依旧无有!
那现在的战场为何与自己的预料,与自己的判断如此大相径庭?岂有此理!
傅友德是军事家不假,但他可不是手提两柄大斧,只知道跟着宋江哥哥走的黑旋风李逵那样的莽夫。
他知道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极为敏感的,从之前规劝李文忠及时退兵,而非自作主张下令退兵这点,就能看出一二。
此次的讨逆大军,李文忠为主,自己为副。先前无论是主张分兵,还是今日主动渡河进攻虽说这些全是自己提的建议,但李文忠也都一一首肯了,说到底,要对一起对,要错一起错。
可如今,李文忠对主动退兵一事不置可否,自己就不好办了。一旦越过李文忠,私自下达退兵的命令,无论自己是对是错,那就是杀头的罪过,更何况今日这战无有分毫的胜机,怕到时武英那边的失利,也要归在自己的头上。
如此一来别说头上这顶官帽了,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能不能保住还犹未可知呢......
傅友德计较得失的这段时间,帝国守军已经向前推进了五十余米,将整个战场压缩在距离得胜新河东岸边二百五十米的范围内,并且始终与明军保持着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只要哪方面有冲锋的迹象,就会有密密麻麻的子弹对其施以最严酷的惩戒。
“报!”
想着心事的傅友德被这一声大喊吓得一机灵,语气不焉:
“何事?”
“侯爷,国公爷有口信让小的传给侯爷,国公爷说他不懂军事,眼下该进还是该退,望侯爷早做定夺。”
傅友德心说自己这一劫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了。方才自己的算盘被李文忠这一句话,击得粉碎,长叹了口气,“哎~~~”
好半天功夫,勉强点点头说道:
“你回去告诉大帅,今日之战,已再无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友德即刻便会下令退兵。另外......”
傅友德停顿了片刻,好似下了必死的决心一般接着说道:
“另外你再给你家国公爷传一句话,就说傅某徒负虚名,身为讨逆先锋,却无力扭转战局。请国公爷即刻返回西岸大营,骑军指挥使齐耘当能保得国公爷无碍。而傅某将率队为国公爷殿后,抵挡贼逆兵丁的追击。”
说完这番话,傅友德挥退了前来传信的李文忠的亲兵,整个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来人,鸣金收兵!”
李文忠等傅友德退兵的命令等得都快按耐不住了,此刻一听见预示着退兵的铜锣声响,领着自己的贴身护卫们一
个箭步就蹿上了早已等候在河岸边的船只,急不可耐地朝着西岸划去。
附近的明军士卒们一瞧自家的大帅都开溜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瞬间就搅乱了原本就已经略显混乱的阵型。
恐慌的情绪就像是一颗颗散发着致命毒气的生化武器一般在明军阵营中肆虐,顷刻就将傅友德原先计划好的有组织的撤退,变成了毫无纪律可言的溃退。
见此混乱的场景,见惯了生死的傅友德心中的不羁和一身傲气重新被激发了出来,驱散了先前的阴郁,抖擞精神,手持大刀一身暴喝:
“来人啊!”
身旁的数百亲兵异口同声地答道:“在!”
傅友德环顾四周,看着这些好男儿,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哈!诸位可愿与傅某一同杀将出去?”
“我等愿意!”
“好,好,好!儿郎们,随某家逆势而上,杀!”
明军这边的铜锣声一响,那边的张炳就一蹦三丈高,这次他可算是逮住了机会,没落于人后,冲着麾下的士兵们嗷嗷地大叫:
“上刺刀~~~,上刺刀!弟兄们,给我冲,给我冲过去,将那帮腌臜杀个片甲不留!”
说完话,也不管其余几支部队,领着一团的官兵,一骑绝尘,悍勇无畏地朝着乌泱乌泱的明军就杀了出去。
杜宗见此状,瞬间气得汗毛倒竖,看的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骨被捏的嘎嘎直响。他气得不是张炳下令突击,而是气他在做决定之前没有通知其他诸团同时行动。
一旦一团的二千多士兵被数倍于己的明军包围,哪怕他张炳和其麾下的士兵再能打能杀,无法射击的火枪手,撑死了也只能算是一个长矛兵,而长矛在混战和贴身肉搏时的劣势是显而易见的。同时,其他各团也会因为害怕误伤而无法对其进行支援。
杜宗生气归生气,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撇下了这些杂念,一声令下。
“全军突击!”
转瞬间,原本急促而有力的鼓声突然变得气势磅礴,巨大的鼓声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号角手们也都仰起脖子,鼓着双腮,使出了吃奶地力气吹响手中的号角。
其他的三团也跟随者一团的脚步,开始向着已经奔溃的明军发起最终的冲锋。
傅友德率领自己的亲兵们出人意料的反冲锋,倒是也变相地稳定住了附近明军的混乱,有不少还没有丧失心智的士卒跟着傅友德的脚步迎难而上,短短的时间,傅友德身边便又聚集起近千人的军兵。
可在茫茫数万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战场,还不到一千人的傅友德部仅似沧海一粟,实在无力扭转整个战场的局面。
冲杀在最前方的张炳,瞧见对面反其道而行之的傅友德,哈哈的大笑,嗜战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哈哈,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好,来的好!傅友德,你拿~~~命来!哇呀呀呀呀~~~”
傅友德见被个年轻的娃娃不明不白骂了一通,当场气得三尸神暴跳,下眼睑都不自觉的阵阵抽动,也发出一声大吼:
“呀呀呸!尔这无名的小辈,待爷爷我将尔送至黄泉!看刀!”
第二百七十八章 招降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傅友德抡起手中的大刀就朝着张炳挥了过去。
张炳虽然功夫不差,但比起傅友德,武英这等久经沙场的宿将,多少还是不如。见明晃晃的大刀朝自己脑袋上横劈过来,下意识地弯下腰缩紧了脖子,以图躲过这一记致命的杀招。
“呼~~~”
刀刃破空之声从耳边传来,张炳以极为苟且的姿势才将将躲过。
傅友德见自己一击不成,也不气馁,向前猛进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飞起一脚,对着张炳的心窝踹了过去。
“唔......”
张炳哪能想到对方来的不是刀,而是势大力沉的一记飞踹,躲无可躲,紧急之下只能勉强将双手交叉挡在自己的身前,屏住呼吸硬是扛下了这一脚,发出了一记闷哼,同时整个人都被冲击力震得往后倒退两步。
“哼~”
傅友德见一击得手,冷哼一声,毫不给对手以喘息之机。将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朝张炳步步紧逼。
而张炳却毫无还手之力,除了挥刀尽力的格挡,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好在指挥刀虽然轻便,但材质可是无可挑剔,一来一去倒也没让张炳吃多大的亏,只是这样子实在是不好看,被傅友德逼的是狼狈不堪。
但张炳胜在年轻,几分钟功夫,方才手臂上的疼痛便已化解的差不多了。而傅友德则不然,连续出招,虽然对手只剩下狼狈逃窜的份,但除了之前那一脚因为对方防备不及被自己提了个正着,其他也再无建树,对方依旧在那活蹦乱跳的。
傅友德一边出招,一边在心里盘算,心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局势危在旦夕,容不得自己一直被个小娃娃在这里拖着。
想罢,主动卖了个破绽,突然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身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张炳见状,以为机会来了,一下止住了正在后退的脚步,双腿一蹬猛地向傅友德冲了过去,右手挥起一刀冲着傅友德的肩头砍了过去。
傅友德心中暗喜,心想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蟊贼。与此同时稳住了身形,右手卯足了劲,看准了时机,一拳击在张炳提着刀的右手肘关节内侧。
快、准、狠!
张炳吃痛,手中的指挥刀掉落到了地上,同时因为巨大的惯性侧过了身,将后背留给了傅友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傅友德左手持刀,向右上方猛地挥起,就是一刀。
“呲啦~”
军服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张炳的后背被傅友德一刀劈过,整个人向前一冲,直挺挺地摔倒在了地上,面部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额头也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了一道三厘米长的血口,顿时血流不止。
傅友德见张炳倒地,顾不上去看他到底死没死,眼望四周。忽然觉得这哪里还是两军对垒的战场,分明就是我大明王师的修罗场。
自己周围的土地上,除了那个刚刚倒毙在自己刀下的贼逆,其余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血流满地的明军尸体。
就在自己发愣之时,眼瞧着刚刚死在自己刀下的那个远东贼逆,晃晃悠悠又重新站了起来,血流满面却还对着自己露出丝丝阴冷的笑容。
“呜呼呀哈~~~~”
傅友德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炳。
张炳站是重新站了起来,但被重创的右手依旧在微微颤抖,额头上的血口也
依旧在流淌着鲜血,身上原本笔挺的军服早已残破不堪,鼻梁骨因为之前的倒地而被撞得骨折歪在一旁,鼻孔中淌出滢滢血水。
可他依旧在笑,笑容中带着狰狞,笑容中也带着一丝诡异。
“傅友德,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张炳从口中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嘿嘿一笑,抬起手遥指四周。
“傅友德,你大势已去了,哈哈哈哈!”
傅友德见此状早已是呆若木鸡,此刻下意识地跟着张炳手指的方向朝四周望去,除了倒地毙命的尸体,就是双手抱头跪地投降的明军将士。
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例外。
“这...你......怎么......”
扭回头,看着眼前依旧强撑着直起身的张炳,嘴角抽动,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是张不开口。
“团座,杜大人和医生来了。”
杜宗见现在仗已经打完了,本想对着张炳将满肚子的火气发泄出来,但走到近前,看见张炳这副惨状,再看看面前两眼发直,呆若木鸡的明军次帅傅友德,长叹了一声,上前轻轻拍了拍张炳的肩头,委婉地说道:
“张团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旁人吧。下去休息,让医生看看伤势如何。”
张炳再是坚强,此刻也撑不下去了,身子一软,倚靠着杜宗瘫软了下去。
杜宗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托住张炳的身子,慢慢放了下来,同时和身旁的两位医生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张炳抬上了担架。
等送走了受伤的张炳,才回过身子,对傅友德拱拱手。
“侯爷,呵呵,杜宗不知现在称呼阁下为侯爷是否还合适。不如杜宗就叫阁下傅将军吧。”
傅友德看着眼前这个开战前就同自己打过交道的年轻人,并未开口。
“傅将军,此刻,你觉得杜宗战前所说是真是假?”
傅友德依旧没有说话,但心中却下意识地暗自点头。
杜宗见他始终不愿与自己交谈,倒也不生气,继续说道:
“将军,眼下的局面,你比杜宗更清楚。大明你是回不去了,这辈子都回不去了!杜宗在这儿也不说什么风凉话,也不规劝将军投降。”
这番话,倒是提起了傅友德的兴趣,没等杜宗再开口,直接问道:
“杜宗,此话怎讲?”
“呵呵,将军若是问杜宗为何说大明你是无论如何回不去了,那就是明知故问了。从将军最后的冲锋看来,将军是一心求死,若是能回得大明卷土重来,依大人的性格,是不会如此冲动行事的。至于劝将军投降嘛~~~”
杜宗话说半句,卖了个关子,呵呵一笑说道:
“至于劝将军投降,那不是杜宗该关心的事,那是陛下和诸位殿下的活计,与杜宗无关。但杜宗在此先表个态,杜宗极为乐意与傅将军共同服保我帝国百姓国泰民安!”
杜宗这几句话算是说到家了,招降纳叛的事,确实不是他管的,你愿不愿意投降,都对我杜宗没有任何影响。
但就这几句话实到不能再实的实话,恰恰勾起了傅友德对远东匪首们的好奇心。
“杜宗,今日一战,傅某败的不冤。话你也说对了,国朝,我傅友德确实回不去了。但这可并不意味着我傅友德就一定要从贼。傅某先前只求一
死,但如今倒是想看看你等这些远东贼逆,到底有何能耐,能在短短数年间发展壮大到如此地步!”
杜宗心说事成了,自己这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笑意盎然地点点头。
“当然,当然,傅将军想考察一番,想来陛下和诸位殿下自然无有不允的。可是......傅将军,你难道就打算这么一直提着刀吗?”
傅友德低头一看,也显得有些尴尬,将手中的大刀插回腰间的刀鞘中,然后将其解下,交到了杜宗的手中。
常州
常州城亲卫队大营中一顶不起眼的帐篷内,陆远、施成、李文斯顿和李灵珊四人,正围着炭炉取暖。
“灵珊,呶”
陆远说着话,将手中一只自己刚削完了皮的苹果递给李灵珊。
“嗯,你怎么自己不吃?”
陆远指了指炭炉上正在烘烤的山芋说道:“我等山芋呢,你先吃吧。”
“山芋吃多了,容易放屁!嘿嘿嘿嘿!”
施成白了两人一眼,不满地打断道:
“喂喂喂,我说你们两个人差不多得了啊,没发现我和李头也在吗?要腻歪你们去隔壁自己的帐篷腻歪不行吗?有事没事跑我和李头这里来干什么?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怎么就没发现你们俩胖呢?光吃不长肉,浪费粮食!”
陆远拿起叉子将炭炉上的山芋翻了个面,
“又没吃你家的粮食,我们吃自己的还不行啊?你管挺多啊你,居委会大妈附身啦?是吧,灵珊?”
李灵珊一边点着头,一边啃着苹果口齿不清地附和,“就是,远远,我们别理那个施胖子!”
施成一瞪眼,骂道:“喂,我说李灵珊,你骂谁死胖子呢?小姑娘长能耐了啊!当初光着屁股跟着我满街晃悠的日子忘记了是吧?”
李灵珊一听就不乐意了,抄起手中咬剩了一半的苹果作势就要对着施成扔过去,“你个死胖子,你说谁光着屁股呢?”
李文斯顿实在见不得他们斗嘴,劝道:
“哎,行啦行啦,你们几个怎么滴了?不见面要想,见了面要吵,有病吗?”
“谁要想这个死胖子啊?”
“傻子才想这个死丫头呢!”
陆远瞧着异口同声骂着对方的两人,乐的合不拢嘴,这才叫是不吵不闹,不是一家人啊!
“三位老爷,夫人,江阴那边来消息了,捷报!”
施成一听到顾五四的声音,最是兴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紧走两步接过顾五四手中的战报仔细看了起来,而后递给了身旁的其他几人互相传阅。
“好啊,好啊,有赵一杰在,可是给我们省了不少事啊!哈哈哈哈!”
赵一杰干了什么值得陆远如此夸奖?赵一杰干的活可多了,不仅亲自拟定了战报,统计的具体的敌我双方的伤亡情况,还将弹药的消耗给一并整理了出来,方便作为日后的参照。
另外,还特意站在自己的视角上对江阴战场的几位将领和所属部队逐一作了点评,并且在第一时间,将武英解押至常州城。
可见在对待明军投降将领的问题上,赵一杰与杜宗有着惊人的一致,因为这两人都知道这活是属于陆远他们的,而自己不能私下招揽敌将,哪怕心怀善意,但为了避嫌,也不能如此行事。可见长期为官之人的心思,有多灵巧。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招降(二 )
“武英到了吗?”
“回老爷,到了,在外面候着,可要小的将他带进来?”
“嗯。”
见陆远点头,顾五四刚想转身出去,眼瞧着顾小七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停止了脚步。
“三位老爷,夫人,顾广五到了。”
施成听说顾广五到了,微微一愣,赶紧说道:
“让顾广五进来,呃......那个武英,让他在门口多等一会儿。”
片刻过后,顾广五领着一个年方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同步入了帅账。
“老爷夫人,小的回来了。”
陆远瞧这家伙已经急不可耐地换回了自己亲卫队的制服,笑着回了个礼。
“广五回来啦?这段日子辛苦了。你身后这位,是谁啊?”
顾广五当然知道陆远指的是谁,对众人解释道:“这孩子叫鲁逊,是海军一团下属炮营的一名炮长。小的见他......”
“你等会儿,他叫什么?”
“呃......回二爷话,叫鲁逊。”
施成一听手捂着肚子哈哈的大笑,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忍俊不禁地模样。
“啊?鲁迅?哈哈哈哈,迅速的讯?”
顾广五哪知道自己这几位老爷为什么乐,一脸不解的解释道:
“二爷,是谦逊的逊。”
陆远同样憋不住笑意,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小伙子,你是怎么参的军啊?据我所知我们帝国的征兵条件可是要年满十五周岁的,瞧你这年纪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你怎么从的军?”
“呃...这......因...因为......”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被陆远这么一问,异常紧张,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顾广五瞥了一眼自己身侧的鲁逊,为其解了围:
“老爷,小的已经打听过了,这小子家中原本是扬州府的,不知老爷们还记不记得,当时张炳家的管事张民一在下沙招揽了不少失地流民,他们家就是那个时候被迁至了下沙,在老爷们治下存生。”
陆远呵呵一笑,根本不搭话,自顾自依旧问道:
“广五,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他是怎么从的军?”
“这......”顾广五赶紧给鲁逊使了个眼色。
鲁逊见状,立刻跪倒在地,支支吾吾地说道:
“陛下,小人...小人是替家中的大哥前来参军的。”
此话一出,非但没解决众人心中的疑惑,反而好奇之心更甚,陆远笑了笑,摆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容,轻声细语地问道:
“你先站起来,军中的规矩不知道吗?来,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替你家兄长从军了?那你哥呢?”
“回陛下,去年,呃...不对,是前年,家兄本已报名成为下沙庄园的家丁,但因为害怕通不过体能测试被淘汰,便在家里私练,可不想摔折了腿。后来......后来......”
“后来你就顶替你哥了?那这也说不过去啊,今日我们一见你,就觉得你年龄尚不足以进入军队,更何况前年呢,难道就
凭你嘴巴说说,就能瞒混过去了?”
鲁逊一听陆远的这一番质问,连忙解释道:
“陛下,陛下误会了。小人那日前往庄园,还没说几句就被轰了出来,后来正好遇到梁管事,管事先生宅心仁厚,知道了这些事后不仅没怪罪我,还让我捎了二两银子回去,给哥哥补身子。最后禁不住小人哀求,没办法才让我进了庄子给老爷们干活,但那时候还只是小帮工,没入家丁队伍。”
陆远点点头,听这么一番解释心情好了不少,见鲁逊和顾五四等人都站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们都坐下,一个个站的笔直,晾衣架吗?你继续说,后来呢?”
鲁逊小心翼翼地坐下,沾上椅边继续解释。
“后来,后来小人想着既然暂时不能成为亲卫队为陛下效忠,那索性去炮队试试运气。本来小人是想成为海军枪炮官的,但正巧当时炮队正在扩招,小人又是从庄园里出去的,忠心自不必怀疑。而且因为小人成绩优异,所以被杨树五杨上尉破格提拔,成为了炮队的一员。”
陆远听到这儿才彻底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心说这个小子年纪不大,脑子倒是好用的很,居然为了当个兵绕了这么大一圈。说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国家元首当得还不算失败。
被人认可的感觉总是愉悦的,想着想着,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名叫鲁逊的年轻人。
个子不高不矮,长得不帅,也算不上白净,稚气未脱的脸蛋,扔在人堆里毫不显眼,但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舒服,怎么看怎么就这么喜欢,撇眼瞧见李灵珊也在打量着他,嘴角扬起,脸上不自觉地堆满了笑容。
“鲁逊啊,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呃......”
陆远的话明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来鲁逊设想过好几种可能性,可能被从军队中除名,可能被几位大人臭骂一顿,甚至做好了因为欺君之罪被砍掉脑袋的思想准备。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能够让自己坐下,同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现在还问自己未来的打算。
见鲁逊发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自己,陆远又自顾自问道:
“这样吧,那我问你,你最初想替你大哥,是为什么?是为了能当上家丁,生活能有所保障呢,还是其他什么目的?你别紧张,是什么想法就说什么,哪怕是为了吃粮当差,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鲁逊顿时回过神来,将脑袋摇唤的和拨浪鼓一般摆着手不停地辩解。
“不不不不不,陛下误会了,小人家中过的不差,家中爸妈都在马场帮工,姐姐虽然还未出嫁但也能制些肥皂补贴家用,不是为了银子,不是为了银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陆远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方才,你说你最初想当亲卫队是吗?现在还想入亲卫队吗?”
鲁逊没说话,只是如小鸡啄米一般不停地点着头。
“那凭着你现在的知识可是不够,得重新训练,得再去学校上课,不怕吗?”
“陛下,小人上战场杀敌都不怕,哪会怕训练上课啊!”
陆远扭头对施成笑着说道:“施头,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意见,就是这个名字不好,每次一念他的名字我就想起俯首甘为孺子牛这句话,哈哈哈哈!”
施成悠悠地看着陆远,“要不然,你让他
改个姓,跟你姓算了,叫鲁逊多没气势,叫陆逊多好,哈哈哈哈!”
说完,也不管陆远同意不同意,扭头对着忐忑不安的鲁逊问道:“你家中还有一个大哥是吧?”
“是,小的还有一个大哥。”
“好,那你以后就改姓陆,从今日起改叫陆逊!顾广五。”
“有!”
顾广五一听施成的传唤,打座位上一下蹿了起来,立正,敬礼,一气呵成。
“以后你就将陆逊带在身边,好好教导。等训练的差不多了再交给小七。”
“小的明白!”
安排完这一切,施成笑眯眯地看着陆远和李灵珊。
“灵珊,陆头,这小子不错,你们俩就收他当个教子,怎么样?陆逊,啧啧,好名字。”
陆远摇摇头苦笑道:“什么教子,又不是基督徒,义子吧!”
顾广五见鲁逊还没反应,依旧直愣愣地坐着,气得一脚踹在他的椅背上,骂道:“看着挺机灵的,现在傻了?还不给老爷夫人磕头?”
李灵珊到现在依旧不习惯看一个大活人对着自己行这么大的礼节,没等他磕两下就示意他不必再继续了,对顾小七吩咐道:
“小七,你通知一下你三哥,让他收拾一下,准备一间房间。”
李灵珊都这么表态了,陆远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见时间差不多了,拍了拍手。
“行啦,五四,让他们开饭吧,说了半天话都饿了,鲁逊,呃...陆逊,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施成无语地挠了挠头,心说这个陆远就知道吃,前面才刚吃了两只烤山芋,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合着他又叫饿了。
。。。。。。
“五四,你怎么......”
顾五四没动,尴尬地说道:“老爷,武英还在外边候着呢。小的......”
陆远这才想起来还有武英这回事,但摸了摸肚子,“哦,对对对,还有武英,这样吧,你把他叫进来,一起吃饭吧。”
片刻功夫,武英被带到了众人跟前。
初春的常州乍暖还寒,脱下了一身的戎装,换上单薄棉衣,又在帐篷外站了老半天的武英被冻得满脸通红。此刻进入温暖的帐篷,就如同得了特赦一般。
武英环顾四周,发现眼前都是身穿着奇装异服的髡发之人外还有一名色目女子,仰着头也不说话。倒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无法肯定眼前这几人的身份,自然也无从开口。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而陆远等人此刻都在等着午餐呢,根本没兴趣开口。
好在帐篷中诡异的气氛和僵持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数分钟后,随着陆远等人午餐的到来而被打破了。
瞧着一份份餐盒被端了进来,武英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喉结随之一动。这一细微的细节被一直在一旁观察的李文斯顿抓了个正着。
“武英,坐吧,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了。”
被人牵了一路从江阴好不容易走到常州城,又在外面站着吹了许久的寒风的武英当然想坐下,被人一劝,拿余光扫了扫在场众人,见无人反对,对李文斯顿拱拱手,拉过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章 招降(三)
身处战事之中的常州城,吃饭没办法讲究,而只能将就。
所以陆远等人吃的饭菜,与普通的亲卫队员没什么区别,都是四菜一汤。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啤酒和饮料,当然,还有敞开供应的时令水果。
吩咐人给武英也打上一份饭菜,众人又不再说话,直到酒足饭饱收拾停当。
武英身为明军高级将领,吃的喝的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但眼下这顿饭,才真可谓是玉盘珍馐饕餮大餐。
倒不是饭菜有多好,食材有多珍贵,关键武英他是真饿了,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饭菜如长江流水,似风卷残云,这一通吃啊!一只只肉圆恨不得连嚼都不嚼一下,整个囫囵吞下肚去。
一手一只鸡大腿来回啃的刘玉文和武英的吃相比起来,简直就可以用小家碧玉来形容。
陆远几人见识短浅,生平从没遇见过饿死鬼投胎的主,此刻一个个张着嘴都看愣了。
“嗝~~~”
武英摸了摸依旧半饱的肚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面前的几人。
吃饭时被旁人盯着看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陆远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与武英对视了起来。
武英被看的心中发毛,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
“我说,我说诸位到底是何人?赵大人命人押解武某到常州府,难道就是为了让诸位给武某一口饭吃吗?”
“对。”
陆远点点头,只从口中蹦出了一个字,可谓是惜字如金。
“不是,我说这位老兄,你别和武某开玩笑了,如今武某乃是败军之将,怎么都得有个说法,我瞧诸位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定是远东贼......远东帝国的大人物。”
陆远暗自冷笑,心说这家伙不傻啊!
“哦?你怎么知道?”
武英心中腹诽,我身为敌将,刚刚在战场上被俘虏,还没和主将赵一杰说上几句话就被押解到了常州城,紧接着在帐外等了大半天,你们几个不是大人物,赵一杰疯了吗?
但他心中忐忑,没那个解释的心情,不愿再搞那些个弯弯绕,自顾自说道:
“我说诸位,现今武某已经来了,诸位若是说了算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某家,还是给武某一个痛快的吧!”
李文斯顿心说这家伙倒是直接,不像已经被官场腐化的那些人模狗样的正人君子。
“武英,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
武英眼眉一挑,诧异地看向李文斯顿,“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问武某的打算?”
“嗯,问的不就是你的打算吗?”
“呃......”
武英显然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能如何,现在自己的待宰的羔羊,还能有什么打算。但现在被人问起,稍稍思索片刻说道:
“实话和你们说吧,某家自己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再说,如今身死以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想那些又有何用。等何时遇见了匪...呃......”
武英很尴尬,自己现在这状况是说降没降,说没投降吧,在敌军中这水也喝了,饭也吃了,再说自己没投降的打算,是不是显得有那么一丝不要脸了。
陆远瞧出了他的尴尬,笑着给他解了围:
“武英,你别管什么称谓了,匪首就匪首,你就说吧,打算怎么样?”
武英想着若是那帮贼逆当真要杀自己,何必费这么大的劲把自己弄到常州来,还给了饭食,直接在常州就能把自己宰了。现在再听陆远这么一说,索性也豁出去了。
“行,武某想着,若是远东的大人们认为武某还有些用处,想留为己用,那武某愿知难而上,献一分绵
薄之力。若是认为武某乃败军之将不堪大任,武某就想着能购上几亩薄田轻薄度日,不再征战沙场,平淡了此一生倒是也不错。”
“哦?”
陆远有些戏谑地看着武英。
“赵大人的信报中可是有提及武大人武艺高强,骁勇异常,虽不近人情颇为残酷,但用兵不拘一格,是个将才。同时翁德也提到了武英你身手不凡,不见得在他之下。难道武大人就当真不愿再领兵打仗,立于天地之间?”
“自然愿意。”
武英见自己被对面的这个家伙带沟里去了,面色略显不满,但转瞬之间,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对自己说话的陆远,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你们......难道就是远东匪首不成吗?”
陆远丝毫不介意武英是如何称呼自己的,笑问道:
“哟?从哪儿得知的?”
“赵大人捷报,可能传送给旁人吗?”
“嗯,那如今你知道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武英,现在你既然来了,也别急于表态,我们也不强求一定要你如何如何。索性这样吧,你先跟着我们熟悉熟悉现如今的苏松常,等你想清楚了,想通了,真正认为我们几个是值得你辅佐的人,再表态也不迟。哪怕你不愿加入我们远东,来去皆可自便,我们不做干涉,如何?”
武英是彻底傻眼了,一日之内,恍如隔世。
清晨还在与远东贼逆搏杀,中午就不明不白地和这帮匪首一起吃饭了。说对方礼贤下士招揽人才,可眼下人也没让自己立即投诚表忠心。思来想去,心说现在这世道是真让人看不懂,自己乃是投诚过来的败军之将,不仅没责罚,还如此宽待了?
心中感慨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陆远的安排。
“报!”
“进来。”
传令兵得令急走两步来到众人面前,一级标准的军礼过后说道:
“报诸位老爷,夫人,杜宗率部得胜而归,现正在进城,陆军一团团长张炳身负重伤,现正在医治。”
李文斯顿一向最喜欢张炳,一听他负伤,唰一下站起身来,急忙问道:
“人呢?”
“在伤兵营,正在医治。”
陆远对李文斯顿压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对前来报信的亲卫队员吩咐道:
“下去吧,让杜宗现在来一趟。”
武英自从自己打了败仗伊始,就知道大帅李文忠那边决计讨不到好处,十之**也是个大败亏输的局面,所以现在听到消息,并未对此感到惊讶。瞧着眼前的局势和自己的身份,还是别等着别人轰,自己主动点起身告退为好。
“呃......诸位,那武英就先行告退了。”
陆远一摆手打断道:“没事,你就不好奇吗?坐下吧,一起听听。”
众人等了得有将近二十分钟,杜宗才姗姗来迟。
杜宗一进城就得知了自家三爷和陆夫人已经到了常州的事,也听说了武英被赵一杰派人送了过来,此刻进入帐篷对众人打起了招呼。
“老爷,二爷,三爷,夫人,哟,这位就是武英吧,哈哈哈哈!”
李文斯顿担忧张炳的伤势,急切地问到:
“张炳如何了?”
“回三爷话,张炳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在现场已被紧急处理了。三爷切莫着急,等稍后借着探望伤员的时候再前去为好。”
杜宗这两句话的含义可是深了去了,首先是告诉李文斯顿张炳他死不了,让他宽心。其次是从侧面提点,让他不要冲动,不要特意为了一个张炳去伤兵营,免得旁人有什么看法,对张炳心生嫉妒和不满之情。
李文斯顿当然明白杜宗话中的含义,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
施成没将张炳的事放在心上,专挑自己关心的问题的向杜宗发问:
“敌我双方的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出来了,我军阵亡二百一十二人,总计受伤八百零三人,其中重伤员有三百人左右,其余皆是皮肉伤,疗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因为操作不当而导致的误伤,只有十一人。”
这些伤亡数字和战损比并未出乎众人的预料,误伤数量少,一方面也正说明了平时的训练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另一方面,则说明了这四个团的士兵已经真正成为了打过硬仗见过鲜血的帝国精锐。
杜宗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明军那边阵亡六千四百余人,负伤者上万,暂未统计轻重伤员的情况。并且此战共俘虏明军三万四千余人,其中包括了上万的伤员。缴获明军粮草帐篷等辎重无数,在下回来的急,回程之时还未清点完毕。另外......”
“另外什么?”
“明军次帅傅友德,被我军俘虏,嗯,应该说是被张炳俘虏的。”
随即,将当时的情况从头至尾对众人详细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看了看面色不祥地施成和若有所思的陆远与李文斯顿两人,退之一旁。
“杜宗,你先领着武英去处理和甄别那些俘虏,这两天你辛苦了,完事之后稍事休息。到时我们在派人来叫你,去吧。”
杜宗看陆远几人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虽然打胜了仗,却并没有因此而博得老爷们的赏识,听到陆远的吩咐,应了一声,带着武英退出了大帐。
可未曾想还没走两步,帅账之中桌椅倒地,茶碗崩裂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入自己的耳中,紧接着,自家二爷的怒吼声随之传来。
“张炳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李头,这就是你喜欢的张炳,还去看他呢,看个屁!宋达要做什么之前,还知道与其他几位团长提前沟通,张炳呢?啊?!他眼里有旁人吗?还有没有纪律可言,难道这仗是他自己一个人在打?废物,废物!”
帐外的杜宗与武英两人面面相觑,止步不前,杜宗转身还想进去认个错,劝一下自己这个暴脾气的二爷,被送二人出来的顾小七一把拦住,低声耳语道:
“杜大人还是赶紧先去处理战后事要紧,二爷并未怪罪大人你,现在可不是进去的好时机。”
杜宗脚步一顿,感激地冲顾小七点点头,转身离去。
施成这脾气一上来,真叫是连上帝都拦不住。陆远本还想反驳几句,替张炳说上几句好话,可眼瞧着施成显然是真的动了怒气,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想了想,还是把嘴闭上了。
李文斯顿看了看身边的李灵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又瞅了瞅无可奈何的陆远,只能硬着头皮劝道:
“施头,行了,别骂了。骂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再说了这事也不能全怪在张炳头上,这我们......”
施成一听到张炳两个字,刚压下去的心头火,蹭蹭蹭地直往上窜,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放屁,不怪张炳怪谁?这样不管不顾只知道埋头硬上的莽夫,配做一团之长吗?!”
“那他好歹也为了抓傅友德,身负重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有个屁!”
施成瞪着李文斯顿一步不让,大骂道:
“还为了抓傅友德呢,亏你说得出来。傅友德用他抓吗?傅友德他自己已经冲过来了,用他去抓?要他去逞能?这么喜欢逞能,去打擂台去啊,还特么当什么兵啊?!他受伤,怪谁啊?怪我?老子给他的配枪呢?不会开枪吗?难道傅友德的刀,比老子的手枪还厉害吗?”
说着话,一把将自己腰间的配枪拔了出来,“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 招降(四)
陆远看到这里,实在是不能再当局外人了,赶紧对李文斯顿摆摆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施成的霉头。
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枪,重新插回了施成腰间的枪套中。
“施头,算了算了,消消气。哪怕张炳再怎么有错,可不管怎么说,人现在伤重未愈,你这么大喊大叫的被别人听了去,难免会容易那个嘛!”
施成撇了一眼陆远,嘟囔道:“什么那个啊?你说哪个啊?”
“啊呀,你看人张炳为了我们,已经身负重伤,你到时候再一顿训斥,不合适吧?!张炳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容易冲动,确实不适合当一军的统帅,但人家对我们忠心无二,总是真的,哪怕看在这点上,有话也可以好好说,有错可以慢慢纠正不是嘛!像你这样不管不顾一通骂,叫其他将领看了去,容易伤人心嘛!”
“谁伤人心了?我伤谁人心了?”
施成一抬眼,指着还在帐篷内的顾五四问道:“顾五四,我伤你心了?”
顾五四本来就被施成的怒火吓得心惊胆战,此刻一听,差点连站都站不稳,连摇头带比划。
“没有没有,二爷对小的有天高地厚之恩!”
陆远一翻白眼,“行行行,没伤人心没伤人心,知道你好。算了算了,等他伤好了,到时候叫过来,你好好骂骂他不就完了嘛,再不行,抽他几鞭子出出气,这不就行了?”
“哼,到时候看老子不抽死他!”
陆远就如同哄正在哭闹的小孩一样好不容易才把施成给重新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见风平浪静了才出了一口气,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汗珠。
心说自己就是这个命啊,在座的这些人里,没一个省心的。施成的脾气自己是最清楚地,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像方才这种场合千万不能和他犟,得顺着他的毛撸。若是方才张炳在跟前和他顶嘴,施成说不定当场就能把他给毙了。
李文斯顿也是个直脾气,从小接受的美式教育,没学过什么仁义礼智信那一套,一向是有一说一,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什么圆滑处世和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人说进入社会就会被磨光了棱角,可他唯一上过的班就是在饭店,还是自家的店铺。
李灵珊,哎~~~李灵珊就不谈了,一想起李灵珊,陆远就觉得自己的左脸还火辣辣的疼呢,可想而知这姑娘是个啥脾气。
李文斯顿见风波过去了,扯上了正题:
“现在这仗也打完了,常州府也拿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哪些部队回家,哪些部队驻守,另外,也得让那些百姓重新回到田间地头耕种去,总不能一直在城里呆着吧?”
“这事,找吕应宿一起来商量商量吧,毕竟他是要留守在常州府的。”
说了两句,陆远抬头吩咐道:
“五四,让人去把吕大人找来。”
“老爷,方才杜宗同小的说进城时吕大人正率人出
城接手后续事宜,才没多久,想来现在还未回来吧~”
陆远点点头,“嗯,那行,你找人去吩咐一声,吕大人回来后让他来一趟。”
事实证明,吕应宿不仅能领兵打仗,对于战后工作也极为在行。一到得胜新河沿岸,就安排战俘打扫起战场来。
而且他捞取战利品的能力与宋达别无二致,刀枪剑戟等武器自不必说,还将明军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家伙来了个打包烩,大到帐篷营帐,小到锅碗瓢盆一个不留全部搬运了回来。明军阵亡士兵的盔甲兜鍪,也一同被扒的一干二净。当然,吕应宿没变态到把那些死人的发髻都一个个绞下来打包带走。
而对于己方阵亡官兵的尸体,则与之大相径庭。尸体连同各自的武器,全部由马车运回常州城,成殓完毕后,覆盖着国旗的一口口棺木将运往淀山湖国家公墓进行统一安葬。
这还不算,吕应宿私自做主,命人将得胜新河东岸的战场划分出来,此后不得任何人在此开荒耕种,并打算在此竖上一块纪念碑,将所有阵亡官兵的姓名刻在石碑之上供后人瞻仰。
吕应宿对于帝国阵亡将士的安排传回常州,博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陆远当即同意其所有的安排,并且将这一片战场划为禁区,规格等同于淀山湖。
吕应宿返回常州城时,陆远等人都已吃完了晚饭。见他风尘仆仆地走进帐篷,施成头一个打座位中站起迎接。
“吕大人,这一天可是辛苦了。”
“诶,不敢当不敢当,此乃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吕应宿笑着朝众人一一施礼,与陆远等人混熟了,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不容人请,自己拉了把椅子就坐了下来,私下里也学着顾五四等人喊起了老爷夫人。
“三位老爷,陆夫人,经过统算,今日收获可是不小,仅是帐篷布匹便有近万顶之多,足可供应十万士兵的用度,吕某已命人加紧改制,就可称为我军的制式。那些锅碗瓢盆那更是不计其数,仅是为了将那些纯铜打造的碗口铳统统搬运回来,就着实废了不少功夫。”
“哦?有多少?”
“回三爷话,大小不一的碗口铳足有一百四十门,依着吕某估算,少说也有个十来吨重。牲畜粮草不计其数,仅是运载这些粮草的车辆就有数百辆。”
施成并不在乎缴获了多少战利品,顾自问道:
“老吕,这战场你亲自去踏访过,战报你也应该仔细看了。你是宿将,你给点评点评,这仗打得如何?杜宗可有尽到他的职责,其余几位团长都指挥的怎样?”
“呃......”
对于施成如此直接了当的问话,吕应宿并没有做好准备,一时间无从开口。
陆远瞧出了他的尴尬,笑了笑说道:
“吕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听说的消息,都是杜宗他们报上来的,而且没去现场看过。你身经百战,有经验。此处除了我们几个,就只有五四在场,无有外人,觉得有什么不足的地
方或是有何建议,大可明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应宿点点头,自嘲般呵呵一笑,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呵呵呵呵,吕某的心思算是被诸位看出来了。吕某现在虽说承蒙诸位高看,主理地方政务,但长期领兵,心痒难耐,这在家门口的战场,总是想去现场查看一番。战事的进程,吕某自然也是听说了,据我看来,当是实情。至于这指挥嘛......不好说。”
施成不等旁人,急切地问道:“怎么个不好说?老吕,你别卖关子。”
“呵呵,二爷可是冤枉吕某了,吕某可没卖关子,当真是不好说。”
“有什么好说不好说的,老吕,咱们不是外人了,你只管说就是了。”
吕应宿听施成这么表态,心说自己想打个马虎眼,蒙混过去是不可能了,硬着头皮勉强笑了笑说道:
“吕某认为,这是二爷你的错,而非旁人之责。”
施成一愣,心说怎么变成我的错了?合着搞到最后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吕应宿见施成并没有生气,起身拱拱手,“二爷,你错就错在太过高看人心了,而且麾下这些将领无一不是能人,所以想要他们完全跟着旁人的步伐,怕是心有不愿。最为关键的一点,二爷你用了杜宗,但却未给予他该有的地位和权柄,导致杜宗不敢或是不愿在战场上乾纲独断,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施成听完这一席话,茅塞顿开,吕应宿说的话一点都没错。杜宗来常州,就是自己派他来指挥这四个团的,但是随着自己和陆远亲临常州伊始,杜宗就等于被架空了,成了一个空壳子,所有问题最后都是由自己和陆远解决。
前出得胜新河的方案,虽说是杜宗给出的注意,但其实从实质上来讲还是由自己定下的基调。杜宗领着这四个团出城的时候,说白了,他只能算是一个参谋,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将领,自己也从未想到过要给杜宗一个军衔,说难听点,杜宗这回说是总指挥,其实连个监军都算不上,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在当天夜里如此不利的局面下顶住压力,做出正确的判断,下达指令,已经算是不易了。
这么说起来,那宋达和张炳的行为就能解释的通了。
陆远同样在做自我批评,其实陆远当时是想到这一层的,但当时情势紧急,来不及和施成商量,自己又想着杜宗身上毕竟有爵位,而宋达,张炳也不至于这么不识相。
但却没想到,宋达张炳识相,反而是杜宗自己因为没有被真正的全权授权,心里无底。
要说这爵位的意义,也是自己定下的。现在远东帝国的爵位,其实就是个抬头而已,虚衔而无实职。
眼下这爵位除了每月能相应的多拿些银子,老百姓见了你得脱帽致意,其他什么好处都没有。真正的实职并不反应在爵位上,反而像梁进这样没有任何头衔的人,却在远东帝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想到这里,陆远吩咐道:
“来人,把杜宗叫过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道歉
“杜大人,陛下有请。”
杜宗连着两天没有合眼,在自己的军帐中刚想休息,就被突然前来传唤自己的亲卫队员惊的睡意全无。
“现在?”
“即刻,陛下与二位爵爷都在等着杜大人。”
杜宗心中一惊,心说难道陛下要怪罪自己了吗?不然何至于这大晚上的特意和几位老爷一起等着自己。
想归想,动作可是一点都没犹豫,一下从行军床上站起,麻利地披上大呢风衣,跟着亲卫队员小跑着就来到了帅账之中。
陆远等人毫不介意杜宗衣冠不整地来见自己,笑着对他招招手。
“杜宗,呵呵呵呵,来来来,坐坐,先喝口水。”
说完话,起身亲自给杜宗倒了杯水。
杜宗见吕应宿也在,又瞧着几人的脸色,似乎不像是自己要倒霉的样子,诧异地问道:
“老爷,夫人,二爷三爷,此时传杜宗前来,这是...,吕大人,这是......”
施成站起身,走到杜宗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诚恳地说道:
“杜宗,这几日,嗯,委屈你了,我在这儿给你道个歉。”
“咣当”一声。
杜宗手中的茶杯掉在了桌上,自己本想起身行礼,刚站起到一半,突然发现施成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头。
想站又不敢直接起身,打了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呲溜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刹那功夫,杜宗是既打翻了手中的杯子又坐到了地上。
施成心说自己这句话这么大威力呢?把人都震到地上去了?赶忙一缩手,与其他人一样,直愣愣地看着手扶着桌子,从地上重新爬了起来的杜宗。
杜宗站起身,不敢与身旁的施成四目相对,低着头,似乎还不敢相信方才自己听到的内容。
“杜宗,我们叫你来呢,没别的事,就是为了给你道个歉。要不是吕大人今日提点我们,我们还被自己蒙在鼓里呢,呵呵呵呵!”
陆远笑道:“杜宗,坐坐坐,别站着。”
杜宗狐疑地看着身侧的吕应宿,满脸的惊讶。
吕应宿笑着将方才发生的事简要说了说,杜宗这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见他终于回过神来,施成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杜宗,依你之见宋达、顾全、张炳和张山四人,哪个可堪大用?”
“呃......皆可,就是要看老爷们打算如何用了。”
陆远一乐,“你详细说说,若是你,打算怎么用他们?”
杜宗微微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
“先说张炳吧,今日一战,说句实话,张炳可是把我气的不轻。但扪心自问,张炳乃是一员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猛将,对诸位老爷忠贞无二。哪怕其再是百无一用,但就这勇武忠贞,确实万金难买,仅此一点,便足可用。若是杜宗,当命其镇守率军危急存亡之地。”
“那宋达呢?”
“宋达此人为人如何,老爷们比宗更清楚,若是说行军打仗嘛,杜宗认为,就其对战局的掌控能力而言,较之于我,只高不低。诸位老爷,自古以来将帅无数,好谋而无断者,有之;好断而无谋者,亦有之;唯精谋而立断者,少之又少!且宋达乃非降
将,之前从未入军,有如一张白纸,深得二爷用兵之精髓,加之其异于常人的观察力和决断力,乃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命其镇守一方,怕是屈才了。”
施成很看好宋达,但也没想到杜宗居然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可脸上并没表现出来。
“那其余二人呢?”
“顾全与宋达有些类似,但经验尚显不足,当多加磨炼。至于张山,嗯,不仅是张山,还有张海,皆是为张炳马首是瞻,老爷们当多加关注,不可放任自流。”
杜宗这句话一说,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张家的三人已经自成一派,虽然张炳他忠,但人心都是会变的,要未雨绸缪。
陆远当然知道杜宗的话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当初让张山张海出来,自己就知道早晚就是这么个局面。不过只要有人钳制,他们就不会一家独大,再者说了,就算他一家独大,还能大的了自己手中的亲卫队吗?
而钳制张家的人,为首的就是宋达,当然,现在还要加上个顾全。
顾全是从顾小七的秘密警察部队出来的,论对自己的忠诚度,不会比张炳差。脑子活,成绩好,而且从现在顾全已经与宋达两人打得火热,交情颇深这一点看来,为人处世也自有一套,不是二百五愣头青一个。
想罢,对杜宗点点头。
“杜宗,你知道为什么我只给你加了爵位,而没有为你做其他安排吗?”
杜宗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嗯,你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从当初陈宁一事上,我们就看出来了。不瞒你说,如今远东帝国,虽说占了三府之地,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是继续攻城略地直捣黄龙府,拿下应天府城大明的京师所在,还是向南进攻,谋取浙江,又或是北上扬州,说实话,我们也没想好。而你是我们手中的活棋,可主政一方,也可领兵见仗,可谓文能下马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所以在现阶段就将你定性,非是我所愿。现时,也只好委屈你了。总之今日一战,虽说有瑕疵,但主责在我们身上,你有功而无过,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杜宗,施成扭头对吕应宿说道:
“吕大人,明日我们便回去了,日后常州府的大小一切事务,就拜托给大人你了。参战的军队都要回去休整。翁德的海军三团将驻扎江阴,常州城内未参与得胜新河战斗海军二团林平河部,将向南进攻宜兴,就地驻扎。常州城则由秦士尔的海军四团进驻。明军虽然退了,但常州依然局势不稳,所以我们决定暂时将这三团人马都交由吕大人统一调度。一旦军情紧急,大人可先行定夺,而后再另行通报。”
陆远等人这回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第二天一早陆远在常州府衙,以远东帝国皇帝的名义下发了吕应宿的委任状,正式任命吕应宿担任远东帝国常州府最高行政长官,另临时兼任常州府督军,节制远东帝国在常州府境内的一切武装力量。
同时当场加封吕应宿为男爵。这也就意味着吕应宿成为了自独立日行动以来,第一位成功晋升为贵族身份的前明降官。
吕应宿微微颤抖地从陆远手中接过了委任状和象征着贵族身份的纯银打造的贵族权杖,眼眶泛红,对陆远等人鞠了一躬。
“吕大人,那就辛苦你了。常州府一切事务,皆可自决之!一旦有变,我帝国大军是大人你最强的后盾。”
陆远这么说,与其说是说给吕应宿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其余在场的官员听的。常州府的施政策略,其实众人早就已经沟通好了,无非就是苏州府搞得那一套,废科举办学校;废银钱发纸钞,发行债券回
收土地,大力发展商业,兴办工厂,整合本地原有工业体系。
总之有了之前苏州府的经验,陆远对吕应宿主政常州充满了乐观情绪,再说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陈宁这个救火队长呢嘛。
同时张麟也会将宣传工作的重心,由苏州转移至常州。但此刻的张麟依旧身处帝国腹地,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操办。
陆远处理完吕应宿的职务问题,一行四人在两千亲卫队的保护下正式启程先一步离开常州,走水路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向南,途径无锡、望亭、浒墅关,最终抵达苏州府城。
留守苏州的魏天鉴、陈童晟和陈宁领着大小官员一百来人早已在运河码头等候,当陆远四人跨上码头之后,陈宁毫不顾忌旁人的眼神头一个冲了上来,一躬到地。
“陈宁给陛下,二位殿下和夫人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位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远虽然并不稀罕这一套,不过这马屁拍的,着实叫人心中愉悦,随即笑着上前两步摆摆手。
“哈哈哈哈,陈大人有心了,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施成笑骂道:“老陈啊,我们可是饿了一路了,吕应宿个老家伙也不知道给我们在路上预备点吃的,童晟,老魏,走走走,别在这吹风了。”
说完也不上马,拉着陆远大步流星朝城内走去。
本来魏天鉴因为吃不准陆远等人的口味,既备了轿子,又预备了马匹,可哪曾想一行人直接步行,赶紧朝旁边候着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自己和其余前来迎接的官员也一同跟在陆远等人身后步行进入苏州府城。
几个月不见,苏州城变化极大,原本高大坚固的城墙被拆的一干二净,淤塞的护城河被城墙内的夯土给全部填埋,城砖则废物利用变成了地砖和民居的墙砖,使护城河转眼成为了由砖石砌成平坦大道。
只留下几座作为眺望台使用的高耸城楼还在回溯着苏州城曾经的样貌。
看着眼前的一切,陆远不由自主地感叹道:
“有道是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啊!这才不到半年功夫就有如此变化,魏大人可是辛苦你了。”
魏天鉴没想到自己被突然点名,连忙快走几步来到陆远的身侧。
“陛下,这些都是童晟老弟和陈宁陈大人的功劳,卑职......”
陆远笑着打断道:“魏大人不必自谦了。苏州府与松江一样,都是帝国的根基,当为帝国之表率,要给新纳入帝国版图的地区当个榜样,吕大人那边可是看着魏大人呢,哈哈哈哈!”
“卑职明白,明白。”
陆远点点头,将目标对准了陈童晟。
“童晟,你那边最近如何了?”
“回老爷话,田产土地已全部整顿完毕,人口户籍也已登记在册,募工修桥铺路有章可循,皆无大碍,下官如今主要负责矿产一事,怕是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
“嗯,很好,矿产开发事关重大,我倒是不急,可就怕你那个乔老爷急,到时候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发起脾气来,我可是也拦不住啊,哈哈哈哈!”
陈宁瞧着陆远等人在前面一路说说笑笑,自己却插不上话,正愁着无法表现自己,忽然灵光一现,像是想起了什么,悄默声地来到兴致盎然的李灵珊身侧,低声说道:
“夫人,陈宁有一事,想禀报于夫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发言
“啊?什么事?”
“夫人是贵人多忘事,夫人可还记得数个月前那群书生被抄家之时,特意从那笔抄没的财物中分出了一笔款子,说是为老爷与夫人在太湖岸边建上一座行宫吗?夫人与诸位老爷平日里事务繁杂,无暇顾及,可陈宁却将夫人的话牢记在心。自从处理完那帮书生的事后,就开始着手建设,如今已是初见规模,若是夫人有闲暇,不如......”
李灵珊两眼发光,不等陈宁把话说完,直接打断道:
“有啊,怎么没有。”说着话,一把将在自己身前的陆远给拽到身边。
“陈宁说咱们的行宫造的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陆远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满腹狐疑地问道:
“行宫?什么行宫?什么时候造的?我怎么不知道?”
“呃......”
陆远这一连串的疑问使得陈宁一时语塞,好在李文斯顿为他解了围。
“就这脑子,哎~~~陆头,你忘了之前抄了那些书生的家,从里面抽出了一小部分说是为了方便我们以后来苏州有住的地方,所以......”
陆远一拍脑门,“噢噢噢噢,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陈宁,造的怎么样了?”
“仍在施工中,估摸着大约再有个数月功夫便可落成了。”
“嗯,那行。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处理就行了,你留在这里盯着,太过大材小用。这样吧,既然那帮书生你都处理完了,这次你跟着我们一起回松江吧,这儿就交给魏大人和童晟就行了。”
陈宁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留在苏州就如身处夹缝一般,魏天鉴和陈童晟都有重任在身,而他除了处理那帮闹事的书生以外就无事可做了,又无法越权干涉另两人的事务,只能帮着陆远盯着行宫的建造事宜。如今陆远的一句话,瞬间就回到了政治和权利中心,哪能不令他高兴。
陆远见陈宁没有意见,扭头对李灵珊说道:
“灵珊,今天我们就不去了吧?这家里还有好些个事,打完了仗还得研究如何嘉奖参战的官兵,再说小郑头,老乔还有顾沁都等着呢,在这里不能耽误太久不合适吧,而且你不想去看看爱宫的进度吗?”
李灵珊就如小朋友得到了新玩具一般,瞬间把旧玩具给抛在了脑后,兴奋地说道:
“对哦,那今天不去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哥哥,施成哥哥,别磨磨蹭蹭的了,吃完了饭赶紧回去了喂~”
就这样,在李灵珊的催促下,一行人在府衙中随意扒拉了几口午餐,与两千亲卫队重新上路。这次,他们可没有再走水路,而是直接坐上了早已预备好的汽车,沿着王平贵督办新修的公路直奔松江。
这条被王平贵命名为帝国大道的公路从苏州府城一直延伸到黄浦江畔,不过以陆远等人的视角来看,这条公路与其说是大道,其实充其量也就国内二级公路的标准,相当于县道级别,别说高速公路了,连省道都比不上。
而现在,这条由水泥混凝土浇灌而成的道路,已经超越这个时代太多太多,说是目前远东帝国的生命线也不为过,至少在这一点上,配得到帝国大道这个名称。
由亲卫队在前方开道,四人分别乘坐两辆皮卡,开车的陆远和施成因担心道路建设不过关,在以二三十公里的时速开了不过几分钟之后,就加大了油门,以八十公里的时速向着自己的老家飞奔,仅仅两个多小时就已经抵达了黄浦江畔。
“嘭!”
施成跳下车,朝陆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没红绿灯的感觉,真特么好!哈哈哈哈!”
“嗯,不仅没红绿灯,还有人给咱们开道呢,啧啧啧,农奴翻身做主人了。哈哈哈哈!”
陆远这话说的可是发自肺腑,在二十一世纪,哪怕你再有钱,就算是世界首富出门,也得遵守交规,超速也得扣分交罚款,更别提有人给开道了。如今在这个时代,别提超速了,你就是把车开上天都没人来管自己,能不爽嘛!
陆远和施成两人满打满算,也只不过离开了两月,但眼下浦江两岸的变化就好似这二人已经离开了两年之久。
眼下的黄浦江虽然与二十一世纪的黄浦江在航行规模和吞吐量上无法比拟,但经过数万民夫和数艘挖泥船连续数轮的疏浚,已经足够令人满意。毕竟二十一世纪的黄浦江主航道最深处拥有17米以上的水深,最浅也能保证在9米左右,能够航行七万吨级别的巨轮,而就算陆远等人敲碎了脑壳,也没本事造出如此大型的船只。
江中大小船只如梭,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被脚手架包围着的爱宫主楼看上去又明显长高了不少,旁边的裙楼已经露出了圆弧状的屋顶,主楼已即将封顶。不远处位于塘桥的海军造船厂初具规模,船台上数艘还未下水的船只隐约可见,高耸的桅杆直插云霄。
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坐腻了八抬大轿的陈宁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坐车。随着后续亲卫队的车辆陆续抵达,陈宁一跳下车就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着实为方才惊人的速度而感到后怕。
“我恁他娘诶,悬一悬小命不保!”
下意识地骂完一句,突然抬头瞧见陆远等人都盯着自己,原本唰白的脸孔突然涨得通红。
陆远等人毫不介意陈宁在自己面前爆粗口,瞧着他那张如变色龙一般的面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施成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头一次坐车居然没吐,不容易啊,看来以前轿子没少坐,哈哈哈哈!”
“鬼斧神工,鬼斧神工,莫说鲁班在世制不出此物,哪怕圣母如来降世临凡也无有老爷们这等神迹。”
陆远笑着挥挥手打断道:“行了,别给我们带高帽子了,赶紧过江吧。”
。。。。。。
距离爱堡不远处的江边码头上人头攒动,包括郑纪,乔纳森史密斯在内的所有远东帝国要员都放下了手中事务齐聚一堂,候在江岸边等待陆远一行人的归来。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安静的人群一下变得喧闹起来。
乔纳森拿手揉了揉已经被寒风吹的有些发红的鼻子,见众人登岸,一手一个拉住了陆远和施成,附在两人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有好消息和你们分享,不过我现在先卖个关子。哈哈哈哈!”
“什么好消息啊?”
乔纳森故作神秘的晃晃手指,“啊哈,现在还不是揭晓的时候,陆头,现在你的任务是...”
说话间,指了指旁边已经临时搭好的发言台。
陆远顺着乔纳森的手指一看,顿时一翻白眼,实在是累一天了,真不愿意再当众发言。可看看眼前乌泱乌泱的人群,心说自己不说两句,鼓舞鼓舞士气看来这关是过不
了了,勉强冲着乔纳森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迈步上前。
“先生们,女士们。”
刚说了六个字,底下就是掌声一片,陆远笑着压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先生们,女士们,想必常州战场胜利的消息,大家都已经有所耳闻了。没错,我们胜利了!”
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口哨声从人群中响起。
陆远止住了口,等待大家逐渐安静下来继续说道:
“当然,这仅是眼前的胜利,并不代表着我们现在就能高枕无忧了!诸位也知道,苏锡常新入帝国版图,一切百废待兴,帝国方兴未艾。伪明朝廷围困帝国之局未改,正伺机而动,谋求剿灭你我,除去其肘腋之患。
如今我远东帝国虽兵强马壮,万众齐心,短短的时间勇占三府之地,可相较于伪明,仍属弹丸,毫无战略纵深可言。总之一句话,诸君仍需努力!
陆远在此以远东帝国第一公民的身份,感谢诸位和所有帝国公民所做出的一切贡献,感谢那些英勇的仍在一线战场驻守的帝国将士,更感谢那些为帝国失去了宝贵生命的忠烈,谢谢大家!”
面对着台下经久不息的掌声,陆远只感觉自己如同做梦一般,用力捏了捏拳头,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些许疼痛感,才逐渐恢复了心神,笑着对面前的大众点点头,打算退场。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侧突然传来锐器破空的声音。
“咻!”
“嘭~”
转瞬间,一根通体乌黑的箭矢钉在了木制演讲台的侧面,距离陆远仅咫尺之遥,以至于陆远能够清晰地看到已经丧失了动能的箭矢尾部依旧在微微晃动。
顾五四见状,顿感头皮炸裂,喉嗓中发出一声爆喝:“敌袭!护驾!”
可他没想到,还有比他反应更快的,与施成等人并排站在陆远身侧的陈宁见势不妙,不假思量,直接一个大跨步蹿上演讲台,用肩膀将还直愣愣站在场中的陆远直接撞到,紧接着整个人都压在了陆远身上。
也就在这短短的数秒钟时间,黑色的箭矢接二连三地从爱堡的建筑工地方向,朝着演讲台射来。
箭矢高速突破空气所独有的“咻咻”声不绝于耳,令人头皮发麻。
随同陆远等人的亲卫队并没有携带防爆盾,而是下意识地围城一个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陆远侧后方的施成、李文斯顿、李灵珊、郑纪和乔纳森围在圈中,逐步后撤。
“啊~~~”
就在台下的众人依旧目瞪口呆之时,只听压在陆远身上的陈宁一声惨叫,一根乌黑的弓箭直接射穿了陈宁的小腿,浸满了血丝的箭头钉入了地板中。
陈宁这一声惨叫,令台下密密麻麻数百人顿时乱作一团。但旁人乱,唯独台下第一排并肩而立的麻重九和刘玉文没乱。
麻重九反应过来,两腿一使劲,身子平地而起,一个箭步蹿上演讲台,迎着箭矢来袭的方向挡在陆远和陈宁的身前,下意识地想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刀,可拿手一摸,打了一个冷颤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带武器!
本来刀不离身的麻重九,因为今天是来迎接陆远等人凯旋而归的,而且此地又没有战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随身挂着沉甸甸的佩刀也不像话啊,所以特意将佩刀收了起来,哪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第二百八十四章 遇袭
麻重九没有随身带着家伙,刘玉文却是带了。
早已血灌瞳仁的刘玉文拔出了腰间枪套中的手枪,也是一个箭步上了演讲台,低头扫了一眼面无血丝哀嚎不断的陈宁和他腿上的箭矢。
挥手招呼道:“五四,保护大哥!重九,杀!”
话音方落,就与麻重九两个人领着几个亲卫队员朝爱堡方向奔去。
陆远就是反应再慢,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陈宁推到一旁,不顾依然零星射来的箭矢,两步跑到李灵珊身边,又来回扫视了几眼其余众人,见自己这边的人都没有受伤,也抽出了手枪。
刚想和施成两人冲出去看看情况,就被顾五四一把抱住。
“老爷,不可。”
施成被其余的几名亲卫队员围着,想动动不了,大骂道:
“你们这几个混账,不去抓贼,拦着老子干什么?给我滚!”
顾五四死活不松手,反倒是周围的防御圈更为严密,将陆远一行六人死死的围在了中间动弹不得。
施成猛地一脚踹倒了拦在自己身前的一位亲卫队员,大喝道:“妈的,老子要去找顾沁,谁敢拦着我?”
施成是真急眼了,自己刚到码头其实就看见顾沁了,只是顾沁在台下的人群中,与顾三瞿尚兵等人在一起,本想等陆远发言结束了再去找她,现在却被困在了台下,此刻是又气又急,想冲出去看看,但原本还仅是十余人组成的防御圈,现在已接近百人,想冲都冲不出去。
陆远已经清醒了,知道顾五四是在执行他的职责,更是在执行自己的命令,开口替顾五四说道:
“施头,冷静,现在要冷静。顾沁瞿尚兵那边也有亲卫队贴身护卫,只要亲卫队不死光,她就不会有事,我方才看到小七他们已经和重九玉文杀过去了。快了,快了!”
施成听完这句话,稍稍心定,把之前被自己踹倒的亲卫队员从地上拉了起来。但怒气仍未消散,插着腰破口大骂:
“娘希匹,有种别让老子查出来,不然老子扒了他的皮!顾五四!”
“有!”
“告诉顾小七,让他留活口,抓到人老子要亲审!要是抓不到人让他以后别来见我!”
暴怒的施成就如一头受了伤的公牛一般,由于暴怒而导致其面部神经的抽搐,使得他已经两个月没剃的胡须都跟着一颤一颤地微微抖动。
最熟悉他不过的陆远知道,今日定是有谁要倒血霉了。打了个冷颤,将身旁似乎无所畏惧的李灵珊搂在了怀里。
五分钟,但对于眼眉倒立的施成而言似乎已经度过了五年之久。
当他从顾五四的对讲机中听到“抓到了”这三个字时,一下子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数层亲卫队员,大步流星朝着顾沁所在的方向走去。
陆远也不再管施成如何,急忙问道:“有活口没有?”
“有,抓到了六个,有两人意图抵抗,被刘玉文给毙了。”
乔纳森似乎并不将此次的袭击放在眼里,笑容满面地对顾五四竖了个大拇指:
“很好!很好!你们做的很好,以你们二老爷的手段,哪怕只有一个活着,就能让他说实话了。哈哈哈哈!”
顾三与瞿尚兵和顾沁等人在一起,瞧见施成,赶紧迎了上去。
“三儿,你们没受伤吧?”
“二爷,无有受伤,小的与瞿大人和夫人是被亲卫队围起来之后才知道台上发生了不测,陆老爷与其余诸位老爷如何了?夫人可有受伤?”
施成对着顾沁从头上到脚下看了个遍,见确实没受到伤害,长出了一口气,对瞿尚兵拱拱手:
“老瞿,多谢你照看顾沁。”
瞿尚兵笑道:“区区小事,老弟莫要放在心上。人可有逮住?可知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来袭?”
“还不知道,让老子知道谁干的,我尼玛......”
施成越说越气,扬起右手凌空劈下。
“夫君,莫要生气,为了那帮贼人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得,我看还是让诸位老爷和夫人赶紧先回去吧。”
顾三也同时附和道:“对对对,二爷,还是安排大家先回去,倒时再好好审问!”
“嗯,好!”
施成点点头,吩咐道:“来人啊,备车,先送几位大人回庄园。另外,最近凡是出入过爱堡工地的人一个不落,逐一甄别,但凡有异,全部先行拿下,如遇反抗,全家老小一个不留,一律诛杀!”
“是!”
周浦庄园
宅邸内偌大的会客厅中鸦雀无声,为了迎接陆远和施成凯旋归来而准备的丰盛佳肴铺满了巨大的长条形餐桌,顾沁特意提前布置的满堂的花卉,在现在看来,是如此的讽刺。
陆远、施成、郑纪、乔纳森史密斯、顾三还有瞿尚兵齐聚一堂,原本应该欢快而喜悦的气氛,被今日的变故冲击的荡然无存,压抑不堪。
李文斯顿迈步进入客厅,给众人带回了一个稍显轻松的好消息。
“今天没人因为偷袭而阵亡,陈宁已经没事了,我给他打了破伤风,处理了伤口,没伤到骨头,就是腿上剜去了一块肉,就当给他减肥了。其余三个被射中的亲卫队员,箭头并没有射穿他们身上的硬质防刺服,只有一人被从侧面射来的弓箭射断了肋骨,小事,死不了。”
李文斯顿原本想开两句玩笑,缓解一下现场阴郁的氛围,但见无人理睬自己,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同其他人一样安静的等着。
等着顾小七,刘玉文和麻重九的到来。
“老爷,小七他们来了。”
顾三的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果然没过多久,三人风风火火地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顾小七来到陆远跟前单膝跪地。
“老爷,今日逆贼偷袭,小七责无旁贷,请老爷责罚!”
“起来吧,此事不怪你,贼人若要偷袭,总是有方法的,今日一事只要抓到了人,就算是你立功了。”
陆远这话倒并不是客气,连美国总统都能被刺杀,自己被刺只能说明我陆远现在越来越值钱了。
施成显然也赞同陆远的观点,没有纠结在这点上。
“小七,现场勘查的如何了?人呢?”
“回二爷,现场发现的箭矢共有三十二支,弓箭四把,那
几个贼人的目标是当时在台上讲话的陆老爷,非是旁人,并未发现有箭矢是射向台下的人群的。”
说话的同时,顾小七双手将一支通体乌黑的箭矢递了上来。
施成接过箭矢仔细打量,但他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除了能看出是黑色的,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此箭并非是明军制式,依重九看来,当是私制,箭沉且制艺精湛,这等手艺也绝非是普通民户所有,箭头占有污秽之物,被射中之后若是未及时医治或是医术不精,则极容易箭疮崩裂而亡。”
众人顿时将目光移到了李文斯顿身上。
“嗯,重九老弟说的没错,箭头上沾上了大粪,有不少细菌。所以我刚才说陈宁被剜了一块肉嘛,不过打了破伤风,用了抗生素,没问题的。”
陆远等人对于李文斯顿的话是心服口服的,毕竟是医学院科班毕业的,既然他说没问题,那自然就没问题。
“小七,他们交代了吗?”
顾小七摇摇头,说道:“仍未开口。不过据小的观察,这些贼人个个指肚皆有茧子,且臂力过人,乃是高手,所用弓箭亦较平常弓箭重上不少。据爱堡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些贼人来此已一个月有余,混入运石材的队伍之中,弓箭等物也是混入了石料之中运进来的。”
施成点点头,心说这个确实说得通,建筑工地毕竟不像周浦庄园监管的如此严密,在职的工匠和往来运货的杂乱不堪,再说自己这边也的确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工地上,运石头也不可能一块块翻开看,造成疏漏情有可原。
“那些工匠呢?有没有找到可疑的?可有内外勾结的情况?”
顾小七依旧摇摇头否定道:“目前还暂无发现,要说起来,今日能将这六个贼人一网打尽,还得亏了那帮工匠在前方堵截。小的与玉文大哥和重九大哥才能趁机碾上他们。”
“嗯,很好,如有受伤的工匠,一律按照士兵伤残的待遇进行补助,但是甄别还是要继续,要仔细查,老子可不想以后自己住的地方不安稳。”
顾小七领命离去后,死一般的寂静再一次降临,就连最爱开玩笑的乔纳森都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简单,随随便便就能让那些贼人开口吐露实情。
“姐姐,也不知道你那朝思暮想的李老爷究竟到没到?嘻嘻嘻嘻!”
“茵秋,你别瞎说,到时候让旁人听了去,莫不是要笑话我们啦?”
“那有什......”
张茵夏和张茵秋刚从学校回来对下午发生的事毫不知情,此刻手牵手正说着姐妹间的私心话,蹦蹦跳跳地进入宅邸要给陆远等人接风洗尘,哪料想一迈入大门,顿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乖乖地闭上了嘴。
李文斯顿给二人使了个眼色,说道:
“茵夏,茵秋,你们俩先去楼上,和二位夫人聊会天,我们还有些事要商量,吃饭时我再来叫你们,去吧。”
陆远一摆手,否定了李文斯顿的话语。
“不必不必,天色已晚了,张麟也应该快到了。顾三,去楼上请夫人们下来吃饭,来来来,诸位,别傻坐着了,今天乃是我们得胜而归,下午不过是一桩插曲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事情,让小七去查办就行了,我们吃我们的,诸位,请!哈哈哈哈!”
第二百八十五章 查办
众人刚打算起身入席,刚从淀山湖国家公墓主持完阵亡将士入葬仪式赶回来的张麟和杜宗两人就“蹬蹬蹬蹬”迈着急步走了进来。
“啊呀,陆老爷可有被歹人伤到?”
张麟这没头没尾的一声,旁人到没事,反而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吓得不轻,身子皆是一震。
“张大人,无妨无妨,莫要吓到两位令爱,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张麟心领神会,凑到顾三的身边低声问道:“大管事,贼人可逮住了?”
“大人,逮住了,小七正在审讯。”
张麟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可是急死张某和杜老弟了。”
施成朝杜宗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杜宗,那边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回二爷话,阵亡士兵都已归葬。明军俘虏中年老体弱者都已滞留苏州作为苦力供陈童晟差遣,其余俘虏和休整的万余官兵都已在途中。另外,杜宗将傅友德给一同带回来了。二爷看可是要见上一面?”
“嗯,人在哪儿?”
“就在庄园内。”
施成点点头,“现在夫人们和二位小姐都在,等吃完了饭,再把傅友德带来。”
说是盛宴,但几个小时前才发生的袭击事件就像是座大山一般压在所有人心中,哪怕再有城府,再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这顿饭都难免吃的索然无味。
压抑的气氛不仅影响了在场的人,还有那十四条如今已健壮如牛的猛犬。
顾小七不合时宜的到来,彻底结束了这场食之无味的晚宴。
李灵珊抢先一步招呼顾沁和张家姐妹上楼,将餐厅留给了这群男人们。
“诸位老爷,小的有事禀报。”
“说吧。”
顾小七拿眼扫了一圈,没说话。
这一异常的举动引起了包括陆远在内,所有人的注意。
施成没这么好脾气,瞪着眼问道:“顾小七,吞吞吐吐的干什么?说!”
“小的,呃......可否请二爷附耳过来。”
“啪~~~~”
一听此言,施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目圆睁。
“附耳个屁附耳,娘希匹,你就当着众人的面说,谁?!难不成行刺我们的人在座其中吗?!”
陆远本想着拦住施成,但转念一想,没那个必要,如果真是在场的众人有人参与其中,大大方方说出来也能给其他人一个交待!
此时的陆远已经开始做起了排除法,首先自己这里六个人不可能有行刺的动机,就算要行刺,直接趁着自己不注意,一枪崩了就行了,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顾三也不可能,自己倒台就意味着顾三倒台。
刘玉文也不可能有杀自己的动机,而且刘玉文也配了枪,说不通。
瞿尚兵就更不谈了,人在朝廷好好的三品大员都不干了,现在抽自己的耳光?不可能啊!
那还剩谁?麻重九?他手下的兵都去学校了,而且麻重九可是眼下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极为引人瞩目,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动机。
张麟也不可能,两个女儿都舍出去了,疯了吗?
思来想去都没有结论,只能将目
标重新聚焦到了顾小七的身上。
“诸位老爷,主谋并非是在座的诸位。”
张麟长出了一口气,急忙问道:
“那究竟是何人所为,小七,今日在场的人你也熟悉,都不是外人,都是称呼陛下为老爷的,对我远东帝国无一不是忠心耿耿,张某连两个女儿都托付给了你家二位老爷,你就大胆的说,到底是何人指使?!”
顾小七还是没说话,又一次看向了陆远。
“小七,你大胆说!”
顾小七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咬牙一狠心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对众人娓娓道来。
“今日前来行刺的贼人共有六人,其中有两人被玉文大哥毙于当场,另有一人重伤不治,现已死亡。根据其余三人交代,这六人并非全是刺客,有两人是负责引路接应的。这也与小的在现场只搜到四把长弓相吻合。”
陆远追问道:“不错,那现在的三人都是刺客吗?可有接应之人在其中?”
“回老爷话,这三人都是刺客,那接应的两人都已毙命当场。小的得知这个消息,不敢轻信,再次查验尸体,发现毙命当场的那二人手掌并无有长期握刀或是射箭留下的茧子,绝不是武人。而被成功抓获的三人一看臂围便知其臂力惊人,乃是长期操练的悍卒。”
“他们是哪儿来的?谁的人?”
“亲军都尉府,朱元璋那个老贼的人!”
若是顾小七后面不加上一句朱元璋那个老贼,陆远等人哪里知道亲军都尉府是个什么鬼东西。其实亲军都尉府,就是锦衣卫的前身。
陆远不知道什么都尉府都督府都是干什么的,但亲军两个字是听得明白的,不用问,这就是明朝那个皇帝老子身边的人,有点类似于cia中央情报局和特勤局或者说中央警。卫局的混合体。
一想到cia,陆远就下意识地把自己幻想成了被cia刺杀六百多回的卡斯特罗,顿时打了一个冷颤。不过片刻之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朱元璋这个家伙真是,打不过我们,开始搞暗杀行动了,哈哈哈哈!他越是搞这种小动作,越是说明他被我们搞怕了,想从内部对我们瓦解分化,哈哈哈哈!他以为他的什么狗屁亲军都尉府是cia吗?他以为我陆远是卡斯特罗吗?哈哈哈哈!”
cia这个词一出,原来搞不清楚状况的乔纳森也明白了过来,同样抱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顾小七不明白陆远等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一脸无助的看着正端着茶杯的施成。
“行了,什么cia,先搞清楚谁在我们背后放倒钩吧!小七,你继续说,还查到了什么?”
施成一言祭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回二爷话,小的猜测,此其中......貌似有顾临城的事!”
“啪~~~”
施成手中的茶杯,从其手中滑落,原本精美的瓷器被摔得稀碎。
顾三浑身冷汗直冒,颤抖着说道:
“小七,你...你说什么?顾临城?顾家庄的这个顾临城?帮...帮...帮着老爷们干活的顾...顾临城?”
顾小七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个消息,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惊天霹雳。如果连最早跟着自己的顾家庄的族人都靠不住,那还有谁能靠得住,除了自己这六个人之外,
究竟还能信任谁?
瞿尚兵瞧出众人的脸色,抢先一步说道:
“诸位老弟,稍安勿躁。小七,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发现顾临城牵扯在内的?总不能无凭无据吧?再者说了,哪怕是被逮住的三人吐露的,也不能排除他们栽赃陷害的可能,说不定......呃......说不定就如方才你陆老爷说的那般,想让我远东帝国内乱呢?说不定他们就是想让诸位老弟起猜忌之心呢?!”
“瞿大人,小的,哎~~~”
顾小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开口道:“瞿大人,小的也是顾家庄族人,这......”
一直旁听,许久未曾开口的郑纪为其解围。
“小七,你别着急。哪怕顾临城真的参与其中,也不代表我们就从此以后不信任顾家庄族人了。我们对你,对五四是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然绝不会将亲卫队交到你们手上。你先说说究竟从哪些蛛丝马迹发现顾临城参与其中的?我们也好分析分析是否如此,集思广益。”
顾小七听完郑纪的话,心中稍定,稳了稳之前略显慌乱的心神。
“三哥,四爷,你们可还记得爱堡的工程,有一部分石料的供给,就是顾临城从松江采买,而后装船运至工地的?”
顾三不等郑纪说话,抢先一步回答道:“不错,这事早在工程动工伊始我等便知。难道你的意思是顾临城借着这个渠道,让那些刺客顺利携带弓箭进入工地,然后策划了此次袭击?”
郑纪点点头,“嗯,这只能说明顾临城他有这个能力办到,并不意味着他就一定会这么做,仅靠着这点,恐怕无法让人信服吧?!”
李文斯顿挥手喝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
“小七,爱堡的建设工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般人员进出,也应该都有记录。我且问你,顾临城之前大概多久亲自去一趟工地?最近一段时间,可有频繁出入?”
“三爷说的不错,小的已经拿到了出入记录。之前顾临城一般两周左右,最久三周时间就会亲自去一趟工地核实物料使用情况,而后顺道回来庄园,探望一下顾文同。但独独最近两个月,往来频率大为减少,距今为止,已有一个月又二十天没有露面。”
李文斯顿站起身,来回踱步,眯着眼睛继续发问:
“那顾文同那里,情况如何?可有异动吗?”
“无有!一切照旧!除了二爷夫人平时隔三差五前去探望,除此以外,也就是顾成林兄弟俩偶尔提些礼物前去,并无异常。”
“嗯,小郑头,顾临城有没有涉及应天府的生意。”
郑纪不假思索地答道:“有,肥皂,蜡烛,本来还有铁矿的采买,但自从打下了苏州府,矿产这类进口就少了许多。但肥皂和蜡烛的供销商,有应天的。”
李文斯顿背负双手,老神在在地自言自语道:
“他顾临城有这个条件能把人和凶器弄到工地去,也能联络上应天的人,长期住在华亭又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我们疏于监管。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动机呢?人做一件事,总得有目的,总要有动机,想他这样子的商人,没有好处还要担风险的事,他又为什么要做呢?”
“要不......小的派人,先将顾临城拿了?把他弄过来问一问?”
施成一摆手,“不,派人把顾临城给我盯死了,但是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他真的参与其中,那他身后定然还有一条更大的鱼。”
第二百八十六章 蛛丝马迹
顾临城进入了众人的视野,可对于他的指控一切都是猜测,至今为止都没有真凭实据,说难听点,就是阴谋论。
现在众人真正所掌握的情况,就只有那三个刺客的口供,供出了他们的身份和来历。对于袭击所用弓箭和箭矢的来历,只知道是上司交给他们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至于那两个接头人的名字,信息,是谁派来的,又是怎么联络上大内的,无出意外统统一问三不知。
到这里,刺客这边的线索彻底中断。
但顾临城如果当真是主谋,还是有许多疑点无法解释。
根据方才顾小七所说,顾临城已经有足足50天没有出现在爱堡工地,也没有到过周浦庄园。
那问题来了,他怎么就能确定陆远等人什么时候回来呢?别说提前五十天了,哪怕是陆远本人,在得胜新河战役没有结束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在常州城待多久,顾临城又不是什么半仙之体,未卜先知能掐会算的,他怎么就知道?
显而易见,对此唯一的解释,就是顾临城有内应,而且这个内应一定是能够及时掌握陆远动态的人。
可紧接着又有一个问题摆上了台面。如果是平时陆远等人一直身处周浦庄园,那能够及时掌握其行踪的人,确实是屈指可数。
但这次的情况却比较特殊,常州战场打胜了仗,陆远施成凯旋而归的消息根本不需要有心人四处打听,满大街都早已沸沸扬扬,当时前来迎接的乌泱乌泱数百人,哪一个不知道陆远的行踪?
就不说那些大小官员了,哪怕庄园里的厨子,佣人,都知道老爷们要回来了,得提前准备好盛宴,布置好满堂的花卉。
难道这些人都有问题?一个个查?就算顾小七手下的秘密警察再多,也查不过来啊!
作为当事人的陆远被这些看似千头万绪,但仔细一推敲,又毫无用处的线索恼的心乱如麻。板着脸把自己面前的餐具往前一推,站起身。
“算了,就让小七去查吧,看看从顾临城那里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老瞿,你和重九玉文今天就别走了,住我们这儿。”
看着陆远起身打算结束晚宴,杜宗连忙凑到他的跟前低声说道:
“老爷,这......傅友德,今日还见不见?”
“嗯?”
陆远心情低落,奔波了一天身心疲惫只想早点上楼睡觉,不愿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见什么傅友德。但又转念一想,似乎没必要为了下午的行刺改变原来的计划,今天的事还是别拖到明日了。
“嗯,把傅友德这个事给忘了,诸位,我们一起见一见傅友德吧。”
傅友德身在周浦庄园,自然也听说了陆远下午被行刺的事,原本也想着最近几日该是见不到那个远东匪首了,却没想居然此时来人传唤自己。
宅邸内的会客厅并不像传统中式厅堂那样分什么主座次座,上垂手下垂手。而是将单人或多人沙发围成了一个椭圆。
傅友德进入大厅,见沙发中的众人或半躺,或正襟危坐,而且在场的众人除了俘虏了自己的杜宗,其余没一个眼熟的,不免一时没了方向,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他不认得,在座的人中,可有人认得他。
麻重九见傅友德来了,稍稍坐直了身子说道:
“侯爷,可还认得我麻重九吗?”
傅友德掌兵数十万,麾下将领数不胜数,哪里会认识麻重九。不过他虽然不认识,但麻重九的大名可是如雷
贯耳,当初齐耘率军追杀的五千叛军,可不就是这个麻重九吗?
“哦?你就是当初在贼逆当前之际,临阵脱逃的麻重九吗?”
“不错,我就是麻重九!不知当初齐耘那个夯货回去之后,是如何与侯爷交代的?可有说他当日将麻某诛杀当场了吗?哈哈哈哈哈!”
不等面露尴尬的傅友德回答,麻重九接着嘲讽道:
“想我麻重九,一十二岁便投了军,为朱元璋南征北战十余载,灭陈友谅,伐方国珍,北上讨元,何曾见我畏敌如虎,何曾见我止步不前,呵呵,如今侯爷说我临阵叛逃,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那你为何?”
麻重九冷哼了一声:
“为何?哼,我告诉你,朱元璋待我与麾下将士如咸鱼水草,然我家大哥对重九如珠如宝。当初麻某身处青村一片荒芜之地,麾下兵卒家眷无以为生,得亏了我这几位大哥,家中的老母才有口饱饭,士卒的家眷才得以幸存。重九率队深入北境,麾下战死士卒抛尸荒野,朝廷说什么阵亡病故军给丧费一石,在营病故者半之,然等我回京,却依旧未见分毫。”
“啪!”
麻重九是越说越气,猛地一拍面前的茶几,大骂道:
“傅友德,你告诉我,我麻重九凭什么要为那个刻薄寡恩的朱元璋卖命?”
傅友德被麻重九劈头盖脸的一翻话说的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说这一定是底下那帮人欺上瞒下,克扣士卒的抚恤,但这话现在再说为时已晚,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那你等如何抚恤?”
麻重九一声冷笑,随便拿手指着一位在傅友德身后警戒的亲卫队员说道:
“呵呵,呵呵呵呵~~~此话你不必问我,来,这位兄弟,你告诉眼前这位大明朝的柱国,颍川侯傅友德,如今我远东帝国是如何对待阵亡将士的。”
亲卫队员一个立正,面无表情的答道:
“回麻将军,凡阵亡将士一次性发放抚恤金纹银五十两。负伤退伍者,一次性发放纹银二十两,重伤无法参与工作者,在此基础上每月另补助一两,直至其死亡。所有直系亲属永久免除赋税,雇工劳作月佃增加两成。报告完毕!”
傅友德两眼一翻,心说这哪儿是养士兵,这他娘的是供着祖宗呢!
“当真如此?”
杜宗拦住了刚要开口的麻重九,笑眯眯地对傅友德拱拱手:
“傅将军,常州城一战,我帝国所有阵亡官兵遗体已于今日午时入葬淀山湖帝国公墓。而所有的抚恤金,一文不少全都在此之前就已发放完毕。将军若是不信杜宗,可去私下打听打听。我们远东帝国不像大明,说出来的话不算数,老爷们向来说一不二,莫说五十两银子,就是五百两,五万两,只要老爷们开了口,也绝无反悔的可能。底下官员无论是谁,要是胆敢在帝国英烈的抚恤金上动手脚,二爷有交代,夷十族,万死不赦!”
施成本来正窝在沙发中闭目养神,突然听杜宗提到自己,心说我啥时候下过这道命令了?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傅友德,笑了笑点点头,认可了杜宗的话。
“嗯,是我说的。傅友德,想必你也知道今日下午发生了偷袭之事,如今我们正在着手调查。你的事,不如这样吧,就同武英一样,你若是愿意留在我远东帝国,我们拍手欢迎,若是不愿,来去自便,我等不勉强。”
施成说这番话,其实就有送客的意思,他和陆远一样,累了。大清早从常州出发坐了半天的船,然后到苏州又晃悠
一圈再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本想着早点休息,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放松下来的施成,身体和精力都已疲敝,不愿意与傅友德再多费口舌。
傅友德知道远东帝国宽待了武英,但没想到自己作为讨逆大军的次帅,几句话功夫就完事了,木楞地看着杜宗。
“这位可就是你口中的二爷?此话当真?”
杜宗笑答道:“傅将军,这位正是杜某口中的二爷,我远东帝国所有的军事人员都由二爷指挥。包括得胜新河以及江阴战场上的帝国守军,全都在二爷麾下。”
傅友德刚想冲着施成拱手施礼,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现在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至极。
“傅友德,今天我们大家都累了,我这几位大哥宽以待人,既然我二哥说了让你来去自便,自然就是如此。”
麻重九这话就不客气了,明摆着是赶人的意思,可没想到傅友德非但没走,而且一句话,就让已经双臂抱胸闭目养神的施成睁开了双眼。
“麻重九,麻老弟,可否将你桌案前的这支箭矢,容傅某一观?!”
一句话,在场的众人都打起了精神。陆远心说这傅友德见多识广,我们看不出这箭矢的来历,说不定傅友德知道。
麻重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拿起自己面前茶几上的箭矢递了过去。
“请!”
傅友德接过,并没有如众人想象中这样需要研究半天,拿眼一扫,用手掂了掂分量,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诸位可是为这箭矢的来历发愁?”
刘玉文双眉一皱,“傅将军可是知道些什么?若是知情,请讲当面。”
“嗯,今日伪帝匪...呃......”
傅友德话一出口,楞了一下,马上改口道:
“今日远东帝国皇帝陛下遭袭一事,傅某有所耳闻,想必傅某手中的箭矢,便是这凶器。只是不知可否请人将发射此箭的长弓拿来,让傅某也瞧一瞧。”
陆远听罢朝着傅友德身后的亲卫队员点点头。
傅友德并没有等自己看到长弓,便张口说道:
“虽未见到长弓,但恕傅某斗胆猜测,那弓,也应是由同等材质的木料制成,与此箭矢一样,通体乌黑,阳光照射下还散发一丝幽光。不知傅某所言,对是不对?”
“嘶~~~”
在场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施成急不可耐地问道:
“不错!傅友德,那你知道这弓的来历吗?”
“诸位想必也知道,这弓、箭,并非我军......嗯,并非明军的制式......”
话音未落,弓箭便被拿了过来,傅友德伸手接过,摩挲几下继续说道:
“诸位请看,此弓由牛筋,羊角和木料组合而成。弓体上的木料,与箭矢一样,通体乌黑,略带丝丝杂色。此木称之为乌木,也叫阴沉木,坚硬异常,不易变形。深埋于地下,吸天地之精华,实属可遇而不可求。”
陆远听说过什么叫阴沉木,阴沉木并不是指单一树种的名称,而是由地震、洪水、泥石流将地上植物生物等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埋入淤泥中的部分树木,在缺氧、高压状态下,经长达成千上万年炭化过程形成的乌木,也叫碳化木。
“那这样的弓箭,是从哪儿来的?”
第二百八十七章 侦破
“此弓绝非是普通士卒所能拥有的,别说士卒了,就是麻重九麻老弟这般的将领,可能都从未听说过吧?”
麻重九微不可查地点点头,显然已经被傅友德的话所吸引,紧接着问道:
“不错,我从未听说过,也从未见过。那何人才有?”
傅友德目光如炬地盯着麻重九,一字一字说道:
“吴王,张士诚!”
“啊?!”
这一声惊叹,可不是从一个人嘴里发出的,就连在陆远身后站着的顾三,都是一脸懵逼,包括瞿尚兵在内,所有人都张大了嘴,一脸惊愕。
施成指缝中燃着的香烟,随着手指微微颤抖,心说他妈见了鬼了,张士诚都被朱元璋搞死多少年了,怎么?难道这世界上还有鬼来搞偷袭的吗?
接受过辩证唯物主义教育的陆远当然不会相信是鬼搞的鬼,可傅友德又是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神情,深吸几口烟稳了稳情绪,问道:
“傅友德,你把话说清楚,你说这弓箭是张士诚所有,那怎么?难道张士诚死而复生,派人来行刺我?”
“非也非也,容傅某把话说完,这弓箭,确实如傅某所说,乃张士诚才有。但张士诚当年兵败于平江,自尽于应天,怎会起死回生?傅某说这弓箭,张士诚有,皆因傅某曾经有幸瞧见过当时从平江,也就是苏州查抄出来的战利品。但并未说你我眼前的这张弓,就是张士诚的。”
陆远马上抓到了傅友德话语中的漏洞,立刻追问道:
“你怎么就确定这弓不是张士诚的?如果不是他的,那还有谁手上有这弓?”
“这位老爷,傅某方才说了,此弓的材质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颇为珍贵。张士诚兵败平江,所有私人遗物全都封箱入库,私人军械更是深藏禁宫之中,而且全都打上了记号,诸位看着弓身上可有记号吗?显然,这张弓绝不是从禁宫中流出的,也就一定不是张士诚当年使用的。至于还有谁手上有,那傅某就不得而知了。但诸位可想一想,这弓,张士诚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据傅某所知,苏、松、嘉、杭诸府可是从无出产过阴沉木啊!”
陆远心说傅友德这话说的有道理,朱元璋没有,张士诚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没处去找什么阴沉木,他也想不到陷入淤泥的烂木头能造什么弓箭,那他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麻重九身旁的瞿尚兵和刘玉文。
“呃......我说诸位老弟都这么盯着老哥我是做什么?老哥我可从未与那张士诚打过什么交道,要说打交道,诸位要去问......”
“啪~”
瞿尚兵一拍大腿,“对了,诸位要去周庄,问那个沈富沈万三!”
郑纪一听这话,腾楞一下站了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众人说道:
“老瞿说得对,我们都忘了,当年张士诚执政时,沈万三可没少给他孝敬东西,银子宝物可没少给。对对对,现在张士诚是去见上帝没地方去找了,沈万三特么不是还在吗?而且即使是现在,沈家也还做着进出口贸易的生意呢!远哥,成哥,赶紧派人,把沈万三拿来,像他这样精明的生意人,给了张士诚什么东西,赠了多少银子,一定都会一笔笔记录下来,把这本账簿一起带回来,这样我们就能知道这木头是不是从他那里流出的。”
“来人呐!”
“有!”
施成恶狠狠地说道:
“让顾小七亲自去周庄,把沈万三拿来!把账簿也一并取来,如果他不予配合,就把沈家庄园给我抄了。连夜就去!一日之内,我要让沈万三出现在我的面前!”
安排完这一切,施成明显心情好了很多,站起身走到傅友德的面前笑着说道:
“多谢你为我们出谋划策答疑解惑。明日等沈万三过来,你就随我们一起看看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傅某倒是无妨,就怕麻重九他......”
“哈哈哈哈,我家麻老弟虽然心直口快,但心胸宽广。他可非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大明。无妨无妨!”
施成刚说完,就听得自己的脑袋顶上,传来了李灵珊的怒骂声:
“陆远,这么晚了你还睡不睡觉了?咦?这谁啊?“
李灵珊指着厅堂中的傅友德问道。
“在下......”
“别说了,我没兴趣知道,陆远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上来就在下面沙发上跟他们几个一起睡吧!”
陆远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抬头一看,正瞧见挑高的会客厅二层,李灵珊探出来的上半身和她那双美丽却又充满了怒火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一刹那,就好像被蛇咬了屁股一般,陆远一下子从沙发中蹿了起来,两步就跑到楼梯口,停顿了片刻,回过头说道:
“呃......那个,那个老瞿,玉文还有重九,你们几个今日就住我们这儿吧,房间都收拾好了,这个......”
陆远拿手指了指楼上,尴尬地说道:“这个......诸位,我就先失陪了啊!抱歉抱歉,晚安!”
说罢,三阶楼梯一步跨,蹭蹭蹭蹭几步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李文斯顿噗呲一声乐出了声。
瞿尚兵则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陆老弟这是家有悍妻,家有悍妻啊!哈哈哈哈!诸位,今日也确实不早了,既然施老弟都已经安排下去了,那我们也别耽误几位老弟休息了,好养足了精神,等明日再将此事查问个水落石出!友德兄,请~”
直到被瞿尚兵半推半就拉出了宅邸,傅友德才将将回过神来,诧异地问道:
“瞿大人,方才那人,你口中的陆老弟,就是远东匪,哦不不不,远东皇帝陆远?”
“哈哈哈哈,正是如此啊!我与几位老弟,在外有君臣之分,在家,则是兄弟相称,二位夫人与拙荆也是情同姐妹往来密切!友德兄若是有心,那就多多观察,自处走访,便知他们的为人究竟如何了。”
瞿尚兵说了几句,随手招呼一名亲卫队吩咐道:“小兄弟,领傅将军去他的住所吧!”
。。。。。。
沈家花园坐落于周庄,距离淀山湖西岸咫尺之遥,与位于淀山湖东岸的帝国国家公墓隔湖相望。
大半夜睡意正酣之时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可此时站在沈万山面前的,是远东帝国最令人闻风丧胆,以“七阎王”美名
享誉远东的顾小七。
“七爷,老朽可是又有哪......”
顾小七一摆手,直接打断道:“沈老爷,我问你,当年张士诚在吴地时,你是否多有馈赠?”
沈万三心一凉,一抖冷手,心说完蛋了,要破财。
“这......”
“别特么支支吾吾的,我就问你,有,还是没有?!”
“有,有,有,七爷,老朽不过是较寻常人家富有些,当时吴王在时,倒也曾慷慨解囊。这...陛下和诸位爵爷,应该也能体会老朽经商的不易,应该能谅解吧?”
顾小七面色稍稍好转,心说只要有就好办了。
“嗯,既然曾有馈赠过,那可有账簿吗?”
“这...这账簿,七爷,这也时隔许久了,这账簿怕是,不一定能......”
“不一定能找到是不是?那就是有咯?行,你要是找不到,我顾小七来帮你找,来人呐!”
还不等其他亲卫队搭话,沈万三连忙扯开了嗓子:
“不不不,老朽能找到,定是能找寻到的!请七爷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还不到十分钟,沈万三就从自家的账房先生那里接过了两大本账簿,转手交给了顾小七,颤颤巍巍地说道:
“七爷,都在这儿了。”
“嗯,你确定都在这儿了?”
沈万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账房先生,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回头信誓旦旦地说道:
“老朽担保,全都在这儿了。这些年所有与张士诚往来的礼物,馈赠的物品和银钱的账目,全都在这儿了!”
“好,多谢沈老爷。不过,还有一事需要沈老爷配合一二。”
“哦?七爷但讲无妨。”
顾小七点点头,对沈万三的态度感到很满意,调整了语气说道:
“陛下有请,请沈老爷到周浦庄园一叙,有事要问一问沈老爷。”
沈万三心说哪有这么请人的,大半夜的,还让个七阎王来请自己。但不去怕是不行,想到这,索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狠下心来点点头。
“好,既然陛下有请,老朽无有不去之理。请七爷放心,老朽明日一早即刻动身。”
“不必这么麻烦了,沈老爷现在就随我一起走!”
“这...大半夜的,这......”
话说到一半,沈万三抬头与顾小七四目相对,正瞧见其如饥鹰一般的眼神,改口道:“好,请七爷容老朽换身衣裳。”
顾小七看着沈万三转身前往内宅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吩咐道:
“通知驻守淀山湖的卫队,让他们调派一组人到这儿来,在事情没有完结之前,将沈宅给封起来,任何人一律不得进出,只要有人违令,哪怕一只脚踏出沈宅,立毙当场!”
“是!”
顾小七一抬手,“等等,若是卫队长官询问调令,就说是我下的令,书面调令明日一早就会抵达,让卫队一刻不得耽误,立即派人来!”
“得令!”
第二百八十八章 侦破
第二日一早,施成刚起床梳洗完毕,准备下楼到餐厅吃早餐,就从顾三口中得知了顾小七已经回来了的消息。
“小七,人和账簿带来了吗?”
“二爷,带来了,都在外面候着。”
施成瞧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一夜未睡的顾小七,指了指餐厅中的座椅。
“嗯,好,你辛苦了,坐下一起用餐,稍后就去休息吧,今日我亲自查问。”
“二爷,小的为以防万一,私下命令驻守淀山湖的卫队调兵前往沈宅,将沈宅围了起来。还需参谋部出一份调令。”
施成笑容满面,显得颇为欣慰地说道:
“很好,你能记得调兵的规矩,很好。调令我会让人下达的,这件事你做的对,稍后去江先生那里取十两银子,带回家给父母。”
顾小七知道施成的脾气,也不推让,应承着拉开椅子就坐下来开吃。
没过多久,陆远,李灵珊和李文斯顿等人都陆续下楼。
“施成哥哥,早啊!咦?小七也在啊?诶,你怎么,一晚上没睡觉啊?”
顾小七一见李灵珊对自己说话,连忙放下手中的早餐,起身行礼答话:
“夫人,小的昨夜晚间连夜去了趟周庄,将沈万三给拿了回来,现就在外面候着。”
“沈万三?就是那个大富翁吧?那把他叫进来呀,别让他在外面等着了。”
李灵珊说话的分量,顾小七再知道不过,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饭都不吃了,直接转身出去将门外的沈万三给领了进来。
人一进来,陆远等人就都没有吃饭的兴趣,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沈万三的身上,郑纪则直接从顾小七手中接过了账簿,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了起来。
乔纳森饶有兴趣地围着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干瘪瘦的老头转了好几圈,仔细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全球首富。
顾三不等陆远吩咐,从会客厅中将弓箭和箭矢拿了过来。
“沈老爷,我问你,这个东西,你认不认识?”
迄今为止,沈万三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大半夜的从床上拖起来,又是问自己拿账簿,又是连夜把自己弄到这个鬼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
瞧着顾三手中的弓箭,也依然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呃......恕老朽愚钝,这不就是一张弓吗?老朽实在也不明白诸位为何将老朽大半夜的领来,难道就为了给老朽看这张弓?”
陆远仔细观察着沈万三的面部表情,想从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他脸上除了诧异和懵逼,也没有露出什么心虚或者隐瞒的神色,不由得皱了皱眉,望向一旁正翻看账簿的郑纪。
施成还不死心,直截了当的问道:
“沈老爷,你别看弓箭,你就看这个木头,这是乌木,你从来不知道?”
沈万三再仔细一看弓背上的材质,点点头:
“这位老爷说的可是阴沉木?这木头老朽自然知道,价值可是不菲,可是做家具的好料材。前些年,老朽倒是经手过这些木头,捣过几笔,只是恕老朽愚钝,不知诸位为何对这木头如此感兴趣?”
有道是眼为心中之苗,沈万三说话时的身体姿势,语气,眼神都证明了他确实没有参与其中。见此,陆远索性直接将昨天发生的袭击事件对沈万三说了一遍。
沈万三听完之后是不住地摇头苦笑,心说我沈家怎么就这么树大招风,好的坏的合着最后都能扯到老夫的身上。
“我说陛下,诸位爵爷,老朽可是冤枉,这阴沉木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物件,只是价格金贵罢了。再者说了,这木料也不是只有我一家经过手啊!”
陆远此时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说自己也确实太着急,毕竟人家沈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又没有什么证据就直接让顾小七去把人弄来,不太说得过去。但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总得问出点东西来。想罢,起身对沈万三拱拱手:
“沈老爷,那据你所知,还有谁手上有这木料,或是特别喜欢这玩意,到四处搜罗购买的?还有,你说你经过手,那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我们这儿可是从未发现有什么阴沉木啊?!”
“呵呵呵呵~~”
沈万三此刻也发现自己生命无忧,眼下对面也不像要自己破财消灾,而是真心想从自己这儿探听点消息出来,心中大定,脸上也挤出了笑容,回了个礼说道:
“老朽这年岁是不小了,但是脑子还算清楚,特别是对这金贵之物倒还有些印象。前些年吴王张九四在世,与外洋贸易往来颇为频繁,偶尔也听说过从什么暹罗或是占城之类的地方发现了此木,确实也有一些流入到了苏松。方才老朽也说了,有不少喜好这等木料的大户们把这当成个买卖,购入木料,再行加工,制成些家具圈椅之类的,往外售卖或是留作己用,至于是否制成了弓箭箭矢之类的兵器,那老朽便无从得知了。”
沈万三接过下人们递上来的茶碗,细抿了一口,润了润喉继续说道:
“不瞒着诸位,老朽家中也有这么一对圈椅,也是由这乌木制成。若是老朽无有记错的话,当初好像是老朽寿诞之日陶家的陶舆权赠予老朽的。至于是否有其他的商户售卖......诸位,老朽就无从得知了。”
陆远深深地点了点头,刚想说道,没料到沈万三又开了口。
“呃......诸位,老朽觉得诸位不如请当铺的宋老爷前来一同瞧瞧,毕竟这木料也是金贵,前些年时局不稳,有些大族大户们说不定会将这等料子押到当铺也犹未可知。”
“嗯,不错,沈老爷说的在理。”
陆远回头吩咐道:“顾三,派人请宋国良来一趟,让他来帮我们看看。另外,陶舆权现在何处?”
“老爷,回他的陶宅了。”
施成一翻脸,问道:“不是说将陶舆权软禁起来了吗?怎么放回去了?”
顾三急忙答道:“是被软禁了,但前些日子陶舆权家母过世,而且陶宅那边已经全部甄别过了,所以就让他回去守孝了。”
“没事没事。”
陆远摆摆手,示意施成稍安勿躁,替顾三开脱道:
“陶舆权家也被抄了,陶宅周边也被清缴了一遍,现在他老娘死了,让他回去守孝也是正常的,合理合情。哪怕这事情是陶舆权主谋,也怪不了顾三和其他人。再说就算是抄家,也不会想到去关注这些像柴火一样堆在一起的木头料子。我们疏忽的东西,就别责备下面干活的人了。没事没事!现在去把他找来就行了。”
宋国良现在可谓是风云人物,原来自家的管事,也是自己的小跟班宋达短短半年时间平步青云,成了陆远等人眼中的重点培养对象。自己又身担重任,眼下帝国境内上百家当铺都有自己一半的份子。
虽然身上没有贵族头衔,赚来的银子也没少捐出去,但宋国良一家依旧可堪称远东最兴盛的家族,与逐渐没落的沈万三形成鲜明对比。
夫人沈秋与瞿尚兵的爱妻沈雪乃是亲姐妹,二人又与李灵珊和顾沁成了干姐妹,交往甚笃。宋国良与陆远等人现在算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所以对于宋国良,陆
远等人是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的。
宋国良与夫人沈秋昨天也在码头迎接陆远一行人凯旋而归,是亲眼目睹了偷袭事件的全过程。回到家中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下人们传来陆远及其他几人安然无恙的消息才定下心来。本想着今天派人到瞿尚兵那儿问问是否方便探望,没想到顾三亲自来了自家的宅子。
“大管事怎的亲自来了?老爷们可好?可查出歹人身份了吗?”
顾三也不客气,进入堂屋抄起茶壶嘴对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喘了口气才说道:
“宋老爷,我家老爷们有请,事不宜迟,现在就走。瞿大哥与沈夫人也在,要不?”
宋国良多机敏的人,马上吩咐道:“请夫人准备准备,即刻随我一起动身。”
说完话,扭过头凑到顾三身旁小声问道:
“大管事,现在情况如何了?”
顾三也不避讳,等沈秋准备停当,在路上与二人将早间发生的事粗略交代了一番,赶奔周浦。
陶舆权那边的待遇,与宋国良可谓大相径庭。
顾小七被施成盯着下去休息,这拿人的活计就落到了现在秘密警察部的二把手,顾寅的身上。
顾寅与陶舆权也是老熟人了,说巧不巧,这第一次去陶宅兴师问罪的,也正是顾寅。
与顾三客客气气请宋国良不同,只有一条胳膊的顾寅来到陶宅门前,就与第一次一样,“嘡啷”一脚踹开院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方式方法一概无有,领着人将陶家的男女老少一个个就好像穿蚱蜢一样用绳子一个接一个捆在一起。二话不说,封了宅子就领着这些人返回庄园。
还未等到吃午饭的时间,两拨人就一前一后抵达了周浦庄园。
宋国良跳下车,不顾自己大老爷的身份,拉着夫人沈秋小跑着就进入了宅邸,迎面就撞上了自己的连襟瞿尚兵。
“尚兵,尚兵,老爷们呢?”
瞿尚兵被宋国良撞了个满怀,揉了揉胸口,拿大拇指厅堂内比了比,“姐姐来了?沈雪正在楼上与二位夫人聊闲话。不如......”
宋国良朝夫人点点头,“嗯,夫人先去楼上,为夫与老爷们有要事商谈。”
说完与瞿尚兵两人快步进入会客厅。
陆远一瞧见宋国良到了,赶忙伸手招呼:“国良,来来来,你来看看这个东西。”
宋国良快步走到近前,也顾不上与其他众人打招呼,接过陆远递来的弓箭和箭矢,凑到鼻前,一提鼻,立即知道对方想要问什么,直接开口说道:
“这材质叫乌木。老爷们可是要问这个?”
“对对对,那这东西你那儿有吗?”
“有,不仅有,还有不少!”
宋国良丝毫不担心陆远等人会因此怀疑自己,大大方方地解释道:
“这东西,在好几处铺面仓库中都存有不少,有些是料子,也有不少是雕琢过的摆件或是家具。不仅有收,也有在往外处卖。这凶器便是这乌木料做的!”
宋国良放下了弓箭,又从茶几上拿起了箭矢,双手分别握着箭头和箭尾,拿弓箭在膝盖上一磕,将细长的箭矢一撅两半,指着断痕处对众人说道:
“这乌木本质乃是红椿,红椿木质地既柔软但又显坚韧,经过淤泥覆盖沉积后变得坚硬,从泥地中挖出的乌木经过自然阴干,便使这红椿木既有乌木坚硬的特性,又能保持红椿的韧劲,制造这张弓的匠人,乃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