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设伏(二)
宋达摆摆手,谦逊地说道:“重九大哥谬赞了,这些闻所未闻的战法,都是二爷传授并亲自操训的。与五四大哥统领的卫队相较,小弟这只能算是皮毛,皮毛而已啊!小弟只是粗通罢了,等这仗打完了,二爷定会将各种排兵布阵之法,对重九大哥倾囊相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初春柔暖的朝阳撒向大地,麻重九重重地点点头,没再说话,眼瞧着西方静静等候着明军追兵们的到来。
两军军容整肃,除了清风吹动地面上杂草发出的轻微地“唦唦”声,四周一片安静,无一人交头接耳。麻元习惯性地匍匐在地,侧耳紧贴地面。
宋达将他拉了起来,笑着摇摇头,“麻元兄弟,以后你这招可是无有用武之处了。”说完,摘下胸前的望远镜,递给了一脸懵的麻元,“接着。”
身后跟着的两个随军参谋心领神会,见状立刻摘下了自己的望远镜,交给了麻重九和宋达。
“来了!”
麻元大喊一声。
来的不是明军骑兵,而是麻重九麾下的侦骑。
“大人,小的们发现了追兵,足有三千余骑。小的留了百余骑兵引诱追兵,自己先一步回来报信。”
麻重九微微一笑,“很好,吩咐下去,把其余骑兵派出去接应,不过不可擅自接敌,将他们引过来便好。军阵故作慌乱,一旦发现了明军距离大营已近,立即后撤,退入乡镇。留座空营给他们!”
“重九大哥估计明军还有多久杀到?”
“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会出现,片刻既能杀到。”
宋达点点头,“好,那大哥所部就按既定规划,退入镇内再行整队。待二团给予其当头一棒,截断其后路再听小弟的号令,一同反攻,只要追兵胆敢进入乡镇之内,你我两军务必将其一网打尽!”
统领这支追兵的明军大将姓齐,单字名耘,一向心高气傲,与麻重九极为不对付。得知麻重九率部叛变投敌,吵着闹着要率队追剿,还给李文忠立下了军令状,若是拿不下他姓麻的,就提头来见。
就这么着,天边刚泛出鱼肚白时,齐耘就催促大军出发,一路狂奔七十里。直到出了吕城镇,进入常州府境内才因为担心遭了埋伏而放慢的速度。
说是主动放慢速度,其实不准确,真正原因是因为发现了麻重九麾下的侦骑。
既然双方都发现了对方,那就说明麻重九的叛军距离自己已经不远了。这跑了一路,人马已略显疲惫,所以才不得不放慢了步伐,以便能让人马不再过度消耗,续续马力到时候给叛军来个致命一击。
麻重九估算的相当准确,就在他说完话后十来分钟,三人都同时从望远镜中隐隐约约看到了明军追兵的身影。
“来,命令将士们慌乱起来,撤入乡镇。”
下令后不久,安静的大营整个开始鼓噪起来,人喊马嘶,一时间混乱不堪。
齐耘在距离大营一公里左右,出人意料地喝令大家停了下来,冷眼瞧着对面一片混乱的叛军大营。
他在干什么?
他在等!
他在等什么?
他在等消息,等撒出去的斥候给自己带回来的消息,顺便也能让马匹得到一定的休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之前撒出去的好几路探子纷纷回来报信,奔牛乡周围方圆十里,没有发现逆贼援军。
从这点上就能看出齐耘虽然刚愎自用,心骄气傲,但也
不是一个没脑子,只知道蛮干的家伙。
身旁的裨将见齐耘依旧没有下令进攻,疑惑不解的问道:“大人,撒出去的探子都回来了。如今叛军混乱不堪,此时杀出定能一举歼之!大人看......是否要下令进攻?”
“急什么?既然找到了,而且附近无有贼逆援军,总是逃不出本将的手心。但我瞧这大营,不似能住下五千兵卒啊!”
裨将急忙解释到:“剩余叛军想必都驻扎在乡镇中,奔牛乡早在吴大人率军进缴之时便已人去楼空,想来正好给姓麻的腾出了地方。”
齐耘暗暗思索片刻,心说这倒也是,奔牛乡说大不大,说小可不小,瞧着规模,原本怎么也得有个千户人家往上。现在挤进数千人马倒也正常。况且常州府外坚壁清野的消息自己也知道,已经被确认过。既然麻重九没有后手,那乘着叛军阵脚未稳,还真是个进军的好机会。
以齐耘的见识,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还有巷战这么一回事。
自古以来,城破即为败,已经深入人心了。这是因为冷兵器打仗可不像热。兵器时代,会为了一条街道,几栋建筑而来回拉锯,甚至可以交替占领十多回。著名的斯大林格勒战役和南京保卫战就是最好的例子。说白了,巷战就是一种添油战术,谁力量大、资源足、有更多的预备队,谁就能坚持到最后,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可在古代,巷战对于守城官兵来说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下下之策,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就是这个原因。走为上策可不是为了丢盔卸甲的逃跑,而是为了保持有生力量,避免在不利条件下进行血腥残酷且毫无必要的肉搏战。
守军依托坚城,居高临下,尚不能敌。破城之时早就没了心气,军心涣散,自然是无法再在城内与进攻方周旋,重新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太平天国的安庆保卫战,城中有两万多的太平军,作为太平天国的重镇,安庆的两万多军队自然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在清军围城后,陈玉成多次率军救援,但都被清军顶住了,赤岗岭的4000核心太平军全部死于巷战,安庆城内的两万太平军最后也同样死于巷战,安庆战役的失败不仅天京门户大开,军队的实力也大减,太平军也由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假如安庆守军能够在城破后及时撤离,太平军也许还有重新夺回安庆的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古代围城部队一般不会把整个城池围死,而是会留一个缺口,供守城部队撤离,因为攻城部队也怕巷战,围三缺一,瓦解守城部队死守的决心,城内的守备部队有活命的机会当然不会硬拼。
参考夷陵之战,陆逊几乎灭了刘备的主力。
毕竟一支精良的军队,强悍的士兵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况且巷战还会丢失大量的兵器装备,所以,适度退让,以退为攻亦是一种战术。
正因为这种种原因,使得齐耘根本想不到在这无有城墙为依托的小乡小镇,叛军能够狠下心来与自己进行巷战。
确定了叛军没有后续援军后,齐耘终于狠下心,打定了主意,挥舞起令旗,下令麾下三千铁骑冲向了对面依旧杂乱不堪的大营。
麻元的反应极为迅速,一瞧见明军令旗挥舞,立刻下令原本还装模作样摆出一副严阵以待姿势的士兵们掉头,撒开脚丫子拼命往乡镇内的预定阵地跑路,同时命令麾下的骑兵泊转马头径自朝常州城方向撤退。
麻重九这番安排有他自己的用意。首先自己这三百骑兵再精锐,也不可能挡住明军三千铁骑的冲击,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至于和步卒一起退入乡镇之中,也不可行。首先奔牛乡的乡镇本
身规模有限,已经驻扎进宋达和自己的两支部队,再涌入骑兵略显局促。其次,这火枪射击可不是刀剑,成排的火枪射击声响巨大,没有经过特殊抗噪训练,或是没有配备耳塞的马匹极容易受惊,万一冲乱了自己的阵型就得不偿失了。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毫不担心明军追兵只顾着追击骑兵而不进入乡镇。
这是麻重九根据明军的战斗目标而下的定论。明军来干嘛来了?还不是为了剿灭自己这五千多人的军队吗?自己的骑兵名义上只有五百,撑死了占到总人数的十分之一。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事,追兵不会干的。况且奔牛乡距离常州城可不算远,这些从清晨就开始跑的追兵,能不能在自己的骑兵抵达常州城前追上,还两说呢。
所以麻重九直接下令,让骑兵直接往常州城方向跑,直到确定无有追兵,再择机重新回来,有好机会的话,再绞杀溃逃的明军。真正的战斗任务,就交给宋达和自己的步卒搞定。
齐耘瞧见叛军骑兵撇下了步卒自顾自往常州城方向逃窜,便彻底放下了防备之心,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哈哈,他麻重九言不符实啊!居然任由步卒自生自灭,他自己倒是逃命去了,哈哈哈哈!给我冲,剿灭叛贼,都督大人重重有赏。杀啊!”
“大人,可要分出一队人马追击麻贼?若是将他斩于马下,大人可是大功一件,小的们也跟着沾光啊!”
“哈哈哈哈,算了,”齐耘一摆手,“我军一早便出发,马力已疲,不见得就能追上好整以暇,就等着逃命的麻重九。算了,由他去,躲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让他多苟活几日吧,哈哈哈哈!”
他是没想到,麻重九根本就没随着骑兵跑路,不仅没跑路,更是从望远镜中把齐耘的面部表情都瞧得一清二楚。
与齐耘对麻重九的态度一样,麻重九对齐耘也没什么好脾气。虽然以前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从未与齐耘产生什么同袍情谊。不过是大家都看对方不爽,心照不宣,暂时相安无事而已。
“哼!”
麻重九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这无知的莽夫,居然已开始得意忘形了好似今日之胜已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他也不动动那个猪脑子想想,我麻重九的兵,从来大敌当前亦临危不乱,曾几何时有过此等慌乱表现?!哼哼!”
宋达在旁附和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依小弟之见,敌将已被眼前胜利在望之局面给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重九大哥麾下素来以悍不畏死,英勇无畏著称。”
这两句马屁拍的高明,表面称赞部将悍勇善战,实际上是在肯定麻重九带兵有方。人嘛,都愿意被别人称赞。麻重九乐呵呵的看着眼前貌似慌乱,却依旧有条不紊撤退的麾下官兵笑着说道:
“宋团长高看了,高看了。哈哈哈哈,不过是兄弟平时盯得紧,操训严格而已。哈哈哈哈!”
奔牛乡镇内,有两条小河浜穿过,乡镇依水而建,四横三纵的格局类似于放大版的“井”字,河浜上架有十余座大小桥梁,其中有四座结构坚固,可供车马通行,而这四座桥梁两岸,也是宋达设兵埋伏的重中之重。
追击的明军发疯一般冲着麻重九麾下貌似慌乱的步卒掩杀过来,丝毫不在乎乡镇内的道路狭窄,也完全没有考虑到周转回旋。说白了,就是没给自己留退路。
大队骑兵进入七拐八绕的乡镇中,难免要放慢马速,为了方便行动,化大队为小队,散开了阵型。
宋达趴在一间平房的房顶之上,隐藏身形。口中念念有词:“稳住,稳住。把明军再放一点进来,放他们进来再打。”
第二百六十章 设伏(三)
没多大会儿功夫,三千人的明军已经涌入了七七八八,而麻重九的步卒始终在明军的视野之内,充分利用河浜和只可供步卒通行的独木小桥,与追兵始终保持着“眼看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已经对自己情深意浓,但真正想上手,还得加把劲”的距离。
又过了片刻,宋达见时机已到,在房顶上居高临下,举起火枪,瞄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类似于百户之类的小头目的明军追兵。
深呼吸了两口,扣动了扳机。
“啪~~~”
电光火石之间,明军百户打马背上,一个倒栽葱,瞬间跌落在地。宋达一瞧自己打的还挺准,嘴角刚刚上扬,却惊奇地发现已经跌落倒毙的目标将刀鞘撑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强挣扎着,晃晃悠悠又重新站了起来。
不过还未能宋达补第二枪,四周已经想起了噼里啪啦,响亮,却又略显凌乱的射击声。
这也没办法,巷战可不比往常野战时排列整齐,由连营级长官统一下令射击,根本不需要自己寻找射击目标,只需要机械式地根据平时训练的步骤,在口令声中把自己枪内的子弹射出去就行了。
巷战得自己寻找合适的射击目标,所以也不可能做到统一发号施令,也只能如现在这般各自为战。不过好在陆军二团这边乱,明军的骑兵那边比这儿更乱。
宋达刚想补枪,就瞧见刚才被自己射伤却依旧顽强地站起身的明军百户又重新倒在了地上,身子被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子弹给射的如马蜂窝一般千疮百孔。
双方距离相隔不过二三十米,宋达和麻重九两人居高临下眼看着二团的官兵,从各种令明军无法想象的犄角旮旯纷纷探出了枪管,有的匍匐在草垛中,有的从民居的院墙上,有的从窗户中,栅栏间隙处。最令两人拍案叫绝的,是有一队士兵埋伏在了一家水铺外堆放的一溜大水缸背后。
陆军二团1800名火枪兵,以三人为一阵位,足足从六百个不同的角落,持续不断地向已经涌入城镇的明军骑兵射击。而且由于是各自为战,所以不似往常那般会因为需要统一指挥射击而降低射速,产生射击间隙。
现在情况完全不同,自从宋达射出了第一枪后,砰砰砰砰的射击声就没停过,往往院墙上射击之声刚熄,另一座民居的屋顶上又冒出了一团团烟雾。
虽然连绵不绝的枪声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可对于明军追兵而言真是印证了读秒如年这句话,狂风骤雨一般来袭的枪弹,让毫无防备,一个个坐在马上趾高气扬地明军吓得魂飞魄散,别说是组织有效的反抗了,想控制住胯下被巨大的声响吓得受惊了的马匹已是不容易。
在这当场,这些明军骑兵想要活命都成了一种奢望,他们首先得控制住自己胯下的惊马使自己不被甩落在地,然后还得运气好到不被子弹击中,最后还得在一群无头苍蝇般混乱的现场找到退出乡镇的出路。可想而知,能有多少明军有这等好运傍身?!
事实也是如此,三千明军除了头一批被火枪队兜头一击射死射伤的,其余大部分死伤都是被甩落马下,又被残忍的践踏至伤。而一旦受了伤,再想求生更是难上加难,往往刚挣扎着爬起来,就又被马蹄和不长眼的子弹蹬倒或是直接击倒。
奔牛乡,成了明军追兵们的修罗场和迈入死亡的地狱之门。
眼前的惨状,从齐耘的脸色上就能瞧出一二。
齐耘从最初瞧见混乱的叛军狂妄得意的大笑,到大军入镇后又始终无法追上那些逃得比猴子还快的叛军时的焦急,直到枪声从自己的四周围纷纷响起后的面如死灰。
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他的这张孤傲的脸,实现了由晴转多云,再由多云转阴的变化。
到了现在,齐耘已经知道自己遭了暗算,麻贼叛军慌乱是假,引诱我大军入内是真。而且不仅叛军在,连远东贼军亦在镇内。
可现如今想这些于事无补,得想办法先从这儿脱身才是。
“大人,里面混乱不堪,小的们还是保大人尽快退出去才是。”
“嗯,下令全军,退出乡镇。”齐耘故作镇定地吩咐几句,然后挥起一鞭,领着亲兵拨转马头,想从来路重新退出镇去。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到了现在,再想哪儿进来哪儿出去,哪有这么容易?宋达和麻重九两人又不是开旅馆的,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设伏设伏,如不掐住敌军的退路,让敌人安然无恙地撤退,那还叫设伏吗?
在百余亲兵贴身保护下的齐耘,刚重新调转了方向,冲了没几步,就被身前密密麻麻的枪声又给逼得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一个浑身是泥的裨将,急冲冲的跑过来禀报,“大人,来时的路也有贼军埋伏,后军已遭袭
,此刻也乱了起来。”
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齐耘一听后路被截断,瞬间暴跳如雷,指着裨将的鼻子大骂道:“乱?军法呢?啊?!乱一个就宰一个,乱一队就诛杀一队。难道你们都是待宰的羔羊吗?冲不出去,难道我三千铁骑就这么白白葬送在这个狗屁奔牛乡吗?废物!饭桶!随我冲,出了乡镇,便无人可拦!”
说完,一挥马鞭,猛地窜了出去。
齐耘这几句话,重新激起了部下们的求生欲,迸发出了最强的战斗力。这短短的几百米,齐耘仅自己就亲手挥刀砍死了四五个拦在自己身前,挡住自己“转进”的明军骑兵。
在肾上腺素和身边数百亲兵的贴身保护下,齐耘终于顺利退出了奔牛乡的乡镇,重新来到了郊外,又一口气狂奔了五里,才气喘吁吁地止住了脚步。
有了这么个领头的做表率,自然激起了附近其余明军的求生意志,不少尚未来得及进入乡镇中心地带,没有受到集中打击的明军骑兵,经过了层层阻拦,倒也逃出了不少。
但绝大多数明军却没这么好运,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甚至连听都从未听说过的奔牛乡,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齐耘缓过神,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想到不久之前自己的意气风发,麾下数千铁骑威风凛凛,不过眨眼的功夫,却落得个丢盔弃甲,一败如水。
瞬间感觉体内燥热不堪,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摇摇晃晃之中,一头栽于马下,不省人事。
一旁正在清点幸存人数的裨将大惊失色,连忙翻身下马与几个亲兵,拢前胸,抚后背,好半天功夫才重新唤醒了齐耘。
“水,水......”
“大人醒了,快,拿水来。”
齐耘从亲兵手中接过牛皮水袋喝了几口,又坐在地上缓了缓,才觉得精神恢复不少。强打精神重新翻身上马,“跑出来多少?”
“大人,方才小的清点过了,有五百余骑退了出来,后来还有陆续跑出来的,小的估摸着能有个六七百人。不过多数身上都挂了彩,不足以再战了!”
听到有将近四分之一的骑兵跑了出来,没有死在当场,齐耘稍稍安心不少,脑子重新飞速运转,思索片刻后说道:“吩咐下去,若是不想死,就必须对今日之战的过程守口如瓶,决不可泄露一句,不然军法从事。”
“可是......难免有人问及,到时候,小的们怎么说?”
“嗯,就说麻贼夜间行军,已与贼军大部合兵一处,我大军奉命招降,但麻贼无视之,仍率部负隅顽抗,与我军大战数个时辰!但我三千铁骑全军效命,伤亡惨重,然浴血奋战,死战不退。得陛下之佑,幸不辱使命,已全歼麻贼叛军与远东贼军近万余人,麻贼与麾下数十亲兵见力有不逮,直接绕道逃跑,我大军因为要绞杀其余兵卒,且伤亡惨重无力再行追击,无奈被其侥幸逃脱。”
齐耘想了想,见没什么漏洞,点点头,“嗯,就这么说,让他们都记住,有人问起就这么回答。决不可将真实情况泄露出去。不然大家全都得脑袋搬家,到底是要赏赐还是想被执行军法,让他们自己选择!”
齐耘的小心思,宋达和麻重九并不知道,他们也没空去理会。因为这两人正打扫战场,清点双方的伤亡情况,进行战后总结呢!
从宋达开第一枪算起,整个战斗仅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彻底结束了。大部分没来得急逃出去的明军,或阵亡、或受伤、或投降。经过清点,明军战死725人,轻重伤员总计有1410,其中轻伤900余人,其余数百人都是眼瞧着只剩一口气在的重伤员。其他没有受伤,直接投降的,仅有170人。
而另一方,明军对手们的情况则要好的多的多。
远东帝国陆远第二火枪团此战仅有11人在混乱之中牺牲,而且阵亡的11人中,有9人都是在同一处埋伏地点被大批明军围攻,最后寡不敌众,战死当场。另外2人则是不幸被明军弓箭射杀。以外,受伤人数不到百人,且几乎全部伤员经过应急处理,全都性命无忧,大多是皮外伤,缺胳膊少腿已经是最重的伤情了。
此战最令宋达感到满意的是,阵亡者中没有高级军官。另外,虽然自己的军队中,还存在着重复装填等误操作,致使自己和身旁的队友被炸膛的火枪误伤,但在如此混乱和紧张的战斗环境中,没有一个伤员和阵亡官兵是因为被己方火力误射而导致的。因为除了炸膛误伤的伤员外,其余所有伤员都是被刀剑等冷兵器所伤,没有一人是被子弹击中的。
除了宋达的二团,麻重九麾下作为诱饵的部队伤亡也不大,伤者同样不到百人,阵亡不过十余人,这十来个不幸者都是被明军的弓箭给射死的。因为麻重九麾下的兵卒没有参与
后续的战斗,所以伤员中除了几个扭伤了脚踝或是跑路途中摔折了腿的,其他无一例外,全是被弓箭袭击导致的。
这些损失,与明军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微不足道了。但宋达并没有得意忘形,安排好了一切后续事务后,认认真真地开始对整个战斗进行复盘,同时将所有战斗地点都重新走了一圈。特别对导致9名士兵阵亡的埋伏地点仔细地查勘起来。而麻重九则像个好学而急于汲取知识的好学生般跟着宋达,不时向宋达讨教着自己的疑惑。
“宋团长,兄弟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重九大哥说笑了,我这不过算是小打小闹,大哥才是真正身经百战,见过大阵仗的。”
麻重九赶紧摆手,“不不不,兄弟此言差矣,打仗不在人多势众。重九原本还自认为见过些世面,别的不敢说,至少有些应敌的经验。但经过今日一战,说句难听的,我之前这点经验,怕在这火枪面前,都是无用啊!”
“大哥这话说的,小弟可不敢苟同。别的不说,真正面对数以万计的铁骑对我冲过来,小弟这小腿肚子都恐怕要不听自己使唤了,哈哈哈哈!”
“宋达兄弟,咱们两人也不用再相互恭维了。今日一战,兄弟的本事,重九看在眼里。待重九深造完成,执掌兵权后,你我弟兄二人可要相互提携,多多的合作!”
麻重九这句话一说,把宋达给美的。心说自己想什么来什么,只要麻重九能看中自己,那自己就彻底摆脱了以前宋国良宋老爷家家奴的身份了,光宗耀祖,近在眼前啊!
宋达有这番心思,其实毫不奇怪。
想当初,自己几次三番开罪了曾经还是下沙老爷的陆远等人,好在自家老爷宋国良通过瞿大人的这一层亲戚关系与老爷们握手言和,重归于好。但上头和好,不代表自己这个小喽啰就能高枕无忧了。历史上此类的例子桩桩件件,数不胜数。正因如此,为了防患于未然,宋达才第一时间从了军,只要自己得到了军人的身份,才能安稳存生。
但无论如何,自己与张炳以前的过节是既成事实,哪怕现在不爆发,保不齐将来自己哪里开罪他,又重新被提起来,到那时自己永远都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
而且自己就算从军了,但地位与张炳和其他顾家庄族人相较,还是没什么便宜。好在自己脑子活泛,几场仗下来,至少博得了施二爷的认可和陆老爷的欢喜。
现在如果自己真能在麻重九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博得他的嘉赏,凭着麻重九和刘玉文以及老爷们的关系,有他给自己背书,那自己的地位又将陡然而增,更加牢不可破。将来一旦与他人意见相悖,自己也能够从容发声,而不用再战战兢兢生怕无意中开罪除了老爷夫人们以外的任何人。
现实正与宋达想象的一样,麻重九和宋达收拾完残局,大队人马回到常州城,麻重九面见陆远和施成后,对宋达此人是不吝一切赞美之辞藻。
在二人面前,把宋达捧上了天,反正能想象到的夸奖,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更是直接对施成恳请将来自己若是得以领军统兵,指名道姓地要与宋达的二团进行配合。
同样,宋达的表现也完美的诠释了陆远的用意。
“好好好,既然重九这么认可宋达,那再好不过了。对待别人,哪怕是姜让、翁德,我们都一定要求要去学校上课考核。但重九老弟我们是信得过的,哈哈哈哈!不过老弟麾下的兵将还是得去军校完成学业,理论,文化,都不可缺。不过我答应你,将来他们学成,重新整编之后,这批你的老部下,还将由你来亲自统领,绝不划拨给他人管代。而老弟你这段时间就委屈委屈,跟在我们身边,熟悉一切,你看如何啊?”
麻重九乐的合不拢嘴,“好,好,能在大哥们身边,自然再好不过了。那就麻烦大哥们了,可莫嫌弃小弟愚钝啊,嘿嘿嘿嘿!”
见麻重九是真心实意投靠了自己,陆远和施成自然也喜上眉梢,施成大手一挥,又给他开了张支票,“重九老弟,我知道你是个全才,不仅带兵有方,麾下骁勇善战,而且对于骑兵的使用也有很高的造诣。你与玉文是我们的左膀右臂,玉文和文昌他们如今你也知道,被繁杂的军务给拖住了身。而你又不喜那些文案工作,所谓能者多劳,所以,除了你麾下原有的数百骑兵外,我决定将邱清芳麾下正在操训整编的那批骑兵,未来也一同交由老弟你来指挥,邱清芳今后就在你麾下任职!怎么样?不嫌累得慌吧?”
这张支票可是实打实的,邱清芳之前可是被刘晃俘虏了整整两千骑兵,而且这批骑兵可是没病没灾没受伤的,加上他原有的五百骑兵和从奔牛乡俘虏来的一批骑兵,归了包堆加起来就已经有三千人之多,将来更是不可限量。
更为重要的是,施成释放了一个讯号,就是麻重九将来会与赵一杰,刘玉文一样,成为远东帝国武装部队的一大巨头。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重用
施成给麻重九开了“支票”还不算结束。陆远做的更果决,直接发了消息回去,让李灵珊从学校和军校中各找几个业务能力过硬的老师,赶到常州城来单独给麻重九开小灶。
这个待遇可是整个远东帝国任何人都从未享受过的,顾五四顾小七没有,刘玉文没有,瞿尚兵没有,赵一杰想学些新技术,还得和海军官兵们同坐一室呢。哪怕李灵珊当初单独教顾沁,还有一个顾三坐着旁听呢!
虽然陆远和施成暂时都没有提出给麻重九加官进爵,但身在常州城的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二人对待麻重九的态度。不过这也没什么好不服气的,毕竟麻重九是真正上过战场,和北元打过仗的,而且与其他将领不同,别人家是越打越弱,手底下的兵是越打越少,而人麻重九是越打越强。
二十来岁的年纪征战四方,不敢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兵锋所至,敌望风归降。但这份血性令任何人都不敢轻视,这其中也包括学富五车,兵书战策无一不通,曾有神童美誉的杜宗。
看完了宋达派人传上来的战役记录后,杜宗将记录转交给其他的几位参谋人员立马离开常州府衙前往麻重九的私人军帐。
杜宗单独造访麻重九,有公私两方面的原因。
论公,杜宗现在身为常州战场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前来看望明军降将,合情合理。虽然杜宗自己心里也明白,自从陆远和施成二人亲临一线之后,自己这个最高长官说白了,有名无实。但仔细想想,陆远和施成二人到此还真就如他们所说,只是为了来给大家鼓劲打气的,并没有剥夺自己的职权。
论私,杜宗也有自己的一番考量。首先是好奇,虽然也多少听说了点麻重九与老爷们之前的一些过往,昨夜晚间也因为制定伏击计划有过短暂的交流。但对麻重九这个人的性格秉性,带兵习惯,军事素养还是不甚了解。如果能够私下交流探讨一番,对于以后有大大的好处。
至于自降身份,主动前去造访麻重九的第二点原因嘛,杜宗就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了。
因为他的心思与宋达有点类似,同样也想借着麻重九深受陆远等人喜爱,来保自己。
众所周知,现在远东帝国唯一的一家一门二爵,就是他杜家。杜宗与弟弟杜尚在一天之内接连被陆远封了爵位,羡煞众人。
但别人不知道,杜宗自己心里是看得通透,自己和弟弟杜尚的爵位说好听了是陆远欣赏二人,说的难听些,就是在陈宁这件事上,陆远拿来堵杜家兄弟二人的嘴的。
在杜宗这批前朝官员的心目中,封爵也好,封王也罢。说到底只是现阶段上位者对自己的认可。万一“手滑”,一切皆成虚无,到时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便可连着自己的项上人头一起拿了去。
而有可能造成这番后果,一切的一切,究其原因,便是陈宁。
杜宗有此想法,绝非是存小人之心。换位思考,当初残害自己一家的陈宁。短短数月,从差一步人头落地,混成了陆远等人眼前的大红人。
若不是考虑到其过往的种种劣迹,就依其办事的能力来看,封个伯爵子爵是绰绰有余的。
杜宗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麻重九的军帐门口,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撩开了厚重的帘幕。
麻重九此刻正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以往的作战记录,一股冷风袭来,抬头一瞧是杜宗来访,赶紧起身,“杜大人?你这是......”
“呃...麻将军,杜某未经通报,私下来访多有叨扰,还望将军...”
杜宗话音未落就被麻重九打断了:“杜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来来来,坐,坐,咱们坐着聊。杜大人来访,可是有事?”
麻重九这问的没问题,刚打完仗,大家都在忙着,你杜尚身为最高军事长官突然私下里来找,不是有事还能为了什么?
可杜宗心中有事,被麻重九这么一问,特愣一下脸唰的通红。略显尴尬地摆摆手,“呃...这......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来探望一下将军。这...里里外外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开口,小弟定当为将军办妥。”
麻重九也愣了,心说杜宗什么毛病?这么小的事,派个人来说一声不就完了?何至于冒着严寒从府衙出来亲自跑一趟?再说这事也不归他杜宗管啊,一切都由吕应宿关照,关他杜宗什么事?
“呃...哈哈哈哈,杜大人,你可是有话同重九言讲吗?此处又无外人,大人大可随意。”
麻重九这一问,杜宗心说干了,自己今天不该这么贸贸然过来。这叫自己怎么说?难不成说我是来跟你搞好关系,以后万一有什么变故,能让你在陛下面前说说自己的好话吗?
也不能说你得小心陈宁这个人,他以前怎样怎样啊!而且就算要想了解对方的为人,脾气秉性,也不能当着面问啊!
正在杜宗急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开口之时,就听得外面嘈杂声一片,刘玉文来了。
“哈哈哈哈。”刘玉文人未到声先至。
一听见自己大哥的笑声,麻重九里面变了神色,脸上的笑意就这么掩饰不住地露了出来。
兵丁们撩开帘幕,身着呢绒大衣的刘玉文风风火火地进入帐篷。
“玉文大哥!”
刘玉文刚想打招呼,一眼瞧见了依然呆立着的杜宗,诧异地问道:“诶?杜宗,你也在啊?在与我家重九探讨军情?可是辛苦大人了。”
这两句话把杜宗给臊的,连忙摆手,“刘大人言重了,杜宗不过是来探望探望麻将军。”
刘玉文是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拉过把椅子摆在军帐正中用于取暖的炭火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嗨,此刻又无外人,莫要称呼什么刘大人刘小人的,来来来,坐啊!”
麻重九心说也是,玉文大哥哪怕在几位大哥的宅子里也是抄起手就拿,张开嘴就吃的主,微微一笑,也拉过把椅子坐在刘玉文身边。
“重九,接下来你有何想法,是何打算,同老哥我说说。”刘玉文倒是也不忌讳杜宗在场,直接问了出来。
“按着大哥和二哥的说法,是想让我
将来统领骑兵。大哥你瞧......”
刘玉文白了麻重九一眼,说道:“我瞧?瞧什么瞧?当初老哥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待遇,还有专人来辅导你。你先别管大哥二哥的说法,我就问你,你打算以后往哪儿发展?”
“这......小弟还没想好。”
杜宗一瞧,自己的机会来了,赶紧开口道:“麻将军,杜宗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麻重九还未表态,一旁的刘玉文直接插话道:“啊呀,我说杜宗啊,你别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什么想法和建议,赶紧说。”
“嗯,那杜某就抛砖引玉了。二位将军,眼下战事吃紧,我等明眼人皆能瞧出,我帝国大军虽说兵锋所向无敌,但想要彻底终结这场战事,依下官之见也绝非短期内可实现。况且,还得看陛下和几位殿下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故此,下官认为麻将军当务之急不在带兵打仗,为帝国建功立业,而是该沉下心来,去学府深造。”
“哦?”刘玉文眼眉一挑,“二哥已委派数位教师远赴常州亲自教授老弟课业,为何还要回去?”
杜宗点点头,“将军说的不错,殿下为麻将军确实费了不少心力。不过杜宗这么说,自然也有杜宗的道理。二位将军也知,委派教师一事,帝国从无有先例。哪怕如赵大人和刘大人如此身份,当初亦要与大家一样,亲赴学校深造。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麻将军就这么欣然接受了陛下的美意,陛下和几位殿下自然是欢喜,但旁人看在眼中表面不说,不过这心里到底如何想,你我可就不好说了。”
“这......”
杜宗摆摆手,打断了刚想表态的麻重九,继续解释道:
“下官方才所言只是其一。”
现在刘玉文的兴致已经被杜宗给提上来了,连忙问道:“那其二呢?”
“其二嘛,二位,去学校的好处可不仅是学习,更能扎根于基础。”
此言一出,刘玉文和麻重九都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杜宗的话说的很隐晦,所谓扎根于基础就是要麻重九建立自己在军中的人脉网。麻重九毕竟不像刘玉文,刘玉文从未离开过,包括刘晃,刘文昌等人说到底刚开始都是他刘玉文的人,而现如今都身居高位,权重一方。赵一杰作为统管海军的军事人才,就更是如此了,杨树五,林家兄弟等等,哪个不是他赵一杰提拔重用的?
而麻重九所部,现如今是何状况大家都明白。除了他麻重九,有刘玉文,瞿尚兵这一层交情在,其余部将,包括麻元在内,说实话连混个脸熟都还没做到。
“嗯。”麻重九起身,在军帐中来回踱着步,打定了主意开口说道:“大哥,小弟思来想去,觉得杜大人此乃名言真理。人情世故暂先不管,但这学校的教育体制,毕竟是我几位大哥钦定的,不可为小弟破例,不可让陆大哥和施二哥难做。”
刘玉文笑意满面,深深地点点头。
“什么?你打算回去入学?”
“即刻就走!”
第二百六十二章 提醒
“什么?你打算回学校?”
陆远和施成对着面前的麻重九瞪着眼睛一脸懵逼,异口同声地问到。
“大哥二哥,重九确实是怎么想的。”
施成挠挠后脑勺,皱着眉,“我说重九老弟,本来不是说好呢嘛,怎么突然间想到要回去松江学校去了?”
“这......”
瞧着麻重九略显尴尬的表情,陆远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哎,没事没事,回去上学也好。这里兵荒马乱的,派几位教师来也没法系统地学习,何况回去了以后,有灵珊和顾沁照看着你,我们也比较放心。顺带着老弟你也可以与你那些老部下一起,到时给我们举荐几位人才。”
说完,冲着施成点点头。
“嗯,那行,既然陆头说了,那你就回去吧。顺带着和玉文老弟一起把那些已经完成甄别工作的一部分明军降兵也押解回去。”
送走了麻重九,陆远瞧着施成依旧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诧异表情,微微一笑。
“施头,研究什么呢?”
“不是,陆头,你说这本来好好的,重九怎么突然就主动提出要回去读书了?这不像他的风格啊!怎么两年不见,转了性了?”
陆远瞧着二郎腿,笑眯眯地摇摇头解释道:“转了性?我看不见得吧!两夫妻结婚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为了对方转变性格。我看啊,肯定有谁在他那儿说了些什么,不过嘛,出发点应该是好的。”
“玉文啊?”
“不可能是玉文。”陆远依旧摇头,“照着玉文的脾气,要是他认为麻重九回去更好,那早就叽叽歪歪对着我们嚷嚷了。哪儿会拖到现在啊?!我估摸着,可能是宋达吧。”
施成一摆手反驳道:“宋达?他个小崽子巴不得现在就让重九领上一支部队和他一起行动。哪儿会提出这建议?”
就在两人叨叨这些闲话时,刘玉文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大哥二哥,重九可是来同你们说了?”
陆远一翻白眼,哑然一笑,心说说曹操曹操到。
“你倒是消息灵通的很!现在可还没到饭点,再说我们的餐饭可与你一样啊,怎么?又来蹭饭了?”
“哈哈哈哈,瞧大哥说的,小弟是来辞行的。待押解的俘虏都已准备就绪了,就等着开拔了。”
“嗯,既然准备好了,那你们就先回去吧,照顾好重九老弟,回去以后可别整天拖着重九喝酒,既然你提出让重九回学校,那到时荒了课业,我可唯你是问。”
刘玉文尴尬地摇摇手,“陆大哥,你这可冤枉小弟了,哪儿是我提出让重九回去的。是杜宗早前拜访重九与他说的。二位大哥放心,孰轻孰重小弟总是分得清的,绝不耽误了重九老弟的课业。”
二人送走了刘玉文,相互对视哈哈大笑起来。
“陆头啊陆头,你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两句话一说就把消息给套出来了,哈哈哈哈!”
底下人的这些小心思小想法,对陆远这些身处于政权顶端的人并不是一件绝对意义上的坏事。“党”这个字,在历史上并不是一个褒义字,党争,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之类的词无一例外都是贬义的。但对于真正的上位者来说,有坏处但亦有好的方面。
简单来说,下层闹得凶,上面的政权结构就越是稳固,因为无论哪一党哪一派,都必须依仗着身处高位的这几个人。如果底下的官员将军都是铁板一块,那还有陆远施成这几个人什么事?完全可以将几人架空,自己运作远东帝国这架机器。
“老爷,二爷,傅璎求见。”
陆远抛开了之前的思绪,冲着前来禀报的顾五四点点头。
片刻功夫,傅璎就急冲冲的跑了进来,纳头便拜。
施成一皱眉,不满地说道:“傅璎,不必多礼了,直说吧,有何事?”
“罪臣瞧见府城内大批明军俘虏整装待发,罪臣斗胆一问,那万余降军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自然是回苏州府去,总不能叫这一万多无用的降兵,整天呆在常州城只吃饭拉屎,却无事可做吧?”
陛下,殿下,万万不可啊!眼下大敌当前,怎可轻易将这万余生力军放走呢?”
“什么生力军?你说那些降兵是生力军?若是生力军,怎么就如此轻易叫我给俘虏了呢?”施成说了几句,颇有些不耐烦的一摆手。
傅璎这下是真有些着急了,没等陆远表态,直接扯开了嗓子呼喊道:
“陛下,殿下,万不可小瞧了明军主帅李文忠和次帅傅友德啊!眼下我军兵强马壮不假,火器兵械犀利也不假。可傅璎再是眼拙无用,这数人数总是会的。我军可战之兵不过万余,而今伪明大军十万余众朝我猛扑,哪怕我军固守坚城各个以一当十,也不过将将是个平手,若是伪明大军将我常州城团团围住,围而不打,数月之后定士气,粮草皆消耗殆尽。到时如何自处?”
傅璎这番话说说的情真意切,句句在理,由不得陆远和施成不重视。
“傅先生,那照你的意思?”
“陛下,罪臣认为当将现今所有的人力汇聚起来。那些降兵再次,总比城内那些从未见过阵仗的年轻壮丁来的管用吧。紧急时刻,哪怕让那些降兵冲杀出去为我帝国大军突围创造机会也是好......”
傅璎话到嘴边,突然匍匐在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陆远和施成惊的不能自已。
“傅璎,你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趴下了?”
施成中气十足的一问,瞬间使得傅璎浑身抖若筛糠。
“罪臣妄议天兵,罪该万死!”
“啊?”陆远和施成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傅璎,你起来吧,你好心好意来提醒我们,何罪之有?哪怕有罪,也不一定是死罪;哪怕真是死罪,死一回也就够了,哪儿来的罪该万死?哈哈哈哈!”
陆远笑么丝儿地打座位上站起身,来到傅璎跟前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头。
“行了,起来吧。若是每个给我们好心好意提建议的人,我们都不分青红皂白杀了,那我们和应天府的那个皇帝有什么区别?起来说话。”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发兵
傅璎听完陆远的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低垂着头拿余光瞧了瞧面前笑容满面的陆远,这才奓着胆子开口道:“陛下,此乃罪臣拙见,望陛下三思。”
“嗯,好,好,傅璎你好的很,来人!”
“有!”顾五四在门外一听里面陆远招呼,立刻撩帘转入。
“赏傅璎十两银子,命刘玉文暂缓启程。”
傅璎一听陆远的命令,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可他万没想到,陆远的话还没交代完。
“傅璎,你现在回去收拾收拾,与刘玉文麻重九一路同行,回松江府,之后与麻重九一起去学校上课。待你学成后,就跟着麻重九,为其出谋划策!”
“这......”
施成呵呵一笑,“别这,那的。你的一片心意,我们收到了。这里的战事不用你再谋划了,现在回去收拾下细软,别让大队人马等着你一个人,去吧!”
陆远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无论傅璎处于什么目的,至少他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给自己提建议,说明此人还有些担当,而且也不似那些拨一拨动一动的算盘珠子,不管对错与否只知道遵循上司命令。
那些惟命是从的人,可以当兵,甚至可以为将,却唯独不适合当参谋。而傅璎这样有担当,能提出建设性意见的人,无论建议是对是错,都是相当难得的,更何况其还是归降不久的降将。
在陆远等人心目中的麻重九善治军,性刚毅,在整个远东帝国,论及打硬仗,攻坚战,麻重九若称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哪怕施成亲自指挥,但是与在北方苦寒之地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麻重九相较,也是不如。
但人际关系,人情往来则是其短板。所以这也是之前伏击作战时,陆远将处世圆滑的宋达派出去的原因。
而麻重九的另一大性格特点就是一往无前到不知变通的地步。有时打着打着杀红了眼,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而傅璎就是陆远派去解决这个问题的一味解药。
俗话说最容易交到好兄弟的路径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泡过妞。泡妞这事陆远等人是没法参与的,但同窗和扛枪,自己是能够给他们安排在一起的。
与其将来再将傅璎安插到麻重九身边,不如现在就让他们二人一起同进攻退,这也正是陆远如此安排的真实原因。
。。。。。。
齐耘领着自己手下仅剩的不到六百骑兵跌跌撞撞逃回明军大营时,次帅傅友德已经等得快不耐烦了。
瞧见一身血污的齐耘进到自己跟前,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在意这些礼节,急切地问道:
“如何了?”
“次帅,小的不知如何开口。”
“嗯?此话怎讲?可逮住叛将了吗?”
齐耘摇摇头,“次帅,末将率部长途奔袭,可不知为何,远东叛逆早已得到消息,待末将率队抵达时,数千贼兵与叛军已汇合一处在奔牛乡以逸待劳。不过末将麾下三千铁骑,个个都是好汉,与万余贼军死战不退。最终将敌军绞杀殆尽。麻重九以及贼军首领见势不妙纵马潜逃,末将想追,但可惜此时已人疲马乏,无奈使其逃之夭夭,未能逮住麻重九,请次帅责罚!”
傅友德早已得到己方三千铁骑损失惨重的消息,但此刻听齐耘的禀报,略一琢磨,以二千余骑兵的损失绞杀了贼军步卒近万,外加数百骑兵。战绩说不上好,但好歹也没怎么太吃亏。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将麻重九诛杀当场。
想罢,沉了口气,“嗯,此战虽未达目的,但你也尽了力了,下去歇息吧。”
遣走了齐耘,傅友德重新调整心情,先去探望了负伤的骑兵将士,而后动身前往李文忠的帅账。
李文忠见傅友德到来,未等他开口,反而抢先安慰道:
“友德,我已收到消息了。此事不必放在心上,齐耘此行虽未能
将麻重九诛于马下,但好歹绞杀了万余贼军,三千骑兵以寡敌众,能有此战绩,已实为不易。”
傅友德并没有接话,而是皱起了眉头。
“友德,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大帅,末将总觉得事有蹊跷。”
李文忠指了指旁边的圈椅,狐疑地问道:“此话怎讲?”
“大帅,方才末将前去伤兵营探望了一番。这些伤患十有**皆是被火器所伤,而被寻常刀枪等利刃所伤的十不及一。据齐耘通报,此战是麻重九所部叛军与远东贼军联合抵抗我三千铁骑。啧,大帅请想,麻重九所部骁勇,众人皆知。那为何......?”
“嗯?”李文忠同样沉下脸来,“那你可有私下问过那些伤兵?”
“末将自然是问了,没有纰漏,与齐耘所言吻合,看起来非是齐耘瞒藏。”
听到齐耘没有为了邀功夸大战绩,李文忠面色一松,笑容重新浮现,“那便说明这火器也没有你我想象中这般厉害,看来吴良他们一定是虚报事实以便掩藏自己的无能。哈哈哈哈!”
话是这么说,但傅友德怎么着也算是久经沙场的宿将,长期以来的经验,使其对眼前的状况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根据以往的战报,从太仓卫的姜让翁德直到最近的吴良,所有的战报无一没有大肆渲染贼军火器的厉害。难道他们发战报之前还能相互串通好?仅这一点便与理不通。
再次,方才自己在伤兵营也看了,凡是返还的伤患基本都未被火器打中要害侥幸逃生,但难道麻重九所部人人都如武林高手一般能够刀刀毙命?这也说不通。
傅友德越想越烦躁,出了李文忠的帅账,一头钻进了自己的大帐,命人将至今为止所有的战报全都呈送上来,自己从头至尾一封封的比对查看,以图在这些仅有的资料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以解自己心头之惑。
疑惑归疑惑,但好整以暇的十多万大军是不会因为傅友德心中的疑问而终止既定计划的。
1372年3月15日,李文忠所率一十三万讨逆大军正式从镇江府丹阳镇明军大营开拔,兵发常州府。
明军这么大的动作瞒不住人,事实上李文忠也没想过要瞒住谁,他作为主帅,所期待的最好的结果就是贼军得知自己的大军开拔后,直接缴械投诚。
乐观的李文忠甚至连怎样处理贼军投降后的计划都已经有了腹稿,简而言之就是诛灭首恶,从者不究。次帅傅友德则比李文忠要务实的多,在行军途中,没少给李文忠打预防针。
与此同时,明军开拔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常州府。
当这个并不令人意外的消息真正传到的时候,常州府衙大堂中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得异常紧张,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陆远和施成。
实话实说,两人这一辈子除了在国庆阅兵时从电视中看到过十几万人齐聚一堂的场景外,就从未真正见识过,更何况这十多万人可不是拿着鲜花洋溢着笑容的,这些人可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的,那就是来取自己这条小命的。所以哪怕现在还未亲眼得见,只凭着脑补,就已经足够令人产生畏惧的了。
片刻的眩晕过后,施成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冲着端坐在下垂手正在闭目养神的杜宗呵呵一笑。
“呵呵,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杜宗,对于眼下的境况,有何想法?”
杜宗微睁双眼,笑意拂面,起身环顾四周算是对在场的众人打了招呼,沉声道:“杜宗恭喜陛下,贺喜殿下!明军来的好,来的甚好!”
杜宗话未说两句,就给人感觉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愉悦之情,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在主座上的陆远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此刻一瞧杜宗这满面的春风,又自觉一阵懵。打眼看了看四周围一屋子的人群,一个个都兴奋异常,包括张炳在内,都被杜宗的一阵大笑给感染了。只有自己和施成两人身后的顾
五四等亲卫队员,依旧一副冷落冰霜的冷酷表情。
瞧着气氛活跃的差不多了,陆远压了压手,“杜宗,你说说,为什么说明军来的好?”
杜宗并没有直接陆远的疑问,而是反问道:“陛下,殿下,诸位同僚,现如今这常州府城,我帝国陈兵上万,为的是什么?”
“嗯?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防备着明军来袭吗?”张炳毫不思索脱口而出。
“张团长说的正是,若是他李文忠不来,我们在这干啥?而且眼瞧着就到农忙时节了,总不能一直拖着,所以我说李文忠他来的好!”
一直在旁旁听的吕应宿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沉声道:“杜大人,话是这么说,可虽说明军战力与我帝国勇士差之千里,但伪明来势汹汹心气十足,次帅傅友德身经百战,吕某自问其治军不在吕某之下,李文忠亦不是庸才,可不敢小瞧了他们。”
“呵呵呵呵,吕大人此言大善。杜宗只说他们来的好,可未敢小瞧了此二人。”
陆远被杜宗几句话绕的脑仁疼,一摆手,“我说杜宗,那你恭喜我们什么?若是依你之见,此战我们有几成胜算?”
杜宗不假思索地回道:“今日诸位都在,陛下既然问起,那杜宗就口出狂言一回,此战我军万无不胜之理!”
施成明显眼神一闪,“何以见得?”
“回殿下,我军以逸待劳兵强马壮此其一,弹药充足给养完备此其二,常州府背靠苏松无后顾之忧此其三。此战我帝国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齐占,岂有战败之理?”
杜宗略微停顿,环顾四周,继续说道:“今李文忠裹挟十余万之众杀奔常州,兵骄气傲,妄图以人数优势碾压我帝国强兵,依杜宗之见,首战乃是重中之重,一旦打散其锋芒,其大军将不战自溃。而一旦此次发兵失败,伪明将元气大伤,短期内再无力征讨。凭此战,帝国将能彻底掌控常州府全境。”
陆远听完杜宗的话,勉强笑了笑,可内心中对这番没营养的话并不为所动。
施成同样对好好的作战会议被杜宗三两句话改成动员大会而感到不满,但当场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人泼冷水,浇灭大家的心气吧。
散会之后,与陆远两人在自己的军帐里长吁短叹。
“陆头,想不到我们也有这么一天,现在的状况正应了当年蔡仁杰说的,十余万匪朝我猛扑,呵呵。”
陆远同样苦笑了几声,叹了口气,“哎~~~现在也没其他什么好主意了。当时傅璎提的建议我们想都不想就驳回了,现在总不能抽自己的耳光,再把那些降兵调回来吧?看来我们确实还是毛躁,如今也只能指望着现有的这些军兵三军用命,奋勇作战了。”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顾五四的到来打破了眼下低沉的气氛。
“老爷,二爷,杜宗来了,在门口候着。”
陆远点点头,“让他进来!”
片刻功夫,杜宗就一脸严肃地快步进入军帐,一见到两人冰冷的面庞,直接一躬到地。
“陛下,殿下,杜宗恳请二位速速离开常州府,转返回松江,此刻便走,不可再耽误,一旦明军大兵压境,哪怕有五四将军率队服保二位,但刀枪无眼,兵荒马乱之中,下官甚是担心二位的安危,比起小小的常州府,二位才是远东基石,万不可在此行险!”
“你......,我......”
杜宗一言祭出,尤如一道闪电,将陆远和施成二人劈于当场,想说话却支吾了半天,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杜宗当然明白二人想说什么,紧接着开口道:
“陛下,殿下,方才府衙大堂之中,杜宗之言皆是稳定军心之词,二位也明白,如今大敌当前,就算有这些利好,可我军哪怕以一挡十,这胜败也是难说,若是明军围而不打,困我常州府数月,到时的境况如何,谁都无法估量。”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兵压境
听完杜宗的这一席话,陆远和施成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是错怪他了,可杜宗提出的意见,是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的。
哪儿能一碰到点事就脚底抹油拍屁股开溜啊?要是这点压力自己都扛不住,还不如当初安安心心在下沙当个地主老财算了。
陆远面色一沉,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着想,可杜宗,你与我们也打了不少交道了。恕我直言,你这个建议,我们无法接受。”
杜宗心里也明白,深深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道:“陛下,殿下,可如今这局面,贼军十数倍与我,除了依托城墙固守常州城,再无他法。实无法掌控主动权与我手,局势对我军,实在是不乐观啊!”
到了现在,陆远和施成说不后悔深陷在常州城,那是假话。如果二人此刻没有踏入这潭死水,完全可以坐镇后方运筹帷幄,无论是调兵也好,指挥部署也好,哪怕让李文斯顿和乔纳森给自己出出主意也是好事。
可现在又容不得二人在大敌当前之时撤回后方,如果不顾一切开溜,对自己的威信,对一万多手下的士兵太不负责,也太伤士气了。
施成晃了晃脑袋,将这些烦杂抛在脑后,重新占到大幅军事地图跟前看了起来。
现如今常州府内的守军一共有五个陆军团,分别是张炳和张山的一团和四团,宋达和顾全的二团和三团,还有林平河的海军二团的两个营。另有36门火炮,都是齐装满员弹药充足。
而海军陆战一团的林定江携四个火枪营和一个炮兵营拱卫江阴。
除此以外整个常州府除了顾五四率领的原驻扎在苏州的一千亲卫队,就再没有其他己方军事力量存在。
而林定江用于拱卫江阴的部队是没有办法调动的,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兵就这么点兵,再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好主意。
施成也想过要安排部队主动出击,寻找机会偷袭明军,可惜现有的火枪团都是步兵,更何况派出去一两个团,三五千人,很难获得决定性的胜利,一旦撤退不及被大股明军包围,完全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陆远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刘晃的骑兵重新调到常州来,但刘晃现在还在下沙整军,就算即刻下达命令,待其率一千亲卫铁骑抵达,也得有个三四天功夫。最主要的是此战是敌攻我守,并非是野战,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顾五四的亲卫队完全可以保着自己和施成从容撤退,也没必要让刘晃所部来回折腾。
在底下的将官摩拳擦掌,陆远和施成浑浑噩噩中,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可自己预想中大兵压境的场景始终没有出现,根据侦骑的汇报,大股明军依旧在吕城镇附近,正在往常州府进发,但步调极为缓慢。
正当陆远等人万分不解之时,驻守江阴的海军陆战一团团长林定江的一份军情通报,令身处常州府的
所有人都汗毛倒竖。
“今日早间距离常州府城正北25公里处的于塘村,发现大股明军,据侦骑估算,约有五万之众,向正东方向开进,朝我江阴猛扑。紧讯发出之时,伪明大军已抵达江阴城西十五公里处的利港。隔日即将抵达江阴城下,定江率部镇守江阴,必死战不退,以报陛下恩泽......”
施成看完林定江发来的通报,豁然站起,附在桌案上仔细查看地图上明军所在位置,好半天功夫发出了一声冷哼。
“哼哼,李文忠倒是有一套,好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我们的侦骑吸引在吕城,提前分了兵打算强攻江阴。不是临时起意,看来是早就计划好的。”
感慨了两句后,大声吩咐道:“来人,发报给赵一杰,命其派船队沿长江西进,在苏州府黄泗浦待命,做好接应工作,一旦江阴守不住,立即赶往江阴将林定江部营救出来。同时发报给林定江,一旦战事不利,不可杀身成仁,登船撤往苏州府,此乃军命不得违抗!”
接连发布完几条命令后,施成旁若无人地插着腰在府衙大堂中来回踱步,众将领包括陆远都大气不出一口,眼神紧盯着施成的身姿。
最后还是宋达打破了眼前的寂静,“二...”本想称呼二爷的宋达,一看场合,赶紧改了称谓:“殿下,末将愿率麾下星夜兼程赶赴江阴,驰援林兄所部。”
“不必,此战江阴救无可救,就算即刻出发哪怕星夜兼程,从常州城抵达江阴也要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何况就算你拼死赶到也是疲惫不堪,战力无有保障,算了。”
施成叹了口气,“是我将明军看的简单了。一旦江阴失守,这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宋达双腿一软,扑腾跪倒在地,连称谓也顾不上了,带着哭腔说道:“二爷,小的愿率二团即刻出发,只要林兄依靠坚城和手中炮兵坚守一日,便能赶上,到时江阴足拥七个营的兵力,足以固守待援。”
“不可!”
施成斩钉截铁地否定了宋达的提议,两步走到宋达跟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李文忠敢兵分两路,老子也敢。”
施成一拳击在桌面上,招呼众人围拢过来。
“明军十余万大军之中,能战者不过十之四五,如今分兵五万,剩余也就是七八万人,其中可称精锐的,最多也就三五万人顶天了。”
杜宗立刻明白了施成话语中的意思,插口道:“殿下可是要乘着伪军分兵之际,主动出击寻求一战?”
“嗯,不错。眼下明军还在吕城镇,距离奔牛乡不过五公里左右。俗话说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他敢分兵,老子就敢一口把他剩下的大部队给灭了。”
陆远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刻才开口:“既然这样,那林定江就必须坚守江阴,不能轻易弃守,得把进攻江阴的那五
万明军拖住,而我们这里要尽快行动。”
话音刚落,施成抬着头眯缝着眼睛再次下令道:“陆头说的有道理。来人,撤销之前的命令,命林定江坚守江阴,拖住来袭的明军。电令赵一杰即刻率队西进,询问他此刻是否有已经整备完成的预备队,命其全部调往江阴战场,配合林定江死守江阴。杨树五部现在何处?”
杜宗不假思索地答道:“其船队依旧在太湖水域待命。”
“嗯,命杨树五部即刻沿澄锡运河北上赶赴江阴,做好接应准备,以备不患。”
一系列的命令发布完后,施成示意大家入座,自己也一屁股重新坐了下来。
见在场一片肃静,陆远笑了笑,打破了沉闷的氛围,开口说道:“杜宗,你是常州战场的最高军事长官,既然现在决定了战役目标,你来说说,接下来这场仗怎么打?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全歼剩余进逼我常州府城的数万明军。”
椅子还未坐热乎的杜宗一听,立马又站了起来,对在场众人先是抱拳拱手,而后才缓缓开口。
“诸位,明军的此番行动虽令我等措手不及,但依下官之见,明军此行实则对我常州万般有利。方才殿下的一番调度,已将战场格局安排得妥帖至极。明军分兵江阴,表面上看我江阴势孤,然伪明进犯常州府城的贼军亦少了不少,末将认为当一不做二不休,全军出击,在得胜新河东岸埋下重兵,奇袭进犯常州府之敌!”
陆远和施成二人还未发表意见,宋达便站了出来,张口问道:“杜大人,你这想法是好,可是......可明军大部尚在吕城附近缓步前行,吕城镇距离得胜新河尚有近三十公里,依着明军现在的行军速度,恐怕江阴之战无有分晓之前,明军不会这么快赶来吧?”
杜宗呵呵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宋团长说的不错,依着明军既定的步调,确实如此。但他不急,我们就得诱使他加速前来。”
话音刚落,杜宗便朝着施成和陆远二人躬身道:“陛下,殿下,现如今我常州驻军当即刻发兵驰援江阴,诱敌来袭。而后大军趁夜色由北转西,埋伏与得胜新河东岸。我等知道明军的动态,不用问,李文忠也定然会在我常州府附近安插了不少探子,当其得知常州城守备空虚,定会快马加鞭突袭常州,这三十来公里路说近不近,但说远也不远,若是急行军,要不了一天时间即可赶到。”
施成盯着面前的大幅地图,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点点头,面色一松,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李文忠给我们来一个暗度陈仓,我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杜宗,此战交给你了!”
一个小时后,驻守在常州城中的陆军四个火枪团在各自团长的指挥下,撇下了三十六门火炮,由打常州城鱼贯而出,朝着江阴方向疾行而去。
而此刻的常州城就只剩林平河手下未满编的海军陆战二团的四千余人和一千亲卫队驻守。
第二百六十五章 攻坚
未出杜宗的预料,常州城空虚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李文忠和傅友德的耳朵里。
“贼逆果然上当了,哈哈哈哈!友德,你这调虎离山之计果然是一招妙棋啊!哈哈哈哈!”
听到主帅夸奖,傅友德微微一笑,回道:
“大帅,据探子报上来的消息,贼逆万余人马自午后出发向江阴方向疾驰,而且全是悍卒没有民夫随同。依末将估算,最快当与明日晚间抵达江阴。这一天多的时间足够我大军由此地赶奔常州城。大帅,此时正是我一举攻克常州城的好时机,当即刻整军出发,不可误了良机!”
李文忠哈哈大笑两声,吩咐道:“来人,吩咐下去,即刻出发,急袭常州城。”
一声令下,五万多明军精锐与三万多拉着粮草辎重的民夫,正式启程赶奔常州,沿路的明军队伍如一条巨蛇,一眼望不到头。
在傅友德的催促下,距离大军开拔不过区区二个小时,前军就已抵达了奔牛乡境内。
而奔牛乡,正是前一次宋达伏击齐耘骑兵的主战场。
“吁~~~”
傅友德勒住丝缰,翻身下马,步行进入乡内查看。此刻的奔牛乡依旧是一片死寂,由于下过几场春雨,地面上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不见,只有数十栋残破的民居和民居墙体上隐约可见的斑斑血渍向傅友德诉说着当日的残酷景象。
奔牛乡并不大,傅友德率领麾下的数十亲兵七拐八绕,步行不过十来分钟便已走出了庄子,在距离不远的一片土地上停下了脚步。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几个硕大的尸坑,由于当初宋达收拾战场时只是安排俘虏挖了浅坑将尸骨草草掩埋,在经历几场大雨后,隐隐约约露出了骇人的真容。
“真真欺人太甚!”
傅友德一瞧眼前的景象,气得汗毛倒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立即破口大骂起来,“狗囊的贼逆,本帅要将尔碎尸万段!哇呀呀呀呀!”
作为身经百战的名将,什么样的场景没见到过,哪怕数万手足被抛尸荒野他见的也不少。应不至于见到己方阵亡的将士被打胜仗的敌人草草掩埋而感到如此愤恨不平。
但说句公道话,这次还真就怪不得他,因为他现在所见到的尸骨,无一例外,全是赤身**且人人皆被剪了发髻。
不用问,就是宋达这个缺德玩意儿下的令。
不过宋达下令扒了这些明军的衣裤剪了发髻,将他们裸葬,并不是存心想羞辱他们,而完全是出于利益。
可惜事与愿违,当陆远得知宋达这番举动,虽说没有责罚与他,但依旧是哭笑不得,一想到那些死人脑袋上剪下来的满是血污和虱子跳蚤的发髻就一阵恶心,最后还是下令一把火将所有这些都付之一炬。
可想而知,傅友德眼前的景象怎能叫他无动于衷。
傅友德气得三尸神暴跳,跺着脚大吼到:“来...来...来人啊!命大军一刻不得耽搁,本帅要拿那远东匪首陆远的鲜血来祭旗,要拿他的脑袋来斟酒!”
。。。。。。
江阴县衙
林定江在已经被临时改成作战室的江阴县衙二堂内来来回回不停地踱着步,自从两天
前得知了明军数万之众进逼江阴的消息后便一刻都没有合眼。
整日不停地在县城内来回巡视,连海军陆战一团所辖的炮兵营长顾广五都被林定江惹得不胜其烦。此刻见林定江又来了,苦笑道:
“团座,我说你这也不至于如此吧,咱们该吃吃该喝喝,二爷的命令说的明白,杨上尉的船队这不是已经北上了嘛,赵大人也会沿江西进驰援江阴,你说你这茶不思饭不想的,何必呢?!”
林定江手扶着城垛,也苦笑起来:“广五大哥啊,你倒是说得容易。眼瞧着明军即将出现在你我眼前,叫我怎么还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啊?”
“团座,方才侦骑回禀,明军才刚抵达利港附近,待其前军抵达江阴少说还有两个多小时。还是乘这点时间眯上一觉为好。”
“报!”
传令兵这一声大喊,把站在城墙上的顾广五和林定江都吓得打了一个趔趄。
“何事?”
“赵大人通报,已亲率海军第三、第四火枪团由刘家港登船,预计将于明日凌晨三点抵达江阴。”
林定江掰着手指算了好半天,长出了一口气,“呼~~~只要顶过今日,定江便能将明军一网打尽!”
顾广五一拍巴掌,“团座这么想就对了,只需关注眼前这一仗,要相信几位老爷是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
说到底在三年以前,林定江和胞弟林平河不过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家丁头目而已,手下乡勇撑死了也就三百左右,哪怕与来袭的倭人打过几仗,可这也就是派出所级别的战斗。除了这次,唯一的一次大仗还是之前的太仓卫战役,而且指挥官还是刘文昌,所以也难怪林定江有这番心态。
而顾广五与他那四位哥哥当年都是追随张士诚与朱元璋血拼过的,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开解了几句便自顾自回驻地歇息去了,养精蓄锐静候着大战的来临。
这两个小时,对于林定江来说可谓是度秒如年,当初兵不血刃拿下江阴,招降江阴知县汪天诚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定江早已不复存在了。
林定江站在城楼正中,放下了一直高举着的望远镜,将满是汗水的手心在笔挺的军服上擦了擦,刚想揉一揉鼻梁根部的睛明穴缓解一下双眼的酸胀感,就听见身旁刚从军校毕业分派过来的少尉参谋颤抖的声音。
“团...团座......来...来了,明军来了!”
林定江晃了晃因为两日未睡有点昏沉的脑袋,重新举起了望远镜。
“呼~~~”
真到了这时,林定江的心反而踏实了下来。心说该来的总会来,瞧着呜呜泱泱,军纪散漫,毫无队列可言的明军,倒是更坚定了自己能够守住江阴城的信心。
指挥这支明军的既不是次帅傅友德,当然更不是主帅李文忠,而是与吴良同样级别的大都督府都督佥事武英。
武英身高不到一米六,身材横向发展,矮小敦实,比武大郎也高不到哪儿去。但一脸的刀疤和横丝肉却足以说明其凶狠好斗的性格,治军自由散漫,手下一批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兵油子,一贯奉行打下城来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的“三抢政策”。
城楼上的林定江在观察他,而此刻亲率前军抵达江阴的武英,也正
手搭凉棚打量着江阴城,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嘿嘿嘿笑出了声。
“嘿嘿嘿,他娘的,老子当是个什么坚城,这特么墙也不高,城也不厚哇,格他老子的!”
“大人说的正是,以大人麾下之骁勇,当能一鼓作气拿下江阴。今日晚间在江阴城内,小的给大人物色两名美貌的女娃子,为大人解乏!”
“哈哈哈!说得好啊!俺们后面的泥腿子跟上莫有啊?”
“回大人,快了。”
武英翻身下马回头瞧了瞧自己的队伍,随即将手中的兵刃往地上一插,兴奋地搓了搓手,“特娘的,不等了,来人,前去叫阵!”
就这么着从哄哄嚷嚷乱成一锅粥一般的明军队伍里,窜出三人,来到江阴城下大声喊话。
“喂,恁哪个是主将,莫当个龟孙,若是个带把儿的就出来说话!”
林定江站在城楼上看着纷乱不堪的明军阵营,又瞧了瞧城楼下三个骑着马前来叫阵的士兵,哭笑不得,心说这哪儿是打仗啊?咱们平时操训之余,出去打猎的阵仗也比此刻对面的明军要规整的多啊!
苦笑了两声刚想搭话,一直在旁斜眼瞧着一切的顾广五已是怒火中烧,直接开口道:
“对面来将乃是武英,当年武英率部进攻无锡,滥杀无辜。团座莫要与那些虾兵蟹将废话,待老哥我出去砍下他们的首级。”
话音刚落,还未等林定江表态,直接三两步跑下城楼,命人打开城门,单人独骑蹿了出去。来到喊话的明军近前,不由分说,抄起手中的指挥刀直接横劈了过去。
“噗!”
就这一刀,令毫无准备的明军士兵血洒当场,咕噜噜噜,一刻浑圆的人头翻滚在地,脖腔之中血雾向空中喷涌,数秒之后便染红了大地,片刻咕咚一声栽于马下一命呜呼。
这一大胆地举动,令双方的主将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定江担心顾广五太过冲动,控制不住冲杀出去,而武英则毫不动怒,反而感叹顾广五之勇猛。
其余两名随同的明军骑兵一瞧情况不妙,拨转马头便往本阵跑去。
顾广五也不恋战,笑吟吟地翻身下马,将手中长刀刺进滚落在地的明军头颅当空一举,引来城楼之上的守军一片欢呼雀跃,这才不紧不慢的返回城内。
瞧顾广五回来了,林定江连忙上前,“广五老哥,你...”
“团座,方才此子出言不逊,侮辱团座,老兄看不下去,这才一时冲动,团座可莫要怪罪。”
林定江哪里能不知道顾广五这么做的用意,说是为自己出气,实际上是给在场的守军鼓劲,说的再直白一点,是在给自己分忧。
想罢,握住顾广五那双粗糙的大手用力晃了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此刻明军阵中已支起了帅账,武英负手而立,矮小的身型倒也显得高大不少,瞧着大队人马逐渐摆开了阵势,哈哈一笑,随即吩咐道:
“来,吩咐下去,砍一颗脑袋,老子赏银一两,全军出击!”
一声令下,进军的鼓声和号角声从明军阵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响彻天际。
第二百六十六章 进攻
林定江哪怕之前再患得患失,到了此刻也心无旁骛,憋闷在心中数日的一口浊气消散殆尽。举着扩音器嘶声裂肺般喊道:
“弟兄们,今日挡住伪明贼军,明日本座就为诸位向陛下请功!叫对面那帮乌合之众见识见识我帝国的枪炮猛是不猛,见识见识我帝国男儿强是不强!”
话音方落,顾广五手中高举的指挥刀落下,城楼之上十八门火炮齐发,炮管中翻腾起一片白雾从炮口涌出。
十八颗6公斤重的实心弹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出离炮口不到一秒钟,每颗炮弹就如犁地一般收割着一条直线上明军士兵的生命。
鲜血喷溅,断肢横飞。
但两万余明军就如打了鸡血一般毫不顾忌身旁战友的惨状,依旧发了疯一般冲着江阴城不高的城墙冲杀过来。
顾广五此刻已是血灌瞳仁,眼瞧着明军距离城墙越来越近,抄起喇叭大声指挥着麾下的炮兵:
“一连,三连更换散弹杀伤明军,二连继续实心弹轰击攻城梯。”
轰轰轰轰~~~
伴随着剧烈的巨响,队伍前排的明军瞬间倒下一片,举着望远镜的林定江亲眼瞧见数名高举手中大刀向前狂奔的明军士兵被从天而降的锋利铁片削去了半刻脑袋,巨大的惯性使其前冲了好几米才栽倒在了地上,后方闪躲不及的士兵则摔倒一片。
距离江阴城墙三百米的距离彻底成了明军的修罗场,散弹迸发出来的无数铁片活似一柄柄锋利的镰刀,无差别无规律地在明军阵营中肆虐。
但相较于宽阔的战场,十来颗炮弹所能威胁到的区域毕竟是有限的,不过三五分钟的功夫,依旧有大批的明军逐渐接近了火枪的射程内。
三百米
二百五十米
当明军的前锋距离城墙二百米时,林定江才发出一声爆喝:“开火!”
除了充当预备队的海军陆战二团临时调派过来的一个营600名士兵没有第一时间加入战斗,其余直属于林定江的海军一团三个营共1800名火枪手,分为三段射。在听到林定江的命令后,第一轮600颗子弹在一片黄白色的烟雾和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漫无目的地飞向了蜂拥而来的明军。
不过刹那功夫,对面阵营中便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被子弹击中与被巨大的实心炮弹击中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名士兵若是被炮弹砸个正着,大多来不及呼嚎一声就已一命呜呼。
而被火枪子弹命中则不然,除非倒霉到家了直接被命中大脑死得干脆,不然大概率是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的,如果伤在四肢等非致命部位,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且死不了呢,哪怕是命中了上半身的脏器要害,也得折腾好一阵才会咽气。
这就导致了大批的明军士兵在被子弹击中后哀嚎声响彻天际。
枪声、炮声、哭闹惨叫声不绝于耳,整个战场纷乱繁杂。嘈杂的环境使得城墙上的守军不过几轮射击过后,就已经丧失了统一射击的能力,开始在各个连队长的指挥下各自为战。
而明军那边则更不好过,前方歇斯底里的哭嚎声不断地冲击着其余暂时还未遭到打击明军队伍。
还未慌乱的后方阵型,也开始逐渐露出了混乱迹象。
原本还端坐在帅账之中的武英对己方士气的变化极为敏感,眼瞧着情况不对,立即下令:“来,继续给我擂鼓,命前军不可后退一步,今日定要一鼓作气冲上城头,拿下江阴。擅自后退者,斩!打进江阴,本帅许诺将士们劫掠三日!”
旌旗飘扬,明军后方再次响起了咚咚咚咚地战鼓声,刚被守军打压下去的明军心气,就因为武英这两句话和气势磅礴的鼓声重新被翻腾起来。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前方的明军肾上腺素再次飙升,原本稍稍停顿下来的步伐又开始加快,战场之中的明军又一次如潮水般涌向江阴城。
林定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到了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退无可退,哪怕想保存实力率部撤出江阴也是无法实现。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令将本计划作为预备队的海军二团一个营也拉上了城头。
可这样一来,却也间接打乱了守军原本的节奏。使得本就略显拥挤的城墙变得更为杂乱。
顾广五昂首挺立在炮阵中,瞧着城头上逐渐纷乱的守军在心中暗暗骂到:特么的,到底都是些新兵蛋。子,敌人还未伤及到己方,自己倒已经开始先乱起来了。林定江也真是的,本来挺有章法的,一到紧急时刻就慌了手脚。
大口呼吸了几口充满硝烟味的空气,强逼自己稳定了烦躁的心神,快步来到林定江所在的城楼。
“团座,赶紧将三段射改为二段,宁可降低射击频率也不可仍由他们这么乱下去。”
林定江此刻已经有些为自己贸贸然将预备队拉上城头感到有些后悔了,但让他朝令夕改再让他们退下去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了,没有一个主将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正在犹豫着急之时,听到顾广五的提醒,赶忙下令更改射击模式。
说的容易,可两千多人想要立刻执行自己的命令,确不是件易事。
当一切调整完毕,已经过去了四分钟时间,在瞬息万变的战场环境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尤为宝贵。
以每分钟两发的射击频率算,四分钟足够一名士兵射击出八颗子弹,理论上两千四百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足以向明军阵营射击出近两万发子弹,哪怕命中率只有常规的20%,也能杀伤四五千明军。可如今这点时间都被荒废了。
其实设身处地,两千多人,分属不同军团的混合部队能够在短短四分钟内完成重新编组,调整射击模式,已经充分证明了林定江平时练兵的能力,实属难能可贵了。
也就是这四分钟时间,给了大批明军以喘息的机会,等众人再回过神来,已有不少明军接近了江阴城下几乎可称之为小水沟的护城河了。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顾广五回到自己的炮阵,仅是站在炮座一旁,就能够感受到炮身传来的滚滚热浪,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火炮的射击频率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给炮管留有充分的冷却时间,已经降到了每分钟一发的射击频率。
而在大敌当前,大股的明军呼啸而来之际,如果不能将火炮的威力发挥出来,是无法令人接受的。
林定江同样察觉到附近炮阵中传出的轰鸣声逐渐稀疏,也明白不能再对这十几门火炮苛求太多,只能将坚守城池的重任寄希望于这两千多名火枪兵身上。
想趁着自己这边还未进入敌方弓箭手射程的这短短的时间差尽最大可能地杀伤明军的同时消磨掉对方的战斗意志。
亢奋和紧张,这两种毫不相关的情绪此时正一刻不停地冲击着林定江的心神,死握着指挥刀的手臂微微颤抖,嘶哑的声音从他早已干涸的喉咙里涌出,不停地指挥着将士们装填、开火、再装填、再开火。
“团座,士兵们的弹药已经不多了,是不是再次降低射击频率?”
林定江一听此言,再加上被一股不知从何处飘散过来的硝烟猛地一呛,手扶着城垛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还剩下多少?”
“大多还剩十轮左右,下官的一营只够射击八轮左右了。”
林定江搁下了手中的指挥刀,将双手捧成一个半圆,罩住自己的口鼻,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扯开已似破风箱般的嗓子沙哑地说道:“传令下去,尽量瞄准明军弓箭手,照常射击,只留下最后一轮弹药,上刺刀!提前准备好震天雷,并做好箭袭的准备。”
“得令!”
与此同时,顾广五也放弃了继续炮击敌军攻城梯的想法,转而命令所有火炮全部装填散弹轰击正在列队准备拉弓搭箭的明军弓箭手们。
城墙上砰砰砰的枪声和隆隆的炮声,犹如一篇雄壮地交响乐般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已有将近二十来分钟了,明军也整整在深一脚浅一脚,泥泞不堪的土路上向着江阴冲锋了二十多分钟。
这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对城内的守军而言堪称煎熬。而这一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对蜂拥而上的明军来说则不亚于地狱。
论及魄力和指挥的决断力,武英堪称一绝,早前自己刚发现士气动摇人心不定,就立刻做出了决定,许以麾下官兵破城之后任由其劫掠三日的诺言,威逼利诱,好歹将势头重新建立起来。
再加上方才城中的守军突然哑火,官兵士气大增,已有近万将士一鼓作气抵近城下。可不知为何,不过片刻,城头之上再一次枪炮声大作,硝烟滚滚,将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心气又打了下去。
武英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好似一盆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不过长期从军的经验立刻压制住了内心的恐慌。
牙齿被自己咬的滋滋作响,脑袋一热心一横,索性喝令自己的中军一同压上,正印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名言。
如此一来,前军的退路被彻底堵死,若是不想白白死在守军的枪炮之下,除了向前突击,再无路可选。
第二百六十七章 死守
武英此刻头脑发热,也已经豁出去了,观察着场上局势之余,面部肌肉不停使唤地阵阵抽动,活似中风一般无法自控。
扭回头打量四周,除了自己贴身的亲兵卫队,就再无一兵一卒可调,全都已经押赴前线,而押运着粮草辎重的上万力夫和断后的一万余兵丁却还在身后二里之遥。
眼瞧着夕阳西斜,不出一个时辰便要日落西山。可眼前尚无一个兵丁爬上城楼,莫说爬上城楼了,甚至连攻城梯都还未架上城墙。
武英内心焦虑之情油然而生,除了下令不断击鼓进军外就是不停地跺着脚骂街。
如果说武英是急躁,顾广五是无奈,那此刻的守军主将林定江就可称之为悲惨。
现在的林定江,哪里还是当初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帝国英俊,如今再看,原本一身挺括的军服早已变得歪七扭八,火枪不断射击迸发出来的点点火星将军服损毁的不堪入目。
浓烈的硝烟熏得林定江一脸黢黑,除了带着皮手套的双手还能瞧出原本的肤色外,恨不得连亲妈都不敢与他相认。
当大股明军冲至城墙下的护城河时,除了后加入战斗的海军二团六百名士兵依旧在不停地开火外,其余一团官兵已经全部停止了射击,只留下了最后一轮弹药。
十八门火炮,也由于弹药即将耗尽更放缓了射击频率,顾广五看着所剩无几的弹药,火从心头起,一脚就踹翻了面前一个空荡荡的木制弹药箱,抽出指挥刀大喝道:
“留下一个连队继续开炮,其余各连,集合!”
得益于当初施成为了让更多的新兵们有实战经验,现在的炮兵营拥有一个炮兵团的人员配置,顾广五这么一招呼,瞬间聚拢了四百多炮兵。
“小的们!为帝国战斗,为陛下尽忠的时刻到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提不提得动刀子,还砍不砍的死敌人?”
见到麾下数百炮兵一个个涨红着脸义愤填膺嗷饶直叫,顾广五哈哈大笑起来:
“好!老子就知道自己手下的兵没一个是孬种,让火枪团的那帮家伙见识见识咱们炮兵的厉害,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不仅只会打。炮!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炮兵阵地突然爆发出的欢笑声,同样传入了附近坚守一线的林定江和火枪团官兵的耳朵里,眼瞧着后加入战斗的海军二团的数百官兵的弹药储备同样消耗殆尽,林定江也抄起喇叭,用尽力气嘶吼道:
“弟兄们,到如今,你我每人手中只剩下了一颗子弹和一枚震天雷,而之后这江阴城便只能靠着你我的血肉之躯来保卫。你们怕是不怕?”
“不怕!”
“好!!!今日战罢,本座亲自为诸位同僚斟酒,诸位若是光荣捐躯,本座当认诸位的家中父母为自家长辈。若是本座与诸位一起命丧当场,那我与诸位黄泉路上携手揽腕,到了那阴曹地府,咱们把那个狗屁阎王赶下台去,咱们自己当阎王,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四周围嬉笑声震天,林定江突然提高了嗓门大喝一声:
“来,弟兄们,亮出你们的刺刀!杀!”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十多把攻城梯被架上了城墙。城楼下的明军喊杀声响彻天际,林定江指挥众人点燃了手中的震天雷,用力向着城下一扬手,第一批数百颗冒着青烟的
青灰色的铁球,好似巨大的黑色冰雹落在城楼之下。
士兵们纷纷捂住双耳,半蹲在地口中默念:“五、四、三、二,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声响震得城墙都微微发颤,刚被加上城墙的明军攻城梯无一例外地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至于有没有砸死砸伤来袭的明军,那就不是城楼上的守军该管的了。
远在一公里之外的武英连同其胯下的军马都被这声巨响吓得魂飞魄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受惊的马匹控制住。
刚想琢磨琢磨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响动,哪料想,这第二轮巨响没过多久便又接踵而来。
这一下,武英胯下的骏马实在是受不了了,唏溜溜一声长嘶,猛地直立上身,抬起前蹄,就在武英勉强控制住身形保持平衡时,突然前蹄下落,一弓脊背,两条有力的后腿尥起蹶子向后猛踹,刹那功夫,武英噗通一声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好在武英毕竟是行伍出身,一瞧不妙,摔在地上的身子立马向旁侧一滚,将将躲过落下的马蹄,一记干净利落的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
此刻怒从心头起,抽出腰中的长刀,连眼都未眨么一下,“呲啦!”一刀将自己心爱的宝马的马头生生劈断,刹那间鲜血喷溅一身。
武英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马血,好一副狰狞面目,重新拉过一匹马来,一跃而上,大喝一声:“私退一步者,见尔诛之!”
话是这么说,但武英可是忘了有一句名言真理,叫“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这句话用于现在的明军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这接连两次的剧震,使得江阴城下的大批明军死伤殆尽,能抗住两次无差别攻击还能全须全影毫发无损的幸运儿寥寥无几。
后续尚未处于打击范围内的明军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同袍不过片刻功夫就如秋风扫落叶般倒下一片,虽说这两轮震天雷齐射,杀伤的绝对人数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但对于后排明军的心里震慑力是无法用人命,用数字来量化的。
其中一名士兵吓得目瞪口呆之余,扔下手中的兵刃嗷饶一声惨叫像只无头苍蝇般掉头就跑。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三个。
跑路的气氛如瘟疫般快速在明军阵营中传播,眼看着数十日前吴良大军围攻常州城未果而万余大军四散奔逃的场景即将再一次出现。
武英冷哼一声率领自己的亲兵卫队拍马上前,凡是见到有人胆敢转身回头,哪怕仅是朝后方看一眼,都被身后的督战队刀刀斩尽个个诛绝。
“远东叛逆已是强弩之末,你们特么没瞧见对面的巨铳已不再开炮了吗?怕什么?杀将进去,抄出银子来大伙儿一块儿分,娘们儿任凭享用,恁特娘的,白嫩娘们儿你们不要吗?啊?!给我冲!”
别看武英大字不识一个,但就这短短的几句话,便将在场剩下的将近两万明军人性深处的恶给勾了出来。
伴随着鼓声,号角声,之前已经处于奔溃边缘的士兵们,就凭着武英的一张空头支票,重新抖擞精神,再一次杀将过来。
江阴城上的守军眼瞧着胜利在望,何奈天不遂人愿。林定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看着守军将士手中仅剩下的六百枚震天雷,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扔出,而是静待着蜂拥而上的明军再次架梯登城。
没有了大炮的威胁和火枪的狙击,此次这短短百十来米的距离对明军格外的优待,不过
三两分钟时间便已冲杀至城下,重新将数十把长梯架上了城墙。
“团座,咱手里的震天雷还不扔吗?”
面对属下的疑问,林定江一瞪眼,扯着嗓子说道:“急什么,忍住了,等第一批敌军爬上城头之后,听我的号令再扔!”
当真正面临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的局面,林定江反而意气风发,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好,来的好,来的好哇!今日不是尔死,就是我亡,来战个痛快!哇哈哈哈哈!”
说罢,左手提刀,右手从腰间的枪套中拔出了被自己擦拭的程光瓦亮的柯尔特手枪,好一副英雄气派。
也就在此刻,明军手中的刀剑磕碰城砖所发出的“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已传入了城墙上守军耳中。不屑多问,大批的明军已经开始沿着攻城梯向上攀爬了。
十来秒后,第一位明军“勇士”终于探出身子爬上了城墙,可想而知,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火枪中的一颗毫无仁慈可言的,炽热的子弹!
“啪!”
17.7毫米的子弹,正中前额眉心,带着巨大的动能将这第一位勇士的天灵盖击得粉碎,黄白色的脑浆夹杂着鲜血顷刻间喷涌而出,年轻的面庞同样被击得粉碎,眼球在眼眶中迸裂,面目狰狞,身子向后一仰,由打半悬空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第二人,第三人,各个城垛上不断地上演着同样的场景,直到此时,林定江才一声大喝,命令部将将剩余的六百颗冒着缕缕青烟的震天雷从城楼上抛下。
诸位可别忘了,此时城楼之下的明军可都是方才亲眼见证过震天雷巨大威力的明军,现在眼睁睁瞧着一颗颗灰黑色圆滚滚的震天雷从天而降,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无一例外。
底下的人想尽量远离这夺命的黑球而玩命向后跑,而后续跟进的明军则依旧在拼命的向城下冲,这一来整个明军队伍可就不是杂乱无章,混乱不堪这种词能形容的了得了。
仅是被自家人手中的利刃误伤的明军人数就已不下上百人,可见此时的战场环境对明军来说是何等的恶劣,更别提此刻已经沿着攻城梯攀爬到一半,上,上不去;下,又不敢下的这群欲哭无泪的士兵们了。
数秒之后,撼天震地般的剧烈爆炸如期而至,咒骂声,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这其中有人被无情地铁片削去了手脚,扎进了身体,也有随着攻城梯的解体,由高空自由落体跌落在地摔折了四肢的。
总而言之,惨状不一,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受了伤还未断气的明军官兵们无一例外地在撕心裂肺地不停哀嚎。
对于城楼上的林定江来说,这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这边枪声大作巨炮齐鸣没有打消对面明军的士气,反倒是现在,这帮受了伤的士兵的呼救声帮了自己的大忙。
后排的明军见到之前冲杀上去的同伴们如此惨状,哪里还记得之前武英许诺的什么银子娘们儿,没了胳膊没了腿,要娘们儿银子还有什么鸟用?!
妈的妈我的姥姥,跑啊!
这一回,就连一直认为守军不过已成强弩之末的武英都真真正正地愣了神。战场之中的动态瞬息万变,也就在他愣神的这点功夫,抵近城墙的明军已开始出现了令人意料之中的骚乱,大批大批的明军开始不顾军纪,玩命地朝本阵跑去,仿佛自己跑慢了一步就要被身后的恶鬼给缠住了身。
第二百六十八章 再战
等武英回过神来的时候,形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任凭他在军中有再高的威望,再强的手段,也不可能再用督战队手中的长刀逼迫着已经心智奔溃的败军再一次重整旗鼓,进攻江阴。
更何况夕阳西下,已成金黄,眼瞧着就要天黑了。自己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在黑夜中进攻一座坚城。
打定了主意,武英吩咐鸣金收兵,将残兵败将重新召拢了回来。
今日一战别看打的热闹,但实际上明军的损失并不大。今日武英率部奔袭江阴的部队,分为三股,分别是前中后三军。
其中前军一万人,中军一万五千人,断后的五千兵丁和两万民夫虽然被武英派上了战场,但根本没参与战斗,收兵之时也才刚抵达战场附近。
而经此一战,自己虽然命令中军全军压上,但实际在这相对狭小的战场之中,根本没有机会施展手脚。说到底,从头至尾,都是前军在战斗,也可以说是孤军奋战。
经过一番清点,战争中段才进入战场的中军几无损失。而前军则伤亡超过六成,排除掉抛尸当场和丧失战斗力的伤病员,如今仅剩将将四千人还有一战之力。
这样的战损比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已是心疼的不行,但武英毫不介意。在其眼中,前军的这些兵卒不过是消耗品而已,自己真正的心腹和精锐都在中军阵营之中。
但若是要说武英就是个无用的脓包,也不符合事实。其实武英对于战场的变化有着极高的敏感度,更拥有着极强的应变能力。
他凭借着自己手中仅有的几份情报和久经沙场磨炼出来的直觉,就能从守军逐渐稀疏的枪炮声中发现战机,知道只要凭借着自己的前军对于守军的消耗便能让麾下真正的精锐部队一举击破江阴城。
无奈最终因为始料未及的震天雷对于己方士气的过分打压和天色将暗等不可控因素才丧失了今日之内一举踏平江阴的机会。
但武英并未就此善罢甘休,收拢残兵汇合了殿后押运粮草的兵卒安营扎寨之后,果断地又下了一道令,命麾下数支小旗分散监控江阴各城门。
虽然他也不相信对方的补给队伍能够摸黑混入城内,但其出于第六感稳妥起见,还是做了如此的安排,可见武英绝非一介莽夫,可谓粗中有细!
。。。。。。
江阴城
当听到对面鸣金收兵的敲锣声,林定江才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将自己视若生命的手枪塞回腰间的枪套,下一秒就背依着城垛,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兵卒一瞬间围了上来嘘寒问暖,询问是否需要医生上来医治,都被他摆手回绝了,缓了十来分钟,见顾广五乐呵呵地冲自己走来,才挣扎着重新站起身。
“广五老哥,今日一战,打的凶险啊!”
没想到顾广五根本没接他的下茬,顾自吩咐两旁的兵士:“来,你们两个,把团座架到大帐里去歇息。”
这才扭回头冲着林定江抱拳拱手:“团座啊,现在天色也暗了,先去歇息片刻,小睡一觉。打扫战场的事交给后勤部队就行了。等统计战报出来,老兄我再遣人来叫你。”
说完,也不等林定江回话,冲着方才的两个士兵点点头,转身便走。
现在每支火枪团下辖三个火枪营,每营除了下辖三支火枪连以外,还有一支后勤连,包括了伙夫,后勤运输以及医生护士等医疗团队。
当营级部队单独进行军事行动时,则独立拥有一个完整的编制为200人的后勤连队。否则则后勤部队直接划归团属。
到现在就看出施成设置后勤部队的好处了,此刻大战结束,一线部队可以喘上一口气,而后勤部队则开始忙碌起来。医生护士治疗伤病员,火头军开火做饭,其他后勤人员则开始统计战果,打扫战场,收拾敌我双方阵亡将士的遗骸。
当然,平时若是抓到了俘虏,这收尸埋尸的工作后勤部队是不会干的,无奈今日是敌攻我守,就算将整个战场搜烂了也实在是抓不到几个能干活的俘虏。
数百名后勤队员和江阴城内五六百名自告奋勇自愿前去帮忙的年轻壮丁,又是挖坑埋尸,又要搜集战利品,若是还有没有断气的明军伤员还得一个个拉进城内,千余人忙活到半夜十一点,才完成了每场战争后的例行公事,将统计报告送了上来。
林定江睡得很沉,五个小时后才被人叫了起来,此刻正与同样刚睡醒的顾广五一起在大帐中每人捧着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猪蹄啃得兴起。
“报!”
“报告出来了吗?”
“回团座,此战我海军陆战一团阵亡三十七人,负伤二百一十六人,其中重伤三十二人。二团暂无人员阵亡,但有四十余人负伤,据伤兵营汇总过来的消息,二团伤员中除了极个别的将士,大多是因为火枪炸膛而造成的误伤,通过查勘枪支,也确认了这个结果。”
林定江点点头,脸上丝毫没有因为那些伤员是因为自己的操作失误而导致自己或者其他战友收到伤害而感到气愤的表情。
“那明军情况如何?”
“明军阵亡三千七百人,重伤员有将近六百人,不过截止晚间十点,已经有四百余人伤重不治。”
遣退了前来通报的士兵,见周边无有旁人,顾广五诧异地问道:“二团这么多人误伤,林老弟你怎么毫不介意?”
林定江微微苦笑道:
“广五大哥,非是小弟不怪罪他们,而是实在无法怪罪他们。二团这六百人不容易,老哥你想,小弟今日指挥失当,在不恰当的时机过早地将他们派上一线,打乱了阵型。而后又没有安排好射击频率,造成一团的弹药过早地消耗殆尽。最后只能靠着二团的六百名士兵苦苦地撑着局面。你也瞧见当时的局势是何等紧张,在如此高压下,这六百人承担了数千人的重则,有个别士兵重复装弹造成误伤实属正常啊!”
顾广五面露深沉之色,显然是表示赞同,没想到林定江话还没完。
“真要是说起来,小弟的责任比他们更大,说到底他们的这些误伤都是由小弟亲手导致。万幸没有人因此牺牲,不然小弟的心里可是不好过啊!”
“老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有道是胜败乃兵家之常。无有败,哪儿来的胜,无有挫折又哪儿来的经验?再者说了,今日之战,乃是我军大获全胜。二爷知晓后,是绝不会亏待老弟你的。”
林定江苦笑着一摆手,“老哥你就莫要宽慰我了,对既是对,错即是错!兄弟我不求二爷嘉奖,只求诸位老爷能够容我在军中戴罪立功便好,不敢他想啊!”
。。。。。。
林定江口中的二爷施成此刻正和大爷陆远一起像两个做错事正面壁思过的小学生一般,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站在自己位于常州府城的大帐之中,毫无怨言地听着面前两人狂风暴雨般的训斥。
可想而知,除了李文斯顿兄妹俩,在整个十四世纪,再没有人敢这么瞪着眼,对两人喷洒着唾沫星子。
“我说你们两个够可以的,要不是你们下令急调赵一杰部队登船西进,老子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十几万人来进攻,你
们还这么笃定?别说十几万人了,就是十几万只猪对着你们拱过来,你们俩也受不了啊!你说......”
李灵珊没等哥哥训完话,直接上手一把揪住了陆远的耳朵,同时吼道:“陆远!”
陆远忍着耳朵上的疼痛,点头哈腰地求饶:
“诶诶诶,灵珊你轻点儿,嘶~~~哎哟哎哟,你再这么拧,耳朵都要揪掉啦!”
李灵珊又好气又恼,气陆远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恼陆远明知自己在气头上还有心情和自己耍滑头,一气之下抬手冲着陆远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声脆响,看呆了施成,听傻了李文斯顿,吓懵了一旁陪着的顾五四,同时也打哭了李灵珊自己,在场众人之中,只有挨了打的陆远脸上依旧充满着笑容。
李灵珊抽完陆远一巴掌,两行泪水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滑落,顺着白皙的脸颊流淌下来。
刚抹了抹脸上的泪花,抬头一瞧陆远依旧笑意满面地看着自己,这才被压下去的心头火特愣一下重新窜了起来,伸出纤纤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陆远的脸颊又是一巴掌。
“啪~~~”
又是一声脆响,这一记巴掌可谓势大力沉,别说旁人了,连陆远都没想到。脸上瞬间没了笑容,面带哭腔地拿手捂着一连被抽了两巴掌的面庞,嗷嗷叫唤:
“哎哟,哎哟,疼啊!嘶~~~灵珊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啊?!哎哟喂,我滴妈呀,可疼死我了。”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弯下身,痛苦万分。
李灵珊上前两步,刚想伸手却被身旁的李文斯顿一把拉住。
“你别管他,个龟孙子抗揍的很!”
陆远见自己装可怜的计划被李文斯顿识破了,抬起头先瞄了李灵珊一眼,见她依旧满脸怒容,委屈地说道:
“李头,我可是你妹夫,有你这么说你亲戚的嘛?疼啊,哎哟,灵珊,快,快来帮我看看,是不是牙被你一巴掌打掉了?”
李灵珊瞧着陆远欲哭无泪的委屈样,上前两步刚想掰开陆远的嘴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说,还没上手就被陆远一把搂在了怀里。
“灵珊,我知道错了,你可别再打我了,家暴这事情可不能干,你看我到现在这脸还火辣辣的疼,哎哟哟~~~”
李灵珊被陆远搂得动弹不得,骂道:“陆远,你松手!”
“我不松,松手了你还得打我。”
这下把李灵珊鼻子都给气歪了,一边把陆远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使劲往下扽,一边龇牙咧嘴地说道:“你快松手你,五四还在呢!”
陆远把这茬给忘了,赶忙松开双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瞧着李灵珊右手捏拳就要朝自己锤过来,心说吃一堑长一智,自己已经吃了两堑了,再被打实在是太丢脸了,但又不能反抗,赶忙一捂脸憋着气,等着李灵珊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李灵珊的拳头,而是她的拥抱和眼泪。
陆远再没心没肺也知道自己的夫人是真的伤了心,不再玩笑,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中,摩挲着她的后背,在耳边轻声细语道:“灵珊,别生气了。我和施头不告诉你们,也是怕你们担心嘛,再说有五四在,万一情况真的恶化了,我们也回得来。乖,别生气了哦!”
说着话,在李灵珊的额头上亲吻了好几下,又帮她擦拭掉脸上的泪痕,等到李灵珊破涕为笑,才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
第二百六十九章 偷袭不成
李文斯顿在一旁不住地摇头,“得亏你们两个还知道分寸,没有跟着部队大半夜的跑出去埋伏,不然灵珊非亲自动手打死你们两个不可!”
施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问道:“家里怎么样?都还好吧?”
“施成哥哥,你问的家里是指什么呀?”
李灵珊这一问,问的施成猝不及防,“呃...”
“哼,亏你还记着顾沁呢,你到时回去自己想办法和顾沁交代吧!”
陆远为了缓解施成的尴尬,张口问道:“你们怎么来的?就你们俩来了?还有谁来了?”
“小七和我们一起来的。本来顾三死活要跟来,是我让他留在家里看家的。”
听到是顾小七陪同二人来的常州府,陆远明显长出了一口气,“那他人呢?”
“报!~~~”
说曹操,曹操到。
顾小七的声音从军帐外传来,顾五四撩开厚重的帐幕将他引了进来。
“老爷,二爷,小的想你们想的好苦啊!”
施成哈哈大笑着上前拍了拍顾小七的肩头,“嗯,好,好,我们不在,家里没出什么事,你大功一件,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顾小七并没有离去,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呈给施成,“二爷,这是小的刚刚收到的密信。是身处江阴的顾广五让通讯兵私下发来的。”
施成展开信纸仔细看了两遍,交给了身旁的众人传阅。
顾广五在信中详细地叙述了整个战斗的经过,并且站在自身的视角分析了林定江的指挥和临机应变的能力,同时对于林定江将海军陆战二团因为紧张而造成误伤过多的责任独揽在身的做法大嘉赞赏。
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林定江在战场中的各项指挥,很容易便能找到一系列的错误,或者说不足。
但若是换位思考,在如此高压之下,面对着十倍于己的敌人即使做出了错误的指挥,还能听取他人正确的建议,在第一时间加以改正,仍旧不愧为一个合格的军事将领。并且还要考虑到林定江第一次作为主将就面临如此凶险的战斗,还能取得一个令人相当满意的战果,确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林定江在极端环境下不仅没有临阵退缩,更是没有推卸责任,反而将原本不该他揽下的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肩上,仅凭此便能够说明他是个有担当的统帅,加以磨练将来足以镇守一方。
不多久,林定江发来的战报也呈送到了陆远等人的面前。
两相对比,施成满意地点点头,“嗯,此战确实不容易,林定江他不容易啊!”
李文斯顿看完了战报也发出同样的感慨:
“我们并没有亲眼瞧见,仅凭着枪炮和震天雷,所有弹药消耗殆尽,就能够想象当时的战场是何等的惨状,确实就像施头说的那样,不容易!”
施成出人意料地并未和往常一样在第一时间给予参战官兵以嘉奖,而是问道:“赵一杰所部到哪里了?”
顾小七不假思索地答道:
“赵大人一个小时前的消息通报说已抵达苏州府与常州府交接处的黄泗浦水域,依小的估算,现在差不多已途径沙洲了。估摸着至多再有两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江阴。”
“杨树五的补给船队到江阴了吗?”
“天一擦黑就已经抵达江阴城南了,但为了躲避明军的耳目,并未直抵城下。”
施成稍稍琢磨了几秒,下令道:
“命林定江部的侦骑夜出江阴,凡是江阴城外五公里之内所有活着的,凡是能喘气的东西一概驱散或者剿灭,不得有误。同时发报给赵一杰,命其将登陆场放在江阴城北的君山埋伏起来,务必在天亮之前完成一切战斗准备,通知杨树五,等江阴城内的侦骑驱散了明军的探子后,在江阴城南下锚,进行弹药补给,具体的协作让他们自行沟通。告诉他们三支部队,明日是否能大获全胜,就看他们的了,我这里不再做任何指挥安排,一切由他们自行定夺!只看结果,不论过程!”
陆远施成等人这甩手掌柜当得实在是好,江阴战场就这么三两句话便完全交给了那三支部队的主将。说是这么说,实际上就是把江阴战场接下来的战斗全权委托给了赵一杰。
首先杨树五几乎就是赵一杰钦定的自己的接班人,而林定江林平河都是赵一杰最早的时候亲手从林家网罗过来的,也一直就在赵一杰位于杨浦的海军基地中接受军事训练。
所以施成明面上说的是让他们自行沟通,其实就是让赵一杰来主持第二天整个江阴战场的军事行动。
而说到第一个主战场,那就是由以杜宗为主导的,针对明军正面部队所制定的在距离常州城以西十一公里左右的得胜新河东岸设伏的西部战场。
在江阴保卫战打响之前,在常州城中驻守的四支主力陆军火枪团已经在各自团长的带领下离开了常州城,往江阴方向狂奔,想借以此行动,蒙蔽住李文忠和傅友德的双眼,使其误以为常州城空虚。
引诱其还在吕城镇附近晃晃悠悠的明军尽快向常州奔袭,以便于在预定战场将李文忠这支所谓的“讨逆大军”打个措手不及。
形势的发展也确实正如杜宗所预料的一样,李文忠和傅友德对于常州城守军前往江阴支援的行动没有产生一丝怀疑,直接下令剩余的七八万明军快马加鞭赶奔常州城。
在各个小旗、百旗、百户千户们的催促下,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能够以平均每小时四公里的时速向前开进,也足以说服傅友德统兵还是有一手的。
待太阳落山时,大军已全部通过奔牛乡地界,驻扎在奔牛乡以东三公里左右,距离得胜新河西岸仅一步之遥,而杜宗的设伏地点,正在河东岸一公里左右的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
只要明军大部通过得胜新河,杜宗就将乘着明军重新整队出发之际突然率队杀出,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杜宗毕竟不是小说里的诸葛亮,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能夜观星象,更不会借什么东风西风。即便做了最周密的部署,将对己方不利的因素想了个遍,但入夜之后突如其来一场春雨依旧令其始料未及。
啊呀,好大雨,这黑夜之中头顶的一片乌云好似与这四个团的官兵开玩笑一般,故意在这万余人马长途跋涉的过程中,豆大的雨滴一刻不停淅淅沥沥地在众人头顶落了足有三个小时。
当这四个团的部队在晚上十点多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抵达预定的设伏地点一看,好嘛,这哪里还能能够隐蔽自己行踪的竹林,完全就是一片面露狰狞的大泥坑。
这场大雨,就好像一把大砍刀,将杜宗的如意算盘劈了个粉粉碎。
老天爷对敌我双方是公平的。可话是这么说,但对于以燧发枪作为主要攻击武器的帝国官兵来说,这场雨造成的不利因素要比对面的明军要大的多的多!
毕竟这燧发枪可不比老苏的ak,泡在水里,埋在泥里,捞出来恨不得稍稍擦擦就能继续使用。
虽说这一场大雨,对手持刀枪弓箭等冷兵器的明军也有影响,但此刻的明军可是在天一擦黑就早已安营扎寨了。而再瞧瞧悲催的帝国官兵,从杜宗到普通的兵丁,一个不差全都和落汤鸡一般。
但杜宗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主,从眼见到预先的设伏地点一片狼藉伊始,就已经在脑海中开始分析如何改变眼前己方的不利局面,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行动。
事到如今,最简单的方案就是率部返回常州城,但这样一来就等同于前功尽弃,彻底放弃了施成的行动安排,自己这边上万士兵除了出来瞎溜达了一圈,一毛钱好处也没捞着,还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
同时,一旦撤兵回去便彻底将战场主动权完全让给了李文忠和傅友德,到那时候,打不打,什么时候打,就任由李文忠说了算,自己除了固守,再没有第二条路走。这是令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结果。
但眼下己方部队的境况也实在是糟糕透了,一个个浑身湿透不说,连火枪还管不管用都犹未可知,如果不尽快升起篝火烤干衣物,整备枪支,后果不堪设想,初春的夜晚说冷不冷,可气温也不高,满身湿透再被那小风一吹,呵呵......
可如果要升火,这火可不是野营用的,一圈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上万军队一旦升火,必然火光冲天,明军那边又不是瞎子,再想埋伏偷袭,势必登天还难。
既然返回常州的想法被打消掉了,又不能设伏埋伏,索性光明正大地沿河狙击敌军部队。
杜宗权衡利弊之下,一咬牙,下令继续前进,大军不再埋伏在竹林之中,而是沿着河岸一字排开,升起篝火。
顷刻之间,得胜新河东岸边,篝火连成了片,燃起了熊熊烈焰,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染得一片橘红。
第二百七十章 遭遇战
得胜新河位于常州北部,原名得胜河,属太湖流域湖区水系。
相传南宋年间,抗金名将岳飞率军与金兵元帅金兀术在新闸附近大战。
金兀术败退,仓皇而逃,岳家军随即紧追。金兀术策马狂奔时,竟连手中大刀拖在地上都未发觉。他逃了约三五里路,回头一看,岳家军还在追赶,只好又回头拼命奔逃。
这样重复好几次,一直逃到魏村长江口附近的金兵大营才放下心来。
而在此番逃跑路上,大刀头划下的痕迹则成了条小沟。
岳飞得胜以后,向朝廷报捷,皇帝看了奏本觉得此沟是条通往长江口的通道,如果守住这里,金兵就难以南下了。
于是一道圣旨,命令沿沟挖河。
为了纪念岳飞抗金得胜,老百姓就叫它“得胜河”,而得胜新河的名称是朱元璋当初攻打张士诚时后改的。
二十一世纪的德胜河北连长江南通运河,是南北水上交通的重要航道。仅有明一朝,得胜新河就经历了明永乐二年(1404年)、正统五年(1440年)和明万历元年(1573年)三次大规模的疏浚工程。
而此时的得胜新河还仅是一条宽不过十来米,仅能供百料平底沙船通航的小河浜。从河面宽度看,甚至还不及常州府城外的护城河来的宽。
对岸连成片的堆堆篝火不出意料的引起了明军守夜兵丁的注意,两队前来察看缘由的小旗乘坐着数条小舢板晃晃悠悠还未驶到河中央,就发现岸边一束强劲的白光冷不丁地照向自己。
其中一员站在舢板上正探头打量的小旗官,眼瞧着对岸突然出现几十处光点一闪而下,刹那间,啪啪啪啪的枪声紧接着传入自己的耳中,这一切都在寂静黑夜中都显得尤为突兀。
“啊~~~”
身旁一声惨叫响起,令依旧不明所以还直愣愣站着的小旗官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从挺身而立到匍匐在船帮上的速度着实令旁人汗颜。
与此同时还撕心裂肺地喊道:
“哎哟我滴妈呀!快,快,回去,往回划!敌袭,敌袭!”
但四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子弹射入水中的噗噗中,本就不牢固的破舢板被子弹射穿后木头的断裂声和对岸噼噼啪啪的枪声将他的喊叫完全掩盖。
其实也不用他指挥喊话,寂静的春夜中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早就已经令明营产生了骚乱,而这混乱并不是慌乱的明军士卒引起的,而是大队的马匹受了惊。
枪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十来秒钟的时间大地便重新恢复了宁静,若非是几条舢板上受了伤的士兵依旧在不停的惨叫,怕是后排的明军都还不知道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同知大都督府事,颍川侯,讨逆军次帅傅友德,本在自己的帅账之中和衣而睡,此刻听到帅账外人喊马嘶,蹭地一下从卧榻中一跃而起,沉声喊话:
“来人,外间为何如此纷乱?”
“侯爷,远东贼逆杀过来了,在河对岸扎下了营寨,篝火延绵,巡夜的两支小旗前去探查,被对面的火铳射回来了,侦骑的马匹受了惊才导致的混乱。”
“嗯?”
傅友德眼眉一挑,惊讶之色表露无遗。
“贼逆可有渡江?”
亲兵恭敬的答道:“回侯爷,无有,仅是扎了营寨,暂无发现其有渡江夜袭的举动。”
“吩咐下去,值夜兵将看紧大营,其余人等一概歇息,莫要被贼军扰乱了心神。”
傅友德吩咐大军接着睡觉,自己倒是被这么一闹怎么也睡不着了,草草披上自己翠绿色的袒肩宽袍,迈
步出了大帐,拐过弯去没两步,钻进了李文忠的帅账。
李文忠此刻也醒了,正因之前营内的骚乱而不安地来回踱着步,神情焦躁,瞧见傅友德进来,一把上前拉住了他。
“友德,这贼逆大军明明驰援江阴去了,怎么在这黑惊半夜突然就出现在我军眼前了?当真奇怪的很,为兄是百思不得其解。”
傅友德笑着摆摆手,解释道:“国公爷,此事并不奇怪。”
“啊?怎的不奇怪?”
“大帅你想,这贼逆能在短短数月内从松江打至常州,连占数府,攻克我城池十余座,剿灭我大军数万之众,队伍中怎么着都有几个能人给那远东匪首出谋划策。依卑职之见,贼逆明知死守孤城最终早晚一死,故此才趁着夜色偷偷赶到得胜新河,欲与我军隔江对峙,企图以河岸为屏障,阻击我大军东进,包围常州城。”
“那其之前北上前往江阴是......?”
“哈哈哈哈,大帅,那不过是蒙蔽你我的障眼法罢了。”
李文忠心思细腻,听完傅友德的分析总是觉得有哪些地方说不通,但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再腹诽,抛下了心中疑虑问道:
“友德,如今这贼逆就在对岸,而其手中的火铳甚为厉害。若是就此与我大军隔岸对峙,如何破解?总不能一直这么耗下去吧?”
“呵呵,依照之前探子报来的消息,贼军不过万人,而今其选择不固守坚城,而是费劲心计乘夜前来摆开阵势与我隔岸对峙,定然认为我等会知难而退或是绕道而行,将我大军拖上个十天半个月,好等待后续援兵。”
傅友德嘴角上翘,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然我讨逆大军此刻足有八万之众,怎能遂了贼逆的愿望?中了他们的圈套?!”
李文忠心说这话说的不错,如果贼军死守坚城,那只要我大军围城,到时他们守无可守,哪怕援军抵达也无法与城内守军汇合,更会被我大军逐一歼灭,常州城破即在眼前。
而如今隔岸对峙,一旦我军无有动作,再斟酌几日商量对策,倒说不定还真能得逞。想罢点点头,显然对傅友德说法极为认可。
“友德,那依你之见,明日渡河强攻?”
“末将正有此意。”
李文忠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地问道:“那若是强渡,河面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加上贼军火铳甚为犀利,这...这伤亡......可是不会小啊!”
“哈哈哈哈!”傅友德一听乐了,“大帅宅心仁厚,末将坚持强渡进攻事出有因,大帅可愿一听?”
“哦?友德莫要卖关子了。”
傅友德点点头,分析道:“据武英来报,今日虽未能一鼓作气拿下江阴城,但经此一战已使江阴守军的火铳巨炮弹药消耗殆尽。另外其部前军即便伤亡惨重,可元气未损,麾下精锐几无伤亡,明日仍有一战之力。而且据武英说若不是天色已晚,说不定今日里便能拿下江阴城。”
“武英的战报我也瞧了,确实如此。”
“大帅请想,贼逆长途跋涉来到此处,必定轻装简行,连粮草都不一定能带够,怎会拖着那些巨铳来这荒郊野地?如此一来,对我大军万分的有利。
而且,末将打算效仿武英的做法,明日先将那数万民夫派上去,为我精锐强军打头阵,耗尽其火铳的弹药,到时再让大军一鼓作气,将对岸的贼逆杀个片甲不留!”
傅友德的思路非常有条理,不仅有条理,而且非常正确。
但他却分析错了目标。
守军确实在等候援军,但等候的援军并不是来解救常州之局的,而是去帮着林定江彻底剿灭江阴战场上的明军的。
援军不走陆路,自然也不需要十天半个月。
实际上,就在他说话的功夫,经过将近12个小时的航程,赵一杰所率领的船队已经载着海军陆战第三、第四两支火枪团共计四千八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在江阴城北的君山登陆。
君山,原名瞰江山。
山虽不大,但名声很大;虽不高,却素有“江阴主山”之称。
相传战国末年,楚相黄歇被李园所杀之后,即葬于此山西麓。黄歇号称春申君,是著名的战国四君子之一。吴地百姓为纪念他,即将此山改名为君山。
君山西麓有东岳庙,黄歇墓就在庙阶下。元代末年,朱元璋领兵东征张士诚时,曾驻军于此庙。
而如今赵一杰麾下的这四千八百名士兵,也就驻扎在曾经朱元璋领兵驻过军的东岳庙,时局变换,世事无常,一声唏嘘。
武英原本安插在江阴城四周的明军眼线早已被城内的侦骑驱散,杨树五指挥的五十艘百料沙船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船队在数小时前就已经抵达江阴城下为城内守军完成了补给。
而另一部分则在杨树五的亲自指挥下直接驶抵常州城,船工们与亲卫队和留守常州的海军二团官兵一起,卸下了城头上的三十六门火炮,载运上船,沿着京杭大运河西进,经过一夜的努力,终于在凌晨二点与杜宗部完成汇合。
赵一杰安排完手中的事务,视察完两处营地后,领着三团和四团的两位团长前往江阴城。
其中三团的代理团长是现任远东帝国警务部部长秦士一的胞弟秦士尔。
而四团的团长则更是大有来头,此人正是半年前在太仓卫战役中因为和刘文昌打赌而被俘虏的原太仓卫副指挥使,一口气挥刀连砍93颗倭寇头颅,有海疆猛虎之称翁德。
林定江和顾广五早就得到了消息,三人率队才刚驻扎完毕,这两人就已经在城门口候着了,此刻一眼瞧见三人入城,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林定江见到一手把自己培养起来的授业恩师赵一杰,顾不上旁人的眼光,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刚下过雨还未干透的地面上。顾广五因为自身亲卫队的身份,仅是敬礼致意。
赵一杰脸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下了,先是给顾广五回了礼,才弯下腰将跪倒在地的林定江扶了起来。
一行人由赵一杰相互引荐,一路谈笑不知不觉进入了已被征用做临时指挥部的江阴县衙。
“定江啊,今日之战的战报我已经看过了,有功有过!”
林定江正低着头,好似等着老师训话的孩子般聆听着赵一杰的训导。
“定江聆听校长教导。”
由于赵一杰除了担任海军部的重任,还兼任了海军军官学校校长一职,所以像林定江这样曾经入校培训的官兵哪怕毕了业也都尊称赵一杰为校长。
赵一杰挥挥手,等他入座了之后才又开口道:
“你今日这指挥太过毛糙,但能及时听广五老弟的正确建议,实属不易。最后能够大胜明军,我心甚慰。不过定江你可得记住今日的教训,万事沉着冷静,临机应变是好,但切不可因为战局变化而心浮气躁,要切记!你虽然成绩优异,能力出众,但毕竟见得阵仗少,经验略显不足。在这点上,要多向这些久经沙场的宿将多多的讨教。”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看向了一旁正端着茶杯咕嘟咕嘟牛饮的翁德。
翁德本来没打算参与这师徒俩的对话,此刻见大家都在打量自己,一下没顺过气,连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咳”
“呃......我说,我说你们都看着我干啥?”
第二百七十一章 黑夜
翁德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却又不答话,对赵一杰无奈的说道:
“喂,我说老赵,呃...赵大人,你们看什么玩意儿呢?我咋了?脸上长花了?”
赵一杰心说方才自己对林定江说的这一番话合着这个二虎子根本就没听进去,苦笑着摇摇头。
“翁大人,小弟今后当以翁大人为榜样!若是有何不当之处,还请翁大人多指正。”
瞧着林定江毕恭毕敬的言语和身姿,翁德口中还未咽下的茶水“噗呲”一声喷了出来,瞪着眼问道:
“我说林兄,你说啥?以我为榜样?你是正团长,翁某现在不过是个代理团长,你个正职的还以我个副职的为榜样?”
林定江被翁德这一怼,瞬间哑口无言,心说这个翁德是个啥意思?是看不惯我职位在他之上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可听着口气看这表情也不像要找茬的样子,就算是要找茬,也不能当着校长的面,在大战即将来临之际搞内讧啊!
赵一杰心说这个翁德真是个二百五,哪能这么说话,赶紧解释道:
“翁老弟,定江是说他虽然入伍早,但打过的硬仗,见过的市面不如老弟你,让你以后多提携提携他。”
一根筋的翁德这才明白林定江的意思,赶忙答道:
“嗨,我还当什么呢,林兄你这纯属瞎操心。这仗打多了,可不就见怪不怪了嘛,你瞧人广五兄弟,翁某一见就知道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汉子,哈哈哈哈!”
顾广五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对翁德摆摆手,暗道一声这个大老粗眼光倒是毒辣的很,并不答话,而是默默观察起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士尔。
秦士尔比大哥秦士一年轻三岁,年方二十,与秦士一一样继承了老秦家的好基因,拥有在这个时代超过常人的身高和良好的身体素质,比起身高172厘米的顾三也不遑多让。
自打秦士一为了替陆远验证防刺服的真实性而被刘玉文猛劈了一刀后,就彻底获得了陆远等人的信任。
而作为秦士一胞弟的秦士尔自然也进入了陆远等人的眼中,就此,秦士尔受到了最良好的教育,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一系列的培训,从海军军官学校一毕业就成为了海军陆战四团的代理团长,同时获得了中尉军衔。
赵一杰选择秦士尔担任团级指挥官,除了秦士一的因素,更重要的是秦士尔确实也有这个能力,至少从训练,文化等各项考核成绩上来看是如此。
众人相互熟悉后,赵一杰主动将谈话引入了正题。
“明日一战,赵某与在场诸位无一例外都身负重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明日能够剿灭武英,那整个战场局势就将被彻底盘活。哪怕常州那边战况不尽如人意,我等也可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反之,若是江阴战场无法取得胜利,则江阴危矣!江阴危则常州城危,常州城一旦不保,整个常州府沦陷即在眼前。吕应宿吕大人若是当不成这个常州府最高行政长官,到时找到赵某兴师问罪,可别怪我将你们几个给推到他面前当挡箭牌!哈哈哈哈!”
众人听着本来还觉得自己身上压力山大,可听到最后这两句玩笑,都纷纷大笑起来。
翁德显然没有将武英和他麾下的明军放在眼里,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说老...呃,赵大人...”
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被赵一杰打断道:“这里也没外人,老赵就老赵,别临时改口了,你叫着别扭,赵某听着还不得劲呢!”
翁德脸一红,“哈哈哈哈,那行,老赵啊,明日一战你且在后面瞧着,翁德和诸位老弟定将武英的脑袋给你摘来,到时别的嘉奖翁德不要,只要将这个代理团长一职变成正团长,翁德就满足啦,哈哈哈哈!”
江阴战场的战术安排其实很简单,就是林定江和顾广五的炮兵在城内全力阻击明军攻城,而第三第四两团在战至胶着之时从君山上杀出,使明军侧面受敌,一旦明军面临崩溃,则城内守军配合骑兵一同从城内杀出,彻底清缴明军残余,获得最终的胜利。
退一万步说,一旦战局不利,则埋伏与城外的两团士兵也能及时进入江阴,集中三团兵力坚守城池,如此一来,也能保江阴万无一失。
相互沟通完之后,几人纷纷各自回营,乘着时间尚早,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静待明日的大战。
。。。。。。
得胜新河东岸
“来来来,快快,帮忙卸船。”
令杜宗期盼已久的杨树五及其船队终于抵达了。
一瞧见杨树五的后勤补给船队,杜宗激动地眼泪都快从眼窝中滴落出来。
从前一天的正午领着大队人马离开常州城算起,这十几个小时跑了好几十公里路,风吹雨淋狼狈不堪,别说热乎饭了,连提前预备好的干粮都没吃上一口,作为主将的杜宗如此,就更别提其余的士兵将领了。
军队的军容虽然已经不能用整肃来形容了,但好在军纪依旧严明,在四位团长的带领下没有一人对此怨声载道。
眼下的杨树五,在杜宗眼里简直就是天神下凡,船队不仅从常州城运来了崭新的军服,干燥的火枪定装药包,还有整筐整筐的番薯和军用口粮。
“杨大哥啊,你这可算是救了兄弟的命了。”
杨树五强忍着身体的疲倦,摇头说道:“杜兄哪里话,本来树五是打算北上江阴的,但走到半路,听闻杜兄这里的情况,才率队重新转回常州城,本来还能再早些赶到,惭愧惭愧。”
杜宗哪儿会不知道就杨树五为了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在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半夜行船,对体力,注意力的要求比白天要高数倍,对精力的消耗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更何况在这短短的一夜间杨树五一个人要担负江阴常州两地的补给和协调工作,可谓是用尽了心力。
杜宗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握着杨树五的手许久都未曾松开。
剩下的各项事宜已经不需要他样样亲力亲为,可以将自己一直悬在半空的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可对于陆军的四位团长而言,接下来黎明前的几个小时可谓着实的难熬。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三团的团长张山。当安顿完一切,手下士兵们纷纷各自休息,四下里重归安静之时,张山反而毫无倦意,在自己的营帐中来回踱步,内心七上八下,一溜烟钻进了张炳的军帐。
张炳也没有合眼,此刻瞧着张山大半夜不睡觉跑自己这儿来,狐疑地问道:
“诶?山子,你好好的自
己那儿不呆,怎么跑我这过来了?”
“老爷,小的实在是睡不着,一闭眼这脑袋里就嗡嗡的,当时吴良攻城那一幕好似就在眼前,怎叫小的还能睡得着?”
张炳苦笑了一声,心说这个张山到现在还是没改了称呼,还把自己当成以前张家的家丁,一有事就跑来。
“山子,你我在军中,军中可没有什么老爷少爷的。”
“老爷,小的这不是心里有事嘛!”
张炳摆了摆手,苦口婆心地说道:
“山子,你与张海,与其说是我张家的家丁,不如说你兄弟二人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也从未将你们看做外人。如今你弟兄二人与我同在军中,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从五四那儿听来的消息,等五团编练成军,张海也将就任团长一职。”
“真的?”
张炳点点头,打断了张山的疑问,“嗯,我虽然没问过我家二哥,但既然是五四说的,那基本没跑了。今天既然你来了,那索性我就把自己心里的打算跟你说说。”
“老爷请吩咐。”
“我打算将你们俩,从我张家除籍。”
“呃......老爷你这是......”
张炳笑着压了压手,示意张山让自己先把话说完,
“当年你们兄弟俩签了卖身契来到我们张家,也冠了我张家的姓氏这不假。但今非昔比,如今你二人与我同在军中,只有军衔职位不同,无有身份高低。而且从大义上来看,你二人早已同我一样,都是帝国的公民,这哪有帝国公民给帝国公民当仆人的道理?”
“可几位老爷也没......”
“嗯,我那几位大哥虽然暂时没有提及此事,但我是大哥们的义弟,更当为军中的表率。如今你们两人这身份职位......山子你自己说,合适不合适?”
张炳有这个想法,其实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山张海两兄弟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不假,但确实就如他所说的,随着两人在军队中身份地位的上升,再以他张炳家奴的身份示人确实也不怎么说得过去。
况且张炳也希望两人能够和自己一道,多立战功再加晋升,成为军队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可到了那时,两人尴尬的身份一定会为人所诟病,与其后来被旁人在背后嚼舌头,还不如自己现在就光明正大地主动提出给两人除籍,这样不管是在军队中,还是在陆远等人的心目中,都能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而同时张山张海两兄弟也会感激自己这一做法,自己虽然在明面上不再是他们的主子了,但实质上依旧在此二人那里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虽然张炳脾气不好骂娘爆粗是常有的事,以前小时候也没少挨打,但这些年来张炳从没少了两人的吃穿用度,自己在外惹了祸从来也没拿这两人顶过包,仅凭这两点,就比其他卖身奴要强上千倍万倍。
但无论张炳待二人如何,张山张海毕竟也是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也想出人头地,能够立业成家。
张炳这话自然也说到了张山的心缝里去了,谁愿意给别人家当奴隶?如果自己能有口饭吃,有条活路走,又有谁愿意把自己或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卖给别人,冠了别家的姓。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全歼
这边,张炳和张山心情复杂地窝在军帐中说着悄悄话,而那边的宋达和顾全两人则昂首挺立在河提边谈笑风生。
“明日一战若是小弟指挥失当,宋大哥可要多多提携小弟啊!”
宋达听闻顾全的恭维哈哈大笑起来:
“顾全啊顾全,兄弟我有时候可真是搞不懂你,你说你在几位老爷身边,在小七兄弟身边好好的亲卫队不干,跑这军中来吃苦受罪是为何?旁人挤破了脑袋也挤不进亲卫队,你倒好,还主动跑出来,真是不知说你什么好!”
“宋大哥,瞧你这话说的,人各有志。小弟这人吧,怎么说呢,就喜欢如宋大哥这般领军打仗。”
宋达听着顾全话里有话,“顾全兄弟,你这话我可是有些不明白,怎么叫如我这般?此话怎讲?”
顾全微微一乐,凑近身躯小声说道:
“当初独立日战役宋大哥发来的战报,承蒙二爷厚恩,破例给小弟瞧了,经二爷指点,小弟如醍醐灌顶,方知这仗还能这么打。实不相瞒,小弟出师之后别的不想,只想和宋大哥一道征战沙场,不想如那些算盘珠子一般拨一拨动一动。而且据小弟看来,眼下帝国所有军队,撇开亲卫队不算,唯有宋大哥灵动鬼魅的战法才真正深得二爷欣赏。”
“哪有哪有,不敢当,达实不敢当。”
宋达忙摆着手否定,可这面庞却被笑容给堆满了。
“哈哈哈哈,宋大哥,此地又无有外人,何必如此过谦呢,哈哈哈哈!”
顾全很聪明,身为原顾小七麾下秘密警察的一员,听到的,看到的,都比旁人多得多。对于陆远等人的脾气性格也比外人更为了解。
敏锐的顾全很早就察觉李文斯顿对于性情耿直的张炳有着特殊的偏爱,然自家的二爷施成对于张炳虽然也颇为照顾,但对宋达的喜爱则是独一档的,所以顾全自打从军校毕业之后就主动要求率部与宋达协同作战。
同样心思细腻的宋达也明白无论在军中还是日常,自己的处境相当尴尬,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与自己闹过矛盾的张炳的身上。
自己虽然深得二爷器重,自家老爷宋国良也凭借着瞿尚兵的连襟关系早已与老爷们化干戈为玉帛,但自己的身份与身为几位老爷义弟的张炳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
在宋达眼中,哪怕麻重九新来不久,但他和刘玉文两人在远东帝国的地位是不容动摇的,另外还包括了刘文昌,现在亲卫骑兵的统领刘晃和毫无悬念将来必受重用的麻元。
紧接着下来的就是赵一杰那一支,也包括杨树五。
再下来就轮到了张炳和自己,这也正是之前自己竭力巴结麻重九的原因,现在顾全能够主动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宋达自然喜不胜收。
眼下除了亲卫队,远东帝国武装力量隐隐然已经开始形成了三股小集团,首当其冲的就是张炳、张山、张海一系。
其次就是宋达、顾全一系。
最后则是相对独立的海军赵一杰,杨树五一系。
陆远其实早就看穿了手底下这些人的小心思,但他与施成两人不仅没有反对和遏制这种派系分化的苗头,反而有意无意地主动加速促成他们的分化。
说白了,之前麻重九和宋达产生交集,共同伏击明军骑兵,就是陆远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遏制住张炳一系在军中的一家独大。
宋达和顾全都是聪明人,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一分一
秒地过去,清晨的每一分每一秒无论是对于二十一世纪赶地铁挤公交的上班族来说还是对于现在这些因为前一天过度劳累而依旧睡个半死的帝国士兵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
“哔哔哔哔”
嘹喨的军哨在天空中回荡,前一秒还睡意朦胧的将士们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个个条件反射般一跃而起,不到三分钟便已走出了各自的帐篷,五分钟后全军集合完毕,此时集合并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吃饭。
陆远等人深知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每次战前的餐食都格外的丰盛,每人的餐盒中都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瘦肉粥,除此以外每人还配发一条肉干,两只烤红薯和七八颗鲜红而诱人的草莓。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再次原地休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而最先打响第一枪的地点,不在得胜新河岸边,而在江阴战场。
昨夜晚间,江阴城内一整天都没有动静的侦骑如出了笼子的疯狗一般在城外四处乱窜,导致武英派出的一百来名充当眼线的探子不是被撵了回来就是再了无音讯。
虽然撒出去的这些探子被侦骑追的是死走逃亡伤,但还是有几名埋伏在城南的探子发现了有几条沙船沿着澄锡运河北上最后靠泊在江阴城边。
武英仅凭着这一点,就已经感觉到今日这仗不似自己想象中这么好打,直觉告诉他,江阴城内昨夜一定发生了什么。
怀着好奇,武英单人独骑出离了本队,大着胆子骑马往前行了一百多米,仔细打量着江阴城头上的守军,想从细节处发现些蛛丝马迹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可左一眼右一眼,虽然总感觉有些异样,但城头上的人,还是那些人,巨铳也依旧是那几门,与昨天别无二致。
武英思忖片刻,不敢托大直接下令攻城,拨转马头回归本阵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那些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近两万民夫和老弱病残充当敢死队。
而自己则亲率剩余的两万悍卒给那些民夫压阵,择机再上。
显然,武英并未将众多民夫和那些老弱士卒的生命看在眼里。
残酷,战争不存在仁慈,武英的手段何其毒辣,但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并没有做错。
一声令下,由民夫和老弱士卒凑成的近两万乌合之众,在鼓声与号角声中,冲向了江阴城。
林定江怎么算都算不到武英的手段居然如此狠毒,让那些被强招来的民夫和年老体衰的士卒出来送死。
可不管是谁,不管他们是被逼无奈还是自愿而来,只要是进攻江阴城的,无论男女老少,即便对面提着刀的是蹒跚学步的孩童,那都是自己的敌人。
就在他自顾自感叹武英恶毒的时候,旁边炮兵阵地已经发出了轰隆隆的炮声。
武英瞧见对面的巨铳白雾升腾,炮声阵阵,忍不住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算计武某,痴心妄想,哈哈哈哈!”
一旁的亲兵附和道:“大人好计谋,叫那些力夫上去消耗贼逆的火器,大人乃诸葛再世!”
武英轻蔑地撇了正对着自己恭维的亲兵一眼,冷哼道:
“哼哼,那帮乌合之众是扛不住多久的,莫要高兴的太早,一旦他们崩溃,若是不加防备到时他们一旦慌不择路冲击本阵......”
沉默片刻,突然放大了音量,大声吩咐道:
“来,命督战队前出一里,一旦前军有溃败迹象
,斩!谁若是敢逃跑,跑一个给我斩一个,跑两个给我杀一双,老子倒是要瞧瞧,哪个狗囊的还敢逃跑?!”
武英吩咐完没多久,对面城头上就已经想起了密密麻麻,令人汗毛倒立的枪声。
这倒不是那帮民夫跑的有多快,而是林定江手中有粮心头不慌,经过昨夜的补给,守军手头上弹药基数已经从标准的人均十发变成人均四十发,为了今日的战斗,足足提升了四倍。
就这一个细微的变化,导致林定江在明军兵卒距离城墙还有足足三百米的距离上就已经下令开火射击了。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导致林定江提前下达射击命令,就是想让这些乌合之众在听到枪声后尽快土崩瓦解,最好能够将明军阵营冲乱,给自己和赵一杰统领的海军三团,四团创造机会。
可想法是好,但守军手中的火枪,不比亲卫队手中的突击步枪,别说三百米,只要枪法好,六七百米照样能有相当高的命中率。
滑膛枪的先天特性导致在过远的距离上根本没有任何准心可言,一般超过两百米的距离,要想打中人,除了凭运气,也就只能靠蒙了。
所以此刻别看打的热闹,可对面被火枪射中倒下去的,寥寥无几。
此刻真正给予那些老弱兵卒和民夫以杀伤的,还是顾广五所在的炮兵阵地。
其实甭管你对面来的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还是一触即溃的老弱病残,对于无情的炮弹来说,都一视同仁。哪怕对面杀过来的是两万个关羽张飞,只要被炮弹砸中,或是被散弹四散迸溅的铁片扫中,都是一样的结果。
这结果要嘛就是一命呜呼,不然就是倒地嘶嚎,总之四个字——“惨不忍睹”!
在真正的战斗未来临之前,顾广五根本懒得管己方的射击是否达到了最佳的杀伤效果,他所关注的,是自己的队伍里有没有几个拔尖的人才能够提拔,能够顶上自己的位置。
这样自己也好早日摆脱眼前的这些破铜烂铁,早日回自己魂牵梦萦的亲卫队去。
令顾广五颇感欣喜的是,经过连续两场高强度的战斗,炮兵们的技战术水平越来越高,抗压能力也愈发强大。
其中一位看上去年仅十三四岁,正在指挥炮组装填的青年,不,应该算青少年炮长引起了顾广五的注意。
瞧着这个身体都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年轻人,顾广五突然想到了以前的自己,不自觉地站在他的身后,仔细观察起他的指挥技术来。
清理炮管、装药、填弹、发射,整个流程一气呵成,而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年轻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正悄么声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观察着自己。直到转身下令装填兵从后方的弹药箱中提取弹药时,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
下意识地刚想开口呵斥几句,可瞧见顾广五身上的军服和肩章,瞬间没了方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顾广五憋住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瞪了他一眼,喝骂道:
“娘的,不去指挥自己的炮组,看着我干什么?”
一旁正在巡视自己连队的炮兵连长一瞧顾广五在喝骂自己麾下的人,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近前,一个标准的军礼后,等着顾广五的训斥。
“他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鲁逊。”
顾广五点点头,并没有解释什么,淡淡地说道:“战事结束之后,他要是没死,就把他带过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全歼(二)
战局变化的很快,也就在顾广五和炮兵连长说话的功夫,由大批的民夫和老弱兵丁组成的明军先锋,已经顶着猛烈的炮火冲至江阴城两百米的距离。
此时,才是火枪真正发挥威力的标准距离。
此时,这些老弱病残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城头上每一轮射击产生的烟雾,都预示着面前大批明军的倒地和死亡。
每一轮射击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如同一柄柄深入心脏的鼓槌,死命地敲击着他们脆弱不堪的灵魂。
此刻,他们生命是否能够延续已经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
如果将火炮的炮弹比喻成雄狮,那火枪的子弹则像是一群群结伴而行共同捕猎的非洲鬣狗,一旦遇见猎物,他们会一拥而上,同时撕咬猎物的肚子、颈部、四肢及全身各处。狼吞虎咽地享受这份美味大餐。
一颗颗夺命的圆形铅弹,轻易地穿透了他们身上已经破的不能再破的衣物,钻进了他们的血肉之躯。
而一旦动能下降的铅弹在人体内撞击到坚硬的骨骼时,圆形弹头则会分裂成几十块碎片,漫无目的地在血肉之中穿行。
活着,还不如死去。人活一世,最悲哀的,想必也莫过于此吧!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受控制地从受伤倒地的那些民夫和老弱兵卒口中发出,同时也令身边其他还未受创的明军胆战心惊,瞧着同伴们的惨状,眼中哪里还有什么江阴城,哪里还有武英许诺给自己的什么银钱女人和吃不完的粮食。
距离江阴城墙一百五十米左右的时候,由民夫和老弱病残组合起来的明军,就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一步了。
思想开始变得混乱,脚步开始变得迟疑,先前冲锋时的义无反顾,在肾上腺素消退后一去而再不复返。
众人心中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只要现在,此刻,这一秒还能活着,哪儿管未来如何?!
第一个人开始顶不住压力彻底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开始转身逃跑,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整排整排的明军都开始漫无目的地四散奔逃。
城楼上的林定江,丝毫不为明军的溃败而感到兴奋,因为他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极为残酷的一面。
武英端坐在中军大帐,听见前面的明军由原本直窜云霄的喊杀声变成了抱头鼠窜,呼嚎着跑路的逃命声,估算了下时辰,忍不住摇头。
坚持的时间太短了,不用问,这帮匹夫根本没有达到自己预期的效果。
数百人的督战队根本来不及对如此大规模的逃兵一一实施惩戒,不消片刻也淹没在了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
武英见再这么下去时局将再难以控制,沧啷一声抽出腰间的大刀,大喝一声:
“全军突击!凡遇逃窜者,即刻诛杀!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离开大帐拉过战马,领着自己的一千亲兵,直接窜出了大营。
命令是下达了,两万明军精锐也早已枕戈待旦,但他们的面前,不是江阴城,而是乱成了一锅粥的逃兵。
武英和他的亲兵卫队如虎入羊群一般,也不管面前的人是否是逃兵,但凡见到面朝自己的活人就是一刀劈下。
但他未曾想到,他这么一
来,那些已经彻底丧失了进攻**的残兵败将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后路又被堵了,还以为贼逆大军从后面杀了上来,强烈的求生欲甚至导致为了尽快逃离战场,有的士兵莫名其妙地就被身后的战友给捅了刀子,整个战场愈发的混乱。
赵一杰在君山上居高临下俯视战场,见时机差不多了,冲着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旁的秦士尔和翁德说道:
“士尔,翁老弟,这接下来的战斗,就看你们俩的了。”
哔哔~~哔哔
嘹喨的军哨声与激昂的行军鼓交织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两个团六个营,共四千八百名全副武装的帝国士兵,在秦士尔和翁德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离开君山,步入战场,出现在瞠目结舌的明军阵营的侧面。
自己的身侧出现了这么大的动静,怎能不引起武英的注意。
这一刻,武英才知道自己方才开战前心中不祥的预感究竟从何而来,但打眼一瞧,对面也不过区区数千人,哪怕火铳再是犀利,只要自己一鼓作气,一样能够剿灭贼逆。
咬了咬牙,突然发出一声爆喝:
“弟兄们,给我冲!”
与别的指挥官不同,翁德用不惯细长且轻便的指挥刀,依旧佩带着自己当初连砍93颗倭寇头颅的大刀。
此刻看见武英领着人冲着自己这边杀过来,哈哈的大笑。
“唰~”的一声,长刀出鞘,明晃晃的刀身虽沐浴在初春的阳光下,却依旧寒气逼人。
“特娘的,给老子开火,弄死这帮go娘养的。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事到如今,武英彻底没有了退路,四万多人全都拥挤在这狭小的战场中。
战,也得战,不想战,也得战。
破釜沉舟的武英豪气冲天,率领从中军分离出来的五千左军,悍不畏死地朝翁德和秦士尔的防线猛冲。
噼噼啪啪的枪响如期而至,骑在马上的武英听着耳边子弹破空的“嗖嗖”声,也不免吓得心惊肉跳,身子附在马背上企图降低自己被子弹击中的概率。
可人能俯身,马匹这么大的目标可是躲不了,只听得噗噗两下,武英就知道自己的战马被对面的火铳给射中。
就在胯下坐骑即将摔倒的一刹那,双脚在马镫上猛地一蹬,腹部发力,整个人从马身上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地上。
暗道一声:我滴乖乖,悬一悬就命丧黄泉了!
但现在自己已经在对方的射程之中,想退也没有了退路,眼瞧着对面的贼军就在眼前,不过区区数十步,胜败在此一举。
“弓箭手,放箭,放箭。”
混乱的战场之上,只有二百余名弓箭手悍不畏死地站起身弯弓搭箭,在第一时间执行了武英的命令。
弓箭手作为明军唯一的远程投射武器,向来是火枪手们的最大威胁,最大威胁,自然也就是第一打击目标。
刚射出第二轮箭雨的弓箭手们,还未来得及再次弯弓搭箭,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子弹所覆盖,十多秒的时间,方才射箭的弓箭手,十不存一。
但他们的阵亡并非毫无价值,翁德阵营里那
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因为弓箭手的袭击,也出现了混乱。
此时的武英已经看清了对面主将的身份,翁德。
武英将牙咬的吱吖吖直响,乘着对方短暂的混乱,率领自己手下最精锐的亲兵,不顾一切地朝翁德的防区冲杀过去。
翁德一皱眉,心说武英这矮冬瓜看来是要拼命的架势,眼瞧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大喝一声:“弟兄们,上刺刀!准备战斗!”
随着这一声令下,四团两千多官兵纷纷射出了枪膛中的子弹后,在枪口下沿按上了刺刀。
翁德到底是宿将,见到来势汹汹的武英,临危不惧,手持长刀阴森森地冷笑。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矮冬瓜,来得好!”
武英率队一刻不停如百米冲刺一般跑来,听到翁德嘲讽自己,气得急火攻心,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此刻还说什么屁话,好不容易有个搏命的机会,武英双手举刀哇哇直叫,冲着面前的翁德兜头盖脸就是一阵猛劈。
翁德守株待兔,哪像之前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武英这般鲁莽,见武英提刀,轻巧地后退两步躲过武英的猛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嘲讽道:
“你个冬瓜,挥刀这么慢,可是奶。水没喝够哇?哈哈哈哈!”
一击不成,武英被激地怒火中烧,只见他卯足了劲,脖子上青筋迸现,反手提刀撩向了翁德的胸腹。
这次翁德连退都不退,也不举刀格挡,而是看准了时机,身体向右侧一斜,再次躲过了武英的杀招。
“嘿嘿,武英,现在可是该轮到我了,看刀!”
翁德话音未落,右脚一踢自己手中大刀的刀身,同时右手借着惯性抡起大刀,对着武英的小腹横劈过去。
刀刃劈开空气发出“呼~~~”的一声。
武英躲无可躲,急中生智之下索性双膝跪地仰面朝天向后一仰,仅这一刹明晃晃的刀身将将从自己的鼻尖飞驰而过。
翁德见一刀抡空,也不收刀,索性直接将刀顺势插入地中,双手撑住刀把一较劲,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划了半个定圆,一腿抡在了武英的左侧肋骨上。
武英之前为了躲翁德一刀,双膝跪地仰面朝天,此刻刚想挺直上身重新站起,没曾想自己刚竖直了身子,迎接自己的居然是翁德脚上的大皮靴。
这一记势大力沉的扫腿,踢得武英是疼痛难忍,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在一起,右手杵刀在地,拿左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肋部,表情狰狞。
翁德自己也没想到怎么自己这一腿效果这么好,只稍一愣神,立马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向依旧跪在地上还未起身的武英砍了过去。
武英见躲无可躲,肋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又使自己无法发力。只得一咬牙,将刀背抵在自己的肩头,硬抗住翁德的这一记重劈。
“嘡啷~~~”
一声脆响,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接触到了一起。翁德被巨大的反弹力震的倒退两步,而武英更惨,哪怕借着肩膀和强健的手臂肌肉勉强挡住了这一击,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导致自己持刀的右手虎口撕裂,无名指也被震的脱臼,歪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