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覆手为雨
夏兰初没有读懂陈嬷嬷的暗示,她只是被气得有些不管不顾,这些年父亲对母亲总是相敬如宾,可为何短短的时日就变了?竟让自己亲眼目睹他打了母亲两次,还都是为了夏浅薇!
是的,除了这个三姐还能有谁?
“母亲当年为了救您留下的伤疤还未褪去,每每湿寒之日就要忍受锥心之痛!她这般全心全意的待您,可您呢?就为了一个无德无品的三姐您就全然不顾其他子女,女儿不服!”
夏兰初几乎声嘶力竭,作为一家之主的夏宜海顿时觉得面上无光,若他不是记着这点儿恩情,早就拔剑一下刺死这个毒妇了!
“良心?你可知她做了什么!”
“母亲不论做了何事都是为了将军府!”夏兰初挺着腰杆眼底泛着愤怒的火光,任由一旁的陈嬷嬷怎么拉都拉不住。
为了将军府?说得真是好……
可不知为何,夏宜海仿佛从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想起了方才夏浅薇的失望,他不也是口口声声说为了夏家,而做着伤害至亲之事,原来在旁人听来竟是这么的讽刺可笑。
秦玉媛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当即对那还未反应过来的天师使着眼色,清脆的金铃声再次响起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依老道看,这妖孽法力通天,怕是用了移花接木之术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这位夫人菩萨面相,绝非歹人!”
事到如今她们还是不肯放弃?
夏浅薇眸光一潋,忽然在夏兰初的身边跪了下来。
“父亲息怒,浅薇自知这些年任意妄为没有尽到一日夏家子女的责任,时至今日被人构陷实数罪有应得,只求父亲和祖母明察秋毫,莫要让那些有心之人坏了将军府的风气!”
“三丫头,你的意思是我们冤枉了你?”秦玉媛忍不住冷笑出声,夏浅薇却是目色肃冷的望向那位天师。
“敢问道长师承何处?”
只见眼前的天师面露清高傲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白须长眉,“老道师从长白山彭莲道长。”
“呵,笑话,长白一脉超脱世俗六根清净,怎会行这等鸡鸣狗盗寻花问柳之事?”
夏浅薇此话一出,屋内众人顿时哗然。
“三丫头,你在胡说些什么,竟敢对天师不敬!”秦玉媛最先开了口,却不想夏浅薇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祖母,父亲,浅薇不敢胡言乱语,事关相府及将军府的声誉,还请搜一搜这位天师的身,就知浅薇所言非虚!”
搜身?那天师脸色大变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妖孽,休想折辱老道!”
“倘若天师行得正坐得端,就不怕浅薇冤枉。此事非同小可,浅薇或是有半句谎话,愿任由姨母处置!”
秦玉媛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丫头莫不是疯了,不过她巴不得夏浅薇自掘坟墓,这位天师的本领她是见识过的,若非如此也不敢举荐给相爷。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就别怪姨母狠心!天师,今日为了收服这妖孽,还请您委屈一下,事后相爷定将您引荐进宫,重金酬谢!”
“可、可是……”
秦玉媛只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去在意那天师眼底的慌张,老夫人则一直注意着夏浅薇的表情,经过这几次的事情,她相信自家孙女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既然都这么说了,便点了点头,立刻有家丁上前无视着那天师的挣扎开始细细搜查起来。
“住手!丞相夫人,事先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却不想这天师的反应太过紧张,早已失了方才的从容,众人越发觉得可疑,不一会儿一个红色的锦盒便从他的身上掉了出来。
其中一名家丁眼疾手快的捡起打开,一支俗艳的红樱花钗跃入众人眼帘,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会佩戴的。
秦玉媛的表情不由得一僵,就听夏浅薇轻轻笑了笑。
“道长这兴致真是非同寻常,随身带着女子的饰物,莫非也是为了除魔卫道?”
这讽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看着那天师忽红忽青的脸色,秦玉媛的心情一点点的往下沉去,只觉得各种猜测狐疑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天师此刻再也保持不了镇静,下意识的转身要逃,夏宜海当即冷喝一声,“抓住他!”
只见府中的家丁纷纷上前,很快将那天师拿下,却听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好大的胆子,老道拯救苍生数十载,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屈辱,你们会有报应的!”
“这句话,怕是道长最没资格说了!”夏浅薇缓缓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向众人解释着。
“方才浅薇便心有疑虑,这道长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劣质脂粉味,若不仔细辨别很难发现,而他向我撒出的粉末,不是什么单纯的驱邪香灰,而是非常不入流的蒙汗之药!试问一个正经道人怎会用这等粗俗之物?”
此话一出,夏宜海当即蹲下身来用手指擦了擦地上残留的粉末,放在鼻间轻轻一嗅,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果真是蒙汗药!”
其实夏浅薇叫人搜身,只是为了找出他身上藏着的其他药物罢了,却不想还有意外惊喜。就算搜不出任何东西,她也有办法叫对方原形毕露!
角落里的柳溪云忍不住出声质问,“这有什么?道长都说了你这妖孽道行高深,若不用非常手段如何能够压制你?还有脂粉味也不过是你片面之词罢了,我们可没闻到!”
夏浅薇回过头去,看着柳溪云那不服气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表姐所言极是,区区一点儿脂粉味说明不了什么,那道长身上的斑丘疹可是花柳病的症状,这又如何解释?”
什、什么?花柳病!
众人定睛一看,果真发现那道长袖口露出的手臂上有些许红色斑块,在场的所有女眷纷纷变了脸色退散开来,连压着那天师的家丁们也僵硬得不敢动弹,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
此时老夫人忍不住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口鼻,愤愤的瞪向脸色苍白的秦玉媛。
“丞相夫人,将军府敬您是贵客,可为何带这等污秽龌龊之人坏我夏家风气?还冤枉我孙女,此事若不给老身一个交代,不妨一起到相府说道说道!”
秦玉媛的双腿却是一软,难以相信这一切。
怎、怎会如此……(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玉碎瓦全
此时那天师已经被拖到了院外,传来一阵毒打哀嚎的声音,包括阮姨娘和夏晴在内的女眷们被遣散了出去,她们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得很,恨不得用药水清洗双眼,满腔的恶心之感久久不能褪去。
秦玉媛神色僵硬的坐在一旁,柳溪云也紧抿着唇立在她身后,时不时朝着老夫人身边风轻云淡的夏浅薇投去不甘的视线。
厅中,跪着那方才初醒,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温氏,夏兰初知晓了这一切后脸色异常惨白,瑟瑟发抖红着眼眶,无比后悔自己的莽撞,却也只能守着她母亲不敢动弹。
“招了!”
冷冽的声音伴随着夏宜海那夹杂着厉风的脚步由外而来,秦玉媛眼神一闪,分明感觉到对方讥诮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天师可是翠红苑的常客了,借口布置风水招财纳福,受尽女侍伶倌的尊重,那钗子是他讨好花魁用的,半吊钱的便宜货罢了。”
老夫人皱了下眉头,似乎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受了污,此时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丞相夫人就让这等下贱之人,去主持相爷祖祠的风水观位?还打算引荐进宫,老身今日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秦玉媛心中一慌,再难保持镇静,她恨不得立刻将那招摇撞骗之徒千刀万剐!
可眼下,却不能让他死在将军府里!
“真是惭愧,本夫人实在料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卑劣胆大之人,幸好夏将军发现得及时,这份人情本夫人铭记在心,就不让那秽物玷了将军府的地儿了,来人……”
不等她把话说完,夏宜海却是冷哼一声,“不劳丞相夫人费心了,本将军自有千百个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这怎么可以?
秦玉媛不傻,若把人留下来就等同于自己的把柄被牢牢的拽在了夏家的手上!
刚要说些什么,夏浅薇却是缓缓站了出来,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此妖道狡猾无比,那一包蒙汗药若真的起了效果,打杀了浅薇一死了之也就罢了,只怕还留着一口气,事后转而把我卖到哪里去!人是姨母带来的,若不让父亲查个水落石出,恐难还姨母一个公道!”
她的话让老夫人和夏宜海越听越心惊,是啊,那蒙汗药可以让夏浅薇失去反抗之力,这孩子不就任由他们宰割了吗?
万一夏家的女儿沦落到外,那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秦玉媛气得不行,一拍扶手蹦了起来,那眼神好像想要把夏浅薇生吞活剥了似的,“你的意思是我也是同谋?!”
“夏表妹好大的胆子,竟敢冤枉长辈!”柳溪云也不由得出声呵斥,她岂能任由这个丫头往她们的身上泼脏水,明明母亲才是受害者!
此时夏浅薇露出了一脸的无辜,语气谦卑诚恳,“表姐误会了,浅薇自然是相信姨母的,所以才这般为相府考虑。倘若今日人被带走了,传扬出去恐怕众人会说相府是做贼心虚。”
“你……”
夏浅薇一口一个相府,无非就是想要斩断她拿权势逼迫夏宜海的念头,夏家最有资格审讯此人,毕竟事关自家子女的声誉,理亏的是秦玉媛!
老夫人微微挑了挑眉,缓缓的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丞相夫人何必动怒,浅薇说得句句在理,那妖道荒淫无度,相信夫人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受到牵连吧?”
她又顿了顿,好似想起了什么望向身边的雷嬷嬷,“不知镇国府的贵客走了么?我们夏家太失礼了,一会儿定要好好的向人赔罪才行,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屋子里的氛围越发僵持,秦玉媛的表情说不出的难看,本想着只要将人带走杀了灭口,就算夏家将此事告到相爷甚至宫里去,打死不认就成了,谁会相信区区一个三品武将之言?
可偏偏,今日还牵扯进了镇国府!谁人不知镇国将军乃性情中人,有恩必报,他们欠了夏家的人情,倒时候定会全力支持,连相爷的威严也不好用了!
况且……
秦玉媛忌惮的看向那深藏不露的夏老夫人,只觉得她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否则怎会突然拿柳溪云的冰清玉洁做威胁?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受到半点的影响!
许久之后,秦玉媛才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友善的笑容长长的叹了口气,竟走上前去亲切的拉住了夏浅薇。
“姨母这次被歹人所骗,真是没脸见你了,幸好妹妹在天之灵庇佑这唯一的血脉,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她说着,别有深意的看向一旁微微变了脸色的夏宜海,“夏将军可会怪我?”
这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旁人看不懂的讯息,夏宜海目光一沉,仿佛被掐住了咽喉,有种说不出的憋屈感。
秦玉媛得意的笑着,整了整自己鬓间的发丝,缓缓松开了夏浅薇的手。
以退为进,自己的手中还有夏宜海不愿声张的丑闻,他可要好好掂量!
这嚣张至极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夏老夫人,只见她幽幽的望着前方,“丞相夫人身份尊贵,想必不会跟老身这样的粗鄙之人计较,有些话说得难听了还望见谅。”
她深吸了口气,暗藏着锋芒的目光转而落在了秦玉媛瞬间微僵的脸上。
“正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们夏家赤脚不怕穿鞋的,哪怕玉碎瓦全,也绝不忍辱偷生!”
这毫不掩饰的威胁让秦玉媛再也维持不了笑容,她本没把夏家看在眼里,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这辰国的未来是文臣的天下,相府的昌盛之路还很长,可夏家呢?
却不想这老夫人是把硬骨头,若自己继续得寸进尺多管闲事,她就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两败俱伤?
正打算端起架子反驳几句,却不想对上老夫人那犀利冷冽的视线,她眼底藏着一抹令人忌惮的狠辣,竟让秦玉媛再也说不出话来。
……该死的!看这老东西还能活几年!
秦玉媛最终在心底暗骂一声,索性一甩衣袖,“既然将军府不嫌脏了地儿,那妖道就留给你们了,溪云,我们走!”
老夫人面不改色,语气依旧刚硬冷漠,“慢行,就不送了。”
望着那对母女愤然离去的背影,温氏知道自己大难临头,原本的胜券在握变成了如今的跳梁小丑,秦玉媛恐怕已经记恨上自己了,若非她送信去相府求助,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这一瞬间,却让她的脑子异常清晰。
猛地抬眼望向夏浅薇,对方眼底若有若无的笑意让温氏如梦初醒!
自己完全被这个狡猾的丫头骗了,她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就等着羽翼丰满的这一日……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闯祸没有脑子的夏三小姐,这是秦玉容的女儿!
温氏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自己现在才意识到,难道已经晚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所谓公平
想到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很可能要付之东流,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温氏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这次上当了不要紧,只要还有机会,她就能卷土重来!想到这,温氏收敛了神色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望向老夫人。
“此事皆因儿媳而起,让将军府受辱,实在罪该万死!如今竟还让浅薇置身险境,有愧将军的信任,只是那娃娃真的不是我所为,儿媳愿意一死以证清白!”
话音刚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温氏已然站起身决然的奔向角落一头撞在了柱子上,血柱瞬间溢出。
“不——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啊?!”
夏兰初冲上前去及时抱住了温氏的身子,看着自己的母亲旧伤未愈再添新伤,都只剩一口气了,被逼到如此境地,全都是因为夏浅薇!
她咬着牙噙着愤恨的泪水抬起头,声音不住的颤抖着,“这下,三姐可满意了?”
“老夫人明鉴啊,那妖道陷害三小姐不成,就来陷害夫人,夫人这些年对三小姐关怀备至为将军府劳心劳力,苍天可见,难道还抵不过外人的几句话?”
陈嬷嬷听见了动静从外头冲了进来挺身相护,老夫人和夏宜海早已震惊的站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柔弱的温氏会突然这般绝意。
“这叫什么事儿,秦玉媛把咱们夏家搅得天翻地覆转身就走了,倒是……还不快请大夫,人命关天!”
老夫人心有不忍,明明还没开始追究那厌胜之事,儿媳也太冲动了!
她烦心的看着夏兰初,“哭什么哭,你母亲既然以死明志,祖母怎么说也会还她一个公道。”
夏浅薇望着被家丁们小心翼翼抬出去的温氏,已然知道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她赌赢了。
难怪温氏能把持将军府这么多年,确实不蠢,不过她的女儿就……
夏浅薇当即露出了一副自责的神情走上前去想要将夏兰初扶起来,“四妹,都是姐姐不好,快些起身莫要受了寒。”
“别碰我,猫哭耗子假惺惺!”
此时夏兰初早已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推开了夏浅薇的手,那恶狠狠的表情掩饰不住,夏宜海不由得剑眉一蹙。
他猛然想起之前夏兰初对自己的不敬,让秦玉媛胁迫的屈辱感还未褪去,连自己的女儿都这般不可理喻,瞬间怒从中来。
“好,真是好!是谁将她放出来的?四小姐尚在禁闭之中,你们竟敢忤逆主子的命令,院中丫头一律重打二十板子,发卖出府!”
什么?
夏兰初微微一愣,显然被夏宜海那勃然大怒的表情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大步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看来为父平日是亏待了你,太过纵容你三姐,才让你有这般多的怨气,想要公平是吗?你也去雷若寺好好的想想,浅薇都能改,相信你也可以!”
这哪里是她要的公平?
夏兰初这才后悔自己的冲动,若是传扬出去,她岂不要跟夏浅薇一样沦为京都众人的笑柄?
“父、父亲……不,我不去雷若寺,兰初知道错了,求父亲和祖母原谅!”
“将军,正是年关最寒的时日,四小姐身子弱哪里受得了那等苦楚,她也是一片孝心,求将军看在夫人的面上原谅她一次吧!”
陈嬷嬷老泪纵横,却不想夏宜海竟是抬脚狠狠的踹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既然如此,你也跟着去照顾四小姐,若她受了寒得了病,本将军唯你是问!”
陈嬷嬷被这一脚踹得眼冒金星差点没昏过去,夏兰初终于无力的瘫软在地上,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夏浅薇只觉得将军府日日落没是有原因的。
身为一家之主的怀化将军面对权贵逼压没有任何武将傲骨,转而又将气撒在子女身上,他心中似是藏着什么秘密才导致今时今日的性子,着实可悲。
而老夫人虽个性刚硬果决,却已年迈,府中又有诸多魑魅魍魉人心不齐,又怎能造出一番昌势?
或许,自己是时候推一把了。
……
将军正在气头上,四小姐被匆匆送上了马车前往雷若寺,院中的下人们则被毒打后纷纷发卖,大夫人又重伤昏迷,整个夏府人心惶惶。
然而祸不单行,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靠在宁静无人的后巷之中。
几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矫健迅速的没入了将军府的后院里,夏宜海闻讯赶来的时候,一名武将身后背着已然昏迷的年轻男子迎面而来。
他紧皱着眉头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那条无力的手臂从武将的肩膀上垂了下来,夏宜海当即握住,粘稠温热的液体立刻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发、发生了何事?”这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将军,二少爷他……”
此时,夏浅薇正好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经过此地便看见这么一副场景。
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迹让她眉头不由得一蹙,当即忆起如画曾提过自己的这位二哥。
夏常峰为温氏所出,从小天资聪颖极得夏宜海的喜欢,为人耿直忠厚,待下人也友善,年少在军中磨砺数年之后便开始云游四方,却不想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夏宜海的面前,那人穿着灰色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夏浅薇目光一闪,敏锐的注意到此人的腰间垂着一块挂着明黄色穗子的龙形玉佩。
她心中微微一动,果真看见夏宜海双手抱拳正打算跪下行礼,就被那人拦住了。
“夏将军不必多礼,常峰是因我而伤,救人要紧!”
那温雅自责的声音隐隐传来,便见这些人匆匆往内院而去,角落里的夏浅薇注意到似有什么东西从夏常峰的身上落下,待他们离开,她才无声的走了出来,用手帕包裹捡起地上鹰眼式样的暗器一看。
这不是……阎幽军所用之物?!所以是幽王慕珑渊下的手?
不,不对!
夏浅薇将这暗器比对端详了一番,见上面沾染的血迹透着一股诡异的紫色,血腥味中夹杂着别样的草药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敛了神色将暗器收了起来。
夏家果真是时运不济。
望着那行人离去的方向,若她的判断没错,那么普天之下无人能救夏常峰,除了……自己。(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杀人狂魔
夜里,将军府大门紧闭,谢不见客。
夏浅薇独坐在桌旁,烛光照着她静美的面容,深沉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边那泛着黝黑的暗器,如青葱般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思绪万千的沉思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救,亦或不救……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
如画从外头进来,脸色有些沉重,“二少爷的情况不太好,随行的两位御医都说只有三日的时间,而且还是因为服了什么金丹才能拖到现在……”
夏浅薇眼中轻轻一动,夏常峰所中之毒可是她当年亲自调配的,唯一的解毒药方就在她的脑子里。
她确实听过辰皇有两颗可解世间百毒的救命金丹,一颗自然是严密保存于宫中,而另一颗则被赐给了当今的辰国太子,极其稀贵。
可再厉害的灵丹妙药,在华佗子之徒夏浅薇的面前,也仅仅只能拖上三日。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卫玄麒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毒杀一个小小的将军之子,恐怕那身穿灰色斗篷的神秘男子就是辰国太子慕元,夏常峰是为了救他才被暗器所伤!
真是讽刺,事到如今卫玄麒还在用着她的东西,连死了都要榨干她的价值!
夏浅薇无比庆幸,兴许真是上天的安排,让当初还对卫玄麒深信不疑的自己突然心生不安,研制那毒药之时考虑到其毒性猛烈,中毒之人将承受难以想象的五脏腐蚀之苦,最后化成一滩乌血真正做到生不如死尸骨无存!
身为医者,她觉得天大的仇怨也不该让对手如此凄惨,因此只做了几小瓶,否则,卫玄麒也不会如此珍惜,当时他就说,只有他尊重的对手才值得拿出这毒药。
夏浅薇现在回想起来,才了解到卫玄麒的内心有多么阴暗,这何尝不是一种病态的报复?越是让他尊重的对手,就要死得越惨!
他这次恐怕是等了许久才把握住的机会,本应万无一失,没想到慕元命不该绝。
可不得不说,这辰国太子倒是有点儿意思,自己用来保命的金丹竟给夏常峰服了,可见这名男子有情有义,并且毫无尊卑成见,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有这等品性实属难得。
正当她思索之际,一阵阴风忽然吹动了烛火,夏浅薇的眼神稍稍一变,就让如画退了出去,并吩咐今夜不可再进屋打搅。
那婢女不明所以的关上了房门,随后,一道阴气森森的高大黑影便无声的出现在了夏浅薇的身后。
“夏三小姐是如何察觉到属下的?”此人正是那日慕珑渊身边的剥皮侍卫。
夏浅薇故作高深的抬起眼看着他疑惑的表情,这么浓的血腥味,想不察觉都难吧?只是来得正好。
“王爷可是有事吩咐?”
侍卫沉默了片刻,随后往前跨了一步,“烦请三小姐随属下走一趟,失礼了!”
……
月色正浓,京江上却是一片粼粼微光,水色迷离的景象。
数艘奢华的花船浮动在这滚滚的江面之中,夏浅薇略显狼狈的被带到了其中一条船上,双脚一沾地,她立刻不满的看了那侍卫一眼,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
三更半夜的能够毫无顾忌将闺阁女子掳走,也不指望对方怜香惜玉了。
只听风中隐隐传来乐曲声,前方的侍卫在一片阴影处停下,随后打开了一扇暗门,“三小姐,请。”
不出夏浅薇所料,又是那熟悉的血气,昏暗的烛光下隐约可见船壁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角落里被铁链吊着一名体型消瘦的女子,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轻薄的绸纱早已被鲜血染得失去了原本的色彩,紧紧地贴着她伤痕累累的身躯。
“此人是谁?”
“三小姐名单里的花坊名伎,雪飞。人已经抓来了,可她什么也不肯说,还请三小姐像上次那般审问。”
夏浅薇当即挑了挑眉,慕珑渊果真把她当成拷问的工具了!
她面不改色缓缓靠近,伸出手去轻轻挑起那张脸,又在女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可对方却毫无反应,“这不是雪飞!”
在云国时,卫玄麒严格教养了一群孤儿,有一个女孩特别漂亮让人印象深刻,她眼角处缀着一颗朱砂痣,媚骨天成最为出色,就被挑选送来了辰国,可眼前这名女子不但那朱砂痣没了,连五官也截然不同。
“不是?但她确实懂得云国方言。”侍卫面不改色,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夏浅薇眉头一蹙,心思微动很快又简单的问了那女子一句,这回对方有了反应,虚弱的答了片刻又昏死过去。
“不过是个替死鬼,我已经说了,她不是雪飞,给的供词也是假的,倘若王爷不信,就无需再合作,几次三番试探着实没什么意思!”
此刻夏浅薇的语气已经流露出了些许不快,那侍卫终于变了变脸色,立刻从怀中抽出了一份供词递了过来。
“三小姐莫怪。”
莫怪?这阎幽王果真是多疑得很,方才还说这女子不肯招供,其实就是为了试她,想看看她套出来的消息是否跟那女子所说的一样。
夏浅薇似是注意到侍卫的心思,当即解释了一句,“她的云国方言不过只是皮毛,我说的却全然不懂,可见是有人为了掩饰自保,在短时间内教给她的。”
若她猜的没错,真正的雪飞已经换了一个身份,继续扎在辰国的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那侍卫竟抽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结果了那名女子,并且将原本的供词丢进了盆火燃烧殆尽,已然信了夏浅薇的话。
没有用的东西绝不留活口,果真是杀人狂魔阎幽王的做派。
夏浅薇觉得自己会慢慢习惯的,她已经决定要救夏常峰,正愁不知该拿什么跟他做交易……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一阵动静。
夏浅薇这才注意到船壁上有个暗窗,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隔壁的厢房里,坐着那道尊贵的紫色身影。
慕珑渊?原来他也在船上!
猛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密室隔音极好,任由受刑的人如何哀嚎,也不会影响厢房一分一毫,但反过来,她却可以听见此时厢房里颇具异域风情的乐曲声,看见那一道道妙曼的舞姿,俏丽的面容。
谁会想到仅有一墙之隔,一边声色环绕,而另一边却是血腥炼狱。
夏浅薇不得不再次感叹慕珑渊的变态阴沉,等等,为首的那舞姬是……雪飞?!(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坏人好事
雅间里充斥着一股神秘沁然的微香,红黄相间的笼灯高挂于精美的雕窗上,随着微晃的船只轻轻摇摆。
几名穿着金国服饰的舞女露着纤细雪白的窄腰,衣裙上的金片随着舞姿抖动撞击出一阵轻响,而领舞的女子戴着轻薄的面纱,漂亮的脸蛋若隐若现,特别是眼角处的朱砂痣让她整个人显得妩媚逼人,望一眼就能令天下间的男子心魂微荡。
然而,座上的慕珑渊只是神色清冷的握着银制的酒樽,一边缓缓饮着散发果味的紫红色佳酿,一边又似醉非醉的望着那领舞女子。
直到一曲终了,其余的舞姬缓缓退了出去,那女子才盈盈上前,亲自为慕珑渊添了酒。
“多谢幽王殿下出手相助,云霜先干为敬。”
她优雅的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那张极美的脸蛋,微红的双颊有种说不出的娇态,饮酒之时微扬起纤细白皙的脖颈,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就在这时,一道惊叹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王爷今晚失约了,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夏浅薇大大方方的提着裙摆进来,竟是在慕珑渊的身边坐下。
云霜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坏她好事,当即疑惑的抬起头,那张难以形容的绝美面庞便毫无预警的撞入眼帘。
这年轻的少女玩味的笑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身子又以一个暧昧的姿态偏向慕珑渊那边,给人一种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的暗示。
从没听说过幽王的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看她的着装淡雅大方,也不像什么女宠侍妾,云霜心中一动,故作慌张的直起身跪在了一旁。
“姑娘误会了,奴家今日在花船上被四皇子纠缠,万不得已向恰巧在场的幽王殿下求救,此刻才有命留在这里。”
四皇子?
夏浅薇听说过,辰国四皇子贪恋美色且癖好特殊,但凡被他看中的美人却极少能得到一个好的下场,最近就传有舞姬被四皇子带走之后,三日内必定衣不蔽体的横尸林中,着实可怕。
“哦?姐姐挑人的眼光着实奇怪,难道不觉得幽王殿下比四皇子更危险?”
他长得像是菩萨心肠的人吗?放眼辰国无人不知,幽王铁石心肠手段凶残,她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幽王会救她?
慕珑渊将这两名女子的暗中较劲看在眼底,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了然,这个夏家的三小姐,果真是胆大得很,什么叫他比较危险?
想拆穿云霜也罢,居然连自己也编排讥讽上了。
夏浅薇这话说得云霜瞬间接不上来,她当即小心翼翼的看了慕珑渊一眼,只觉得以幽王的性子,不是应该立刻结果了对他如此不敬之人,怎么一副毫无反应的模样?
这名少女到底是何身份?
不行,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的身份就会引起怀疑。
云霜忽然俯下身子惶恐道,“王爷恕罪,奴家确实有所隐瞒!”
只见她从领内抽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慕珑渊的面前,竟是一块纯金打造的罗盘!
夏浅薇的眼中沉了沉,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边的男子。
当年卫玄麒要她尽量避免与幽王冲突,将这名男子说得何其危险,夏浅薇却觉得但凡是人就一定会有软肋,因此她便去查了慕珑渊的背景。
随后,竟发现他身上有一半的金国血统,当年辰皇年少出征金国,与幽王之母相遇相知,二人排除万难回了辰国以后,其母没过多久便突然失踪,关于她的身份也有不少传闻,但夏浅薇却打听到,幽王之母多半是金国皇族。
而这罗盘,是当初卫玄麒从金国战将手里夺来的,如今却出现在云霜,不,雪飞的手上!
莫非一开始,雪飞这枚暗桩就是为慕珑渊准备的?
卫玄麒这么做,难道是打探到了幽王的软肋所在……
云霜见慕珑渊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当即心中升起几分底气,楚楚可怜的开了口,“云霜本是金国人,外祖父乃金国黑罕将军,当年战败之后族人又受奸人所害,一家流离失所,云霜就被卖到了辰国。”
她好似忆起了一段伤心往事,眼底尽是哀色,任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外祖父临终时将这罗盘交给了云霜,说是当年某位贵人赐的。云霜本想守着这身世之秘直到老死,却不料招惹上了四皇子,恰巧今日跳的是家乡舞,心想着或许能得到幽王殿下的一点儿垂怜,才壮着胆子求王爷相救!”
夏浅薇算是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因为慕珑渊身上也有金国血统,所以看在她会金国舞的份上兴许能救她一命,这么说来也算合理。
而且若自己猜得没错,赐给黑罕将军罗盘之人,恐怕跟幽王之母关系匪浅,否则卫玄麒怎知这名女子,这样东西可以打动慕珑渊?
此时,这尊贵的男子眼底锋芒暗涌,天知道他已寻找这罗盘多时,没想到今日却有人拱手相送,还真是有些感动。
云霜不由得紧张起来,却见夏浅薇突然伸出手去毫无顾忌的拿走了罗盘,“此物对你意义非凡,莫非是想献给殿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云霜身份卑贱,唯有这一宝物拿得出手。此罗盘刻着二十四山砂法五行,不但能辨别方位,还能占吉避凶,对行军之人最为有用。”
夏浅薇看着眼前的美人,卫玄麒教养出来的何止这般简单?
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还有后手,只是碍于自己在场不肯说罢了,既然如此,不妨逗她一逗。
“亏你有这份心意,我就代王爷收下此物,这里也没你什么事儿了,退下吧。”
果真,云霜心中一急,本想着彻底得到幽王的信任循循渐进,谁会想到这少女逼得她不得不将所有底牌掀出来,“这罗盘需以金人之血为饵方能启用,并且砂法五行十分复杂,云霜也是苦习了多年才能得心应手,若王爷不嫌弃……”
她望向慕珑渊时神态尽显羞怯,双颊绯红的模样不由得引人浮想联翩。
夏浅薇渐渐收敛了笑容,只见自己身边的男子终于有了些许反应,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挑起了云霜的下巴,毫不掩饰他欣赏且炙热的目光,仿佛真的已经被她的美色所迷。
云霜心中暗暗得意,宝物和美人都可以留下,哪怕幽王再怎么厉害,他也是名男子,真能毫不动心?(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各取所需
夏浅薇看着云霜不经意间飘过来的炫耀目光,只觉得这名女子太不了解慕珑渊,怕是还不清楚她此刻的境地有多么危险!
幽王已经动了把她留在身边的念头,但这绝不是什么恩宠,而是一种明知故犯的博弈游戏,打算一点点的榨干她的价值,待无用的那一日再让她体会一把坠入地狱生不如死的滋味!
夏浅薇也惊讶于自己似乎越发懂得琢磨慕珑渊好胜的心思,但她却认为既是卫玄麒的人,就该早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自己还有要事在身,可不想浪费时间,索性让云霜心服口服原形毕露,“既然你对这罗盘如此熟悉,可知道它还有另一个用途?”
慕珑渊的眼中似乎划过一抹暗光,云霜的表情当即一僵,分明感觉到一丝寒气从身旁男子的眸中倾泻而出。
她表情已经有了些许僵硬,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云霜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只见夏浅薇轻轻笑了笑,随后伸手按住了那罗盘的中针,缓缓朝着某个方向挪了几格,发出的清脆声响让整个雅间陷入了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
云霜的心跳忍不住越来越快,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夏浅薇的动作,只听咔嚓一声,罗盘竟真的打开了,那红色的中针瞬间指向她的方向!
这美丽的女子脸色大变,竟挣脱开慕珑渊还放在她下巴上的手,敏捷的一个后空翻身,那干净利落的躲闪动作没有数年艰苦的训练是办不到的。
她看夏浅薇的眼神充满了矛盾,这罗盘是主人改造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这个秘密,里面藏着淬有剧毒的细针,一旦触动机关必定百发百中!
莫非眼前的这名少女也是主人安排的眼线,只是弃暗投明,叛变归顺幽王了?!
“何必紧张,我这手还没放开,毒针又怎会出来?”
这戏谑的语气让云霜的表情变得警惕无比,已然没有了方才柔情似水媚态横生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杀手独有的犀利冷冽,她立刻明白自己被戏耍了,恶狠狠的咬牙,“你究竟是何人?!”
“将死之人是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的。”
夏浅薇的声音毫无温度,慕珑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少女的脸上带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酷,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恨意在里头。
云霜正打算破窗而出,可下一秒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然架在了她的脖颈上,与此同时身旁突然出现的黑衣侍卫点了她的穴道,根本动弹不得,连咬舌自尽的最后机会也错失了。
“王爷,外面的舞姬已尽数诛杀!”
什么?原来,幽王早就已经……
云霜的眼底满是不甘,她死死地盯着夏浅薇的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变换身份隐藏多年,竟栽在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少女手上!
看着那被带出去的女子,夏浅薇知道她将面对的是什么,落入幽王手中只有一个下场,只是有些隐隐的期待,不知这次他们能否探出关于卫玄麒的一点儿真实消息。
慕珑渊见她不紧不慢的又将罗盘转了回去,还十分随意的丢在了桌面上,比起那云霜,他觉得这名女子似乎更加熟悉这金国之物。
“臣女方才救了王爷一命。”似是察觉到慕珑渊在看她,夏浅薇面不改色的开了口,“这罗盘暗藏玄机,只等着王爷松懈之时,那奸细便会触动机关,就算王爷命大,不死也会重伤。”
她还没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来邀功了?
“那云霜和雪飞之间是什么关系?”
“臣女不知。”夏浅薇不可能说自己见过雪飞,一向谨慎的幽王如此轻易的就踏进云霜的计划之中,想必他也早有怀疑,想一探虚实。
“那这罗盘呢?”
“臣女机缘巧合阅览过相关文献,如此宝物,书中有所记载也是正常。”
明明这解释破绽百出,但夏浅薇却毫无顾忌,显然是知道慕珑渊不会动她。
毕竟对于他来说,利用价值才是最重要的,谁会关心价值的来源?
慕珑渊看着眼前的女子渐渐露出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立刻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她的手中还有许多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沉吟了片刻,“你是为了夏常峰而来?”
若非有所求,这夏三小姐怎会如此主动帮他引云霜露出马脚,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幽王府传来消息,夏宜海上门求见,正是为了他那命在旦夕的儿子,还有太子也在到处暗访求药,慕珑渊本不在意,不过现在……
“王爷英明,臣女知道二哥所中之毒与王爷无关,只想向王爷讨一样东西,冰雪草。”
这草药极其珍贵,生长在云国与金国边界,当年调配出那毒药之时,夏浅薇就想连解药也一并制出,却不料作为药引的冰雪草早已被途经冰雪山的阎幽军收入囊中。
“怎么,他们怀疑是本王下的手?”
慕珑渊忍不住冷笑一声,却见夏浅薇将那鹰眼暗器递了出来,他的眼神当即一沉。
原来如此。
看来有人为了挑拨他跟太子之间的关系,用心良苦。
夏浅薇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轻扫着自己,瞬间感觉到他又在算计着什么。
果不其然,慕珑渊十分霸道的开了口,“本王先前还十分好奇,夏三小姐在钱庄里取了那么多的银子,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本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只要你再帮本王办一件事情,那冰雪草立马归你。”
夏浅薇眉头一蹙,好卑鄙的男子!
慕珑渊似乎察觉到她的不满,只是幽幽勾了勾嘴角,“云霜之事是你主动出手,本王可没胁迫你,夏三小姐也算是颇有合作的诚意了。”
他的意思是,拆穿云霜是她自愿之事,人情他领了,却做不得交易的筹码。
“王爷想要臣女做什么?”夏浅薇心底对慕珑渊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不日之后,太子会举办一场马会,本王要你取得他的赏识。”
夏浅薇心中一动却面不改色,要想通过捷径见到卫玄麒,接近太子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只是……幽王竟然对她的骑术如此有信心,可见他跟冷玉寒的关系非同一般。
想必,已经知道当时自己所用的那把弓被人做了手脚。
“这有何难,但家兄的毒等不了那么久。”
慕珑渊一个手势示意,立刻有名黑衣人出现在他的身边,听他耳语了一番。
“回去等着,天亮之前东西会送到你手上。”
他已然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仿佛夏浅薇只是一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她再次深刻的体会到这是个危险贪心且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冷酷之人,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界限把握得非常清楚,绝对不会浪费一分一毫的表情。
“王爷还是小心为好,这次抢了四皇子心仪的美人,怕已经被记恨上了。”
临走时,夏浅薇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这也是卫玄麒的高明之处,安插奸细的同时再为对手树敌。
“他?本王还不放在眼里,你只需关心马会之事,若是失败,夏常峰的命本王还会要回来!”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又生一计
夜深人静之时,夏府内某个院落中传来一声没有多少诚意的请罪。
“杜姨娘见谅,今日奴才们都忙着照顾二少爷,所以九小姐的药送来得晚了些。”
杜姨娘脸色不太好看的任由那人放下药碗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将军府中最无关紧要的存在,连一个下人都敢给她使脸色了!
她愤愤的端起那碗药折回屋内,听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少女时不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当场破口大骂起来。
“一天到晚就知道咳咳咳,福气都让你咳没了!同样是将军府的小姐,别人就可以穿得花枝招展争脸面,而你连碗药都喝不到热乎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姨娘别气……大夫都说香、香儿的病快好了。”
夏香软绵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歉意,她努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张常年卧病的小脸像极了蒙蒙春雨中透明泛白的初荷,一双含水的眼眸柔弱无助惹人怜爱,可却丝毫换不回杜姨娘的一点儿好脸色。
杜姨娘心中的怒火更胜,本想将一腔的不甘和恨意发泄在这个女儿的身上,却好像打在一团无力的棉花上,只能恨其不争的咬牙道,“你就不能顶句嘴,哪怕跟姨娘任性一次?”
就这性子,病好了踏出这个门也得被那些人撕个支离破碎!
“香儿不敢……”
夏香正要道歉,情急之下又是一阵咳嗽,气得杜姨娘忍不住连连跺脚,歇斯底里的吼着,“倘若姨娘死了,你是不是连气也不敢喘一声?”
就在这时,一颗捆着纸条的石头从窗外砸了进来,正好滚到了杜姨娘的脚边,她的眼前当即一亮,欣喜的俯身捡起,“这小子终于舍得回信了?我……”
却不想她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姨娘,六哥何时回来?”榻上的夏香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似乎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
然而杜姨娘却猛地抬起眼,那表情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他还敢回来?我上辈子莫不是欠了你们兄妹二人的债!”
看着眼前的妇人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夏香立刻明白,自家的六哥又在信上跟姨娘讨要银子花了,她不免有些担心,“姨娘,会不会是六哥出了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
她费劲千辛万苦才让将军把自己的儿子夏恒送去整个辰国最好的应天书院,就是希望他能结交那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可谁知道,这个儿子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扶不上墙的烂泥!
在应天书院的这些年也没见他学出一朵花儿来,反而花钱如流水,而这次更是变本加厉,居然……
杜姨娘有些慌了,她最担心的就是被夏香说中,难道夏恒真的闯了什么祸,才需要这么一大笔银钱?
正当她满心烦杂的在屋内徘徊,一道高大的黑影突然从窗外一跃进来,瞬间将杜姨娘搂进了怀中,她当即轻呼一声,却很快反应过来焦急的问了句,“打听到了吗?”
这声音,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榻上的夏香眉头不由得一蹙,隔着帷幔看着那两道相拥的身影,知道那名男子又来了。
“三小姐主动请缨照顾二少爷,听说,幽王已经答应送解药过来了。”这声音低沉沙哑,还有一股子邪气在里头。
“什么?夏浅薇是发的哪门子疯!”
杜姨娘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听见一个让她愉快的消息,一直以来让温氏引以为傲的夏常峰突然身中剧毒命在旦夕,等他死了,温氏就只剩下如今被夏浅薇打压得处处犯错的夏兰初,和另一个被送去军中,跟自己的儿子夏恒一样半斤八两的嫡子,那真是叫人欢欣鼓舞!
不是说好活不过三日的吗,可没想到夏常峰的命这么大?
杜姨娘只觉得身后的男子双手开始不**分,她毫无心情的拨开,“都什么时候了!”
“上次你要对二房的少爷下手,我可是损了人,现在要点儿利息怎么了?”要知道他手底下的人都是个中好手,本以为对付个小子不费吹灰之力,却不想这将军府里的娘们也不是省油的灯。
提起这件事,杜姨娘越发不甘心,她现在肯定是大夫人坏了自己的好事,否则她那位远房表姐明知大房有人要对夏林煜下手,怎么还会如此心平气和的往这边跑?
只见这名男子伸手捏住了杜姨娘的下巴,“有件有趣儿的事,听不听?”
这诱惑的语气让她面上不由得一红,那男子已然将杜姨娘抵在了门板上,可碍于夏香还在屋子里,她眼神一动拉着这名男子就退了出去。
“你们将军府的那位大少爷,已经许久没出过房门了吧?”
什么?!
杜姨娘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男子话中的意思,她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流光,娇嗔了句,“对付个小孩儿你不行,那对付个将死之人,这回不会失手了吧?”
“就喜欢你这狠毒的性子,那要看你今夜的表现了……”
……
夏常峰的屋子里。
“三小姐好针法!二少爷的情况越发稳定了,如此看来再拖个三日也不是问题。”
两位御医赞不绝口,夏浅薇谦虚的笑了笑,可一旁的夏宜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就算再拖三日又有何用?幽王的解药一日不到,常峰就依旧处于生死边缘!
送走了御医,夏宜海手下的人很快来报,说幽王府还是没有动静。
见眼前的男子烦躁的来回踱步,夏浅薇眼中沉了沉,这个幽王好恶劣的性子!
明明她在得了那冰雪草后就已经把解药配好送过去,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正面出手,而太子似乎私下接触了慕珑渊,想必已然知晓此事并非他所为,所以用慕珑渊的名义送这个顺水人情最适合不过!
只要说幽王座下有名世外神医正巧有此解药就行了,却没想到,他到了约定的三日期限还是不为所动!
夏浅薇忽然有了个令人不快的猜想,那名男子该不会……是在戏弄自己吧?
药,他是一定会送来的!
但慕珑渊或许就是享受那拿捏着别人生杀大权的感觉,好像杀一个人,他不会给个痛快,要救一个人,更是要让对方万念俱灰以后才伸出援手。
他怎么喜欢做这种予人恩惠却得不到感激,反而只剩下一腔愤怒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夏家长子
傍晚时分,夏宜海终于忍不住亲自带上人去了幽王府,屋子里只留下夏浅薇以及几名使唤的婢女。
她面色沉静的看着榻上呼吸有些微弱的年轻男子,忽然,窗外似有一道异样的视线让夏浅薇回过神,她敏锐的感觉到暗处有双眼睛正盯着屋内,当即不动声色的站起身,佯装不悦的斥责了身边的婢女一句。
“都是怎么照顾主子的,窗被吹开了也不知关上,不怕二少爷受寒?”
她轻移莲步来到窗边,在关紧窗门的片刻时间轻轻扫了一眼外头,果真看见墙角处有双宽大的脚印若隐若现。
夏浅薇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怀化将军如此看重这个儿子,在院子里里外外安排了不少看护,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有不轨之人,这将军府中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温氏那般费尽心机想要置她于死地,夏浅薇本无需如此尽力去救夏常峰,但仅有一个理由。
卫玄麒要杀的人,她就要救!因此眼下,她可不会让任何人伤夏常峰一根头发!
想到这,夏浅薇深深的看了那张榻子一眼,随后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天色渐沉,夏常峰的院子忽然变得安静不已。
“着火了!快救火——”
一道焦急的声音划破夜空,浓郁的黑烟在不远处的阁楼上腾腾冒起,火光忽明忽暗。
守在屋外的婢女和武将们面上一惊,糟了,这风向,可别把火星子吹到二少爷的院子里来!
众人顿时乱成一团,纷纷前去帮忙控制火势,一时间院里院外忽然没了守卫。
一道黑影趁着这个空档从窗外翻身跃入了屋内,从腰间抽出早已藏好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朝着榻上的男子靠了过去,看着夏常峰那张好似毫无知觉的脸,当即露出了一声轻蔑的浅笑。
他往前迈近一步,却觉得脚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这男子眼神微变低头一看,榻前竟是拴着一条红色细线,上面系着的铃铛已然暴露了自己!
就在此时,原本紧闭的屋门忽然打开,一声冷喝传来,“住手!”
……
“小姐,二少爷屋里传来消息,说人抓到了!”
如画焦急的从外头而来,夏浅薇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嘴角扬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弧,配合对方的声东击西给了这么一个机会,这暗中之人总该把握住吧?
然而当她重回夏常峰院子的时候,却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暴喝。
“畜生,又是你!”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名年轻的男子被正巧赶回将军府的夏宜海一巴掌扇倒在地,撞向了旁边的桌椅。
夏浅薇只见门边掉落着一把匕首,再看了眼地上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不由得心生怀疑,这就是……那时躲在窗外想要对夏常峰不利之人?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地上落下了几滴鲜血,那男子双手撑着地面几次三番想要挣扎起身,却还是狼狈无比的瘫软下去,他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抬起头,夏浅薇在看见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容之后,脑中当即一片空白……
兄、兄长?
她几乎都要脱口而出,原来这世间不止有借尸还魂,还有起死回生之事?
她的兄长没有死在夏柔纯的手中,而是好好的活着,就在自己面前?!
“父亲,我不是……”
这沙哑而陌生的声音让夏浅薇很快回过神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失望从心底蔓延开,她不由得皱起柳眉,细细的望着地上的男子,从他那柔和的眉峰到精致温雅的唇角,几乎要与她上一世的那位温柔兄长重叠在一起。
不,不对,她的兄长是那明珠一般夺目的存在,可这人眼底却沉淀着一种深沉的忧郁与伤感,像极了一直躲在阴暗处见不得光的影子。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阮姨娘震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看着眼前的景象表情紧张的将夏浅薇拉到了一旁,仿佛地上的男子是什么危险人物,“时隔这么多年,大少爷怎么还不死心,非得这般残害手足?”
此人……就是夏家备受冷落的大少爷夏故新?
夏浅薇当即收敛了神色,而夏宜海却被阮姨娘的话勾起了无边的怒火,竟作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今日,我就杀了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孽障!”
银光闪过夏浅薇的眼,让她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自家兄长那血淋淋的画面,待她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然挡在了夏故新的面前!
“三小姐——”
众人惊呼一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夏宜海及时收住了长剑,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浅薇,你……”
“父亲,此事并非大哥所为!”
夏浅薇坚定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就连地上的夏故新也目露诧异,他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草药香环绕在四周,看着自己眼前那义无反顾的身影,心中似有什么情绪被猛烈的触动了一下,有些惊愕,有些迷茫。
这个府中除了自己的姨娘,还有人愿意信他?对他舍身相护?
夏故新的眼底不由得暗了暗,这可能吗?
“人赃并获,三小姐心善,可别再被骗了!”阮姨娘似乎不怕事大,夏浅薇当即冷厉的看了她一眼,对方瞬间心头一颤,有些发虚赶紧闭上了嘴。
原来,夏浅薇在离开屋子前就在榻旁栓了红绳系了铃铛,她故意撤走了烛台,那刺客进屋以后必定不会注意到这小小的陷阱,触动铃声便会立刻引来早已藏在暗处的武将。
可却不想,当武将进来之时,却见夏故新拿着匕首立在榻旁,眼见为实根本无从辩驳。
“故新只是想过来探望二弟,却不料撞见一名黑衣男子手持利器站在屋内……”
兴许是夏浅薇的举动重新燃起了夏故新心里的一点坚持,他深吸了口气抬起头,语气坦荡。
太久没有听大少爷说过这么多的话,众人竟是有些不太习惯,而夏宜海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探望?你有那么好心!”(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隐忍温柔
夏故新的自辩听起来漏洞百出显得那般无力,众人只觉得他莫不是把大伙儿都当成了傻子?要知道自从那次的意外之后,将军就等同于把大少爷禁于竹园之内,这些年受尽嘲讽和轻蔑,他心里肯定记恨着二少爷。
难道他不明白倘若擅自离开竹园被将军发现会有怎样的后果,冒着这样的风险,会是为了手足之情?
那可真是笑话了。
一阵寒风灌进来,显得人心更冰冷了许多。
此时夏浅薇缓缓站直了身子走到窗边,轻轻扫了下不知何时落在窗台上的一片积雪,众人惊讶的发现上面竟渐渐显露出一个宽大的脚印。
“此人身材魁梧,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从这脚印上看,方才是翻窗而入,被大哥发现以后才逃走的。”
一旁的武将手持烛台照亮了地面,那凌乱的脚步渐渐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真是奇怪,方才属下并没有发现这些脚印。”武将的声音有些自责,明眼人都看的出这些印子不属于夏故新,如此说来他真是被冤枉的。
夏浅薇慢条斯理的解释着,“我在离开之前往窗台上撒了些粉末,任何人只要沾染上就无所遁形,只是那人脚下的积雪让药粉显形得慢了些,幸好大哥来得及时。”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的瞥过夏宜海的表情,却发现他那厌弃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松动。
这对父子之间究竟发生过何事,竟有这么大的仇怨?
“那他也是同谋!”直到现在,夏宜海还是无法放下成见。
“父亲,大哥腿上还有旧疾行动不便,他真要对二哥不利何必亲自出手?”夏浅薇方才就发现了,他的左腿使不上力,身上还有股劣质的药味,其中几味药材皆是用于陈旧性骨伤,可见他的腿疾已有些年份。
夏故新的眸中不由得暗了些许,他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苦涩无奈的笑,紧抿着双唇望向榻上还未苏醒的夏常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浅薇的话说得在理,越想要一个人的命,就应该越是小心,岂会这般节外生枝?
她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武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地上的男子扶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夏宜海抿着唇却是不肯多看夏故新一眼,他的情绪似乎越发烦躁,直到一名家丁端着碗汤药进来才打破了这份尴尬和拘谨。
“将军,幽王府送来的解药已经熬好。”
夏浅薇收起了思绪接过那汤药,确定无误之后正打算喂夏常峰服下。
“且慢!浅薇,幽王此人阴晴不定,为父还是不太放心……”
拖了这么久才得来的药,如今反而叫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夏宜海举棋不定,又开始担心自己三番两次派人去幽王府催促,是否会惹恼了慕珑渊让他改变了救人的决定。
毕竟,但凡得罪过幽王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夏浅薇已然体会到了慕珑渊的手段,或许夏宜海这样的心态,早已在对方的意料之中,幽王的恩惠可不是什么人都敢受的!
虽说关心则乱,但作为夏家的一家之主,这位怀化将军的优柔寡断实在令人失望。
屋子里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窥,将军的意思莫不是要找人试药?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连方才为夏常峰打抱不平的阮姨娘也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生怕被夏宜海点了名。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夏故新忽然挪动了步伐。
他顶着夏宜海警惕的目光来到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倘若父亲不放心,故新愿意为二弟试药。”
什么?他……
夏宜海微微张了张嘴好像想要阻止,可转念又觉得这莫不是他的苦肉之计?
却不想,夏故新毫不犹豫的接过那汤药仰头饮了一口,眼中没有丝毫畏惧与犹豫,这幅模样让夏宜海眼神微变,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渐渐蔓延开。
众人秉着呼吸不由得紧张起来,仿佛下一秒这名男子就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可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夏故新好像松了口气,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欣喜的将那碗药还给了夏浅薇,“三……三小姐,这药无毒,快为二弟服下吧。”
他原本满是忧郁的双眸瞬间又染上了色彩,如春风般抚动人心,那发自内心的纯净笑容,越发像极了她的兄长,让夏浅薇忍不住眼眶一热。
只是,他唤自己为三小姐?
理智又唤醒了夏浅薇的思绪,她心思复杂的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兴许是这目光太过直接炙热,让夏故新的神色又变得有些僵硬疏离,不等她细想,夏宜海便忍不住开始催促着。
夏常峰的榻旁再次围满了人,待夏浅薇处理好一切,再抬眼时屋里已然没有了夏故新的身影,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名男子是如何离开的,更是无人提及他方才是忍着多深的委屈,冒着多大的风险挺身试药。
这个夏将军府……实在是太奇怪了。
碧荷院内。
“九年前?”
夏浅薇回屋之后,便拽着如画追问关于夏故新的一切。
她明知如今的自己不能为了一些无关之人耗费精力,或许是因为上一世兄长的惨死让她心中的愧疚挥之不去,想起夏故新那落寞的背影忧郁的眸光,夏浅薇就无法坐视不理。
“奴婢也是听府中的老人说的,九年前大少爷害得二少爷坠马险些丧命,将军差点儿就把大少爷和苏姨娘赶出将军府了,幸好大夫人求情,才将她们留于竹园之内。”
据如画所说,两位少爷儿时的关系极好,夏故新幼时更是被称为神童,三岁能诗七岁能赋,并且在骑射武艺方面的天赋一点儿也不比夏常峰差,那时候夏宜海对这两个儿子的喜爱程度不相上下。
可后来就因为那次的意外,夏宜海便认定了夏故新心术不正,自此见而生厌,大有任由其母子二人自生自灭的架势。
“大哥的腿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有什么证据能让父亲相信十岁的少年生了害人之心?”
“那马是大少爷专门为二少爷挑的……”
夏浅薇只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害人的反而受了伤,被害的却安然无恙,且以温氏的秉性,她真能容忍加害自己亲子之人留在府中?再想起老实淳朴的苏姨娘,夏浅薇就更加觉得蹊跷。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与大哥的关系,可是不亲近?”
如画迟疑了片刻,只觉得自家小姐当真是什么都忘了。
“小姐从前总是当着大少爷和苏姨娘的面唤他们为奴才,若想与大少爷亲近,怕是……”
奴才?如此伤人的言语,所以夏故新才称呼她为三小姐?
想起他为夏常峰试药的无畏,还有这份隐忍与宽容的温柔,让夏浅薇的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个荒唐幼稚的想法……(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整治刁奴
次日。
夏常峰的情况已然有所好转,整个将军府紧绷的弦终于得到了一丝舒缓。
偏僻安静的竹园之外,那淡雅的身影静立在结满白霜的木匾之下,望着地面厚厚的一层积雪,这里不见半个打扫的婢女,毫无生气的氛围比将军府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要寒冷孤寂。
夏浅薇没有想到,所谓的竹园竟是一处柴房般半废弃的院子,角落里的石井旁堆着几盆快要结冰了的衣物,风中隐约传来了一阵咳嗽声,夹杂着鄙夷的谩骂和讥讽。
夏浅薇目色一沉,领着如画跟着地上那一串东倒西歪的脚印径直走进了院子。
“呦,大少爷这是怎么了?昨夜不还生龙活虎的跑去二少爷屋内逞英雄吗,看样子老奴也不需要再送什么伤药过来了,万一被将军发现,老奴这条命可就要不得了!”
隔着那摇摇欲坠的花窗,夏浅薇便看见屋内站着一名体型壮硕的婆子,黝黑的脸颊泛着两片酒后的樱红,插着腰刻薄的斜眼瞪向此时倒在榻上的男子。
苏姨娘低声下气的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柳嬷嬷别生气,这孩子也是担心二少爷所以才忍不住……这天儿越来越冷,他的腿已经疼了好些时日,上次拜托嬷嬷出府买的药早就用完了,还请……”
“请什么请?!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不成,别忘了若不是我们大夫人宅心仁厚,你们母子二人早就上街要饭去了!”
柳婆子一把甩开了身材单薄的苏姨娘,那妇人一阵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姨娘!不、不要求她!”
榻上的夏故新猛地坐起身,那愤怒的眼眸因为苍白的脸色而显得那般柔弱无力,这一动让他猛地又咳嗽了几声。
冷风灌进这简陋的屋子,他身上仅仅披着一件破旧的毯子,这对母子穿的衣衫加起来还没有那柳嬷嬷身上的袄子来得厚实!
“呵呵,大少爷果然有骨气,既然如此,老奴就不伺候了!看这天色怕是又要下大雪了,希望过几日老奴来竹园的时候,还能看见大少爷这般威风凛凛的模样!”
柳婆子轻蔑的笑了几声转身要走,苏姨娘慌忙扑了过去跪倒在她脚边。
“大少爷不懂事,嬷嬷千万别往心里去!昨夜他还在门口摔了一跤,今日便咳嗽不止,我、我这还有些首饰,求嬷嬷拿到府外当了,替大少爷买点伤寒药……”
“滚!”不想,这壮硕的婆子猛地将苏姨娘推倒在地,她手中的银簪当即摔了出来,柳嬷嬷打了个酒嗝,看着苏姨娘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声,便捡起地上的银簪嫌弃的淬了一口,“就这么支破簪子,还不够我买两壶酒呢!”
她整了整身上暖和的袄子,扭着粗腰就要离开,地上的苏姨娘一慌,“不,不行,我只剩这件首饰了,求嬷嬷大发慈悲,就帮忙再买次药吧……”
柳婆子哪里肯理会她,却不想开门的刹那,一股厉风伴随着脆响狠狠的刮向她的脸颊,打得那张凶恶的嘴脸一阵茫然,笨硕的身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哪、哪个贱丫头敢动手打人?!”这婆子后知后觉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作势就要破口大骂!
夏浅薇清冷着一张面容站在门口,她一个眼神示意,如画便提着桶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哗啦一声尽数泼在了那婆子的身上!
“啊——”这一阵刺骨的冰寒让对方的酒劲尽数褪去,又疼又冷瞬间在屋子里发狂一般的蹦了起来。
“这下清醒了吗?”
对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原本有些模糊的视线越发清晰,一张冷若冰霜的精美面容毫无预警的跃入眼帘。
柳嬷嬷顿时反应过来,双腿一软赶紧跪倒在夏浅薇的面前,身子忍不住剧烈哆嗦着。
“三、三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不来,怎会知道府里的奴才都敢骑在主子头上了?”
地上的老婆子眼珠子一转,兴许是那桶冰水让她很快冷静了下来,赶紧委屈无比的抬起头哭诉着,“三小姐冤枉啊!老奴对苏姨娘和大少爷一向尽心尽力,只是天寒忍不住喝了点酒暖暖胃,一不小心失了分寸,所以才言语重了些。”
却不想话音刚落,夏浅薇一抬手,再次刮了对方一巴掌!
“酒没喝饱吗?说得这么小声,本小姐听不清楚呢。”
这一掌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柳嬷嬷忍着疼抬手一摸,粗糙的脸上竟是被扇出了几道血痕,并有一股**之感瞬间传遍全身让她的双腿顿时失去了所有知觉!
从没想过自己这样的身躯居然会被一个小姑娘打得无法动弹,柳嬷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瑟缩着脖颈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从未觉得这般恐惧过。
“三小姐,将军曾下令不准大少爷踏出竹园,老奴只是听命行事……”
啪的又是一声脆响,这次夏浅薇竟生生将这婆子打出了一口血来,连身后的如画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家小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怎么办,我这耳朵只听得见实话。”
这三小姐怎么不讲道理,小小年纪下手如此之狠?
此时此刻,柳嬷嬷算是见识到了夏浅薇的厉害,不是说她的脾气改了许多吗?究竟是何人胡说八道,她明明还是这般刁钻霸道不可理喻!
吞着满口的血腥味,双腿又动弹不得,柳嬷嬷老泪纵横喘着粗气,哪里还有方才嚣张狂妄的模样,“老奴、老奴知错了!三小姐就饶了老奴这次吧……”
不等她把话说完,夏浅薇眼神轻轻一转,吓得对方抬手连连遮挡躲闪。
“都是老奴不好,老奴见大少爷和苏姨娘早就失了宠,所以才壮着胆子来欺负他们,三小姐别再打了,呜呜……”
夏浅薇挑了挑眉,眼底没有丝毫的怜悯,她缓缓走到屋子里唯一的木椅旁坐下,揉着自己纤细的手腕,“继续说,把你做过的坏事一件不落的坦白于我,否则,今日就让你横着出这竹园!”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事实真相
此时一旁的夏故新和苏姨娘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座上的少女浑身散发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魄力,眼底的冷冽连旁人见了都望而生畏。
他们这些年深受柳婆子的压迫欺辱,没想到在夏浅薇的面前,一向蛮横的她竟如同跳梁小丑毫无抵抗之力。
然而上一世夏浅薇见多了这样的人,知道对付她们无需任何的道理,以暴制暴便是最有效的方法。
柳嬷嬷低着头不住的颤抖着,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大少爷平日用的药,老、老奴都是购置最粗劣的那种……但老奴指天发誓,那些药用了死不了人,只是效力没那么好而已……剩下的银子,老奴都拿去买酒喝了……”
苏姨娘一听,脸色越发难看,她愧疚的看了榻上的夏故新一眼,自责的说了句姨娘没用,抹着泪从柳婆子的身上找出了方才的那支银簪,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苛待主子,中饱私囊,还有呢?”
夏浅薇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她早已料到这一切。
地上的柳嬷嬷犹豫了片刻,她哪里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夏故新虽然犯了大错失了宠,但总归是夏家的血脉,如今大夫人还未清醒无法为她撑腰,可千万不能落下太多把柄。
“三小姐明鉴,老奴只是一时糊涂,真没别的了……”
夏浅薇沉默了片刻,柳嬷嬷见她毫无反应,心中立刻升起了些许侥幸,却不想双膝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让她不由得龇牙咧嘴扭曲了表情。
“开始疼了吗?我这毒也是选最粗劣的那种,用了死不了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什么?!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柳嬷嬷吓得脸色大变,三小姐从前折磨下人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难道自己真中了毒?
“三小姐饶命啊!老奴知错了,就,就是平日里还差遣苏姨娘干些洗衣杂活,偷偷拿了大少爷的字画去外头变卖,另外还,还克扣了竹园的用度……真没别的了!”
“你、你竟然……”
夏故新气得胸口发疼,书房里每一件字画都是他费心之作,却不知为何总是隔三差五的失了踪迹,起初确实有所怀疑是否出了家贼,但转念一想,他的字画非名人所出,值不了几个钱,因此只能作罢。
如今听柳嬷嬷坦白,他便越发觉得自己无用,非但保护不了生母,连些死物都留不住!
夏浅薇深深的看了夏故新一眼,他的衣襟不知何时已经散开,露出了那嶙峋异常的胸膛,常年的粗茶淡饭让他的脸颊毫无血色可言,那对眼眸中的光似乎比在夏常峰屋子里的时候更暗淡了许多。
夏浅薇心中不由得一紧,情绪竟不自觉的烦闷起来。
这张脸不应该染上任何的哀色,温柔之人岂能永远只有悲伤的下场?!
她的目光更冷了几分,看着地上直冒虚汗的婆子,笃定的开了口,“九年前的那场意外,你知道多少?!”
此人从方才开始就眼神闪烁,吞吞吐吐,是心虚之相!所以夏浅薇断定,受温氏之命留在竹园监视的柳嬷嬷,对当年的内幕定是知晓一二。
此话一出,苏姨娘和夏故新齐齐变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九年前的意外……
柳嬷嬷猛地抬起头,只觉得双膝的疼痛已然蔓延到了腹间,让她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渐渐开始尝到夏浅薇口中所说的生不如死,可仅剩的一点儿理智却让她不敢松口,“老奴什么也不知道,求三小姐饶我一命吧……”
“不说?我这人最是欣赏忠心之徒,既然如此,你就慢慢体会肠穿肚烂的滋味。”
原本以为自己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打一顿再发卖出府,哪里会想到夏浅薇年纪轻轻居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伴随着腹部越发难以忍受的剧痛,她再也坚持不住。
“老奴招了,求三小姐给条活路……九年前的事故其实、其实是大夫人安排的,她让人躲在马场里伺机惊吓二少爷的马,再栽赃给大少爷……”
苏姨娘听后大惊,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世间岂会有人愿意伤害自己的亲骨肉?”
此时的柳嬷嬷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虚弱的喘着气,她双腿动弹不得此时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上身因为痛楚弓成了一个骇人的弧度。
“当时……若我没有下马护住二弟,是否有人会出手救他?”
夏故新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左腿,被疯马践踏腿骨的锥心之痛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
想起这些年自己所失去的一切,想起姨娘为他饱受的苦难,自己还一直心怀愧疚,无数个夜晚被噩梦纠缠,闭上眼皆是二弟险些丧命于马蹄的画面……
夏故新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自嘲的浅笑,笑话,原来自己只是一个笑话!
“既然如此,大夫人为何不直接将我们赶出将军府?!”苏姨娘似乎还抱着一丝希望,她感受到了夏故新的痛苦,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带给他的伤害远比这些年的委屈更甚!
“……因为玉容夫人……三小姐,快救救老奴,老奴受不了啊……”
柳嬷嬷终于拼着最后一口气痛呼出声,此时夏浅薇已然站了起来,藏于指间的银针瞬间扎向这婆子的脖颈,她当即两眼一黑无力的瘫软在地昏死了过去。
苏姨娘不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可夏浅薇却猜得到,温氏对秦玉容的恨早已深入骨髓,所以她才要让任何跟秦玉容有关之人饱尝磨难,以此满足自己的泄恨之欲。
屋子里陷入一阵凝重的氛围,榻上的夏故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眼底浮上的灰白流露出他此刻冰凉的心境。
这男子咬着牙艰难的挪动身躯躺下,竟是拉起那破败的毯子背过身去,苏姨娘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夏浅薇拦住,她轻轻摇了摇头,在这眼神示意之下,苏姨娘和如画便合力将地上的婆子拖了出去,剩夏故新独自一人冷静心绪。
“三小姐,我……”苏姨娘似有千言万语,她红着眼眶却说不出来。
夏浅薇知道这对母子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一切,她望向眼前冷清的院落若有所思。
作为夏家三小姐的这些时日,夏浅薇亲手拨开了那层层迷雾,如今已然看清,这将军府一直以来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中,就是三小姐的生母玉容夫人。
她是一个谜,很可能给自己的处境带来许多未知的危险,却也有可能成为另一种助力。
“苏姨,我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接骨之法
当夏故新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昨夜煎熬的一宿,此时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原本刺痛的左腿带着阵阵冰凉的舒适之感,他疑惑的一转身,便看见自己的榻旁坐着正闭目养神的夏浅薇。
自己的身上还盖着崭新厚实的被褥,夏故新有了刹那间的晃神,脑中浮现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三妹莫不是一直在屋子里守着自己?
他顿时有些拘谨不敢动弹,可目光却忍不住停留在夏浅薇宁静美好的面庞之上。她终于洗去了那一脸滑稽的妆容,乍看之下长得跟他姨娘所珍藏的玉容夫人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在夏常峰屋内,他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咳咳……”一阵猝不及防的急咳惊醒了夏浅薇,她柳眉一蹙关切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住这挣扎起身的男子,却是被对方避让开,“三小姐,寒室简陋,莫要过了病气。”
夏浅薇听出了他语气中刻意的疏离,轻柔自责的问了句,“从前皆是浅薇不懂事,兄长可是怪我?”
昨日苏姨娘说起往事,夏浅薇终于明白为何夏家的长子会是庶出。
但凡体面的大户人家,是绝不允许侍妾先于正妻诞下子嗣,而玉容夫人嫁与怀化将军之后多年无所出,她便三番劝说让夏宜海纳了自己的贴身婢女苏姨娘,随后又接连迎了几位姨娘入门。
正因如此,从前的夏三小姐才处处不待见这对母子,将他们当奴才般看待。
此时,夏故新的眼神有些迷惘,想起这两次她的相护相助,似乎不敢相信这位尊贵的嫡妹竟会对自己如此友善。
“故新不敢……”
夏浅薇沉默的看着眼前尽显卑谦的男子,许久之后才真诚的开了口,“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防人之心不可无,兄长却唯独无需防我。”
什么?
夏故新惊讶的抬起眼对上她的视线,抿了抿唇只觉得喉间有些干涩,自己极力隐藏的阴暗和自卑似乎被她一眼看透,顿时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兄长今后可愿教我作画?”
他微微一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夏浅薇的意思,莫非她去过自己的书房了?
夏故新的眸光有了几分黯然,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书法画技在此时竟无法支撑他的情绪,在信念被摧毁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仅剩的自信也将慢慢土崩瓦解。
“三小姐只要开口,父亲定会为你寻来名师,何必抬举我。”
“若我只想让大哥教呢?”
夏浅薇的声音带着几分娇俏的笑意,让原本寒冷的屋内散开了一丝暖意。
夏故新望向她的眼眸,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在他看来自己是连跟夏浅薇说话都不配的下人,她为何要……这般安慰他?
冰凉的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暖,夏故新不由得身子一僵,愣愣的低下头看着她毫无忌讳的握住了自己,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夏浅薇却抓得更紧。
“浅薇明白大哥的委屈,这九年的时光是男子最宝贵的年华,长鹰击空尚且需要展翅蓄力,更何况是胸有抱负的怀才之人。”
夏浅薇的声音深沉,仿佛有种难以抵挡的魔力,渐渐触动着夏故新的心。
“众人皆道夏三小姐不学无术刁蛮任性,与困于竹园却坚持博览群书的大哥相比,浅薇才是真正的虚度光阴。可倘若双眼被往事所困,又怎能看到未来的光明大道?”
夏故新眼神微动,精致的嘴角有些许颤抖,“未来?我已是半个废人……”
“废人能妙笔生花?废人能字字珠玑?柳嬷嬷为何要偷大哥的字画出去变卖?连一个粗鄙下人都看得出大哥的才华,你为何要妄自菲薄?!”
夏浅薇愤怒的表情让他惊慌得说不出半个字来,手却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腿。
他是将军之子九尺男儿,却再也无法骑马弛聘习武卫国,他的天地早已被束缚在这一方小小的偏院之中,长空辽原再也与他无关,这怎能不叫人绝望?
“若我说,大哥的腿能做治好呢?”
夏故新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抬起眼,随后忍不住苦笑一声,“姨娘请过几位大夫,都说我今生只能拖着这条断腿……”
“他们不行,不代表我没办法。”
夏浅薇目色坚定自信,先前她也有所犹豫,明明理智告诉她这一世莫要轻信任何人,可面对夏常新,她却无法坐视不理。
他写的诗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无尽的惆怅,他作的画皆是梦中波澜山河壮丽之景。
一个时常自视己罪之人,又怎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所以夏浅薇想再信一次,或许上天让她遇见这幅容颜,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恕罪的机会。
“你……”
原想将她的话当成戏言,可兴许是听见太多次的无能为力,突然有一个人说他还有得救,心跳便忍不住加快了几拍,莫名升起了一股期待,夏故新也觉得自己莫不是疯了。
“为二哥解毒的神医,也擅于各种接骨之法,不知大哥可知云国的齐旱将军?”
“就是那位在沙场上被金国战马踏断腿骨的……”
“对!齐旱将军的断腿就是由这位神医治好,若她愿意来,大哥可敢一试?”
夏故新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刚刚跌入无边的地狱,却突然有双手伸向他,要将他从那深不见底的泥沼之中拉出来,本应该义无反顾的点头答应,可他却好像想到了什么……
“我,可以吗?”
此时夏浅薇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他那犹豫的表情,“谁也无法替大哥做决定,只是面前有两条路,在浅薇看来,永远留在竹园并非全是坏事,起码能远离外面的是是非非,一旦踏出这院子,大哥可做好了准备,面对那些随时都想将你我撕个粉碎的豺狼虎豹?”
夏故新渐渐安静了下来,注意到屋外悄悄立着一道人影,那是为他受苦受难的姨娘。
兴许是因为不甘,兴许是因为自责,想起这些年他与姨娘所遭受的冷眼和嘲讽,九年……已经够了,他的罪过赎完了,是否该轮到那些其心险恶之人,来偿还债孽了?
这名男子眼神微动,随后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三妹,若是可以,我想再争一次……”(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除夕之夜
五日之后。
将军府的下人们皆在为两日后的除夕之夜做准备,而夏常峰的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剑声。
那胸前还裹着厚厚绷带的男子剑眉星目,眸光犀利,身姿矫健的在久违的阳光下挥剑自如。
“常峰,你这是做甚?!”
由外而来的夏宜海冷喝一声,眼前的年轻男子当即收起佩剑,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父亲,三妹说我的身子已无大碍,所以……”
“所以什么?中毒未愈岂能儿戏,立刻回屋躺着!”
夏常峰无奈的讪笑了一声,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收起佩剑认真的望向夏宜海。
“父亲,三妹何时有了这等医术,若非有她照顾,我也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夏浅薇那张天姿淡雅的面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是他的三妹,毕竟自己离府之时,她还是那副任性妄为妆容俗艳的样子。
女儿家的事情他不太懂,只是母亲说三妹年幼有自己的审美,长大以后就能归于正途,如今夏常峰总算是放下心来。
夏宜海欣慰的笑了笑,这个女儿近日来的表现,他也是越发满意。
“二哥,该吃药了。”
此时夏浅薇端着刚熬好的汤药从拐角处缓缓而来,夏常峰看着那迎面靠近的少女,不论几次,他都有种被惊艳的无所适从之感。
“辛苦三妹。”
这男子谦虚的接过汤药,有礼的模样没有半分骄纵之态,这几日的接触让夏浅薇有些意外,同样都是温氏所出,夏常峰却与夏兰初截然不同,他有着十分豁达的胸怀,确实像如画说的那般与人和善,这样的性子着实不易。
见夏浅薇一直看着自己,夏常峰略显苍白的面容不由得浮上一片绯红,虽是自己的嫡妹,但还是让他觉得有些难为情。
“对了,父亲,除夕之日兰初就能回来了吧?”
此话一出,夏宜海面色微僵,他下意识的看了旁边的夏浅薇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才模糊的应了声。
府中众人对于温氏和夏兰初的事情皆是守口如瓶,自夏常峰清醒之后,为免他担忧影响康复,夏宜海便告诉他温氏病了几日,而夏兰初则去了雷若寺为她的母亲祈福。
夏常峰心孝,本想第一时间去探望温氏,可转念一想又担心自己中毒之事影响她病情,因此事情才被顺利瞒了下来。
此时夏浅薇已经照顾他歇下,刚一跨出屋门就看见夏宜海还在外头等着她。
“浅薇,为父知道先前的事情还未给你一个交代,可你二哥……”
不等他把话说完,夏浅薇已然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当即乖巧的笑了笑,“女儿明白,本也不相信母亲会做那样的事情,马上便是除夕,女儿也希望一家团聚。”
夏浅薇的大度让夏宜海越发宽慰,他再三保证定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又关切的叮嘱了她几句才放心离开。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夏浅薇渐渐收敛了表情。
她早就料到夏兰初因为夏常峰中毒之事很快便能回来,连温氏也会凭子而安,但倘若她们其心不改,就别想像从前那般过得安稳自在!
经过温氏的院子,里头传来些许动静声,夏浅薇眉头一蹙,隐约嗅见风中夹杂着一股别样的腥味。
“快,小心一点,要是弄坏了箱内的东西,四小姐非要了你们的贱命不可!”
只见几名家丁正小心翼翼的从后门往内院搬运着几个箱子,夏浅薇顺势靠了过去,一位管事见着赶紧迎上前来。
“这些是……”
“回三小姐的话,这几个箱子装着四小姐在雷若寺里抄的经文和搜集回来的佛家名典。”
经文和名典?
夏浅薇轻轻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扫过对方紧张的神色。
若是骗骗旁人还可以,夏浅薇对气味如此敏锐,那几个箱子里装着的可都是些珍奇野味,她曾经用过熊胆入药,其味与此刻某个箱内的腥臭极其相似。
如果对方老实交代还不会让她多想,可这般欲盖弥彰,让夏浅薇忍不住开始琢磨着夏兰初的意图。
她心中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当即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缓缓转身离开。
那管事松了口气,有些得意自己的机智反应,大夫人和四小姐可是特地交代过,绝对不能走漏风声,尤其不能让三小姐察觉。
……
此后,将军府在忙碌中迎来了除夕。
京都之中家家户户挂满了喜庆的红灯,大门张贴的红色福字分外吉利祥和,大街小巷随处可闻热闹的鞭炮声。
原本飘洒的小雪在傍晚时分应景而停,院落里皆是来来回回的白色脚印,随着月上枝头,主厅里的团圆大桌已经摆上了丰盛的菜肴。
所有人早已聚在一旁,静等着老夫人和将军的到来。
为了所谓的一家团圆,夏宜海便解除了杜姨娘的禁足,此时她感受着一旁阮姨娘时不时投来的讥讽目光,隐忍着憋屈努力保持着微笑,心中早已将对方咒骂了千万遍。
“祖母,慢点儿……”
一行人从内庭缓缓而来,老夫人由夏浅薇和夏常峰扶着,未见其人先闻其笑,可见她的心情极好。
众人抬眼望去,却觉得眼前一闪,所有的注意力皆被那美好的少女吸引了过去。
夏浅薇穿着件雅致的粉色绣袄,雪白的毛领衬托着她晶莹剔透的肌肤越发水嫩,一对珍珠耳饰让那貌美的面容妩媚生辉,小小年纪就已有这般倾城之色,一时间众人心中说不出的百般滋味。
忽然,四周陷入了一阵僵硬的沉默。
只见许久未曾露面的温氏带着陈嬷嬷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脸颊清减了许多,可依然带着往日端庄得体的浅笑,换了个发髻别着金钗恰到好处的遮住了额头上的伤,整个人依旧持着当家主母的姿态,仿佛先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夏常峰面上一喜迎上前去,温氏心中激动不已,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老夫人那严厉的视线制止住,只好隐忍住情绪,“看见你,母亲什么病都好了!”
此时夏宜海也由外头回来,他轻轻一扫众人,随后,一道纤瘦的身影挪着莲步从他身后款款走出,伴随着那轻柔谦卑的声音传来。
“兰初来迟,还望祖母原谅!”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山珍海味
夏兰初要回来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府,可此时众人见着她,依旧不免有些讪然,再多看一眼,便感觉她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夏浅薇注意到夏兰初含笑飘来的视线,当即坦然的迎上对方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暖黄雅致的荷叶小袄,一头温婉的秀发上别着支精致无比的嵌玉珠钗,与她耳上的玉坠相互呼应,再一看那雪藕般的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白玉镯,哪怕夏兰初想要做出一副伏低的姿态,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光彩还是让她整个人散发出别样的贵气。
夏浅薇心中一动,真不知夏兰初在雷若寺的这些日子接触到了些什么人。
她身上的首饰虽然简单,可看款式和玉质却是成套打造的,看起来价值不菲,非一般大户人家所能拥有。
此时老夫人的笑容有了些许收敛,语气略显冷淡的应了句,“既然回来了,便好生过个年。”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又在厅中寻了一圈,阮姨娘当即站了出来抢先开了口,“老夫人,五少爷被军中杂事所困,六少爷要留在书院里应战春试,都不回来了。”
温氏不着痕迹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阮姨娘一眼,心中冷笑,这贱人还真把自己当成掌家的了?
拿着鸡毛当令箭,等自己身子好些了,定要好好收拾这个趁火打劫的东西!
老夫人的眼中似有几分失望,夏浅薇扶着她坐下,语气轻柔的宽慰着,“祖母,男儿志在四方,五弟和六弟也是想着为夏家光耀门楣,况且还有孙女们陪着您,总不会寂寞了吧?”
“你这丫头,还怪起祖母矫情来了!”老夫人佯装生气的拍了拍夏浅薇的手背,可眼底尽是宠溺,看得一旁的几位小姐心中羡慕。
四周扬起了一阵笑声,众人陆续入座,夏兰初眼底划过一抹精光,趁着这个机会盈盈上前。
“三姐说得极是,兰初为了一尽孝心,特地为祖母做了几道年夜菜。”她一个眼神示意,便有几位婢女端着精美的餐盘列队行来,一股浓郁的香气伴随着腾腾热雾溢满鼻间。
原本一直暗地咬牙切齿的夏乐眼前不由得一亮,她夸张的惊呼一声,“祖母可真有口福,这不是熊掌吗?还有鱼翅燕窝……四姐的手艺可真好!咦,听说三姐也为祖母做了几道菜,可怎么都是些青菜豆腐?”
从方才开始,夏乐就恨不得在夏浅薇的脸上戳出一个洞来,如今她只能铺一层厚厚的蜜粉遮住那可憎的疤痕才敢出来见人,可凭什么把自己害成这般田地的三姐却能备受瞩目?
什么将来会给她指个好亲事?说不定只是为了打发姨娘而说的堂皇之词,为何整个将军府只有自己一个人痛苦,连她一向听话的孪生妹妹都像变了个人开始向着三姐,她不甘心!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夫人面前的那一盘盘清淡翠绿的菜肴之上,皆有些惊讶。
夏浅薇自然感觉到了夏乐浓浓的敌意,她只是轻轻笑了笑,迎上夏宜海疑惑的目光,“浅薇厨艺不精,确实比不了四妹的这几道山珍海味。”
“恐怕,是不用心吧?三姐平日里受尽疼爱,怎么关键时刻反而这般小气。”
夏乐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架势,阮姨娘与夏晴暗地里拉了她好几把,却依旧制止不了那张嘴。
夏常峰却开口帮了一句,“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三妹想着让祖母吃得有味,便追着我研究各地的特色素食,别看这些青菜豆腐其貌不扬,其中可是浓缩了数种鲜美高汤,口感一流,况且荤素搭配方是健康之本。”
难道这还不算用心?
温氏脸上的笑容有了刹那间的僵硬,她只听下人瞒着说夏常峰这次回来受了点小伤,是夏浅薇负责照顾了几日,虽知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但还是听不得自己的孩子帮着那贱丫头说话。
夏兰初佯装毫不在意,亲自为老夫人夹了几道菜放进碗中端来,“祖母试试这道红菇炖猴脑,孙女可是从今晨就开始守在紫砂锅旁,生怕失了火候。”
“兰初真是懂事了,不是还为你祖母抄了经文祈福吗?”
温氏忍不住开了口,却不想哐当一声,原本一直隐忍着情绪的老夫人竟突然将手边的汤匙掷了出去,那愤怒的表情吓了众人一跳。
“祖、祖母?”
“这样一双杀生的手,还敢抄经文,是想折我的寿吗?!”
雷嬷嬷皱着眉头,从方才开始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四小姐怕是不知道,老夫人从昨日开始就吃素了。”
先前大少爷中毒昏迷,老夫人便向佛祖祈愿,只要大少爷这次能平安度过,她今后就在每年的这段时日吃斋还愿,谁知道四小姐一回来就做了如此血腥之事,还猴脑熊掌?这不是等于在佛祖面前打老夫人的脸吗!
“怎、怎没人告诉我?”听完这一席话,夏兰初脸色霎时一白,不由得望向自己的母亲,而温氏也是一脸的慌张茫然。
母女二人下意识的看向夏浅薇,只见她含着笑低眉顺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难道是她从中作梗,怂恿老夫人一改习惯的?
“祖母亦是为了我们这些子孙,四妹有心了,这些奇珍异兽怕是来之不易吧?”
夏浅薇的话让老夫人眼底的不悦更甚,本以为送她去雷若寺可以改改骄纵的习性,谁知一回来便如此铺张浪费!
“你如何得来的这些无辜山兽?听闻雷若寺的僧人时常救治些林中生灵,莫不是你骗了他们,拿那些……”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老夫人差点就要暴跳如雷。
此时夏兰初已然惊恐的跪下身来连连解释,“孙女不敢!孙女是拿自己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银钱,托山下猎人获的食材。”
夏浅薇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失落,她微微咬了咬下唇仿佛正思想挣扎着什么,随后站了起来跪倒在老夫人的面前。
“浅薇,你这是……”
“祖母,孙女只是触景生情,前几日去竹园看见食不饱穿不暖的大哥和苏姨娘,这除夕之日怕也没什么吃食。大哥为二哥试毒也算有功,不知祖母可愿大发慈悲,将这些山珍送往竹园,就当是奖赏也好……”
温氏的表情不由得一变,目光闪烁紧张的看向夏宜海和老夫人,果真见他们的眼神有些诧异。
“吃不饱穿不暖?这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借力打力
众人没有想到夏浅薇居然会在今日提及竹园的事情,将军府谁人不是对那母子的境况睁只眼闭只眼,要知道从前三小姐也十分的不待见他们,怎的这次反而要替他们打抱不平了?
阮姨娘却猛地反应过来,三小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夫人还以为二少爷回来以后她就得到了一张免死金牌,连四小姐也开始有恃无恐回来争宠,所以三小姐这是要借力打力,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毕竟一直以来,竹园之内的吃穿用度都是大夫人安排的,平日里无人愿意得罪她,可今时不同往日,若让老夫人知晓苏姨娘和大少爷的处境,恐怕大夫人宁可继续呆在屋内暂避锋芒,也不愿露面吧?
还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夏兰初却是暗地里愤愤的握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几乎要扎破柔软的掌心。
自己费尽心思做的菜肴,她居然如此轻松的就想求祖母赏给那个废物大哥,未免太可笑了?那对母子配吗?
“试药?父亲,三妹所言可是真的?”夏常峰此刻也顾不上温氏频频投来求助的眼神,自己中毒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宜海抿了抿唇,似乎十分不愿意提起夏故新,当即避开了他的目光,夏常峰立刻明白了什么,表情里尽是愤慨。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父亲为何还是不肯原谅大哥?”他至今也不愿相信九年前的意外是大哥所为,可府中却无一人愿意听他的。
想起这些年兄弟二人之间的疏离,夏常峰便觉得愧疚不已。
他的身子怕是不好,却还冒着危险替自己试药……
想到这,夏常峰已然站了起来,众人一惊,“二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那男子冷峻着一张表情,今日就算父亲不悦,他也要见大哥一面!
“自然是要将他们接来,共享团圆之乐!”
“二哥留步!”
夏浅薇焦急的拦住了他,夏常峰有些意外,却见眼前的女子面露难色,“大哥的屋内虽然简陋又无碳炉,起码还有四壁挡风,他身上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今日这般的严寒。”
什么?居然已经落魄到这般地步了?
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那目光冷冽的落在了故作镇定的大夫人身上。
此时温氏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烂夏浅薇的嘴,自己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眼看着就要砸在这丫头手中了!
她惶恐的从座上起身,跪倒在夏兰初的身边,“母亲明鉴,关于竹园的一切儿媳早已安排给了府中的柳嬷嬷,并三番交代要好生照顾苏姨娘跟大少爷!若不是浅薇今日提起,儿媳也跟母亲一样蒙在鼓里……”
“呵呵,大夫人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柳嬷嬷自作主张?没有您的示意,区区一个下人敢如此苛待将军府的姨娘和少爷?”
阮姨娘阴阳怪气的开了口,夏兰初抬起眼毫不客气的瞪着她。
“阮姨娘怕是忘了这些年府中上下琐事皆由母亲操持,若有些下人刻意欺上瞒下,难免会出现纰漏。也难怪,阮姨娘刚掌持后院不久,是体会不到其中辛苦的。”
夏兰初这话不但替自己的母亲开脱,还讽刺了阮姨娘对将军府事宜毫不用心。
“四小姐说得对,妾身确实比不上劳苦功高的大夫人。只是老夫人一向身体力行的主张节俭,这府中也好些年未曾修缮了,没想到四小姐一出手就是这等奢靡珍馐令人大开眼界,可大少爷那儿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这也是妾身的失误,请老夫人责罚!”
阮姨娘作势也跟着跪了下来,她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就是想提醒众人,夏兰初的私房银可不是一般的多,在将军府各房省吃俭用的节骨眼上,若不好好查查怎么堵得住悠悠之口?
“看来这个府中,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挺多。”
老夫人别有深意的开了口,深沉的目光在地上跪着的这对母女之间转着。
要知道每次府中有大笔的开支,皆是温氏以疼爱夏浅薇为名向账房支的,这其中有多少流进了她们自己的口袋?
经过这几次的事情,温氏多年来的努力换取的信任,在老夫人这儿渐渐瓦解,一旦生了疑心就越发不可收拾,看着此刻温氏那委屈无比的表情,竟觉得这般虚假刻意。
夏兰初终于意识到一开始夏浅薇就给她挖了坑,阮姨娘又跟着添油加醋,原本这几道美食是用来讨祖母欢心的,如今却适得其反,真是可恶至极!
本想开口解释,可这银子确实是母亲给的,她生怕多说多错,只能在心里不断的诅咒着夏浅薇。
“去,送几套厚实的衣服到竹园,将苏姨娘和大少爷接来,另外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奴才敢在将军府里如此撒野!”
只听砰的一声,老夫人重重一拍桌面,四周的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
角落里的苏姨娘原本满心的不快,什么团圆饭,在场竟没有一个人想起她的小九,难道常年卧病就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了?
不过眼下这么一出好戏让她的心情渐渐愉快起来,心想着之前没能除掉二少爷嫁祸给夏故新,兴许就是天意。
大夫人想着重新巩固自己的地位,三小姐把大少爷推了出来,隔山观虎斗难道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吗?
直到一道颀长单薄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苏姨娘的眼底含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抬起头,下一秒她的表情不由得一僵,眼前的男子与她想象中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此时夏故新换上了雷嬷嬷送去的青色长衫,一头细如丝绸的长发冠于脑后,笔挺的身姿有种说不出的文雅之感,清瘦俊雅的面庞让人眼前一亮。
比起夏常峰爽朗干练的气场,夏故新如同一名超脱卓然的文人,举手投足皆是彬彬之气,如玉通透的样子仅一眼便能博人好感。
四周越发安静,老夫人看着这竹叶一般的年轻男子,他的眼睛像极了儿时,让她的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多年以前,夏故新机灵懂事的站在自己面前背诵诗经的模样。
夏宜海看着夏故新那僵硬拖行着的左腿,僵硬的别开了目光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老夫人的眼眶不由得一热,下意识的站起身伸出手去,却见他一把撩开衣摆跪了下来,温润的声音带着些许涌动的情绪传来,“孙儿不孝,请祖母责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