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道破心意
夏浅薇回到花园间,四周立刻投来不少炙热的目光,而不远处的苏姨娘略显慌张的赶来,神神秘秘的将她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三小姐不去将军那儿……解释解释?”
看着苏姨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浅薇轻轻笑了笑,“莫非苏姨知道那血珊瑚的来历?”
此话一出,眼前质朴的妇人立刻难掩心虚的神色,她犹豫了许久才回道,“不知三小姐可听过明王与夫人从前的事情?”
原来,玉容夫人曾经的那位青梅竹马正是辰国的明王慕云霄,他的身世亦如今日的戏曲所说,因为后宫内斗以至于从小流落民间,阴差阳错被昌兴侯夫妇收养,因为其才华过人,当初也是名动京城。
夏浅薇立刻想起了自己曾在镇国府看见的那首诗,原来,正是明王慕云霄所作。
这其中有多少的恩怨纠葛,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的,但据苏姨娘所说,其实当初玉容夫人只把明王当成兄长般敬爱,可情之一字何其难控。
明王曾当着夏宜海的面,说将来的某一日,他会带着东海血珊瑚来给玉容夫人下聘,哪怕已经被她所拒绝,明王却承诺愿等她一世。
“当年被夫人所拒,明王爷便离京远赴边境,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当初的诺言,只是夫人已经……”
苏姨娘提起那位王爷,语气里竟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而夏浅薇的眼中却是渐渐沉下了一抹思虑。
明王爷与玉容夫人的故事并未彻底结束,将血珊瑚赠与旧爱之女,而如今太后又赐给她县主之位,实在难以避免众人揣测。
或许夏三小姐真的是明王血脉,太后知道她真正的身世,所以才多番关照,往深了想,指不定将来还会让她认祖归宗!
此时夏浅薇再一感受四周那微妙的氛围,恐怕在钱公公宣读圣旨的那一刻,众宾客们便已经细思极恐,倘若她的身份真的如此“尊贵”,那些曾经拉踩过她的贵女们,岂不人人自危?
从前的夏三小姐如此声名狼藉,难不成她飞上枝头以后还能改邪归正?只怕会成为第二个“三公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小姐放心,夫人绝对没有……”苏姨娘生怕夏浅薇也怀疑了自己母亲的操行,却不想眼前的少女却是轻轻一笑。
“苏姨不必担心,我是夏家的女儿,绝不是什么流落在外的金枝玉叶。”
夏浅薇如此肯定,正是因为秦玉媛安排的那出大戏,当年的玉容夫人不正是因为夏宜海的怀疑,而间接导致了她的香消玉殒,所以如今想要故技重施,就是为了让她被夏家孤立,制造流言蜚语。
秦玉媛无比清楚,她不可能是明王之女,所以才敢煽动这等传闻,一旦皇族追究起来,不仅仅是夏浅薇,连夏家都会被架在火上烤!
可太后的那卷圣旨却打乱了秦玉媛的计划,只怕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毕竟,她心中无比的不服气,凭什么像自己这样无德无才的丫头会得太后娘娘如此青睐,而她如明珠一般的女儿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至于父亲那儿,反而不可太过紧张。”夏浅薇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平静,解释便是掩饰,有些时候只会适得其反,“大哥可是在云泉院?浅薇去找他讨礼物。”
夏浅薇这幅坦荡的模样让苏姨娘欲言又止,当初夫人也说过和她一样的话,可结果却那般凄凉,万一将军又重蹈覆辙……
此时云泉院内,那一身书卷气的俊秀男子独自坐在书房之内,他静静地拿着手中的盒子,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的清冷。
“大哥。”
夏故新的眼神忽而一变,惊讶的回过头去,不知何时夏浅薇已经站在了门口,笑意嫣然的看着他。
这男子的表情似有些慌张,心虚的将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却不想夏浅薇盈盈上前,竟是朝着他俏皮的伸出了手,“我的生辰礼物呢?”
“……”夏故新尴尬的沉默了片刻,随后无奈的笑道,“这真是……近日忙于准备动身前往书院一事,所以忘了……”
本以为夏浅薇并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却不想此刻竟从她那娇俏的脸上看见了失望至极的表情。
他心中一慌,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莫非在兄长的眼中,浅薇是那等浅薄的女子?”夏浅薇失落的声音传来,夏故新眸光一闪,刚想否认,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都知道了?”
原来在钱公公还未带着圣旨驾临夏府之前,夏故新遇上了在风雅社内开罪过的高门子弟,他们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前来道贺,所以便把一腔的闷气撒在了这无权无势的庶长子身上。
“沁儿说兄长特地为我制了一支小叶紫檀木的发簪,为何如今兄长反悔了?”
夏浅薇一眼便看出了夏故新心中所想,只怕是那些高门子弟出言羞辱,让他觉得这份礼物配不上她,可为何兄长不明白,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比不上他亲手做的礼物珍贵?
迎上夏浅薇愠怒的双眸,夏故新只觉得喉间一涩,是啊,他这是怎么了?又是那可恨的自卑感作祟,明明知道三妹绝不是那等虚荣之人。
眼下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这年轻的男子苦笑了声,随后立刻收敛了神色,弯着腰朝着夏浅薇作了一揖,郑重无比的赔着罪,“都是为兄的错,还望三妹海涵,从今往后,为兄定不再庸人自扰。”
话音刚落,夏浅薇原本严肃的面容才重新展露了笑颜。
“现在可以把礼物给我了?”这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期待,夏故新面上不由得一红,迟疑了片刻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毁坏了的锦盒。
盒子里躺着一支雕工精细的玉兰木簪,夏浅薇的眼眸当即一亮,低低的开了口,“兄长能否为浅薇戴上?”
“……好。”
看着她发间价值不菲的玉翠,这支木簪显得那般格格不入,可夏浅薇却爱不释手的轻拂着,仿佛它是世间最稀罕之物。
夏故新的心头不由得一暖,眼前的少女忽然转过头别有深意的开了口,“兄长以为,沁儿如何?”
什么?
“对了,刘小姐的手受了伤!”那时候若非她拼了命护着,只怕这发簪早就断在了那几个闹事之徒的脚下。
看着夏故新一副紧张的模样,夏浅薇当即流露出了一抹深沉的笑意,“兄长可知,沁儿的手是为何而伤?”
当然是因为……
只见他的表情忽而一僵,仿佛已经猜到了她话中的深意。
“兄长即将启程前往书院,不如在此之前,先把亲事定下?”
“浅薇,莫要打趣我了。”夏故新脸上的笑容满是无奈,显然并没有那样的心意,他不愿坏刘沁儿声誉,便当即转移了话题,“今日幽王,莫非真是为了你而来?”
夏浅薇轻轻挑了挑眉,兄长怎的突然提起那个令人扫兴的男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耐性之战
夏故新看着夏浅薇那略显乏味冷漠的表情,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自家三妹没有听从他之前的劝阻,与幽王私下还有所往来,否则那位高权重的男子怎会突然出现在夏府,还带来了那么多的宾客。
夏故新虽不在朝堂,但心思比谁都通透,今日夏浅薇的生辰能够这般热闹,幽王绝对是最大的功臣!
那些文武百官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前来夏府的,只是眼下夏故新有些捉摸不透,若说太子与六殿下是因为与二弟的交情才到府帮衬,那么幽王呢?
那危险的男子究竟想做什么……
“兄长无需揣摩幽王的想法,或许他纯粹只是喜欢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感觉,以此为乐而已。”夏浅薇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淡,夏故新顿时一阵无语。
确实,哪怕自己只接触过他一次,都知道幽王此人城府极深,只怕他身边的亲近之人只会觉得疲惫与压抑,所以万不可被他牵着鼻子走。
“……倒是镇国府只来了冷大少爷,他前脚刚走,三公主也紧随其后,难免又有人要以此文章了。”夏故新知道夏浅薇已决心取消婚约,但外人并不知情,比如三公主,难免今后她会继续记恨自家三妹。
然而夏浅薇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回了句,“外患暂且不提,这内忧倒是该上心了。”
夏故新眼中一闪,内忧?
……
今日这场大礼算是圆满,散场之际,方才闹事的几名文臣贵女狼狈至极的逃离了将军府,而那几名武将之女却是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
“永乐县主真是我们武人之光,看她们今后还敢不敢对武将之家指手画脚。”
“姜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唤,众人当即回过头去,只见那纤弱的少女提着裙摆小跑而来,随后轻喘着气带着一副腼腆的表情,冲着她们笑了笑。
“不知夏九小姐有何指教?”为首的姜小姐客气的应了句,夏香怯怯的抬起眼,“是、是这样的,我三姐十分感激姜小姐方才出言相助,所以让香儿特地来送送几位。”
众人了然的对视了一眼,气氛十分愉悦。
“永乐县主客气了,实在是那些人口没遮拦惹人厌烦,还请转告永乐县主一声,今后常来常往。”
身后的几位小姐纷纷附和,夏香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那香儿也能到府上打搅几位姐姐吗?”
“当然,欢迎至极。”
没有人注意到,这如同小兔子般的少女眼底划过了一抹冷冷的幽光……
……
夜晚时分,老夫人面色凝重的看着前来禀报的下人,“将军离府了,还带着一名戏子?”
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那下人把话说清楚,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满脸惊慌的夏晴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
老夫人疑惑的望向她身后的夏浅薇与苏姨娘,而此刻跪倒在地的夏晴流着泪无语伦次的解释着,“三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只见夏浅薇平静的将今日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情尽数说出,她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人上前将几双诡异无比的绣花鞋摆在了老夫人面前。
“回老夫人的话,三小姐先前叮嘱过妾身,今日的及笄之礼势必要万事小心,而这些七小姐曾经的旧物,都是妾身命人从花园里的席面间搜出来的。”
苏姨娘的面色凝重至极,原来夏浅薇早就料到如今京中关于夏府闹鬼的传闻不过是道开胃菜,真正精彩的后续必定会在今日上演,所以她早早的便让苏姨娘做了准备。
这些绣花鞋被黏在几张席桌之下,只需晃动片刻便会掉下来。
可以想象当毫无准备的宾客们无意间碰撞到桌面,这些绣花鞋砸在他们的脚上,这等“凭空出现”的晦物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到时候京中立刻就会再次掀起夏家七小姐乃夏浅薇所害,冤魂伸冤的论潮必定一浪高过一浪,只怕连苏绮然的案子也会一并翻出来。
苏家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们认定此事跟夏浅薇有关,只是苦无证据,有此机会又怎能善罢甘休?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她严厉的目光落在夏晴的身上,“与你无关?那你为何会出现在碧荷院,人赃并获,你还有何借口?”
仔细想来,夏晴绝对有这个动机,她的孪生姐姐死了,姨娘又疯了,因此才想向夏浅薇报复!而且除了双姝院里的人,谁会保留这么多夏乐的遗物?
“是有人……”然而不等夏晴把话说完,正在气头上的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来人,把她关进思过房!什么时候肯说实话,就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什么?思过房……
夏晴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拼命的挣扎摇着头,“祖母,真的不是我……三姐,三姐帮帮我,我不去思过房,我不去……”
这求饶声渐渐远去,老夫人只觉得烦心得很,夏浅薇知道今日的一切都令她忧思无比,便宽慰了几句领着苏姨娘退了出去。
“真没想到八小姐竟会做这种事情。”老实的苏姨娘惋惜的叹了口气,然而却听一旁的夏浅薇轻飘飘的回了句话,“倒不一定是八妹所为。”
这……
只见夏浅薇高深的笑了笑,她知道老夫人定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不给夏晴解释的机会,就是为了在流言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为她们争取寻找真凶的时间,才暂时让夏晴来堵住悠悠之口。
正因为一切看起来太过合理,此事才更有蹊跷。
真正的幕后之人为了让夏晴做这个替死鬼,这段时间必定会安分下来,待时机成熟再做下一步的动作!
而在夏浅薇看来,把夏晴看管起来,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所以接下来,她必须尽快让这个人露出马脚,这绝对是一场耐性的较量。
此时昏暗阴冷的思过房内,夏晴浑身颤抖的蜷缩在角落里,她惊恐无比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飘向某个地方。
当初,夏乐就是躺在那儿……
“七姐,你不要来找我,真的不是我害你的,我再也不嫉妒你了……”
为何她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果然是报应吧?是上天在惩罚她不顾姐妹情谊。
可人死不能复生,她后悔了又能如何?
“八姐,你在里面吗?”一道浅笑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在这幽深至极的寂静中显得异常突兀,夏晴的眼前当即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紧张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香儿?是你吗?别走!”
然而一阵沉默之后,对方却是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嘲讽道,“哦?那八姐求求香儿,香儿就不走。”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起死回生
黑暗中的夏晴目色一僵,听着夏香那略显诡异的笑声,难以置信的皱着眉头,“你……”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摩擦声,一墙之隔后的少女如同游戏一般蹲着拨弄自己脚边的沙土,她脸上带着乖巧无比的笑容,却一步步的勾着夏晴绝望的情绪。
“所有人都在前厅庆祝着三姐被封为永乐县主,数着太后的赏赐,八姐,除了香儿可没有人记得你在这儿受苦。”
此时夏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咬牙冷喝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这声音带着愤怒的轻颤,而墙后的少女立刻安静了下来,四周凄厉的风声越发躁动,像极了地狱深处传来的哭泣,伴随着一道惋惜的轻叹,“七姐死得真惨……”
此话一出,夏晴竟忍不住浑身一抖。
“以前八姐被人欺负的时候,香儿听说,都是七姐挺身而出护着八姐,只可惜她如今不在了,否则怎会让人这般欺负你?”
夏香的声音似乎从那遥远的过去传来,立刻让夏晴想起了某些自己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
在她们年纪尚幼的时候,因为自己看起来胆小的性子,不论走到哪儿都容易受人欺负,哪怕同样是庶女,好像她都矮人一等。
可夏乐那人一向没什么脑子,在府外做事全然不顾后果,为了替她出气竟跟那些人大打出手,最后祖母怪罪下来,两姐妹都要受罚。
夏晴没有想到,自己竟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夏乐曾经的一句话,她的妹妹只有她自己才能欺负。
“八姐有一次打碎了祖母的心爱之物被责罚,听说七姐半夜闹着要去祖母那儿求情,只是被阮姨娘拦下来了……香儿真是羡慕八姐,若我六哥曾经也为我说过一句话,香儿或许就不是今日的模样了……”
什、什么……
七姐她曾经为她求过情?难道说,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自私,或许、或许她也曾真心的疼爱过自己这个孪生妹妹?
“不,别说了,你骗我!”
夏晴只觉得四周的温度仿佛更冷了几分,脑海中满满都是夏乐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
自己是那般讨厌她的笑容,可实际上只有夏晴自己知道,她有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夏乐那样巧嘴乖舌的模样,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自己始终无法拥有她那样的笑容。
“香儿还听说,七姐死前受到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啊——”
夏晴抓狂的捂着自己的双耳,墙外的夏香笑得越发深沉,她缓缓站了起来,轻轻的弹了弹自己身上的尘埃,“若八姐早点儿求我,不就无需知晓某些真相?不就可以一直恨着七姐,活得不就更轻松了些?”
这语气带着几分悠远虚幻,不知是在说给思过房里的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
次日,将军府的马车早早的便驶入了皇宫。
“奴婢见过永乐县主,太后娘娘知您今日回来,特命奴婢在此等候。”
只见一名年轻的宫女恭敬无比的朝着夏浅薇行了一礼,她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光亮,声音更浸在一片奉承之中,这一路走来,皆是如她这般相似的笑脸。
今日的夏浅薇已然换了发髻,浅粉色的斜襟广袖裙艳而不俗,浓淡相宜的妆容让她如同清晨的一抹彩虹,美得如梦如幻。
伴随着四周惊艳无比的目光,她浅浅一笑,“有劳。”
此时太后果真在花园里等着,望着那款款而来的少女,她眼前不由得一亮,竟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太子慕元。
然而不等夏浅薇行礼,太后竟是亲切的伸出了手拦住了她,“孩子,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必定能感受到太后对夏浅薇非同一般的喜爱。
“看,多好的年纪,就该穿点儿鲜亮的,你平日里太素雅了,太子说是不是?”
慕元不着痕迹的将视线从夏浅薇的身上收了回来,眼底一片柔色,这好似默认一般的神态略显耐人寻味。
只听着夏浅薇落落大方的向太后谢恩寒暄,不少宫人经过,皆能听见太后愉悦无比的笑声,直到一抹慌张的身影从远处而来,打断了这融洽的氛围。
“太后娘娘,不好了!十一殿下,小殿下他不行了!”
花园里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太后很快稳住了心神,眼底泛起一抹凌厉的冷意,“胡言乱语!”只见她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夏浅薇,“正好永乐县主也在,就随哀家去看看!”
“臣女遵命。”
夏浅薇将太后这稳重刚毅的模样看在眼底,众人皆慌的情况下唯有她稳若泰山,只怕这才是辰国太后真正的性子!
据说这位十一皇子排行最小,太后对他的关照也是最多,但因为其生母只是小小的一个美人并不得宠,运气好才母凭子贵被封了个昭仪,因此日子也不算难过。
此刻林昭仪的行宫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跟着太后一跨进去,便见那原本粉雕玉砌的十一殿下面色僵硬双目紧闭的倒在林昭仪的怀中,已现死相。
一旁的几位御医早已跪倒在地,为首的姜御医一看见队伍之后的夏浅薇,面色微微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冷冽的声音响起,林昭仪凄楚的抬起眼,泪水早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神色涣散无力,“求、求太后娘娘救救小殿下,他不能有事,妾身不能没有他……”
昨日还好好的,今晨突然就没了鼻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御医顶着那震怒的目光迎上前,“回太后娘娘的话,臣等赶来之前小殿下已经脉搏全无,什么药都灌不进去,昭仪身边的宫女可以作证,实在是……”
四周众人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姜御医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此刻正四下观察着什么的夏浅薇,忽然心生一计,“永乐县主医术高明,说不定能救小殿下!”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望向那绝美的少女。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幽光,她分明捕捉到了姜御医眸中那一闪而逝的阴毒。
他方才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而这会儿竟想拉她下水,据说这十一殿下的身子一直都是由他调理,如今只怕是担心会受到太后的迁怒。
四周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夏浅薇得了太后的示意当即上前,将手搭在了小殿下的脉搏处。
林昭仪的眼中早已灰败,似乎没有了半分的希望,却不想一声轻笑传来,夏浅薇在那一片震惊的目光中抬眼看向错愕的姜御医。
“姜大人这次总算说对了,臣女确实能救小殿下。”
话音刚落,姜御医立刻冷喝一声,语气里满满的不信,“怎么,你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以德报怨
起死回生……这永乐县主此次夸下的海口未免太大了些,这么多御医都认定了小殿下已经魂归天处,她竟敢说还有得救?!
“咦?真是奇怪了,若姜大人不信臣女,方才何必求助于人?”
夏浅薇故作惊讶的看向那脸色微变的男子,屋内立刻陷入了一阵紧张又尴尬的氛围之中,姜御医分明感觉到几道不悦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顿觉失言赶紧低下头来。
皇族中人最是忌讳“死”这个字,特别是在太后娘娘跟前更要谨言慎行,而正如夏浅薇所说,这姜御医既然已经放弃了小殿下,何必让她来尝试?
他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心思剔透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皇祖母莫怪,姜御医承蒙圣恩这么多年,口舌之能难免见涨。”只见太子慕元微柔的笑了下,听起来像是在为姜御医说情,可旁人分明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隐怒之意。
太后冷厉的轻哼了一声,“若他的医术能跟得上口才,哀家倒是能宽慰许多!”
姜御医被训得面红耳赤,老脸不知该往哪里放,此刻只能颤抖着身躯趴在地上,哪里敢抬起头来。
林昭仪忽然紧紧抓住了夏浅薇的手,她的面上只剩下一片执着,“小殿下还有得救?”
此时地上的姜御医暗自咬牙,都是这个小丫头害得自己被太后娘娘记恨,眼下他倒是要看看,这天地下是否真有妙手回春之术,起死回生之法!
此时在夏浅薇的眼中,林昭仪并不是宫中高高在上的妃嫔,而只是一名普通的母亲,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上一世自己的父亲与母亲遥远而亲切,永远也无法斩去羁绊的身影。
这一刻夏浅薇竟不自觉的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备,那一股无形的劲儿尽数散去,慕元的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流光。
他从未见过夏浅薇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华尽数落在她的面庞之上,流光溢彩的眸子似那初融的冬雪,化成了绵绵细雨。
慕元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他一直从夏浅薇的身上感受到的那种神秘与疏离,或许只是一种伪装,甚至连京中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都只是她保护自己的假象。
那一向淡漠的眼中此刻依然泄露出了某种动人的情绪,让她整个人好似笼罩在一片柔光之中,美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昨夜倒春寒,小殿下屋内是否烧了炭火供暖?”
夏浅薇的话语让四周的宫女们面露惊讶,立刻惶恐的跪下身来,“回永乐县主的话,小殿下畏冷,整个冬日皆是烧的炭火,可从未出现过任何不适!”
太后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孔嬷嬷立刻端着一件精致的炉鼎上前,里面还剩一小块银霜炭。
只见夏浅薇取出一小块细屑放在鼻间轻轻一闻,眼底当即划过几分了然。
她不着痕迹的扫过在场每位御医的脸,随后恭敬的望向太后回道,“启禀太后娘娘,这便是小殿下尸厥的原因。”
尸厥?!
御医们面面相窥,似是没有听过这样的病症。
夏浅薇有条不紊的缓缓道来,“这银霜炭虽是御用之物,但再怎么珍贵也属木炭。木炭久燃之气,对于年长健全之人影响甚微,可如小殿下这般娇嫩幼小之驱,则易积久成毒。”
昨夜因为小殿下哭闹不止,所以宫女便领了两倍的银霜炭在殿中取暖,门窗紧闭以至于小殿下吸入了太多毒气,阻碍气机才致今晨尸厥。
众人听后惊疑不已,而夏浅薇已然拉着林昭仪的手,探向小殿下的腿内,“可是温热?”
“对,对!小殿下的体温尚在!”
林昭仪喜极而泣,而夏浅薇又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根羽毛装饰,轻轻的放在了小殿下的鼻间。
众人当即屏住呼吸,果真看见那柔细的羽毛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可见小殿下并不是全无了呼吸!
“尸厥者,不省人事状如昏死,呼吸微弱脉象极细,或毫不应指,故乍看似死……”随着这冷静平缓的声音,夏浅薇的动作也毫不迟疑。
她抽出了袖中的针包,取出银针治于小殿下头顶的百会穴,片刻之后,那对紧闭的双眸竟有了轻微的颤动。
她又吩咐一旁的御医,“用八减之剂的药物煎煮,用来交替熨贴两胁。”
方才还认定夏浅薇信口雌黄的姜御医脸色越发难看,只见自己的同僚一刻也不敢懈怠,配合着那年轻少女,原本面露死相的小殿下竟满满红润了起来,他的心也一点点的往下沉。
直到夏浅薇再次施针之后,一阵振奋人心的轻咳声传来,林昭仪怀中的小人儿终于悠悠转醒,发出了一阵难受饥饿的声音。
“小殿下活了!快,快命乳娘来!”
殿中当即乱成一团,太后欣喜的来回抚摸着那双软绵的小手,“哀家的好皇孙,好,好!”
此时姜御医只觉得自己浑身仿佛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早已占满心头。
直到小殿下被逗得笑出了声,太后才想起了这个杀千刀的御医院副院使。
“姜御医,你真是太令哀家失望了!倘若听了你的话,今日,哀家就要失去一个宝贵的孙儿!来人,给哀家除去他的官服!”
这震怒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姜御医四肢一软,面色惨白的跌坐在了地上,竟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
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夏浅薇竟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跪倒在太后的面前。
“太后娘娘息怒。”
连慕元也十分惊讶,夏三小姐这是要为姜御医求情?明明他方才想陷她于不义……
“姜御医身为医者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非臣女曾遇过一位尸厥患者,只怕今日也会错过小殿下的诊治时机,恳请太后娘娘再给姜御医一次机会,以免宫中医者人人自危。”
何为以德报怨,这便是了。明明姜御医一心想让她死,众人对这位永乐县主顿时大为改观,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她这样的胸襟。
然而,太后看着姜御医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顿时厌恶心起,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再施舍于他,“既然浅薇替你求情,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免去你副院使一职,降为吏目!若再有下一次失职,哀家必定摘了你的脑袋!”
“谢、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姜御医只觉得自己的脖颈一片冰凉,这种劫后逢生的感觉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待众御医退下,小殿下也熟睡之后,太后看着夏浅薇那乖巧的模样,好似想起了什么。
“浅薇,如今除了你,哀家是谁也不信了。宫中已经多年没有喜事,前阵子苏美人怀上了龙嗣,不如……”
“皇祖母,万万不可!”却不想太后话未说完,太子慕元竟忍不住开口制止。
皇祖母这是见夏三小姐在医术方面确实有些真本事,打算给她一份苦差!
慕元察觉到夏浅薇投来一抹疑惑的目光,他心中一动,言简意赅的解释道。“苏美人是丽妃为父皇挑选的,保胎一事,还应由丽妃亲选才是,祖母莫要为难永乐县主了。”
“哦?你这是心疼上了?”
谁知,太后竟半开玩笑的丢了一句,让殿中众人不由得心头一惊,连慕元也忍不住微变了神色,下意识的看向夏浅薇的方向……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君子报仇
这一瞬间,众人皆在心中揣摩着太后话里的意思,慕元分明感觉到夏浅薇的眼神已然多了几分疏离与防备,他正要开口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氛围,太后却露出了一副玩笑的表情。
她轻轻拍了拍慕元的手,眼底晶亮,“看把你吓的,这可是哀家为你亲选的妹妹,今后可要好生照顾着点儿!”
听着这略显调皮的语气,殿内众人当即莞尔一笑,也只有太子殿下才能让一向严肃的太后娘娘返老还童笑逐颜开。
然而,慕元柔和的表情之后却有一片说不出的阴影,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太后那别有深意的字眼。
按辰国律例,亲王之女为县主,确实可称为他的妹妹,但也有像夏三小姐这样立了功受封赏的,可外人不知情,自家皇祖母每每开起玩笑,绝对是有其危险的深意。
心有警惕的不仅仅是慕元一人,此时夏浅薇的面上一片乖巧的笑容,可脑中早已千思百转的揣摩着太后的心思。
她不由得想起那株东海血珊瑚,太后这般抬举她,此刻若那些有心人在场,指不定要捕风捉影附耳射声。
“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臣女的福气。”夏浅薇很快收起了思绪,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今日进宫的目的,当即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榻上的小殿下一眼,幽幽的压低了声音,“只是……”
这样的神态落入太后的眼中,她立刻明白了什么。
很快,林昭仪在太后的示意之下,领着宫人无声的退了出去,那了然的声音缓缓响起,“可是小殿下之事有蹊跷?无需顾虑,哀家恕你无罪。”
夏浅薇当即深深地行了一礼,“太后英明,其实今晨进宫之前,臣女在宫道上遇见了毛道长,他说……”
此时太后正守在熟睡的小殿下身边,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毛道长说今日宫中西南方向犯了邪煞,恐有血光之灾。臣女本是不信,谁知小殿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臣女惶恐,若真如道长所言,那么就算臣女竭尽全力为苏美人保胎,恐怕也难以抵挡煞气……”
宫中的毛道长近日来为太后布了许多延年益寿的风水阵,她正觉得自己越发爽利,眼下却听夏浅薇如此一说,当即就变了脸色。
很快,孔嬷嬷便将毛道长请到了跟前,谁知他一跨进宫殿,望向小殿下的方向立刻震惊的啧了一声。
“道长有何发现,但说无妨!”
见他那副凝重的表情,太后便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只见这道长掐指一算,拿着拂尘左右一挥,仿佛在驱散什么东西一般,随后恭敬的来到太后面前行了一礼,“启禀太后娘娘,贫道昨日夜观星象,见一血煞之星高照于西南方,方才沿宫道寻找那抹煞气,没想到竟在此处……”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慕元别有深意的看了旁边的夏浅薇一眼,嘴角似是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夏三小姐是何时与毛道长这般默契了?
他很快收敛了表情关切的问道,“道长之意,这煞气可会夺人性命?”
“正是!”只见毛道长深吸了口气朝着小殿下走去,在胸前结了个手印比划了片刻,顿时面色大骇。
“这,这可是狐煞!不知宫中近日可有人虐杀了狐仙?如今狐仙回来索命,打算吸食皇族幼童之气借尸还魂,此次失败,必有下次,危不可言啊!”
太后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很快又想到苏美人腹中还未诞下的皇嗣,“道长,此煞可有得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犯下此杀孽之人诚心悔过,为狐仙念上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再抄以经文忏悔己过,方能解开此煞。”
然而太子却是沉吟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吸引了太后的注意。
“太子莫非知道是何人所为?”
只见这温雅优柔的男子露出了一抹难色,犹豫了片刻才往中央跨了一步,看向夏浅薇的方向,“皇祖母,孙儿听说前两日,三皇妹的宫里人猎得了一只稀有白狐,折磨了整夜之后取下了狐皮……”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情!
太后的眼底已经泛起了一抹危险,原本皇族狩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这事发生在三公主慕晴雪的身上,那就令人厌恶至极了。
她的母妃本就是一脸的狐相,不讨喜的很,又把公主养得那般刻薄尖酸,若说煞气不是她们带来的,太后才不会相信。
“如今狐皮在何处?”
一直沉默的夏浅薇终于缓缓站了出来,“太后娘娘息怒,公主殿下将那狐皮作为生辰之礼,送于臣女手中了。”
太后的眼眸微微一眯,她早就知道慕晴雪昨日去夏浅薇及笄之礼上捣乱的事情,生辰之礼?只怕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丽妃的云霞宫内传来一阵诡异无比的闷哼声,只见一名赤着上身的小宫女被捆住双手钳制在木架之上,白皙的背满满都是刺目的鞭痕,她紧咬着牙关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看起来分外骇人。
“若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本公主便要你的家人陪葬!”慕晴雪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而四周的宫人们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那血腥的画面,谁都知道这两日公主的心情异常危险,也是那刚入宫的小宫女命不好,偏生有双跟夏家三小姐相似的眼睛。
直到一道慌张的身影由远处而来,“启禀丽妃娘娘,太后娘娘传召公主殿下!”
正在责罚宫女的慕晴雪眉头不由得一蹙,皇祖母向来讨厌她,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就说本公主离宫去了,待回来以后再去请安!”
“荒唐,难道你忘了上一次的教训?”一旁闲暇的丽妃当即沉了沉美眸,不悦的瞥了一眼自己这个任性的女儿,随后看向那前来通传的宫人,“可是发生了何事?”
“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正在林昭仪的宫中,还有太子与永乐县主也在。”
慕晴雪脸上的表情霎时一变,随后浮上了一片冷笑,那个贱人莫非是来告状的?
此刻她已然改变了主意,似是想要看看夏浅薇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却不想刚要迈开步伐,丽妃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那表情竟比慕晴雪更加紧张,“太后在林昭仪的宫中,是不是十一皇子出了事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年不晚
慕晴雪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流光,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要知道平日里的这个时候,母妃总会去御花园赏花漫步,可今日却留在宫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在等着什么消息,看来是跟十一皇弟有关了!
只见那宫人吞吞吐吐,丽妃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宫女立刻上前往他手中塞了锭银子。
“回娘娘的话,十一殿下今晨身子不适,幸好永乐县主及时诊治,现已无大碍。”
身子不适?
丽妃的神色微微一僵,不愧是太后宫里的人,哪怕只是个小公公都知道点到即止。
……
很快,不情不愿的慕晴雪已然站在了太后的跟前,而角落里的夏浅薇却是注意到了殿外那不住往里头张望的艳丽身影。
“孙女向皇祖母请安。”慕晴雪眼角的余光冷冷的剜向夏浅薇,只是微微福了福身,那微仰的精巧下巴如同骄傲的孔雀,丝毫不肯流露出半分的谦态。
慕元已然摸透了慕晴雪的性子,若换成平时,皇祖母或许还会睁只眼闭只眼,可眼下,她当真是不识局面。
“跪下!”
果不其然,这震怒的声音突然迎头劈下,慕晴雪浑身一震,下意识的迎上太后那冰冷至极的眼神。
“怎么?在哀家面前你还想摆公主架子?”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大内高手上前,竟左右钳制住慕晴雪将她牢牢的按在了地上!
一声痛呼传来,被强制跪在地上的女子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眼眶不由得一红,“皇祖母?”
只见一个红色的木箱被抬了进来,打开的那瞬间,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随即扑面而来。
慕晴雪忍不住干呕了几声,随后厌恶的皱着眉头望向那血粼粼的狐皮,恶狠狠的瞪向夏浅薇,“你……”
殿外的丽妃见势不妙,也顾不得通传竟追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太后的面前。
“三公主年幼不懂事,恳请太后娘娘恕罪!”
“哦?这么说,你是帮她认罪了?”
太后的眼中似是跳跃着火光,这对母女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一向不待见她们,但最多只会不冷不热的绷着脸,丽妃心中慌张无比,认罪?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派去御医院打探的人没有带来任何有用的消息,难道……她当即抬眼看向夏浅薇的方向,难道是这个丫头从那银霜炭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正当忐忑之际,丽妃分明感觉到一股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难以形容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身,她忽然想起宫中的传闻。
当年死在太后手里的妃嫔不计其数,没有丝毫母族支持的她能够走到今日,那手段与智谋绝对非常人所能比拟。
丽妃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能够活到今日,真的只是因为太后厌烦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倘若触及她的底线,只怕任何人都无法挽回局面!
一向骄傲如斯的丽妃第一次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哪还有平日里那种冷艳逼人的架势,“太后娘娘息怒,是妾身管教无方,不知三公主所犯何事,求太后娘娘明示……”
此时座上尊贵至极的妇人竟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丽妃,看见她那张狐媚妖艳的脸便觉得满心的厌烦。
“毛道长,您看这两个人身上可有煞气?”
什么?
丽妃和慕晴雪同时一愣,随后一阵清风拂过,那神秘的道长竟是往她们身前甩了几下拂尘,卷起一丝静谧的淡淡香气,可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只见毛道长在慕晴雪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后满面肃容,“公主殿下杀孽太重,狐煞聚顶,不但会连累了至亲,时机一到怕是要大祸临头!”
听及此处,慕晴雪总算明白了,原来皇祖母是听了这神棍的鬼话,才把自己宣来受罚的!
丽妃最先反应过来,哭着求饶着,“冤枉啊!三公主平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怎么可能有杀孽?求太后明鉴!”
“是吗?那她裙子上的血迹莫非是自己的?”太后一眼便戳穿了丽妃拙劣的谎言,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真发现了慕晴雪玫红色的裙角一抹有别的鲜红污渍。
这……难道是方才刑法宫女的时候沾上的?
角落里的夏浅薇心中一动,没有想到太后竟有如此细微的洞察力,只怕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她年轻的时候不知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儿。
此时丽妃无比懊悔,她下意识的便用了在陛下面前常使的伎俩,可面对早就对她们不满的太后来说,无疑是把更多的话柄交出去。
她当即低下头不敢做声,太后见这对母女终于老实了,才冷哼了一声,“晴雪,这白狐是你手底的人猎来的,你还命人百般折磨之后剥下了它的皮毛,哀家说的可有错?”
“……皇、皇祖母,孙女只是想送永乐县主一份厚礼而已,至于其他的,孙女一概不知。若是惹得皇祖母不高兴,孙女便让那几个狗奴才为仙狐偿命……”
丽妃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今日自己的女儿没有被那夏浅薇冲昏了头脑,不论怎么说她都是太后的孙女,理应敲打一番就作罢了。
谁知,那毛道长却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公主若无诚意,只怕难消狐仙怨气。”
此时慕晴雪恨不得冲上去拔了这道长的舌头,他究竟受了夏浅薇多少好处?
正想反驳,谁料太后竟认同的颔首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晴雪,你就向狐仙磕三个响头,再为它念上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抄经悔过。”
什么?!皇祖母居然要她向一只畜生的皮囊磕头?她可是辰国最尊贵的公主,岂有这般荒唐的事情?
就在这时,夏浅薇竟是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愧疚无比的跪在太后的面前。
“毛道长说得有理,冤有头债有主,这狐仙归咎起来也是因臣女而死,臣女愿与公主一起,为狐仙磕头赔罪,以消冤瘴。”
慕晴雪浑身一震,顿时瞪大了双眸怨毒的瞪向夏浅薇。
是的,明明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永乐县主却主动认了错,相比之下不肯低头的三公主简直有失大体,如此一来,慕晴雪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夏浅薇这叫以小博大,她只需向这可怜的白狐磕个头,而慕晴雪还要抄经念咒,受罚上七七四十九日,何乐而不为?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才一日的功夫。
只怕慕晴雪还不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急功近利
太后将慕晴雪此刻不甘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浑身当即散开一股骇人的冷意,让众人不由得为这三公主捏了把冷汗。
丽妃心头一颤,立刻咬牙看向自己那骄纵惯了的女儿,“三公主,永乐县主尚有如此觉悟,你莫不是打算失了皇族颜面?”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丽妃这话听起来好似在夸赞她懂做法识大体,可却还有另一层含义在里面,双方心知肚明,今日夏浅薇的反击无疑等同于主动宣战,眼下她与丽妃和三公主彻底交恶,自然要对往后的下场做好充足的准备!
丽妃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觉悟,现在想办法替慕晴雪解围还来得及!
然而这绝美的少女脸上却是带着一种认真的虔诚,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样的表情落在丽妃的眼底,已然是一种答案。
丽妃心中暗恨,而太后那不悦的情绪越发浓烈,她当即冷喝一声,“三公主!”
慕晴雪贝齿紧咬着下唇,袖中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起,这个贱人竟敢耍这种花样戏弄于她,皇祖母莫非是老糊涂了,还有母妃背地里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怎能任由夏浅薇摆布?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慕晴雪僵硬的身躯提了起来,她如同木偶一般朝着那张狐皮而去,每一步都是羞辱,这让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当初在皇家马场时被幽王逼得当众向夏浅薇道歉的场景。
天知道那一幕在她的噩梦之中出现了多少次,每每醒来,她都在琢磨着千百种将夏浅薇千刀万剐的方法!
而这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自己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个贱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
随着内心不断的咒骂,慕晴雪经过夏浅薇的身边时只觉得膝盖忽然一痛,似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她一下,众人只听一声惨叫,慕晴雪竟毫无预警的向前栽去,一把撞在了那装着狐皮的木箱。
一番狼狈的天旋地转,那股腥臭味忽然笼罩全身,慕晴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层诡异的冰凉,当她吃痛的睁开双眸,竟是对上了太后那震惊与厌恶的视线。
只见那张血粼粼的狐皮竟无比凑巧的罩在了慕晴雪的身上,那狐头就那样耷拉在她的头顶,让这美艳的女子如同褪下毛皮的狐妖一样,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还、还不快扶三公主起来!”丽妃最先反应过来,焦急的命令着,而地上的女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取下了自己身上的东西。
那颗狰狞的脑袋正对着她,带血的獠牙仿佛吐着憎恨的腥气,慕晴雪正好迎上了这白狐死不瞑目的双眸,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她胡乱的将这狐皮一丢,一旁的毛道长大叫不好,立刻接住了狐皮顺势将慕晴雪牢牢的按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狐仙发怒了,快磕头谢罪!”
此时慕晴雪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挣扎着就想逃离那片腥臭。
太后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沉声令下,“给哀家拉住她!”
随后,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将慕晴雪扣住,强制着她朝着毛道长手中的狐皮连磕了三个响头,那张精美的妆容很快就化成了一片狼狈,额头更是被碰出了一片红肿。
一旁的丽妃看得心疼无比,可太后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她冷冷的瞥了欲言又止的丽妃一眼,“把她送去佛塔看管起来,倘若这七七四十九日无法消除狐仙的怨气,那就再关四十九日,哀家倒是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此话一出,丽妃只觉得双腿一软,太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有种生疼的感觉。
“丽妃,苏美人是你引荐给皇上的,也亏得她有福气,进宫不久就有了喜,哀家已经命永乐县主为她安胎,你也该让晴雪多做点好事积德,以免报应在至亲身上!”
丽妃心中一刺,她当然听得出太后话中的警告与讽刺。
诞下三公主后虽然她荣宠不断,可肚子却再无了任何消息,天知道自己为了求个皇子走了多少神庙,服了多少调理药方!
可那苏美人一来就有了龙种,本只想找个年轻貌美的来帮她留住陛下的心,没想到却给自己添了堵。
眼见着那头昏脑涨的慕晴雪被拖了下去,丽妃心中思绪万千,极尽卑微之态为自己的女儿赔着罪,直到太后一挥手,她才如临大赦一般退了出去,只是临走时暗自深深地看了夏浅薇一眼。
给苏美人安胎?太后就这般相信区区一个黄毛丫头的医术?
那么她可是看出了十二殿下中毒的真正原因?
那对令人厌恶的妖媚母女离开之后,毛道长随后在林昭仪的宫中贴了几张辟邪符,太后这才放下了心。
她别有深意的看向慕元与夏浅薇,好似想到了什么提醒了句,“听说金国局势将定,若无意外,金国太子不日后便将登基,所以四国盛会……”
慕元面色一凛,夏浅薇分明感觉到这一向儒雅温和的男子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峻。
“孙儿明白了,定不负皇祖母所望。”而后他笑看向夏浅薇,语气又是一变,饱含无尽的歉意与无奈,“接下来怕是又要辛苦永乐县主日日往马场跑了。”
待慕元送夏浅薇离开之后,孔嬷嬷看着太后若有所思的神色,恭敬的问了句,“太后娘娘可是担心太子殿下?”
然而,她却只是轻轻笑了笑,“这孩子比你我想的都要有主见,只是他的性子跟明王太像了,哀家怕他走了老路,所以才提点了一番。”
孔嬷嬷听得有些糊涂,她可是看着太子从小长大的,虽然性格温柔但殿下做的决定从未改变过,骨子里便有种旁人难以察觉的韧劲。
“那么太后娘娘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孔嬷嬷意有所知,而太后则想起了方才的闹剧,随后别有深意的开了口,“夏家这丫头不似一般的女子,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这一声妹妹,就看太子怎么想,怎么做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担心本王
是夜,幽王的书房里,那俊美绝伦的男子披散着一头黑发,朦胧的月色与昏黄的烛光交缠在一起,洁白的真丝里衣外慵懒而随意的搭着冷漠的黑袍,那专注的眸光落在棋盘上激烈相杀的黑白子,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缓缓站到他身后的女子。
夏浅薇分明嗅到一股浓郁的伤药味,她的目光立刻转向慕珑渊那已然渗出一片暗红的腹部,不由得柳眉一蹙,“王爷又受伤了?”
这嫌弃的语气让慕珑渊捏着黑子的手当即一顿,微微侧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女,她的脸上一副再为他疗伤就要耗掉她半条命的表情,“怎么,以为天底下就你懂得疗伤?”
慕珑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他突然有些后悔将天底下唯一的手铳给了这忘恩负义的狡猾丫头,之前自己莫不是中邪了?
此时夏浅薇往前跨了几步,见他竟是又将之前自己最初见到的那复杂棋局摆上,还在琢磨着如何让黑子看起来像破绽百出,又要留有退路的走法。
“还望王爷保重身体,早些休息为好。”夏浅薇当即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语气里尽显关切。
“……你也算是少有的敢把巴不得本王死了的想法挂在脸上之人了。”慕珑渊有些疑惑,自己究竟是为何让夏浅薇活到现在的?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薄唇微微一勾,“那个小御医还有些本事。”
小御医?
夏浅薇立刻猜到,原来是之前那位被赶出御医院,最后投奔幽王的御医大人为他包扎的伤势。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向眼前男子的伤口,再一看慕珑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男子似乎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明明是不久前才受的伤,几日的功夫又伤在了同一个位置,他当真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躯?
“听闻金国太子即将登基。”夏浅薇佯装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却不想慕珑渊突然抬起眼,脸上带着一片高深,语气里似有几分戏谑,“哦?你是在担心金国,还是在担心本王?”
“……”夏浅薇的脑中忽然轰的一声,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断的告诫自己找个机会定要跳下他的贼船,这危险的男子绝对不是可以交心的知己友人,可不知不觉,她竟也下意识的担忧起他的生死。
一定是她身为医者的老毛病又犯了……
慕珑渊看着夏浅薇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一瞬间,这张无双面容如同聚集了夜间所有耀眼的光华,愉悦的气息充斥在他周身,原本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骇人寒气尽数散去,连同着叫人忌惮的危险感也一并消失。
可还不等夏浅薇看清楚他真实的样子,这名男子的眼中再次蒙上了神秘的冷意。
“本王那王兄确实有几分手段,知道占得先机,若他能不那么烦人,或许本王还能送份贺礼过去。”这句话立刻印证了夏浅薇的猜想,慕珑渊这次受的伤,又是那金国太子所为。
所以他匆匆从自己的及笄之礼上撤走,就是去应付那些金国来的不速之客?
“听闻你让那毛道长帮着演了一场戏?”
慕珑渊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竟与夏浅薇如朋友一般打趣起来,近来他似乎很轻易的便能打破两人之间疏离遥远的距离,夏浅薇暗暗捶胸顿足,明知这男子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但还是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绝对不可以跟慕珑渊这样的人做朋友!
夏浅薇很快清醒过来,只怕他是想让她帮着利用毛道长。
眼前的男子幽幽挑了挑眉,见夏浅薇又露出了那种戒备的眼神,当即在心中冷笑了声,真是个难对付的丫头,若那毛道长能为他所用,今后在宫中行事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只是慕珑渊觉得奇怪,自己的意图有那么明显?
然而心头又涌现出一股奇怪的闷气,他不悦的丢了一句,“你能哄那老太婆开心,还封了你一个县主,可拿了本王那么多好处,怎么不见你也哄哄本王?”
面对慕珑渊莫名其妙的训斥,夏浅薇面不改色,顿时让那男子觉得无趣极了。
看来想听这丫头发自内心的奉承他,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你还是莫要跟冷玉寒凑一块了,简直就是两条木鱼摆在一起,也撞不出什么声音。”
只见他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轻轻瞥了她一眼,“手铳带了?”
夏浅薇眸光一闪,他怎么知道……
看着她这幅表情,慕珑渊便微微勾了下嘴角,“无需齐昭三请六请,你这丫头定是另有所图了。”
没错,夏浅薇今夜这么爽快的前来,就是想请教慕珑渊,他给的这把手铳究竟如何用法?
书上记载的太过简略,她对各类防身之器又不甚了解,如此宝物若是闲置岂不可惜?
只是为何每次他都能看穿自己的想法……
“随本王过来。”
不等夏浅薇反应过来,一阵清风拂过,慕珑渊的衣袍已然消失在了那敞开的门口。
跟着前方的男子走在静谧的幽王府,除了把守的阎幽军外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机,夏浅薇就那样保持距离的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细想起来自己的身边从未出现过如此孤僻之人。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慕珑渊怀抱戴夫人之子的模样,那一贯冷酷的眼底不经意倾泻而出的温柔……或许,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吧?
“不想死,就不要随意碰里面的东西。”慕珑渊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竟正好对上了夏浅薇那认真的眼眸,两道视线交错,他眼底流光一现,怎么,这丫头方才是在偷偷观察自己?
连慕珑渊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扬起的淡淡笑意,夏浅薇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他的目光望向眼前的密室入口,伴随着暗道打开的声音,一间宽口无比的兵器室赫然呈现在眼前!
而另一头。
“冷少爷?”等候在书房之外的齐侍卫惊讶的看向来人,今日的冷玉寒一副疲惫无比的模样,身上还遗留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那张冷峻的面容随即扬起了一抹苦笑,“你家王爷呢?我找他对弈来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近在咫尺
齐昭面色一僵,他可从未见过镇国府这位骄傲的大少爷这般颓然的模样,那股酒味实在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索性赔罪道,“冷少爷,我家王爷不在府……”
却不想冷玉寒根本听不进半个字,他随手把门一推,带着些许踉跄跨进了慕珑渊的书房,径直倒在了那棋桌旁,头疼欲裂的靠着身子。
只是眨眼的功夫,冷玉寒竟被噩梦扯进了无尽的深渊,他不安的紧拧着眉头,可朦胧之间,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香隐隐缭绕在身侧。
齐昭守在一旁许久,连着唤了冷玉寒几声都没有回应,正打算退出去通传自家主子,谁知榻上的男子突然又坐了起来,就那样安静无比的扶着自己的额头,这场面看起来压抑至极。
齐昭正打算上前问候一句,不想冷玉寒突然抬起眼,那布满红丝的双眸透着一股隐隐的怒火,“夏浅薇是不是在这里?”
这笃定的声音让齐昭吓了一跳,看着他故作镇静的表情,冷玉寒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去。
他的思绪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书房里残留的味道,分明是夏浅薇随身佩戴的那种提神醒脑的香囊之气!
这气息如此特别,他怎么能认错?
齐昭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冷玉寒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站了起来,失控的情绪扑面而来,这男子一把扣住了他的双肩吼道,“她在哪里?那个疯子对她做了什么?!”
“冷大少爷误会了,夏三小姐不在此处……”
“不在?不,你骗不了我……”
……
而兵器室内,夏浅薇望着满墙透着森然杀气的暗器凶物,只觉得每一件都散发着无尽的冷意,那些擦得光亮的利刃宝刀,似乎正鸣唱着无数染血的歌谣。
她停驻在其中一把长枪前,这不是云国英勇大将军从前的随身武器吗?一枪敌千人,可以说他是云国的骄傲,创下了不少神话,奠定了云国强盛的根基,只可惜数年前因为轻敌而战死沙场,英魂消散。
“怎么,你还认得这把嚎枪?没有嗅到一股血腥味么?”身旁突然响起慕珑渊玩味的笑声,这丫头的兴趣真是奇怪,那些华丽的珠宝首饰她从不认真多看一眼,反倒对这种打打杀杀之物这般好奇。
然而慕珑渊不知道的是,从前卫玄麒遭到无数次的暗杀,夏浅薇为了更好的应对各种伤势,她潜心研究了各类常用的暗器,以至于大大小小的伤口她都能信手拈来。
只见身边的男子随手抽出这杆银枪,枪头遇风而震发出隐隐的低鸣声,这摄人的气势仿佛诉说着那些年征战四方的赫赫功勋!
“能让本王敬佩之人极少,这把枪的主人便是其一,当年为了斩杀他,本王也算是吃尽了苦头。”
此话一出,夏浅薇心头不由得一震,英勇大将军是被慕珑渊……
她那时候尚还年幼,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据说英勇将军是中了埋伏,被敌军的一名十几岁的少将刺杀身亡,此刻若换成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夏浅薇定会当成玩笑听听也罢,可从慕珑渊的嘴里说出来……
按时间推算,年幼从军的幽王确实符合这个条件。
夏浅薇当即深深的看向慕珑渊那好似沉浸在回忆中的完美侧颜,英勇将军是云国英雄,身为曾经的云国人,她理应将这名男子当成死敌。
可夏浅薇心里明白,正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之上立场不同,本就没有对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幽王确实有其狂妄的资本。
慕珑渊从来不与任何人提起他的过往,这些带血的荣耀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经历罢了。可夏浅薇那认真的模样竟让他不自觉的说得更多,那些肮脏的阴暗的手段,他毫无顾忌平淡至极的诉说着,却始终没有从这少女脸上看见任何的厌恶与惧怕。
慕珑渊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不是向来贪生怕死吗?而且女子皆是崇拜那种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又或者像冷玉寒那样站在阳光下的正直男子,而对于他这种为了赢而不折手段的卑鄙之人,应该皆是嗤之以鼻的。
可此刻,他竟从夏浅薇的眼中看见了认同。
这丫头的表情,竟有几分他从前的影子。
“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深仇大恨!”慕珑渊忽然沉下了声音,夏浅薇眸光一闪,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那露出一脸轻蔑的俊美男子。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方才她听着幽王风轻云淡的描述他最艰辛的那段过往,竟让她忍不住想起从前自己无数次的跟卫玄麒死里逃生的经历,她能体会那种为了活下去,再卑微无耻的事情都要去做的感觉。
夏浅薇无比后悔,她竟然为了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破坏自己的底线,死在她手里的好人又不知有多少,所以比起慕珑渊,自己何尝不是作恶多端?
夏浅薇的想法不经意的从眼神中流露出来,慕珑渊轻轻挑了挑眉,随后又恢复了那惯有的冷酷,“过来,莫要耽误本王的时间。”
他冰冷的丢了句,随后径直往深处走去,随后停在了一张摆满暗器的桌前,拿起一颗牙齿般大小的弹药递了过来。
夏浅薇眸色一闪,随后将藏于腰后的手铳交到了对方的掌心里。
这一瞬间,慕珑渊竟好像换了个人般,那深邃的眸子里如无边的黑夜一般森然寒冷,他迅速的触动手铳的机关抬起那笔直的手臂,对着前方墙壁上挂着的小瓷瓶一射,那震耳的响声伴随着一股无形的杀意穿破云霄。
夏浅薇被此刻慕珑渊那高度集中的精神所震撼,仿佛周遭的一切皆与他无关,只要成了他的目标,就再无逃生的可能!
“你试试。”
那手持杀器的男子转过头来,夏浅薇当即收敛了神色接过了那手铳,微烫的把手显得有些沉重。
“怎么,想废掉一条手臂?”慕珑渊看着她的动作,嫌弃的丢了一句,随后竟迈开步伐绕到了夏浅薇的身后,另一只手已然覆上了她略显冰凉的手背,同时扣住手铳调整着她的姿势。
感受到那滚烫的掌心,夏浅薇有那么一瞬间萌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奈何身后的男子已然将她牢牢的圈在身前,可慕珑渊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就这样抬着她的手臂扣下机关,响声当即带着一股强烈的后坐力袭向她的手腕。
夏浅薇心中大骇,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把小小的手铳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若不是慕珑渊在一旁指导,只怕真的会震伤经脉!
“你……”这少女带着满心的震撼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慕珑渊那好笑的眼神,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人的鼻息毫无预警的交错,鼻尖碰到他微冷的下巴,他们皆是一愣……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口不对心
一道愤怒的身影此刻正朝着兵器室的方向而来,冷玉寒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乱,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可又不愿往深处去想。
他循着方才那两阵熟悉的响声而来,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夏浅薇有危险!
直到夜色之中那玄衣华服的男子独自一人从密室之内出来,冷玉寒才忽然停下了脚步。
理智让他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双腿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牢牢的钉住,而紧随其后的齐侍卫紧张的看了慕珑渊一眼,迟疑了片刻才恭敬的迎了上去。
“王爷,冷大少爷喝了点酒,属下正打算送他回府。”
慕珑渊眉头一蹙,深沉的看了那莫名变得沉默无比的男子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责怪,“本王记得你最不喜饮酒。”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冷玉寒那越发犹豫的眸光。
这冷峻的男子就那样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许久之后,他的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人总是会变的,王爷说难道不是吗?”
这语气里尽显疏离,慕珑渊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幽光,夜风瘆骨,两名男子四目相对,四周顿时弥漫开的清冷之气让一旁的齐侍卫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敢靠近。
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与冷大少爷这般僵持不下的氛围,似有一股隐隐的火焰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眼前的场景叫人十分不安。
却不想下一秒,冷玉寒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至极,他毫无预警的大步上前颤抖的抓住了慕珑渊的衣襟,几乎是怒吼出声,“她人呢?!”
“冷大少爷!您失礼了!”齐侍卫心中大骇,天底下可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家王爷无礼!
此刻慕珑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冷玉寒身上的酒味让他冷冷的甩开了对方的手,眼前失控的男子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却是执着的望向他身后,仿佛在寻找着夏浅薇的身影。
“你是来撒酒疯的?本王可没空陪你任性。”慕珑渊不悦的看向齐韶的方向,厌恶的命令道,“把他丢出去。”
然而齐侍卫正要有所动作,冷玉寒却是低垂着眼抬起手制止了他的靠近,夜色之下看不清楚这男子的表情,他深吸了口气带着一股审视的目光望向眼前的慕珑渊。
“夏浅薇在这里,对不对?”
迎上他的视线,慕珑渊面上一片冷漠,可脑海中却浮现出戴夫人当初的一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不知为何,自己竟突然升起一个不愿与冷玉寒正面接触的念头,他轻轻一甩衣袖侧过身去,好似不想看见对方这咄咄逼人的模样,“本王记得你曾说过,最讨厌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之人,莫要让自己也变成那等讨厌的样子。”
“我无理取闹?”一阵沉默之后,冷玉寒的声音竟有了几分轻颤。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慕珑渊那神色如常的模样,若换成是从前,自己一定不会有所怀疑,可兴许是烈酒灼心,他的思绪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那曾经自己所忽略的古怪在这一刻尽数串联起来。
这男子缓缓站直了身子,再抬眼时,慕珑渊已然发现他面上的冷厉之色。
“你我相识多年,从前不论我问什么,你一向不会躲闪。可今日我问你她在不在这儿,你却不回答,这说明了什么?”
幽王一向是个敢作敢当之人,他从不掩藏自己杀人越货亦或者暴戾恣睢,在冷玉寒看来,这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人磊落多了。
倘若真是他胡思乱想,以慕珑渊的性子定会正面呵斥他,绝不会这般避重就轻。
此时冷玉寒已经肯定夏浅薇没有危险,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就在方才,他还以为慕珑渊是为了替他出气,所以把夏浅薇掳来打算给她一点儿苦头吃,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
而如今他却明白,只怕幽王还藏着另一番心思。不会错的,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直觉!
“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她的?”冷玉寒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之感,他本想就此离去让自己冷静一下,可对方偏偏是慕珑渊!
他一直把对方当成自己唯一的知己挚友,全天下谁都可以背叛他,唯独慕珑渊不可以!
可冷玉寒也明白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自作多情,毕竟,幽王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每一次的往来都是建立在利益攸关之上。
慕珑渊从不掩饰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如今冷玉寒倒是希望他真的纯粹只是为了利用自己,而不要总是让人发现他一直在暗中的帮自己排除万难。
连同这锦衣卫千户的职位,都是他跟陛下交换而来的!
冷玉寒知道要让慕珑渊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有多难,可他却愿意为了自己,去跟一直与他心有芥蒂的陛下做交易!
事情根本不可能如他所说的那般轻而易举,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肯告诉旁人的隐情!
“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此时慕珑渊却一副好像听见了笑话似的表情,他把那个丫头当成宝,难不成全天下的男子皆要如此?
却不想听及此处,冷玉寒竟是笑了出来,他深深的望向慕珑渊的眼眸,好像想要以此看出这虚伪的男子真实的想法。
但很快,冷玉寒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当即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去,只是暗暗咬牙讽刺道,“没想到你也有口不对心的这一天。”
慕珑渊只觉得他的话语令人不快至极,口不对心?
此时齐侍卫分明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弥漫开一股危险的气息,冷大少爷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万一真的惹怒了王爷,他还想活着离开幽王府吗?
夜色下那冷酷的男子许久之后才深吸了口气,他的耐心仿佛已经耗光了,言语中满是赶人之意,“下次若要找本王拼命,就换个清醒点的时候,滚吧!”
冷玉寒看着慕珑渊的表情,已然知道自己彻底被他轻视了,强忍着这一份屈辱,这冷峻的男子许久之后才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决然而去。
看着那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慕珑渊只觉得原本的心情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所取代,他忽然冷声对着身后黑暗的角落喝道,“看够了没有?”
片刻之后夏浅薇才缓缓走出,可慕珑渊却发现自己此刻竟不想看见她的面容。
亦或者,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眼下的表情。
“你也滚……”留下这么一句几乎从齿缝内挤出来的话,那阴晴不定的男子已然甩袖,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消失在了夏浅薇的视线之中。
第二百七十章 夏五少爷
次日,正午时分,一辆气派无比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五少爷回来了——”
碧荷院外传来一阵惊恐的通传声,窗前静美的少女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倦色,昨夜回府后,她脑海中总是不经意的浮现出冷玉寒与慕珑渊的那一番对话,明明知道自己无需多想,可不知为何心头却有种难言的不安。
此时她放下手中的书籍轻轻挑了挑眉抬起头,很快那结识魁梧的少年带着爽朗无比的笑声跨了进来。
“哈哈哈,怎么看见本少爷就跟见了鬼一样,莫非是三姐不欢迎我?”夏宜川一身精神抖擞的劲装,走路带风满脸的神清气爽,俨然将那股久别重逢的喜悦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如画愣了许久,五少爷和自家小姐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夏浅薇望着眼前这初次见面的五弟,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虽是年少却已显现出威风之气,那身形像极了夏宜海,兴许是在军营里磨砺多年,他比普通人更加高大,那皮肤黝黑但显得神气无比。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夏浅薇的身上,表情不由得一怔,随后竟是发出了一声无比的惊叹,“这真是……许久不见,三姐竟出落得这般国色天香,真是连当今公主也比不上!”
夏宜川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作势就要行礼,“不对,现在要改口叫三姐为永乐县主了!”
夏浅薇的面上带着浅笑,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光,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虚礼。”
夏宜川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后再次赔着不是,“因为军中事务繁多,没来得及三姐的及笄之礼,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的模样越发热情,左一句恭维又一句奉承,简直把夏浅薇捧到了天上去,随后一个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家丁当即恭敬无比的呈上了几个锦盒。
“看我给三姐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只见那些锦盒内竟是装着几件价值不菲的精雕艺品,其中一座玉观音吸引了夏浅薇的注意。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夏宜川眸色一亮,似有几分暗芒在闪动,“这座玉观音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三姐从前不是说没机会报答祖母的宠爱吗?今日五弟就借花献佛,相信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夏浅薇将玉观音转赠给老夫人,以讨欢心。
众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五少爷在外磨砺了这么多年,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做事居然这般周到。
夏浅薇对上他那灼灼的目光,分明感觉到这名男子好像十分担心自己不采纳他的意见。
“五弟真是有心了。”夏浅薇轻轻一笑,随后身边的如画当即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玉观音收了起来。
夏宜川再次满面春风,寒暄了片刻才离开了碧荷院。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如画这才回过神,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自从小姐被封为县主,真是越发风光了,连脾气暴躁的五少爷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然而夏浅薇却是露出了一副高深无比的表情,关于这位夏五少爷的传闻,她可是从六殿下慕昭那儿听了不少,此人在军中仗着与定兴侯府庶子魏衡的关系,可以说是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可方才,他简直是一个八面玲珑谦和有礼的耿直汉子,跟慕昭所说的完全判若两人。
这若有所思的少女目光当即落在那座通体碧绿的玉观音上,缓缓抬起手感受着那温润微暖的触感,这个夏宜川,难道不知道温氏和夏兰初的事情?
俗话说事出有异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那般胡作非为之人在自己面前竟是这般做小伏低的样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当夏常峰回来的时候,就听说自家五弟去了碧荷院,脸色当即一变,忍不住训斥着身边的下人,“怎么不拦住五少爷?!”
然而正打算冲出屋门前去阻拦,那道久违的熟悉身影已然迎面而来。
“二哥!”
这雀跃的声音带着爽朗的笑容,夏常峰眼前一闪,看着这早已长得比自己更壮硕的少年,一时间百感交集,“你……”
“二哥这是要去三姐那儿?真是可惜,我还想和二哥好好的聊聊呢!”夏宜川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一跨进来便径直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仰头饮下,还畅快无比的舒了口气。
看着他那怡然自得的架势,哪有半分怀恨在心的痕迹,夏常峰心中似有几分疑惑,听着对方愉悦的语气,难道他并不是去找三妹的麻烦?
从前的夏宜川是个脾气极其火爆之人,年幼时便时常闯祸,所以夏宜海才把他丢到军中,就是为了磨磨性子。
可人真能转变得如此之快?夏常峰不久前还听说,自家五弟在军中打伤了人,此次应该是为了躲避麻烦才回的府。
这俊朗的男子犹豫了片刻,随后笑着拍了拍夏宜川的肩膀,“二哥正好有点儿事要找你三姐商量,你先洗洗这一身的沙尘,二哥过会儿就回来与你畅饮一番!”
夏宜川爽快的应了一声,然而当夏常峰转过身去的时候,他脸上原本的笑容竟渐渐收敛,眼底流露出了几分阴狠和暴躁。
有事商量?只怕是不放心他,想去看看夏浅薇有没有什么麻烦吧?
夏宜川露出了一丝冷笑,周身瞬间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哪还有方才那一副豁达爽朗的样子。
天知道他方才忍得有多辛苦,没想到碧荷院周围竟有那么多的侍卫,不过就是被封了个小小的县主,整得那般威风!
而且看来二哥这段时间过得甚是不错,那个夏浅薇害得自己在军中待不下去,二哥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反而还害怕自己对夏浅薇不利,呵,平日里只怕没少巴结吧?
四姐还在信中说夏浅薇邪门得很,要他小心一点,可方才看着对方收礼物时一脸开心的样子,跟以前有什么差别?
永乐县主?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县主她还能做多久!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夺人家宝
接下来的几日,将军府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哦?那小子这般安分,还总是往碧荷院跑,该不会是在打什么馊主意吧?”提起夏宜川,老夫人满脸的不喜欢。
在一旁伺候的雷嬷嬷却是笑道,“五少爷此次从军中回来可是懂事多了,每日晨昏定省,还帮着二少爷打理了不少事情。”
老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她不由得想起当年温氏还怀着夏宜川的时候,跟随将军从省外回来,途中竟是遇见了山贼,她为了救将军险些丧命,当晚便难产生下了五少爷。
由于是早产儿,五少爷好几次差点夭折,直到一名高僧为他做了场祈福的法事,说必须用父辈的字来赐福,所以她便做了这个主,让五少爷用了“宜”字。
兴许是佛祖显灵,取名之后夏宜川的身子便日渐好转,可他的性子却越发教人不省心。
“启禀老夫人,雷若寺的方丈大师已经到府。”
老夫人的面色当即一凛,随后站起来任由雷嬷嬷扶着,“快,别让大师等久了!”
京中百姓皆知永乐县主为夏老夫人寻来了一座难得一见的玉观音,特地请雷若寺的方丈过府,为这座观音像举办开光法事,附近不少诚心向佛之人皆受邀而来,场面出奇的盛大。
夏浅薇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角落里的夏宜川看着那被左右簇拥的绝美少女,眼底划过一抹得意的精光。
一阵悦耳空灵,洗涤心灵的梵音如清泉般潺潺而来,所有人皆是露出了一脸虔诚的表情,原本的喧闹声顿时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
随着方丈诵读着神圣的经文,众人皆朝着中央法坛上锦盒的方向跪拜行礼,不想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哭声传来。
“还我传家宝,还我夫君命来——”
什么?
只见回廊那头,几名身穿丧服的妇人竟哭喊着冲了进来,立刻被四周的侍卫拦住。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众人面面相窥,谁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法坛旁的老夫人面色不由得一变,便听那几名妇人凄凄惨惨的喊道,“永乐县主以权欺人,夺我家宝不说,还杀人灭口绝我子孙!”
众人总算是听明白了,当即难以置信的望向夏浅薇的方向,什么?这座观音像居然是永乐县主用了卑鄙的手段夺来的?
“胡言乱语,是谁放这几名泼妇进来的?来人,把她们赶出去!”
老夫人心中暗道不妙,却不想夏浅薇竟伸手拦住了她,“祖母息怒,浅薇行的正坐得端,不妨听听她们的冤屈,以免落人口舌。”
那一道道猜疑与愤怒的目光投来,老夫人好不容易才压下这份怒火。
那几名妇人被带了上来,凄凄惨惨的跪在方丈的面前,仿佛在向天诉说着她们悲惨的遭遇。
此时夏浅薇已然缓缓站了出来,地上的妇人们不由得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害得她们家破人亡的永乐县主竟是这般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浅薇与几位夫人素不相识,为何要这般栽赃诋毁?”夏浅薇的面上一片坦荡,为首的妇人很快回过神来,她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愤愤回道,“那帮劫匪口口声声说是奉永乐县主之命,要我们献出传家观音像,我夫君宁死不从,你们就要了他的性命!”
“对,这玉观音是我张家祖传之宝,怎有拱手让人的道理?我大哥不过是据理力争,你们这是要官逼民反吗?!”
一道道控诉劈头而来,每一个细节都令人发指!
人群中的议论与愤怒声此起彼伏,一时间夏家众人被架在了火上,流言蜚语烧得他们面色难看至极。
“岂有此理,夺人家宝还敢明目张胆的举办什么开光法会!”
“就是,你们就不怕天谴吗?”
场面一度失控,而角落里的夏宜川只觉得解气极了,不枉他这几日在京中造势,散播将军府要举办法会一事,又以永乐县主之名邀请了这么多信佛之人,就是为了让她身败名裂!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任由祖母如何偏袒夏浅薇,此事也必定会传入宫中,太后也是礼佛之人,怎么可能让一个亵渎佛祖,杀人越货的恶毒女子继续顶着县主的帽子?
夏浅薇的好日子到头了!如此一来,他的母亲和四姐就不必再受那等委屈,总算是为她们出了口恶气!
夏宜川只觉得这几日自己的隐忍终于得到了回报,然而当他再次看向夏浅薇时,却发现对方的脸上竟是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怎么,事到如今,她莫非以为还有谁有办法压得住这场面?
“请问夫人,贵府的传家宝是何模样?”
谁也没有想到夏浅薇居然还想掩饰,她抬头看了方丈一眼,众人便见这位德高望重的雷若寺高僧手持锦盒而来。
“玉观音通体碧绿,是用世间少有的老和田玉雕砌而成,已有数百年的历史,玉像座下还刻着我们张家的家纹,是莲花图样。”
这妇人描述得如此详细,丝毫没有半分撒谎的样子。
然而,当方丈打开锦盒,捧出里头的白玉观音像时,角落里夏宜川面上的笑容霎时一僵。
怎、怎么回事?那不是自己给夏浅薇的和田玉像!
“夫人好好看看,这可是你们的传家宝?”
地上的几名妇人齐齐一愣,随后疑惑的面面相窥,“这,这不是我们的……”
四周当时陷入了一种唏嘘不已的氛围,怎么,闹得这般凶狠,结果居然只是个乌龙?那她们方才口口声声说永乐县主命人劫走她们传家宝的故事都是假的?
“误会!误会啊!”却不想这时,一道焦急的声音由外而来,地上的几名妇人愣愣的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在苏姨娘的搀扶下缓缓而来,众人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
“母亲,您怎么来了?!”为首的妇人赶紧迎上前去,那老妪激动的拉住了她的手,“方才官府来了人,说抓到那群匪徒了,他们已经招供,此事与永乐县主无关!”
什么?
夏宜海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了?不,不可能,魏二公子为何没有告诉他?
第二百七十二章 送上战场
夏宜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然而当他回过神,立刻察觉到一抹别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只见人群中的夏浅薇星眸璀璨,那清澈的眼神中竟是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凌厉之气,仿佛瞬间看穿了他的一切。
夏宜川的心不由得咯噔一声,随后一道平静而又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五弟可是失望了?”
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发现不知何时夏故新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该死的,这卑贱的庶子什么时候出现的,莫非方才他一直都在?
此时这几日一直努力保持着亲和力的五少爷却是僵硬的紧抿着唇,他就是为了让夏浅薇卸下心防,才厚颜无耻的阿谀奉承,可面对夏故新,他却不屑弯下自己骄傲的腰板。
这种洗脚婢生的下贱之人,多给对方一个眼神,他都嫌脏了自己的身份!
“大哥可别胡言乱语……”
这声音透着毫不掩饰的傲然和威胁,仿佛下一秒就要抬起他铁一般的拳头砸向任何敢多管闲事之人的胸口!
却不想话还没说完,夏故新那一向翩翩儒雅的面容却是浮上了一片少有的冷意,他的身后顿时出现了数名侍卫,立刻就将夏宜川团团围住,“把他拿下!”
“你敢?!”这一瞬间,夏宜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原本嚣张凶狠的表情,他那眼神仿佛要将眼前的男子生吞活剥了一般,哪还有之前爽朗豁然的模样。
可夏故新却只是轻皱着眉头,看着夏宜川本性毕露的架势,他俊秀的面容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厌恶,“你想伤她,我便没什么不敢的。”
……
当夏宜川狼狈的被带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时,所有人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他。
前院的法会还在继续,而张家的那几名女眷已经被周到的护送去了府外,此刻那尊通体碧绿的观音像就放在夏宜海的手边。
这威严无比的男子带着满脸的震怒看向被押倒在地的夏宜川,“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宜川不知犯了什么错,请父亲明示!”
夏宜川又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在众人面前,方才那种暴戾野蛮的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老夫人被气得双手轻颤,“你还想狡辩?这尊玉像,可是你从张家人手里夺来的?竟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你三姐!”
此时夏浅薇正平静无波的立在老夫人的身侧,她那浅笑的眸光轻轻的落在了夏宜川的身上,他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贱人一开始就在算计他!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那尊观音像有问题?还放出消息让他误以为今日是要拿这件张家的传家宝举办开光法会,就是为了引他下一步动作!
“冤枉啊!宜川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这玉像其实是定兴侯府的少爷相赠的,宜川一直想替三姐完成孝敬祖母的心愿,所以才一时失察收了下来,哪里会想到,这玉像背后竟还牵扯上了人命……”
夏宜川说得冠冕堂皇,如此听来他确实是一心一意的替夏浅薇着想,只是不料着了别人的道而已。
老夫人当即与夏宜海对视了一眼,显然半信半疑。
定兴侯府的少爷……
要知道那庶子魏衡至今都重伤在床,不过已经清醒,想必他们是心里记恨着夏浅薇损了侯府颜面,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阴招!
此时夏宜川一副坦荡无比的表情,夏浅薇心中却是一动。
看来他已经事先留了一手,只要将一切的罪过全都推给定兴侯府,老夫人与夏宜海必定不能紧咬不放,区区三品之家还想指控侯府,这等以卵击石之举,只怕任何人都会选择息事宁人,更何况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
此事夏宜川只需坚持他一无所知,顶多被轻罚,而那几名张家女眷既已引起了轰动,定兴侯府定会去处理剩下的烂摊子,相信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只是这夏宜川并不像是这般有脑子之人,他在军中的作风一向是用武力不计后果的解决所有事情,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祖母,父亲,浅薇以为五弟只是少不更事,去军中多年也吃了不少苦,想必定兴侯府的人也是看他性子耿直才蓄意坑骗,今后好生警惕着便是了。”
若夏浅薇不为夏宜川求情倒还好,此刻老夫人和夏宜海立刻想到,以定兴侯府向来的做事风格,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这一次失败了难免还有下一次。
说得好听是耿直,说得不好听便是蠢!就他这脑子,将来还指不定给夏家带来什么灾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夏家得到的教训还少?”老夫人想起了六少爷夏恒,此时看向夏宜川的眼神越发冷厉。
众人当即看向座上的夏宜海,只见他沉默了片刻,夏宜川迎上他的目光便觉得心中一沉,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当年父亲也是这个表情,后来便决定送他去军中吃苦!
“父亲,宜川知错了,好在没有让他们得逞,宜川保证今后再也不轻信旁人,别……”
“如今边境时有金国游民扰城,你也磨炼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去战场上为国效力了。”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人立刻收敛了神色,而夏宜川当即一愣,瞬间流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抗拒的摇着头,“不,我不去战场!那可是会死人的!”
夏宜川魁梧的身形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此刻他吓得额头满是冷汗,这等贪生怕死的模样简直让老夫人与夏宜海怒火中烧。
“不死人的岂叫战场?我夏家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子孙!”
夏宜川立刻明白他们是认真的,并非在吓唬自己,他当即求助的看向一旁脸色凝重的夏常峰,“二哥,快替我帮父亲求求情,我……”
却不想,夏常峰沉吟了片刻,才平静的开了口,“五弟莫怕,到时候我也会与你一同前往。”
什么?!
老夫人心头一惊,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身边的夏宜海,她怎么没有听将军说过?
此时夏浅薇深深的望向夏常峰,对方似乎感受到她的担忧,便回以坦荡的浅笑。
夏宜川的脸色早已难看至极,然而夏宜海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丢了一句,“此事已定,若你不去,为父绑着也要把你送上去!”
……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串通一气
“可恶!真是可恶至极!”
京中最大的酒楼之内,某个雅间里传来一阵怒喝声,夏宜川被关了两日,此时浑身都是怨气。
而他的身旁坐着三名衣着光鲜的男子,其中一人高束着华贵的玉冠,笔挺的蓝色真丝锦袍尽显一种冷冽的严肃之感,棱角分明的鬓额透着干练而轩昂的气场,那如鹰一般的眼眸中有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威严。
夏宜川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这位定兴侯府的二少爷已经不耐烦了,他当即收起了那一腔的抱怨卑微的笑道,“二少爷莫急,那夏浅薇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下一次定能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呵,若不是鸿飞,你早就在军中被人打死了!结果连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说话的是御史长子江笙,此时他的眼中满是厌恶,他与江筵容貌有着七分相似,肤白削瘦却透着一丝邪狠的模样,只是留着两道唇须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文质与精明。
自从上次他送给未婚妻子刘语然的赝品被夏浅薇拆穿之后,刘府虽不至于撕破脸面,但原本刘语然便仗着自己才女之名,对他毫无温柔可言,如今越发变本加厉,几番文绉绉的冷言冷语讽刺挖苦,京中更传他堂堂御史之子是个吝啬之徒,连父亲也因为此事训斥了他一顿。
“这也不能怪宜川,毕竟永乐县主那般聪明,大哥别把她跟外头那些没脑子的莺莺燕燕混为一谈。”一旁的江筵幸灾乐祸的笑着,丝毫不遮掩他对夏浅薇的兴趣。
江笙却是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父亲正在为你张罗婚事,莫要再惹是生非,那夏浅薇不过是个没规矩没修养的野丫头,早晚都会被冷玉寒抛弃,配不上我们江家。”
然而江筵却是不以为意,他的脑海中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夏浅薇那张绝美的小脸,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美色的毒,但也甘之如饴。
大哥的眼光真是庸俗至极,就喜欢那等逆来顺受的风尘女子,像永乐县主那样聪慧过人的冰山美人才是真的叫人欲罢不能。
一旁的夏宜川心中忐忑,他谄媚的弯下腰望向魏鸿飞,“魏二少爷,因为这件事,我父亲要将我调去边境前线,不知二少爷可有办法帮帮宜川?”
此话一出,魏鸿飞当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表情阴沉无比,夏宜川脸色一僵,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比起魏衡,魏鸿飞简直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
夏宜川心中越发愤恨,若不是夏浅薇害得魏四少爷至今重伤不愈,他何必沦落到这般看人脸色还要心惊胆战的境地?
这时,江筵的注意力却是被窗外街上的两道身影所吸引。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夏宜川的眼神当即一闪,那是……
此时人来人往的街道之上,一道俊秀的身影吸引了不少别样的注意,而他身旁的女子微红着小脸腼腆的笑着,那心动不已的眼神带着羞怯时不时的落在夏故新怡然亲切的面容之上。
“沁儿身边的男子是谁?”江笙眉头轻轻一蹙,看他们的模样似乎十分亲近?而且刘沁儿那崇拜无比的眼神,哪怕极力掩饰,小心思也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
听说已经有不少人向刘府提亲,但却不知刘沁儿已有心仪之人。
“哼,不过就是个洗脚婢生的庶子而已,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夏宜川鄙夷的语气让众人很快反应过来,那竟是夏府的大少爷?
江笙顿时冷笑了一声,怎么,夏府还想跟他们江家攀亲戚不成?这夏故新莫不是以为骗得了刘沁儿的芳心,就能做刘府的乘龙快婿了?
他才不想跟这个低贱的庶子做连襟,简直是自贬身份!
江筵却是笑得深沉,这庶子不久前才治好了腿,没想到还有些脑子,知道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便挑了单纯的沁儿下手,只可惜刘侍郎一心想让府中的小姐嫁入高门,为他升迁的垫脚石,绝不可能允许任何人阻碍他的前途。
就在这时,他的脑中灵光一现,当即神秘的将夏宜川拉了过来。
“夏兄不想上战场?江某倒是有办法,不过……”
看着自家二弟的表情,江笙便知道他又在打那夏浅薇的注意,正要出声呵斥,却不想一旁的魏鸿飞竟是一个眼神拦住了他。
夏宜川的样子仿佛又活了过来,“不知江少爷想要什么?宜川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惜!”
江筵等的便是他这句话,“我想要永乐县主,不知夏兄肯不肯帮这个忙?”
……
傍晚时分,夏宜川烦闷的在府中鲜少人迹的小路上徘徊,他的手中拿着一瓶江筵给的药水,不用想便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用那个贱人来换自己的平安,何乐而不为?
只是夏浅薇一开始就对他有所防备,就算有机会让她吃下这东西,碧荷院里如今这么多守备,也无法将江筵带进去。
所以只能在府外对夏浅薇下手,可究竟要选在何处……
“九小姐一会儿要去刘府拜访,命人备上马车。”不远处传来雷嬷嬷的声音,夏宜川立刻藏进了暗处,他心中一动,什么时候夏香竟跟那刘语然走得如此亲近了?
等等,这难道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此时打扮得端庄得体的夏香刚一离开老夫人的院子,身旁的丫鬟走开的那瞬间,暗处立刻有双手将她拉了进去。
“不想死就闭嘴!”夏宜川面目狰狞,语气凶狠的丢了一句,然而本应该惊慌失措的夏香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夏宜川眉头当即一蹙,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眼前的少女终于流露出了胆小怯弱的表情,楚楚可怜的应道,“五、五哥别伤害香儿,香儿什么都听你的……”
夏宜川这才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情,他左右张望了一会儿,随后得意的笑了笑,低声说了些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夏香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嘴角那微扬起的弧度很快又收敛住,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摇着头,“不,香儿不能这么做。”
“不能?那你是想死在我手里?”夏宜川不耐烦的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仿佛真的要当场杀了她。
直到手中的少女难受的咳嗽了一阵,他才松开了手。
“由不得你愿不愿意,若事情办不成,有你好看!”
……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为爱囚禁
刘府。
那娇小腼腆的少女若有所思的缓缓朝着自己的院子而去,即将入夜的昏暗让地上的影子变得沉重而冗长,她的眸中蒙上了一片惆怅的幽光,与先前灿烂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小姐,为何不跟夏大少爷明说?”身旁的婢女心疼的开了口,刘沁儿略显慌张的抬起眼,遮遮掩掩的看向她,“说、说什么?”
“难道小姐今日不是为了向夏大少爷表明心意……”
然而话还未说完,刘沁儿立刻惊恐的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压低了声音解释着,“别胡说!若是让父亲听见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然而婢女的眼底却满是心疼,“可夏大少爷的样子,像是根本不明白,小姐的时间可不多了。”
话及此处,刘沁儿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是啊,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或许,他并不喜欢我。”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情愫终于忍不住溢出,初尝情之一字,人也变得越发笨拙。
眼前的少女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隐隐作痛,见她这幅模样,身旁的婢女赶紧安慰道,“小姐这么好,夏大少爷怎会不喜欢?只怕是羞于启齿罢了。”
这时,一道震怒的声音毫无预警的从角落里响起,“来人,给我把这个怂恿主子,无法无天的贱婢拿下!”
刘沁儿面色一变,惊慌的看向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刘语然,立刻有数名魁梧的家丁上前,将那还未回过神来的婢女牢牢的压在了地上!
“不!二姐这是做什么,翠儿她……”
然而啪的一声,刘语然竟冷着脸色扬手狠狠的给了刘沁儿一巴掌,她的眼底满是痛心,那熊熊燃烧的怒火根本遏制不住。
“这个贱婢口没遮拦,你还敢替她求情?我就觉得奇怪,最近你为何总是离府,一去就是几个时辰,你也知道此事若传入父亲耳中,他会扒了你的皮,那你为何还要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
本以为自家小妹是年幼无知,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机会,谁料这丫头竟变本加厉,还敢与那夏府的庶子偷偷幽会,真当整个刘府的人都死光了不成?
伤风败俗?
刘沁儿捂着自己火热的脸颊,泪眼汪汪的看着刘语然那决绝的表情,那种自幼就被埋下的卑微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这一刻尽数变成了反抗与不服。
她原本闪烁的眸子很快冲上一股倔强,咬牙回道,“沁儿与夏大少爷清清白白,怎么就伤风败俗了?”
“你……你还不知悔改?夏家的人使了什么邪术,竟把你变成这幅模样!”
刘沁儿听着她那话里话外都是对夏府的不屑与歧视,她当即仰起头,“且不论夏大少爷与三小姐皆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就算有又如何?二姐饱读诗书,如今不也跟并不中意的江大少爷订了婚?”
“你说什么?”
刘语然没有想到她竟这般戳自己的心窝子,其实皆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被人这般毫不避讳的撕开,像刘语然这样的清高之人,简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羞辱!
众人从未见过一向软弱的刘沁儿这般顽固不屈的模样,她倔强的迎上刘语然震怒的目光,“二姐从前常说余心之所善,虽九死尤未悔,倘若真的不愿意,如今为何连挣扎都不肯?”
明知道那江笙不是个好东西,但就因为他是御史之子,二姐真有她所表现的那般傲然于世吗?凭什么看不起夏家?
此时刘语然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那掩藏在心里又极力想要忽视的虚荣竟被刘沁儿看得那般透彻,她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众人眼下根本不敢去看二小姐的脸,只觉得刘沁儿的胆子何时变得这般大了,竟敢当众给二小姐难堪。
“来、来人!把她关起来,再打断那个贱婢的双腿发卖出府!”
地上的婢女脸色一白,还来不及求饶就被拖了下去,夜色中很快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声。
“此事与翠儿无关,二姐若要罚,便罚沁儿一人就好……”刘沁儿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无能,她不过是想争取一番,为何到头来却连累了无辜之人?
刘语然的脸上已经不见了半分的柔色,她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哭成泪人的刘沁儿,心如铁一般冰冷,“罚你?父亲马上就要为你指一门婚事,眼下若受了伤,二姐可是会被责骂的。”
她就那样面无表情的讽刺了一句,刘沁儿霎时一愣,“婚事?怎、怎么这么快……”
看着对方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刘语然突然觉得解气极了,仿佛眼前这满脸受伤的少女并不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妹妹,而是个拆穿她虚伪面具的仇人。
“动作不快,难不成还要等你与那夏故新做出无法挽回的丑事?”
刘沁儿浑身一震,她袖中的小手不由得紧紧握起,用一种极度愤怒的眼神看着刘语然,“二姐如何贬低沁儿都不要紧,唯独不可羞辱夏大少爷!”
“羞辱了又能如何?一个低贱的庶子竟把你迷成这样?”刘语然挑了挑眉,语气越发尖酸刻薄。
眼前的刘沁儿突然沉默了下来,她紧抿着唇不再说半个字,并不是怕了刘语然,而是她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就不要再让夏故新受牵连了。
明明她已经流露出了一副认命的样子,可刘语然的心情突然又跌进了阴暗之中,刘沁儿像极了一面镜子,这孩子越是坦率,就越折射出自己黑暗与丑陋的面孔。
只见这清高的女子深吸了口气缓缓走上前来,脸上竟是流露出了一抹关切的表情。
“傻丫头,等你成了亲,自然就明白何为门当户对,父母也是为了你好。再过些日子,你自然会忘了那个庶子,所以眼下……你就先冷静几日,莫要再给二姐添麻烦了。”
她一个眼神示意,沉默的刘沁儿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带了下去。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阵莫名凝重的氛围,而刘语然微仰着下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似有一股从未有过的自卑渐渐破土而出,慢慢的侵蚀着她的骄傲。
“语然姐。”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软绵乖巧的声音,刘语然立刻收敛了思绪回过头,望向那如玉兰小花般的少女,神色如常的笑道,“香儿,今日怎的这般早?”
夏香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刘语然微红的眼角,她盈盈上前,“香儿知道语然姐这几日食不下咽,所以特地做了些可口的糕点。只是……语然姐莫非是因为昨日江大公子又去了怡雅院的事情不高兴?”
什么?
刘语然的表情顿时一变,那个该死的江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