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克祖克母
此时此刻,气氛愉悦的大厅之中,夏宜海略显紧张的领着众人等候在那儿,就听外头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
“三小姐加衣礼成!入厅敬茶——”
随后四周的氛围陡然一变,那一抹鲜亮俏丽的颜色随着清风落入众人的眼中,似乎一切的景致都跟着明媚了起来。
只见那雀步轻挪,齐地的长裙随着婀娜的身姿摇曳,落落大方而不失优雅悠然的少女扬着一缕淡淡的浅笑,她那璀璨如宝石般的双眸似有风情万种,一颦一笑是那春花照水,仙气飘然,又媚态横生。
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觉得心跳随着她墨发间的金步摇晃荡生姿,天底下似乎只剩下这一抹动人的颜色,步步生莲,美得不可方物。
此时老夫人已先夏浅薇一步回到厅中,坐于主位之上。
她的神态一片骄傲与欣慰之色,想起不久前自己的孙女还是那一副令人忧心匆匆的庸俗模样,而如今已然落成一绝代佳人,她总算没有辜负儿媳当年的托付。
各种赞叹声此起彼伏,夏浅薇坦然受之,不骄不躁,她很快注意到夏常峰身边站着的两道尊贵的身影。
那似春柳一般儒雅谦和的男子眼中带着无尽的惊艳,但很快隐在了一片柔光之中,叫人看得不太真切。
而他旁边的六皇子慕昭却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与倾心,“皇兄,臣弟这一次,怕是真的无可救药了……”
反正方才,他已经向冷玉寒下了战书,这样的女子既然镇国府不珍惜,就别怪他出手抢人!
慕元轻轻的看了一眼慕昭那势在必得的架势,含笑的眼中划过一抹暗芒,他似是注意到座上的夏老夫人望了过来,当即收敛了神色,冲着她轻轻颔首示意。
没有人注意到老夫人别有深意的挑了挑眉,她一边看着款款而来的夏浅薇,一边琢磨着太子方才那个眼神是何含义,很快,雷嬷嬷已经笑着高声喊道,“三小姐给老夫人敬茶了!”
一杯清茶奉上,不想厅外却是传来了一道热切的声音。
“来得及,父亲母亲,时辰刚刚好。”
众人只见丞相夫人秦玉媛亲昵的搀扶着一名华贵的老妇人,还有那被众侍卫簇拥于中央,面色略显严肃的男子跟在一旁,夏宜海立刻收敛了神色迎上前去。
“昌兴侯爷,夫人,浅薇已经等候多时了。”
然而,昌兴侯爷竟是一副厌恶的模样,毫不客气的回了句,“怎么,这是怪我们来晚了?”
这是夏浅薇第一次见到夏三小姐的外祖父祖母,看这架势,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因为过去错综复杂的恩恩怨怨,两家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小婿不敢。”夏宜海的脸色微微一僵,却依旧是一副恭敬敬畏的模样。
在场观礼的慕元与慕昭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气氛顿时有了些许尴尬。
此时夏浅薇却是注意到似有一抹别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却见那位面容慈祥的昌兴侯夫人眸光一闪,竟冷冷的撇开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难道,方才是她的错觉?
“母亲您看,浅薇是不是跟当年的姐姐一模一样?”秦玉媛的面上一片热情,可夏浅薇却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冷笑之意。
众人只见侯爷与夫人两人齐齐皱了眉头,似是被触到了什么不愿提及的事情,周围的温度瞬间又冷了几分。
老夫人最先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迎上前去,“两位亲家,快请坐!”
昌兴侯爷深深的看了夏浅薇一眼,带着几分疏离的味道,随后领着自己的夫人坐上了主位。
雷嬷嬷在老夫人的眼神催促之下,收敛了紧张的神色笑道,“三小姐,该为侯爷与侯爷夫人奉茶了。”
夏浅薇分明感觉到几道紧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波澜不惊的接过了嬷嬷递过来的茶杯,缓缓来到昌兴侯的面前,望着这威严犹存的男子,却不想还未等她开口,对方已然接过她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老夫人与夏宜海眉头不由得一蹙,怎么回事?明明从镇国府回来之时,昌兴侯并没有丝毫不悦的情绪,可现在……他却是一副如此不耐烦与敷衍的态度?
“望你今后,谨言慎行,宽厚仁让。”这内敛稳重的声音响起,夏浅薇眼中一动,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昌兴侯爷的领口,随后乖巧的行了一礼,“浅薇听训。”
一旁的雷嬷嬷似乎松了口气,再次将另一杯茶递到了夏浅薇手中,领着她来到昌兴侯夫人的面前。
却不想,面对自家外孙女奉上的茶水,昌兴侯夫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亲家?”老夫人看着夏浅薇还保持着那行礼奉茶的姿势,终于不忍的提醒了句,却不想这时,昌兴侯夫人的表情突然一变,竟悲愤不已的打掉了夏浅薇的手。
“你,你这个克祖克母的丧门星!”
哗啦一声脆响,那茶杯碎了一地,众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只见昌兴侯夫人竟毫无预警的站了起来,愤怒无比的指着夏浅薇,“玉容、玉容就是被你克死的!还有脸给我奉茶?!”
秦玉媛的眼底顿时划过一抹精光,随后赶紧拉住了昌兴侯夫人,“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浅薇还小,姐姐的事情不过是场意外……”
厅中顿时乱成了一团,只见那妇人的情绪根本不受控制,各种难听的讽刺与谩骂传来,夏老夫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夏宜海已经铁青着脸色,立刻命人把昌兴侯夫人拉开。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了不少正打算前来观礼的宾客,却见情绪激动的昌兴侯夫人被拉了出去,而侯爷则一言不发,丞相夫人苦口婆心的劝着,场面说不出的混乱喧嚣。
各种议论声顿时此起彼伏,老夫人赶紧命人安抚各位宾客,谁也没有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皇兄,我记得昌兴侯夫人是位知书达理之人,怎会是这么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慕昭望着那被拖出去的妇人,忍不住替夏浅薇打抱不平。
而慕元则是轻拧着眉头,确实,昌兴侯夫妇已经不理朝堂之事多年,而且为人处世的口碑极佳,确实不该做出此等无礼之事。
莫非,与他们遭到的刺杀有关?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他的礼物
“那个丧门灾星,是她,都是因为她……”将军府后门传来一阵嘈杂声,秦玉媛一副焦急无奈的模样,连哄带搀的将昌兴侯与夫人送上了马车,才阻隔了那一片谩骂。
“各位贵客,这可真是失礼了,我母亲兴许是长途跋涉有些累了才说的胡话,快,回席面上吃茶。”秦玉媛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哄着四周围观的宾客,俨然将丞相夫人该有的八面玲珑端了出来。
直到众人渐渐散去,秦玉媛脸上的表情才缓缓收敛,露出了几分深沉的冷笑。
一想到方才夏家上下难堪至极的脸色,她积压在心口多日的郁结才有了些许松缓,凭什么自己的女儿被那贱丫头害得整日以泪洗面,夏府却能如此风光的操办大礼,还请来了太子与六殿下,不过区区三品之家,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不过现在这么一闹,夏浅薇的这个生辰才算有些滋味了,也不枉自己忍着恶心与想把那丫头挫骨扬灰的冲动过来,以姨母的身份帮着夏家招待宾客。
只见秦玉媛转过身去,阴毒的望着将军府的高墙,嘴角带着几分深沉的笑意。
那么接下来……
此时此刻,晃动的车厢内,原本情绪失控的妇人竟是变了副模样,她神色颓然的擦着不知何时落下的泪,颤抖的拉住了一旁脸色深沉的昌兴侯。
“侯爷,您看见了吗?浅薇长得跟玉容简直一模一样,她,她还穿着当年我缝制的礼衣……”
一股悲恸的心情如潮水般汹涌在心间,侯爷夫人捂着沉痛的心口,“这些年,我们对这孩子不闻不问,如今还在她最重要的日子上……侯爷,玉容在天之灵,不会原谅我们的……”
只听身旁一直沉默的昌兴侯爷凝重的望着空洞的前方,紧拧着的眉头仿佛在思索着凶险万分的未来,他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我们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若能保她一世平安,今日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
而另一边,将军府内院里,方才被打断的仪式勉强完成,而太子与慕昭已经回到了席面上,众人心照不宣的对方才之事只字不提。
慕昭在宾客间周旋了片刻,随后回到了慕元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耳语了片刻。
“丞相夫人?”
慕元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慕昭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知那秦玉媛带着侯爷夫人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态度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
慕元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轻轻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的投入了宾客之中。
而此刻,如画担忧的看了一眼屋内的夏浅薇,随后关上了门留下一片清净。
“怎么,觉得无颜见人了?”
谁知,屏风之后竟是缓缓走出一道颀长俊美的身影,正在镜前拆簪的夏浅薇眸光一闪,惊讶的看着面前一脸淡笑的慕珑渊。
两人就那样四目相对,一缕清风从窗外涌入,吹动着夏浅薇松散的发丝,而这面若桃花般的少女只是迟疑了片刻,才一脸平静的回了句,“昌兴侯夫人只是身不由己,臣女反而应该感激她。”
昌兴侯夫人?她竟对自己的外祖母这般客套。
然而慕珑渊的心中却是有些失望,自己不声不响的出现在她的闺房之中,这丫头难道不该露出羞恼的表情?
在他面前,就非得这般无趣?
只见这尊贵的男子撩开衣摆大大方方的坐到了一旁,一副好事之徒的模样,“你怎知她身不由己?”
“昌兴侯一家远居江南,侯爷夫人元气虚弱,何必为了一个厌恶至极的外孙女千里迢迢赶来将军府。若只是为了当众出口恶气,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夏浅薇回想起昌兴侯夫人病色尽显的双眸,恐怕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昌兴侯身上一股若隐若现的伤药味,恐怕他们夫妇二人遇上水贼死里逃生,并不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情。
然而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坚持来见她一面,由此可见,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慕珑渊听着夏浅薇笃定的语气,略显可惜的丢了句,“做人还是不要太聪明,否则你乏味的人生怕是一点儿惊喜也没有。”
本以为夏浅薇会为了方才的事情忧心匆匆,没想到她竟将事情看得这般透彻。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全然不在意他的讽刺,可下一秒,慕珑渊却是从怀中拿出了一样用锦帕包裹着的东西放到了她的面前。
对上夏浅薇疑惑的视线,这俊美绝伦的男子却是幽幽勾了勾嘴角,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一世,“你以为本王真会空手而来?”
他的意思是……这算是贺礼?
夏浅薇的目光却是浮上了一丝警惕,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名男子毫无章法可循的行事风格,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此时慕珑渊见她久久没有动作,眼底已经弥漫开了几分危险,夏浅薇及时悬崖勒马,做出一副恭敬无比的模样伸出手去,“谢王爷赏赐。”
然而当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华贵的锦帕,却听慕珑渊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这是刚从俘虏身上挖出的肝肾,尽管拿去入药,不谢。”
此话一出,夏浅薇的动作当即一顿,柳眉蹙起略显愠怒的抬起头看着慕珑渊那戏谑的双眸,这男子终于得偿所愿的看见了她生动的表情,片刻之后竟开怀的笑出了声,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不等夏浅薇反应过来,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食指轻轻弹了下她光洁的额头,“感恩戴德的收着,本王可不白喝别人的茶。”
留下这么一句话,这男子渐渐收敛了愉悦的表情,眨眼间已然消失在了夏浅薇的视线之中。
“……”
屋子里的少女沉默了许久,她犹豫的盯着那阴晴不定的慕珑渊留下的东西,考虑再三才缓缓打开。
夏浅薇的目光当即一闪,这好像是……她曾经在书上见过的,金国的武器大师曾打造出一把威力无穷的防身之物,名为手铳,器身娇小而沉重,腔内装有五枚弹药,设计十分精细。
幽王莫非吃错药了,居然把这么稀有的东西给了她?
她又细想了一番,难道慕珑渊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屋内,只是为了提醒她,昌兴侯夫妇今日的所作所为是有特别的原因?
而他给的这把手铳,仿佛就是答案。
正当思索之际,屋外却是传来了一阵若隐若现的戏曲声……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人言可畏
席面旁的花园里临时搭起了戏台子,台前围满了迫不得已前来道贺的贵女们,听着那字正腔圆的曲嗓,她们原本强颜欢笑的面庞这才流露出了几分喜悦。
“真是多亏了姐姐费心,请来了京中最出名的戏班子,我怎么没想到呢。”温氏恭顺的站在秦玉媛的身边,两人的脸上皆是带着友善的笑容,望着前方热闹的戏台。
“身为浅薇的姨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倒是苦了妹妹……”
秦玉媛别有深意的拍了拍温氏的手背,那关切的模样仿佛先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都没有发生过。
而环绕在四周的达官贵妇们纷纷露出了同情的眼神,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夏老夫人怕不是老糊涂了,温妹妹替将军府操持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妹妹的秉性?”
“可不是,怎能让温妹妹孤身一人去雷若寺,偏袒自己的孙女也不该这般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你们看,连侯爷夫人都不打算认这个外孙女,别说,仔细一想,还真有些邪门……”立刻有贵妇想起了什么,当即压低了声音提醒着温氏,“温妹妹可要小心一点儿,这夏浅薇,怕真是个克母的灾星!”
温氏连忙摇着头无奈的赔着笑,随后众人的注意再次被台上的戏子吸引了过去。
此时已回到屋内休息的老夫人紧拧着眉头,一想到昌兴侯夫人当时的样子,她只觉得满心不安,总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秦玉媛找来的戏班子?”老夫人听完雷嬷嬷的话,脸色立刻耷拉下来,今日见她扶着昌兴侯夫人过来,便觉得不妙,果真后来便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情。
若不是幽王爷似有要事在身突然便带着阎幽军离开了,再加上太子与六殿下极力周旋,场面才缓和了不少,可这秦玉媛怕不是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一旁的雷嬷嬷小心翼翼的回道,“老奴看丞相夫人倒有几分真心,眼下贵女们都在看戏,这可是三小姐与她们亲近的大好机会。”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多留个心眼问了句,“唱的什么戏?”
“好像是前朝安王爷的故事。”
雷嬷嬷话音刚落,老夫人的脸色当即一变,什么?!
百年前覆灭的前朝流传下不少动人的故事,其中安王爷的往事更是被民间改成了戏曲,为百姓所津津乐道。
传闻中这位安王爷自小流落民间,被一曹姓人家收养,与曹家小姐青梅竹马互许了终身,然而待身份揭开之时,便是有情人分别之日,那位曹家小姐怀着安王爷的骨肉,心碎之下嫁给了旁人,诞下女婴便郁郁而终。
而那位安王爷随后终身未娶,还留下了不少情诗雅籍。
“不,快,不能让他们唱这出戏!”老夫人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赶紧带着雷嬷嬷朝着花园的方向而去。
……
“小姐,夫人请您前往花园,贵女们都等着呢。”
屋外传来了如画略显兴奋的声音,当夏浅薇跨出屋门,却有一道慌张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三小姐,别去!”
只见刘沁儿红着眼眶一副焦急无比的模样,然而迎上夏浅薇惊讶的目光,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低下头来,怯怯的开口道,“能、能不能让沁儿进院子里坐坐?”
今日的刘沁儿亦是盛装打扮,然而此刻她沾了泥渍的裙摆却异常突兀,夏浅薇心中一动,抬起手轻轻的擦了擦她的脸颊,“沁儿,你的脸怎么脏了?”
对方一愣,赶紧用袖子擦了擦,但很快她却反映过来,心虚的迎上了夏浅薇审视的目光。
刘沁儿赶来碧荷院前特地注意过自己的妆容,脸上哪有什么污迹,她立刻明白自己被夏浅薇看穿了,当即露出了一副忐忑的表情。
“究竟发生了何事?”夏浅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沁儿犹豫了许久,才吞吞吐吐的解释着,“有传闻说……”
而此时,花园里台上的戏子唱得越发投入,而台下的贵女们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们可是听说过,当年玉容夫人也有一位青梅竹马?简直跟这戏曲里所说的故事一模一样。”
“就是那位……你们说,该不会夏浅薇根本不是……”
却不想,竟有一道不悦的声音制止了她们的猜忌。
“几位姐姐可别信口雌黄,这里不是贵府的后花园,喝着别人的茶难道不该尊重一下主人?”
只见一名打扮利落的武将之女横眉瞪着那些娇滴滴的贵女们,众人的脸色当即一变。
“我们不过就事论事,怎么?姜小姐何时成了夏三小姐的狗儿了?”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传来一阵窃笑。
“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将军府!”
又有几名武将之家的女子站了过来,花园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那些贵女们心头一惊,要知道平日里不论她们如何讽刺挖苦夏浅薇,都没有人为她打抱不平,今日这几个粗鄙的武夫是撞了什么邪,敢跟她们叫板?
“笑话,你敢动我一根头发试试?”
“试试就试试!”
谁知,花园里顷刻间传来一阵哀嚎声,台上的戏子们顿时傻了眼,很快旁边的男宾们闻声而来,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一向隐忍的武家姑娘们不知为何竟跟文臣家的小姐们大打出手,尖叫声不绝于耳,夹杂着些许谩骂。
“夏浅薇就是个私生女,我们说错了吗?”
“住口——”
一道震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众人顿时一惊,只见不知何时夏将军已经站在了回廊之中,而他身后,立着三道不悦的身影。
太子慕元与慕昭对视了一眼,花园里的几位贵女纷纷变了脸色,赶紧四下散开,跪倒在他们面前。
夏常峰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露出这般森寒至极的表情,他竟下意识的看向对面正好赶来的温氏,迎上自己母亲闪烁的目光,他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却不愿往深处去想。
而这时,那明艳无比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回廊的另一头,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望向那张倾城绝色的面容,一时间竟失了言语。
夏浅薇自阳光下款款而来,她的脸上带着波澜不惊的浅笑,那平静而微冷的目光轻轻扫了那几名闹事者的脸,她们竟忍不住心头一颤,一种奇怪的敬畏感竟在心底蔓延开来。
而男宾客们久久的望着她那如春花临水般的妍丽容颜,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私生女……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五十九章 永乐县主
此时秦玉媛望向夏宜海那张难看至极的表情,嘴角似有一抹隐隐的笑意,然而很快她却是注意到一道别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立刻收敛了神情迎上了夏浅薇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似在空气中碰撞出一阵暗流涌动的冷花。
夏宜海复杂无比的望向那盛装唯美的少女,努力的想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支浩荡的队伍缓缓而来。
“呦,今儿个这么热闹呀?”只见为首的钱公公惊讶的望着那满地跪着的贵女们,她们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
夏老夫人已然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差点儿两眼一黑昏死过去,幸好身边的雷嬷嬷扶着,她才勉强支撑着。
钱公公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平日里绝不轻易出宫,他含着笑恭敬的迎上前来向慕元与慕昭行了一礼,“参见太子殿下,六殿下,杂家今日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为夏三小姐贺喜的。”
秦玉媛与温氏的表情不由得一愣,只见钱公公拿出了一卷圣旨,众人当即脸色一变齐齐跪下身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夏家三女秀外慧中,德才兼备,医术超群甚得皇心,特封永乐县主……”
这尖细而嘹亮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众人的耳中,四周的氛围陡然一变,秦玉媛更是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秀外慧中德才兼备?说的是那个贱丫头?
她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忍不住恶狠狠的瞪向夏浅薇的方向,那眼神简直想在对方的脸上剜出几道口子来!
连夏老夫人也有种置身于梦境之中的感觉,全然没有听清楚钱公公后面说了些什么,直到那别有深意的笑声传来,“夏老夫人,恭喜恭喜,永乐县主深得太后心意,赶紧接旨吧。”
夏家众人终于有了几分反应,老夫人立刻收敛了神色,恭敬的接过了圣旨,却觉得双手前所未有的僵沉。
明明应是天大的喜事,可为何她的心底却有种莫名的恐惧悄悄的蔓延开来。
“臣女夏浅薇,叩谢圣恩。”
夏浅薇那如铃兰一般的声音很快唤回了夏老夫人的思绪,而钱公公则眼前一亮,略带几分欣赏的看着这宠辱不惊的少女。
他清清楚楚的将夏家众人的表情看在眼底,唯有这夏三小姐,年纪轻轻可那对清澈的眸子里沉淀着不似她这样的小姑娘该有的稳重与从容,这份气度浑然天成,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任何的大家闺秀。
明明是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事情,可唯独她,似乎这份殊荣就应该属于她,坦荡而自信,内敛却不张扬。
区区三品之家竟能教出这样的女儿,难怪太后娘娘能那般喜欢,破例封了她一个县主。
“永乐县主快快请起,不知杂家能否有这个荣幸,在贵府讨杯茶喝喝,沾沾喜气?”
人群之中不少人暗自揣摩着这位钱公公的态度,要知道多少人暗中想要奉承讨好他,这位宫中资历最深的大公公却从来不买谁的账,如今他竟如此主动的向夏家示好,太后娘娘……究竟是何意思?
“是臣妇糊涂了,实在太失礼,钱公公还请上座!”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赔着笑,而钱公公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着身后的宫女示意。
“差点儿忘了,这儿还有份特别的贺礼,也是送给永乐县主的。”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宫女打开了身后其中一个红色木箱,随后一株泛着朱砂红的珊瑚树赫然呈现在眼前,在阳光下似是闪着点点星光。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东海血珊瑚,杂家也是第一次见。”
钱公公说着,别有深意的望向夏浅薇的方向,然而那少女却没有四周众人惊艳无比的神情,反而流露出几分思量。
夏浅薇心中一动,她也只在书上看过记载,传闻血珊瑚是东海的镇海之宝,遇水殷红,遇光则淡,变成浅粉,在夏日还会结出一层冰霜。
而这件宝物还流传着一个唯美动人的故事,据说东海龙宫公主爱上了一位凡人,然而仙凡有别,公主遭遇天谴之后落下了一滴血泪,便化成了血珊瑚。
夏浅薇只觉得有些疑惑,太后为何要赐她这么一件象征着至死不渝之情的珍宝?
直到一抹冰寒的气息从旁边传来,夏浅薇抬眼望去,明明晴空万里,可夏宜海却好像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中,他阴冷无比的望着那株血珊瑚,仿佛正看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连老夫人的笑容也有了几分僵硬,夏浅薇分明捕捉到她眼底的慌张与担忧。
此物,绝对有蹊跷!
夏府沉静在一片前所未有的荣光之中,热闹的席面上,六皇子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皇兄,皇祖母可真有眼光!”
他微醺的笑看向太子,可却没有发现慕元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深沉。
这俊雅从容的男子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夏浅薇的身影,似乎犹豫着该不该提醒一下夏三小姐,这一份圣旨福祸相依,她可明白?
而此时,相府的马车已然在将军府门口等着。
“姨母可是有要事在身,走得这般匆忙,浅薇还来不及谢姨母一声。”
身后传来一道浅笑的声音制止了秦玉媛的脚步,她面色一僵,才故作一副大方的模样转过身去。
“何必客气,这都是姨母应该做的,不过这会儿还是别送了,赶紧去看看你父亲,他怕是要不高兴了呢。”
秦玉媛挑衅的笑了笑,而夏浅薇却好像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
“浅薇得此殊荣,父亲怎会不高兴,姨母今日帮了这么大的忙,改天,浅薇定会好好的谢谢柳表姐。”
夏浅薇脸上那乖巧无比的表情带着满满的真诚,可秦玉媛却忽然眼神一变,再也保持不了那虚假的笑容。
她冷冷的推开了自己身边的婢女往前跨了一步,居然敢威胁她?
“三丫头,别得意得太早。”
倘若此刻有外人在场,定会惊讶于丞相夫人说变脸就变脸的模样。
而夏浅薇却是无畏的迎上了她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目光,笑得越发柔美。
似有几道疑惑的目光从不远处投来,秦玉媛这才收敛了表情,只是恨恨的冷哼了一声,便甩袖大步离去。
夏浅薇望着那离开的马车,眼底划过一抹幽光,随后看向身边的婢女。
“我父亲呢?”
“奴婢方才看见,将军似乎去了戏班子那儿……”
第二百六十章 道破心意
夏浅薇回到花园间,四周立刻投来不少炙热的目光,而不远处的苏姨娘略显慌张的赶来,神神秘秘的将她拉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三小姐不去将军那儿……解释解释?”
看着苏姨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夏浅薇轻轻笑了笑,“莫非苏姨知道那血珊瑚的来历?”
此话一出,眼前质朴的妇人立刻难掩心虚的神色,她犹豫了许久才回道,“不知三小姐可听过明王与夫人从前的事情?”
原来,玉容夫人曾经的那位青梅竹马正是辰国的明王慕云霄,他的身世亦如今日的戏曲所说,因为后宫内斗以至于从小流落民间,阴差阳错被昌兴侯夫妇收养,因为其才华过人,当初也是名动京城。
夏浅薇立刻想起了自己曾在镇国府看见的那首诗,原来,正是明王慕云霄所作。
这其中有多少的恩怨纠葛,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的,但据苏姨娘所说,其实当初玉容夫人只把明王当成兄长般敬爱,可情之一字何其难控。
明王曾当着夏宜海的面,说将来的某一日,他会带着东海血珊瑚来给玉容夫人下聘,哪怕已经被她所拒绝,明王却承诺愿等她一世。
“当年被夫人所拒,明王爷便离京远赴边境,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还记得当初的诺言,只是夫人已经……”
苏姨娘提起那位王爷,语气里竟带着难以掩饰的惋惜,而夏浅薇的眼中却是渐渐沉下了一抹思虑。
明王爷与玉容夫人的故事并未彻底结束,将血珊瑚赠与旧爱之女,而如今太后又赐给她县主之位,实在难以避免众人揣测。
或许夏三小姐真的是明王血脉,太后知道她真正的身世,所以才多番关照,往深了想,指不定将来还会让她认祖归宗!
此时夏浅薇再一感受四周那微妙的氛围,恐怕在钱公公宣读圣旨的那一刻,众宾客们便已经细思极恐,倘若她的身份真的如此“尊贵”,那些曾经拉踩过她的贵女们,岂不人人自危?
从前的夏三小姐如此声名狼藉,难不成她飞上枝头以后还能改邪归正?只怕会成为第二个“三公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小姐放心,夫人绝对没有……”苏姨娘生怕夏浅薇也怀疑了自己母亲的操行,却不想眼前的少女却是轻轻一笑。
“苏姨不必担心,我是夏家的女儿,绝不是什么流落在外的金枝玉叶。”
夏浅薇如此肯定,正是因为秦玉媛安排的那出大戏,当年的玉容夫人不正是因为夏宜海的怀疑,而间接导致了她的香消玉殒,所以如今想要故技重施,就是为了让她被夏家孤立,制造流言蜚语。
秦玉媛无比清楚,她不可能是明王之女,所以才敢煽动这等传闻,一旦皇族追究起来,不仅仅是夏浅薇,连夏家都会被架在火上烤!
可太后的那卷圣旨却打乱了秦玉媛的计划,只怕连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毕竟,她心中无比的不服气,凭什么像自己这样无德无才的丫头会得太后娘娘如此青睐,而她如明珠一般的女儿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至于父亲那儿,反而不可太过紧张。”夏浅薇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平静,解释便是掩饰,有些时候只会适得其反,“大哥可是在云泉院?浅薇去找他讨礼物。”
夏浅薇这幅坦荡的模样让苏姨娘欲言又止,当初夫人也说过和她一样的话,可结果却那般凄凉,万一将军又重蹈覆辙……
此时云泉院内,那一身书卷气的俊秀男子独自坐在书房之内,他静静地拿着手中的盒子,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的清冷。
“大哥。”
夏故新的眼神忽而一变,惊讶的回过头去,不知何时夏浅薇已经站在了门口,笑意嫣然的看着他。
这男子的表情似有些慌张,心虚的将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却不想夏浅薇盈盈上前,竟是朝着他俏皮的伸出了手,“我的生辰礼物呢?”
“……”夏故新尴尬的沉默了片刻,随后无奈的笑道,“这真是……近日忙于准备动身前往书院一事,所以忘了……”
本以为夏浅薇并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却不想此刻竟从她那娇俏的脸上看见了失望至极的表情。
他心中一慌,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莫非在兄长的眼中,浅薇是那等浅薄的女子?”夏浅薇失落的声音传来,夏故新眸光一闪,刚想否认,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都知道了?”
原来在钱公公还未带着圣旨驾临夏府之前,夏故新遇上了在风雅社内开罪过的高门子弟,他们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前来道贺,所以便把一腔的闷气撒在了这无权无势的庶长子身上。
“沁儿说兄长特地为我制了一支小叶紫檀木的发簪,为何如今兄长反悔了?”
夏浅薇一眼便看出了夏故新心中所想,只怕是那些高门子弟出言羞辱,让他觉得这份礼物配不上她,可为何兄长不明白,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比不上他亲手做的礼物珍贵?
迎上夏浅薇愠怒的双眸,夏故新只觉得喉间一涩,是啊,他这是怎么了?又是那可恨的自卑感作祟,明明知道三妹绝不是那等虚荣之人。
眼下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这年轻的男子苦笑了声,随后立刻收敛了神色,弯着腰朝着夏浅薇作了一揖,郑重无比的赔着罪,“都是为兄的错,还望三妹海涵,从今往后,为兄定不再庸人自扰。”
话音刚落,夏浅薇原本严肃的面容才重新展露了笑颜。
“现在可以把礼物给我了?”这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期待,夏故新面上不由得一红,迟疑了片刻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毁坏了的锦盒。
盒子里躺着一支雕工精细的玉兰木簪,夏浅薇的眼眸当即一亮,低低的开了口,“兄长能否为浅薇戴上?”
“……好。”
看着她发间价值不菲的玉翠,这支木簪显得那般格格不入,可夏浅薇却爱不释手的轻拂着,仿佛它是世间最稀罕之物。
夏故新的心头不由得一暖,眼前的少女忽然转过头别有深意的开了口,“兄长以为,沁儿如何?”
什么?
“对了,刘小姐的手受了伤!”那时候若非她拼了命护着,只怕这发簪早就断在了那几个闹事之徒的脚下。
看着夏故新一副紧张的模样,夏浅薇当即流露出了一抹深沉的笑意,“兄长可知,沁儿的手是为何而伤?”
当然是因为……
只见他的表情忽而一僵,仿佛已经猜到了她话中的深意。
“兄长即将启程前往书院,不如在此之前,先把亲事定下?”
“浅薇,莫要打趣我了。”夏故新脸上的笑容满是无奈,显然并没有那样的心意,他不愿坏刘沁儿声誉,便当即转移了话题,“今日幽王,莫非真是为了你而来?”
夏浅薇轻轻挑了挑眉,兄长怎的突然提起那个令人扫兴的男子……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耐性之战
夏故新看着夏浅薇那略显乏味冷漠的表情,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自家三妹没有听从他之前的劝阻,与幽王私下还有所往来,否则那位高权重的男子怎会突然出现在夏府,还带来了那么多的宾客。
夏故新虽不在朝堂,但心思比谁都通透,今日夏浅薇的生辰能够这般热闹,幽王绝对是最大的功臣!
那些文武百官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前来夏府的,只是眼下夏故新有些捉摸不透,若说太子与六殿下是因为与二弟的交情才到府帮衬,那么幽王呢?
那危险的男子究竟想做什么……
“兄长无需揣摩幽王的想法,或许他纯粹只是喜欢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感觉,以此为乐而已。”夏浅薇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淡,夏故新顿时一阵无语。
确实,哪怕自己只接触过他一次,都知道幽王此人城府极深,只怕他身边的亲近之人只会觉得疲惫与压抑,所以万不可被他牵着鼻子走。
“……倒是镇国府只来了冷大少爷,他前脚刚走,三公主也紧随其后,难免又有人要以此文章了。”夏故新知道夏浅薇已决心取消婚约,但外人并不知情,比如三公主,难免今后她会继续记恨自家三妹。
然而夏浅薇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回了句,“外患暂且不提,这内忧倒是该上心了。”
夏故新眼中一闪,内忧?
……
今日这场大礼算是圆满,散场之际,方才闹事的几名文臣贵女狼狈至极的逃离了将军府,而那几名武将之女却是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
“永乐县主真是我们武人之光,看她们今后还敢不敢对武将之家指手画脚。”
“姜小姐!”
身后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唤,众人当即回过头去,只见那纤弱的少女提着裙摆小跑而来,随后轻喘着气带着一副腼腆的表情,冲着她们笑了笑。
“不知夏九小姐有何指教?”为首的姜小姐客气的应了句,夏香怯怯的抬起眼,“是、是这样的,我三姐十分感激姜小姐方才出言相助,所以让香儿特地来送送几位。”
众人了然的对视了一眼,气氛十分愉悦。
“永乐县主客气了,实在是那些人口没遮拦惹人厌烦,还请转告永乐县主一声,今后常来常往。”
身后的几位小姐纷纷附和,夏香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那香儿也能到府上打搅几位姐姐吗?”
“当然,欢迎至极。”
没有人注意到,这如同小兔子般的少女眼底划过了一抹冷冷的幽光……
……
夜晚时分,老夫人面色凝重的看着前来禀报的下人,“将军离府了,还带着一名戏子?”
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那下人把话说清楚,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后满脸惊慌的夏晴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
老夫人疑惑的望向她身后的夏浅薇与苏姨娘,而此刻跪倒在地的夏晴流着泪无语伦次的解释着,“三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只见夏浅薇平静的将今日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情尽数说出,她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人上前将几双诡异无比的绣花鞋摆在了老夫人面前。
“回老夫人的话,三小姐先前叮嘱过妾身,今日的及笄之礼势必要万事小心,而这些七小姐曾经的旧物,都是妾身命人从花园里的席面间搜出来的。”
苏姨娘的面色凝重至极,原来夏浅薇早就料到如今京中关于夏府闹鬼的传闻不过是道开胃菜,真正精彩的后续必定会在今日上演,所以她早早的便让苏姨娘做了准备。
这些绣花鞋被黏在几张席桌之下,只需晃动片刻便会掉下来。
可以想象当毫无准备的宾客们无意间碰撞到桌面,这些绣花鞋砸在他们的脚上,这等“凭空出现”的晦物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到时候京中立刻就会再次掀起夏家七小姐乃夏浅薇所害,冤魂伸冤的论潮必定一浪高过一浪,只怕连苏绮然的案子也会一并翻出来。
苏家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们认定此事跟夏浅薇有关,只是苦无证据,有此机会又怎能善罢甘休?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阴沉至极,她严厉的目光落在夏晴的身上,“与你无关?那你为何会出现在碧荷院,人赃并获,你还有何借口?”
仔细想来,夏晴绝对有这个动机,她的孪生姐姐死了,姨娘又疯了,因此才想向夏浅薇报复!而且除了双姝院里的人,谁会保留这么多夏乐的遗物?
“是有人……”然而不等夏晴把话说完,正在气头上的老夫人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来人,把她关进思过房!什么时候肯说实话,就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什么?思过房……
夏晴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拼命的挣扎摇着头,“祖母,真的不是我……三姐,三姐帮帮我,我不去思过房,我不去……”
这求饶声渐渐远去,老夫人只觉得烦心得很,夏浅薇知道今日的一切都令她忧思无比,便宽慰了几句领着苏姨娘退了出去。
“真没想到八小姐竟会做这种事情。”老实的苏姨娘惋惜的叹了口气,然而却听一旁的夏浅薇轻飘飘的回了句话,“倒不一定是八妹所为。”
这……
只见夏浅薇高深的笑了笑,她知道老夫人定也是这么想的,之所以不给夏晴解释的机会,就是为了在流言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为她们争取寻找真凶的时间,才暂时让夏晴来堵住悠悠之口。
正因为一切看起来太过合理,此事才更有蹊跷。
真正的幕后之人为了让夏晴做这个替死鬼,这段时间必定会安分下来,待时机成熟再做下一步的动作!
而在夏浅薇看来,把夏晴看管起来,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所以接下来,她必须尽快让这个人露出马脚,这绝对是一场耐性的较量。
此时昏暗阴冷的思过房内,夏晴浑身颤抖的蜷缩在角落里,她惊恐无比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飘向某个地方。
当初,夏乐就是躺在那儿……
“七姐,你不要来找我,真的不是我害你的,我再也不嫉妒你了……”
为何她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果然是报应吧?是上天在惩罚她不顾姐妹情谊。
可人死不能复生,她后悔了又能如何?
“八姐,你在里面吗?”一道浅笑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在这幽深至极的寂静中显得异常突兀,夏晴的眼前当即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紧张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香儿?是你吗?别走!”
然而一阵沉默之后,对方却是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嘲讽道,“哦?那八姐求求香儿,香儿就不走。”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起死回生
黑暗中的夏晴目色一僵,听着夏香那略显诡异的笑声,难以置信的皱着眉头,“你……”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摩擦声,一墙之隔后的少女如同游戏一般蹲着拨弄自己脚边的沙土,她脸上带着乖巧无比的笑容,却一步步的勾着夏晴绝望的情绪。
“所有人都在前厅庆祝着三姐被封为永乐县主,数着太后的赏赐,八姐,除了香儿可没有人记得你在这儿受苦。”
此时夏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咬牙冷喝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这声音带着愤怒的轻颤,而墙后的少女立刻安静了下来,四周凄厉的风声越发躁动,像极了地狱深处传来的哭泣,伴随着一道惋惜的轻叹,“七姐死得真惨……”
此话一出,夏晴竟忍不住浑身一抖。
“以前八姐被人欺负的时候,香儿听说,都是七姐挺身而出护着八姐,只可惜她如今不在了,否则怎会让人这般欺负你?”
夏香的声音似乎从那遥远的过去传来,立刻让夏晴想起了某些自己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
在她们年纪尚幼的时候,因为自己看起来胆小的性子,不论走到哪儿都容易受人欺负,哪怕同样是庶女,好像她都矮人一等。
可夏乐那人一向没什么脑子,在府外做事全然不顾后果,为了替她出气竟跟那些人大打出手,最后祖母怪罪下来,两姐妹都要受罚。
夏晴没有想到,自己竟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夏乐曾经的一句话,她的妹妹只有她自己才能欺负。
“八姐有一次打碎了祖母的心爱之物被责罚,听说七姐半夜闹着要去祖母那儿求情,只是被阮姨娘拦下来了……香儿真是羡慕八姐,若我六哥曾经也为我说过一句话,香儿或许就不是今日的模样了……”
什、什么……
七姐她曾经为她求过情?难道说,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自私,或许、或许她也曾真心的疼爱过自己这个孪生妹妹?
“不,别说了,你骗我!”
夏晴只觉得四周的温度仿佛更冷了几分,脑海中满满都是夏乐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样子。
自己是那般讨厌她的笑容,可实际上只有夏晴自己知道,她有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变成夏乐那样巧嘴乖舌的模样,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自己始终无法拥有她那样的笑容。
“香儿还听说,七姐死前受到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啊——”
夏晴抓狂的捂着自己的双耳,墙外的夏香笑得越发深沉,她缓缓站了起来,轻轻的弹了弹自己身上的尘埃,“若八姐早点儿求我,不就无需知晓某些真相?不就可以一直恨着七姐,活得不就更轻松了些?”
这语气带着几分悠远虚幻,不知是在说给思过房里的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
次日,将军府的马车早早的便驶入了皇宫。
“奴婢见过永乐县主,太后娘娘知您今日回来,特命奴婢在此等候。”
只见一名年轻的宫女恭敬无比的朝着夏浅薇行了一礼,她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光亮,声音更浸在一片奉承之中,这一路走来,皆是如她这般相似的笑脸。
今日的夏浅薇已然换了发髻,浅粉色的斜襟广袖裙艳而不俗,浓淡相宜的妆容让她如同清晨的一抹彩虹,美得如梦如幻。
伴随着四周惊艳无比的目光,她浅浅一笑,“有劳。”
此时太后果真在花园里等着,望着那款款而来的少女,她眼前不由得一亮,竟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太子慕元。
然而不等夏浅薇行礼,太后竟是亲切的伸出了手拦住了她,“孩子,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此时若有旁人在场,必定能感受到太后对夏浅薇非同一般的喜爱。
“看,多好的年纪,就该穿点儿鲜亮的,你平日里太素雅了,太子说是不是?”
慕元不着痕迹的将视线从夏浅薇的身上收了回来,眼底一片柔色,这好似默认一般的神态略显耐人寻味。
只听着夏浅薇落落大方的向太后谢恩寒暄,不少宫人经过,皆能听见太后愉悦无比的笑声,直到一抹慌张的身影从远处而来,打断了这融洽的氛围。
“太后娘娘,不好了!十一殿下,小殿下他不行了!”
花园里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太后很快稳住了心神,眼底泛起一抹凌厉的冷意,“胡言乱语!”只见她深吸了口气回过头来看着夏浅薇,“正好永乐县主也在,就随哀家去看看!”
“臣女遵命。”
夏浅薇将太后这稳重刚毅的模样看在眼底,众人皆慌的情况下唯有她稳若泰山,只怕这才是辰国太后真正的性子!
据说这位十一皇子排行最小,太后对他的关照也是最多,但因为其生母只是小小的一个美人并不得宠,运气好才母凭子贵被封了个昭仪,因此日子也不算难过。
此刻林昭仪的行宫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跟着太后一跨进去,便见那原本粉雕玉砌的十一殿下面色僵硬双目紧闭的倒在林昭仪的怀中,已现死相。
一旁的几位御医早已跪倒在地,为首的姜御医一看见队伍之后的夏浅薇,面色微微一变。
“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冷冽的声音响起,林昭仪凄楚的抬起眼,泪水早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神色涣散无力,“求、求太后娘娘救救小殿下,他不能有事,妾身不能没有他……”
昨日还好好的,今晨突然就没了鼻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御医顶着那震怒的目光迎上前,“回太后娘娘的话,臣等赶来之前小殿下已经脉搏全无,什么药都灌不进去,昭仪身边的宫女可以作证,实在是……”
四周众人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姜御医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此刻正四下观察着什么的夏浅薇,忽然心生一计,“永乐县主医术高明,说不定能救小殿下!”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望向那绝美的少女。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幽光,她分明捕捉到了姜御医眸中那一闪而逝的阴毒。
他方才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而这会儿竟想拉她下水,据说这十一殿下的身子一直都是由他调理,如今只怕是担心会受到太后的迁怒。
四周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夏浅薇得了太后的示意当即上前,将手搭在了小殿下的脉搏处。
林昭仪的眼中早已灰败,似乎没有了半分的希望,却不想一声轻笑传来,夏浅薇在那一片震惊的目光中抬眼看向错愕的姜御医。
“姜大人这次总算说对了,臣女确实能救小殿下。”
话音刚落,姜御医立刻冷喝一声,语气里满满的不信,“怎么,你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以德报怨
起死回生……这永乐县主此次夸下的海口未免太大了些,这么多御医都认定了小殿下已经魂归天处,她竟敢说还有得救?!
“咦?真是奇怪了,若姜大人不信臣女,方才何必求助于人?”
夏浅薇故作惊讶的看向那脸色微变的男子,屋内立刻陷入了一阵紧张又尴尬的氛围之中,姜御医分明感觉到几道不悦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顿觉失言赶紧低下头来。
皇族中人最是忌讳“死”这个字,特别是在太后娘娘跟前更要谨言慎行,而正如夏浅薇所说,这姜御医既然已经放弃了小殿下,何必让她来尝试?
他究竟安的什么心思,心思剔透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皇祖母莫怪,姜御医承蒙圣恩这么多年,口舌之能难免见涨。”只见太子慕元微柔的笑了下,听起来像是在为姜御医说情,可旁人分明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隐怒之意。
太后冷厉的轻哼了一声,“若他的医术能跟得上口才,哀家倒是能宽慰许多!”
姜御医被训得面红耳赤,老脸不知该往哪里放,此刻只能颤抖着身躯趴在地上,哪里敢抬起头来。
林昭仪忽然紧紧抓住了夏浅薇的手,她的面上只剩下一片执着,“小殿下还有得救?”
此时地上的姜御医暗自咬牙,都是这个小丫头害得自己被太后娘娘记恨,眼下他倒是要看看,这天地下是否真有妙手回春之术,起死回生之法!
此时在夏浅薇的眼中,林昭仪并不是宫中高高在上的妃嫔,而只是一名普通的母亲,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上一世自己的父亲与母亲遥远而亲切,永远也无法斩去羁绊的身影。
这一刻夏浅薇竟不自觉的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备,那一股无形的劲儿尽数散去,慕元的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流光。
他从未见过夏浅薇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华尽数落在她的面庞之上,流光溢彩的眸子似那初融的冬雪,化成了绵绵细雨。
慕元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他一直从夏浅薇的身上感受到的那种神秘与疏离,或许只是一种伪装,甚至连京中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都只是她保护自己的假象。
那一向淡漠的眼中此刻依然泄露出了某种动人的情绪,让她整个人好似笼罩在一片柔光之中,美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昨夜倒春寒,小殿下屋内是否烧了炭火供暖?”
夏浅薇的话语让四周的宫女们面露惊讶,立刻惶恐的跪下身来,“回永乐县主的话,小殿下畏冷,整个冬日皆是烧的炭火,可从未出现过任何不适!”
太后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孔嬷嬷立刻端着一件精致的炉鼎上前,里面还剩一小块银霜炭。
只见夏浅薇取出一小块细屑放在鼻间轻轻一闻,眼底当即划过几分了然。
她不着痕迹的扫过在场每位御医的脸,随后恭敬的望向太后回道,“启禀太后娘娘,这便是小殿下尸厥的原因。”
尸厥?!
御医们面面相窥,似是没有听过这样的病症。
夏浅薇有条不紊的缓缓道来,“这银霜炭虽是御用之物,但再怎么珍贵也属木炭。木炭久燃之气,对于年长健全之人影响甚微,可如小殿下这般娇嫩幼小之驱,则易积久成毒。”
昨夜因为小殿下哭闹不止,所以宫女便领了两倍的银霜炭在殿中取暖,门窗紧闭以至于小殿下吸入了太多毒气,阻碍气机才致今晨尸厥。
众人听后惊疑不已,而夏浅薇已然拉着林昭仪的手,探向小殿下的腿内,“可是温热?”
“对,对!小殿下的体温尚在!”
林昭仪喜极而泣,而夏浅薇又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根羽毛装饰,轻轻的放在了小殿下的鼻间。
众人当即屏住呼吸,果真看见那柔细的羽毛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可见小殿下并不是全无了呼吸!
“尸厥者,不省人事状如昏死,呼吸微弱脉象极细,或毫不应指,故乍看似死……”随着这冷静平缓的声音,夏浅薇的动作也毫不迟疑。
她抽出了袖中的针包,取出银针治于小殿下头顶的百会穴,片刻之后,那对紧闭的双眸竟有了轻微的颤动。
她又吩咐一旁的御医,“用八减之剂的药物煎煮,用来交替熨贴两胁。”
方才还认定夏浅薇信口雌黄的姜御医脸色越发难看,只见自己的同僚一刻也不敢懈怠,配合着那年轻少女,原本面露死相的小殿下竟满满红润了起来,他的心也一点点的往下沉。
直到夏浅薇再次施针之后,一阵振奋人心的轻咳声传来,林昭仪怀中的小人儿终于悠悠转醒,发出了一阵难受饥饿的声音。
“小殿下活了!快,快命乳娘来!”
殿中当即乱成一团,太后欣喜的来回抚摸着那双软绵的小手,“哀家的好皇孙,好,好!”
此时姜御医只觉得自己浑身仿佛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早已占满心头。
直到小殿下被逗得笑出了声,太后才想起了这个杀千刀的御医院副院使。
“姜御医,你真是太令哀家失望了!倘若听了你的话,今日,哀家就要失去一个宝贵的孙儿!来人,给哀家除去他的官服!”
这震怒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姜御医四肢一软,面色惨白的跌坐在了地上,竟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
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夏浅薇竟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跪倒在太后的面前。
“太后娘娘息怒。”
连慕元也十分惊讶,夏三小姐这是要为姜御医求情?明明他方才想陷她于不义……
“姜御医身为医者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非臣女曾遇过一位尸厥患者,只怕今日也会错过小殿下的诊治时机,恳请太后娘娘再给姜御医一次机会,以免宫中医者人人自危。”
何为以德报怨,这便是了。明明姜御医一心想让她死,众人对这位永乐县主顿时大为改观,可不是什么人都有她这样的胸襟。
然而,太后看着姜御医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顿时厌恶心起,连一个眼神也不愿再施舍于他,“既然浅薇替你求情,也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现免去你副院使一职,降为吏目!若再有下一次失职,哀家必定摘了你的脑袋!”
“谢、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姜御医只觉得自己的脖颈一片冰凉,这种劫后逢生的感觉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待众御医退下,小殿下也熟睡之后,太后看着夏浅薇那乖巧的模样,好似想起了什么。
“浅薇,如今除了你,哀家是谁也不信了。宫中已经多年没有喜事,前阵子苏美人怀上了龙嗣,不如……”
“皇祖母,万万不可!”却不想太后话未说完,太子慕元竟忍不住开口制止。
皇祖母这是见夏三小姐在医术方面确实有些真本事,打算给她一份苦差!
慕元察觉到夏浅薇投来一抹疑惑的目光,他心中一动,言简意赅的解释道。“苏美人是丽妃为父皇挑选的,保胎一事,还应由丽妃亲选才是,祖母莫要为难永乐县主了。”
“哦?你这是心疼上了?”
谁知,太后竟半开玩笑的丢了一句,让殿中众人不由得心头一惊,连慕元也忍不住微变了神色,下意识的看向夏浅薇的方向……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君子报仇
这一瞬间,众人皆在心中揣摩着太后话里的意思,慕元分明感觉到夏浅薇的眼神已然多了几分疏离与防备,他正要开口缓解一下这紧张的氛围,太后却露出了一副玩笑的表情。
她轻轻拍了拍慕元的手,眼底晶亮,“看把你吓的,这可是哀家为你亲选的妹妹,今后可要好生照顾着点儿!”
听着这略显调皮的语气,殿内众人当即莞尔一笑,也只有太子殿下才能让一向严肃的太后娘娘返老还童笑逐颜开。
然而,慕元柔和的表情之后却有一片说不出的阴影,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太后那别有深意的字眼。
按辰国律例,亲王之女为县主,确实可称为他的妹妹,但也有像夏三小姐这样立了功受封赏的,可外人不知情,自家皇祖母每每开起玩笑,绝对是有其危险的深意。
心有警惕的不仅仅是慕元一人,此时夏浅薇的面上一片乖巧的笑容,可脑中早已千思百转的揣摩着太后的心思。
她不由得想起那株东海血珊瑚,太后这般抬举她,此刻若那些有心人在场,指不定要捕风捉影附耳射声。
“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臣女的福气。”夏浅薇很快收起了思绪,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今日进宫的目的,当即抬起头深深的看了榻上的小殿下一眼,幽幽的压低了声音,“只是……”
这样的神态落入太后的眼中,她立刻明白了什么。
很快,林昭仪在太后的示意之下,领着宫人无声的退了出去,那了然的声音缓缓响起,“可是小殿下之事有蹊跷?无需顾虑,哀家恕你无罪。”
夏浅薇当即深深地行了一礼,“太后英明,其实今晨进宫之前,臣女在宫道上遇见了毛道长,他说……”
此时太后正守在熟睡的小殿下身边,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毛道长说今日宫中西南方向犯了邪煞,恐有血光之灾。臣女本是不信,谁知小殿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臣女惶恐,若真如道长所言,那么就算臣女竭尽全力为苏美人保胎,恐怕也难以抵挡煞气……”
宫中的毛道长近日来为太后布了许多延年益寿的风水阵,她正觉得自己越发爽利,眼下却听夏浅薇如此一说,当即就变了脸色。
很快,孔嬷嬷便将毛道长请到了跟前,谁知他一跨进宫殿,望向小殿下的方向立刻震惊的啧了一声。
“道长有何发现,但说无妨!”
见他那副凝重的表情,太后便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只见这道长掐指一算,拿着拂尘左右一挥,仿佛在驱散什么东西一般,随后恭敬的来到太后面前行了一礼,“启禀太后娘娘,贫道昨日夜观星象,见一血煞之星高照于西南方,方才沿宫道寻找那抹煞气,没想到竟在此处……”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慕元别有深意的看了旁边的夏浅薇一眼,嘴角似是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夏三小姐是何时与毛道长这般默契了?
他很快收敛了表情关切的问道,“道长之意,这煞气可会夺人性命?”
“正是!”只见毛道长深吸了口气朝着小殿下走去,在胸前结了个手印比划了片刻,顿时面色大骇。
“这,这可是狐煞!不知宫中近日可有人虐杀了狐仙?如今狐仙回来索命,打算吸食皇族幼童之气借尸还魂,此次失败,必有下次,危不可言啊!”
太后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很快又想到苏美人腹中还未诞下的皇嗣,“道长,此煞可有得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犯下此杀孽之人诚心悔过,为狐仙念上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再抄以经文忏悔己过,方能解开此煞。”
然而太子却是沉吟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吸引了太后的注意。
“太子莫非知道是何人所为?”
只见这温雅优柔的男子露出了一抹难色,犹豫了片刻才往中央跨了一步,看向夏浅薇的方向,“皇祖母,孙儿听说前两日,三皇妹的宫里人猎得了一只稀有白狐,折磨了整夜之后取下了狐皮……”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情!
太后的眼底已经泛起了一抹危险,原本皇族狩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这事发生在三公主慕晴雪的身上,那就令人厌恶至极了。
她的母妃本就是一脸的狐相,不讨喜的很,又把公主养得那般刻薄尖酸,若说煞气不是她们带来的,太后才不会相信。
“如今狐皮在何处?”
一直沉默的夏浅薇终于缓缓站了出来,“太后娘娘息怒,公主殿下将那狐皮作为生辰之礼,送于臣女手中了。”
太后的眼眸微微一眯,她早就知道慕晴雪昨日去夏浅薇及笄之礼上捣乱的事情,生辰之礼?只怕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此刻,丽妃的云霞宫内传来一阵诡异无比的闷哼声,只见一名赤着上身的小宫女被捆住双手钳制在木架之上,白皙的背满满都是刺目的鞭痕,她紧咬着牙关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看起来分外骇人。
“若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本公主便要你的家人陪葬!”慕晴雪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而四周的宫人们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去看那血腥的画面,谁都知道这两日公主的心情异常危险,也是那刚入宫的小宫女命不好,偏生有双跟夏家三小姐相似的眼睛。
直到一道慌张的身影由远处而来,“启禀丽妃娘娘,太后娘娘传召公主殿下!”
正在责罚宫女的慕晴雪眉头不由得一蹙,皇祖母向来讨厌她,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就说本公主离宫去了,待回来以后再去请安!”
“荒唐,难道你忘了上一次的教训?”一旁闲暇的丽妃当即沉了沉美眸,不悦的瞥了一眼自己这个任性的女儿,随后看向那前来通传的宫人,“可是发生了何事?”
“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正在林昭仪的宫中,还有太子与永乐县主也在。”
慕晴雪脸上的表情霎时一变,随后浮上了一片冷笑,那个贱人莫非是来告状的?
此刻她已然改变了主意,似是想要看看夏浅薇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却不想刚要迈开步伐,丽妃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那表情竟比慕晴雪更加紧张,“太后在林昭仪的宫中,是不是十一皇子出了事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十年不晚
慕晴雪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流光,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要知道平日里的这个时候,母妃总会去御花园赏花漫步,可今日却留在宫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在等着什么消息,看来是跟十一皇弟有关了!
只见那宫人吞吞吐吐,丽妃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宫女立刻上前往他手中塞了锭银子。
“回娘娘的话,十一殿下今晨身子不适,幸好永乐县主及时诊治,现已无大碍。”
身子不适?
丽妃的神色微微一僵,不愧是太后宫里的人,哪怕只是个小公公都知道点到即止。
……
很快,不情不愿的慕晴雪已然站在了太后的跟前,而角落里的夏浅薇却是注意到了殿外那不住往里头张望的艳丽身影。
“孙女向皇祖母请安。”慕晴雪眼角的余光冷冷的剜向夏浅薇,只是微微福了福身,那微仰的精巧下巴如同骄傲的孔雀,丝毫不肯流露出半分的谦态。
慕元已然摸透了慕晴雪的性子,若换成平时,皇祖母或许还会睁只眼闭只眼,可眼下,她当真是不识局面。
“跪下!”
果不其然,这震怒的声音突然迎头劈下,慕晴雪浑身一震,下意识的迎上太后那冰冷至极的眼神。
“怎么?在哀家面前你还想摆公主架子?”话音刚落,立刻有两名大内高手上前,竟左右钳制住慕晴雪将她牢牢的按在了地上!
一声痛呼传来,被强制跪在地上的女子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眼眶不由得一红,“皇祖母?”
只见一个红色的木箱被抬了进来,打开的那瞬间,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随即扑面而来。
慕晴雪忍不住干呕了几声,随后厌恶的皱着眉头望向那血粼粼的狐皮,恶狠狠的瞪向夏浅薇,“你……”
殿外的丽妃见势不妙,也顾不得通传竟追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太后的面前。
“三公主年幼不懂事,恳请太后娘娘恕罪!”
“哦?这么说,你是帮她认罪了?”
太后的眼中似是跳跃着火光,这对母女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一向不待见她们,但最多只会不冷不热的绷着脸,丽妃心中慌张无比,认罪?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派去御医院打探的人没有带来任何有用的消息,难道……她当即抬眼看向夏浅薇的方向,难道是这个丫头从那银霜炭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正当忐忑之际,丽妃分明感觉到一股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难以形容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全身,她忽然想起宫中的传闻。
当年死在太后手里的妃嫔不计其数,没有丝毫母族支持的她能够走到今日,那手段与智谋绝对非常人所能比拟。
丽妃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能够活到今日,真的只是因为太后厌烦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倘若触及她的底线,只怕任何人都无法挽回局面!
一向骄傲如斯的丽妃第一次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哪还有平日里那种冷艳逼人的架势,“太后娘娘息怒,是妾身管教无方,不知三公主所犯何事,求太后娘娘明示……”
此时座上尊贵至极的妇人竟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丽妃,看见她那张狐媚妖艳的脸便觉得满心的厌烦。
“毛道长,您看这两个人身上可有煞气?”
什么?
丽妃和慕晴雪同时一愣,随后一阵清风拂过,那神秘的道长竟是往她们身前甩了几下拂尘,卷起一丝静谧的淡淡香气,可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只见毛道长在慕晴雪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后满面肃容,“公主殿下杀孽太重,狐煞聚顶,不但会连累了至亲,时机一到怕是要大祸临头!”
听及此处,慕晴雪总算明白了,原来皇祖母是听了这神棍的鬼话,才把自己宣来受罚的!
丽妃最先反应过来,哭着求饶着,“冤枉啊!三公主平日里连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怎么可能有杀孽?求太后明鉴!”
“是吗?那她裙子上的血迹莫非是自己的?”太后一眼便戳穿了丽妃拙劣的谎言,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真发现了慕晴雪玫红色的裙角一抹有别的鲜红污渍。
这……难道是方才刑法宫女的时候沾上的?
角落里的夏浅薇心中一动,没有想到太后竟有如此细微的洞察力,只怕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她年轻的时候不知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儿。
此时丽妃无比懊悔,她下意识的便用了在陛下面前常使的伎俩,可面对早就对她们不满的太后来说,无疑是把更多的话柄交出去。
她当即低下头不敢做声,太后见这对母女终于老实了,才冷哼了一声,“晴雪,这白狐是你手底的人猎来的,你还命人百般折磨之后剥下了它的皮毛,哀家说的可有错?”
“……皇、皇祖母,孙女只是想送永乐县主一份厚礼而已,至于其他的,孙女一概不知。若是惹得皇祖母不高兴,孙女便让那几个狗奴才为仙狐偿命……”
丽妃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幸好今日自己的女儿没有被那夏浅薇冲昏了头脑,不论怎么说她都是太后的孙女,理应敲打一番就作罢了。
谁知,那毛道长却是遗憾的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公主若无诚意,只怕难消狐仙怨气。”
此时慕晴雪恨不得冲上去拔了这道长的舌头,他究竟受了夏浅薇多少好处?
正想反驳,谁料太后竟认同的颔首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晴雪,你就向狐仙磕三个响头,再为它念上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抄经悔过。”
什么?!皇祖母居然要她向一只畜生的皮囊磕头?她可是辰国最尊贵的公主,岂有这般荒唐的事情?
就在这时,夏浅薇竟是缓缓从角落里走出来,愧疚无比的跪在太后的面前。
“毛道长说得有理,冤有头债有主,这狐仙归咎起来也是因臣女而死,臣女愿与公主一起,为狐仙磕头赔罪,以消冤瘴。”
慕晴雪浑身一震,顿时瞪大了双眸怨毒的瞪向夏浅薇。
是的,明明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永乐县主却主动认了错,相比之下不肯低头的三公主简直有失大体,如此一来,慕晴雪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夏浅薇这叫以小博大,她只需向这可怜的白狐磕个头,而慕晴雪还要抄经念咒,受罚上七七四十九日,何乐而不为?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才一日的功夫。
只怕慕晴雪还不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急功近利
太后将慕晴雪此刻不甘的表情尽收眼底,她浑身当即散开一股骇人的冷意,让众人不由得为这三公主捏了把冷汗。
丽妃心头一颤,立刻咬牙看向自己那骄纵惯了的女儿,“三公主,永乐县主尚有如此觉悟,你莫不是打算失了皇族颜面?”
夏浅薇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丽妃这话听起来好似在夸赞她懂做法识大体,可却还有另一层含义在里面,双方心知肚明,今日夏浅薇的反击无疑等同于主动宣战,眼下她与丽妃和三公主彻底交恶,自然要对往后的下场做好充足的准备!
丽妃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她没有足够的觉悟,现在想办法替慕晴雪解围还来得及!
然而这绝美的少女脸上却是带着一种认真的虔诚,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样的表情落在丽妃的眼底,已然是一种答案。
丽妃心中暗恨,而太后那不悦的情绪越发浓烈,她当即冷喝一声,“三公主!”
慕晴雪贝齿紧咬着下唇,袖中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握起,这个贱人竟敢耍这种花样戏弄于她,皇祖母莫非是老糊涂了,还有母妃背地里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怎能任由夏浅薇摆布?
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慕晴雪僵硬的身躯提了起来,她如同木偶一般朝着那张狐皮而去,每一步都是羞辱,这让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当初在皇家马场时被幽王逼得当众向夏浅薇道歉的场景。
天知道那一幕在她的噩梦之中出现了多少次,每每醒来,她都在琢磨着千百种将夏浅薇千刀万剐的方法!
而这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自己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个贱人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
随着内心不断的咒骂,慕晴雪经过夏浅薇的身边时只觉得膝盖忽然一痛,似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她一下,众人只听一声惨叫,慕晴雪竟毫无预警的向前栽去,一把撞在了那装着狐皮的木箱。
一番狼狈的天旋地转,那股腥臭味忽然笼罩全身,慕晴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层诡异的冰凉,当她吃痛的睁开双眸,竟是对上了太后那震惊与厌恶的视线。
只见那张血粼粼的狐皮竟无比凑巧的罩在了慕晴雪的身上,那狐头就那样耷拉在她的头顶,让这美艳的女子如同褪下毛皮的狐妖一样,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还、还不快扶三公主起来!”丽妃最先反应过来,焦急的命令着,而地上的女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取下了自己身上的东西。
那颗狰狞的脑袋正对着她,带血的獠牙仿佛吐着憎恨的腥气,慕晴雪正好迎上了这白狐死不瞑目的双眸,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啊——”
她胡乱的将这狐皮一丢,一旁的毛道长大叫不好,立刻接住了狐皮顺势将慕晴雪牢牢的按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狐仙发怒了,快磕头谢罪!”
此时慕晴雪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挣扎着就想逃离那片腥臭。
太后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沉声令下,“给哀家拉住她!”
随后,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将慕晴雪扣住,强制着她朝着毛道长手中的狐皮连磕了三个响头,那张精美的妆容很快就化成了一片狼狈,额头更是被碰出了一片红肿。
一旁的丽妃看得心疼无比,可太后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她冷冷的瞥了欲言又止的丽妃一眼,“把她送去佛塔看管起来,倘若这七七四十九日无法消除狐仙的怨气,那就再关四十九日,哀家倒是要看看,她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此话一出,丽妃只觉得双腿一软,太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有种生疼的感觉。
“丽妃,苏美人是你引荐给皇上的,也亏得她有福气,进宫不久就有了喜,哀家已经命永乐县主为她安胎,你也该让晴雪多做点好事积德,以免报应在至亲身上!”
丽妃心中一刺,她当然听得出太后话中的警告与讽刺。
诞下三公主后虽然她荣宠不断,可肚子却再无了任何消息,天知道自己为了求个皇子走了多少神庙,服了多少调理药方!
可那苏美人一来就有了龙种,本只想找个年轻貌美的来帮她留住陛下的心,没想到却给自己添了堵。
眼见着那头昏脑涨的慕晴雪被拖了下去,丽妃心中思绪万千,极尽卑微之态为自己的女儿赔着罪,直到太后一挥手,她才如临大赦一般退了出去,只是临走时暗自深深地看了夏浅薇一眼。
给苏美人安胎?太后就这般相信区区一个黄毛丫头的医术?
那么她可是看出了十二殿下中毒的真正原因?
那对令人厌恶的妖媚母女离开之后,毛道长随后在林昭仪的宫中贴了几张辟邪符,太后这才放下了心。
她别有深意的看向慕元与夏浅薇,好似想到了什么提醒了句,“听说金国局势将定,若无意外,金国太子不日后便将登基,所以四国盛会……”
慕元面色一凛,夏浅薇分明感觉到这一向儒雅温和的男子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峻。
“孙儿明白了,定不负皇祖母所望。”而后他笑看向夏浅薇,语气又是一变,饱含无尽的歉意与无奈,“接下来怕是又要辛苦永乐县主日日往马场跑了。”
待慕元送夏浅薇离开之后,孔嬷嬷看着太后若有所思的神色,恭敬的问了句,“太后娘娘可是担心太子殿下?”
然而,她却只是轻轻笑了笑,“这孩子比你我想的都要有主见,只是他的性子跟明王太像了,哀家怕他走了老路,所以才提点了一番。”
孔嬷嬷听得有些糊涂,她可是看着太子从小长大的,虽然性格温柔但殿下做的决定从未改变过,骨子里便有种旁人难以察觉的韧劲。
“那么太后娘娘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孔嬷嬷意有所知,而太后则想起了方才的闹剧,随后别有深意的开了口,“夏家这丫头不似一般的女子,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所以这一声妹妹,就看太子怎么想,怎么做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担心本王
是夜,幽王的书房里,那俊美绝伦的男子披散着一头黑发,朦胧的月色与昏黄的烛光交缠在一起,洁白的真丝里衣外慵懒而随意的搭着冷漠的黑袍,那专注的眸光落在棋盘上激烈相杀的黑白子,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缓缓站到他身后的女子。
夏浅薇分明嗅到一股浓郁的伤药味,她的目光立刻转向慕珑渊那已然渗出一片暗红的腹部,不由得柳眉一蹙,“王爷又受伤了?”
这嫌弃的语气让慕珑渊捏着黑子的手当即一顿,微微侧头看向那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少女,她的脸上一副再为他疗伤就要耗掉她半条命的表情,“怎么,以为天底下就你懂得疗伤?”
慕珑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他突然有些后悔将天底下唯一的手铳给了这忘恩负义的狡猾丫头,之前自己莫不是中邪了?
此时夏浅薇往前跨了几步,见他竟是又将之前自己最初见到的那复杂棋局摆上,还在琢磨着如何让黑子看起来像破绽百出,又要留有退路的走法。
“还望王爷保重身体,早些休息为好。”夏浅薇当即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语气里尽显关切。
“……你也算是少有的敢把巴不得本王死了的想法挂在脸上之人了。”慕珑渊有些疑惑,自己究竟是为何让夏浅薇活到现在的?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薄唇微微一勾,“那个小御医还有些本事。”
小御医?
夏浅薇立刻猜到,原来是之前那位被赶出御医院,最后投奔幽王的御医大人为他包扎的伤势。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向眼前男子的伤口,再一看慕珑渊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男子似乎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明明是不久前才受的伤,几日的功夫又伤在了同一个位置,他当真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躯?
“听闻金国太子即将登基。”夏浅薇佯装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却不想慕珑渊突然抬起眼,脸上带着一片高深,语气里似有几分戏谑,“哦?你是在担心金国,还是在担心本王?”
“……”夏浅薇的脑中忽然轰的一声,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断的告诫自己找个机会定要跳下他的贼船,这危险的男子绝对不是可以交心的知己友人,可不知不觉,她竟也下意识的担忧起他的生死。
一定是她身为医者的老毛病又犯了……
慕珑渊看着夏浅薇那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一瞬间,这张无双面容如同聚集了夜间所有耀眼的光华,愉悦的气息充斥在他周身,原本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骇人寒气尽数散去,连同着叫人忌惮的危险感也一并消失。
可还不等夏浅薇看清楚他真实的样子,这名男子的眼中再次蒙上了神秘的冷意。
“本王那王兄确实有几分手段,知道占得先机,若他能不那么烦人,或许本王还能送份贺礼过去。”这句话立刻印证了夏浅薇的猜想,慕珑渊这次受的伤,又是那金国太子所为。
所以他匆匆从自己的及笄之礼上撤走,就是去应付那些金国来的不速之客?
“听闻你让那毛道长帮着演了一场戏?”
慕珑渊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竟与夏浅薇如朋友一般打趣起来,近来他似乎很轻易的便能打破两人之间疏离遥远的距离,夏浅薇暗暗捶胸顿足,明知这男子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但还是容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绝对不可以跟慕珑渊这样的人做朋友!
夏浅薇很快清醒过来,只怕他是想让她帮着利用毛道长。
眼前的男子幽幽挑了挑眉,见夏浅薇又露出了那种戒备的眼神,当即在心中冷笑了声,真是个难对付的丫头,若那毛道长能为他所用,今后在宫中行事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只是慕珑渊觉得奇怪,自己的意图有那么明显?
然而心头又涌现出一股奇怪的闷气,他不悦的丢了一句,“你能哄那老太婆开心,还封了你一个县主,可拿了本王那么多好处,怎么不见你也哄哄本王?”
面对慕珑渊莫名其妙的训斥,夏浅薇面不改色,顿时让那男子觉得无趣极了。
看来想听这丫头发自内心的奉承他,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你还是莫要跟冷玉寒凑一块了,简直就是两条木鱼摆在一起,也撞不出什么声音。”
只见他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轻轻瞥了她一眼,“手铳带了?”
夏浅薇眸光一闪,他怎么知道……
看着她这幅表情,慕珑渊便微微勾了下嘴角,“无需齐昭三请六请,你这丫头定是另有所图了。”
没错,夏浅薇今夜这么爽快的前来,就是想请教慕珑渊,他给的这把手铳究竟如何用法?
书上记载的太过简略,她对各类防身之器又不甚了解,如此宝物若是闲置岂不可惜?
只是为何每次他都能看穿自己的想法……
“随本王过来。”
不等夏浅薇反应过来,一阵清风拂过,慕珑渊的衣袍已然消失在了那敞开的门口。
跟着前方的男子走在静谧的幽王府,除了把守的阎幽军外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机,夏浅薇就那样保持距离的望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细想起来自己的身边从未出现过如此孤僻之人。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慕珑渊怀抱戴夫人之子的模样,那一贯冷酷的眼底不经意倾泻而出的温柔……或许,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吧?
“不想死,就不要随意碰里面的东西。”慕珑渊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竟正好对上了夏浅薇那认真的眼眸,两道视线交错,他眼底流光一现,怎么,这丫头方才是在偷偷观察自己?
连慕珑渊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扬起的淡淡笑意,夏浅薇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他的目光望向眼前的密室入口,伴随着暗道打开的声音,一间宽口无比的兵器室赫然呈现在眼前!
而另一头。
“冷少爷?”等候在书房之外的齐侍卫惊讶的看向来人,今日的冷玉寒一副疲惫无比的模样,身上还遗留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那张冷峻的面容随即扬起了一抹苦笑,“你家王爷呢?我找他对弈来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近在咫尺
齐昭面色一僵,他可从未见过镇国府这位骄傲的大少爷这般颓然的模样,那股酒味实在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索性赔罪道,“冷少爷,我家王爷不在府……”
却不想冷玉寒根本听不进半个字,他随手把门一推,带着些许踉跄跨进了慕珑渊的书房,径直倒在了那棋桌旁,头疼欲裂的靠着身子。
只是眨眼的功夫,冷玉寒竟被噩梦扯进了无尽的深渊,他不安的紧拧着眉头,可朦胧之间,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草药香隐隐缭绕在身侧。
齐昭守在一旁许久,连着唤了冷玉寒几声都没有回应,正打算退出去通传自家主子,谁知榻上的男子突然又坐了起来,就那样安静无比的扶着自己的额头,这场面看起来压抑至极。
齐昭正打算上前问候一句,不想冷玉寒突然抬起眼,那布满红丝的双眸透着一股隐隐的怒火,“夏浅薇是不是在这里?”
这笃定的声音让齐昭吓了一跳,看着他故作镇静的表情,冷玉寒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去。
他的思绪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书房里残留的味道,分明是夏浅薇随身佩戴的那种提神醒脑的香囊之气!
这气息如此特别,他怎么能认错?
齐昭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冷玉寒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站了起来,失控的情绪扑面而来,这男子一把扣住了他的双肩吼道,“她在哪里?那个疯子对她做了什么?!”
“冷大少爷误会了,夏三小姐不在此处……”
“不在?不,你骗不了我……”
……
而兵器室内,夏浅薇望着满墙透着森然杀气的暗器凶物,只觉得每一件都散发着无尽的冷意,那些擦得光亮的利刃宝刀,似乎正鸣唱着无数染血的歌谣。
她停驻在其中一把长枪前,这不是云国英勇大将军从前的随身武器吗?一枪敌千人,可以说他是云国的骄傲,创下了不少神话,奠定了云国强盛的根基,只可惜数年前因为轻敌而战死沙场,英魂消散。
“怎么,你还认得这把嚎枪?没有嗅到一股血腥味么?”身旁突然响起慕珑渊玩味的笑声,这丫头的兴趣真是奇怪,那些华丽的珠宝首饰她从不认真多看一眼,反倒对这种打打杀杀之物这般好奇。
然而慕珑渊不知道的是,从前卫玄麒遭到无数次的暗杀,夏浅薇为了更好的应对各种伤势,她潜心研究了各类常用的暗器,以至于大大小小的伤口她都能信手拈来。
只见身边的男子随手抽出这杆银枪,枪头遇风而震发出隐隐的低鸣声,这摄人的气势仿佛诉说着那些年征战四方的赫赫功勋!
“能让本王敬佩之人极少,这把枪的主人便是其一,当年为了斩杀他,本王也算是吃尽了苦头。”
此话一出,夏浅薇心头不由得一震,英勇大将军是被慕珑渊……
她那时候尚还年幼,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据说英勇将军是中了埋伏,被敌军的一名十几岁的少将刺杀身亡,此刻若换成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夏浅薇定会当成玩笑听听也罢,可从慕珑渊的嘴里说出来……
按时间推算,年幼从军的幽王确实符合这个条件。
夏浅薇当即深深的看向慕珑渊那好似沉浸在回忆中的完美侧颜,英勇将军是云国英雄,身为曾经的云国人,她理应将这名男子当成死敌。
可夏浅薇心里明白,正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之上立场不同,本就没有对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幽王确实有其狂妄的资本。
慕珑渊从来不与任何人提起他的过往,这些带血的荣耀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经历罢了。可夏浅薇那认真的模样竟让他不自觉的说得更多,那些肮脏的阴暗的手段,他毫无顾忌平淡至极的诉说着,却始终没有从这少女脸上看见任何的厌恶与惧怕。
慕珑渊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不是向来贪生怕死吗?而且女子皆是崇拜那种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又或者像冷玉寒那样站在阳光下的正直男子,而对于他这种为了赢而不折手段的卑鄙之人,应该皆是嗤之以鼻的。
可此刻,他竟从夏浅薇的眼中看见了认同。
这丫头的表情,竟有几分他从前的影子。
“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深仇大恨!”慕珑渊忽然沉下了声音,夏浅薇眸光一闪,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那露出一脸轻蔑的俊美男子。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方才她听着幽王风轻云淡的描述他最艰辛的那段过往,竟让她忍不住想起从前自己无数次的跟卫玄麒死里逃生的经历,她能体会那种为了活下去,再卑微无耻的事情都要去做的感觉。
夏浅薇无比后悔,她竟然为了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破坏自己的底线,死在她手里的好人又不知有多少,所以比起慕珑渊,自己何尝不是作恶多端?
夏浅薇的想法不经意的从眼神中流露出来,慕珑渊轻轻挑了挑眉,随后又恢复了那惯有的冷酷,“过来,莫要耽误本王的时间。”
他冰冷的丢了句,随后径直往深处走去,随后停在了一张摆满暗器的桌前,拿起一颗牙齿般大小的弹药递了过来。
夏浅薇眸色一闪,随后将藏于腰后的手铳交到了对方的掌心里。
这一瞬间,慕珑渊竟好像换了个人般,那深邃的眸子里如无边的黑夜一般森然寒冷,他迅速的触动手铳的机关抬起那笔直的手臂,对着前方墙壁上挂着的小瓷瓶一射,那震耳的响声伴随着一股无形的杀意穿破云霄。
夏浅薇被此刻慕珑渊那高度集中的精神所震撼,仿佛周遭的一切皆与他无关,只要成了他的目标,就再无逃生的可能!
“你试试。”
那手持杀器的男子转过头来,夏浅薇当即收敛了神色接过了那手铳,微烫的把手显得有些沉重。
“怎么,想废掉一条手臂?”慕珑渊看着她的动作,嫌弃的丢了一句,随后竟迈开步伐绕到了夏浅薇的身后,另一只手已然覆上了她略显冰凉的手背,同时扣住手铳调整着她的姿势。
感受到那滚烫的掌心,夏浅薇有那么一瞬间萌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奈何身后的男子已然将她牢牢的圈在身前,可慕珑渊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就这样抬着她的手臂扣下机关,响声当即带着一股强烈的后坐力袭向她的手腕。
夏浅薇心中大骇,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把小小的手铳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若不是慕珑渊在一旁指导,只怕真的会震伤经脉!
“你……”这少女带着满心的震撼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慕珑渊那好笑的眼神,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人的鼻息毫无预警的交错,鼻尖碰到他微冷的下巴,他们皆是一愣……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口不对心
一道愤怒的身影此刻正朝着兵器室的方向而来,冷玉寒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烦乱,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可又不愿往深处去想。
他循着方才那两阵熟悉的响声而来,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夏浅薇有危险!
直到夜色之中那玄衣华服的男子独自一人从密室之内出来,冷玉寒才忽然停下了脚步。
理智让他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双腿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牢牢的钉住,而紧随其后的齐侍卫紧张的看了慕珑渊一眼,迟疑了片刻才恭敬的迎了上去。
“王爷,冷大少爷喝了点酒,属下正打算送他回府。”
慕珑渊眉头一蹙,深沉的看了那莫名变得沉默无比的男子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责怪,“本王记得你最不喜饮酒。”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冷玉寒那越发犹豫的眸光。
这冷峻的男子就那样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许久之后,他的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人总是会变的,王爷说难道不是吗?”
这语气里尽显疏离,慕珑渊的眼底当即划过一抹幽光,夜风瘆骨,两名男子四目相对,四周顿时弥漫开的清冷之气让一旁的齐侍卫立刻屏住了呼吸不敢靠近。
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与冷大少爷这般僵持不下的氛围,似有一股隐隐的火焰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眼前的场景叫人十分不安。
却不想下一秒,冷玉寒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至极,他毫无预警的大步上前颤抖的抓住了慕珑渊的衣襟,几乎是怒吼出声,“她人呢?!”
“冷大少爷!您失礼了!”齐侍卫心中大骇,天底下可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家王爷无礼!
此刻慕珑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冷玉寒身上的酒味让他冷冷的甩开了对方的手,眼前失控的男子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却是执着的望向他身后,仿佛在寻找着夏浅薇的身影。
“你是来撒酒疯的?本王可没空陪你任性。”慕珑渊不悦的看向齐韶的方向,厌恶的命令道,“把他丢出去。”
然而齐侍卫正要有所动作,冷玉寒却是低垂着眼抬起手制止了他的靠近,夜色之下看不清楚这男子的表情,他深吸了口气带着一股审视的目光望向眼前的慕珑渊。
“夏浅薇在这里,对不对?”
迎上他的视线,慕珑渊面上一片冷漠,可脑海中却浮现出戴夫人当初的一句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不知为何,自己竟突然升起一个不愿与冷玉寒正面接触的念头,他轻轻一甩衣袖侧过身去,好似不想看见对方这咄咄逼人的模样,“本王记得你曾说过,最讨厌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之人,莫要让自己也变成那等讨厌的样子。”
“我无理取闹?”一阵沉默之后,冷玉寒的声音竟有了几分轻颤。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慕珑渊那神色如常的模样,若换成是从前,自己一定不会有所怀疑,可兴许是烈酒灼心,他的思绪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那曾经自己所忽略的古怪在这一刻尽数串联起来。
这男子缓缓站直了身子,再抬眼时,慕珑渊已然发现他面上的冷厉之色。
“你我相识多年,从前不论我问什么,你一向不会躲闪。可今日我问你她在不在这儿,你却不回答,这说明了什么?”
幽王一向是个敢作敢当之人,他从不掩藏自己杀人越货亦或者暴戾恣睢,在冷玉寒看来,这比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人磊落多了。
倘若真是他胡思乱想,以慕珑渊的性子定会正面呵斥他,绝不会这般避重就轻。
此时冷玉寒已经肯定夏浅薇没有危险,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就在方才,他还以为慕珑渊是为了替他出气,所以把夏浅薇掳来打算给她一点儿苦头吃,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
而如今他却明白,只怕幽王还藏着另一番心思。不会错的,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直觉!
“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她的?”冷玉寒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压抑之感,他本想就此离去让自己冷静一下,可对方偏偏是慕珑渊!
他一直把对方当成自己唯一的知己挚友,全天下谁都可以背叛他,唯独慕珑渊不可以!
可冷玉寒也明白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自作多情,毕竟,幽王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每一次的往来都是建立在利益攸关之上。
慕珑渊从不掩饰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如今冷玉寒倒是希望他真的纯粹只是为了利用自己,而不要总是让人发现他一直在暗中的帮自己排除万难。
连同这锦衣卫千户的职位,都是他跟陛下交换而来的!
冷玉寒知道要让慕珑渊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有多难,可他却愿意为了自己,去跟一直与他心有芥蒂的陛下做交易!
事情根本不可能如他所说的那般轻而易举,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肯告诉旁人的隐情!
“本王不知你在说什么!”此时慕珑渊却一副好像听见了笑话似的表情,他把那个丫头当成宝,难不成全天下的男子皆要如此?
却不想听及此处,冷玉寒竟是笑了出来,他深深的望向慕珑渊的眼眸,好像想要以此看出这虚伪的男子真实的想法。
但很快,冷玉寒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当即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收了回去,只是暗暗咬牙讽刺道,“没想到你也有口不对心的这一天。”
慕珑渊只觉得他的话语令人不快至极,口不对心?
此时齐侍卫分明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弥漫开一股危险的气息,冷大少爷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万一真的惹怒了王爷,他还想活着离开幽王府吗?
夜色下那冷酷的男子许久之后才深吸了口气,他的耐心仿佛已经耗光了,言语中满是赶人之意,“下次若要找本王拼命,就换个清醒点的时候,滚吧!”
冷玉寒看着慕珑渊的表情,已然知道自己彻底被他轻视了,强忍着这一份屈辱,这冷峻的男子许久之后才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决然而去。
看着那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慕珑渊只觉得原本的心情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所取代,他忽然冷声对着身后黑暗的角落喝道,“看够了没有?”
片刻之后夏浅薇才缓缓走出,可慕珑渊却发现自己此刻竟不想看见她的面容。
亦或者,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眼下的表情。
“你也滚……”留下这么一句几乎从齿缝内挤出来的话,那阴晴不定的男子已然甩袖,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消失在了夏浅薇的视线之中。
第二百七十章 夏五少爷
次日,正午时分,一辆气派无比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五少爷回来了——”
碧荷院外传来一阵惊恐的通传声,窗前静美的少女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倦色,昨夜回府后,她脑海中总是不经意的浮现出冷玉寒与慕珑渊的那一番对话,明明知道自己无需多想,可不知为何心头却有种难言的不安。
此时她放下手中的书籍轻轻挑了挑眉抬起头,很快那结识魁梧的少年带着爽朗无比的笑声跨了进来。
“哈哈哈,怎么看见本少爷就跟见了鬼一样,莫非是三姐不欢迎我?”夏宜川一身精神抖擞的劲装,走路带风满脸的神清气爽,俨然将那股久别重逢的喜悦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如画愣了许久,五少爷和自家小姐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夏浅薇望着眼前这初次见面的五弟,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虽是年少却已显现出威风之气,那身形像极了夏宜海,兴许是在军营里磨砺多年,他比普通人更加高大,那皮肤黝黑但显得神气无比。
此时他的目光落在夏浅薇的身上,表情不由得一怔,随后竟是发出了一声无比的惊叹,“这真是……许久不见,三姐竟出落得这般国色天香,真是连当今公主也比不上!”
夏宜川好似想到了什么,当即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作势就要行礼,“不对,现在要改口叫三姐为永乐县主了!”
夏浅薇的面上带着浅笑,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幽光,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虚礼。”
夏宜川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随后再次赔着不是,“因为军中事务繁多,没来得及三姐的及笄之礼,实在是罪该万死!”
他的模样越发热情,左一句恭维又一句奉承,简直把夏浅薇捧到了天上去,随后一个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家丁当即恭敬无比的呈上了几个锦盒。
“看我给三姐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只见那些锦盒内竟是装着几件价值不菲的精雕艺品,其中一座玉观音吸引了夏浅薇的注意。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夏宜川眸色一亮,似有几分暗芒在闪动,“这座玉观音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三姐从前不是说没机会报答祖母的宠爱吗?今日五弟就借花献佛,相信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夏浅薇将玉观音转赠给老夫人,以讨欢心。
众人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五少爷在外磨砺了这么多年,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做事居然这般周到。
夏浅薇对上他那灼灼的目光,分明感觉到这名男子好像十分担心自己不采纳他的意见。
“五弟真是有心了。”夏浅薇轻轻一笑,随后身边的如画当即上前,小心翼翼的将那玉观音收了起来。
夏宜川再次满面春风,寒暄了片刻才离开了碧荷院。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如画这才回过神,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自从小姐被封为县主,真是越发风光了,连脾气暴躁的五少爷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然而夏浅薇却是露出了一副高深无比的表情,关于这位夏五少爷的传闻,她可是从六殿下慕昭那儿听了不少,此人在军中仗着与定兴侯府庶子魏衡的关系,可以说是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可方才,他简直是一个八面玲珑谦和有礼的耿直汉子,跟慕昭所说的完全判若两人。
这若有所思的少女目光当即落在那座通体碧绿的玉观音上,缓缓抬起手感受着那温润微暖的触感,这个夏宜川,难道不知道温氏和夏兰初的事情?
俗话说事出有异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那般胡作非为之人在自己面前竟是这般做小伏低的样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
当夏常峰回来的时候,就听说自家五弟去了碧荷院,脸色当即一变,忍不住训斥着身边的下人,“怎么不拦住五少爷?!”
然而正打算冲出屋门前去阻拦,那道久违的熟悉身影已然迎面而来。
“二哥!”
这雀跃的声音带着爽朗的笑容,夏常峰眼前一闪,看着这早已长得比自己更壮硕的少年,一时间百感交集,“你……”
“二哥这是要去三姐那儿?真是可惜,我还想和二哥好好的聊聊呢!”夏宜川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一跨进来便径直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仰头饮下,还畅快无比的舒了口气。
看着他那怡然自得的架势,哪有半分怀恨在心的痕迹,夏常峰心中似有几分疑惑,听着对方愉悦的语气,难道他并不是去找三妹的麻烦?
从前的夏宜川是个脾气极其火爆之人,年幼时便时常闯祸,所以夏宜海才把他丢到军中,就是为了磨磨性子。
可人真能转变得如此之快?夏常峰不久前还听说,自家五弟在军中打伤了人,此次应该是为了躲避麻烦才回的府。
这俊朗的男子犹豫了片刻,随后笑着拍了拍夏宜川的肩膀,“二哥正好有点儿事要找你三姐商量,你先洗洗这一身的沙尘,二哥过会儿就回来与你畅饮一番!”
夏宜川爽快的应了一声,然而当夏常峰转过身去的时候,他脸上原本的笑容竟渐渐收敛,眼底流露出了几分阴狠和暴躁。
有事商量?只怕是不放心他,想去看看夏浅薇有没有什么麻烦吧?
夏宜川露出了一丝冷笑,周身瞬间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哪还有方才那一副豁达爽朗的样子。
天知道他方才忍得有多辛苦,没想到碧荷院周围竟有那么多的侍卫,不过就是被封了个小小的县主,整得那般威风!
而且看来二哥这段时间过得甚是不错,那个夏浅薇害得自己在军中待不下去,二哥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反而还害怕自己对夏浅薇不利,呵,平日里只怕没少巴结吧?
四姐还在信中说夏浅薇邪门得很,要他小心一点,可方才看着对方收礼物时一脸开心的样子,跟以前有什么差别?
永乐县主?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县主她还能做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