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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全文阅读

作者:溪柴暖     马过江河txt下载     马过江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3.围殴的要领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沈归与竹海剑池,本就应该是一对儿冤家对头。因为江湖人对于开山祖师岳海山的死因,一向都是众说纷纭的;其中最为大众所熟知的一个说法,便是大萨满李玄鱼为了向这位北燕剑神复仇、施展了邪门巫术,生生‘咒’杀了这位新晋的天灵脉者;而沈归本人,则更倾向于另外一种说法:他岳海山之所以会盛年亡故,完全是因为在东海关前‘用力过猛’的原因;而他当时的情况,应该与自己在南门之外,强行催动体内精血一样,是活生生把自己给‘累’死的!

    不过无论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至少竹海剑池的弟子们,肯定更愿意采信前一个说法!虽然为了保护北燕百姓的生命安全、把自己活活累死这件事听起来既足够高尚、也十分悲壮;但如果竹海剑池也采用了这种说法,那么就等于从根本上否定了自家开山祖师岳海山,以凡人之躯跻身于天灵脉者之中的‘励志故事’……

    要知道在华禹大陆而言,有没有产生过天灵脉者,乃是划分门派等级的唯一硬性指标!

    这江湖人想要成名,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抢夺‘老前辈’一生奋斗得来的名誉地位!这是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真可谓是‘输了不亏、赢了血赚’;反正我只是一个没名没号的野鸡土狗而已,光家的不怕穿鞋的!你这个江湖前辈要是把我给打了,那就是你以大欺小;要是一个不小心,让我把老前辈给揍了,那可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也不光是习武之人如此,任何一个行业里的新旧交替、也都脱不开这个模式。

    所以门派中有一个天灵脉者顶门的最大好处,就是不会有那些急于闯出名号的武林后辈,每天排着队地来砸天灵脉者的‘场子’……毕竟这些‘生皮’是想要闯名号、立大旗、并不是想要自寻短见!

    再考虑到竹海剑池位于巴蜀腹地,本就交通闭塞,来往不便,所以平日里敢来、或者说愿意来到此处拜访的江湖人,根本就没有多少;如果再算上前后两任的掌门人,都采取了‘封闭化管理’的模式,也就更没什么人愿意跋山涉水、前来这里碰个‘软钉子’了!

    所以平日里这些剑池门徒的实战修行方式,大多都是靠着互相拆套对练,然后再结合门中繁多的上古典籍、与那两本武学心得体会‘自行脑补’;而所谓的‘江湖阅历’,那真是一丁点都没有!

    年轻人往往都是心高气傲,在练了几年之后,无论是功夫还是力道上了身,自然会感受到驱动力量的快感;也就难免产生一些自命不凡的心思来。往往就在这个时候,老师仍然说他‘狗屁不通’的话,就很容易就在师徒之间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所以,也就有了驱使门下弟子外出游历、闯荡江湖的‘实习方式’。

    武林子弟外出游历,其实并不是为了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高尚理想;而是授业恩师认为此人的见识与心性互相制约,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就算是继续闭门造车,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精进之处;所以才会吩咐此人凭着那一身所谓的‘能耐’,去江湖上游历闯荡一番,再狠狠地挨上几顿暴揍,知道自己能耐不行之后,再自动自觉的乖乖回来重新学艺;聪明的人,一次就被打开窍了;蠢一点倔一点的呢,有个三五回,也就被打踏实了;当然也有一些‘点背’的孩子,才刚下山,就被人给一刀给宰了,那就是个人时运的问题了,门派师长是概不负责的。

    要不然为什么在‘递门生’帖的摆枝仪式上,都要当众写下一纸‘生死契约’呢?

    所以这所谓的积攒江湖阅历,其实就是一个矫正自我判断的过程!见过了高山,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见过了大海,就知道自己是何等卑微;当一个愣头青踏过了华禹大陆的山山水水、也见过了江湖上的形形色色之后,人也就自然而然的踏实下来了……

    简单说来,就是一句话的事:想要打人,先得挨打。

    而这十几位剑池的少侠客,明显都是没出过远门、也没挨过‘江湖’毒打的‘天之骄子’;虽然他们每日该练的功夫也都会练,但无论文武之道,都需要一个用来比较与参照的目标!而他们这些人呐,整日被关在剑池当中修行,参照物就只有同门师兄弟,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而沈归眼前这位祝瀚文的武学修为,又该如何形容呢?他如果去庙会上给那些练金枪刺喉、口吞铁球、胸口碎大石之类的江湖人喝倒彩,都很容易被人家给活活打死!

    可如今看他面对沈归的这副骄傲模样,显然是也把自己这‘剑神第三代弟子之首’的名号,当了真了!而且再看他手下那十几位师弟师妹们,一脸杀气腾腾的模样,还不是因为这祝瀚文有钱、所以大家一起‘架相’(黑话:一群人集体哄骗富家子弟,并从中牟取暴利);而是他们也通通把自己的一身‘好武艺’,信以为真了……

    这就是闭门造车的下场!这就是坐井观天的癞蛤蟆!

    由于沈归的武学风格所限,所以往往在一对一时候,都会落在下风!因为他的依仗就是综合速度与身体素质,至于那些见招拆招,见式破式的方法,根本不是他这个‘野路子’所擅长的部分。所以他的技术特点,也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江湖人。

    江湖人讲究的是光棍对光棍、好汉对好汉,所以他们个顶个都是‘单挑’的好手;但发生在众人眼前的这场‘乱战’,对于这十几位没上过战场的侠客门徒来说,所需要‘学习与进修’的地方还很多……

    武学一道,一直有一个很重要的技术手段,就是双方距离、空间的控制与应用。简单说来,就是在你打到对方的同时,还能让对方还打不到你,那么这架就算是打赢了。

    在一对一公平比斗的时候,非常方便双方观察与测量彼此的距离与活动范围;可一旦变成了混战、群战、乃至是成千上万的两军对垒,环境的复杂性便开始成几何倍数增长。

    所以这个技术不光是武林人士需要参悟,就连对于那些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谋士,都是最重要的一门‘功课’。

    如今这十几个人把沈归团团围在当中,通过那位祝瀚文的一声令下,便犹如‘难民抢粥’一般、一窝蜂的涌向了包围圈中的沈归……

    活动空间骤然变得狭窄,沈归虽然也不便闪躲,但对方手里那些‘破玩意儿’,也一样找不到角度挥舞;再加上周围一窝蜂式的向内拥挤,好多被挤出圈外的人,还争先恐后地向包围圈中挥舞着兵刃,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砍到,反正大家都很兴奋;嘴上一边骂骂咧咧的喊着‘口号’,手里的兵刃也盲目地上下翻飞……

    但看这幅场景,更像是码头的混混械斗,而并非是侠客门徒‘惩奸除恶’……

    “住手!”

    一直在外围指挥若定的祝瀚文,突然感到喉咙一凉,立刻就清楚自己已经被人制住,在对方都还没开口之前,自己就先喊出了‘保命箴言’……

    然而这群体一旦沸腾起来,就不是靠着谁一句话能够喝止的了!今天还是他们第一次‘开荤’、如今又见了血,短时间内根本就刹不住车了,全都在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兵刃;还有好几个人的破剑,都已经断成了两截,仍然还是机械而狂热地向内围捅去……

    杀伤力如何暂且不去谈它,但一群二三十岁的剑池门徒,脸上闪烁的嗜血光芒,却着实让已经制住了祝瀚文的沈归,看了有些心底生寒……

    这哪里还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啊?简直连土匪都不如!

    其实早在方才人群一拥而上的时候,沈归便不动不摇地伸出了一个挽手、拢住了第一个人后颈的同时、脚底也立刻使出了一个‘绊子’,以近似于‘摜跤’的步伐、与对方一起‘摔’在了地上;沈归抱着这位头晕眼花的人迅速翻了几个滚、成功撞翻了短跑冲刺的‘亚军与季军’之后,终于被剩下的十几个人给‘四面合围’了。

    沈归也正是趁着这个混乱的当口,在人群中使出了一个轻巧的‘前扑’,便从小小的缝隙当中‘挤’了出去;与此同时,站在包围圈外围那些视线被挡之人,根本没看清楚圈中发生了什么意外,竟然就开始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奋力地向内围砍去……

    由于这一批兵刃,都是质量低劣的残次品;所以圈中那三位可怜的‘滚地葫芦’,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抵挡一阵,但随着‘刺伤’越来越多、再加上不停往中间挤压的‘人群’踩踏,这三位可怜的炮灰终于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神奇的是,那十几位‘施暴者’,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人数不对’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听从了师兄的命令行事,还是听从了‘肉食动物’的‘嗜血本能’而行事的!

134.剑斩祝瀚文

    如今祝瀚文已经被沈归牢牢擒住,但那十几位‘少侠’仍然还沉浸在‘血肉飞舞’的‘狂欢’之中!沈归也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狂乱,只得使出了一个‘弯腰抄手’、把祝瀚文高高举过头顶,再奋力向人群当中一扔……

    要说这姑娘家,确实没有小伙子那么容易‘激动’!人群当中那两位断了佩剑的女侠、一见刚刚落在地上的‘天外飞仙’、竟然是那位英俊多金的‘祝师兄’,立刻发挥了女性特有的尖细嗓音,一起高声嚷了起来:

    “住手!”

    一道犹如针扎锥刺一般的喊声传入耳膜,众人也渐渐从狂热的气氛当中缓过了神来……

    低头再看看地上的四位师兄……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外加三堆‘碎肉’……

    其实这副凄惨的画面对于沈归来说,并没有感到任何触动,也当然谈不上自责。虽然那三堆‘碎肉’,的确是被自己‘设计陷害’致死的,但始作俑者却并不是自己;施暴之人也与自己无干;所以他除了对于生命消逝的感慨以外,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后悔。

    不过,这三条枉死的人命,却需要有人为其负责……

    沈归不是北燕人士,更不是刑律司、大理寺的掌刑官吏,所以什么三推六问,打一个真赃实据之类的麻烦,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是一个江湖人,更是一个为数不多的、还守着规矩的江湖人。虽然他早就看得出来祝瀚文家世显赫,应该是个官宦富商子弟,但既然他已经拜入了竹海剑池门下,也等于就踏入了江湖之中……

    江湖人,自有江湖人处理问题的方式……

    沈归随手打翻了一个双眼血红、朝着自己狂奔而来的‘愤怒青年’,又顺势抬起一脚、直接踩碎了他的脚踝!也不知是因为骨骼碎裂的声音、还是这位少年的痛苦哀嚎,使得那些蠢蠢欲动的‘激进人士’,也仿佛‘清醒’了过来;沈归如今周身弥漫的煞气,也让场面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而终于彻底恢复理智的剑池弟子,也都陷入了沉思与恐惧之中……

    手段狠辣的沈归,根本无意理会这些个蠢货,而是慢慢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探查起了那三堆‘年轻的烂肉’……

    很可惜,其中有二位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另外一位的肠子,也从腹部撕裂的伤口之中流淌了出来;他正在奋力地抬起头来,看着腹部那一团团粉红、嘴里还不停地向外吐着血沫……

    沈归没有说话,而是紧紧地攥住了对方已经被踩踏到皮开肉绽的‘右手’,顺势扯起了那具软绵无力的身子,往自己的身上一‘挂’;随后又伸手抚上了他的后颈,随后温柔地安抚了两下之后,突然伸出二指捏住一节颈骨、轻轻错位一掰……

    ‘喀哒’……

    随着颈骨断裂的声音响起,此人便不受控制地的向后仰去……

    “诸位同门!你们可都亲眼看见了啊!他居然当着我们的面杀了吴师弟……”

    还未等这位名为‘黛眉’的女侠鼓噪完声势,沈归便挥出一记大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这一巴掌,沈归真的用实了劲道;而体质只是寻常男子水平的女侠黛眉,受力之后便发出了一声‘知了’般的怪叫,应力被扇飞了出去……

    “你竟然打女……”

    一见师妹被扇巴掌,另外一位名唤‘青衣’的女侠刚想出言指责,便被沈归转过来的阴郁目光生生‘瞪’了一个手足无措……

    ‘啪!’

    同样力道的一记耳光,也把这位‘青衣师姐’抽飞出去十几步远。这两位同病相怜的女侠,就在在场诸位师兄弟的‘面面相觑’之下、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浑身沾满了血污、被摔的头晕脑胀的祝文瀚,可能也是被这两道清脆的耳光声所警醒!他立刻从血污之中爬起身来,指着沈归开始叫嚷:

    “你好歹也是个江湖人,岂可自恃武功高强而欺凌弱质女流!似尔这般下贱行径,又与猪狗何异……呃啊…”

    还未等他骂个痛快,沈归便飞起一脚、直接踹碎了他的膝盖骨,又顺着他受力向左倒下的身子,直接把对方拉回了自己身前。一条腿被废掉的祝瀚文,被迫之下只能跪直了身子,脖子下方又被沈归的膝盖顶上,头颅自然而然地高高扬起,双眼直愣愣地看向对面那十几位手足无措的师弟师妹们……

    “你既为人师们兄长,便有着父兄之责;睁大了双眼,看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再好好想想你这些年来的功过是非,到底算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师兄!如果你能有所领悟的话,也算对得起你三位师弟的性命了……”

    说到这里,沈归抬脚踢起了一把‘破剑’攥在手中高高扬起;而膝盖被踢碎的祝瀚文,发髻脱离了沈归的束缚之后,也自然而然地向前爬去,‘四脚着地’的跪在了那三滩碎肉面前……

    “如果你未能醒悟的话,也无所谓……下一世再继续修行吧……”

    说到这里,沈归刚想挥剑‘斩首’,却只听得半山腰传来了龙吟虎啸一般的怒吼之声:

    “住手!”

    祝瀚文一听到这个救命的声音,突然从彻骨的剧痛与死亡的恐惧当中挣脱出来,他强行扭回头去,带着哭腔朝着声音来处的方向高喊道:

    “师傅救我!”

    沈归嘴角向上一扯,再次弯腰揪起了祝瀚文的发髻、把他生生地‘提’在了怀中,紧接着那把破剑、便搭在他的咽喉上;这一站一跪的二人,全都面向了刚刚出现在山道入口一位中年汉子……

    “教不严,乃师之惰也!和你这位不称职的师傅道个别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沈归再不犹豫,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就用这么一把粗制滥造的‘样子货’,把祝瀚文的人头与躯体彻底分割开来!

    这种无比血腥的杀人方式,就仿佛是‘慢镜头播放’一般,将永远地映入‘在场观众’的脑海当中。

    沈归拎着手中那颗仍然充满了恐惧神情的人头,朝着对面那位同样失魂落魄的中年汉子,嘴角一咧:

    “您说晚了!”

    此人乃是祝瀚文的授业恩师,也是古戒古三剑的九师弟,是剑池二代弟子之中,武艺顶尖的角色!他年幼之时就有些少白头,所以即便如今才年近六旬,便已经是满头霜白了;此人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身上的肌肉也高高隆起,再配上那一双显眼的长臂,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只猿猴成精那般壮硕!

    此人名唤洪峰,性格爆烈如火,一点就着;再加上他极富辨识度的特殊外形,所以一直被江湖人唤作‘白猿剑仙’。由于他当年是带艺投师、磕头拜师的时间又很晚;所以虽然他比大师兄古戒年长,却仍然还是‘九师弟’的身份……

    而如今这位被沈归‘枭首示众’的祝瀚文,就是这位白猿剑仙洪峰教了十几年的大弟子,也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身上寄托着洪峰对于自己未来的全部希望!

    因为这位祝瀚文,乃是北燕王朝巴蜀道总督——祝云涛的膝下独子!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北燕朝廷与江湖顶尖门派之间的关系了!

    凡是由天灵脉者创立的门派,除了是天下习武之人的‘朝圣地’以外、还有着一些‘隐藏好处’!就比如说释门弟子,他们既可以拿着一道朝廷颁发的度牒游方天下,也可以随便找到一间破庙、受一方百姓的香火供奉;即便是对佛法一窍不通的僧人,只要多少学过那么两下武,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点,就可以带着自家师傅的引荐,还俗从军、为朝廷效力去了!

    今时今日的北燕朝廷军队,无论是将军还是教头,大半都是南泉禅宗门下的‘俗家弟子’。

    而玄门弟子的前景就更加光辉了,因为他们在朝中,还有着北燕国师关北斗坐镇,真可谓是手眼通天了!如果门下弟子还能炼几丸丹药、能讲讲‘阴阳养生’之道,那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份‘富贵’予取予求!

    而竹海剑池的子弟呢?虽然岳海山和左丘粱前后两任掌门,都采取了‘封闭管理’的手段;但只要是从竹海剑池出来的人,哪怕就是负责做饭劈柴扫地的杂工,最差也能在刑部之中寻到一份捕头的差事。

    如果再考虑到这三家大派之中,唯有岳海山门下弟子不用‘持戒’的话、那么成了官宦人家那些‘废物子弟’的‘镀金门派’,也就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就以这位‘尸首两分’的祝文翰来说,其实他从小跟着父亲帐下的主簿先生念过几年书,尽管资质平平,但凭着他那个封疆大吏的父亲,想要进京‘考取’一个功名也不是什么问题。但这位‘祝少督’在十岁那一年,有一次偷偷跑出去逛庙会的时候,被当地‘哥老会’的几个不长眼的‘小袍哥’,给堵在拐角毒打了一顿;不但抢走了他的钱袋子,还把那身上好的绸缎衣服,给扒下来拿去当卖了!

    从那天开始,这位‘裸奔回家’的少督,便产生了‘自立自强’的念头……

135.剑法之道

    当祝文翰终于鼓起了勇气,把自己‘弃文习武’的想法与父亲大人说起之后,没想到巴蜀路总督祝文涛不怒反喜,连声称赞‘这才是我老祝家的种’!

    毕竟祝文涛这一路总督的大官,乃是掌军戍边的武职,是需要亲自领军上阵杀敌的!他当然知道自家孩子读书的天赋非常普通,但他这一身筋肉骨架,却是实打实的练武苗子!只不过他自己就当了一辈子的武将,深知其中诸多不易,所以也就不希望儿子走上这么一条老路;不过既然孩子自己提出了这个要求,那就正好让他拜师学来一身武艺,出师之后便可以立刻投军,几年以后,便名正言顺地接下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习文的老师还有主簿先生,这习武的老师,又才从哪里找呢?

    自己与手下副将会的那些能耐,都是战场厮杀汉的功夫。虽然足够实用,但却有些好说而不好听了!再加上巴蜀的江湖道,本身就是蜀南竹海的‘势力范围’,那么自家儿子的习武之路,还需要舍近求远吗?

    于是,这位‘祝瀚文祝少督’,便在诸多关系的互相托付当中,成功拜在白猿剑仙门下。

    皆因为原本的第一高手古戒,为了女子叛门出逃;而功力最高的五师兄,又为了争夺掌门之位、与二师兄同归于尽了;最后还是‘矬子里拔将军’、由当世的代掌门左丘粱、亲自把这祝文翰指给了‘派内武功第一’的九师弟洪峰,成就了这样一段师徒情缘……

    可怜呐,洪峰这位天生的‘白发人’,今日就要送别黑发人了!

    “你你你……嗨……受死吧你!”

    这‘白猿剑仙’刚才亲眼看见了自己的爱徒,被沈归拎在手中仿佛‘杀鸡’一般割了脑袋;在愤怒与懊恼的纠缠之下,刚想要开口骂两句,只觉得喉头有点发颤,鼻子有点发酸,差一点就当场掉下泪来!索性他也什么废话都不说了!一跺脚一咬牙,拎着‘家伙’就直接朝着沈归杀去!

    话音一落,他的身体已经高高飞跃在了半空之中,并以双手握剑、臂膀的肌肉受力而高高隆起;他就这样裹挟着下坠之力,剑身直劈沈归头顶!

    这位目睹爱徒被杀过程的白猿剑仙,已经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他这一剑,着实运上了吃奶的力气,务求把沈归这个‘杀人凶手’、一剑就给劈成两半……

    沈归看着半空中这位跳跃能力极强的白毛老者,心中也是冷冷一笑。看来这竹海剑池的确是‘闭关锁国’了太久、以这位老者的出手方式来判断的话,此人最少也有十几年时间,未曾在江湖上走动了……

    千百年来,这各门各派的武术功法,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后来之人站在了武林前辈的肩膀上,自然也能够看得更远,爬得更高;那些悟性超强、基本功扎实的后辈子弟,也能通过自己的心得体会与归纳总结,创造出一门经过改良的‘新武学’。至于这各家武学的优劣、暂且不去评论他;可武学的理论基础,却一直都是随着‘潮流’而发生变化的……

    比如说就在沈归降世的二十年以前,江湖上的剑法流派,可以笼统地分为三种风格:一种是以玄门剑法为母体,剑招多以借力打力,见招破招为主。由于动作潇洒美观、浑然天成,所以拥趸者甚众;而他们从不抢先手进攻的特点,也使得双方交手单从场面上来看,显得更加儒雅文明……

    所以,这种剑法流派,也被江湖人‘共同’视为‘剑法大道’。

    就比如说南泉禅宗的‘韦陀灭魔剑’,别看这是释门武学,但实际上却是从玄门剑法之中脱胎而来的。

    而另外一种流派,就是以迅速奇诡、出招隐秘而见长的。这种剑法的母体,便是楚墨本派一脉相承的墨门剑;不过由于华禹大陆久历战火,再加上墨门一脉早就已经名存实亡,所以整套的完全版墨门剑,早就已经成为了绝响!岳海山早年纵横江湖的那套‘子夜剑’,便是墨门剑的一个段落;而玄虚道宫那套‘绕指柔’功法、也是从墨门剑的上古残篇之中,参悟出来的武学基本原理。

    不过由于这种武艺讲究避实击虚、追求尽快解决战斗的原则,所以分出胜败的胜负手,也往往就是一个瞬间。别说好看还是不好看了,而是眼神差一些的人,根本就看不见!

    过招便是彼此偷袭,出手便只有杀招、招招更直取要害,像是这样的武学特点,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度粗暴、非常的‘不上档次’;再加上这种武学路数还有着实用性极强、杀伤力巨大、练习时间较短等‘优点’,也使得绝大多数品德低劣的宵小之辈,都会选择习学这种相对速成的实用流派剑法。

    所以早年间的岳海山,其实是江湖上一位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光从他那‘黑月老’的封号上就看得出来端倪:在他年轻的时候,根本就不被‘江湖主流正派人士’接纳!

    最后的一种剑法风格,其实就是前两种‘剑法流派’的结合与变种!由于墨门剑的招式杀伤力极强,‘进步速度’也非常的迅猛;所以那些正派子弟,也经常会偷着练习几手这样的快剑用于防身;不过由于墨门剑法失传已久,招法不全自然衔接不畅;再加上出手速度过快,攻击角度刁钻,所以施展剑法之时的观赏性,也就也无从谈起了……

    可千万别小看了这个‘看似无碍’的小缺点!对于那些拜师习武的半大孩子来说,看上去潇洒漂亮的剑法,绝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这第三种流派便博采两家之长:以‘邪派剑法’的出手迅速为基础原理,配合‘正派剑法’的潇洒飘逸为衔接手段,形成了一套看似自成体系、实则多少有些画蛇添足的‘正派流行剑法’。如今在江湖的二三流门派之中,最常见的也都是这样‘外正内邪’的变种剑法。就比如说太华剑派的狂风剑法、凌云剑派的飞流三仙剑等等、都在这种‘流行剑法’的框架之内。

    不过今日这位洪峰手中施展的剑法,却显然早期‘流行剑法’的味道。因为当这个‘流派’还在萌芽期的时候,曾经过于追求招式的潇洒与飘逸,而创造出了很多破绽百出、但足够漂亮的‘废招’!

    当然,这种害人不浅的招术,在饱饮了一代又一代年轻少侠的鲜血之后,终于逐渐被人遗忘在脑后了……

    因为当人跃起在半空之中的时候,也同时彻底失去了‘变招’的可能性!即便能够凭借下坠之势增强力量;但如果打不着人的话,即便身怀泰山压顶之力、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如果再考虑到白猿剑仙因为怒火攻心的原因,出手就把力道用老;所以这一招也毫无意外的被沈归化解开来……

    沈归只是瞧准了机会、飞快地侧身上步、转身运起一个侧踹,便把这位白猿剑仙横着踢飞出去了二十几步!

    这一脚,是沈归有史以来踹的最爽的一脚;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乃至洪峰身体肌肉的均匀分布,都让他这一脚踹的是酣畅淋漓,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喊出一句好来!

    不过这一脚毕竟也有些仓促,沈归也不是为了灭掉人家竹海剑池而来,又何苦要痛下杀手呢?至于刚才‘残忍杀害’了一个祝文翰,也只是因为这个‘精傻精傻’的小少爷,自己‘取死有道’罢了……

    不过这白猿剑仙的剑法虽然过时,但毕竟也是从小习武之人;刚才这一次交手,他只是被怒火攻心之下乱了方寸,才被沈归抓住了一个瞬间的好机会反击得手;这一脚踹的虽然很疼、但却完全不影响接下来的身体行动……

    落地之后还滚出了好几个跟头的洪峰,刚刚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再张嘴吐出了几根站着泥土的草叶子,这才仔细地开始观察起了对面的沈归……

    其实,无论修习的剑法‘是正是邪’,武学一道都是没有任何捷径可言的。或许一个练习了十年正统流派的剑客,打不过一位主修三年实战流派的少侠;可一旦正统流派功成之后,那么胜负的结果,也就‘永远’的调换过来了……

    这就是天地大道与旁门左道的区别;前者进展缓慢,但上限极高;后者进展迅速,但上限极低;所以一般家境殷实,性格纯良的孩子,就比较适合踏踏实实地练上几十年的苦功;而那些身负血海深仇、或者急于功成名就的穷苦出身,就更适合‘前途套现’了……

    不过像是洪峰这种主修‘流行剑法’的老前辈,即便是已经练到了一定的岁数,也还是要落得个两边不靠的尴尬境地:

    比杀伤力,比不过修为同级别的实战流高手;比见招拆招、又比不过那些身怀几十年苦功,已经开始走上武学大道的名门剑客……

    至于说潇洒飘逸这个有点…到了洪峰这个年纪的老江湖,就只是一片镜花水月而已……

    不过本该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过时流行剑法’,由于有着岳海山和古戒的武学心得作为‘加持’,所以接下来的这一手‘太华飞仙剑’、还真被洪峰施展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到底是玄岳道宫二代弟子,当他头脑恢复了清醒冷静之后,立刻让沈归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136.拳怕少壮

    黑月老时期的岳海山,由于一手‘子夜剑法’是脱胎于墨门剑法之中的残篇,所以他的招式自然是干净利落,出剑也从不留情;而钱江观潮悟道之后的岳海山,竟然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把自己原本的剑法流派彻底扭转,从一位实战流派的顶尖高手,变成了正统武学的一代宗师。否则的话,单以他之前的那一手‘杀人剑’,想要抵挡东海关前的三千铁骑,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性的……

    而他的首徒古戒,则全盘接手了师傅的‘子夜剑’;但他的天资,高过师傅岳海山不知几何;也正是凭着他过人的悟性天赋,以及对于剑法一道的敏锐嗅觉,竟然能把原本只是墨家残谱的子夜剑,完善成了另外一套独特的剑谱!所以古戒的子夜剑,与岳海山的子夜剑,甚至是与母体的墨门剑,都已经彻底剥离开来了。

    不过,就在他开始落笔,记录自己独创的‘子夜剑’之时,刚刚写下了一些整体思路与剑法心得、还没来得及记录具体招式与图谱的时候,便被一位趁夜摸入竹海剑池、意图盗取本派至宝——镇龙钉的女飞贼所惊……

    所以竹海剑池那两本习武心得,其实就是这师徒二人所遗留的残篇而已。岳海山的手札之中,记录的是关于‘原版子夜剑法’的实际运用心得;而古戒的残篇手札,则是‘二代子夜剑法’的先期‘理论知识’…

    不过最可笑的一点是,本来是可以作为竹海剑池镇派武学的子夜剑,竟然没有传承下来!如今当世还会这套剑法的人,除了燕京城的饭馆老板古戒之外,可能就只剩下了正在南康养老的伍乘风了……

    更何况这位古戒的九师弟——白猿剑仙洪峰,本身就是带艺投师之人;在没有镇派武学可以选择之后,他也就并没有改修另外一种派别的理由了。不过虽然子夜剑没有剑谱留下,但那两本留在门派之中的‘剑法原理’,仍然还是让剑池门下弟子受益匪浅。

    所以他对沈归施展出来的这一套‘太华飞仙剑’,已经没有了原本那些潇洒飘逸的招式、反而变成了一个刁钻诡诈的风格。而这种‘瘸腿式’的流行剑法,正是他融合了那两本心得残篇,自我改良出来的‘白猿剑法’。

    不过他这套‘白猿剑法’,只是名字上与人家‘越女剑’的母体——白猿剑法一模一样罢了;真要是比起‘实战威力’的话,那就是一个在三十六重天上,一个在十八层地狱底下……

    而沈归却没有习学过任何流派的武艺;所以他所依仗的能力,纯粹是高人一等的身体素质!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敏捷还是柔韧、感知还是平衡能力,都远远压过普通人一头;凭着他这样的战斗风格,如果遇上了洪峰这种偏实战流派的剑客,简直就是针尖遇上了麦芒!

    寻常正派高手与沈归交手的话,就只会有‘碾压’这一个结果出现!要么就是沈归的身手快到对方来不及卸力躲避;要么就是对方‘吃下了’沈归的三板斧,然后把他再引入自己的招势之中,令他自己露出破绽。

    而洪锋与沈归的第二次交手,由于双方已经都有了心理准备,硬实力方面的对比,又达不到互相碾压的地步;所以这一场交锋,在众人眼中就变成了一场‘乒乒乓乓’的打铁大会!

    往往这类打起来乒乒乓乓、煞是好看的热闹场面,都只会出现在三流武林人士之间!因为真正的顶尖高手比武过招,就连传出明显声音的时候都很少见!有好些老师傅,教导门下弟子们互相实战的时候,往往都会骂出这么一句话:你们俩在哪‘噼里噗噜’的干嘛呢?狗打架啊?

    这句俗话,也正好说明了这一点:凡是场面上‘打的热闹’,那就一定都是些花拳绣腿而已!

    可今日这二位的‘狗打架’,并不是因为他们彼此武艺都太差劲的缘故!其实双方的武学修为,在江湖上都算是顶尖的人物!之所以两把兵器不停互斥、也是因为他们二人的本性,都是极其

    ‘贪婪’之辈!

    洪峰是个点火就着的暴脾气,他如果有哪个耐心慢慢与沈归试探周旋、寻找最好的出手时机的话,他也不会选择主修‘太华飞仙剑’了。因为这种‘流行快剑’的核心理念,就是通过一剑快似一剑的连环抢攻,迫使对方疲于防御应对,并且在自己的‘随即加速’的模式之下,最终露出防御的破绽……

    而沈归最擅长的战斗方式,也是一样的偏门抢攻!这倒不是他性格特点决定的武学风格,而是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且如果他的身体控制力,没有达到如今这个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么他所有的招式,都可以称之为‘乱打’、很接近于传说中的‘王八拳’!

    而且他这种乱战方式,与传说中的‘无招胜有招’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就是纯粹的身体本能而已

    两个出手都没有具体规划、只知偏门抢攻的人凑在一起,不是三招两式便已经分出生死,便只能变成如今这等‘互相打铁’的抢攻场面……

    那么这二人交手的最终结果,就需要再次回到实战派武功的优劣之上!究竟为何这种以快打快的偏门武学,‘上限’会极低呢?其实这个缺点并不是来源于功法流派的缺陷,而是来源于人体本身!确切的说,是剑客本人身体机能的全方面退化,才会导致了功法威力大大减弱……

    出手速度快,就代表着身体要随时承受着高频率的加速与减速之间互相转换;出手角度刁钻,也就代表着身体关节要经常做出种种不合常规的弯曲与扭动发力;放弃防御、全力抢攻的赌博式打法,也就更容易受伤,积下陈年病根;那么如此一来,一位实战派的武林中人,一旦过了四十岁这个年纪,首先出现问题的,便是常年遭受磨损的身体软骨;接下来,便是早年与人搏命落下的隐伤复发;而江湖阅历与对敌经验的丰富,也根本弥补不了岁月带来的自然侵袭……

    这种身体机能的自然衰退,无疑会给实战派的武林人士,带来灭顶之灾!

    所谓的‘拳怕少壮’,说的其实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白猿剑仙习学的剑法,其实已经是‘改良’之后的实战流派;他为了显得出剑动作协调潇洒、还特意练出了一身标准的腱子肉!

    肌肉虽然能够增强力量,但对于他这个年纪与身体状况而言,关节和软骨根本已经负担不起这一身的‘悍勇’了!如果他自此不再与人交手的话,其实倒也完全没有问题;可今日……

    眨眼之间,这两位‘拼命鬼’乒乒乓乓的交手了二十几招,竟然在谁都没有主动防御之下,还变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沈归心中暗暗惊讶的是,对方手中的宝剑,竟然能与春雨剑互斥而不落下风,连个‘崩口’都没有落下;看来他手中这柄宝剑,即便不是左丘粱手中的青芒剑,也一定是一柄不知名号上古神兵!

    而洪峰除了暗自感概这个少年人的功力深厚之外,同时也在默默忍受着双膝与腰椎传来的刺痛感!他的心还不服老,但身体却已经早早敲响了警钟!别看这偶尔出现的刺痛感不太剧烈,但已经是身体对他发出的‘最后通牒’了!如果继续和沈归拼快的话,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没把握还能再安然无恙的走出二十招!

    因为这刺痛虽然可以生扛,但接下来如果哪个部分发出了突然且尖锐的疼痛,就势必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最起码也会令他的动作停滞上一个瞬间!就是这个随时都可能出现的短暂停滞,在两位实战派高手的对决之中,已经可以起到决定生死的作用了!

    那十几位被沈归的狠辣手段吓傻的门徒,如今早就已经缓过了神来。他们开始还琢磨着‘不要与沈归讲什么江湖道义’,打算拎着家伙上去帮帮洪师叔的场子;可随着二人的交手速度越来越快,这些个井底之蛙的眼睛都被晃花了,就更别提出手帮忙了!这要是自己一剑捅出去,最后到底扎到了谁,那是全凭天意了!

    果不其然,继续交手三招过后,洪峰的右膝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刺痛!这股痛感就仿佛一枚银针那般,直接刺在了他膝盖骨的缝隙之中;洪峰是个老江湖了,多大的疼痛他自问都能忍受得住,但这股刺痛来的实在是毫无预兆,身体自然带出来的反应,根本就无法在一瞬间压制下去!

    沈归当然也看见了对方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滞!如果是以前的沈归,或许还得琢磨琢磨,这到底是不是对方设下的陷阱骗招;但他最近已经吃了太多这种亏了,想都不再想一下、便立刻上前抢攻!

    由于洪峰的动作陷入了短暂的停滞,所以沈归这一剑,其实有三个落点可以选择:心口窝、小腹丹田、与他执剑的右手腕。

    不过沈归是来‘借’镇龙钉回去救人的,所以无论是宰了这个洪峰,还是废了他的武功修为,都会给自己接下来的‘谈判’、埋下一个十分严重的阻力……

    如此算来,还是直奔手腕刺去吧……即便是一个不小心挑断了他的手筋,好歹也没有性命之忧啊!

137.二代掌教左丘粱

    果不其然,沈归这直奔对方手腕刺去的一剑,洪峰根本就没有任何余力抵挡。他如今的这个局面,就是最典型的身体机能跟不上反应速度;于是他只能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在对方的剑尖挑断自己手筋之前,微微向外翻开一些、避开了那个最危险的角度…

    随着‘呲’的一声闷响传入众人耳中,这场热闹好看的比斗,终于迎来了最终的尾声:沈归的剑尖虽然没能挑断对方的手筋;但春雨剑那吹毛断发的剑刃,却割开了对方小臂的皮肉……

    虽然洪峰的精神足够坚韧,但身体的衰败,却不是靠着意志力就能阻挡的。就像是年轻人的软骨疼痛,都是‘来去匆匆’的一道‘闪电’;而老年人的软骨疼痛,则更像是迎来了一场梅雨季节,无休无止……

    小臂皮肉被利刃剖开,浑身软骨关节也是刺痛难忍;即便这位脾气火爆的白猿剑仙,面临这些问题还能继续‘逞强’,但却抵不过迅速失血带来的头晕目眩了……

    沈归往山道上正在不停晃动的竹林定睛一瞧,随即又扯过了嘴唇惨白、浑身瘫软的洪峰,犹如方才枭首祝文翰一般,把这位老者死死地‘箍’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我方才杀了一个小的,勾出来了您这一位老的;如果我要是再杀了您这位老的,也不知道你们家祖师爷会不会显灵啊?”

    诸位‘看热闹’的三代弟子一见败局已定,便彻底失控了!

    就连自家‘最能打’的师叔,已经被这个少年擒在了手中,就连姿势都与方才祝师兄被枭首的模样分毫不差;看来这座与玄虚道宫、南泉禅宗齐名的武林顶尖门派,今日竟然面临了‘灭派’的巨大危机!

    巴蜀地区,自古便是钟灵毓秀之地,更出现过无以计数的武林宗派;可能是由于天高皇帝远、再加之地处华禹大陆边境地区的缘故,所以导致了当地民风十分彪悍,尚武气息也格外的浓郁。而且哪怕在是竹海剑池冠绝巴蜀的这几十年之中,其他的小门小派,也并没受到多么大的冲击;更何况竹海剑池的开山祖师爷岳海山,曾经也留有遗训:剑池子弟,不得超过八百之数。有了这么一条规矩在,也无形中为其他的门派拓宽了生存空间。

    不过竹海剑池,毕竟还是巴蜀、乃至华禹大陆西南方向的武林之首,所以凡是能够位列八百弟子当中之人,就必定有他的‘独道之处’。就比如说如今已经尸首两分的祝文翰,不就是巴蜀道的‘少总督’吗?

    巴蜀地区凡是朝廷律法管得了的事,当然还是归衙门来管;可律法如果管不了的事,那就归于江湖人、也就是竹海剑池来管。不过由于最近剑池的‘收徒标准’产生了偏差,所以凭着门下子弟皆是非富即贵这个特点、近年来的竹海剑池,已经打通了巴蜀地区的‘天地线’,成为了一手遮天的‘庞然大物’;而这些个非富即贵的‘天之骄子’们,也自然都成了目中无人、眼高于顶的模样。

    环境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如果与这些个世家子弟融入不到一个圈子里,那么自然也会被他们排挤出去。

    竹海剑池的弟子,原本还有着一道‘严格’的封山禁令;但无论什么规矩,真正实行起来的时候,却还是要靠着弟子们‘互相监督’的……

    所以这条封山的规矩,也基本等同于名存实亡了。至少巴蜀道的首府——芙蓉城,经常能够见到三五成群的剑池子弟出没其中。这既在江湖之中、必是性情中人;各门各派的青年子弟去芙蓉城游玩采购,彼此之间自然也会产生矛盾。不过唯独却没有任何一派的门下弟子,愿意与剑池弟子发生争执;即便是被对方逼上了绝路,非要‘兵戎相见’的地步,也大多都会自认倒霉了事。

    这个‘自认倒霉’,当然也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与人比斗的勇气……

    这些剑池弟子的家世之显赫,门派地位之高,已经远远超出了家庭与门派的承受能力范围;而且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还有一位脾气暴躁、又极为护短的师叔——‘白猿剑仙’,可以帮他们出头!

    像是别人家后辈子弟打架吃了亏,若是落到门派师长的耳朵里,少不得还要受到一场责罚;而剑池子弟在外面吃了亏,这为洪峰能骑着一匹快马,星夜兼程的去砸人家的山门!

    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愿意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惹上一个这么胡搅蛮缠、又手眼通天的对手呢?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凡是巴蜀道地区的习武之人,都养成了极其良好的‘家教’,根本也没人愿意与他们这群‘恶少’质气;捧着、哄着、玩着、混着,就把他们这些阔少,全都抬到了‘天下无敌’的宝座上!

    而这群经过了‘精挑细选’的少爷小姐们,也正是在这样‘交口称赞’的环境之下,养成了如今这等目中无人、坐井观天的偏执性格;否则的话,起码祝文翰这个少总督,是绝对没有今日‘尸首两分’之祸的……

    可今日这些少侠们心中的最大依仗——白猿剑仙,竟然败在了一个模样赤贫的少年手中;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冲击力绝不亚于天塌地陷、山河倒流一般!

    不是都说竹海剑池天下无敌吗?以往在巴蜀道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穿着剑池子弟的服饰,就买东西都没人敢跟自己要钱!怎么如今随便来了一个‘说官话’的外阜少年,就把竹海剑池的‘擎天白玉柱’给推到了呢?

    这些生活在美梦之中多年的少侠们,今天终于面对了残酷的现实:自打刚才祝文翰一死,他们就已经陷入了慌乱之中;如今一见洪峰马上也要步祝师兄的后尘,心里最后一根线也立刻绷断!有好多人都随着青衣与黛眉那两位女侠,一起低声抽泣起来……

    沈归架着身子发软的洪峰向山道看去,只见一位身型瘦小枯干的中年男子,正在跌跌撞撞地向二人跑来。坦白的说,此人的身手与步伐,莫说与龙行虎步、脚下生风的洪峰相比;就连这些个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少侠们,都远远不如……

    “且慢动手!且慢动手!竹海剑池掌门人左丘粱来也!”

    对方也看见了沈归搭在洪峰脖颈上的春雨剑,但他的脚步虚浮生涩,奔跑的速度又实在太慢,唯恐绑匪‘等不及’出手撕票,只好一边拼命‘加速’,一边高声向沈归喊道……

    沈归听了这话也是眉毛一皱,紧接着手腕一转,用冰凉的剑身碰了碰‘肉票’洪峰的下颌:

    “这……这人真是你们剑池的左掌门?”

    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实在没脸见人的缘故,洪峰不但没回答,反而把自己的头颅垂的更低了……

    大概过了十息时间之后,这位奔跑速度缓慢的左丘粱,终于站在了沈归对面。他刚刚站定脚步,便弯下了腰、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路跑下来真可谓是艰难困苦:离开山道的时候崴了一下脚踝;跑到止剑石的边上,又左脚拌右脚的摔了一个狗啃泥!如今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下颌也被地上的砂石磨开了几道口子,看样子好像比右臂受创的洪峰还要可怜……

    沈归这次是真的惊了!

    人家都说盛名之下无有虚士,而那位百鸟门长——秦秋秦子规,也对这位二代掌教左丘粱大加赞赏;可如今沈归亲眼得见之后,并没有看出他的身上存在任何闪光点,就连体力基础,都与寻常老者别无二致……

    “别……别再杀人了……有话好好说……”

    左掌门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便出言对沈归开始劝解起来……

    “左掌门,在下根本不想与你们竹海剑池为敌,也绝对没有毁你山门的想法。这整件事情的起因,都是你门下弟子挑起来的;我杀他一个祝文翰,那是他自己取死有道;我如今伤了这位洪前辈,也是因为他脾气实在太过暴躁,根本不容我说话的缘故……”

    “呼……呼……如此说来,你与祝文翰的事,就自己去与祝总督商议……与我竹海剑池无干了……现在你还是先放了洪师弟,有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洪峰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颤抖着苍白的嘴唇、等着一对牛眼,朝着左丘粱破口大骂起来:

    “呸!左小儿,洪某人早就知道你压根没长骨头!我与他交手这一场,是洪某人败了,他要杀要剐我绝不皱一下眉头,用不着你在这里替我向他讨饶!不过这畜生伤我守山弟子在先、杀我爱徒祝文翰在后,分明就是来砸我竹海剑池招牌、毁我祖师爷青芒剑神清誉的贼人!你左丘粱虽然素无才德可以服众,但好歹也是竹海剑池名义上的掌门人啊,怎能如此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呢?来,小子!快快给你洪爷爷我来上一剑,老子也想让剑池的儿郎们都亲眼瞧瞧,我洪峰的这一腔子血,到底还是不是热的!”

138.剑池的遮羞布

    这洪峰扯着脖子喊完之后,竟然也不等沈归动手,反而自己用脖子去找春雨剑的剑刃!就冲他那个决然的劲头儿,沈归的撤手只要再慢上一点的话,下一个瞬间的洪峰,只怕喉管和颈骨都被吹毛断发的剑刃给抹开了!

    “嘿,还真在这个鬼地方碰见了一个横的!我说你老人家都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怎么脾气还是跟个炮仗似的,点火就炸啊?您这么大的气性,肝平时就不疼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老的这副犟脾气我还是非常欣赏;可惜的是你这脾气用错了地方啊!用自己的性命来教育后辈子侄之前,就不知道先回头看看吗?快瞧瞧你们剑池门下的这些位‘高足’吧!如今都被吓成什么模样了?就这样的徒弟们,您就算是当场拆骨削肉,他们该怂的还是得怂、该‘抽’也还是得‘抽过去’……”

    洪峰被沈归挟持着转过身去,这才发现那十几位宝贝徒弟,如今已经全都被沈归的一身煞气给吓傻了……

    这一看不要紧,立刻使得洪峰那一颗衰老但火热的壮志雄心,骤然坠入了冰窟之中!他清楚的记得,这些个弟子们每个人的手中,最少都沾过几条人命!而他们曾经在自己眼前杀人的时候,施展出的狠辣手段可远比今日的沈归更加残忍!

    凡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总要发生争执。巴蜀道地处北燕西南边境地区,所以除了那些‘上邦天朝子民’之外,还聚集着许多游离在北燕王朝体系以外的小部族。这种部族大的有三两千人口,小的就只有一两百人而已;他们往往都居住在山野林间,生存方式也极为闭塞;就连那些生活必需用品,都是通过几个相熟的货郎担、用‘以物易物’的原始形式换回来的。

    在他们自己的眼中,这巴蜀道附近的深山老林,乃是他们世代祖居的故土;但在北燕朝廷的眼中,这些语言与文字都自成一脉的‘土著’、却有一个专属名词,叫做‘蛮族’。

    可能是由于竹海剑池与北燕朝廷之间互有默契;也可能是因为祝瀚文这个少督本身就带着一些私心,总而言之,清剿蛮族这个麻烦事,巴蜀道总督祝云涛已经全部交给了竹海剑池,并成为了门下弟子‘实习’的微型战场。

    所以以往这些剑池子弟在清剿‘蛮族’的时候,都秉持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民族沙文主义思想’;面对着连‘武器’都是木制的‘野人’,这些个少侠们下手可从来都没有留过情面。面对着蛮族的剑池子弟,个顶个都是悍勇无双,以一挡百之辈;更有好几个脾气与洪峰‘同样火爆’的少年剑客,哪怕是身负重伤、血流如注,仍然还是勇猛精进地冲锋在前……

    所以带队清剿的洪峰,一直都觉得门下的第三代弟子大有可为,凭着这些个‘好苗子’,竹海剑池的复兴也指日可待;可今日他们遇见了一个硬手,却全都变成了软弱可欺的待宰羔羊……

    这种巨大的两极转变,立刻把洪峰胸中的‘豪气干云’、打的烟消云散……

    不过沈归对面那位正在气喘吁吁的左掌门,发现门下弟子如此不堪之后,竟连半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看着沈归的眼睛,尽力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少侠既然也无意与敝派为敌的话,那么不如先把洪师弟放了吧?我左丘粱以竹海剑池二代掌门的身份,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剑池弟子,对您、与您那两位未曾露面的朋友出手!”

    别看这左丘粱虽然相貌平平,但就凭短短的一句话,却立刻把沈归惊出了一身冷汗!

    齐雁是什么人?乌尔热又是什么人?如果说到轻功身法、藏匿行踪的能耐,沈归绝对没有胜过他们二人的自信!但这位‘出场方式’极其不堪入目的左掌门,竟然能一语道破了自己不是孤身前来的‘秘密’……莫非,他也如同玄岳道宫的无量真人、南泉禅宗的弘慧禅师一般、是个武功粗鄙,以‘神秘学’见长的掌门人?

    即便沈归心里已经有些惴惴不安,但表面上仍然做出了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左掌门这话恐怕就有些托大了吧?既然您知道在下不是孤身前来,自然也该清楚他们二位的身手如何;坦白的说,在我等一行三人之中,就属在下的江湖经验最浅、功力也是最低微的;不过尽管如此,如果你们竹海剑池的二代弟子,都是洪前辈这等顺准的话……那么只要我们三人一起出手,屠尽你门下八百弟子就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洪峰一听这话,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更加惨白了!

    他虽然不清楚沈归其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但却对于他的身手却已经有了充足的了解。以这少年展露出来的武学修为来看,即便在自己身体的鼎盛时期,也绝对没有胜过他的把握!而派中的那些师兄弟们,虽然彼此关系冷淡,平日里互相交往切磋的机会也不多;但大家毕竟都份数同门,早年师父在世的时候,彼此之间互相印证之时,身手也都在伯仲之间;派中能够稳压自己一头的,除了大师兄古戒之外,便只有那位已经作古的五师兄了……

    所以如果这位少侠真想灭掉竹海剑池的话,其实都不需要那两位素未谋面之人出手;单单就他一个,已经可以在剑池驻地之中横行无忌了……

    左丘粱此时也终于把气息给喘匀了些,他看着有些咄咄逼人的沈归,反而露出了一个略带慈祥的微笑:

    “好,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里,那么左某也就不再另做它想了。我九师弟洪峰也是个江湖人,这江湖之事自然江湖了,他方才已然败于你手,那么生死之事,也自然该由您来做主;不过少侠既然认定了我竹海剑池无人能与你一战,想要借我竹海剑池的招牌,来抖抖自己的威风,那么我等虽然不才,但也不能把祖师爷辛苦闯出的名声,轻易的拱手让人!”

    左丘粱说完这一番话,脸上那副和蔼与慈祥也不见了踪影!直到这个时候,沈归才在他的身上隐隐看到了身为大派掌门的威严与气魄……

    “丁师弟,你便来与这位少侠稍试几手吧!切记,万万不要伤其性命……”

    接下来左丘粱低声‘喝’出了一句话,竟然凭着这股声音,就把沈归震出了一个心神不宁!而这一句话,同时也把面色惨白的洪峰给喊愣了!

    在他们这共计十三位二代弟子当中,的确有一位姓丁的师兄,排行第七。他的身型与掌门师兄一样,看似与寻常之人无异,但唯独却生出了一副女子容貌!他的皮肤格外的白皙透亮,仿佛怎么也晒不黑一般,眉梢眼角微微上翘,双唇纤薄,脸型柔和!而且这位七师兄的性格,从小就非常怕羞,所以在门派之中,基本就属于一个‘透明’的存在。

    他本是不知被谁遗弃在一间破庙的弃儿,还是师傅在世的时候顺手给捡回来的。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左丘粱起的,叫做丁雪饮,今年还不到四十岁。

    不过自从师傅走后,原本就非常怕羞的丁师弟,也变得更加沉默了。平时还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师傅一走,这丁师兄就彻底不见了踪影。怎么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之下,掌门师兄竟然把他给搬出来了?

    情急之下,洪峰也顾不得脑中传来的阵阵眩晕,高声朝着左丘粱嚷道:

    “我说姓左的你别胡闹!我从未见过七师兄习武,他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个小子的对手……”

    还未等洪峰说完,从山道之上突然奔来了一道‘黑色旋风’!此人周身包裹在一袭黑衣之中,五官‘姣好’,肤白胜雪,身型看似有些纤瘦,手中还拎着一把细长的长刀……

    此人站稳之后,只是打量了沈归一眼,便用柔柔轻轻的声音向左丘粱‘讨令’:

    “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左丘粱颔首回答:

    “来者就是客嘛……”

    下一个瞬间,此人攥住刀柄的手腕一转,周身空门大开地直奔沈归袭杀而来!他的身法速度,比起洪峰来可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出手招式干净利落,目标与进攻路径也极其简洁明快,丝毫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也没有那些毫无意义的骗招诱敌,真可谓实战流派的刀法典范!

    而且最让沈归感到惊讶的是,他手中那把看似平凡的长刀,与春雨剑互斥竟然也丝毫不落在下风!而且单从春雨剑反馈回来力道感知的话,可能人家的这把‘破刀’,威力还要在他们的镇派神兵——青芒剑之上!

    不过这种出色,也是建立在刀与剑这两种兵刃特性的基础上。像这种以快打快的战斗频率,春雨剑的优势连半分都发挥不出来……

    当然,这也要怪沈归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够与之配套施展的剑法……

    别瞧这位从竹海剑池里杀出来的‘刀客’,五官与身量都与一个纤弱女子相仿;但他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甚至是那股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的拼命架势,却根本让沈归不敢有丝毫懈怠!

    如此看来,这左丘粱虽然看似有些窝囊,但也不是一个毫无作为的傀儡掌门

139.两柄环首刀

    眨眼间,双方交手三招已毕。

    沈归在堪堪避过了对方闪电般袭来的一记劈斩之后,便想要借着对方攻击落空、开始重新调整重心与步伐的空隙,迅速反击抢出先手,彻底脱离开只能被动防守的尴尬局面;不过这位外型‘柔弱娇媚’的丁雪饮,竟然使出了一个在这样的身体重心之下、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迅速扭动’,强行折回了半边身子,朝着因为急于抢攻而露出空门的沈归,一刀‘捅’了过去……

    面对这个角度匪夷所思、也已经避无可避的刀头,沈归只得强行拉回了已经刺出一半的春雨剑,同时上身大幅度向后弓去,想要让开这记直奔右胸袭来的一刀……

    然而此时才开始抽身后退、实在为时已晚;对方的这柄长刀,仍然还是贴在了他那避无可避的右肩头上;丁雪饮迅速转腕反手上撩,伴随着呲啦一声,便挑开了足有巴掌长的一条皮肉……

    这一刀虽未伤及筋骨,但沈归却已经无可辩驳的败了一招……

    其实这一阵的输赢胜败,全都落在了双方兵刃的差异之上!这位丁雪饮手中的长刀,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却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号:龙雀。

    这种龙雀刀的外形,看起来只像是一把普通的‘加长版柴刀’;不过由于在刀柄的尾部,有一个‘标志性’的‘铁环’,所以这把龙雀刀,也被人称之为‘环首刀’。刀身狭窄细长,刀柄的长度,也大大超过了寻常刀剑的比例,竟占到了整体长度的三分之一!而且更可贵的是,由于此刀乃是一体铸造而成,所以兵刃最重要的‘筋骨’,也是贯通整体

    至于说龙雀刀的锻造工艺,其实早已经失传了;不过现在最流行、也是成本最昂贵的折叠锻造法、与淬火坚刃法,便全都是来源于这种‘上古款式’的铸造工艺。尽管正统龙雀刀的铸造方法已经失传,但后世的匠人们,仍然还是凭着存留至今的龙雀刀母本,倒推出来这两种古法铸造工艺!虽然以他们倒推出来的技法,仿制打造而成的环首刀、与原版的龙雀刀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两种技法,却对如今的铁器铸造方法,起到了很强大的推助力……

    所以一般说起‘龙雀’的话、指的就是‘原版古董龙雀刀’;而说到环首刀,指的就是现代铁匠的仿制品了……

    那么除去那些古玩行家之外,普通的江湖人应该怎么区分这两种刀呢?

    以今时今日的铸造技法,如果可以不惜工本、再请来顶尖的能工巧匠制造出来的环首刀,至少它的坚韧性与锋利度,其实已经不在龙雀之下了;但这种刀的全部精髓与威力,其实根本就不在刀刃本身、而是在刀柄尾部那个看似毫不起眼的铁环之上!

    无论是龙雀刀还是环首刀,虽然对于刀身的长度并没有统一规定,但比例却是已经定死的了:刀柄一分,刀身两分,环首不计。

    也就是说无论你想要一把何等长度的环首刀,刀柄的长度,都会是刀身的一半!

    这里其实也并不涉及到什么江湖规矩、什么神话传说之类的人文理由;而是单纯的杠杆与力学原理!换一种更加简单的说法,其实就是两个字:配重!

    说的,使得龙雀刀万金难求、而环首刀满大街都是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简简单单的配重二字!由于如今的华禹大陆,根本就没有力学理论基础,所以铁匠在铸刀之时,对于每把作品的配重分布,全都是凭着经验与灵感、再加上一些虚无缥缈的‘缘分’而已。

    而且由于龙雀的铸造方式早已经失传,虽然这些工匠可以通过千百次的试验,记录寻找出最适合的折叠锻打手法、以及最好的淬火时机与水温;但唯独对于配重这个‘玄学数据’、他们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除了理论知识的严重缺失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限制了他们的研究之路——铁匠不会刀法!

    这锻造经验与使用经验二者,完全就是两个范畴的事。比如说无论配重是轻一两还是重一两、是往前一分还是往后一分,都会给用刀者带来截然不同的使用感受;这种‘微小变化’对于铁匠本人来说,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巨大差异;既然不会刀法,自然也没有办法用那种‘倒推铸造工艺’的笨办法,去一趟一趟的‘舞刀’来碰运气了……

    如同沈归今日被人一刀挑在了肩头之上,就是因为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的刀势与身法走向;而丁雪饮之所以能够逆着身体的劲势,展现出匪夷所思的自我调节能力,秘密就全在他那把龙雀的刀环之上!

    拎着一根木棒的正中央平举、与攥住木棒的尾部平举,哪个感官更加平衡舒适、更易调整自身重心,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沈归肩头的伤势虽然看着有些骇人,但却只能算是皮外伤;也不知道这面容姣好的丁雪饮,是因为听了左丘粱的吩咐才会手下留情?还是因为沈归的闪避足够及时,这才没有被他挑飞右臂……

    不过眼下这位丁雪饮已然收刀还鞘,显然是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了。

    “小辈,你与苗巫寨是什么关系?”

    还未等沈归想好到底要不要再次出手,给自己找回一些‘场子’的时候,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黄婆婆’乌尔热,却突然显出了身影!她一边朝着丁雪饮的方向缓步走来,一边也从自己的蓑衣下面取出了一把兵刃。

    从规格上来看的话,乌尔热的这柄武器,要比丁雪吟的龙雀短上一截;但她这柄武器的末端,赫然也有一枚纹饰古朴的铁环!

    沈归自打听到了乌尔热的口中,说出了‘苗巫寨’三个字之后,心中便立刻有了底气。在他想来,尽管自己这位前任师娘不是为了自己现身,但如果这位‘俏侠客’真的沾上了她的娘家——苗巫寨的话;那么即便乌尔热讨厌自己,也无法再继续冷眼旁观了!

    莫名其妙便置身事外的沈归,给自己的伤口上完了刀伤药之后,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等待着‘好戏上演’了。

    丁雪饮现在的神情,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先是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掌门师兄,又看了看突然出现的乌尔热,再分别打量了一番两柄造型差不多的兵刃,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没开口说话。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左丘粱知道自己这七师弟的性格,便想代他进行交涉……可没想到乌尔热却立即抽出了腰间长刀,挥手便指向了左丘粱的面门;她手中那柄乌黑的刀头,与左丘粱的鼻尖竟然只有半寸距离,力道与距离的控制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随着她眼中威胁的目光,才刚刚开始缓和的场面,一瞬间便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我问的是他,让他自己来说……”

    乌尔热的这个要求,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尤其是两个话少的人碰在一起,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沟通。因为战争,永远都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式!

    下一个瞬间,乌尔热便与冲上前来的丁雪饮战做了一团;这两位一个眼神不对就直接出手的‘鲁莽人’,把个身手极为普通的左丘粱,惊的是连退了四五步远……

    而这两柄环首刀接触之后,发出的声音根本就不是刚才那种‘乒乒乓乓’的打铁声;反而是一种更加刺耳难耐的‘刮挠’之声!由此可见,这二人手中的刀刃,几乎就没有正面相抗过;反而在不约而同地紧紧贴着对方的刀刃,左右纠缠、上下游走,二人都在寻找机会伺机出手!

    沈归分明记得,方才这位丁雪饮的刀招,与自己和洪峰二人相同,都是招法干净利落、务求以快打快的实战流派!可如今他与乌尔热交手才不过一招,竟然就变成了见招拆招、化力借力的正统流派!莫非这丁雪饮,与他们祖师爷岳海山一样,是个可以兼修两门的‘天纵奇才’?可刚才自己之所以能够战胜洪峰,就是占了年轻力壮的便宜;像是这么简单的‘捷径’,难道他丁雪饮就不明白吗?

    丁雪饮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这丁雪饮打的有多么难受,沈归这个旁观者根本就无法体会!并非是他自己选择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而是这乌尔热的手段,实在是过于老辣了!她先是运起了滔天之势、迅速挥出了一记当头劈斩;待双方马上就要接刃的时候,她竟然微抖执刀手腕,紧紧贴着对方的刀刃,借着提前运起的全部力道,飞速滑向丁雪饮执刀的右手……

    这种压着自己飞速滑落的‘偏斜之力’,他丁雪饮在这短短的瞬间之内,根本就无法招架崩开;再加上他这柄龙雀的刀颚,小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所以如果他还想保住自己手指的话,眼前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他就右手一松,彻底弃刀不顾;但如此一来的话,这个‘老太婆’还能不能再给自己留下重新捡起兵刃的机会呢?一旦选择‘弃刀保手’的话,那么他就只能试着练一练自己从未学过的‘空手入白刃’了……

    要么,他就只能如同现在这般,手腕借着对方压过来的势头一起偏斜开去,让自己的刀刃也侧着贴向对方的刀刃,两个人开始较量‘揉刀功夫’……但如此选择的话,也就代表着自己身上的十成能耐,已经被她废去了七成……

140.忘忧谷

    乌尔热还真不愧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她竟仅凭一招虚张声势的‘劈砍’为饵,就把对方引入了自己所擅长的领域之内作战;这犹如‘春风扶面’一般自然的‘心机手段’,也使得在旁观战的沈归,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分明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与乌尔热初次动手之时,她老人家还是个动若脱兔的‘实战型老太太’;怎么如今这摇身一变,竟然又变成一位‘武学宗师’了呢?

    还没等沈归想明白乌尔热可以‘自游切换战斗风格’的原因,那一对刀术名家的战争,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果不其然,丁雪饮被乌尔热强行引入了不擅长的领域之中,当然发布不出自己的优势所在;他就仿佛是被人诱入沼泽泥潭之中的重甲骑士,自身反抗的力道越大,沦陷的速度也就越快……

    乌尔热手中的环首刀,虽然与他的龙雀刀在外观上大致相同;但在护手刀颚的部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构造。乌尔热的刀颚,要比普通的刀颚更加宽大,而且最为奇特的是,她这刀颚左右两方的边缘,朝向也截然不同;左侧朝上、右侧朝下,总体观感呈波浪形;而丁雪饮的刀颚呢?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殊刀颚的存在,才使得乌尔热可以在‘揉刀’的时候,如此迅速地拗掉丁雪饮手中的龙雀刀。

    随着‘嘡啷’一声脆响,手腕被扭到了死角的丁雪饮终于还是被迫松手;乌尔热也迅速抢步上前,同时执刀的右臂向斜上方一‘拉’、乌黑的刀刃便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和苗巫寨到底是什么关系?”

    别瞧丁雪饮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但他骨子里的烈性脾气,与洪峰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此时也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即脖颈前探,想要顺着刀刃向下一抹……

    “住手!”

    左丘粱这下真的有些急了,再不复方才那般胸有成竹的模样,反而迅速向前跑去、伸手朝着那柄架在丁雪饮脖子上的长刀握去……其实,单以这柄环首刀的锋利度而言,若真的被他握在了刀刃上,也只能多添几根手指头而已;对于‘自寻死路’的丁雪饮而言,是完全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的。

    不过乌尔热目前也没有杀人的打算,她只是轻轻向后一收刀身,同时抬起一脚踹在了丁雪饮胸口的膻中穴上,直接激起了一蓬血雾……看到自家的七师兄口鼻喷血之后,早已显出颓然之相的洪峰便再也支持不住,与他一样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沈归重新包扎好了伤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眼前乃是竹海剑池的驻地中心,名叫忘忧谷。

    正如乌尔热所说的一般,她之所以会突然现身出手,完全是为了摸清丁雪饮此人的来路而已。因为他手中这把龙雀刀毕竟也是铁器,经历了岁月长河的侵袭与洗礼,还能保持着如此强横无挡的锋锐,皆因为这原本就是苗巫寨的神物,一直都有人在‘定期保养维护’而已。而落在丁雪饮手中的这把龙雀刀,还不仅仅是苗巫寨的至宝,更是实打实的一柄上古神兵,也是天下所有龙雀刀的‘母本’。

    而乌尔热手中这把环首刀,虽然从外型上看除了刀颚部分的差异之外,都与龙雀刀相去不远;但如果能近距离仔细观察比对的话,就会发现这两柄刀,在许多细节之处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构造。

    这乌尔热手中这把环首刀,实际上是一把‘苗巫古刀’,乃是由环首刀为母本改良而成武器。

    凡苗巫人家子弟,年至十六则尽数佩刀;寨中每逢新儿诞生,各家族亲挚友便分别会送本家矿石一块;后再经苗巫寨工匠之手铸矿成坯,并以百草包裹,埋于深山峭壁的祖先葬洞之中,祈求祖先为其‘注灵’。每逢幼儿生日之时,便可以取出刀坯加锻一次,前后耗时十六年之久,此刀也才刚好铸造而成。由于苗巫子女一十六岁方为成年之人,也才能有开刃佩刀的资格。

    不过乌尔热早年因为那个‘缺了大德’的伍乘风而叛出苗巫寨,所以至少在名义上来说,她已经算不得是苗巫寨的人了;而属于她的那把苗巫古刀,也自然就被留了在苗巫寨之中;而如今她手中的这把苗族古刀,名曰‘草鬼’,乃是她夭折的幼弟所留下的遗物。这还是在她第一次‘出嫁’之时,苗舞寨的‘阿妈’遣族人送来的‘嫁妆’。

    其实按照苗巫寨祖辈的规矩来说,凡夭折之子的刀坯,也是需要陪着死者一起进入悬棺或者葬洞之内的;然而苗巫阿妈可能是真心疼爱乌尔热这个‘傻丫头’,为了安抚她思乡而不能归乡的心情,便格外网开一面;命人偷偷把这柄名曰‘草鬼’的刀坯,从葬洞之中提前取出,并找来最出色的族中工匠,将其铸坯成型……

    而且据说‘草鬼固灵’的那一天,还是阿妈亲自去主持的仪式。而那头被选中‘祭刀’的大水牛,被负责试刀的工匠一刀剁下了斗大的牛头,身体竟还继续向前走出了数十步远!由此可见,此刀的锋利程度,已经达到了何等骇人的地步!

    当然,这都是当时去参加婚礼的苗巫小伙子转述的故事,至于其中到底有没有水份、又掺了多少沙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由于苗巫古刀,一直都是苗巫人家的‘支柱型产业’;所以至少在长安城中,除了那些‘土特产品’之外,就属这种造型古朴、利手度也极高的刀具最好卖了!所以落在丁雪饮手中的这把‘母本龙雀刀’,一直都是苗巫寨工匠心目之中的神物;至少在她离开苗巫寨之前,这把上古神兵,是一直都被供在‘蚩尤神庙’当中的……

    可如今这把苗巫工匠心中的图腾神物,竟然出现在了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手里,又岂能不令乌尔热感到愤怒呢?要不是盛怒之下自己出手过重,导致丁雪饮至今还是昏迷不醒的话,她早已经飞奔回苗巫寨中了!

    她的夫君黄贤,如今可还在苗巫寨中,学习‘毒酒’的酿制方法呢!

    而且尽管乌尔热已经被苗巫寨‘放逐’了几十年,但无论是她本人,还是那位苗巫族长阿妈,多来年彼此一直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放逐她离开寨中,除了想要成全乌尔热的‘爱情’之外,也是为了警醒后辈苗巫子弟遵循族规行事、打消其侥幸心理。此乃族中公事,自然半点也容不得私情了;而放逐她之后仍然联系密切,这就是他们‘娘俩’之间的私交了。而且在先代阿妈归天之后,继任的阿妈、也就是她的女儿,仍然还是保留了这个沟通渠道,与定居在长安城中的乌尔热继续保持联系,常常互通族中大小事务……

    所以乌尔热对于苗巫寨的族人们,仍然视为自己的血脉族亲;而她之所以会在南康谛听找了一份‘兼职’,也是因为想要多赚些银子,来贴补遭受天灾人祸的族人、改善他们的生活环境……

    这事其实说来也有些奇怪。自打先代阿妈归天之后,苗巫寨受灾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不过这巴蜀道本身就地震频发,再加上周围群山环绕水源充沛,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的苗巫寨,也难免会受到一些自然灾害的波及。所以自己凭能耐找份‘兼职’,多贴补一些‘娘家人’,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了!

    不过苗巫寨的神物——龙雀刀,如今落在了竹海剑池手中,这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以往族中出了大小事务,自己多少都会收到一些风声,两任阿妈也经常会特意遣人来询问自己的意见;但如今族中神物旁落,怎么今时今日还未曾得到消息呢?

    乌尔热就这样带着满腹的狐疑与牢骚,不停地在丁雪饮的病房外走来走去;沈归看着她满面的焦虑之情,也识趣的没有发出声音,而是自顾自地坐在了石桌上,安心等待着左丘粱现身……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时间,左丘粱终于推开了房门,又小心翼翼地朝着二人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把二人让到了远处的一个角落:

    “左某在此谢过尊驾手下留情,丁师弟再有半个时辰便可以恢复神智了。不过左某如今尚有一事不明,想要向二位请教一番:诸位来我竹海剑池,到底所为何事啊?”

    是的,双方就这样因为一笔百两银子数目的烂账,竟打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待左丘粱问清了事情原委之后,也自觉有些理亏;至于说祝文翰与沈归之间的那一场人命官司,有他那个总督爹爹在,也完全轮不到自己这个当掌门的做主;只要自己能保证沈归不离开竹海剑池范围之内,也就算是有所交代了……

    沈归听到这问题也挠了挠头,颇为沮丧地说:

    “说到我们来的目的嘛……其实双方闹成了这个样子,我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这样吧,不如我们双方交换可好?我用一本完整的‘子夜剑谱’,换你们竹海剑池的那根镇龙钉一年时间。当然,如果左掌门觉得价码不够的话……”

    “原来沈公子是想借镇龙钉啊?…可以啊,没问题!”

    “您先别急着拒……什么?”

    沈归得到这个答案大惊失色,他本以为这是一件仅次于‘灭人山门’之事,可如今听人家左丘粱的意思,仿佛丝毫没有当作什么大事……

    “可以啊,不就是祖师爷留下的那枚镇龙钉嘛?莫说借用、直接送给你也没问题啊!”

141.生死三仙洞

    近些年来,竹海剑池其实已经很少有外界的访客光临了。皆因为‘剑池八百子’的规矩,如今早已经名满天下,那些想要拜师学艺的江湖人,也早就绝了念想。但在早些年间,无论是那些想要拜门学艺的青年俊才、还是打算‘借出’镇龙钉悟道的江湖豪侠,甚至是那些高来高去的飞贼大盗,还是非常热衷于拜访竹海剑池的。

    可沈归怎么都没想到,似这等江湖上无人不曾垂涎三尺的镇派之宝,怎么自己才说了一句话,左丘粱就表现出了这个反应呢?

    通过左掌门的详细解释,沈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并非是他左丘粱‘行事大方’、而是因为这件至宝,本来就是为他沈归准备好的!

    沈归与李玄鱼之间的关系,在华禹大陆上早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了。而岳海山的这一枚镇龙钉,正是当年李玄鱼托付给他负责‘暂存’的;并且当时便已经有所交代,说日后定会有一人前来向他索回此物。

    而在岳海山临终之前,由于古戒还在外面‘追捕’潜入剑池、意欲盗取镇龙钉的女飞贼;所以关于这桩约定,岳海山便嘱托了与古戒私交甚笃的左丘粱、命他代为转述给继任的掌门人。可师徒二人谁也没有想到,古戒这一走,便再也没有返回剑池驻地当中……

    由于沈归与李玄鱼那份人尽皆知的关系,所以左丘粱几乎可以确定:这根镇龙钉的主人,应该就是沈归无疑;而如今人家自己来取,正好也是竹海剑池履行前约的机会;与其说是自己‘大开方便之门’、还不如说是物归原主,反而更加恰当一些。

    左丘粱虽然身材消瘦武艺平平,但内里却是一位坦荡磊落的君子!他才刚刚给两位师弟包扎好了伤口,便带着沈归与乌尔热,一起来到了山谷深处的一座湖泊岸边。

    左丘粱从旁边的竹楼之中取出了一架竹筏,试了试坚固程度之后,便直接放在了水面上。沈归回头看了一眼乌尔热,只见她也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熟悉水性之后,二人便同时跃上了那一架竹筏之上。

    待竹筏荡至湖心正中,左丘粱便用手中长槁左右寻找起来;没过多久,随着他眼前一亮,长槁高高挑出水面,上面还拴了一枚生满了绿色苔藓的铁环……

    “沈少侠,您顺着这枚铁环一直向上拉就可以了……”

    沈归点了点头,捋顺着这铁环后面坠着的锁链拖拽起来……拽了几十手之后,沈归手头锁链一滞,由打山谷方向的悬崖峭壁之上,突然传出了‘嘎啦啦’的几声巨响!左丘粱闻之面色一喜,喃喃自语地说道:鬼斧神工、鬼斧神工啊……

    左丘粱划回了竹筏之后,三人便再次匆匆忙忙地向传出声音的方向赶去。在半路之上,左丘粱详细地为沈归解释起了内中因由。

    原来,江湖人盛传已然被沉入湖底的那枚镇龙钉,只不过是吸引外人注意力的‘赝品’而已!

    早岳海山临终之前,便已经为门下弟子预留了许多武学典籍。可他老人家曾经对左丘粱说过,他已经把自己一生的修行成果,全都藏入了悬崖峭壁的三仙洞之中。不过由于大弟子古戒其人生性淡泊恬静、又是个极易心软的老好人;所以他担心自己死后,古戒这位剑池继任掌门会遭奸人蒙蔽,最终导致艺传匪人,为祸天下;这才会设下如今这道‘机关’,意在遏制竹海剑池的崛起速度;而在这道三仙洞之中,同时也保存着属于沈归的那一枚镇龙钉。

    这三仙洞,本是一具天然形成的洞穴;由于岳海山早年师从楚墨门长伍乘风,所以自然也掌握了比较‘浅显’的秦墨机关术残篇。而这座三仙洞经过他的改造,共分出了六个岔路口,是为生、死两门;如果没有提前开启湖底的机关,就直接闯入三仙洞的话,那么无论选择了哪条道路,结果都要被活活困死在洞穴之中;反之则通向三条生路,便可以在洞中寻到岳海山的武学心得、改良版的子夜剑谱,以及属于沈归的那一枚三寸镇龙钉。

    其实这个秘密左丘粱早已知晓,但他眼看门下弟子已然糜烂至此,即便得到了祖师爷留下的镇派武学典籍,也定然是祸非福。所以直到沈归今日现身,他才亲自开启了这道三仙洞穴,也算他代替大师兄遵从了先师的遗命。

    由此可见,岳海山还是颇有识人之明的!

    一行人来到了三仙洞前止住了脚步。左丘粱拍了拍沈归的肩膀,向漆黑一片的洞口指去:

    “沈少侠,这三仙洞本是剑池禁地,所以多年以来,就连左某也未曾踏入其中半步。不过门下倒是偶有失踪弟子,想必便是偷入禁地之后,被祖师爷的机关术困死在了三仙洞内。所以阁下此去究竟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左某也无法向您做出任何保证。至于到底要不要进去,您还是自己思量吧……”

    说完之后,他与乌尔热便一起离开了三仙洞外,只留下一个站在原地犯愣的沈归。

    如果从伍乘风这曾关系来论的话,他和岳海山之间,本就是素未谋面的同门师兄弟。即便江湖人早已公认岳海山已经叛出墨门,伍乘风也很少提及这个‘叛徒’;可单从技术手段来看的话,显然岳海山才是真正得到了墨门传承的弟子。

    就比如说眼下急需的机关术,沈归也只是听过这三个字而已;对于其中的奥妙机巧可谓是一窍不通,所以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得到镇龙钉,更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不过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森罗地狱,自己都一样得硬着头皮去闯上一闯……

    毕竟他还需要这九根玩意儿,去交换齐、李、颜三人的性命!

    沈归坐在洞口,把身上的袖口裤脚再次扎进,又把春雨剑出鞘握在手中,深呼吸了几口空气、平复了心情,这才迈步踏入了漆黑一片的三仙洞之中。

    走过洞口的一片漆黑之后,沈归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视力。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山岩、慢慢向前走去,耳边除了偶尔传入的水滴声音之外,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转过了第一道弯,本是一片漆黑的双眼之前,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光火!看来这三仙洞的机关,的确称得上是巧夺天工!没想到竟然能够把困在那三条死路之中的骸骨,再挪到这三条生路之中,成为了生路的‘照明工具’!

    沈归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的磷火,心中顿时感慨万千。他准备等自己闲下来的时候立刻跑一趟南康,好好与那位偏心眼的老乞丐伍乘风,促膝长谈一番……

    沈归顺着磷火的指引,又小心翼翼地前行了一段距离。等他又转过了一道急弯,眼前突然传来了一片黄色的暖光,鼻腔之中也传来了略带酸腐的气味,虽然不算刺鼻,但也绝对不太好闻……

    沈归朝着光源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前方乃是一道八角祭坛;祭坛的正中央坐着一位身形高瘦的赤裸男子;此人如今披发覆面的盘腿而坐,由于光照度不足的原因,站在祭坛下方的沈归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而此人的身后,还有着三条通路,墙壁更嵌有夜光玉石,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沈归小心翼翼地攥住春雨剑,又把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的战斗状态,这才地朝着祭坛上的‘裸男’方向、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咳、咳!在下姓沈名归,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沈归的声音传出,打在山腹的岩壁回荡起来;可祭坛上那名男子仍然一动不动,只是耳朵稍微抖动了一下,便再没有传出任何声息……

    “咳!这位兄台,家祖与青芒剑神曾有旧约;今日在下乃是应约而来,取回自家之物……”

    这句话说完之后,沈归又等了半晌,见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便再也忍不住了。他轻轻跳上了祭坛正中,走到了这位男子的对面仔细观察起来……

    双方拉近了距离之后,沈归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想法,错的有多么离谱!此人的身形极为高挑,盘腿坐在那里,都只比沈归矮上两个头而已;虽然他身体的肌肉线条十分纤细,但胜在没有一丝赘肉,再加上洞中光照度不太充足,所以单单从远处看起来,就仿佛是一具‘骨头架子’那般可怜;但如今面对面的看下来,就能感觉到在他皮肉之下,一定隐藏着极其强大的爆发力……

    沈归见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便小心翼翼地再次咳嗽两声示意;随后,则慢慢地绕到了他的背后方向……

    突然,沈归感觉脚边好像刚刚溜过去了一只老鼠!那毛绒绒的触感扫过了自己的脚踝,令他浑身的汗毛都被‘撩’炸了起来!沈归迅速撤步弯腰、躬身向下一捞……没想到想象之中的老鼠没有逮住,反而抓到了一条兽尾般触感的奇怪物件……

    他把这条怪模怪样的东西微微抬起,借着火光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竟然还真就是一条兽尾!说它像豹子的尾巴呢,但却没有花纹斑点;说它像是猫的尾巴呢,却又比猫尾粗大许多……

    百思不得其解的沈归使劲儿拽了拽这条怪尾巴,打算把那只‘小兽’抓出来看个清楚;可没想到自己再一抬头,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张‘人脸’,正在恶狠狠地朝着自己‘翻白眼’!

    原来这条怪模怪样的尾巴,竟然长在了那位‘裸男’的身上!

142.匪夷所思的敌人

    其实沈归自从来到华禹大陆之后,就已经不能算做是一个无比坚定的科学拥趸者了。因为真实在他身上所发生的这一切,已经令他无法用原来的世界观,来说服自己了;至于后面所接触的天灵脉者,或是武者的内修法门、甚至于各种从没听说过的矿石与花草,他都已经渐渐开始接受了!

    然而,即便是天灵脉者的曲高和寡、即便是依然在自己体内奔腾流转的内息劲气、即便是林思忧那神乎其神的回春圣手,已经全都被沈归捏着鼻子认了下来;但眼前这人类长出了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这档子事,却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以外!

    在他看来,人世间可以拥有神迹的存在,但却决定不能没有法则!

    哪怕此人的尾巴是一条灵长类的尾巴,沈归都可以捏着鼻子认下来;但这条毛绒绒的猫科动物尾巴,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等到沈归抬头注视着那一张脸,心中便再也无暇顾及这条尾巴的合理性了……此人的相貌生的颇为怪异,双目无瞳、二眉狭长飞鬓、神情无喜无憎,仿佛只是在呆滞地注视着握着自己尾巴的沈归;再往下看去,只见此人方才还盘在一起的双脚,已然随着他身形的转动,露出了‘本来面目’……

    小腿虽然与常人无异,但他的双脚,却长成了犹如鹰隼一般的利爪!

    ‘此物’也许是被沈归拽痛了尾巴,张口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鸟鸣,震得沈归耳膜发痒,大脑产生阵阵眩晕,险些双膝一软摔倒在地;随着他的双手一松,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立刻向后一甩,这位‘鹰爪裸男’、也终于站起身来……

    ‘此物’站起身来,大约比沈归高出了四头有余;趁着沈归还没缓过神来的空挡,他抬起一双犹如尖刀般锐利的鹰爪,迅速向沈归头顶‘踩’去……

    单从它‘出脚’的速度来看,原来这位‘怪兽先生’,也并没有脱离开天地法则的束缚;这一爪虽然声势浩大、但出招速度还是与他那巨大的身体规模,能够形成一个勉强合理的‘比例’……

    沈归咬破了舌尖,借着疼痛的强烈刺激,使得陷入一片混沌的大脑重新清醒过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一个贴地翻,滚躲开了爪击的攻击范围之外、便飞速扫出一剑,直接斩了刚刚一脚踏空的鹰爪之上!

    这一剑要是砍在了人类的小腿之上,那么即便是一位天灵脉者,脚掌也肯定是保不住的;然而对方这一双‘鹰爪’虽然看起来极为纤细,可实际上却坚如铁石一般!以沈归的六分力道、再加上春雨剑之利砍在脚踝正中,竟然发出了金铁互斥之声!而且更可怕的是,沈归竟然隐约见到有火花闪过的痕迹……

    这到底是一双鸟腿?还是金刚钻啊!

    沈归一计不成,便又生二计;好在这位‘鸟人’的速度并不算太快,所以沈归在与他周旋之时,还可以勉强支应下来;不过这样的‘对耗’方式,显然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即便是双方的身形差距,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明显了;如果沈归真想要把对方的体力消耗殆尽的话,恐怕自己早就被累死三回了!

    如果不看腿和尾巴的话,‘此物’的身体线条简直就是一个最标准的长跑健将!

    思量了一会之后,沈归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这怪物的身体,八成以上都与人类无异;那不如就按照对付寻常人类的方法,先试着进攻对方身体的‘死穴’好了!

    说时迟那时快,此物的鹰爪再次当头罩来,沈归一个后撤闪过了对方的追击之后又迅速前冲,双腿连踏对方的鹰爪向上蹿出三步,堪堪与其胸口齐平!与此同时,他左手春雨剑迅速使出一记前刺,直奔‘心脏’而去!

    人家虽然长了一副鹰爪子,但毕竟脑袋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啊!所以无论这一剑‘它’有没有把握能够硬吃,都绝对不可能让沈归如此轻易得手、进而判断出自身虚实!

    因此,他迅速交叉双臂,挡在心口准备进行防御;而沈归的春雨剑尖,也同时抵达目标……

    “嘡!”

    毫无意外,这一剑命中手臂、与方才他斩在脚踝那一剑的结果完全相同:不但没有传回剑尖刺破皮肉那种柔软的触感,就连沈归执剑的左臂、都被反馈回力道震出了许多‘雪花点’来……

    沈归想出来的办法,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而已;就在这位‘怪物先生’扛下了春雨剑的锐利之后;由打他的小腹丹田附近,也匪夷所思地出现了一把通体乌黑的短剑……

    此乃早年岳海山的随身佩剑——惊雷!

    沈归虽然没有把玩过北海剑奴的全部遗作;可至少在他走南闯北、见过的所有上古神兵之中,论及锋利程度的话,那么这柄惊雷剑,当属其中之魁首!所以方才春雨剑的那招前刺,本就是为了引开这位怪兽先生的试探性手段;真正的杀招,反而隐藏在他右手捅出的这把短剑之上!

    通体乌黑的惊雷短剑没有遇到任何方式的阻挡,实打实地扎在了对方脐上三寸的丹田位置……虽然这位‘怪兽先生’那赤裸的小腹,也并没有‘肚脐’这种东西存在!

    ‘嘡!’

    ‘砰!’

    沈归已然如此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后才敢出击,却仍然还是小看了这位怪模怪样的对手!

    不过,这也不是沈归有意托大;而是由于‘它’的外形实在过于特殊,所以沈归仍然无意识地把这‘东西’当成人类来思考应对方法。如今一剑丹田、一剑胸口全都无功而返也就罢了;可接下来‘它’那条看似与常人无异的右臂,竟然凭空扭曲出了一个‘绝无可能’的诡异角度,端端正正地‘钩’在了沈归的右肩头上!

    沈归遭到反击之后,脑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莫非它的手臂里面、就没长着骨头吗?

    好在由于沈归的身形、较之对方而言实在太矮;幸亏沈归出剑之时,也早就养成了‘缩颈藏头’的良好习惯,才让过了对方这一记‘勾拳’,只被伤到了右肩头而已;别瞧沈归被这蕴含着巨大力道的一拳,击飞在了半空之中,但他锁骨与臂膀之间骨骼,并没有被轰碎;所以尽管酸痛难当是无法避免的事,但沈归只要缓过了眼下这口气来,也并不会给行动方面带来很大的影响……

    沈归意外挨上了这么一拳之后,心理也算是有了底:看来这怪物的身上,不但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神力’,而且以它这一拳的威力来看,使用的全都是身体的蛮力而已,其中没有蕴含半分发力技巧!看来这个‘畜生’虽然长的像人,但毕竟不是人,也从未‘习学’过人类研究出来的武艺……

    这种攻击即便是落在他的身上,也不过就是场面上狼狈一下罢了;放下心来的沈归再次落在地上,面对着犹如雨点一般袭来的攻势,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开始思索与寻此物可能存在的弱点……

    随着观察越来越仔细、思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沈归终于回忆起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在他刚刚来到华禹大陆的时候,曾经在太白山脚下的扶山县,买到过一本上古神怪图谱,名叫《山海注》。在这本‘闲书’之中,有这样一位传说之中的‘神’,名唤‘长乘’。根据书中所记载,此‘神’生的人形豹尾,曾代表天帝赐予上古禹神一枚至宝——黑玉书,以助其治理泛滥不息的河水。而现在华禹大陆的‘禹河’,据说就是因为这样一段故事而得名的。

    《山海注》中描述的这位‘长乘’大神,据说乃是由上古大德高贤的‘九德’孕育而成。如果按照这个说法想来,如果这只‘怪兽’真的是‘长乘大神’的话,又怎么会被困在这座三仙洞之中呢?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攻击凡人呢?这所谓‘九德’,到底又体现在了哪里呢?

    “长乘?”

    沈归在躲闪对方攻击的空隙之中,略带犹疑地跟这位‘九德神’打起了招呼……不过也许这位长乘大神是个比较内向的‘神仙’,面对着沈归的呼唤,根本就恍如未闻一般,就连神情都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仍然专心致志地朝着沈归拼命进攻……

    沈归也觉得自己傻透了!

    方才人家张嘴喊出的可是一声鸟鸣,已经明显说明彼此之间‘语言不通’!既然语言不通,那么讲道理与谈判,也就不存在任何的可能性了……只剩下打了!

    所以摆在沈归眼前的问题,就从怎么说服‘长乘’与自己和平相处;变成了砍他哪里才会收到效果……

    可是自己方才已经试过了脚踝、胸口、与丹田三处人体要穴,最终全都无功而返;不过这也难怪,人家‘长乘’毕竟是传说中的上古神仙,就肯定不会比那位犹如‘铁罐头’一般的念衡大和尚还要弱啊……

    想到念衡大和尚这里,沈归眼前突然又是一亮!

    他立刻把身法速度爆发到了一个极点,勾勒出一道道虚影,绕着‘长乘’的身体周围拼命抢攻!一剑快似一剑、一手紧挨一手,招招都直奔它明显与人类向悖的‘特殊构造’之上!

    果然,肯动脑子的孩子就一定会有糖吃!

    沈归才仅仅挥出了三剑之后,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最后一次进攻,他挥剑斩向了‘长乘’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没想到一剑落在中段,顿时激起血花四溅,长乘再次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悲鸣,便更加疯狂的朝着沈归扑去……

    暴露了弱点之后,这位上古大神的神秘面纱,也彻底被沈归剥离开来!

143.算错了一笔帐

    长乘身后那长长豹尾,被沈归一剑当中斩为两截之后,盛怒痛苦之下带来的攻击势头,也愈加刚猛霸道起来;不过这种爆发式的攻击频率切换,对于已经游刃有余的沈归而言,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因为他已经通过了那一记‘上钩拳’,清晰地触摸到了对方的能力极限。

    尽管剧痛与愤怒的内外感受,的确会令身体在短时间内,迸发出更加强横的爆发力;但这种爆发力毕竟不是通过刻苦修行换来的‘常态实力’、所以它根本无法做到收放自如、如臂使指的圆润与浑然!如果说刚才这位‘上古大神’的攻势还算得上是颇有章法的话,那么如今就彻底变成了一片混乱;而‘它‘身体里那股不知来处的未泯野性,也开始展露在了沈归眼前……

    不过唯一让沈归觉得感到触动的,便是尽管‘长乘大神’已经沦落到了这步田地,那一张‘人脸’之上仍然还是毫无半分表情波动…

    攻势已经近似于癫狂的状态、但面上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这种强烈的反差真的非常诡异!

    不过沈归清楚的知道:对于一个陷入疯魔状态下的人类、动物、或者是山精妖怪之类的‘玩意儿’,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进行‘自我消耗’!这种本不属于他的力量,也一定会带来很严重的反噬……

    想要获得力量,就要为之付出代价。这是天地大道法则,至少生在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都潜移默化的被这种法则所约束着。

    不过沈归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安心等待这位长乘大神的‘后遗症’自行发作;于是,他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闪着对方那‘鹰爪踩踏’的同时,同时也在专心致志地反复偷袭他的那半截断尾……

    反正对待这种说不出话来的‘妖怪’,他也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

    如果按照普通野兽来衡量对方的话,那么断掉半截尾巴,其实根本就无伤大雅;抛开壁虎这种‘断尾求生’的行家里手不提、哪怕是寻常的野兽断尾,也完全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可这位长乘大神毕竟不是野兽、或者说并不完全是野兽化身!所以当他那半截尾巴被沈归斩断之后,就犹如绝了堤的大坝、不停喷出充满了腥臭味道的鲜血,根本就没有止住的势头……

    既然长乘身体里流淌的是血液无疑,那么无论这血液是什么怪味,又是什么组成部分、只要失血的总量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定会给本身带来极大的负担……

    很显然,在这位上古大神的‘灵台神识’之中,也并没有与‘急救措施’相关的应急处理办法;于是,当他‘泼洒’体内的鲜血足有半刻钟之后、最终还是倒毙在了沈归的春雨剑下……

    致命伤,便是被沈归活生生剜出来了那后半截的尾巴……

    这一场战斗对于沈归而言,虽然谈不到凶险二字,但却足够的‘莫名其妙’!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死鬼岳海山,到底是从哪弄来这么个玩意儿替他镇守三仙洞的?他老人家玩出这么一手,到底是想门下弟子好啊,还是恨门下弟子死不干净呢?

    其实这座‘机关藏宝洞’里,还存在着许多的未解之谜;但除了岳海山死而复生之外,恐怕也无法找寻到一个标准答案了。

    一本《竹海子夜剑》,一本《海山心经》,外加一根名曰‘天璇’的三寸镇龙钉,便是沈归此行的全部收获。离开三仙洞之前,极富探究精神的沈归,还借着祭坛四处火盆传出的微弱光亮,给那位倒毙在地的‘长乘遗骸’来了一个‘开膛剖肚’……

    不过可惜的是他既非医者、也非兽医,所以自然无法通过内脏的分布与结构推断出任何结果来;不过他唯一的结论就是,这玩意儿的身体除了更加颀长健硕之外,与人类也并没什么两样……

    浑身浴血的沈归顺着来路慢慢摸索,走到三仙洞口才刚刚恢复了一些视力,就见到了三位神情紧张的‘老熟人’,正在焦急地踱着步子……

    不知是什么时候现出行藏的齐雁,一见沈归的身影,也顾不得他满身的腥臭血污,立刻上前两步急切的对他说道:

    “无论你拿没拿到镇龙钉,咱都得尽快离开此地!我一直都在暗中跟踪那十几个守山门的小子,却发现其中有两个人偷偷溜出了剑池驻地,直奔百里外的叙府县而去了!”

    双方在止剑石进行了初次交手,由乌尔热与丁雪饮分出了‘终盘’胜负之后,沈归自然也在左丘粱的好言相慰之下选择了就坡下驴,与他一起进入忘忧谷中‘做客’、同时也完全把祝文翰那一条人命抛在了脑后。不过他没把这位‘祝少督’的小命放在心上,可祝文翰那些个‘狗腿子们’,却显然没有这么大的‘胸怀’!

    无论祝文翰武艺差到了什么地步,那也始终都是巴蜀道总督——祝云涛的膝下独子!而祝云涛此人,苦心经营巴蜀道已有三十余载,期间亲自指挥并参与的大小阵仗不下百余场,身上的战疮少说也有数十处、手下那一票的骄兵悍将,也个顶个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

    就是这样一位当世悍将的继承人,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沈归犹如杀鸡一般轻易割下了头颅!此等老年丧子的血海深仇,就连平民百姓都不可能会无动于衷,又更何况是那位杀人如麻的祝云涛了!

    不过杀子之仇即便山高海深,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光是叙府县,距离竹海剑池就有大约一百二十余里的山路;就连沈归一行三人来到此处,也走了足足两天时间;再说到从叙府县赶到巴蜀道的首府芙蓉城,还有着足足有五百余里之遥!由于巴蜀地势陡峭山路崎岖,所以他祝云涛单单想要得到叙府县发来的奏报,就至少需要七天的时间;待这位总督大人点齐了兵马,再率军直扑竹海剑池复仇,最短也需要十天到十五天左右的行程。

    那么也就是说,单单这一来一回之间,前后就需要大半个月,这还得是他们全体日夜急行军,才能换来行进速度。只怕即便真的在一月之内赶到竹海剑池的话,也连一位能够站稳的军卒都没有了;如果在半路途中遇见什么大雨、山崩之类的天灾耽搁,那就一个月也是它,两个月也是它了……

    再者说来,纵使他祝云涛位高权重、是替天佑帝镇守北燕西南的封疆大吏,也不过就只是个臣子的身份而已;他手段再狠、脾气再冲,还能横得过自己手里那把根本没派上过用场的御扇吗?

    不过左丘粱这个‘苦主’,显然就没有沈归这么乐观了!

    首先来说,叙府县的地缘环境极为复杂,附近盘踞着诸多大小部族,乃是多方杂居的混乱地带;所以这座叙府小县,历来都是朝廷大军清剿蛮族的咽喉要道,自然也成了镇西边军布防驻扎的一个前线重镇。

    如今正值冬末春初时节,各个部族的口粮也处在了青黄不接的尴尬时期,历来都要爆发或大或小的战争或磨擦。所以如今那位巴蜀道的总督祝云涛,是不是还在芙蓉城中的总督府享清福,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事了……

    而巴蜀山路自古以来便是崎岖难行的山地,同样的行进距离,要比平原地带至少多出一倍;这种常识性问题,还需要沈归这一个外阜人来提醒本地土著吗?如果真的如同沈归算法来衡量的话,那他们镇西军还剿个屁的蛮族,戍个毛的边境啊!

    所以沈归对于祝云涛行军速度的计算结果,虽然从纸面上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但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巴蜀道互相传递消息的常用方式……

    在道路发达的平原地区,传递消息自然首推沿途的官方驿站;他们靠着驿卒与驿马日夜交替的方式,速度自然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一般迅猛;而在这马匹基本派不上用场的山区,传递消息最可靠迅捷的途径,就是另外一个方式了……

    信鸽。

    诚然,把鸽子训练成可靠的‘传令兵’,的确需要耗费豢鸽人的大量心血与精力,同时还有着无法负重、不能开口说话的种种缺陷;但光是一把粮食的喂养价格,就已经是那些按月支饷的驿卒,绝对无法比拟的巨大成本优势了;而巴蜀地区崎岖难行的山路,对于信鸽来讲,却是如履平地一般的坦途大道;至于口不能言虽然看似好像是个缺点;但对于紧急军情或者‘商业机密’而言,却反而是它最大的优势所在。

    而且巴蜀地区虽然也属于边陲地区,但对于信鸽来,却仿佛是人间天堂一般安逸!因为这里不像是漠北草原与西疆边陲、有着那么多的训鹰人来豢养猎隼,替各方军队或私人组织做那些‘截杀信鸽’的勾当;所以自古以来,镇西军中就一直都有豢养训练大量信鸽的习惯。

    所以接下来,左丘粱便仔仔细细地掰着手指头,好好的给沈归上了一课。

    剑池门下弟子久行山路,再加上对于地形地貌极为熟悉,所以想要赶到叙府县通风报信的话,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足够了;如果叙府县的‘镇西鸽监’采信了二人的说法,当时便发去一封‘鸽信’的话,那么最多也只需要一个半时辰,就可以抵达芙蓉城了!

    再换个角度来说,加入那位巴蜀道总督祝云涛,此时就恰好在叙府县整兵、准备过一段时间例行展开的戍边行动的话,那么结果就更加恐怖了!因为按照齐雁所回报的时间计算的话,已经完全足够祝文涛亲率大军,抵达竹海剑池驻地了……

    因为从沈归进入三仙洞开始算起,到他从洞中探得三宝结束,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天的时间!

144.荧惑之灾

    听到这里,沈归也无暇顾及为何身在三仙洞中的自己,会对时间的流逝速度,产生如此重大的误判了。他先是用袍袖胡乱一抹脸上的鲜血,而后便对左丘粱连珠炮似的发问起来:

    “如今当值的守山弟子可靠吗?山谷四周的山顶可有布置其他暗哨?除了我等入谷的一条通路之外,可还有能够出谷的其他小路或是地道?嗯…还有你们十三位剑池二代弟子,如今尚有几位留在谷中?三代弟子之中,与祝文翰素无来往之人还有多少?”

    听到齐雁的回报,沈归也不得不紧张起来。如果事情的发展真如左丘粱所虑一般的话,那么现在竹海剑池周围这一片诡异的寂静,显然就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了……

    左丘粱被问道了这些门派具体事务,脸色也显得有些难堪。其实单从竹海剑池三代弟子的平均品德操守、以及武学修为来看的话,这位左掌门平日里显然无心约束门下弟子。不过这‘玩忽职守’也并不是左丘粱本人的意愿、反而也是岳海山的临终遗命!

    原来竟是那位青芒剑神留下遗命,授意‘古戒’采用‘无为而治’的方式经营竹海剑池、任那些后辈弟子‘自我修行’、不必以森严的门规或是强迫苦修来束缚少年心性。即便随后古戒没有顺利接任,选择了叛门出逃;但左丘粱却仍然谨尊先师遗命,平日里根本就不怎么在三代弟子面前露面……

    所以这些个‘放了羊’的三代弟子,平日里实际是由四位二代弟子代为约束的。就比如说祝文翰其人,便是白猿剑仙洪峰唯一的亲传弟子;除了他这位大弟子之外,白猿剑仙洪峰门下还有‘武艺最为拔尖’的二百弟子,平日里跟随着洪峰一起维护门派之中的安全、偶尔也出去找一找蛮族的晦气,权当‘实战演习’了。

    而其他三位没有露面的二代弟子,自然也是每人分管一摊。有一位专门负责生产与采买、有一位则专门负责清洁与卫生;剩下那位,便是负责派内的大小行政工作。也正是这四位二代弟子,通过彼此的‘通力合作’、这才勉强支撑起了一个偌大的竹海剑池;然而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却十分冷漠疏离,彼此之间颇有‘老死而不相往来’之势……

    他们就这样互相依托、又互相制约之下,竟然也恰好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而这位‘甩手掌柜’的左丘粱、自然也乐的清闲……但如今沈归问的这些问题、历来都是洪峰负责安排的工作,他一时半刻之间又该怎么回答呢?

    所以左丘粱沉默了半晌之后,也只能勉强回答诸多问题其中之一而已。

    “如今还在派中的,除了左某之外,还有负伤的七师弟与九师弟。嗯……对了,六师弟和小十三应该也还在派中;至于其他的二代弟子嘛,根本就指望不上了。”

    沈归本来还在等待着他的下话,可仔细一看左丘粱的脸色,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

    “那位手执环首刀的‘漂亮前辈’,在二代弟子中排行第七?”

    “不错,正是在下的七弟——丁雪饮。”

    “嗯,那位手执青芒剑的白毛……白头老翁呢?”

    “呵呵……正是在下的九弟,白猿剑仙洪峰。”

    “你们方才说,我已经在三仙洞中耽搁了一天一夜?”

    “正是!”

    “那二位前辈的伤势可有所好转?”

    “九弟受的只是皮外伤,如今已经行动自如了;可七弟的伤势却有些……暂时还无法开口说话,但好在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了。”

    其实那位‘模样秀丽’的丁雪饮,此时能不能开口说话,或许对于乌尔热来说非常重要;但对于沈归来说,并不算非常急迫的事;只要那位负责安排‘警戒哨’的洪峰清醒,就完全足够了。

    此时的洪峰经过了一整天的修养,精神状态已经好转了许多,不过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仍然还是有些苍白颓然。沈归等人进屋之时,他正在一位三代弟子的伺候下喝药,此时一见沈归这位仇家上门,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尴尬……

    若不是因为左丘粱已经提前把岳海山的遗命对他和盘托出,想必以他的炮仗脾气,早就站起来与沈归拼命了!

    当沈归把齐雁的所见、结合自己与左丘粱的猜想,对洪峰说完之后,这位脾气火爆的‘老白猿’、竟然也露出了些许惊惧之色!

    他与入室弟子祝文翰的父亲——祝云涛之间,虽然称不上是挚交好友、但逢年过节的时候,自己也总会收到总督府遣人送来的一份谢仪,所以他们十几年交往下来,洪峰对这位巴蜀道总督的性情,多少也有些了解。

    而祝文翰能够得列竹海剑池的门墙之下,走的本就是他洪峰的门路。不过洪峰此人也并不是个贪恋财富、攀附权贵的小人;可当他见到了祝瀚文本人之后、发现他还就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再加上那位说客还是自己的旧日老友,这才把他收为了亲传弟子,终日悉心教导于他。

    不过这天赋与努力之间,是互相成就的关系。祝文翰的武道天赋虽然深厚,然而可能也是出身门楣过于显赫的原因、再加上那些三代弟子终日不停大肆吹捧、终于把祝文翰架在了一个‘高山仰止’的位置,下不来了。

    江湖道的金门买卖之中,有句相面算卦的‘口诀’,叫做‘骂老的、捧小的’。这半大的孩子大多年轻气盛,再加上剑池八百三代弟子、走马观花一般转着圈的高抬吹捧,就算是铁打的意志力,也总有被‘糖衣炮弹’腐蚀的那一天。更何况这祝文翰本身就是个实打实的‘世家子弟’,又是个文武双全、品貌俱佳的天之骄子,所以无论别人怎么吹捧,听起来都像是肺腑之言!如此一来,没过几个月的光景,这位一览众山小的三代弟子之手,便再也狠不下心来挤兑自己起早贪黑的下死功夫了……

    按说这徒弟变得懒惰轻浮,师傅应该规劝约束吧?

    但他洪峰也是个带艺投师的老江湖了,对于这种自己荒废自己的所谓‘武道天才’,他没见过一千、至少也有八百了!而他之所以会收下祝瀚文,本身也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实在抹不开朋友的面子;如今见此子自甘堕落,又有什么理由去得罪这位巴蜀道的少督呢?反正他将来也不指望着一身武艺去养家糊口、又没有闯荡江湖的想法;就让他在自己门下练出个强身健体、上阵杀敌的时候,耍的动兵刃也就是了…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当师傅的认真教,却不给徒弟‘看功’;当徒弟的假装学,也不努力‘练功’;所以才使得祝文翰混到了如今这般年纪,仍旧还是敌不过沈归的一根手指头……

    看来这老说得好:徒访师傅三年、师访徒三年;彼此之间哪怕有半点的不合适,都无法得到师傅的真传衣钵!

    不过这少督不懂事,可人家祝云涛却是个开明识礼的好父亲。他本人就是一员名震西南的沙场骁将,祖上也都是靠着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偌大家业,所以人家送儿子前来学艺的时候,不但态度诚恳礼数周全,而且还非常既通情达理;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个习武的粗人,就摆出一副封疆大吏的官架子来。

    人家祝云涛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只要不打死打残,怎么折磨他都成!

    不死不残,就是人家祝云涛的最后底线……这话即便是一个穷苦百姓说出来的要求,那也不算过分,然而……

    而洪峰也是想到了祝云涛在西南边陲搏杀出来的那些‘光辉战绩’,这才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这位祝总督对于巴蜀道的百姓,历来犹如春风化雨一般体恤宽仁,但对于他认定的敌人,向来都施展雷霆手段,出手之时也从不容情!就在他坐上了巴蜀道总督的位置上之后,光是掌管着朝廷政务与百姓民生的西南巡抚大人,就被他先后宰了六位之多!

    其实按照北燕朝廷的‘潜规则’来比较的话,身为文官序列的二品巡抚,可是要比同级、却属于武职的总督还要高上半级的!然而这位祝总督却浑然不顾这种‘惯例’,而且每次手刃了一位不称职的官员之后,还会剥下他浑身的皮肤,再请来顶尖的皮匠硝制之后,制成阵前敲击的大将军鼓!

    而且早在祝云涛杀掉第一位贪赃枉法的巡抚大人之后,便自缚自身、钻进了一辆囚车之中,命手下的亲卫军士,压着私杀朝廷二品大员的‘犯官’,赶往燕京城认罪伏法去了。

    然而,当时的天佑帝周元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不但亲自把这位封疆大吏请出了囚车,更亲手为他卸去枷锁镣铐,又当着满朝文物的面许下诺言说,只要他周元庆还在位一天,在北燕王朝的治下,就没有能套在他祝云涛脖颈之上的枷锁!

    从此之后,祝云涛又先后杀掉了五位不称职的巡抚,直到天佑帝又派来了第七任巡抚大人,二人才算是和平相处至今……

    这位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现任巴蜀道巡抚大人,别瞧他今年才三十岁出头,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北燕青年才俊!其人不但是正儿八经两榜进士的底子,还是天佑四十年的那届恩科的榜眼……

    他的师傅,乃是太学院正朱公云深的亲师弟,徐然徐阳灵。

    而且这位现任巡抚大人,与沈归之间还有着一段往事……

    此人姓项,单名一个青字,字表阴山,乃是两北战争谈判之时,北燕王朝派来幽北三路的使臣!

145.空城计

    沈归通过洪峰的讲述,也稍微了解到了祝云涛其人。平心而论,此人可能不是一个好同僚、好臣子;但他绝对是一位好总督、也是一员有勇有谋的边关悍将。沈归从来都不怕对上天神教、南康谛听那类十恶不赦的狗东西、但祝云涛这种人,却一直都让他感到头疼不已。

    由自己杀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等于与他祝云涛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其实暗杀掉一员悍勇的武将,对于沈归来说并不算是什么难事;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沈归的身手如果真想取他的脑袋,总能找到好机会出手的。然而杀掉一个祝云涛轻而易举,但日后这巴蜀道的百姓,又要靠谁来守护呢?

    不过沈归倒是也没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也做不到为了巴蜀百姓的安宁生活,而甘愿引颈受戮的地步。

    洪烈看到沈归的神色不停变幻,心中多少也有些报复的快感。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些担忧,不过却与外人无干。他担忧的是因为祝文翰的死,使得竹海剑池上下八百余口,都要被牵扯在内……

    因为以过往的经验看来,巴蜀道总督祝云涛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不假,但唯独却不懂‘就事论事、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如今他的儿子死在了竹海剑池,无论是自己这个授业恩师、还是左丘粱这位剑池掌门,乃至门下的八百弟子,或许都会被他放在‘清算’的范围内……

    听到了沈归向自己询问哨探情况之后,洪峰便从床头的柜子中摸出了一份竹海剑池的地形图,开始按图索骥、给众人仔细讲解起了经他一手安排的警戒分布情况:

    “最近十几年之间,本派已经很少有江湖人造访了,所以哨探分布的位置,也不算十分密集。你们来看,这个位置就是谷口的止剑石……”

    由于竹海剑池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大,进出忘忧谷也只有‘止剑石’附近那一条通路。所以当洪峰接手了‘安全保卫工作’之后,便把哨探的‘观察点’,从九个减少到了五个;而轮值弟子的班次,倒是从一天六组,增加到了一天十二组,也就是一个时辰交换一班;如此一来既能削减了无用哨探位置,也能大大增强轮值弟子的集中程度。

    而这五组哨位,每组三到五人不等,分布在止剑石、以及东西南北的四面视野开阔的半山腰处。而这竹海剑池的驻地、与虎脖村倒是有几分相仿,都是四面环山的幽幽深谷;所以洪峰的这次‘改制’,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重大错误。

    然而,沈归看到地形图之后,心中顿时一沉!这种环境虽然足够清幽雅致,可一旦有变的话,敌人立刻就可以形成‘关门打狗’的有利形势!以往这种得天独厚的地形,也是沈归用兵之时的‘最佳搭档’;但这一次,他本人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头钻入了熟悉的大瓮之中。

    竹海剑池二代弟子的居所,乃是位于山谷东侧的厢房院落;而八百位三代弟子,便全都住在西侧的大寝房之中。众人才刚从洪峰的院落里走出,便发现了方才路上被忽略掉的怪异:如今正值晌午时分,整个忘忧东谷,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全都皱紧了眉头加快了脚步。然而一马当先的沈归却并没有去忘忧谷西侧,反而带着众人折回了正殿后身的饭堂之中……果不其然,饭堂的桌面之上早已是饭菜齐备,但长条凳上却空无一人;屋中只有一位愁眉苦脸的胖弟子,正在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颇为奇怪的挠着脑袋……

    还是面色苍白的洪峰最先沉不住气,他几步便走到了这位胖弟子的面前,厉声责问道:

    “葛胖子,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九师叔您可来了!我哪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今天是十五,按规矩得吃好的,所以我们还特意做了‘烧白’……可是这开饭的铜钟我都已经敲过三次了,愣是没一个人过来吃饭!眼看着就要超过半个时辰了,要是再没人来吃的话,这么一大桌子好菜,可全都得糟践了……”

    说完之后,这葛胖子还咂了两下嘴、伸手从大海碗中扯出了一大片肉放进自己嘴里,一边嚼还一边嘟囔:

    “这菜做的也没啥问题啊!……以前每次吃好的,这帮龟儿子都跟恶狗抢食似的,怎么今天竟连一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了呢?”

    沈归听完了这葛胖子的话,立刻面色阴沉的对所有人说道:

    “无论如何,咱们都得尽快出谷,片刻都不能再耽误了……”

    左丘粱也发觉了事有反常,立刻转到大殿之上、敲响了召集门下弟子的那口青铜大钟;三通钟响已毕,整个忘忧谷整整八百位三代弟子,仅仅才来了不到二十个人……

    这十几位三代弟子,平时就在东谷负责伺候师叔师伯们的日常起居,所以谁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光看掌门师伯与九师叔的脸色,便已经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剑池肯定出大事了!

    左丘粱与洪峰回去拿上了各自的佩剑,又架上了身子绵软无力的丁雪饮,跟在那十几位三代弟子的身后,急急忙忙地向谷口方向走去……

    众人顺着山路行进,眼看着走出面前这道峡谷,便可以看见止剑石的时候,沈归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用力拽住了身前的左丘粱,这股巨大的力道,连带着虚弱的丁雪饮、与嘴唇惨白的洪峰在内、四人一起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寂静而诡异的空气之中,突然传出了‘嗡嗡’的控弦之声……

    ‘啊……!’

    走在最前面负责引路的十几位三代弟子,就连喊出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瞬间便被犹如倾盆大雨一般袭来的羽箭、扎成了一个个‘活刺猬’;与此同时,峡谷两侧山顶之上,也涌现了数十位身穿镇西军铠甲的弓弩手;而峡谷的另外一端,则慢慢走出了一位胡须花白、身形健硕的老将军;在这位老将军的身后,还有一位赤着上身的孔武力士,肩上扛着一杆大旗,旗上绣一个明晃晃的‘祝’字!

    原来正是祝文翰的亲老子——祝云涛率军赶到;不用问,人家之前肯定就是在叙府县整军备战,如今亲率大军围困竹海剑池,是来报杀子之仇的!

    “你来说说,到底是哪个贼子?害了我家翰儿性命的?”

    祝云涛此时并没有沈归预料之中的怒发冲冠,反而就连问话的语气,就冷静的令人感到心寒。但由于身处峡谷之中,两侧山岩传递回声的原因所致,尽管他的声音不算太大,这句话仍然犹如洪钟大吕一般低沉、不停地回荡在众人耳中……

    此时,一位令沈归感觉十分眼熟的三代剑池弟子,也从山弯后身现出身形;他脸上带着悲悲戚戚的哀伤,快步走到祝云涛的战马旁边,先是伸手牵住了垂垂落下的缰绳,整个身子往马身侧一‘撞’,两行热泪也极合时宜地滚落腮边!

    “干爹啊,他就是杀害我义兄祝文翰的贼子,您老人家可一定要为我义兄报仇雪恨啊!”

    祝云涛坐在马上,顺着他的手,向浑身浴血的沈归望去;由于目标实在太过明显,所以他也无需继续追问,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抽出了腰间战刀……

    随着‘唰’的一声门闷响,那位曾与祝文翰‘火线结拜’的义弟,瞬间死尸栽倒在地……

    “如果你真的曾与吾儿结为异姓兄弟,那又岂可弃义兄不顾、而自己独活于人世?如果你之前那一番‘八拜之交’的说词,只是为了攀附我祝家的权势,便等同于那贼子与竹海剑池的同案帮凶,本督又焉能容你?”

    如此看来:习武虽然重要,但同时也要加紧文化学习。这位三代弟子临阵倒戈、虽然在时局的判断上已然十分精准,但他却不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纵观古今,可曾有‘太子亡故,而太监独活’的先例呢?

    随手杀了这位‘投机倒把’的三代弟子之后,祝云涛还嫌不够,紧接着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山弯方向、便立刻传来了无数嘈杂之声……没过多久之后,半空中便不停飞来一颗颗‘新鲜的头颅’……

    看着天空之中那些‘熟悉的面孔’,白猿剑仙洪峰早已是老泪纵横;但掌门左丘粱、与坐在地上的丁雪饮,二人却显得十分平静,神色之中还带着些许的冷酷,也令沈归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过多久,洪峰便在密密麻麻的头颅之中,见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六哥啊!!!祝云涛你这个狗贼!我今日一定要取下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我六哥的在天之灵!”

    甭管自家的兄弟平日里怎么个打法,但如今见到自家师兄被外人剁了脑袋,洪峰又怎能不痛断肝肠?盛怒之下的洪峰抽出腰间佩剑,迈步便想冲入峡谷与祝云涛决一死战;可还未等走出遮挡羽箭的巨石背后,立刻就被手疾眼快的沈归死死锁住了臂膀,不得前进半步……

    不过人家祝云涛显然没把洪峰的威胁,当成是一回事:

    “事已至此,不妨直接告诉你们好了。你们竹海剑池毁门灭派,其实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本督原本还想给青芒剑神留下三代弟子的这点血脉;不过如今翰儿一死……哎……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你们现在就给翰儿陪葬吧……

    说完之后,骑在马上的祝云涛又一摆手,由打两侧山头骤然‘铺’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火箭,落在地面上的一刹那,便瞬间点燃了提前埋在峡谷道之中的火油与焦炭……

    此时此刻,众人的唯一的逃生通路,也变成了一片布满头颅的地狱火海……

    沈归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烈火,口中喃喃自语道:

    “没想到玩了半辈子的鹰、今日却被一只小麻雀把眼睛给啄瞎了……”

146.公私分明

    此时此刻,距离沈归割下祝文翰的头颅,才过去了短短一日光景。从这个时间上分析来看,无论祝云涛如何御下有方、如何算无遗策,也绝对不可能在这短短一日的时间之内,就完成如此详尽周密的提前部署!

    那么也就是说,他方才所言剑池那的‘毁门灭派’的大事,绝非信口开河;而竹海剑池之中,也的确是有着‘内鬼’存在的。

    由于左丘粱坚决贯彻受岳海山留下的遗命,所以在他治下的竹海剑池之中,无论是日常功课修行,还是派内弟子互相结交,都是极其自由的;也可以说竹海剑池之所以会沦落如斯,与他师徒二人的肆意放纵,是绝对脱不开干系的!

    不过无论是左丘粱还是洪峰,谁都没有想到足足八百剑池弟子,竟然近乎于全盘被祝文翰暗中拉拢过去!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是倒向了祝云涛、倒向了北燕朝廷;而且,这其中还有三位二代弟子的深度参与,这也不得不让他们师兄弟二人,从心中生出一种‘大势已去、孤家寡人’的颓然之感。

    由于岳海山三剑平定东海关的显赫功绩,所以凡是剑池弟子师满出谷以后,大多都会受到朝廷的征召,直接进入北燕的刑部衙门供职;就连如今专管内宫与皇族事务的‘金刀捕头’,其中出自剑池门下的数目也超过八成至多。

    经年累月的积攒下来,今时今日的北燕刑部衙门之中,已经大致分为了三个派系:一派是左丞相王放的人、一派是右丞相蔡熹的人;而还有一派,则是竹海剑池的人。

    刑部的高层结构、包括分管的大理寺与刑律司在内,统统都被左右丞相的党羽所瓜分了;然而相对‘中下层’的前线人员,则大半都是剑池弟子出身。所以王、蔡两家势力的强弱优劣,竟然完全取决于与‘剑池派’的态度上了!

    待价而沽,两头押注这种技巧,根本就是‘老黄历’了。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刑部衙门的真正主事之人,反而是这些‘抱团取暖’的江湖草莽!

    这种荒谬绝伦的情况,又怎么能令两位丞相睡得安心呢?虽然他们两家一直都在互相争斗,但在两位丞相看来,那不过只是读书人自己的事;但如果真的让这些江湖草莽继续坐收渔利的话,那么最后整个刑部,都有很大可能要落在他们手里!

    最关键的是这些‘沐猴而冠’的家伙,还是天佑帝周元庆亲自安排进来的,所以他老人家对于此事的态度,根本就不需要再去请示了!

    他们二人经过了一系列旷日持久的拉锯战,终于决定了摒弃前嫌通力合作,誓要把‘剑池一系’从刑部之中连根拔起!

    不过即便两家联合权势滔天,即便正面对抗天佑帝都有很大的胜算;可如果冒然出手清洗竹海剑池的话,实在容易横生枝节;但如果为了避免牵一发而动全身、选择‘抓小放老’的话,也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纯粹瞎耽误功夫。

    这二位丞相协商出来的最终办法,就是先分化三代弟子与二代弟子之间的关系,待剑池内乱横生,届时双方再同时发力,暗中铲除岳海山的十二位亲传弟子,扶植起一个傀儡掌门,顺势把竹海剑池收入自己的帐下。

    而今日这位来报杀子血仇的祝云涛,虽说是一位手握雄兵的封疆大吏,但同时也能算作是左丞相一系的‘铁杆盟友’!是的,由于天佑帝周元庆对祝云涛无来由的信任与放纵,所以他已经不需要拜一位紫金殿上的‘主子’了。

    其实镇守巴蜀道的祝云涛,并不想参与到刑部衙门的这档子烂事儿。毕竟巴蜀道乃是天高皇帝远的世外桃源,你们刑部是谁掌权,与我祝云涛又有何干系呢?而且由于自家儿子拜在剑池门下,所以祝云涛本身对剑池人士还颇有好感……然而昨日发生的命案,已经令他无法独善其身了!

    不过自己才刚刚接到了两位剑池弟子的丧报,连一个对时都还没过,整个剑池的三代弟子、便在三位二代弟子的率领之下‘倾城献降’;好似这等反常的情况,立刻就把祝云涛从丧子之痛当中‘拔’了出来!

    祝总督可是位久经沙场的骁勇战将,虽然称不上是一位当世兵法大家,但他能够‘全须全尾’的活到这把年纪,警觉性定然是半点都不缺的!

    根据率众来投、在二代弟子之中排行第八的易方所言:原来自己的儿子祝文翰,早在多年以前,就开始暗中经营培植自己的势力了!除了几十位常年都住在东院、伺候师叔伯日常起居的‘死硬派’之外;剑池之中所有的三代弟子,包括他们三位二代弟子,早就紧密团结在这位‘祝少督’的周围了。

    他说由于祝文翰平日里待人宽厚、又仗义疏财,所以人缘一直都非常的好。这次他被一个外人残忍杀害,左丘粱身为掌门人不但没有手刃仇敌,竟还假托开山祖师的名义,想要把此事消弭于无形之中。似他这等无道无德的卑劣行径,真是上愧青芒剑神祖师、下负剑池八百子弟,也彻底把他们这些‘正义人士’给激怒了!

    有鉴于此,他代表竹海剑池全体‘正义人士’,宣布左丘粱等人乃是欺师灭祖,篡权夺位的伪掌门!他易方为了重振竹海剑池的荣光,自此率众投靠朝廷,也‘顺带’投靠祝家……

    不过根据易方所说,他想要代表剑池正宗的话,如今还有一个名义上的问题:左丘粱毕竟是岳海山亲自指定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所以他的头颅一日没有落下,易方就一日没有执掌剑池的资格……

    像是这种粗陋卑劣的借刀杀人,又焉能瞒的过祝云涛呢?不过他心中纠结的问题,却是另外一回事……

    无论在任何一个群体之中,像是易方这种‘聪明人’永远都在少数,更多都是那些惧怕改变的所谓‘蠢人’!所以即便他们七百余位剑池弟子,都对左丘粱心生不满;但至少在双方分出最终胜负以前,产生此次巨大的人员变动,也绝对不是顺理成章的自然反应!也就是说,祝瀚文如果没有提前准备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今日这种一呼百应的情况出现!

    当年自己把儿子送入竹海剑池,本意是让他强身健体,顺带学个一招半式的,待日后接替自己的总督之职也就是了;至于功夫学的好与不好,根本就不重要。不过这掌门之位落于何人之手,刑部到底又归于哪方,说到底都是别人的事,与祝文翰又有何干系呢?甭管最后谁得了好处,也轮不到他这个巴蜀道的祝少督啊!

    看见这些满面谄媚、同时还强作悲伤的剑池子弟,见过大风大浪、闯过尸山血海的祝云涛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一定是某些人暗中怂恿祝文翰,鼓动他在竹海剑池暗中结交三代弟子,替别人培植势力,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分明是把他儿子祝文翰,当成了炮灰用啊!

    不过眼下这些都是猜测,他也顾不上去求证。无论到底是谁利用了祝文翰都好,但这笔血仇却是绝对要讨回来的!所以祝云涛便带领着手下的精锐营军士,在这七百余位剑池弟子的引领之下,星夜兼程的赶到了竹海剑池驻地。

    所以其实早在今日凌晨时分,祝云涛与他的军士,便已经彻底掌控了竹海剑池的外围情况。

    对于祝云涛来说,谷中那些杀害自己儿子的直接凶手,定然是要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果;但这七百余位卑鄙无耻的剑池叛徒,虽然是左丞相王放朝思暮想的‘一块肥肉’,但他却根本没打算做这个‘顺水人情’!

    是的,祝云涛怀疑那个暗中怂恿儿子、出手分裂竹海剑池的幕后黑手,就是他左丞相——王放王牧北!因为左右丞相‘结盟’之后,对于竹海剑池的归属问题,采取了‘先到者得、各凭本事’的分配方式!光是最近两年的时间,他便已经收到了不少于十封言辞恳切的密信……想来应该是蔡右相那边的进程,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既得利益;万分焦急之下,这才会令他选择绕过自己这个‘阳奉阴违’的祝云涛,选择怂恿鼓动那个‘少不经事’的‘祝少督’……

    所以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这七百余块‘大肥肉’就已经被他判定了死刑!因为从巴蜀道的角度出发,竹海剑池地处多族杂居之地,乃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战略位置;所以他们只能自成一脉、或者干脆归于祝家管辖范围。但收拢了‘剑池派’之后,‘胜利的果实’却结在燕京城的刑部衙门,自己身为巴蜀道总督,根本就无法染指。而王、蔡两家无论谁掌控了竹海剑池,这个原本是自成体系的江湖门派,立刻就会变成了他们两家控制巴蜀道、监视他祝云涛的一颗钉子!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这也是他应承了盟友王放的请求、多年却一直都没有出手的根本原因。

    这颗味道鲜美的果实,既然自己是肯定吃不到嘴里了;那么蔡熹和王放、乃至紫金殿上的那位天佑帝周元庆,谁都别想染指!

147.火焚忘忧谷

    可怜这位自以为能够‘取左丘粱而代之’的易方,就在他鞍前马后、极尽吹捧之能事的同时,早已经被他的新主子祝云涛,在心底判定了身首异处的惨淡收场!

    于公,这七百余位‘傀儡剑池’的班底,绝不能留给任何人;于私,他祝云涛对待敌人的时候,向来也是‘宁枉勿纵’的脾气。

    所以当祝云涛认准了浑身浴血的沈归,就是杀害儿子的凶手之后;这七百余位‘弃暗投明’的剑池弟子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立刻就遭到了镇西军精锐营的残忍屠杀!那些剑池三代弟子,直到刀斧加身的时候,才后悔当初没有刻苦用功、锤炼武艺……

    当这些师出名门的少侠剑客,对上那些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军汉之时,很多人连一招都没有挡下,傻愣愣地就被剁下了脑袋……

    如此一边倒的局面,并不是双方实力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而是心理素质的问题。心思灵巧、善于见风使舵之人,就必然没有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的勇气!况且这些第三代弟子,平日里就是只有群胆,没有孤胆;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下等货色!又怎么可能是这些戍边精锐的对手呢?

    胸中的那口胆气只要一丧,接下来怎么都是挨打!

    而那位在二代弟子之中排行第八的易方,直到他被万箭攒身、又被一位十几岁的‘娃娃兵’剁下脑袋的时候,也没想明白为何以自己灵活的处世哲学、竟会死在四师兄左丘粱的前面……

    随着密密麻麻的一阵火箭,点燃了竹海剑池进出的唯一通路之后;那些埋伏在山上的弓弩手,又把手中的强弓硬弩,分别指向了谷中的各个方位……

    原来早在易方出谷之前,便吩咐了座下亲信弟子,命他们在忘忧谷中所有的粮库与仓房之中,提前泼洒足量的火油……

    由于这位‘易老八’在派内的职责,就是总管‘后勤保障工作’,再加上民众基础强大,所以提前布置引火之物的动作,也被很好的掩盖了下去……

    随着一枝枝火箭四散而落,原本清幽雅致的忘忧谷,转瞬之间便燃起了一片滔天火海!

    眼前的一切,都像极了沈归曾经一手策划的‘火焚东海关’战役。

    正所谓天地昭昭、报应循环,当年他沈归乃是设局之人;如今却摇身一变,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沈归傻呆呆的看着四周熊熊燃烧的火舌,闻着那股极其熟悉的刺鼻气味,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作茧自缚’。

    不过沈归此时的万般感慨,其实是他陷入了一个误区之中。在‘火焚东海关’时间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的十八坛猛火油,并不是他沈归独创的战法,充其量也就是为天下兵家开辟了一个新的应用思路而已;至于说‘猛火油’这种东西本身,放在巴蜀道的军民百姓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的‘助燃剂’。

    眼下被困在忘忧谷中的一行人,彻底被眼前燃起的连天大火给吓懵了!全都陷入了慌乱之中。其实按照他们的身法与功底来说,想要翻过两侧的悬崖峭壁逃出火海,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但眼下洪峰的小臂受伤、丁雪饮的气门受伤,所他们两位是绝对无力翻山越岭的;而左丘粱由于眼睁睁地看着先师一手创立的竹海剑池、才传了一辈便毁在了自己手里,已经彻底断了求生的欲望……

    他们三个不走,沈归这位始作俑者又焉能独自逃生呢?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乌尔热见众人陷入了群体性的慌乱之中,立刻走上前去,狠狠地揪着衣襟,给了沈归两记响亮的大耳光:

    “他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竹海剑池之所以会有今日之祸,可都是你一手捅出来的娄子!但无论是左掌门还是洪长老,他们谁又曾责怪过你一句?大丈夫生在这天地之间、敢作敢当是最起码的!更何况你就只是杀了一个该杀之人、又有何什么不妥之处?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就得负责把局面给我收拾好了!沈归!把你的腰杆子给我挺起来!咱们这些人是死是活皆由天命,只要做到问心无愧,那么最终的成败得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力道十足的两巴掌,拽确实是把沈归给抽醒了;但对于他本人来说,却觉得这两巴掌挨的实在有点冤!他与左丘粱二人,虽然都陷入了慌乱之中,但其中原因却各不相同!他沈归根本就没放弃求生的欲望,只是被眼前这高度重合的局面所感染,正在心中感慨世事无常、天道轮回之类的宿命问题;如今被两巴掌抽回了魂,思绪也就回归了更加实际的问题上面:

    “洪前辈,剑池地形图你还带在身上吗?”

    正在四处找水桶、琢磨着打水灭火的洪峰、此时一听沈归的呼喊,立刻从袖口之中抽出了那张地形图。沈归接过之后仔细参详了一会,再抬头看了看天色与周围的山势,又把手指舔湿测了测风向,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大家别担心了,眼下正值冬春交替时节,巴蜀地区的气候也历来颇为潮湿……所以据我判断,眼前这场大火,对于咱们来说应该不会造成巨大的生命威胁……你们来看,咱们如今位于的忘忧谷深处,乃是竹海腹地中心,入口窄小而四面环山。这样的地形若是一旦从中间开始起火,那么谷中的空气就会迅速受热膨胀、互相挤压盘旋上升;当空气之中的水汽上升到了一定高度的时候,便会由于温度变冷而凝结成云雾;再加上如今燃烧起火的物体不是木材便是粮草,自然会伴生出大量的小型颗粒,随着不停膨胀上升的气体,与云雾之中的水汽碰撞融合,最终凝结成大颗大颗的水滴从天而降,彻底熄灭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火……”

    沈归召集了原本呆若木鸡的四人,指着洪峰拿出来的那张地形图,开始飞速讲解起了自己预测气候的依据。待他说之后再次抬头来,却看见了五张更加呆若木鸡的面孔……

    “哥……你是不是被烟给熏糊涂了?为啥你明明说的都是华禹官话,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呢?”

    沈归一拍脑门,也觉得自己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有些不好理解。重新组织了措辞之后,便豪迈地拍着胸脯,对其他人说到:

    “据我估计,很可能马上就要下雨!”

    左丘粱见他如此大包大揽、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就更没底了。他暂时忘却了自己愧对先师嘱托这码事,反而对沈归这个预测的结论提出了反对意见:

    “嗯……左某知道您与李玄鱼大萨满之间的关系,也知道您沈公子乃是萨满教的现任大护法,兴许对操纵‘天地鬼神’之事,有着独特的法门……但据左某听说,这萨满巫师求雨,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事;况且以您如今这个年纪,即便真的得到了李玄鱼大萨满的真传,‘灵力’又能高到哪去呢?虽然左某久居巴蜀道,也知道这巴蜀的天气就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但你口中的那场‘及时雨’即便真的会下,时辰又能如此准确吗?你听听外面的狂风,正所谓风借火势、火随风涨,以这个形势来判断的话,这‘海山殿’受到烈火的侵袭,也在这一时半刻之间的事了!

    左丘粱虽然不懂气象学的原理,但他的忧虑也是十分有道理的!如果这场必然会落下的大雨,选择在众人葬身火海之后才翩然而至的话,那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

    沈归探出头去,看了看由远处逐渐袭来的火光,咬了咬牙对众人说道:

    “左掌门说的也有道理!听凭天意断决生死,我沈归第一个不愿意认命!无论咱们前面到底还有几道鬼门关,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一关一关地闯了!师娘,您就留在海山殿照顾两位‘伤员’吧,左掌门,大雁跟我出去!”

    被点到了名字的左丘粱还是有点懵!他听了沈归刚才那一番话之后,错以为沈归打的是‘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呢!

    “你就没瞧见这火势吗?咱们三人就算是有天大的能耐,也绝对无法飞跃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火海啊!何况以左某对祝云涛的了解,镇西军如今早已经枕戈待旦,弓弩扣弦的守在谷口,单钓漏网之鱼了!你难道认为仅凭咱们三人,就可以与人家边境精锐……”

    沈归迅速一扬手,止住了他的下话:

    “左掌门误会了,您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们三人此行,也不是为了找他祝云涛的麻烦,而是为了放火!”

    其实沈归这个控制火势蔓延速度的方法,也不算是什么新鲜手段:无非就是提前烧出一个‘隔离带’来而已……

    沈归三言两语说完了计划之后,洪峰也‘腾’的一下也站起了身来:

    “我虽然暂时还无法与人动手,但干起‘推墙放火’的活,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走,我跟你们一起……”

    就在火场之中的四人刚刚推倒两堵院墙之后,那一场令人翘首以盼的倾盆大雨、终于飘然而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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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介绍:
从某些方面来讲,每一个灵魂,都是有意义的。沈归一直都这样认为。他从原本平凡的人生中,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召唤至此。从而参演了一出大戏。从冰天雪地的幽北,到纸醉金迷的南康;从悠久历史的北燕,到瑰丽神秘的异域;这位来客,曾马过江河。马过江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马过江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马过江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