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第一证人
尊贵的兹维局长第一次迈步踏入了作案现场,并且强忍着捂嘴的冲动,以笑容向霍登展示了自己的友好。
只是,垂坠下来的脸颊赘肉正在跳着霹雳舞,却泄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涌动,应该是用尽全身力量压制自己的嫌恶与鄙夷,这才小心翼翼地朝着房间走了一步——对,就只有一步,然后就如同小媳妇一般抱着双手站在门口。
兹维局长的视线落在了霍登身上,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发现,霍登的视线就这样轻飘飘地转移了开来,望向朱利安,温和的语气却没有留下回旋余地,“我需要与邻居交谈,还有第一位发现尸体的报案之人交谈。”
兹维局长的脸色铁青,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下他的面子。
但朱利安连连用眼神压制住了兹维局长的怒火,笑盈盈地说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安排。”
说完,霍登就已经率先经过兹维局长,离开了房间,仿佛兹维局长就是一朵体积特别庞大的壁花一般。
伊萨的脚步稍稍有些迟疑,但还是跟着霍登一起离开——她还是礼貌地朝着兹维局长点头示意了一下。
最后是朱利安,他低声安慰了兹维局长两句,表示事情就交给他来安排,紧接着也快步跟上了霍登。
结果就是,房间里只剩下兹维局长与那具尸体陪伴,因为极度愤怒,兹维局长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
其实霍登并没有走远,因为需要问询街坊邻居,所以他的脚步只是来到了楼梯口,随后就停下来等待。
伊萨紧接着也走了过来,用眼神询问到,“你确定这样好吗?”虽然看着兹维局长吃瘪,她的内心也是格外畅快,恨不得能够直接正面怼那家伙;但霍登真正这样做了,她又不由担心起霍登的处境来——
兹维局长那家伙是睚眦必报的,而且出身不俗,背景也是盘根错节。
霍登却是满脸坦然,轻轻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对付兹维局长这样的人,其实是有技巧的。
首先必须要强硬,让对方以为自己是有恃无恐,甚至需要展现出傲慢,因为这是贵族发自内心的一种情绪;其次又不能太过强硬,否则把对方逼迫到狗急跳墙,那也危险;再次如果太过软弱,对方可能就会打蛇随棍上地提出更多要求。
分寸,这是重点。
霍登的行为与态度就在可控范围之内,展现出了自己的强硬却又没有超出底线,仅仅凭借着“三王子殿下”的名号,兹维局长就不敢轻举妄动,他应该还希望借助三王子殿下的光芒,重新返回第四辖区。
至于兹维局长是否会发现霍登和三王子殿下其实根本不熟的真正底细,那就不是今天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伊萨看着霍登稳如泰山,她的情绪也跟着沉淀下来,眼底流露出笑意,心情都不由自主地轻盈起来。
一如霍登所料,兹维局长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选择了忍气吞声;而朱利安办事更是利索,短时间之内就找到了隔壁邻居。
南丁格尔生前最后一个见面的人和第一个发现南丁格尔尸体的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也就是他的隔壁邻居——
就居住在南丁格尔右手边的屋子里。
那是一位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汉子,留着拉渣的络腮胡,一身皱巴巴的麻布衬衫布满了汗渍与污渍,黝黑黝黑的额头皱纹一深一浅地记录着太阳落下来的痕迹,可能实际年龄比外表看起来还年轻一些。
不需要询问,就知道这应该是一位码头工人,勤勤恳恳地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就连哀伤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平静与内敛,不敢轻易地抬起眼睛来打量他人,看起来平时早就已经习惯了低垂视线行走。
霍登询问了最后一次遇到南丁格尔的状况,但这个中年汉子却久久没有说话,以至于兹维局长又开始着急了,连声呵斥了两句,结果被霍登的一个眼神压制住了,憋屈地闭上嘴巴,闷闷地扭过头去。
“科宾。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死者也需要。”伊萨保持着耐心,轻声说道。
“尼克。他叫做尼克。”中年汉子终于开口了,闷声说道,“尼克-南丁格尔,去年刚刚从塞克佩斯学院毕业。”
尽管话语有些零碎,但语气却非常坚持:他不希望南丁格尔只是一名“死者”或者“受害者”,即使去世了,南丁格尔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中年汉子的坚持却无意间证实了霍登的猜想——这的确就是南丁格尔。
“尼克……不是一个乖孩子,他也做过不少小偷小摸的坏事,因为家里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和一位生病的母亲需要他照顾,为了赚钱,他有些不择手段。但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我保证。”
中年汉子第一次抬起头来,望向伊萨,眼神里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然而兹维局长却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小偷。”
仅仅用了一句话,立场与态度就再鲜明不过了。
中年汉子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他真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真正偷过什么大钱,只是贪小便宜而已。你们……他……他不是小偷。他不是!”
激动的语气透露出浓浓的不安。
显然,如果治安队认定南丁格尔是小偷,很有可能就不会展开调查,然后就让南丁格尔这样无辜枉死。这才是中年汉子所担心的。
霍登能够明白对方的担忧,轻轻颌首,用眼神表示了安慰,“我们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查明真相。”温和的语气让中年汉子稍稍镇定了些许,霍登又给予了一个鼓励的眼神,“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中年汉子还是有些不安,但注意到其他人都没有反驳霍登的话语,这才继续开口。
“我曾经见过他的母亲几次,那个女人总是不断拜托我照顾他,但她也没有办法回报,她曾经想过用身体……”话语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但我拒绝了。在那之后,她再过来的时候,就会带一些食物表示感谢。”
“久而久之,我和尼克也就成为了朋友。”
霍登认真地侧耳倾听着,虽然这些故事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却能够简单勾勒出南丁格尔的性格特征,其实非常重要。
有些时候,线索就隐藏在这里;当然,更多时候则不是。
240 痛苦回忆
中年汉子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他与南丁格尔结识的故事,因为紧张也因为疲倦,他的话语并没有办法连贯成为篇章,更多都是琐碎的无用信息,但今天早晨刚刚经历了精神冲击,他现在有些无法回过神来。
明显可以察觉到,兹维局长有些不耐烦了。不要说兹维局长了,就连伊萨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霍登却依旧在认真地耐心倾听着,不是因为与案件有关,而是因为中年汉子需要一点时间进行沟通和宣泄,只有这样精神才能够稳定下来,为后面的提问做好准备。
静静地等待着,然后霍登才不动声色地完成引导提问,从一些基本生活问题开始,“科宾,过去这半年或者一年时间,尼克……他是否出现了什么异常?我是说,他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又或者是找到了工作?”
“确实如此。”中年汉子十分意外地望向了霍登,满眼都写着“你怎么知道”,“他找到了一份兼职介绍人的工作,通过介绍工作来收取佣金,他的生活得到了明显的改善,应该就是……应该就是三月份四月份左右的事情,具体时间我也有些记不清楚了。”
所有视线都落在了霍登身上,他们甚至比中年汉子还要更加意外:惊奇与错愕的情绪就这样交织在一起——
霍登又到底是怎么发现线索的?
伊萨却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她以为霍登又是从什么蛛丝马迹做出的判断。
霍登也没有理会那些视线,放任这样美丽的误会继续蔓延,“他为你牵线搭桥过吗?”
“最开始的时候,他本来说也介绍我去参加那份工作,一个晚上的兼职而已,收入却很不错,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了下文。我也没有询问。”中年汉子的话语落在霍登的心间,轻轻漾起了涟漪——
看来,南丁格尔的确知道一些秘密,即使不是全貌,却也知道那份工作不能轻易尝试。
从外表来看,中年汉子非常健康也非常健壮,完全符合标准,可能年龄稍稍超出一些,但霍登估计,中年汉子的外貌因为长年暴露在码头而导致沧桑感增加,实际年龄应该更年轻一些。
那么,南丁格尔准备介绍却又反悔的动作,就隐藏了猫腻。
却不知道,南丁格尔到底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遇到霍登和塞缪尔之前还是之后?他又意识到了什么?
兹维局长满脸都是问号,他根本无法理解霍登正在做什么,兜兜转转的问题好像完全没有切入重点,但隐隐约约地,又能够感受到霍登的厉害,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透露出大量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
这种矛盾与错杂让他有些迟疑。
犹豫片刻,兹维局长朝着朱利安投去一个询问的视线,结果朱利安用眼神压制住兹维局长,示意他没有必要着急,用嘴型说道,“有点门道”,然后就再次望向霍登,静观其变。
兹维局长终究没有发脾气。
安静的气氛悄然肃穆起来。
霍登却根本没有在意身后的动静,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重要问询之上,“那么最近一段时间呢?”
“我……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中年汉子的眼神有些疑惑,认真地思考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工作都很繁忙,我也没有时间和尼克交谈,我……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
说到这里,中年汉子缓缓低垂着脑袋,将脑袋埋进手肘之间,发出了绝望的低吟,深陷在自责之中。
“我应该……我应该……那次尼克找到我,说希望和我谈谈,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劲,但我却太过疲倦,说是改天再谈……我应该和他谈谈的,也许我今天就能够帮上忙了。”
中年汉子绝望地喃喃自语着,支离破碎的话语似乎没有太多内容,但霍登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重要细节。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希望找你交谈?”霍登追问到。
中年汉子缓缓抬起头来,迷茫的眼神因为霍登的声音而重新凝聚焦点,“……四天前?还是五天前?具体时间我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应该就在这周。”
那么,就是霍登与罗本围堵南丁格尔之后的事情了。
伴随着话语,中年汉子的眼神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记忆正在变得明确起来,“因为他找我之后两天三天过后,也就是前天晚上,我可以听到声音,他在尖叫,他在咆哮,就好像沉浸在什么痛苦之中。”
“我在半夜被吵醒,然后到隔壁去敲门了,但他说没事。他只是让我离开,他说因为晚餐吃错了东西,现在有些肚子疼,他只是需要休息一下,我原本想要为他呼唤医师,但你也知道,我们没有资格看病。”
平静的话语透露出一股无助,那股淡定背后所隐藏的理所当然才是最为绝望悲凉的现实。
“你确定那是他的声音吗?”霍登插话询问到。
中年汉子点点头,“是的,我确定。我是说,我可以察觉到他因为疼痛而有些虚弱,声音发生了一些变化,但那依旧是他的声音。”
霍登轻轻颌首,没有做出评论,示意中年汉子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于是,我就回去了。”中年汉子继续说道。
“半夜,我可以听到他在挠墙的声音,咯吱……咯吱……就好像老鼠在啃木板的声音一样,伴随着低低的呻/吟,我知道他陷入痛苦,但我也没有办法给予帮忙,我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然后声音就消失了。”
这些说法与早餐店老板娘的见闻不谋而合,霍登沉吟了一下,“那么第二天起床之后呢?”
“我敲了敲他的房间门,但他没有回应,我只是认为他应该需要休息,毕竟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也疲倦了。我就直接前往码头上班了。”中年汉子回答到。
伊萨微蹙起眉头,“……但是你却没有闻到血腥味?”这是一个疑点——从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伊萨的进步:
正如霍登所说,所有人都应该认为是嫌疑人,然后接下来就是通过调查取证,一点一点洗刷嫌疑。
中年汉子露出一个苦笑,“这位长官,我们生活在码头,鱼腥味和海腥味就是日常,几乎察觉不到其他气味了。”
伊萨朝着霍登投去视线,试图求证;但霍登并没有回应,依旧沉浸在思绪里,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异议?
241 重要线索
霍登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伊萨身上,因为他不认为这是一个疑点。
不要说中年汉子了,就连他们都没有能够捕捉到太多血腥气,因为整个环境所透露出来的潮湿与霉菌确实破坏了气息的判断,再加上码头附近的浓浓腥气,确实难以做判断。
不过,伊萨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提出疑问,这就是一种进步,霍登并没有打断,认真侧耳倾听之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思绪也就进入下一阶段了。
“那么今天上午呢?”霍登紧接着询问到。
栩栩如生的记忆又再次呼唤出痛苦,中年汉子的五官都扭曲起来。
“……今天前往码头之前,我还是担心尼克的状况,又再次过去敲门,但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结果还是我们对门的小安妮过来询问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海鲜腐烂了,因为她闻到了一股腐烂的味道,也许我们应该让尼克看看是怎么回事。”
“安妮?”伊萨插话询问到。
“我们对门的一个小姑娘,今年只有七岁。”中年汉子还是乖乖地回答到:他依旧没有察觉到腐烂的气息,而是年轻的小女孩察觉到气味的变化,“我有些担心,于是又询问了其他几个邻居,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我们这才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对劲了,我们就联手撞开了房门,然后……”
话语到这里也就被掐断,那股深深的绝望泛了起来,再也没有能够继续往下说。
可是,霍登还是需要继续“残忍”地完成问询,“过去这两三天里,你是否听到什么动静?我是任何动静,只要是吸引你注意的东西都可以。”
此前的宣泄与诉说成功让中年汉子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许,在霍登的问询之中,并没有分崩离析,而是连续深呼吸数次,重新镇定下来。
但中年汉子并没有着急地做出回答,而是细细地认真思考了一番,因为耗时有些长,明显可以察觉到兹维局长不耐烦的动作——那肥硕的身躯,任何一点点小举动都可能引发诸多动静,不需要发声就拥有强大的存在感。
但朱利安的连连眼神压制还是让兹维局长安静了下来,没有打断霍登的思绪。
“……前天晚上!窗户外面的消防梯上可以听到一些动静,还可以听到猫叫。”中年汉子话音还没有落下,就可以看到周围的目光都流露出错愕和无语的神色。
他的眼神慌乱地搜寻着,最后找到了目光沉稳的霍登,连忙解释到,“我们家这一带很少很少能够看到猫咪,真的,大部分野猫都在第十二区。”
霍登眉尾轻轻一扬,对着中年汉子点点头,“这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正如我所说,任何异常都能够算数。”
中年汉子眼底流露出了感激,脑筋的转动也明显灵活起来,“对了,对了对了,我还觉得那个晚上的月亮特别红。我也不太确定,总觉得是自己的身体不太舒服,可是后来尼克发出尖叫,我出去询问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好像又恢复了寻常,月亮也没有什么特别。我当时还觉得肯定是自己乱想呢。”
霍登脑海的思绪却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眼睛的光亮微微明亮起来,“谢谢,这也是非常具有价值的情报。”
“你他么在和我开玩笑!”兹维局长终究没有能够忍住,嘟囔地抱怨起来,不过这一次终究没有大发雷霆。
霍登直接站立起来,重新回到南丁格尔的房间,从窗户望出去,然后就可以看到外墙之上的消防梯,这是正规楼梯间之外的防火楼梯,主要用于意外状况发生时候的人群疏散,而平时则更多是动物的乐园。
停留在原地的兹维局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那小子到底在做什么?”
然后絮絮叨叨地就开始在背后说霍登的坏话,显然这位“大”人物现在有着无数的情绪需要好好发泄一下。
伊萨却没有理会对方,拍了拍中年汉子的肩膀表示安慰,并且感谢了他的帮助,又叮嘱帕西亚照顾一下中年汉子,这才起身跟上了霍登的脚步。
等她抵达窗口的时候,霍登已经离开了窗户,整个人直接站在消防梯之上,看起来就好像在眺望风景一般——但这里只是二楼,根本没有什么风景可言,那么霍登就是在探寻线索。
“有什么发现?”伊萨出声询问到。
原本以为这次也得不到什么回应,结果霍登的声音却从风声之中传来,“脚印。”
“什么脚印?”伊萨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顺着霍登的视线,伊萨就能够看到消防梯之上留下浅浅的污泥脚印,勾勒出一个轮廓。
“这片区域的地面很多污泥以及碳灰,每个人来来去去都会沾染不少泥泞,然后记录着他们的脚印。”
霍登简单地解释到,而没有解释的部分就是,消防梯日常几乎没有人过来,于是这上面留下的脚印很大可能就是……
“凶手从这里进入屋子的吗?”伊萨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霍登没有回答,弯腰重新钻入窗户,回到了屋子里。
伊萨自顾自地推理分析着,“凶手从这里来到屋子,然后惊动了野猫?还是说,对方自己带着一只猫?那些证言对不上号。还有,月亮变红又是什么典故?难道是有人正在执行什么仪式吗?你是否找到了什么更多的线索?”
伊萨正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到消防梯之上亲自走一遭,只有自己亲眼看过,她才能明白霍登的推理。
此时,兹维局长和朱利安也再次来到了房间门口,朱利安小心赔笑地询问到,“怎么样,现在有眉目了吗?”
不等霍登开口,兹维局长就直接呵斥到,“胡说!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算是神探,也需要时间收集更多线索,怎么可能三十分钟就破案呢?你这不是在为难人家吗?真是一点都没有礼貌。”
“是是是,是我的疏忽。”朱利安连连道歉,“我只是觉得,能够惊艳三王子殿下,那必然是非比寻常的,所以这才报以了期待,看来,还是我太心急了。不如,我们就先回去,然后等待进一步收集证据?”
这一来一往、一搭一唱的“对白”,明显就是在挤兑霍登,不动声色地宣泄着怒火,但手段着实太过粗糙,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伊萨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嗯,答案已经找到了。”
242 性质断定
“……什么?”
兹维局长还是道行不够,没有能够掩饰自己的错愕与惊讶,耷拉下来的脸颊肉也控制不住地扇动起来。
“你是不是正在戏弄我?”兹维局长终究没有能够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羞愧,话语直挺挺地冲了过去。
霍登终于站直了身体,转身看向兹维局长,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现在才发现吗?”
“……你!”兹维局长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脑溢血了。
霍登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没有那么清闲,你也没有那么重要,在这个房间,死者才是最重要的。”
噗。
又补一刀。
兹维局长整个上半身都如同抖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粗壮的脖子之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青筋暴突出来,就好像正在酝酿蛤蟆功的“西毒”欧阳锋,只是这股力量终究还是没有办法释放出来,预计内伤严重。
霍登的脚步来到了南丁格尔的尸体旁边,扬声说道,“根据现有线索断定,尼克-南丁格尔应该是自杀的。”
“什么?”伊萨和朱利安惊诧的声音双双冒了出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兹维局长则意识到自己真的被耍了,气急败坏的表情由紫红转入铁青再转入苍白,如同红绿灯般精彩。
“霍登!”伊萨呼唤了一句,她也有些担心兹维局长就在这里直接挂掉,那事情就糟糕了。
“霍登!”朱利安也跟着呼喊了一句,“你确定吗?这样的现场,一看就知道是凶杀,你却告诉我是自杀?”
霍登抿了抿嘴角,不置可否,根本没有搭理的打算,而是自顾自地分析到。
“案发当晚,南丁格尔应该撞见了什么意外恐怖状况,也许是幻觉,也许是鬼影,也许是他自己的心魔。”
“不管是什么,这引发了南丁格尔的恐惧,他开始嘶吼尖叫。但这样的情况仅仅持续片刻,被隔壁邻居意外打断之后,他重新找回了理智——此时他已经明白了状况,很有可能,他也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他用借口安抚邻居,并且送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这一次,伊萨并没有被霍登说服,她轻轻摇了摇头,“这说不通。如果是凶手就在屋子里,然后凶手勒令南丁格尔不准呼救,否则就要杀死无辜之人,这才是更加合理的解释,不是吗?你忘记了消防梯吗?”
“当然,这应该是更加合理的解释。”霍登轻轻颌首表示了赞同,“但我们一起来回顾一下南丁格尔的死亡轨迹。”
死亡轨迹?
那又是什么鬼?
朱利安和兹维局长根本不明所以,但伊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霍登身上,她意识到此时自己必须跟上霍登的节奏,否则……可能就要迷路了。
“他察觉到了威胁,于是惊恐呼唤出了声音,却又劝走了隔壁邻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
霍登的脚步走向了墙壁,布满血痕的墙壁,然后指了指墙壁之上细细的刮痕。
“接下来,威胁又再次出现了,并且开始一点一点压迫着南丁格尔。”
“他开始挠墙,然后是撞墙,最后是抵住墙面。这是一个恐惧逐渐升级的过程,并且在房间的不同角落游走。”
“我们通过墙壁之上的刮痕就可以看到,这些刮痕最开始只是简单的指甲痕迹,而后开始出现血液痕迹,接下里刮痕也就演变成为大块大块的撞击痕迹,最后演变成为身体摩擦的整片痕迹。”
“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血液干涸过后的色泽与痕迹一样,跟随着力道与时间的变化而产生细微的变化。”
“这些细节所证明的结果就是,恐惧是逐渐升级的。南丁格尔试图逃离,却始终没有能够完成这一动作。”
“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疑点:窗户是打开的,大门也没有反锁,隔壁还有活人,那么南丁格尔为什么无法逃脱呢?更重要的是,既然南丁格尔始终都在逃跑,这意味着双手没有被绑,求生本能也依旧在发挥作用,那为什么没有反抗呢?”
“要么是对手太过强大,南丁格尔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只能苦苦求饶;要么就是……南丁格尔不知道应该如何反抗。”
气氛有些凝重。
霍登的脚步就在房间里自如行走着,所到之处都是一片血腥与狼藉,然后他却语气温和地解释分析着来龙去脉,似乎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那种理智和沉稳又进一步与现场的恐怖形成鲜明对比。
不知不觉地,鸡皮疙瘩就开始争先恐后地蹿出来,那种毛骨悚然的惊恐牢牢抓住了心脏,令人无法呼吸。
呼呼。
呼呼。
空气流动的声音吹拂着皮肤表面的汗毛,后背就蹿起一阵寒颤,兹维局长下意识地就转头回望过去,然后就看到小心翼翼在门口弹出脑袋的帕西亚和另外两名治安员,心脏直接就出现了一秒的停跳。
但兹维局长却没有能够呼喊出声,牢牢地闭住嘴巴,喊叫声就被吞咽下去,额头开始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而霍登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
“到这里,我们还是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下一步才是重点。南丁格尔自己伸手掏出了眼球。”
呕!
话音才刚落,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察觉到胃部的涌动,即使是伊萨都不例外,只有霍登的声音在持续响动。
“四个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第一,南丁格尔右手食指和中指的血液与残留碎片,这就是眼球的组织。”
“第二,从眼球的形状与模样就可以分析得出,南丁格尔用力过猛而差一点就挤爆眼球,这不是专业手法。”
“第三,你们细心观察南丁格尔的脖子,那里留下了青色的手指印,从指印的痕迹就可以做出判断,这是南丁格尔自己双手翻开掐住脖子制造出来的印记,如果是第三者的话,印记的角度与力度都会不同。”
说着,霍登用双手翻开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手掌朝外、拇指朝内,然后四指包裹住脖子,模拟出指印。
那年轻的面容上波澜不惊地演示着如此毛骨悚然的动作,就连伊萨都不由瞪圆了眼睛,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朝着南丁格尔的脖子望过去,然后就可以看到一个淡淡的手印——因为太淡而逐渐消失在血腥之中。
伊萨微微蹙起了眉头,“如此之淡,你确定吗?如果他敢于亲手挖出自己的眼珠,那么掐脖子的力道也不可能如此弱,不是吗?”
243 自戕而亡
残留在南丁格尔脖子上的手印并不清晰,伊萨理所当然地提出了疑问,思绪并没有完全被霍登牵着走。
霍登却并不介意,反而是露出一个微笑,“因为疼痛的持续时间是不同的。你可以尝试一下掐自己的脖子,因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你的求生本能会发出呼救,神经就会本能地松开肌肉,无法更加用力。”
“但挖眼珠却是另外一种状况。”霍登说着,还用双手指头朝着自己的眼睛戳过去,以至于兹维局长和朱利安都惊呼出了声,这让霍登不由轻笑起来,“这是一次性的事情,只要下定决心,就能够快速下手。”
伊萨轻轻颌首,她能够明白霍登的推理。
站在门口的帕西亚却无法理解,于是他真的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才稍稍用力,然后就直接松开,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吵闹的声响让众人都投去了视线,帕西亚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其实,南丁格尔掐自己的力道应该并不轻,但之所以没有留下痕迹,主要还是因为他很快就面临失血过多的危机,那些伤痕并没有能够形成足够的淤青,再加上血污的遮掩,所以现在手印才并不明显。”
霍登又进一步解释到。
伊萨这次没有再表示怀疑,“你刚才说四个证据,那么还有一个呢?”目前为止的证据都无法经过科学验证,仅仅只是霍登的推理,她愿意相信,但是站在旁边的兹维局长却不见得愿意相信,这才是问题。
所以他们需要更多证据。
霍登并没有停顿,径直回答道,“最后一个证据,我们还可以从后续动作来完成逆推,进而描绘出场景。”
“南丁格尔为什么要挖掉或者’被’挖掉眼球?”
“如果现场存在着一位凶手,那么凶手为什么如此长时间地折磨南丁格尔?无论是什么原因,也许是为了得到什么情报,也许是想要报复南丁格尔,也许是其他理由,但为什么选择在这里?”
“一个所有人都能够听见声响的地方,一个随时都可能暴露自己的地方,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打断的地方。如果被发现了呢?那么凶手应该怎么办?逃离?还是集体灭口?”
“然而,南丁格尔的隔壁邻居全部都活了下来,而且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更重要的是,挖掉眼球的时候,南丁格尔并没有发出凄厉的尖叫,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可能,存在着很多,我们依旧需要更多线索来排除不同可能;但自主性的行为,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解释,同时也是根据现场证据得出的最合理解释。”
霍登依旧是霍登,根据有限的线索给出一个最可靠的推断,却依旧保留着其他可能。
但此时此刻,置身于血海残片之中,霍登的冷静却更像是冷血,就连朱利安都忍不住稍稍后退了些许,拉开距离。
伊萨应该是现场唯一一个思考速度能够跟上霍登的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呢?”
“动机。我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无法完全解释明白;但还记得我最初说的猜测吗?”
霍登并没有卖关子,提出疑问之后,紧接着就补充完整。
“他遇到了一个恐惧的威胁。但现在,这个威胁暂时还没有办法破译,可能是凶手,也可能是幻觉。我们暂时先保留这个疑问,从南丁格尔的死亡身上入手。”
“谜题,终究会付出水面的。”
霍登展露出一个笑容,环顾一周,然后伊萨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不管现场的威胁是真正凶手还是其他什么,但最终动手的都是南丁格尔自己?”
“对,就是这个意思。”霍登点点头表示肯定。
紧接着,霍登又继续解释到,“挖掉眼球之后,南丁格尔就陷入极度痛苦与恐惧之中,他彻底陷入疯狂。”
“此时,你们就可以看到墙壁乃至于天花板之上留下的痕迹,那是南丁格尔发疯之后所留下来的粗粝痕迹。有些是通过道具制造出来的,有些是他自己的身体撞击完成的。”
“注意,天花板之上残留着一些脚印和手印,接下来还需要比对,但我强烈怀疑是南丁格尔自己留下的。这也意味着南丁格尔的死亡必然有非正常力量的介入。”
众人都纷纷抬起头望向天花板,问号却越来越多,根本无法想象南丁格尔是怎么在头顶上留下痕迹的,难道是蜘蛛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吗?
但是,那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脑补一下画面,再低头看看南丁格尔残破不堪的尸体,不寒而栗的感觉就让皮肤表面开始隐隐发毛,忍不住拍打着手臂抖动那些鸡皮疙瘩,却始终挥之不去。
“你是说,灵能?”伊萨小心翼翼地询问到。
霍登展露一个微笑,却没有回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接下来是最后一个关键。”
“即使挖掉眼球之后,威胁依旧没有消失。这也是我认为没有另外一个人在现场的原因——既然南丁格尔已经看不见了,他又是如何判断凶手依旧在现场的呢?假设真的存在一个凶手的话。”
说到这里,霍登稍稍停顿了一下,等待其他人的回应,帕西亚和伊萨都试图张嘴,但涌到嘴边的猜测都觉得不太靠谱,于是又吞咽了下去,最后就是全场都没有声音,甚至就连呼吸声都已经消失了。
霍登这才继续往下说。
“在南丁格尔失明之后,他依旧能够察觉到威胁,要么就是他的五感非常发达,耳朵和鼻子能够感受到凶手的存在;要么……就是那个威胁存在他的大脑意识里,视觉是第一种展现方式,当视觉被切断之后,他依旧能够在脑海里感受到威胁的靠近,甚至是另外一种’看见’,于是,他就被逼迫到绝境里。”
“在绝望的状况下,他决定剖开自己的身体。”
霍登的话语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现场就发出了一阵低呼声,紧接着就可以听到朱利安颤抖的声音,“可是,为什么呢?”
“假设你注意到自己皮肤底下出现了一只虫子,你会怎么做?”霍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众人都愣住了——如此现象的画面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点超前,此时的感受已经超过胃部不适的范围,浑身上下都开始感觉不太舒服起来,总觉得皮肤开始发痒。
244 幻象杀人
“假设你注意到自己皮肤底下出现了一只虫子,你会怎么做?”
说话间,霍登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用食指放在皮肤表面,轻轻往上一抬,调动灵能模拟出了一个小小的凸起,嘴里还发出了“嘟”的拟声词,形象而具体的描述让在场所有人都隐隐察觉到皮肤开始发痒。
但霍登还不罢休,指尖轻轻一转,灵能凝聚起来的虫子就钻入皮肤底下,顺着指尖开始往手臂攀爬,并且消失在衣服底下,最后从肩膀冒出来,顺着脖子爬到脸颊上,“它还在不断爬行,你又准备怎么办?”
眼看着那栩栩如生的虫子在霍登的脸皮底下爬行,一团小小的黑影就这样凸起来,而霍登依旧是满脸淡定,画面着实太过惊悚,整个房间所有呼吸声都不由压制下来,最后还是伊萨抑制不住恶心,惊呼到,“霍登!”
霍登无辜地耸了耸肩,指尖的力道松开,然后脸颊之上的那团黑影也就烟消云散,“你们觉得自己会怎么做?”
环顾一周,却没有人回答,甚至就连视线都不由避开,没有人愿意与霍登那双清澈透亮的目光对视。
于是,霍登代替他们做出了答案,“你会想方设法地割开皮肤,然后抓出那只虫子。”
“如果这只虫子开始流窜,甚至朝着大脑移动,你会怎么做呢?”霍登的话语一步一步地将众人的想象力推向深渊边界,明显可以看到朱利安开始不断抓手臂了,“你会不断割开皮肤,试图抓住那只虫子。”
“然后你就会逐渐陷入疯狂,甚至剖开自己的肚子,你也根本没有意识到。”
呕!
是兹维局长。
他再也没有能够忍住,惨白惨白的脸颊没有任何血色,就这样直接支撑着墙壁,不断干呕,其实胃部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酸水还是不断顺着口水流淌下来,似乎不把五脏六腑呕吐出来,就绝对不会罢休。
霍登的眉尾轻轻一扬,微笑地感叹了一句,“忍住。否则,早晨的美食都呕吐出来了,那多么浪费呀。你又不能重新塞回去。”
呕!
兹维局长呕吐得更加厉害了。
霍登没有再理会那位吐到翻天覆地的家伙,继续说到,“南丁格尔察觉到这种威胁就在自己的身体里,也许不是虫子,却是一种他自己能够感受到的东西,从他的四肢肌肉就能够看得出来,他竭尽全力地扭曲身体,就好像整个躯干都扭曲起来一般。”
“我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也许正在搜索,也许正在抵抗,但他确确实实正在折磨扭曲自己的身体,甚至忘记了疼痛。”
说话间,霍登就再次联想到了那篇日记残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日记来,但那些文字描写就如同赋予生命力一般在脑海里变得鲜活起来,所有画面都一点一点变得真实。
不过,脑海里的思绪并没有影响到霍登的话语。
“最后,他决定那个威胁就在自己的肚子里,于是,他用匕首完成了剖腹,并且自己将内脏掏了出来,就在拉扯与挤压之中,试图消灭那个威胁。”
“地面之上的那些碎片与残渣,散落得到处都是,应该就是他正在寻找。”
“从匕首的掌握手法到最终状态,从五脏六腑在地面留下的痕迹以及最终的落点,还有南丁格尔自己双手的血液以及内脏残留物来看,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果。”
“那就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完成的。”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
伴随着霍登的话语,众人的视线一点一点落在地面的残留之上,那些血腥、那些内脏和那些碎肉……全部收入眼底,支离破碎地拼凑出霍登所描述的场景画面。
泥泞而腐烂的残渣就这样凌乱地散落在地面,就好像一块块起伏不定的伤疤一般,触目惊心都不足以形容视线的强大冲击力,更重要的是作用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最后视线落在南丁格尔腹部的伤口上——
因为霍登就蹲在尸体旁边,用右手食指指向了伤口位置。
“参差不齐的伤口以及虎口出的裂痕都可以看得出来,这是南丁格尔自己完成的,而不是外力制造出来的。因为伤口并不平整也不光滑,甚至还有些撕裂的痕迹。这是他人外力所无法模拟出来的痕迹。”
那些腐烂到发黑的伤口肌肉正在钻出白白胖胖的蛆虫,微微卷起的边角就好像卷了的刀刃,看不到血腥的颜色却更加残忍也更加恐怖;顺着变色的伤口望着里面投去视线,却只能看到一汪红黑红黑的血水,残留着一些内脏碎片,就好像被柱子锤烂的一锅粥般,黑洞洞的一片狼藉,捕捉不到任何光线。
宛若一个幽深的黑洞将灵魂吸引进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脚步开始摇摇晃晃、踉踉跄跄,似乎随时都可能跌入其中,那种精神恍惚的恐惧与胆怯悄然爬上后背,整个脊梁骨都能够感受到深深的恐惧。
“呕!”
兹维局长再也没有能够忍住,步履蹒跚、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转身离去,踉跄的脚步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才转身离开房间,外面就传来了“噗通”的摔倒声响。
而这一次,就连朱利安都没有能够忍住,竭尽全力朝着霍登展露笑容,但嘴角似乎重若千钧地无法上扬,勉强示意了一下兹维局长,表示自己前往照顾他,一个转身就冲出房间,疯狂呕吐的声音紧随而至。
原本守候在门口的治安员们一个个手忙脚乱地跟上去帮忙,帕西亚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满眼错愕地看着霍登。
“我还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离开呢。”伊萨的耳边传来霍登那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她的指尖都是冰凉冰凉,浑身肌肉似乎都已经彻底僵硬住,无法动弹,然后听到这句话,她的脖子无比艰难地缓缓转移,目瞪口呆地望向霍登,眼底深处闪烁着惊讶和错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伊萨试图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才发出一点点声音,就想要咳嗽,耳朵里传来汩汩水声,好不容易才勉强地找到了声音,“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刚才所说的全部都是假的?”
伊萨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245 共通之处
“……难道……你刚才所说的全部都是假的?”
伊萨的嗓子干涩得厉害,一句如此简单的话语也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她深深地认为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无法运转的思绪跟不上霍登的节奏,只能被动地发出惊呼声,脑海里涌动着无数杂乱的思绪。
霍登眉尾轻轻一扬,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地回答到,“不,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伊萨闭上了嘴巴,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应该遗憾,脑海的思绪也就被强制性地掐断。
霍登稍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关于南丁格尔的死因推测,全部都是认真的,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但我认为,现场的确有着第二个人。”
“……”伊萨没有一惊一乍地出声,而是瞪大眼睛看着霍登。
站在门口的帕西亚直接捂住了嘴巴,这才避免自己惊呼。
“我暂时无法确定,到底是第二个人强迫南丁格尔自己动手,还是第二个人制造出了幻象引导南丁格尔自己动手,亦或者是第二个人离开之后,恐惧和胆怯让南丁格尔自己动手……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第二个人并没有自己动手,南丁格尔确实是自戕死亡的。”
霍登的话语让伊萨紧蹙起眉头,深思片刻,却还是没有能够寻找到思路,“我可以理解,所有线索确实指向了南丁格尔自己动手,但第二个人又是怎么出来的?”
“消防梯。”霍登提醒了一句。
伊萨立刻就明白过来,“啊!”因为霍登的分析行云流水,以至于她也忘记了这件事。
“从隔壁邻居的口供结合消防梯的脚印来看,现场确实存在第二个人,而这个人与南丁格尔的死亡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但现场的线索全部指向了南丁格尔自杀,这也意味着,这个人的踪影难以追寻。”
霍登并不认为世界上存在着完美的犯罪,如果是凶手亲自动手,那么必然留下痕迹,但他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相关痕迹;相反,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南丁格尔自己,这才是最为棘手的。
不过,这依旧不是霍登“驱逐”兹维局长和朱利安的原因。
“还记得维克多家的那名职业杀手吗?”
霍登才刚刚开口,帕西亚和伊萨都双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那位在他们面前轻而易举杀死维克多的职业杀手,并且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死维克多一家人的职业杀手,至今都没有寻找到任何线索。
“是她?”伊萨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脏猛地收缩起来。
霍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从脚印来分析,身高、体重以及体型,应该非常相似,我不会排除存在着两个不同杀手的可能,但两个杀手是同一个人的概率非常高。”
“野猫的叫声,可能是那位杀手抱过来的野猫,她在等待南丁格尔回家,可能有些无聊;而红色的月亮,则应该是那位杀手的裙摆,大红色。”霍登稍稍停顿了一下,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也许。”
其实,霍登也无法百分百确定,这些推断都是没有直接证据支持的,很多是源自于一种直觉的灵感。
有些牵强。
但霍登的心脏却快速跳动撞击起来,直觉正在剧烈涌动着——因为他知道伊萨和帕西亚所不知道的诸多事情,也因为他知道南丁格尔与维克多那遥远的多重间接联系,所以难免产生了这样的遥远联系。
直觉告诉他: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是,为什么呢?”伊萨无法理解,“野猫?这又是什么荒唐的消遣?还有,她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杀死南丁格尔呢?为什么现场变得如此混乱呢?你不是说,南丁格尔可能陷入幻觉,然后被自己的幻觉杀死吗?”
“我知道,这也是暂时无法解释的环节,我不知道南丁格尔到底看见了什么,又是什么如此可怕迫使他做出了如此举动。”霍登没有掩饰自己的困惑,这片大陆之上还有着太多神秘,暂时无法得到解释。
“但我可以解释这位杀手的选择。”虽然依旧存在诸多疑点,但霍登的眼神非常坚定,对自己的推断充满信心。
“还记得吗?维克多家成为了她的游乐场,她就好像正在嬉戏玩闹一般,而南丁格尔也是如此。”
霍登简单地解释到,“无论是野猫,还是现场的混乱,其实她都不在乎,她根本不介意留下自己的线索,甚至于她故意留下一些线索,因为肆虐和杀人本身就是一种乐趣,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只是游戏。”
“什么?”帕西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次在维克多家,他因为力竭而瘫倒在外,没有见证霍登向伊萨解释职业杀手的部分,此时才是首次听说,满脸都是问号。
伊萨的眉头紧蹙起来,满眼写着专注与投入,大脑重新快速转动起来,细细思考过后,猛地抬起头来。
“可是,为什么呢?我是说,为什么要逼迫南丁格尔自戕呢?而且还是以一种如此残忍的手段?南丁格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杀死维克多,那是因为与菲洛子爵宅邸的纵火案有关,那么南丁格尔呢?一个籍籍无名的贫民窟小子?
霍登口袋里的那卷羊皮纸卷似乎隐隐有些发烫。
某个瞬间,霍登考虑着,也许他应该将这卷羊皮纸卷交给伊萨,毕竟伊萨在治安队系统里,调查可能更加方便,至少比他这个学生与平民更加方便。
但随即,霍登就掐灭了这个念头。菲洛子爵的事件牵扯甚广,越是治安队就越是受到贵族的钳制,从莱诺尔一家灭门惨案到古斯塔夫兄弟杀人案件都是如此,在这片土地上,贵族的特权比想象中还大。
一旦伊萨牵扯进来,事情可能变得更加复杂,而且,伊萨和帕西亚也可能面临危险。
“我也不知道。中队长,这就需要你们完成后续调查了。”霍登满脸无辜地说道,眼神里透露着真诚。
伊萨微微眯起眼睛,眼底流露着怀疑的光芒,“霍登。如果你知道了什么,请务必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够帮忙。你应该相信我。”
“中队长,你也应该相信我。”霍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镇定自若地说道,“但关于这件事,你们确实应该展开调查,我的建议是,从维克多的公司开始着手调查。不管他们是否知道真相,但公司必然隐藏着耳目。”
不动声色地,霍登又再次重新回到案件上,真心实意地给出建议。
246 遗漏线索
霍登没有告诉伊萨也暂时没有准备告知的一个重要细节就是:
维克多接受治安队的问询过后,仅仅只有半天时间,当天晚上,职业杀手就顺利赶到现场,完成收尾工作。
南丁格尔与霍登、罗本相遇之后,整整两周相安无事,前天晚上才遭遇大变,而且隔壁邻居并没有被灭口。
原因?
也许是因为维克多更加重要,而南丁格尔只是小卒子;也许是因为维克多暴露在治安队的眼皮子底下,情况紧急,但南丁格尔只是和两名学生交谈,没有所谓的“官方消息”传播开来;也许是因为幕后黑手派出了不同的两名职业杀手,处理手段有所不同……
也许是因为南丁格尔并不是被灭口,而是遇到了其他事情,最终导致了意外死亡,而目前为止的所有幕后联系都是霍登一厢情愿的推测,可能根本就没有关系……
潜在可能着实不少,南丁格尔死亡现场的线索还是不少可疑之处,至少以科学理论推断,霍登暂时没有能够找到合理解释,处处透露着一种诡异。
但假设霍登的推断都是正确的,那么,在霍登看来,最大的区别应该就在于维克多的公司。
维克多是拥有稳定收入来源的高薪人群,而南丁格尔则是四处打零工谋求生存的贫困居民,这才是阻止信息快速传播的根本原因。
而且,维克多的公司确实存在诸多可疑——当初为菲洛子爵修建私邸的事情,不可能只有维克多一个人知道;而维克多死亡之后,暂时也没有听说他的公司内部出现多次意外死亡事故来完成灭口工作。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维克多的公司本来就知道其中的秘密,然后通过手段确保内部人员都闭上嘴巴?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维克多的公司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我的建议是,从维克多的公司开始着手调查。不管他们是否知道真相,但公司必然隐藏着耳目。”
霍登并不是全然为了转移伊萨的注意力,而是他真心实意如此认定地。
伊萨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重要线索;但当下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而她的思考方向始终落后于霍登,自然也就难以抢占上风。
即使伊萨竭尽全力避免地被霍登牵着鼻子走,但还是难免出现盲点,无法照顾周全。
此时就是如此。
伊萨轻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但他的公司……有些难搞。我一直在申请搜查令,而一直没有检察官愿意批。没有搜查令,我们就连公司大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搜查了。”
轻轻摇了摇头,伊萨也有些无奈,人人都认为治安队风光无限,但在莱雅帝国,其实治安队的权力可谓是处处掣肘。
明明知道维克多的死亡存在诸多疑点,调查却始终是停滞状态。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越发确定他们公司应该存在着什么问题,否则他们完全可以落落大方地接受调查。卡斯卡大队长也同意,我们听说,那家公司正在不断寻找关系向检察官施压,避免潜在调查,卡斯卡大队长认为这里面存在猫腻,所以他会努力争取的。”
伊萨还是重振旗鼓,秉持着希望,这也是她当初加入治安队的原因——相信正义依旧存在。
霍登轻轻颌首表示赞同。
伊萨细细地注视着霍登,试图从那张青涩的面容之上识破一些真相,但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找到蛛丝马迹,最终只能被迫放弃,“那么,你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伊萨眨了眨眼睛,示意走廊外面的兹维局长和朱利安。
他们,是否应该说真话?
“他们不会介意现场是否还有第二个人的,他们需要的是解决案件,而且是尽快。”霍登只用了一句话就道明了真相。
伊萨眼睛微微一闪,理解了霍登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通过辖区进行交涉,看看能不能归档到我们那里去,又或者是至少备案一份,方便我们未来展开调查。”
说完,伊萨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准备与兹维局长交涉。
霍登则是望向了身体已经彻底冰冷的南丁格尔,眼神有些错杂——
虽然说,南丁格尔指引着他和塞缪尔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甚至可能知道了其中的秘密也依旧没有放弃继续介绍受害者,也许可以称得上是“助纣为虐”,那么今天的结局也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了。
但霍登依旧坚持自己的猜测,即使南丁格尔知道了些许什么,却也不是核心秘密,否则他不可能存活如此之久的。
换而言之,其实南丁格尔也是受害者之一。
霍登不至于同情南丁格尔的遭遇,但他还是在南丁格尔身上看到了他和塞缪尔的身影——
他们都是在命运绳索之上苦苦挣扎的贫苦百姓;而他们唯一拥有的价值,可能就是自己这条命了。
然而,在时代乱局之下,这条命的价值似乎也没有剩下多少。
目睹南丁格尔的死状,脑海里也难以想象南丁格尔到底遭遇了什么、又承受了多少痛苦,最终才能够结束这一个晚上的灾难与折磨。
现在,霍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塞缪尔还活着,还是死了。
轻叹一口气,霍登也就转身迈开脚步,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伊萨正在与兹维局长、朱利安展开交流,隐隐约约可以捕捉到朱利安的声音在走廊里涌动着。
“……精神失常。这个理由不错!”
“我们可以今天就结案。”
这并不意外。
如果说南丁格尔是自戕死亡的,那么以“幻觉”这样虚无缥缈的词汇来定义,又或者是以“谋杀”这样具有引导色彩的形容来落脚,普通民众势必会引发恐慌,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但“精神失常”,这样的理由就显得平凡多了。尤其是岩渊对于精神疾病相关领域的了解无限趋近于零,那么就更加简单粗暴了,甚至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解释,平民百姓就能够直接接受。
也许,今晚就会成为不同酒吧里的谈资。
朱利安的神情已经重新恢复了飞扬的姿态:虽然辖区出现了致命惨案,但他们却能够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就完成破案,那么不仅不需要承担罪责,而且还能够享受奖赏,说不定还能小小出名一把。
脑补着未来官运亨通的光明大道,朱利安的脑筋快速转动起来,全然没有了刚才呕吐到翻天覆地的虚弱模样。
247 调查手册
“……我们应该张贴榜文大肆宣传一下,兹维局长……”
朱利安神采飞扬地开始安排计划,话里话外洋溢着无法抑制的亢奋,虽然没有手舞足蹈,却也相去不远了。
兹维局长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没有能够完全恢复过来,但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却已经开始提溜提溜地打转,虚弱的脊梁也跟着挺直起来,那昂首挺胸、意气奋发的模样就好像准备接受帝国勋章的嘉奖般。
此时已经全然看不见刚才那虚弱狼狈的模样,迫不及待地准备指点江山,这让面对面的伊萨有些招架不住。
霍登的嘴角不由上扬起一抹笑容,微笑地朝着伊萨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故意朝着另外两位绅士也点头了一下。
朱利安落落大方地给予了回应,笑容满面;但兹维局长却是高傲地抬起下颌,扭过脑袋,似乎依旧瞧不起霍登的模样,只是靠近霍登的左侧手臂和肩膀肌肉的紧绷还是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紧张与慌乱。
就好像霍登是传说中的蒙特基罗一般,只要视线对上就能够让对方化作一滩烂泥,骨头全部消融瓦解。
霍登也并不介意,眼底流淌出一抹笑容,转过身,与帕西亚简单告别之后,也就转身离开了。
伊萨没有阻止霍登,还是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接下来第八辖区想要接手相关档案的话,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协商。
幸运的是,朱利安也心存交好的意思,话里话外都在影射着霍登,还是希望能够通过霍登与三王子殿下交好,非常干脆利落地就同意了伊萨的要求——将案发现场的所有证据资料全部额外备份一份,并且交给第八辖区,希望能够发现更多线索。
终究不需要卡斯卡大队长出马,伊萨自己就已经搞定。
等所有事情全部忙碌完毕之后,伊萨这才有时间慢慢整理思绪——今天整个上午的信息量着实是有些凶猛;细细回想整个来龙去脉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线索,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那种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帕西亚,我觉得,我们好像遗漏了什么,你有印象吗?给我一点提示。”
伊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那种明知道遗失了拼图一角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需要我再去找霍登一趟吗?”帕西亚却是理所当然地回答到。
伊萨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狠狠地瞪了帕西亚一眼:他们才是治安队,总不能每次都求助霍登吧?
但帕西亚不明所以,满脸无辜地望了回来,这让伊萨也是一阵无力,最后只能是挥了挥手,无奈地表示,“……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回头整理一下思路,也许就有发现了。”
帕西亚却是无法理解,又追问了一句,“确定不需要找霍登吗?”
“……”伊萨决定不再理会这个家伙。
与此同时,一路不紧不慢踏上回程的霍登则已经抵达王子街九十九号,先和莱赫曼一家的小不点打了招呼,而后又遇到了抱怨楼梯被磨损过度而正在考虑收取“维修费用”的房东先生,最后确认了一下奈尔已经上班离开而没有在家,他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间门,却也没有大惊小怪地彻底封锁,过于慎重反而可能引发一些没有必要的猜测。
在书桌面前落座之后,霍登这才从口袋掏出了一件物品:
那卷放置在下水管道里的羊皮纸卷。
现场唯一一个注意到霍登翻找出羊皮纸卷的,应该就是伊萨——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兹维局长并没有注意到;而且,随后霍登就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伊萨也没有细细询问这卷羊皮纸卷,可能暂时遗忘了。
但在霍登看来,这应该是关键证据,很有可能就是南丁格尔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的关键。
端坐在书桌前,霍登再次细细打量了一遍羊皮纸卷,并没有什么密码加锁或者触动机关——南丁格尔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穷小子,这也是他需要将羊皮纸卷隐藏在秘密地点的原因,从物理层面藏匿起来。
再次施展了一遍光元素完成净化之后,霍登这才徐徐摊开了羊皮纸卷。
“九月八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以为那些人只是成为大人物的玩物而已,但现在怎么有人失踪了?他是不是在骗我?
可是,他没有欺骗我的理由。那么,他到底在寻找什么?也许我应该闭嘴,假装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居然是日记?
又是日记!
严格来说,不是日记,而是一份整理思路的笔记。
当脑海充满无数杂乱思绪的时候,用笔触罗列出来,然后以旁观者眼光重新审视,往往能够发现更多线索,并且寻找到一个清晰的解决办法。南丁格尔现在就需要这样的办法,确立自己的前进方向。
九月八日,那就是霍登和罗本找到南丁格尔的那一天。
在下面的三行空白区域里,南丁格尔罗列出了多个关键词,这些关键词本身都没有意义,却应该是南丁格尔脑海里的疑惑或者线索,亦或者是南丁格尔需要进一步求证的信息。
关键词对于霍登来说,也就是雾里看花,无法真正明白南丁格尔的思路;但隐隐约约地,霍登能够拼凑出一些线索。
南丁格尔确实对哈福特先生的晚宴产生了诸多怀疑,但从他所掌握的线索来看,应该是一个纯粹玩乐的派对,而那些侍应生则沦为大人物们手中的玩物,他不希望自己的隔壁邻居牵扯进去,这才没有继续为隔壁的中年汉子介绍工作。
但南丁格尔对派对的了解到底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九月十一日。
卡尔索真的消失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卡尔索怎么就消失了呢?甚至没有人注意到,然而他所流浪的街区都再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了。他已经三个月没有露面了!
难道那个家伙所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真的消失了?还是说,他们只是被囚禁在那些大老爷的地牢里?
又或者……又或者他们已经开始享受上流社会的生活?他们也成为了享福的少爷?于是不屑重新回到贫民区吗?
应该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
我应该就此停止。事情就到这里为止。尼克,你应该更加聪明一些。”
248 死亡清单
“九月十三日。
我应该停止。我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但我真的应该停止下来。他们也应该停止,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招惹什么。”
“九月十七日。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尼克,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停下!快停下!你会暴露自己,然后把自己害死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停下。我现在甚至没有办法正视自己的双手,如果母亲知道我做了什么,她还会原谅我吗?”
“九月十九日。
怎么办?我好害怕,奥格女神,请庇佑我。我似乎打开了一个神秘的卡珀尼尼盒子,邪神正在迫近。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应该怎么办?直接消除那些记忆吗?我应该继续假装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吗?”
准确来说,这应该是一份调查手册,真实记录了南丁格尔在过去一周时间里的心情起伏,矛盾与焦虑。
更进一步来说,霍登与罗本的出现触动了南丁格尔的警戒线,南丁格尔的良知苏醒,这却成为了终结生命的丧钟——南丁格尔的调查行动应该打草惊蛇了,这才遭遇了杀身之祸,这也侧面说明了维克多的公司确实存在问题。
调查手册的内容仅仅截止到九月十九日,此后间隔两天,九月二十一日,南丁格尔就在家自戕结束生命。
而这份简略到几乎没有太多实质内容的调查手册,真正价值千金的内容就是羊皮纸卷的下半部分——
“死亡清单:
卡尔索-唐恩。
克顿-塞尚。
奥尔-萨迪。
奎恩-曼。
莱昂-布拉基特。
瓦德温德-莱切特。
莫吉利-贾拉特。
特鲁-雷泼莱斯
……”
洋洋洒洒地,羊皮纸卷上罗列了二十个名字,其中包括了“塞缪尔-卡帕尔蒂”的名字,另外还有“霍登-赫洛”的名字,不过后面带着一个括号,里面填写了一个问号,显然,对于霍登的状况存在着疑问。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霍登和罗本曾经暗中监视过南丁格尔两次,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最终也就放弃了。
原本的目的是看看南丁格尔是否在扮猪吃老虎,后来又期待南丁格尔是否能够引导他们寻找到更多线索。
遗憾的是,一无所获。
现在看来,南丁格尔确实没有异常,因为他没有在调查哈福特先生的宴会,而是在寻找那些失踪的名字。
也许……南丁格尔只是希望证明霍登和罗本的话语是错误的,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双手没有沾满鲜血。
一个又一个名字,没有任何注解或者说明,但每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条逝去的生命,他们不是一组数字又或者是一段文字,而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生命,他们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拥有自己的回忆与故事;而现在,他们的存在痕迹就这样轻飘飘地被抹去了,就好像从来都不曾拜访这个世界。
虽然这份清单是源自于南丁格尔自己的调查,真实性与可信性还有待证实;而且,比起“死亡清单”来说,更多应该是“失踪清单”,上述名字全部暂时寻找不到,并不能确定死亡,包括塞缪尔也是如此。
但是南丁格尔的调查还是直接证实了霍登的猜想——
此次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二十个名字,就代表二十个失踪人口,而这仅仅只是南丁格尔一个人所知道的,那么岩渊还有多少人如同南丁格尔一般正在介绍兼职工作呢?而哈福特先生的宴会每举办一次又需要多少名侍应生呢?
不敢深想。
如果说南丁格尔正是在确认这些失踪人口的过程中,暴露了自己“察觉到异常”的动静,继而遭受灭口,那么事情也就能够说得通了;但同时也就意味着,霍登和罗本也存在着随时暴露的危险。
以霍登和罗本现在的能力,他们估计比南丁格尔好不到哪里去,一旦被发现,估计也应该是在劫难逃。
危险,正在靠近。
接下来,他们需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细细地再次从头到尾阅读一遍之后,霍登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一簇火苗就在指尖蹿起来,然后注意力高度集中,调动着火焰落在“霍登-赫洛”和“塞缪尔-卡帕尔蒂”两个名字之上,一点一点灼烧到模糊。
最后消失。
羊皮纸卷并没有被烧毁,甚至没有被烧穿,只是在两个名字的位置被烧得焦黑焦黑,无法识别出字迹来。
霍登知道伊萨记起这份羊皮纸卷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没有打算一直保存,明天就会主动送到第八辖区,假装自己健忘而随身带回家,然后将证物返还。
但同时,霍登也暂时没有暴露自己和罗本的打算,即使治安队展开后续调查,他也需要把自己摘出来,这才能方便后续的暗中调查,避免打草惊蛇。
首先,他应该通过治安队来确认这份“死亡清单”之上的所有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亡了?还是持续失踪状态?
不管南丁格尔的调查如何,霍登都需要进一步求证。归根结底,南丁格尔探听到的消息应该还可能不够全面,其中存在着无数可能,就好像霍登和塞缪尔的不同状况一下,他们还是需要官方的认证。
其次,治安队展开调查的过程中,也可以试试水温,看看幕后黑手是否会派出职业杀手来对抗治安队。也许,官方的“打草惊蛇”反而能够得到意外收获,看看这个哈福特先生的宴会到底得到多少支持。
再次,他还应该思考一下如何充分利用这份失踪人口的调查,一方面可以将调查往“圣彼得检查中心”引导;另一方面则推动维克多公司的深入搜查,循序渐进地靠近幕后黑手,温水煮青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否则,以对方解决维克多和南丁格尔的暴虐手段来看,稍稍激怒对方,可能下场就是直接被清除干净。
此前,霍登一直在苦苦思考着应该如何让治安队介入“圣彼得检查中心”的调查,并且名正言顺地寻找到一个借口,而避免伊萨起疑心——也避免幕后黑手察觉到危险,现在看来,南丁格尔的这份名单就是一个完美的切入口。
得益于岩渊治安队名声在外的“超级糟糕的破案成功率”,即使治安队上门调查,幕后黑手也应该不会在意——反正以治安队的能力应该调查不出东西来,这也许能够为暗中并行调查的霍登争取到一些空间和时间。
249 隐藏符号
“敌在暗,我在更暗。”
只有这样层层叠叠地制造出掩护与拆挡,才能够一步一步地靠近真相;否则,在调查出更多蛛丝马迹之前,可能就要直接一命呜呼了。
霍登暂时没有为伟大的“真相”事业奉献生命的打算:原本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还有那么多美食等待挖掘,怎么能够轻易就自我放弃了呢?
小心翼翼地运用灵能抹去两个名字之后,霍登的注意力依旧没有松懈下来,而后又继续运用灵能细细打磨着,尽可能地消除自己“做工”的痕迹,确保这张羊皮纸卷看起来就是原本的样子,避免伊萨怀疑。
当然,伊萨的怀疑是可以预见的;但至少霍登可以减少证据让伊萨抓住把柄。
幸运的是,南丁格尔所撰写的羊皮纸卷就是过去这几天的事情,并不需要做旧,完全可以模拟出一种“记录过程中出现错误偏差而采用火烧的方式完成涂改”的效果,于情于理都更加合理,不会引发猜测。
这也是霍登首次尝试这样的修改,难免有些手生,前前后后忙碌了大半个小时,这才心满意足地结束工作,反反复复打量一番,确定已经达到自己当前能力的极限之后,也就将羊皮纸卷重新收拢了起来。
“咕噜。咕噜。”
饿了。
忙碌了一个早晨之后,霍登只觉得早餐已经彻底消耗殆尽,舌头味蕾甚至已经想不起今天到底吃了什么,胃部正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强烈抗议,然后他就拉开抽屉翻找出零食,吧唧吧唧地开始充饥起来。
先吃了三根斯提拉卡,而后又啃了两根巧克力棒,总觉得喉咙有些渴,洗了一颗菲果嘎嘣嘎嘣啃了干净,再泡了一杯香茶,拿了一小碗“笑开颜”开始啃,胃部才算是感受到了一点温暖,这才平复下来。
重新回到书桌前,霍登仔仔细细地将整张羊皮纸卷誊抄了一遍:
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细节,所以在归还证物之前,还是非常有必要地将内容全部誊抄下来。
一方面,之后可以给罗本看看,更换不同角度之后,也许可以寻找到不同线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后面做准备,也许冷静休息过后再重新阅读,又能够捕捉到新的线索。
等待全部誊抄完毕之后,一小碗“笑开颜”也已经见底,但霍登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随后,霍登又再次翻开一张全新的纸张,细细地描绘出一个图案来,一边描绘一边思考,时不时还停下动作认真地回想一番,而后再次落笔,间或又修改涂抹一些部分,重新描绘,等待全部描绘完毕之后,图案已经变得一团乱,墨渍与墨渍糊做一团,难以分辨诸多细节。
于是,霍登又在下方重新描绘了一个图案。
这次就快速简洁了许多,落笔非常清晰准确,自信满满地勾勒出每个细节,并且在指尖带上淡淡的火元素,模仿报童熨烫铅字墨迹一般,将墨水的印记快速烘干,确保UU小说的每个细节都能够清晰呈现。
最终,一个清晰完整的图案也就呈现在了眼前。
外环是一个圆形齿轮的形状,外沿可以看到细细的凸形锯齿,原本还以为有些类似于钟表的齿轮,但细细调整过后,锯齿没有那么尖锐,应该是钝状的凸形锯齿,而霍登将每一个细节都全部描绘出来。
中环是数个多边形的重叠,六边形、五边形和四边形都存在多个,每个多边形都在切换着不同角度,然后一个重叠着一个,层层叠叠地制造出多个层次来,夹杂在形状与形状之间可以看到拱形弧线的连接。
看似繁复却丝毫不乱,整齐有序地排列重叠在一起之后,每个角度和每个变化都遵循着一定数学规律——但现在霍登暂时还没有能够摸出其中的规律,最终数个多边形重叠在一起构成一个眼花缭乱的线形结构,内嵌在圆形齿轮之内,进而形成中间的第二环。
内环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圆形嵌套在一起,圆形与圆形之间的缝隙镶嵌着一系列无法理解的图案弧线,没有章法的线条却有种浑然天成的别样美感。
而小号圆形内部则重叠着更多齿轮,不同型号不同尺寸不同模样的齿轮互相镶嵌在一起,细细观察之后就可以发现,其实全部都是圆形,但线条与线条的交错却能够完美拼凑出三角形、圆弧线等等形状,图案也就丰富起来。
错综复杂的图案一个重叠一个、一个镶嵌一个、一层套着一层,最终演变成为一个华丽而繁复的成品。
霍登将纸张拿起来,拉远而后又拉近,细细打量、仔细观察,但眼神里的疑惑与迟疑还是没有消散——
他也无法确定。
这是霍登在南丁格尔书架之上无意之中看到的一个图标,其中一个黑色笔记本的侧上交印有这样一个黑色的图标;但笔记本的内页被撕掉了一大半,剩下的部分全部都是空白页,没有什么额外收获。
原本霍登也没有太过在意。
莱雅帝国的所有贵族都拥有自己的徽章,塞克佩斯学院的四大学院都有自己的徽章,于是那些暴发户以及新兴阶层都喜欢订制徽章,假装自己也跻身上流社会。
再后来,徽章也流行到了平民阶层,不少商家都推出了相关的业务,学生团体、读书俱乐部等等附庸风雅的小型团体都会设计一个徽章,作为自己的象征。
只是,贵族徽章都拥有历史渊源,每一个细节都能够追溯到深厚的文化底蕴;但平民的徽章就只是好看而已,越复杂越精致也就越受欢迎,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此,南丁格尔的笔记本之上出现一个徽章图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能就是南丁格尔以前学校的俱乐部又或者是现在打工地方的徽章而已。
霍登并没有与哈福特先生的宴会联想起来,因为目前为止在裁缝店和检查中心都没有寻找到类似的徽章,他也没有草木皆兵地把所有潜在线索都收拢起来。
但随后,霍登在南丁格尔的左耳后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纹身,隐藏在浓密的发丝之下,稍稍不注意就可能错过。
这才触动了霍登的警报:
那个纹身,是一个齿轮。
250 毁于一炬
隐藏在南丁格尔的耳朵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纹身,纹身并不复杂,就是一个简单的“齿轮”模样,没有多余的线条和图案。
但齿轮的外观线条与笔记本之上的徽章外环轮廓保持着高度相似,不同之处就在于中环和内环那些繁复的华丽图案全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外环的一个轮廓而已,朴素而简单,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
虽然二者之间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南丁格尔自己选择了一个刺青,那也是说得通的;但霍登的直觉总能够感受到一股异常,快速将二者联系了起来,于是就抱着“宁可错过不可放过”的想法,再次扫描了那枚徽章图案,并且铭记下来,回家之后也就细细地绘制了出来。
至于原因?
霍登自己也不知道,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南丁格尔的刺青与徽章存在必然联系。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徽章,眼底深处的疑惑与迟疑迟迟没有消散,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对徽章有些印象,但此时却无法唤醒记忆,始终无法确定到底是自己真正看见过,还是自己太过迫切而模拟出的假想。
“难道是……维克多家中?”
霍登提出了一个猜想,但随即他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是因为答案是“否定”的,而是因为答案是“不确定”的——
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否真的见过这个徽章,现在脑海里的所有猜想都必然往阴谋或者宴会之上联想,缺少证据的支撑,这些猜想也都是无用之物,反而可能混淆自己的判断,进而影响后续调查。
更重要的是,徽章着实太过复杂,霍登已经确保自己能够百分百临摹下来,但是内环两个圆形之间的那些符号,他根本就不认识,所谓的临摹也没有章法可言,就好像在地球上看到藏文或者阿拉伯文一般,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对于不懂之人来说也就是鬼画符,又怎么能够确定自己是否临摹正确呢?
以前是否在维克多家中见过类似的徽章,也就无从准确判断。
霍登有些懊恼,也许他不应该顾虑治安队以及幕后黑手,担心打草惊蛇,而应该直接把笔记本带回来。
至少下次如果看到徽章的时候,能够确保百分百契合。
现在看来,他还是太过谨慎了。
也许,他应该探访一下维克多的住宅以及公司,看看在那里是否能够找到同样的徽章来印证自己的想法;可惜,维克多一家的尸体都已经火化完毕,现在也无法确认维克多身上是否拥有同样的纹身了。
霍登现在却是开始怀疑,火化维克多一家的尸体,到底是谁的决定?
……
次日,前往学院上课之前,霍登亲自将羊皮纸卷送到了第八辖区的治安队,然后看到了焦头烂额、满脸疲惫的帕西亚。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霍登看着不断打呵欠、黑眼圈已经到下巴的帕西亚,不由开起了玩笑,“昨晚去当小偷了吗?”
帕西亚露出一个苦笑,“凌晨三点被紧急呼唤起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闭眼,我觉得我就要撑不住了。”
不等霍登进一步询问,帕西亚就主动交底,“南丁格尔的房子半夜着火了,一把火一直烧到破晓时分才熄灭。还好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但那栋房子应该是毁了,伊萨中队长现在都还在现场搜寻证据呢。”
着火?
如此突然?
如果职业杀手准备彻底灭口或者毁灭证据的话,应该在南丁格尔死亡当天晚上就做这件事,而不是等到今天。
这也太奇怪了。
“昨天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吗?”霍登看不明白火灾背后的脉络,但如果说是意外,这也太过巧合了。
帕西亚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哪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一切顺利。反正第十辖区那里就一直在大肆宣扬,他们成功破解了一宗案件,然后把南丁格尔描绘成为神经失常的社会危害份子,他的死亡是对社会治安的贡献,他们那儿正在不断为兹维局长歌功颂德呢,听说朱利安还准备向帝国申请勋章。”
“哈,符合他们的设定。”霍登见怪不怪。
细想一下,难道是因为第十辖区大肆宣传,导致所有目光都集中向这起案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才导致了昨晚的毁尸灭迹吗?
如此解释,勉强能够说得通,但还是缺少一个关键。
突然,福至心灵地,霍登抓住了一个灵感,“起火点找到了吗?”
“什么叫做起火点?”帕西亚不明所以。
霍登不得不解释到,“就是火灾最开始点燃的地方。从现场来看,也是毁坏痕迹最严重、熏黑区域最大片的地方。”
他也只能如此简单粗暴地解释一下,毕竟火灾的专业知识,霍登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更不要说为人师了。
帕西亚很快就理解过来,“哦哦,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现场整个书架都烧成灰了,墙壁也直接被烧穿了,可能就是那儿吧;但着火起来不都是一样的吗?如果是灵能制造毁灭的话,一个火球就可以了。”
霍登没有说话。
书架?
难道是……印有徽章的那本笔记?亦或者是隐藏在下水管道的调查手册?还是说他所忽略的其他证据?
“霍登?”帕西亚没有能够得到回应,拍了拍霍登的肩膀,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你今天过来干什么?”
“哦,对。”霍登收回思绪,掏出那份羊皮纸卷,“昨天在现场发现的证据,但后来因为调查而暂时忘记了,我直接收在口袋里,没有想到就一起带回家了。昨晚才意识到,今天就专门送过来了。”
帕西亚丝毫没有起疑心,完全相信霍登的说辞,“没有想到你也有如此冒失的时候,果然还是未成年。”伸手接过羊皮纸卷,帕西亚随意地询问到,“这是什么证物?很重要吗?案件的真相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嗯,很重要。”霍登点点头表示了肯定,眼看着一夜未眠的帕西亚还是没有太过重视,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到,“非常重要。你应该告诉中队长,这份证物可能关系着更多性命,你们应该尽快展开核实求证。”
帕西亚呆了呆,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昨天的事情还有后续?”
霍登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帕西亚。
帕西亚也就明白了过来,“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所以,昨晚的火灾也不是什么意外事故?他们是为了……”帕西亚的话语直接被掐断,这才真正意识到手中这份证据的分量,“我现在就去找中队长。”
251 魔药课程
“……金草虫曾经被认为是魔药之中的万能媒介,虽然自身并不具备任何属性,单独提炼出来也没有任何效用,但它却能够吸收不同灵植的杂质,并且温和地融洽不同元素的冲突,降低魔药炼制过程中的失败风险,也正是因为如此,几乎每一位灵能者身上都会配备一些金草虫,不管是否擅长炼制魔药。”
“后来,伟大的十级灵能者尤法诺-雷穆斯在游历诺斯尼斯大陆的时候,意外发现了深海的特拉贡马也具备如此性质,能够替代金草虫的位置,这也为魔药学打开了一扇全新大门。”
“遗憾的是,特拉贡马的获取非常困难,推广程度远远无法与金草虫相媲美;再加上特拉贡马具备一定深海的阴寒属性,炼制魔药过程之中的温养效果稍显逊色,对于灵能者提出更高要求,需要更加深刻的魔药理解能力以及灵能掌控能力,不少灵能者都在炼制过程中意外受伤。于是,特拉贡马的运用范围始终有限。”
“但是特拉贡马还有一项特别的效用,就是用来滋补男性荷尔蒙,它能够激发出成年男性的荷尔蒙魅力,长期服用的话,不仅能够增加头部的毛发,还能够完成男性的体质调养,达到滋补与温养的效果……”
巴拉巴拉。
巴拉巴拉。
宽敞的教室之中响动着教授讲课的声音,但言语之中没有太多情感,就好像和尚念经一般,枯燥无味。
讲台底下的学生们也是昏昏欲睡,即使教授提起了令人亢奋的“消息”,也没有什么回应,倒是打瞌睡点头的身影着实不少,似乎找不出几个正在认真倾听的身影,难以想象,这是塞克佩斯学院的课堂。
此时正在进行的是初级魔药学,这是所有大一学生的必修课之一,圣柯睿恩学院与圣斯派德学院一起上课;至于后面的中级魔药学、高级魔药学,则是选修课,但现在愿意选修这门课的学生正在消失。
曾经,魔药学是能够改天换地的一门学科,每一位灵能者都必须学习,因为魔药学不仅涉及炼制魔药,而且还涉及灵植的发现与运用,这也是灵能的一项专长技能,并且还诞生了专门炼制魔药的药师。
巅峰时期,魔药学能够提升灵能者的能力,传闻之中甚至能够帮助九级灵能者在力量层面突破层位十级灵能者,至于个人的理解与领悟则可以等待晋级之后再慢慢完成,这也被誉为是逆天改命的药剂。
而且还有传闻,魔药学能够改变骡子的血脉,让这些“神之弃儿”重新成为启蒙者,重新回到神祗的怀抱。
同样,魔药学也能够无声无息地击杀十级灵能者,原本被右柱力量死死压制的左柱,就因为魔药学的兴起而表现强势,真正能够做到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的状态,令无数启蒙者前仆后继地学习魔药学。
遗憾的是,魔药学的坠落与毁灭也非常迅速,短短数十年之间就跌落谷底。
进入新武纪之后,灵能的全面下滑就率先体现在魔药学之上,因为灵植大范围地衰败,乃至于消失灭绝,一旦缺少珍惜的药材,即使药师们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也无法炼制出顶级魔药。
刚才塞内卡教授所提及的金草虫和特拉贡马就已经几乎消失。现在只能偶尔通过拍卖行或者黑市寻找到些许——非常非常珍贵罕见的少许;而这些重要材料的灭绝,也使得魔药的炼制成功率急剧下跌。
越是珍贵的材料,就越是浪费不起,药师们也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小心,最终,魔药也就越来越稀少。
自从察觉到危机以来,灵能者们始终在尝试着自救——他们试图通过不同的方式来阻止那些珍贵灵植的消失,比如保存种子,温室栽培;比如人工繁殖,专业培育……但这些方法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灵植是源自于大自然的馈赠,人工培育出来的材料都无法达到相对应的功效,于是魔药的发展也就开始出现急剧滑坡,最终以断崖式的下坠姿态跌落深渊,而药师职业也就渐渐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现在,伴随着现代医学的崛起,魔药学更像是一门“歪门邪说”,主流社会的接纳能力也在急剧下滑;那些顶级大学相继开设了现代医学的学科,集中更多资源力量研究人体医学,发展速度正在快速抬头。
当然,现代医学依旧处于第一阶段的发展,距离成熟还有很大一段征程,魔药学在贵族以及精英阶层之中依旧有着重要地位——尽管魔药学已经神奇不再,但现在依旧能够作为治疗病痛的一种手段。
而且,不少灵能者制造的伤口与伤痕,也只有魔药学才能够医治,现代医学暂时还没有办法提供治疗。
这也是塞克佩斯学院依旧开设魔药学的原因,并且列位大一新生的必修课。
但学院的规定是规定,对于年轻人来说,魔药学早就已经是明日黄花,没有任何吸引力,甚至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每周前来上课,却更像是应付了事一般,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课堂之上没有任何活力。
就连教授也是如此。
阿克拉-塞内卡教授号称是“无所不知”的魔药百科全书,但苦于没有材料,所有魔药课都不能进行亲手试验,只能演变成为纸上谈兵,久而久之,他也就演变成为“照本宣科”的典范,每节课都在念课文。
如果只是念课文也就算了,声情并茂的话也依旧能够吸引注意力,比如讲述一下历史,再比如说说民间传说,还比如说用不同的魔药配方来制造乐趣;问题就在于,塞内卡教授的念课文根本就是念经。
令人昏昏欲睡!
魔药课也被誉为是“最适合睡觉”的一门必修课。
“……亚格里尼在学校的时候,魔药课还能够用一些材料做样本示范,至少让我们看到实际的材料是什么模样,但现在就连样本都没有了,只能看书本里的插画,真是无聊透顶。我宁愿坐在巴罗商店发呆。”
布鲁特斯又再次打了一个呵欠,总感觉下巴就要掉下来了一般,眯着的眼睛不由冒出了疲倦的泪水,低声对着霍登抱怨着,百无聊赖的课堂让他几乎就要发霉。
但布鲁特斯却可以看到霍登满脸好奇与雀跃地望向塞内卡教授,这让布鲁特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252 兴致勃勃
今天的魔药课是圣柯睿恩学院与圣斯派德学院在一起上课,所以,雷彼得斯不在。
布鲁特斯与霍登、罗本一起结伴上课,而爱丽儿-卡图鲁斯也出现在了教室——不过这位话唠现在处于完全安静的状态,自从她知道魔药课无法赚钱之后,对于这门课的热情也就跌落负值,每堂课都在睡觉。
其实布鲁特斯也是哈欠连篇,只是贵族出身的教育让他没有办法随随便便在公开场合大喇喇地睡觉,这也勉强摆脱了瞌睡虫的纠缠,百无聊赖地在笔记本上画画,等画画累了,就和霍登交头接耳打发时间。
但霍登是唯一的异类。
整个课堂都在昏昏欲睡,就连塞内卡教授都是和尚念经,但霍登却总是专心致志,每堂课都非常认真。
对于霍登来说,现在只能纸上谈兵的魔药学依旧充满了巨大魅力,就好像闯入“哈利-波特”斯内普教授的课堂一般,通过不同材料的不同处理手法,最后炼制住蕴含无穷能量的魔药,甚至能够起死回生、改天换地,这着实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奇,即使是当做传闻轶事听讲,也同样能够找到特别的魅力。
比如说今天这堂课。
虽然现在金草虫和特拉贡马已经非常罕见,正如布鲁特斯抱怨的一样,就连课堂之上的样本都没有了;但霍登确实第一次听说,炼制魔药也需要考虑到元素的杂质与冲突,这是否意味着元素也存在着相生相克的原理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在灵能有限的情况下,是否能够利用相生相克的原理制造出更大威胁?
目前为止,霍登所接触到的顶级灵能者还是太少,暂时没有看到这方面的尝试;但正如伯蒂诺斯教授所说,不要限制自己的想象力,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霍登始终有些好奇,“黎明之树”的中柱应该如何在左柱的睿智与右柱的强势之间夹缝求生呢?
现在的灵能者之中,中柱似乎已经没落,被左柱与右柱全面反超,渐渐沦为不上不下、没有特色的中庸之道;但白纪的巅峰时期应该不是如此,十级灵能者之中必然也存在着中柱强者。
霍登不由猜测,也许,中柱灵能者就曾经尝试过利用相生相克的原理来拓宽灵能的运用范围与效果。
更何况,通过魔药学来了解诺斯尼斯大陆的风土人情,这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塞内卡教授肚子里的墨水可不仅仅只有一大堆魔药而已——
有趣的是,魔药学的没落与灵能食物的崛起是一起一落的间接因果关系。正是因为魔药学所带来的便捷与高能逐渐消失,所以灵能者们渐渐地开始尝试用灵植来烹饪食物,开发衍生出灵植的不同功效。
原本,灵能者们运用灵能来烹饪灵能食物,但没有人在乎,而灵植则是魔药学的专属材料;现在,灵能者们运用灵植来烹饪灵能食物,所剩无几的灵植已经不会继续在魔药学之上“浪费”,而是充分利用灵植的剩余价值。
这些游离在知识框架之外的历史脉络,格外值得细细品味。
布鲁特斯看着兴致勃勃的霍登,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表示自己无聊到了极点。
“特拉贡马不能吃。如果你好奇的话。”布鲁特斯似乎看穿了霍登的想法,施施然地在旁边调侃了一句。
霍登转过头来,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但眼神里的光芒却格外专注,“你怎么知道?也许找到一位高明的厨师,就能够烹饪出一道美食呢?”
布鲁特斯直接就被噎住了,瞪大眼睛写满了震惊: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有想到霍登居然真的接上了?
“赫洛先生,斯古特先生。”塞内卡教授的声音晃晃悠悠地从前方传了过来,就好像刚刚睡醒的乌龟一般,慢悠悠、慢悠悠地。
不少学生都从睡梦之中惊醒,正当他们以为塞内卡教授就要训人的时候,却齐齐跌破眼镜。
“聊天的话,小声一些,我有点头疼,不太想使用声音放大的效果进行讲课。”塞内卡教授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有训斥也没有讽刺,而是真心实意地。
塞内卡教授甚至没有抬起眼睛,那低垂的眼睑让人分辨不清楚,他是不是也睡着了。
随后,塞内卡教授就准备继续讲课,却没有想到,霍登主动举起右手,“教授,我可以询问一个问题吗?”
塞内卡教授缓缓地抬起眼睛,如同死鱼眼一般的表情静静地望向霍登,似乎正在为霍登的“活跃提问”表示不满,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呵斥或者拒绝。
“请问是否存在着一种魔药,服用之后,能够让人转变成为另外一个人?”霍登朗声询问到,“我是说,在魔药之中掺杂着他人的毛发或者指甲,然后就能够让服用者变身成为这个被模仿者,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其实就是“哈利-波特”的复方汤剂。
霍登始终对于复方汤剂充满了好奇,脑海里不断想象着那到底会是一种什么味道。
塞内卡教授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依旧是满脸波澜不惊的神色,“传说中的魔药,确实存在这样一剂药方,它能够让你转变成为任何一个形象,并且维持三十分钟到十二个小时左右,前提是你能够取得被模仿者的血液。”
居然真的存在!
“包括动物吗?还是说,只限于人类之间?跨种族的转变也是允许的吗?”霍登没有压制住自己的亢奋,连声询问到。
塞内卡教授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是的,那是允许的。”
“事实上,除了灵兽这一特殊物种之外,所有跨种族之间的转变都是可能的。如果你想要变身成为一只小猫咪,偷偷跑进心上人的宿舍里,那也没有问题。前提是,你的心上人是一位爱猫人士。”
不动声色之间,塞内卡教授也展现出了他的冷幽默——只是他的说话方式依旧是没有任何生气的死板,幽默也就没有任何活力,只有霍登一个人笑了,旁边的布鲁特斯和罗本都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塞内卡教授稍稍抬了抬眼皮,瞥了霍登一眼,似乎终于对这位好奇宝宝产生了些许兴趣。
253 三种魔药
塞内卡教授那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微微抬了抬,视线落在了霍登身上,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这位好奇宝宝。
但那个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却让布鲁特斯打了一个冷颤,总觉得被什么湿哒哒黏糊糊的东西附着上了,他还是更加喜欢那个昏昏欲睡、和尚念经的教授,这样的眼神对视,他有些承受不住。
塞内卡教授的眼神仅仅只是轻轻抬了抬,随后就再次低垂下去,波澜从来就没有激起过,自然也就不存在涟漪平复,但他似乎能够感受到霍登身上的雀跃和期待,于是又进一步补充解释到。
“不过,早在白纪时代,这种魔药就已经被列为禁忌,而后不久,塞克佩斯学院负责牵头,彻底摧毁了药方。”
“因为这违背了诺斯尼斯大陆神祗的信仰,只有邪恶之人才会试图夺取他人的身份。”
声音依旧是平淡无奇的僵硬与死板,没有任何起伏,但轻描淡写之间的叙述,却隐藏着太多太多的历史厚度,霍登就不由开始想象,那段历史到底发生了什么,谁发明了药方,又是为什么被联手摧毁?
“当时,一起被毁灭的药方总共有三份,另外两份是长生不老魔药以及剥夺灵能魔药。”
“这三份药方被认为是违背诺斯尼斯大陆信仰的禁忌之物,它们试图以强行手段来改变人类的自身命运。”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赋予灵能魔药,这能够改变沉默者的命运,它们都被认为是逆天改命的手段,但赋予灵能魔药的药方却被保留了下来,因为这是感受神祗召唤的药方,在当时也引发了诸多争议。”
沉默者,就是“神之弃子”,也就是“骡子”,这是他们的官方称呼,表示他们没有能够感受到神祗的启蒙。
不过,后来“沉默者”也很少很少被提及使用,因为“沉默”本身就是相对于“启蒙”而赋予定义的词汇,或多或少代表着一种负面的否定的消极的含义,认为这个群体是社会上被排挤的少数派。
伴随着科技的全面发展和灵能的全面倒退,越来越多沉默者成为了台前幕后的实权人物,他们已经不在“沉默”;于是,现在“沉默者”这个词汇也或多或少带着了些许负面含义,很少被使用。
尽管塞内卡教授并没有发表个人立场,但霍登还是能够感受到话语背后的深意——
可以看得出来,塞内卡教授并不赞同毁灭药方的提案,至少不应该是以“逆天改命”的理由,如果一定要毁灭掉,那么就应该把赋予灵能魔药也一起摧毁,而不是简简单单地毁掉那些可能制造混乱的药方。
塞内卡教授难得地顺着霍登的问题讲述了更多知识,这也是额外收获了。
“但药方被摧毁之后,三种魔药都依旧流传着,当时的顶尖药师们或多或少都存在私心,又或者是面临抉择。即使药方已经不存在,但他们脑海里依旧拥有相关知识,于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个人理由,三种魔药始终没有消失。”
“后来经过莱雅、卡格和古兰的协商,他们决定摧毁三种魔药炼制过程中最重要也最核心的一种灵植,斩草除根地断绝三种魔药的问世可能,这也是诺斯尼斯大陆之上的一个转折点。”
“因为卡格依旧暗中保留了一些灵植,并且开始炼制魔药,最后发展成为莱雅与古兰联手攻打卡格的原因——至少是诸多原因之一,因为卡格在违背神祗的信仰与指示,也因为这些魔药都代表着改变自然法则,这不是我们诺斯尼斯大陆所信仰的法则。”
“不过,伴随着科技高速发展,曾经不属于诺斯尼斯大陆的新生事物正在快速出现,过去三十年时间里,少数依旧在坚持研究魔药的学者们都纷纷提出了质疑:当初不应该彻底毁掉那些关键核心的灵植,因为这也是我们干预自然规则的一种行动,而且我们始终都在改变自然规则。”
非常意外!
霍登真的非常非常意外,塞内卡教授在解释与讲述之间传递出了他的态度与观点,这应该是第一次吧?
与其说塞内卡教授是解答霍登的疑问,不如说塞内卡教授内心深处对于魔药学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
虽然平时看起来一贯波澜不惊,但塞内卡教授的灵魂应该还没有彻底死亡,而丰富渊博的知识更是让霍登大开眼界。
可惜,课堂之中真正在意的学生估计没有几个,大部分依旧是昏昏沉睡。
塞内卡教授也并不介意,自顾自地说完之后,没有再继续拓展下去,然后就再次开始念经般的照本宣科了,刚刚的那些谈话就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一般,轻轻漾起两圈涟漪,而后就快速平复了下来。
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赫洛先生。”
下课铃响之后,正在整理书桌准备离开的霍登,却听到讲台方向传来了呼唤声,这让霍登停下了动作。
“你可以留下来一会儿吗?”塞内卡教授依旧是一贯的口吻发出了请求,但因为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让人捉摸不透,这也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总觉得好像塞内卡教授准备为了课堂的提问而责备霍登一样。
布鲁特斯和罗本双双朝着霍登投来一个视线:
布鲁特斯有些幸灾乐祸,罗本则是有些担忧。
但霍登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目送着两个人跟随着学生大部队一起离开教室,他的脚步才朝着讲台方向走了过去。
塞内卡教授看起来有些朴素而简陋,穿着一身深棕色的西装——那是一种常人非常难以理解的棕色,灰扑扑得没有任何光彩,稀稀拉拉的地中海也看不到什么头发,因为眼睛特别大而导致五官比例有些奇怪。
学生们都在背后日常吐槽,说塞内卡教授应该是母胎单身至今。
虽然霍登不喜欢背后非议教授,但也不得不承认,塞内卡教授对于自我形象确实缺少重视。
咿呀咿呀。
教室大门被再次关闭上,所有学生都已经离开,塞内卡教授也依旧不紧不慢地没有开口。
霍登的发散思维就不由再次开始脑补:
难道说,什么阴谋诡计真的要发生了?幕后黑手终于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了?塞内卡教授就是扮猪吃老虎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