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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犁可甜     长灯载夜行txt下载     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一章:里面有死人

    前方三人一同被这夸张的男人惊叫怔到,难得默契的脸上各有嫌弃。

    “怎么了?”吴秀娥刚才就因为他们的墨迹有点不耐烦了,这会忍无可忍,隐隐有点要爆发的趋势。

    尖叫的那人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吓到自己的东西就是藤蔓而已,当即尴尬的涨红了脸。

    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飘。

    他十分窘迫地连忙说:“没事!没事!是我看错了,我看错了!”

    说完就加快脚步抢在了他们前头。

    可还没等他们走到底,前方又传来一声土拨鼠的尖叫,时长还比之前的长了不少。

    那人神色惊慌跌跌撞撞的掉头跑回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里面……里面有好多死人!还有!”

    吴秀娥不等他剩下的说完,阴冷的睨了他一眼,他一个激灵被迫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江复庭和白唐之前就来过这地方,自然清楚里面有什么,但还是假装第一次知道面容微异了一下,随后又平复下来。

    身后剩下的几人,听到好多死人,脸色顿时白得像刷了一层油漆似的。

    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山林里的那些孤魂野鬼。

    他们刚才本来就在门口被那人的尖叫嚎得有些神经衰弱,这下再好好加一刀,脆弱的神经直接支离破碎了。

    作为唯一最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的吴秀娥,这会也不好太过淡定,她佯装不安的问道:“你别又跟刚才一样,看都没看清楚就瞎叫,嘴比眼睛还快!”

    男人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暗讽,登时面红耳赤,但碍于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骇人,他连去跟她计较的多余心思都没有,急切地辩道:“是真的!这会真看清了!你们进去看了就知道了,那么多!”

    他情急之下挥手在空中乱比划,深怕这些人就是不信他,急道:“哎呀!你们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李良听他这么说,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立马将自己放在跟那人一块的同一阵线上:“秀娥,看他那么说,肯定错不了,要真有什么东西,光我们几个进去也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是送命的事情。”

    男人见他是唯一一个站出来说话的,略带感激的看他,底气也足了不少:“村长说的有道理!就咱们几个人,出了点什么事情,就是给人送人头!”

    吴秀娥轻蔑的扫了圈这几个畏畏缩缩的大男人,连哼都懒得哼了,觑了眼,就自顾自地直接往里面走。

    一行几个人,心里各自都打着自己的小心思,和在一起就跟一团浆糊一样,这个时候就是谁说得上话,就听谁的。

    吴秀娥光是扔给他们一个孤傲的背影,就能压得他们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了。

    后面的几个人只能半推半就,十分不愿地继续跟上去。

    她也算勉强照顾了下村民的情绪,步子刻意减缓了许多,江复庭在这闲庭漫步的速度下,有了时间,再次分神留意到了两边的岩壁上。

    上面连成线的沟壑,有深有浅,抑扬顿挫,像是真的刀削斧凿画出的艺术品。

    能画出这样的东

    西,那笔究竟能有多大,笔尖该是怎样的锋芒,才能绘出这样惟妙惟肖,波澜壮阔的内容。

    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弄不明白,直到看的久了,随着步子流转过的画面,像是会吃人似的,把他的魂魄深深吸引住,他却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画里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那气像是来源于天地万物,似有似无,看着缥缈又浩瀚,玄妙的让人无法捕捉。

    江复庭不自觉就入了神,连挣脱的意识都没有,跟嗑了迷药似的,双目痴到有些涣散,连边上人的呼唤都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彻底听不到了。

    直到白唐十分用力的捏了把他的腰,他甚至都能从那拧巴的手感受到白唐不满的情绪。

    他回神第一反应不是给白唐其他回应,因为有一个非常细小的咯噔声不着痕迹的钻进了他耳朵里。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眯了下眼睛,凝神认真去听了一番。

    没过多久,又发出咯噔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似的。

    “怎么了?听到什么了?”白唐留心到他一动一动的耳尖,虽然幅度特别小,但还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耳尖动的时候,他心升歪念,想伸出魔爪,因为可爱,他产生了想捏两下的冲动。

    但想到自己要是真的伸手,江复庭可能会活吞自己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住了。

    江复庭一直专心听声音,并没有空去关注他的小心思。

    白唐跟人时,出于谨慎也只不过是跟到了山洞门口,没有再进去。

    所以只知道人在山洞里面,至于具体在哪,还得靠他们现场发挥。

    而且他们那天晚上过来,山洞都没机会探到底,就被像山一样的尸傀给堵得水泄不通了,连给他们继续往里钻的空隙都没有。

    江复庭听清了声音的来源,抬头看了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那画里面抽回神以后,他的听力似乎好了点。

    暗暗扫了圈边上的人,他意识到这个声音似乎只有他听到了,连白唐都没注意到。

    几个人下意识跟着他抬头看,但头顶上方除了岩石,什么都没,声音方向应该还在里面。

    越往里走,声音也愈发的清晰,咯噔的声音没有任何节奏,只是十分偶然的突然掉下什么的时候,才会响起。

    声音回荡在山洞里,一圈又一圈,像开了一个传声器。

    这会就连其他人也能听清楚了,听清声音的同时,这些人看清了脚边逐渐出现的东西,即便之前打过了预防针,有了心理准备,面容依旧难看的集体扭曲了起来。

    身后不知道是哪个走路朝天看的人,脚底应景的直接踩到了什么。

    “咔!”碎裂的声音就像砸在他们后背上一样,倏地让人毛骨悚然。

    几个人吓得险些掉了一层皮,不小心踩到人骨的人立马跳起来,连路都不会走,扶着岩壁,脚底发软打着颤。

    带头的三人几乎要习惯了他们的大惊小怪,继续往里走。

    可结果跟那天晚上一样,除了没有结界以外,到底依旧是一堆盖成山一样的尸

    骨挡住了后面的去路。

    咯噔的声音就是从顶上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坠,随后跌落下来的白骨传来的。

    随行的几人跟在后面看见尸海,差点一同蹬腿,眼睛一翻,加入尸海的一员。

    “人在哪?”吴秀娥并未见到人,语气有些不善。

    她陪他们转悠了那么久,不是来跟他们闲耍的!

    江复庭一同疑惑地看向白唐,人呢?

    白唐顿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抬头看天看地看空气,这话问得好,问到点,又不是他塞的人,他怎么知道?

    他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向了躲在最后面的李良,自从摔了一跤后,他就变得毫无存在感,跟哑巴了似的,也就刚才搭几句腔。

    李良本就做贼心虚,被他这么意有所指的一看,整个心都在发毛。

    他梗着脖子徒增底气,叫道:“你看我干嘛!现在心虚了吧?这里连半个多余的人都没有,我儿子呢?怎么不编了,他现在在哪?!”

    江复庭听不得他咆哮,他声音本就是烟嗓,有些沙哑,嚎起来的时候就像喉咙里贴着一块滚烫的铁,听着就磨人。

    他横眉冷看了李良一眼,挣开白唐搀着的手,慢慢往前走。

    那堆压得密不透风的尸骸和之前来看到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先前过来的时候,都没见七零八落的,那么容易掉,看起来像是被人挖过,又仓皇堆起来,所以有些松动。

    而且除了那个咯噔除了骨头掉下的声音,好像还在敲什么东西似的。

    他侧耳又仔细听了一番,但这会儿却又没有了。

    江复庭停在尸堆前,伸出手正要随机抓上眼前的骨头时,身后又传来那几个男人的惊叫:“你干嘛!这些东西是能随便碰的吗?!”

    他手指一顿,充耳不闻,在尸堆的正中间一把抽出一个偏大的白骨。

    骨头被抓出来的瞬间,面前的骨堆仿佛失去了支撑的中心点,突然稀稀拉拉的倒塌,不断散落下来,不少骨头像石头一样往他身后滚过去。

    后面的几个男人看着停在脚边的白骨,像踩着老鼠尾巴一样,立马后退一步,结果后边也是骨头,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差点瘫软在地上。

    白唐见他的举动,知道他不会无端这样,走上前去看。

    尸骨就像山体突然滑下的泥流似的,从最顶上一直坍塌到下面,慢慢露出里面的一个尖角,尖角的暗红和骨头的灰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吴秀娥眼尖的留意到端倪,不等零散的骨头落定,立马上前,就将上面剩余压着的人骨粗蛮的拨散。

    渐渐从里面露出一个颜色深暗,边角老化到有些开裂的棺材。

    这个地方自己再熟悉不过,怎么会平白无故多了棺材在这。

    李良在人骨散落下来的瞬间,和边上的人一样,整个人都吓软了,只是他恐惧的和他们恐惧的不一样。

    那双枯槁的双目死死盯着尸骨中间四方的木棺,眼皮因为惊慌而轻微发颤,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落目在最后满怀期望的遗物上。

    事已至此,他除了躲在后面,什么都做不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棺材里的男孩

    江复庭留意到棺材边上凿开的小孔,像是用钉子临时硬锤出来的,小孔周边全是粗糙的木质纤维,这样的小孔并不少,全打在棺盖上,绕着棺盖密密麻麻排列了一圈,洞 眼里黑漆漆的,看着像无数只眼睛在凝望着他们。

    这李良为了藏儿子真的够拼的,这样的损招都能想出来,难怪那些骨头压的那么松散,就是为了留点缝隙,将空气透进去。

    白唐百感交集的啧啧了两声,视线意味深长在现场所有的人身上扫了一圈。

    这里面最无辜的人也就是这个小孩了,剩下的人哪个不是推波助澜的肇事者。

    后面的人愣了大半天才勉强适应了这糟糕的环境,这会见着棺材了,眼睛瞪的比珠子还大,不敢置信的叫道:“不是吧!人藏在这里面呢!哪个缺德的能把活人塞进去!”

    ‘缺德的人’此刻正满怀绝望又沉痛的心,脆弱的抬起手指,跟着颤抖的说:“我,我儿子······难道,就在这里面?”

    吴秀娥没有回应他,直接掀开了棺盖。

    盖子被挪开的瞬间,发出“吱呀”的开裂声,一团木灰应风而起,像雾一样顿时飘散的到处都是。

    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紧紧的蜷缩在棺材的角落,大概是一晚上没有睡好,早上到现在又滴水未进,那张小脸看起来格外的憔悴。

    李遇的眼睛本身就又圆又大,只是状态不好,眼窝下的皮肤没有了水分,干瘪又有些凹陷进去,黑眼圈浓得眼珠一样深,眼白布了不少赤红的血丝。

    乍一看,这样的脑袋从棺材里露出来,多少有几分吓人。

    李良也没有料想到不过从凌晨到现在而已,短短几个小时,李遇的模样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胸口像被人特别用力的拧了一下,有一团火在里面不停的横冲直撞,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大脑,思绪都被烧糊了。

    他满脑子都只剩下,李遇这副憔悴又可怜的模样。

    “遇儿啊!遇儿啊!”他像痛失幼子的野狼,哀嚎了一下,就连忙冲上去,动作凌乱地将李遇从棺材里拉出来。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一下子弄成这个样子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又急又悔的弹着李遇衣服身上的灰,用力抱了抱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李良深深体会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还好,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他都是想的什么馊主意!

    真的是疯魔了才把儿子往棺材里塞。

    那现在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李遇被他抱着,目光怔怔的看着岩壁边上的白骨,这几个小时一直跟这些东西做伴。

    再多的恐惧溢到定点,也全都被抚平了,他像是习惯,又像是麻木。

    李良叽里咕噜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只觉得有些吵闹,站在后面的人用各种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有害怕的,有不解的,也有打探的。

    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灵魂上像被盖了一层罩子,所有东西都和他隔绝了开来,就连半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江复庭从这小孩子无神又茫然的眼里发现了一丝不对,他拖着受伤的脚走过去,想去拍李遇的背。

    只是掌心还来不及落

    在他的后背上,就被李良充满戒备的猛一侧身,成功躲掉。

    白皙的手掌略有些尴尬的僵硬在空气里,又被他不着痕迹的收回去。

    吴秀娥连半点给他们叙旧的机会都不给,走过来直接说:“行了!祭品找到就没事了,赶紧带走,免得又出什么意外!”

    她说完还特意满眼警告地看了李良一眼,眉目里暗藏着的杀气让李良心有畏惧的松了紧箍着的手。

    李良心有不舍的磨磨唧唧,又是拉李遇的衣服,又是十分缓慢的拨了一下李遇的头发。

    心里的愁苦不断积涌,大概比山林的溪涧还要长,一路往下淌,不知道流向何方。

    浑浊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浅薄的雾气,他非常努力的将李遇的脸蛋印刻在脑海里,他怕一年后,五年后,更久以后,忘了该怎么办。

    没了人,本就在心上挖空了一块,记忆中留下的脸不过是给自己在空缺的地方盖了一层薄薄的沙,图个念想。

    可这么一层脆弱的沙又能维持多久呢,风一吹,大概跟人一样,最终全化成了土里的灰,连个影子也不会剩下。

    李遇从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到被后面几个终于要离开这里而如释重负的村民带走时,依旧一言不发。

    他的嘴像被人封了胶,脸上也像被打了层厚厚的蜡,连多余的表情都挤不出来。

    江复庭看着三个人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那微弱的光源里,他丢掉手上的骨头,看了眼白唐。

    -回去吗?

    白唐又是懒散地往他身上一靠,整条胳膊都搭在了他的肩上,细声说:“你太天真了骚年。”

    他虽然紧贴着江复庭,目光却偷窥似的往吴秀娥那边方向扫了下。

    还不等江复庭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吴秀娥转过身十分冷淡的看着他们,对着身后的剩下的人命令道:“这两天因为这几个外乡人闹出来的幺蛾子太多了,放另一个房间也关起来,吃喝先招待着,等过了十五再说。”

    这几个外乡人现在都知道了祭祀的事情,再出村子肯定是不可能,但最近她手头实在是太忙,根本抽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安排掉这两人。

    事情只能先继续再往后压。

    麻烦事真的是越压越多,她不快的皱了下眉,好活赖活都是她来干,到时候出了事,第一个追责的也是她,反正是两头都讨不到好。

    也不知道那个叫蒋黎的,到底哪里入了长老的眼了。

    吴秀娥说完就烦闷地往外走,剩下的几人都没了先前的气势,压着江复庭和白唐两人都是难得的客气,破天荒的有了点所谓的待客之道。

    看压的地方十分简陋,现在农村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房子了,面积很小,四周十分简单的用砖头堆砌在一起,顶棚是用木头简单的吊了梁,再堆上枯草枝叶和乱七八糟的瓦砾一盖,跟茅棚看着差不多。

    唯一比茅棚好点的地方,就是盖的严实,不漏风,但在这炎热的夏季里却能要掉人半条命,坐在里面像是被扔进蒸箱里似的。

    这样的茅棚房子村里只有两小座,原本是供祭品一人独享一个,但碍于今夜看压的人多,单人房是不可能的了,按照不同的要务分配,十几来平米的房间,两个祭品凑合着挤一挤。

    江复庭和白唐经过那个已经关了人的房子,走向另一间。

    这样的房子只有一扇窗,窗还很高,经过的时候并不能看见里面。

    唯一的视角,就是出入的大门,然而大门也没大到哪去。

    铁门已经锈得完全变成了褐红色,站远点都能闻到上面的铁腥味,一大片一大片的斑驳像是泼了一盆血水上去。

    走进点,还能在锈迹斑斑的地方清楚看到劣质金属凸起的密密麻麻的小颗粒。

    看压的人打开上面的重锁,“叮铃哐啷”地硬拔开干涩的插销,因为门的尺寸不契合,开门时,门框和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像是剪刀的刃口在平滑得木质桌面上刮过一样,难听的声音让江复庭微蹙了下眉,以至于连屋子里又脏又臭的环境,都可以暂时性的忽略掉了。

    “行了,别看了!赶紧进去吧!好歹留了条命在。”看门的壮年,见他俩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开始催促。

    那人还看似安慰的指了指隔壁:“怎么着,都比隔壁的拿去做祭品好吧,至少还能多活蹦乱跳两天。”

    白唐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拍了下他肩,掌心里一道黄光忽闪而过:“老哥说的在理!”

    “你干嘛呢!”壮年肩头被他拍的一阵刺痛,立马甩开他的手,不善怒道。

    他瞪了白唐一眼,立马拉着肩头上的衣服,扭过脑袋拼命看了起来。

    什么都没看到却还有些不甘心的硬扒拉几下,扯过边上的同伴问:“你看下,我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同伴敷衍的瞅了两眼,除了皮糙肉厚还有那几两不知道是肥肉还是肌肉,“没有!”

    壮年似乎还不相信,多拉扯了两下,什么都没有摸到。

    奇怪!他明明记得刚刚好像有针一样的东西,扎了他一下来着!

    难道这感觉都能弄错了。

    反正自打进山洞里开始,就浑身不舒服。

    他又莫名其妙的回想起洞里那堆森森白骨,脸色骤然难看了几分。

    这才将信将疑的捋好衣服,又恶狠狠地对白唐警告着:“赶紧进去!来这里就别再去想什么花招,最后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白唐还要开口胡扯,江复庭忍无可忍的拽了他一把,一口气将他拖了进去,强行结束了他无聊的捉弄。

    “哐!”铁门被无情地关上。

    狭小的空间顿时昏暗下来,若非制造得极为吝啬的窗户还能透进点光来,人在里面待久了,真的连基本的时间概念都没了。

    被消除了时间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紧跟着会慢慢消磨掉人所有一切的妄想,情感,进而麻木,记忆衰退。

    久了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年,最后连自己到底是谁,要干什么都会不知道了。

    江复庭还没开始嫌弃,白唐已经先踢了踢脚边脏兮兮的杂草堆,“咦,怎么什么都有,还有垃圾!我去!这里还有死老鼠!啊!”

    他突然一声高亢的尖叫,躲在了江复庭的身后,指着刚才站过的地方说:“那里有骨头!好怕怕啊!”

    还不等江复庭开口告诫,戏太过了,外面看门的已经受不了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忍无可忍地喝道:“安静点!再叫信不信我进来把你嘴给堵上!”

第六百七十三章:寻找突破点

    白唐十分听话的闭了嘴,顺便放了个屏蔽声音的结界,这才正常了三四分。

    他拂了下手,黑气自动给他清了片干净的地方,随后毫不顾忌的坐下来叹道:“哎呀!累死我了!”

    江复庭在他的边上同样席地而坐,也不顾墙脏不脏了,后背往上一贴,慢慢放松下来。

    演那么多天戏,他都要累死了。

    坐下来后,两个人居然真的都缄默下来,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似乎稍微缓了点神,江复庭拿手肘碰了碰他手臂:“你后面怎么安排的?”

    白唐望着前方的另一面墙呆了呆,他摸起地上的一节枯草根,在手里把玩着:“跟一开始的计划稍微有点变动,我也没料到李遇就是祭品这一茬。”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江复庭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凌晨啊!”枯草在白唐手里优雅的转了几个圈,“你那会睡得熟,我就没叫你,我本来想去提前探查地形的,没想到撞上李良在干这事。”

    他说到这,自恋的冲江复庭挑了下眉:“还好我聪明,挑了这个点出门,不然今天要是找不到这个小孩,肯定还得出更大的幺蛾子。”

    江复庭见他这沾沾自喜,一点小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僵硬地转回头不理他。

    白唐得寸进尺的拿膝盖故意碰了碰他的腿:“哎!你说这李良也真是脑回路清奇,我都没想到藏人还有这种操作,能把自己亲儿子塞棺材里,换做是我,我都干不出来啊。”

    江复庭没有立马接话,他对李良这个人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

    李良是那种典型令人厌恶的市侩小人,为了小营小利毫无原则,甚至泼皮无赖耍到极致的那种。

    但一想到那天晚上他从山林出来,脆弱不堪的模样,之前在他身上遭受过的一腔火气,全扔在了棉花上,软绵无力。

    “走投无路吧。”他低沉地说,淡然的话语却难得掺杂了几分人情味。

    尽管这人情味少到只有一星半点,随着突然飘进来的那一丝丝风,一吹就没了。

    白唐略有意外的转头正眼瞧他。

    他的眉骨突出,十分立体,因而眼睛也比一般的东方人深邃许多,仔细一想,确实比前两年见面的时候,长开了不少。

    认真思考的时候,眼神特别深沉,像一望无际的大海。

    白唐没再开玩笑,低下头,将地上的灰全拢在脚下,手边换了个长点的枯枝,开始鬼画符的乱画。

    事实证明艺术这种真的完全凭天赋,江复庭都对自己深以佩服,再次从白唐四不像的画里,居然认出了山脉,等高线,村落,以及他标注的八个方位。

    白唐辛苦画完,迫不及待的丢掉自己手里的枯枝,自我体贴的揉了揉肩膀:“好了,能看懂吧。”

    “能。”江复庭一说完,白唐就对着他不要脸的笑。

    他无语的别开脸,认真看着地上不伦不类的地图。

    丑是丑了点,但该表达的东西,还是表达的挺清楚的。

    八个方位画的特别深,他突然想起昨晚白唐跟他提到过的阵法,“这八个

    阵点,已经找到突破点了?”

    “恩,这个阵法看起来简单,但是借的力量很厉害,全是至阳之气构成的。”他说着自我嘀咕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么多至阳之气是哪来的。”

    后面的话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的给江复庭敲了个警钟,这个异样他昨天和前天都有感觉到,包括今天在铜鼎里看到的火焰也是。

    这种力量不可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提炼也需要时间,就看长生派现在拥有的力量到底有多少。

    但能撑得起这么大一片山林的阵法,想来应该也不少。

    白唐大概能猜到些他担心什么,继续说:“放心,他们既然迫切的需要在十五这天祭祀,只要破坏了他们的常规行动,肯定会干扰到什么,那他们行动里的某一环,就不会那么完整了。”

    这样的分析确实没有问题,但万一他们也藏着后手呢?

    江复庭微皱了下眉,想起偷听的对话里,那个从未现身过的长老,提醒道:

    “我上午去了趟山顶。”

    白唐立马抓住了他的小辫子,指着他说:“你居然又背着我擅自行动。”

    “事出有因。”江复庭捏住他的手指,“那个女人是长生派的一员。”

    白唐抽回自己的手,仰着头傲然地哼着:“我猜都猜到了。”

    “恩。”江复庭毫不意外的轻声应着,“蒋黎也是长生派的。”

    “这我也……”白唐的舌头大概是打了层蜡,溜到有些收不住,说到一半才回头诧异道:“现在确定了?!”

    “确定了。”江复庭坦荡的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可惜那眼神在他身上挖了半天,都没挖出一丝八卦的味道,白唐只好索然无味的收回去。

    江复庭继续说道:“他们上头还有个没现过身的长老。神台没有发现什么,不过,上面有个旗,可以装不少魂魄。”

    白唐摸了摸下巴,不出意外地说:“那个是魂幡。夜晚被控制的鬼,白天应该都在魂幡里待着。至于长老什么的……”

    他不屑一顾的笑了下,压根没放在眼里,也就是他们的手段值得多留点心。

    “都不值一提。”白唐点了点图上的位置:“除了阵法,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护住宁远和李遇两个人,同时,在预防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保护住小孩,毕竟孩子都是无辜的,而且出了意外,小孩又在现场,是一个很可怕的干扰因素。”

    江复庭沉吟思索了下,果断道:“阵法你去,宁远和李遇那边我去,至于小孩的事情。”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阿敏跟他说过的话,眸子一凝:“还真有两个人能干。”

    白唐愣了一下,意想不到的看着他,因为这三件事前两件只要他们两个,稍微动下脑子就能解决。

    唯独第三件事情是最麻烦的,挨家挨户的小孩数量并不少,而且跟他们不熟,能不能听他们话也说不准,组织起来相当耗时间。

    江复庭没跟他兜圈子,直接了当的说:“祭祀有规定,未满十二岁的小孩禁止参观,只能待在家里。能组织撤离的两人,只有阿敏和周祁。”

    白唐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接道:“阿敏负责组织小孩,周祁联络外面的警队负责撤离。”

    江复庭认真点头。

    白唐思索了下,鞋尖在地上的灰里蹭来蹭去:“那现在……最后要解决的事情,就是怎么跟他们接上线了。”

    江复庭想到白唐在刚才进门时做的小动作:“你刚刚在那人身上拍了什么?”

    “哦,那个啊!”他不以为意的说道:“就是**符而已,不过那人挺敏感的,我都没机会对另一个人下手,光他一个人没用。”

    江复庭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学着白唐挑眉的动作,浅浅的勾了下嘴角:“一个就够了。”

    “恩?”白唐看着他,这几天他一直在负责往外跑的工作,有些细节还有些不明所以。

    他没有急于回答,将那些事情在脑子细细过了遍,才开口:“李良都能想得到把儿子藏在棺材里,不到祭祀的那天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现在李遇被看起来,藏人带出去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他唯一的希望······”

    话说到这,白唐也大致明白了:“唯一能帮他的也就是山神了。白天山上太惹眼,按照他的习惯,应该还会选择傍晚······对了!那铃铛!”

    他琢磨到了重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江复庭掏出破布袋,仿佛手上的真的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随意丢给他:“就在那里面。他知道了我上午去过他家,肯定会猜到什么,傍晚肯定会上门。”

    白唐接过来,在手上颠了两下,拉开袋子,伸手在里面掏着:“我们帮他把儿子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看他当时那样子,你说,他是恨死我们,还是感激我们?”

    他有些讥讽的挖苦,仔细观察起手里的铃铛来:“看样子就是个招邪驱邪之物,虽然时间久也算是个好灵器,长生派的人挺大方啊,这都舍得借给普通人用。”

    江复庭没理会他后面东拉西扯的感慨,就着正事继续道:“就算恨,根也出在李遇身上。我们护住他的根,他当然心甘情愿帮我们。”

    白唐掏布袋的动作缓慢下来,像是在认真听讲,点了下头。

    随后他的眉宇渐渐拧起来,江复庭正要以为他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时,就听到他抱怨道:“我放里面的那几颗糖呢?”

    江复庭神色微顿,面有心虚的扭过头,又看向前面被厚厚的污垢蒙出花来的墙面,不轻不重的飘了一句:“当然吃了。”

    既没扯皮,也没掩饰,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讲出来了。

    白唐捏紧手里的布袋,那可是他的存货啊,多年来的接单经验告诉他,存货就是用在这种无聊又乏味的关键时候上的,这小子就这么随便给自己吃了。

    江复庭被他炽热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下口袋,把剩下的还给他,似乎还有些不屑的傲慢,嫌弃的吐了个音:“喏。”

    三颗硬奶糖在他的手心上躺着,白唐硬是看出来一种,奶糖大家族受恶人迫害负隅顽抗,最终侥幸残存三个的凄凉感来。

    好歹还剩三个,他满怀珍惜的小心揣进自己口袋里,有种悲从中来的肉疼。

第六百七十四章:两个大帅哥,怎么都不考虑

    他脸上的悲痛和难舍难分,像是几辈子没见过糖的人一样,看得江复庭忍无可忍,脱口道:“出去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不劳烦了,买糖钱我还是能抠点出来的。”白唐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倍感爱惜的捂紧自己口袋,将话题拉回来:“周祁那边怎么接线?”

    “不出意外,他明天也会亲自上门找我们。”江复庭非常有把握的说。

    他跟周祁这个人虽然接触的不算太多,但周祁的性格特征十分明显,严谨、责任心很强。

    自己这两天基本都是跟他在固定时间联络,明天突然不出现,多少会引起他的疑心。

    再加上今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他那里多少也能听到一些风声。

    而且以他的能力,那么多天过去了,多少能抓住机会获得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

    这样基本大头的麻烦都能解决了。

    白唐点了点头,但面上并未见轻松之色,他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按照现有的了解,吴秀娥的修为也并不算特别出彩的,哪怕再加一个人,蒋黎,就算按照当初东窗事发的时间算他的入门时长,顶多也不过半年。

    可这山林里的尸傀和恶鬼的数量,是相当庞大的,哪怕是再多十几个这样的他们,都不一定能完全控制下来。

    那他们又是怎么做到能那么稳的控制住这些鬼物的?肯定还有什么有所依仗的东西。

    还有他发现的那个阵法具体是做什么用的,现在也尚未可知。

    主要是今天事态紧急,很多原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不过这样说起来,石志乐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被人夺了生魂,早不夺晚不夺,偏偏那个时候。

    难道故意针对他们?

    太过细节的东西现在也没时间再给他们探究,只能自己细心堤防,慎之又慎。

    白唐理不出头绪,单手托腮,侧过头嘱咐道:“等到了祭祀那天,还要稍微警惕点,除了魂幡应该还有其他那压制这些鬼物的东西。”

    “好,我会留心。”江复庭应道。

    很多事情但凡牵扯到了一众无辜的人,再简单的事情都会麻烦起来,因为身后牵挂着的东西太多,他们会像无数个没有开关的炸弹,只要稍稍丢进一个火星子,顿时就会起一片连锁反应,全然炸起,即便不死也能脱掉半层皮。

    夕阳带着余晖渐渐在空中的另一头落下,天空在日落时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烧成一片红色,随后又悄无声息的融入夜色里。

    白天村里的热火朝天,跟随减消的暑气,不知不觉散在了空气里。

    经过了上午连番的折腾,所有人早就身心疲惫,上床倒头就睡,同时又因为祭品的确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安心。

    安心之余又有些庆幸,十五那天总算是有着落了,幸而这次又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却唯独除了其中一个。

    屈指可数的幸运被瓜分的一干二净,这一次,所有的阴暗全都笼罩在这里。

    李良近乎疯狂的在自己家里不断的翻找,客厅也好,卧室也好,还是灶头和柴房也好。

    可是都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的铃铛呢?

    铃铛呢!

    被血丝染得通红的眼白,充斥的已经不知

    道是盛怒还是悲痛。

    不断翻找的双手,在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碰撞间,划开了几道细窄的口子。

    即便明知道自己是铁定将铃铛藏在了门框上面,可是那上面没有!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随手忘了放哪了?

    可屋里前前后后被他掀了个遍,就连柴房里的垃圾都被他倒了个底朝天,却连半点铃铛的影子都没。

    两条本就干瘦的腿,酸软的像软胶似的,此刻连站都站不稳。

    他有些踉跄的回到客厅前,双目无神的抬起头看向门框,眼里两簇一星半点的火苗,渐渐熄灭下去。

    身体被抽干到毫无支撑点,李良像个纸人渐渐滑落下来,他忘了后面凳子早就被他一脚踹倒了。

    身体和灵魂一同扑了空,他跌坐在地上,臀间传来一阵撞击的痛意,像重重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将他四处乱飘的思绪一个激灵,粗暴的撞了回来,他脑子颤得嗡了一声,像水波似的慢慢荡开,又悄然落下去。

    刚才被怒意和焦急冲散的一锅乱的理智,总算回来了几分。

    他的视线依旧怔怔地盯着门框的方向。

    从凌晨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渐渐理出一丝脉络,淌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一定是他!

    肯定是他拿的!

    这几个外乡人,分明就不是普通人!

    凌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鬼物虽然开始退散,但山林多少还有残留,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怎么做到能在这些鬼物里活下来,还跟踪到自己!

    还有那个铃铛,上午只有那个哑巴来找过他,除了他还有谁!

    李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的慢慢摇了下头。

    居然还真被他给猜中了,这几个外乡人果然动机不纯。

    他得去拿回来,他必须去拿回来!

    拿回来才能上山,他就不信山神在村里待了那么多年,会不管这事?

    他借着倒在他手边的凳子,吃力又踉跄的站起来,微微抖动着的手不知道是因为无力还是激动,压在凳子上,凳子都在震动。

    随后他大步地迈出门,不顾一切的走出去。

    村子里的饭本身就吃不太惯,更何况现在吃的还是牢饭。

    江复庭吃饭依旧点到为止,抬起头正好看到白唐整个人倚在桌子上,手撑着脑袋,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碗里捣鼓着。

    “米都是夹生的,过分了,过分了!说好的好吃好喝招待呢?”他喋喋不休的抱怨道。

    江复庭耳朵被吵得要生茧,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想吃好的,去当祭品。”

    他捣鼓着的手顿住,抬起脸来,竟然异常认真又渴望的说:“我还真挺想啊!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他突然自恋的摸起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不解道:“你说这山神,眼神是不是不太好,不会近视吧?这么英俊潇洒的两个大帅哥在这里,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

    江复庭可能闲着也是闲着,听他满嘴跑火车,也没见恼,还故意挖苦着:“你十二岁?”

    对于一个早就过了三十而立的人来说,这话不仅尖还带毒,戳得白唐体无完肤,脸马上拢了下来。

    他突然拿起手里的筷子,凑过身子,用背面猝不及防地在江复庭额头用力一戳,“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江复庭额头立马起了两个红红的筷子印,然而他错愕了一下,还没完全回过神。

    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刻意被人碰过脸,这会居然被人借用筷子给亲密接触了。

    片刻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浅淡又鲜有的愠怒:“你!”

    剩下的话还没给他机会发作完,外面突然传来嘹亮的说话声。

    “这不是村长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都快入夜了,这个点还在外面乱跑,忒危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看门人的口气极为热情,但话里都是赶人的意思。

    李良压根没把这两个心高气傲的人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仗着跟在吴秀娥手底下做事,所以目中无人而已。

    吴秀娥那娘们有什么好的,山神也不过是看中她的皮囊和年轻,等年老色衰的那天她还不是被随便丢掉,到时候还有其他的女的替代她为神使。

    他们还真想傍她一辈子的大腿?

    他横了下眉,这人他是不见也得见到,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态,常年偻着的背,硬是被他强行掰直了一些。

    他含蓄的勾起讥诮的笑:“你们既然叫我一声村长,那我好歹也是村长。”

    李良非常熟练的摆起自己的官威来,继续道:“秀娥那丫头都三十多了吧,你们说她还能当几年的神使,可我这村长是实实在在的官家饭,我虽然也一把年纪了,但离退休少说还有个十来年,你们说是吧?”

    他语气虽然不轻不重的,但方才还不屑的两个壮汉,脸上的笑开始有些挂不住了,眼里多了几分权衡。

    “哎!这就对了。”察觉到了这两人气质上的变化,李良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宛如一个慈祥的长辈:“人都被你们看起来了,我一个半只脚进黄土的人,还能做什么?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我来就是想找这几个外乡人的小伙子弄个清楚。”

    他说到后面这句,不禁咬牙切齿,看似强咽着愤慨的情绪,搭着肩的那只手下意识用力几分:“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接近我儿子,这么欺负我们李家!”

    看门的两个壮汉略有迟疑的相互对视了眼,踌躇着到底要不要放人进去。

    火候还不够。

    李良突然抹了一把脸,抽泣了起来:“你们也知道,我是老来得子,媳妇前两年没了,现在就这么个独苗。山神守了我们村子那么多年,献给山神,我当然是一万个愿意。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声音跟着身体的频率一同颤抖,本就沙哑的声音说到某个音节时,突然就失了声:“大家都是有儿子女儿的人,要是你们自家的娃,被人那样埋在死人堆里,你们就受得了吗?”

    他这番话刚好戳到了两个看门人的心窝上,凶神恶煞的脸多了不少动容之情。

    本就一个村子里的,他们这样干也不过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出去捣乱,毁了祭祀,遭受无妄之灾。

    可李良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拦就显得他们薄情寡义了,而且自己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

    “哎呀!行吧行吧!快点的啊,弄清楚就马上出来。”其中一人实在受不了他这声情并茂的洗脑,无可奈何的妥协,大门三两下被打开。

第六百七十五章:脱离看管

    傍晚残余的光线稀稀拉拉的撒进来,带着夜间即将到来时独有的潮气,一点点渗进这破败的屋子。

    江复庭和白唐在里面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早就知道他到底来干嘛,两个各自没抬头,相互间还赌着刚才的气,默不吭声的发着自己的呆。

    李良脸上的和气在大门被重新关上的瞬间顿时烟消云散,转而被阴沉的恨意给取代。

    “我的铃铛呢?”他本就憋着一腔火气,这会看两人都爱答不理的面孔,强压了一路的火再也憋不住一次性全窜出来。

    他心急如焚,连多半秒的犹豫都等不得。

    见两人没有立马回他,他不耐烦地冲到江复庭面前,质问道:“我的铃铛呢?!”

    白唐抠了抠耳朵,被吵得有些烦,皱眉说:“他是哑巴,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坐。”

    李良自从琢磨出了这个眉清目秀的人恐怕更不简单,就对他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孔有了半分的免疫力。

    他冷哼了下,完全不去瞧他一眼。

    白唐也没放心上,软骨头的还靠着桌子,碗里的饭已经快被他捣成浆糊了:“铃铛重要,还是李遇的命重要?”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个响雷,“轰”的一下砸进李良本就薄弱的防卫里。

    他眼眸惊愕的一凝,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回头细细打量他们两人。

    判断这两个人是出于求生欲瞎掰,还是认真的。

    江复庭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依旧分辨不出什么,他规矩又客气的抬手,对着空余的位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良的视线在这两人身上飞扫着,眼底开始浮现挣扎。

    白唐一副地主姿态,笑眯眯的用筷子点点那个空位,催促着人:“村长,跟我还客气什么,几分钟的事情而已,就能救你儿子一命呢!”

    李良揣在兜里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迟疑间,在白唐话语的鼓动下,把心一横!

    也对,多听两分钟又不会掉块肉,听就听罢。

    他一脸施舍的踱步过去,在空出的地方席地坐下,语气不善的说道:“你们要是敢骗我——”

    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语气里充斥着的危险杀意,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骗不了你。”白唐那信心十足的说。

    这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一脸怀疑的李良都莫名的安定和信赖起来。

    难道这家伙还真有什么法子?

    对方拿出了诚意,他也不好再恶意刁难,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会愿意帮他把儿子救出来,干涩地张嘴:“那你们······想要怎么做?”

    这种需要人帮助的情况下,白唐也没再隐瞒,大大方方说道:“捣点乱而已。”

    李良反应稍微有点慢,说完琢磨了一番要捣什么乱,没几秒倏地瞪大眼睛。

    他猛地站起来,乒铃乓啷的将他手边的餐盘掀翻在地,叱道:“你们疯了!”

    他被这话吓的有些惊魂未定,觉得自己被人耍了,火气又上来,用力踩着自己脚边的残羹剩饭泄愤,有些畏忌的指着两个人:“你们特么的逗我呢!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

    他的反应

    和当初阿敏从江复庭嘴里听到消息的反应,如出一辙。

    白唐不急不躁,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仿佛一只笑面虎:“别激动啊,村长,我们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怎么会逗你。”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完李良彻底僵在了原地。

    白唐添油加醋的继续鼓舞,说着大不敬的话:“再说了那个山神真的值得你们那么尊敬吗?你也不动脑子想想,他要真是神明,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的人命去祭祀,难道只要不祭祀,万鬼横行时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子民们,饱受鬼物的迫害么?”

    “即便他就算是神,也算不上什么好神,还值得去尊敬么?”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眼里的轻慢都不屑于去掩饰,语气冷的没有半分温度:

    “也不过是靠吸人血谋生的权位者而已。你觉得,你再去找他,他舍得对你发他那稀有的慈悲之心么?”

    李良听着他这一连串大逆不道的话,惊到什么也说不出,浑浊的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他保持着手指着他们的姿势,脸色白的像面糊似的,四肢的血液全都向着心口奔腾倒涌,手脚一阵冰凉,就连眼珠子转动起来都尤为艰难。

    但江复庭和白唐两人认真的表情告诉他,确实是真的,没有开玩笑。

    他们是疯了吗?

    他们难道不知道会招来什么后果吗?

    山神的怒火,还有漫山遍野的鬼,会将他们啃的连渣都不剩!

    他猜了这几个人所有的可能性,唯独没猜到他们是直接冲着祭祀来的。

    李良看着眼前的两人,像是一脚擦空坠入一个深渊里,对茫然的未知第一次心生惧意。

    他想立马转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脚底如同被人打了桩,怎么也挪不了。

    于是从身体乃至到心里,莫名的屈服于这种被动的不安和未知感中,呆若木鸡的坐了下来。

    他喉咙滚了两下,发出无力的声响:“你们······要怎么做,如果山神降罪,所有人都跑不了”

    他艰难的重复了遍:“所有人都跑不了。”

    白唐皮笑肉不笑的揶揄:“你们可是他圈养了那么久的粮食,他怎么舍得全部弄死。”

    李良顿了顿,依旧反应迟钝的隔了半晌才羞恼上来。

    作为一个人却被当成家养的动物来看待,就像这么多年来提心吊胆,悉心苟活,残留下这么仅有的尊严都被当猪狗对待一样。

    只是他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会是这样的人吗?

    是吗?

    往日发生的种种,包括现今摊在自己身上的事,却又不得不让他动摇。

    江复庭指尖带着独有的节奏时不时敲着桌面,声音清脆,连贯起来,还挺悦耳的。

    在这单调又乏味的敲击声中,李良反而愈发的平静,总算回归了几分思考能力,他理智地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白唐抬手指了指门外,“看见左边那个人没?——你把他引掉,不用太久,十分钟就行。”

    李良转过头,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不解问:“为什么是左边的?”

    白唐面色认真的对着那人端详了片刻,就在江复庭都要

    以为他要诌出什么比较有哲理性的借口时,他突然说:“因为他太吓人了。”

    说完,不正经的就往江复庭这边缩了缩,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我怕怕。”

    江复庭忍着他一时上头的恶趣味,强压着想要跳动的眼皮,配合地对李良点头。

    李良捏不准他的性格,真真假假辨不清楚,心里还没能从先前的惊涛骇浪里完全回过神来,半推半就的信了。

    “就十分钟。”他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多一分,我也做不到。”

    随后在两人的注视下,像抗了一层砖头似的,用尽力气推开了铁门。

    白唐快速的从布袋里掏出两张安魂符递给江复庭,小声确认着:“时间够用吧?”

    “恩。”江复庭倒是不担心自己,另一个关押的地方并不远,来回要不了太长的时间,倒是破坏那个阵法有点难度。

    他收起符纸,回想起之前和那些变异的魂魄交手过的种种,顿了下,还是提议道:“我的力量对他们提炼出来的至阳之气有牵制作用,你要不借点。”

    白唐多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现在知道反哺了,算没白养了那么久。

    他心里倍感宽慰的想着,嘴上还是欠得不领情:“就你那点喂猫的力量,自己留着消化吧,我就不拿来塞牙了。”

    呵!

    江复庭一言不发地冷眼瞅着他,这家伙永远是不知好赖的蹬鼻子上脸,老喜欢搞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

    但每次认真琢磨,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将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时候,想到深处又心软了。

    再多想点,又想到了自己勤奋修炼上,那就等自己超过他的那天。

    他慢慢眯起眼睛——等自己超过他的那一天。

    骨子里有着执拗的想要被认可,又心潮澎湃的期望着——天塌下来,终有一天能由他这个个高的顶着。

    于是那双盯着白唐的眼睛,在思绪的影响下,逐渐发生了变化,多了点说不出的强势和霸道。

    白唐不自在的侧过脸,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抽了,刚才那一瞬间又稀里糊涂的把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人混淆在一起。

    他掩着心虚,毫无底气地吐槽:“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长。”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两人动作一致地抬起头,顺着门框底下缝隙透进来的影子,判断着外面的动向。

    细碎的脚步和断续恭维的谈话声渐渐远去,直到声音彻底听不见,四周慢慢归于沉静,江复庭的后背自发的绷直:“可以动手了。”

    白唐慢悠悠抬起自己的手,黑芒在指尖闪烁了下。

    外面的人突然转过身,沉重响亮的开锁声叮叮哐哐的传来,伴随着刺耳的开门摩擦,壮年像一个人偶似的站立在那。

    他逆着光,只能看到身上笼罩着一大片阴影,那双看向他们的眼睛毫无神采,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我先走了。”

    等江复庭闻着声音再回头,方才还坐着的人,蓦地就从桌前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轻淡的话语荡在他耳边。

    他也没再多耽搁,立马站起,珍惜这仅有的十分钟尽快行动。

第六百七十六章:探牢房

    这边的地比较荒,本就算不上什么好地,再加上被关押的祭品,多少和山神有关,无人敢侵犯。

    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着,也没人愿意来这。

    一路上过来基本没什么需要刻意去防备的人,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看门的人。

    但相比上午闯过结界险些被发现的事情,已经不值一提,他轻巧的就从前门躲过视线绕到靠窗的那一侧。

    窗户跟关押他们的那个房子一样,都是朝北,正对大门,十分吝啬的一个小窗户,顶多一个脑袋大小,高度还很高,大概也有两米左右。

    好在江复庭个子本身就占了一米九,他随手扒拉了一块石头,站上去,刚好能探上他的脑袋。

    窗户依旧焊着栅栏的那种,这个窗简洁到连玻璃都没有。

    他一眼过去,就能瞧见宁远正开启单机模式,非常机智的提前对李遇做起了心理疏导工作。

    不得不说,宁远扯了那么久,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

    李遇虽然还是面无表情,木着一张脸,但好歹没有出来时那么生硬了。

    江复庭将手里的石头轻轻朝宁远身上丢。

    宁远的单机状态成功被打断,当即朝他这边转过头来,看清人时,虽然不出意料,却还是不由一愕。

    李遇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来,那张死气沉沉那么久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他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窗户上的人。

    江复庭特意对他用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李遇缓慢的点头。面上的惊讶很快平息,继而浮现出另一种茫然。

    他甚至隐隐得感觉到了,这个哑巴,很快就会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了,他像是提前预知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无措,已经在心房四周铸起了高高的围墙。

    好在接下来的狂风暴雨里,坐怀不乱的摇曳,时间紧迫,江复庭连半路热场的话都没寒暄,只是余光落在李遇身上多留了几分意。

    拿出白唐给他的安魂符,他扔了进去,符纸在他手中浊气的控制下,乖巧的停留在宁远眼前。

    李遇差点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被眼前这神奇的一幕,狠狠冲击了下。

    他小手十分用力地掐了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痛得他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把自己扣掉一块肉。

    直到宁远将悬在空中的两张符拿过来,递给他,人手一张,他才略有些恍惚的捏着手里的符,抬头和江复庭的视线正对上。

    在这种情况下,江复庭已然无法装聋作哑,只是面对全心相交的李遇时,那颗吝啬的心,涌上了难能可贵的歉疚。

    他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话到嘴边就略显生硬:“抱歉,一直骗了你。”

    李遇的眼睛果然不可避免的再次睁大,回落的心情,再次涌起各种复杂难以名状的情绪。

    合着不管是从他爹,还是到自己身边交托一颗心去玩耍的人,到头来都没有真正的在意过他。

    他们自以为是的给自己搭了马戏圈,让自己在里面追逐奔跑,这些人站在圈外看自己时,是不是像糊弄个傻子?

    一腔热情和真心被践踏后的愤怒,一起狂涌上他的大脑,冲得他气血沸腾。

    他一天已经惊了好几次,实在没有

    多余的心情再去惊,惊完那一瞬,又平静下来,将不甘和质问藏在面死如灰里。

    最后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讲,甚至连以往惯会的冷嘲热讽,都抠搜起来。

    江复庭没机会解释,也无从解释,先挑重点说:“动手时间就在祭祀那天,引出人后,你护着李遇先躲。余幼仪是不是还在你那?”

    宁远非常自觉地将身上的纸人拿出来,一道薄弱的魂体从纸人里慢慢飘出,女人脸上的气色还有些苍白,但相比之前已经恢复了不少。

    江复庭简明扼要的将行动阐述了一遍,然后补充道:“余女士,到时候就劳烦你掩护他们两人离开。”

    余幼仪不假思索果断应下,“好。”

    她应完之后,似有所感的一叹:“等这件事完了,你们该怎么把我抓回去,就怎么抓回去吧,现在最后一个该死的也死了,我也没有什么记挂的了。”

    虽然死的算是个意外。

    江复庭回想起那个无魂的尸体,忽然有些明白白唐交托给他的为什么会是安魂符,而不是别的。

    很有可能长生派只是借着祭祀的名头,来取生魂,而且从石志乐的死来看,他们的手段已经相当熟练了。

    江复庭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抓紧问道:“他被取生魂之前有什么异样吗?”

    余幼仪和宁远相互觑了一眼。

    她思索了下面忌惮的开口:“当时冲突爆发后,原本宁远是打不过他的,我本想出来帮忙,谁知道他突然傻在那里,但宁远已经收不回手,就拍了一砖上去。结果他倒在地上的那下,一下子冒出了很浓的阳气。”

    之后就是江复庭赶到那边的画面了。

    “对了。”宁远突然想到什么,插话进来,“我那天晚上说,看见石志乐跟一个女的吵了一架,就是今天装神弄鬼的女的。”

    这样看来,很有可能石志乐早就和吴秀娥因为祭品或者拐卖的事情产生了一定的冲突和矛盾,刚巧宁远也在查他。

    吴秀娥肯定稍微注意到了什么,所幸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借这个矛盾,把他们这些人一次性全钓出来。

    江复庭皱了皱眉,看样子他在神庙里偷听到的对话,也不全是实话。

    吴秀娥无非是想息事宁人,小事化了,所以才故意知情不报,将疑虑压下来,自行动手了断,不然蒋黎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

    从对话内容来看,蒋黎明显是偏向长老这一边的,不过也只是嘴上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加上他们原本的谈话方式,各是借着自己的一方权势去压对方一头,现在又是各藏心事,这么分析下来,长生派内部的关系枢纽,就很值得推敲了,虽然面向世人极为隐蔽,但真实处境,兴许没那么无坚不摧。

    既然吴秀娥的业务能力那么强,祭祀当天基本也是吴秀娥来动手了。

    他沉思的时候,指腹相互摩挲着,随后抬起头,沉稳的说:“我知道了。”

    基本上该交代都已经交代清楚了,他这才稍缓下来,却留意到李遇的目光灼了他几分钟,到现在还像胶水一样黏在他的脸上。

    视线里的质问和恼意半天过去了丝毫未减,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何况是李遇这么大的孩

    子,早就有了自己的思维和想法,却在初生萌芽的时候,连番受挫,他又会怎么看待成年人的世界?

    “李遇。”他第一次正面直视,轻声叫道。

    李遇听闻他的声音,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过的,总之也可能悲愤交加,身体不由一颤。

    刚才还**裸的视线在凌乱的思绪里,意外的柔软了几分。

    他别扭的侧过头,生硬又利落地说:“谢谢。”

    随后顿了顿,补充道:“为我妈妈的事,也为我的事。”

    江复庭心里蓦然一荡,所以就这么一时片刻,无需自己多言,他早就将前因后果捋得清清楚楚了。

    从那个断脚女人开始,他就真的没有起疑吗?怕不见得,只是对自己的喜爱大于了那份疑虑,所以将那份心思藏起来了。

    江复庭心里最重的那块石头,在意外之中,被高高捧起,随后又轻轻落下,连点波澜都没泛。

    交代完这边的事情,他快速赶回到关押自己的地方,被控制的壮年纹丝不动的站在门口。

    他面无表情的,乍一看仿佛认真工作,严正肃穆的样子,仔细瞧却还是能留意到瞳孔里的异样。

    江复庭回到房子一推开门,正好看见白唐背对着门口,他身形懒散的靠着桌子,手里不停的转着筷子玩。

    江复庭意外了下,没料到他居然还会比自己早到,直接问:“阵法已经破坏掉了?”

    “那当然。”白唐抬了下手指,黑芒又不经意地在他指尖闪烁了一瞬。

    门口的壮年极为乖顺的动起来,给他们关上门。

    “哐!”

    伴随着叮叮当当又熟悉的锁门声,又一个黑夜长着血盆大口,将他们囫囵的吞了下去。

    农历十四,万籁俱寂。

    这一夜,睡好是不可能的了,窗户能漏风雨,自然也能将更多争先恐后想要围观他们的鬼物,看得清清楚楚。

    不怕是一码事,但是睡觉时被一堆东西围观,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江复庭正百无聊赖的靠着墙头,后半夜起就和白唐以相互损人为乐,消磨着时间,总算熬到了黎明。

    这里的墙壁似乎终年都是阴冷的,包括神台也是,无论是多么炽烈的阳光,经过了多么强烈的长期暴晒,热度仿佛总是能在落在房子的那一刻,被外面的空气给不自觉的化解掉,留下无止境的冷。

    寒气透过他后背的薄衫一点点的渗进皮肤,期待的久了,仿佛能将人的骨头冻掉。

    两个人身子下挑了些干净的枯草堆来当坐垫,至少舒服点,不会咯得慌。

    白唐又玩起了干草,那么一小片叶子,被他极有耐心的顺着上面的经络,撕出无数条来丝来。

    他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带停:“你说外面这两人,就这么在外面待一晚上,什么事都没有,手里肯定也有什么宝贝吧。”

    这人真的是无聊,天天惦记别人的东西,就跟大人非要惦记小孩手里的汤一样。

    江复庭头都没回一下:“长生派那么有钱?到处都有铃铛这种法器。”

    白唐立即露出戏谑的笑容,怂恿道:“到底是不是,把人弄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万一真有什么其他没见过的好东西呢?”

第六百七十七章:最后的准备

    江复庭一侧脸,就能看到他熠熠生辉的脸上写满了,求贤若渴这四个大字。

    只是求的东西是金钱。

    白唐见他无动于衷,煽风点火着:“何况我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没个委托人,没有资金赞助,干的活还比以前麻烦,吃力不讨好啊——”

    他感慨的仰起头,一副被岁月蹉跎了的心酸模样,“要是撞见什么有意思的道具,顺路收过来也未尝不可,说不定能换点钱,就当添利息了,对吧?”

    江复庭见他理直气壮地侃侃而谈,漠然的收回视线:“不对。”

    白唐还想在叭叭的争两句,江复庭毫不留情的打断:“就算你外快都拿来添补巷子里的人,地府一个月的工资不够你饭钱?”

    白唐非常有灵性的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我一个外编的,连低保都没有,抠不拉几,就知道压榨我这个底部劳动人民,别让我倒贴钱都不错了。再说了······”

    他臭不要脸的觑着江复庭:“我现在不是还拖家带口了么,这糊口的工作越发严峻啊!”

    这厚颜无耻,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江复庭硬是保持着自己的修养,面不改色的淡淡说:“谁糊谁?”

    语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倨傲和挑衅,白唐不由一讪,但不能输在志气,嘴硬道:“看见你们这些资本家的嘴脸,我就——”

    他话没说完,江复庭就别过头,意味深明的看着他。

    去他的贫贱不能移!

    白唐随着他的视线,未说出的话十分及时的打了个拐,就是刹车太急,腔调都变了个弯,跟唱歌似的:“心生敬意,向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络绎不绝!”

    这波彩虹屁夸完,他忽然觉得这个抱大腿的剧情似曾相识的熟悉······

    十九年前,馋这人的‘身子’,十九年后,馋这人的钱!

    世界果然是个圈,只是从馋身子到馋钱,他到底被生活敲打成什么样了。

    江复庭听不进别人对他的彩虹屁,也唯独白唐说的再胡扯,他偏喜欢听,不禁和颜悦色,眉宇间的刻板也松缓了不少,连带背后一直靠着的石壁,都没这么凉了。

    “江水就不必了,龙王庙都经不起你冲。”他顺着白唐的话揶揄道。

    毕竟白唐一趟外快赚得也不少,能做到月光也挺厉害。

    边上的人听完满不在乎的哼了两下,多少人求着他雨露,他都不给,这小屁孩还挺会蹬鼻子上脸。

    哼完他脑子一跳,突然又正经几分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余幼仪现在恢复的怎么样,还在宁远边上待着吧?”

    “昨天气息稍微有点弱,明天能恢复的差不多。”江复庭立马回道。

    白唐顺着草垫躺了下来,双手枕着脑袋:“那就好。祭祀一旦开始闹,先救人,我给你开路,你再替他们清掉一些杂碎,后面就让余幼仪护着他们冲出村。”

    “恩。”江复庭认真的听着他事后的料理安排。

    “还有。”白唐的音调忽然轻了几分,但听起来却又格外的沉。

    难得见他吞吞吐吐,江复庭追问道:“什么?”

    白唐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道:“那个蒋黎毕竟算是认识的人,如果到时你跟他打上照面了,你怎么办?”

    这话问完,气氛一下子凝沉了不少,就像前面所有的聊天都是为了铺垫这句话一样。

    他顿了下,很干脆的回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认识的方式分为好几种,宽泛点一种朋友,一种仇人,他和蒋黎的关系就算自己已经从那件事里走了出来,不拿他当仇人,可他却不一定了。

    何况他现在走的路,早已经掉入暗无天日的荆棘里。

    做恶之人,无关乎年龄,总要付出代价的。

    只是没想到,他这样的人本应该拥有更辉煌的人生,如今却走上这样的路。

    到底是有着感慨和惋惜。

    江复庭像是为了转移这一时片刻的注意力,学着白唐去摸一根边上的枯草来玩,指尖刚触到草根时,一块小石头“咻”一下,从后窗飞掠进来,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石头直直地点进昨夜的剩菜里。

    连点声响都没有。

    “这哪家的投手,太会挑地了吧!”白唐看着毫无食欲的餐盘,单调乏味的绿色里忽然被点缀了一粒黑色。

    江复庭转过头,正好看到费尽力气在窗台上探了半个脑袋的周祁。

    他额角凸起了几根青筋,双手撑在窗台上,脸颊因为屏息提着劲而有些涨红。

    周祁吃力的趴在窗户上,全身的重量全都依托在那双手上。

    忽然有些庆幸,幸好平时队里的操练比较认真,没有怎么翘过,感谢领导!感谢祖国!

    不然这扇窗上他都呆不了多久。

    江复庭看见周祁的时候,稍微意外了下,没料到他这么早而且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

    很有可能是冒了些风险,趁着鬼物没有散干净,就提前出来了。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啊?一个晚上,全军覆没?”周祁饶是已经亲眼看见了人,也不免有些惊讶,他压着情绪里的疑惑问道。

    来之前还以为自己要么消息听错了,要么理解错了,直到他真的找到了这两个人被关押的地方。

    “我们是诱敌深处,不是全军覆没。”白唐善解人意的耐着性子纠正道。

    周祁没跟他计较这些细节,他挂在窗上本来就坚持不了太久,还要忙着说话,要再来跟他掰扯几句,那就等着掉下去的瞬间,被人捞走好了。

    他小声问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你们到底是来查的什么,我听村里人说祭品上了山就回不来了,你们这是拿自己生命安全开玩笑!”

    周祁忍了半天随着话倒豆子似的出来,情绪也差点没憋住。

    江复庭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冷静地说:“你放心,我们不会随便开玩笑。”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周祁对上他严肃的面容,差点以为见着自家队长了,不由愣了愣。

    江复庭站起来,正色面对他,继续认真的开口:“这里面牵涉的复杂,一时片刻说不明白,你既然来了,正好有件事只有你帮得上。”

    周祁想都没想,立马问:“什么事?”

    “明天祭祀时,把村里的小孩全都撤离掉。”他说着把绑在

    小腿上还有些血迹的白布撕了一小片,丢在窗户的栅栏上。

    “你带这个去找阿敏,她知道是我,会协助你组织儿童,你联系好对接的人,把小孩都带出去。”

    周祁还以为他是在救援被拐卖的孩子,接过栅栏上的白布,留意到上面刺目的血迹,皱了下眉:“那还有一些本村里的小孩,怎么辨别出来?”

    江复庭直接道:“不管是不是村里的,全都撤离。”

    周祁捏紧白布,顿了顿,显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用意,确认道:“全部?”

    “对。”江复庭凝重地看着他,目光笃定:“全部。”

    周祁锁着眉头,对手里覆了层灰,浸了血迹的白布,沉着眸子思索了两秒,重重地说:“好。”

    等周祁离开后,再也没有人来见过他们,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单独开辟出来的小天地,无人问津,如果不是门口看押的人定时送饭,大概他两要是不小心横死在里面,都没有人知道。

    难得的清净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压抑。

    以往被关押在这里面的人,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去等待着祭祀来临的那一天。

    生命突然被套上了倒计时的加锁。每流逝一点,都是在心口上划开一道口子,生命不自觉就少了一分。

    直到祭祀那天,在众人的瞻仰下,以极其隆重的方式,拉上最后的帷幕。

    十四的夜晚异常喧嚣,仿佛城市里最奢靡之处的灯红酒绿,只是换成了鬼物的盛宴,响彻到天光,才意犹未尽的慢慢停歇。

    阳光被远处卷来的云层盖得严严实实,透不过一丝亮度,原本炎热的气候,却无处不透着阴冷,厚厚的云层和山顶的雾气相融,天地直接连成一片,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就连家家户户的公鸡也不再打鸣,整个山林都陷入诡异又沉重的氛围里。

    没片刻,四周忽然卷起了强劲的大风,带着凌冽的呼啸声,一重又一重地接踵而来。

    风卷残云,尘埃四起。

    江复庭和白唐各自听到了慢慢朝这边走近的脚步声,不约而同的睁开眼。

    “到时间了,把人带出来吧,这两天没出什么幺蛾子吧?”吴秀娥在两个人身上审视了一眼。

    两个壮年毫不犹豫的朗声回答:“秀娥姐放心,连个吵人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两个人看起来异口同声,面无异色,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隐隐闻到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出于谨慎,吴秀娥特意在两人身上前前后后看了好几圈,实在抓不出什么不对来,才松口:“行,把人带出来吧。”

    等人走远了,左边的那个壮汉看着她的背影,眉眼立马拧了起来,不屑地说:“你看到她刚才那眼神和说话口气没,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爽地掏出钥匙,因为心情不好,开锁的动作都粗暴很多,“哐哐!”的像是拿了把重锤在砸门。

    嘴上的态度也没见得比手里的动作优雅,他继续轻蔑道:“搞得我们像干了什么对不起村里的事一样,妈的!一个老娘们,天天嘚瑟的那个样,看着就不爽!”

    “轰——”

    他嘴上骂完,铁门也终于被拉开。

第六百七十八章:救出孩童

    明明祭品只是隔壁房子里的人才是,这两个人却仿佛面对两个将死之人,毫不避讳。

    走进来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是满不在乎的冷嗤着:“前天那李良说得也没错,也就是长的稍微过的去点,被山神选做神使而已,我们顶多也就忍她这么一两年,到时候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至于具体怎么报复,全都藏在两人猥琐起来的笑容里。

    两人走进来时,江复庭除了清楚的听到了他们毫无底线的话,也碰巧看到了他们脸上挂着的下流笑容。

    也得亏今天没有吃早饭,他忍住想朝他们脸上吐一把的冲动,冷冷地看着他们。

    “行了!别看我们了。真那么爱看,一会好好看看风景,都最后一眼了,就别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这种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上。”

    刚才率先开口抱怨的壮年说完,嘿嘿一笑:“当然,你们路上要是见着哪家好看的姑娘,多看两眼也是可以的。”

    江复庭听都听不下去,索性不再理他,让他自讨没趣。

    他借着边上的凳子,撑着身体,要站起来,白唐做出一副连日来都没有休息好的疲态,吃力地去扶他。

    那人果然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他的脚上,似有所感的说:“可惜了,到临死前还跛着条腿。”

    演了出戏,他们两上山途中也算彻底享受到了祭品待遇,一路下来,那两人也没好意思再为难他们。

    顺风顺水,看花看草。

    不知道是不是江复庭的错觉,白日不仅出现了浅淡的雾气,就连周遭的景物也似乎和夜间时的一样,变得有些半真半假了。

    江复庭在经过的时候,特意探手,扫了下浓郁的草丛。

    草尖像棉花似的,在他的掌心里海浪般的涌过,挠得手心有些痒,触感依旧很真实。

    他侧头用目光询问白唐的意见,白唐端详了一阵子以后,只对他轻声说:“多留心,这山本身肯定都有问题,你跟我说这山十年前起了一场大火,你那天又碰巧看到了,这烧山之火起因也未必简单。”

    他声音沉了沉,“你救人,我拿人,我们速战速决。”

    “好。”江复庭抬头望着山顶上的魂幡。

    在大风的鼓动下,暗红色的旗帜翻腾的尤为剧烈,带着惊天的破响,有如雷鸣,一声又一声的在苍穹里炸开,不断地回荡在山林里。

    作为参观者,他们两人是到的最早的。

    神台高有两丈,三百来平米,外形四方,内有挑高的圆台,圆台中间便插着数丈高的魂幡,仰头看,直通云霄,旗帜和四周的雾气搅在一起,像融成了画。

    江复庭之前也只是在边缘粗略的望了一眼,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没有切身那么近距离的看过。

    单从外观,不考虑其用途的话,确实让人心神震撼。

    神台的阶梯是隐在墙里,绕着四方的边缘,盘旋而上,到顶正好将四个方位走了遍。

    至少一路走下来,庄重感十足。

    哪怕是不信鬼神的人,走在这样严肃刻板的石阶上,也会不自觉的被洗礼一通,下意识的燃起敬畏之心。

    上面现在空无一人,一眼望去,就是空荡荡的青石板地。

    江复庭和白唐一到顶,就能看到被绑在圆台桩子上的两人。

    宁远和李遇也

    看到了他们,视线一同往这边看来。

    白唐在看押的几人出乎意料的目光中,对着圆台那边友好又兴奋的挥了挥手。

    看押的几个壮年愣了愣,这人怕不是个傻子,都要被献祭了,到底有什么好兴奋的。

    算了,傻人有傻福。

    身后的两人将他们领到了,圆台的正对面。

    正好是个全场最佳的位置,四周所有的动向,都可以收尽眼底,包括祭祀的过程,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江复庭猜测,原本给他们安排这个位置的目的,应该就是想借着祭祀的过程来,震慑他们一下。

    结果想不到这下这些人的刻意,居然会不经意之间促进他们的行动。

    白唐乐得脸上都快笑成向日葵了。

    他又抬头望了望天,有意无意的感叹道:“哎呀,今天天气也挺不错的,”

    江复庭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无声的点头默认。

    确实是个好天气,没有骄阳,也少了许多几日以来尤为刺人的至阳之气了。

    满月时,果然天地阴气重一些,按这山里和气息的表现来看,今天应该也碰巧是他们最弱的时候。

    后面看押的两人听到白唐说天气好,又都抬头看,也学着一块抬头。

    连个太阳都没有,这天气好个屁!

    两人同时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一脸盛怒的又看向前面两人,结果江复庭和白唐还在悠闲的欣赏天。

    于是面面相觑了下,只当这人大概是被吓傻了,提前失心疯,只要不乱来,都懒得花心思去管他。

    村里的人虽然没有彼此提前约定,却十分有秩序,带着说不出的默契,手里各捧着一个四方青鼎,步姿拘谨含着胸,陆陆续续走上神台。

    江复庭的目光顿时被他们人手一个的青鼎吸引住了。

    眼熟到好像在哪见过,他顿了顿,记忆立马翻涌上来,是去李良家找铃铛时见过的青鼎。

    那时候也就是匆匆一瞥,他也没考虑过铃铛会被藏在青鼎里,毕竟是专门拿来给山神上香的,李良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这样去冒犯山神。

    想到香这个字,他脑子里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在神庙里闻到过的刺鼻味道。

    他微蹙了下眉,总觉得隐隐间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又差了点什么。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神台之上,已经不知不觉站满了人。

    毕竟都不是第一次来看祭祀的,这些人的站位都非常讲究,横竖左右间隔一米,而且对得很齐。

    简直比他们课间出操还要整齐,就跟打了人形木桩一样,从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有种说不出的壮阔感。

    等神台里的人站齐以后,从台阶处突然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

    沉闷的声音像脚踩泥沙,领着千军万马从远处滚滚而来。

    所有人顿时被声音吸引去了目光,面有敬畏地看着从出口不断飞奔出来的壮年。

    他们徒手擒着猛兽,气势磅礴的顺着神台的边缘,如同一直驰骋在草原的狼王飞奔,嘴里发出响天彻地最原始的吼叫。

    等所有人都赶齐以后,在领头人的带领下,有序的钻入人群,紧密的围拢在圆台的最边缘。

    吼叫声并未停下,像是汹涌的海浪,一声盖过一声,如雷贯耳

    的穿透在整个山林里。

    村子里,周祁早就在村民动身的同时,趁乱和阿敏提前见上了面。

    来往的人流那么多,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多了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大家都满门心思,往山顶上赶,深怕自己迟到了。

    等赶到山顶,哪怕真的发现少了个人,也来不及了。

    在那么肃穆又充满神圣感的地方,谁敢随意开口说话。

    阿敏凭着平日以来的温婉性格和孩子间相处也十分融洽,大部分小孩对她都有着出于本能的信任,喜欢。

    她理智又有条理的以出门玩耍的名义,先将村子里住所最偏远的孩子叫出来,再依次往外走。

    每带出来一个小孩,都要强调一遍出去玩耍的事情。

    如果碰上的是被拐卖的,就说是因为大人不在,所以做陪同照顾他们的。

    这些村里的小孩什么时候被人专门伺候过,听到还专门分配人伺候他们,自然是一万个乐意,转而更加兴奋。

    没有半个小时,这些小孩已经汇聚的差不多了。

    周祁已经在村门口和过来的同事处理好交接和注意事项,五辆面包车贴着独有的警标,有序的停在村门口。

    最前头带车的黑色轿车副驾驶座里走下一个身材略微臃肿的人,那人手上还掐着未抽完的烟,他用力吸了一口,才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磨灭掉。

    一开口就是油腻的官腔:“小周啊,你这工作效率可以啊,才潜伏了没几天,就把这把被拐掉的小孩都解救出来了。”

    这个人就是县里派出所的所长,业务能力一般,也没什么建树,也怕惹麻烦,一有什么事情,都以私了为主,反正能别闹大的就别闹大。

    闹大了县长的政绩不好看,他也麻烦,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气生财,反正不像当警察的,倒更像个和平大使。

    周祁看了两眼在阿敏带领下,整整齐齐从村子里出来的孩子,一个小孩正好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衣服已经脏得不行了,但从他的走姿和气质来看,明显就是被拐来的。

    他对小孩温柔的勾起笑,伸手揉了揉对方枯燥的头发:“快去吧。”

    小孩知道他是救自己的,没有大声乱说话,只是喉咙有些发堵,眼眶一下子红通通的。

    他面怀感激的看着周祁,然后用力地点点头,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

    周祁对他挥了下手,然后拉了一下所长的胳膊,左顾右盼的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树底下。

    他斟酌了一下,慎重地开口:“那里面不全是被拐卖的,有些是本村的。”

    所长正重新掏出了一根烟,被他这话吓得手一抖,烟一滑,凌空连忙刨了两下才没浪费掉。

    等手里捏好以后,才缓过来劲,他不敢置信地说:“什么?!”

    他激动的打了两下自己的手,继续道:“你昨天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跟我说,‘所长,我已经成功找到所有被拐卖人员了,请明天早上尽早开五辆面包车来支援我组织受害者撤离‘你是这么说的!”

    周祁掏了一下耳朵,感觉耳膜都差点被他音量穿透:“山里的村民今天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活动,估计要闹出点人命,出于安全起见,先撤离所有未成年儿童。剩下的人现在全都在山顶。我一会还得留下。”

第六百七十九章:祭祀开始

    周祁说完有意的顿了顿,看着他那张谈‘命‘色变的脸,戏谑一笑:“所长,看你那样子似乎很想留下,要不陪我呗,搞不好这事完了,还能记一大功呢。”

    他绘声绘色的学着严舫平时查案时那不要脸的劲。

    所长的脸在他的好心提醒下,又白了几分,努力的维持着尴尬又不失礼的微笑:“那就算了,小周同志,这么多小孩,里面也有不少失踪人口,一个一个排查过去,任务量也大着嘞,我就不打扰你了啊,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他说着还佯装熟悉的拍着周祁的肩膀,挺着腰板,不经意端出一副领导的气质来。

    周祁心领神会的一笑:“那你借辆车给我吧。”

    他说着毫不客气的指向最前面的那辆轿车:“就那辆就行,面包车太大,我一个人开回去太招摇了,而且到时候装不了那么多人,还大材小用,您说是吧?”

    所长脸上的假笑差点没绷住,可碍于人家手握此次案件的命脉,而且还是市局里委派来的人,绷不住也得努力绷着。

    好言好语的模样简直跟慈祥的老大爷一样:“行!行!钥匙在一队队长那,他开的车,你去问他要。”

    “好,那就谢谢了啊!”周祁笑得跟花一样。

    他笑得越是开心,所长的心里就越堵,跟生吞了几块无法消化的石头似的。

    安顿完之后,村口难得一见的片刻喧嚣再次归于静谧。

    车子接二连三的启动离开,等到最后一辆车子,、都开走时,阿敏突然打开窗,探出头来,眼泛泪光,有些哽咽地叫道:“你一定把他们三个带回来!一定带回来!”

    周祁对着她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挥着手,回道:“你放心!肯定一起回来!”

    车子开的很快,阿敏张了张嘴,似乎还在喊什么,只是连人带声音眨眼间就被车子带走了,拐进了九转十八弯里,怎么也听不到。

    周祁拿着车钥匙在手里垫了两下,眼眸里亮光一闪,立马钻进车子启动。

    他没敢随便开进村子,一是怕被发现,二是阿敏嘴里的祭祀,他虽然是个坚定的爱国青年,不迷信。

    但说实话自从接了江复庭的纸条后,然后又在这村里过完了第一晚,坚持了二十几年的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观念,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他在村外的山路里兜了一圈,总算挑到了一个看向山顶比较好的视角,然后在车子的储物柜里翻找出一个望远镜,看到食物的一瞬间兴奋了一下,这两天在村里天天清汤寡水,人都要吃佛了。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激动的拆包,一边啃起了面包,一边快速调好倍度。

    神台周边的狂风越来越大,旗帜在疯狂摇摆,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拼命地挣脱出来,甚至开始从里渐渐传出厉鬼的尖叫。

    万鬼悲鸣,狂风呼啸和旗帜舞动的破空声,混乱的交叠在一起,像是炸弹一样不停地在头顶上方轰炸开。

    那些村民深怕这个大旗倒下,无数的恶鬼争抢而出,更加畏惧的垂下头,连大口呼吸都不敢,只有紧密围拢在圆台边上的壮年们,还在奋力嘶吼,有如被挑衅了王座的兽王,巴不得将自己下一秒就奉献出去,浴

    血奋战,俘虏它们。

    李遇饶是再无谓,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盛景,双腿有些发软,但是碍于被绑着,即便脚软也滑不下去。

    他突然开始怀疑,都这样了,还逃得出去吗?

    他们两个就像是被囚禁的鸟,锁在了这个密不透风的笼子里,那些人鬼夹杂在一起的呼叫,对他而言就如同送终的哀乐,环绕在他的周边此起彼伏。

    宁远就紧挨在他的边上,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害怕,用尽巧劲才终于碰上了他的小手。

    李遇被这突然触上的温热碰的怔了怔,才从无望的情绪里醒了神。

    “你在害怕吗?”宁远突然温柔的问道。

    李遇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不止自己一个,身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内心深处不知道哪来的安全感像溪水一样涌上,一点点的抚平了他发软的四肢。

    他坚强又平稳的开口:“刚才怕,现在不怕了。”

    这话刚一说完,四周的嘶吼突然停止了,一时间只剩下旗帜的扑棱。

    世界就像骤然被关了一道闸,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呼吸一紧,空气里顿时多出了剑拔弩张的味道,紧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神庙的方向。

    江复庭和白唐早已感觉到一股能量波动,已经回过头。

    只见吴秀娥直接顺着神台的岩壁攀爬而上,在离神台还有几寸时,为了显出几分仙人之姿来,她陡然一跃,借力腾空而起,打了两个旋,随后以飞掠的姿势,轻飘飘的落在神台上。

    白唐看的直摇头晃脑,连连喟叹着:“什么叫专业,这才叫专业,问逢场作秀哪家强,道家之中必属长生派啊。”

    也不知道是讽还是夸,他还特意碰了碰江复庭的肩膀:“看清楚没,以后多学着点,技术炫一点,我以后也好涨价。”

    江复庭立马回头瞪着他,之前涨过一次价,现在又涨?

    白唐似乎料定他会拒绝,勾起一张痞坏痞坏的笑,还想张嘴。

    江复庭看他那口型总觉得拖家带口这四个字,今天有听第二遍的征兆,立马捂着他的嘴,用眼神警告着:行了,我知道了。

    白唐这才满足的收起自己的坏心思,开始严阵以待的看着吴秀娥不徐不疾的穿过人群,走进圆台。

    她仰起头,长发随着大风在飞舞,平摊手掌,像一只要翱翔的大鸟。

    这一次她没有再装神弄鬼,闭上眼睛又一次吟诵着所有人听不懂的咒文。

    魂幡里原本正撕戾嚎叫,呼之欲出的恶鬼,似乎稍稍安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骇人,就连旗帜舞动的幅度都小了很多。

    “跪——”她的声音清亮又冗长,三百平的神台,就连边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江复庭就这么看着眼前几百号黑压压的人群,忽然变矮,像是黑云一下压在心头沉了下去。

    这些人就连下跪的动作都像训练过似的,整齐严肃。

    跪下之后他们的脑袋仿佛像枯萎的花朵 ,一直凋垂着,再没有抬起来过。

    “放鼎——”

    “咚!”村民整整齐齐的将手里的青鼎一同放在地上,几百道声音汇聚在一起,有着

    说不出的沉抑。

    “生灵开路!驱邪散祟!”

    紧挨着的壮年仿若一个刽子手,拔出别在腰胯的镰刀,利落又干脆的划破手中猎物的喉管。

    红色的血液像是一座座漂亮的喷泉,从四面八方往圆台一齐喷涌。

    刀刃划破喉管的瞬间,这些猎物就像下跪着的村民,脑袋永远的拉拢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血液在飙向圆台的同时,也喷溅到了每一个壮年的身上,先被风吹冷的四肢,在热血的灌溉下,升起微弱的温度。

    红色的液体仿佛无数条河流,一直往圆台的下方汇聚,血液往四周漾开,来自各种不同猎物的液体全都融在一起。

    他们因为大自然的食物链关系互相厮杀了一辈子,最后却以这样滑稽的方式,不分彼此。

    李遇看着不断朝自己脚底边蔓延过来的血液,像是坐在云霄飞车一般,心跳顿时疯狂加速,凌冽的大风吹得他头晕目眩。

    他脸色有些苍白的强忍住想吐的**,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上香!”

    吴秀娥勾了勾唇角,终于到了这一个关键的时刻,前面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增加祭祀的仪式感,加强山神在村民们心里的真实性和印象。

    只有点了香以后才是一切真正的开始。

    不过这次,让江复庭意外了下,所有人无动于衷,只有杀猎的壮年一同将手中动物的尸体丢在眼前,随后漠然而安静的站在那里。

    他和白唐对视了一眼,与此同时,一股浅淡陈腐的香从不远处一点点飘到神台上。

    江复庭当即眉头一蹙。

    “这香有问题。”白唐立马低声说道。

    无数的白烟皆从后方的神庙里一缕缕的飘过来,进入神台时化为一根根的长香,自行挨个插入青鼎的瞬间,亮起一道白芒,随后又黯然下去。

    等所有人的香尽数点完,空气里却多余了两道白虹,直接朝着圆台中间的两人飞去。

    一瞬间,江复庭的心脏几乎要跃到了喉咙口。

    他按捺着紧张的心情,双目死死盯着飞掠的白虹,妄图发生不对的时候,随时动身。垂在两边的手臂紧捏着,就在他准备调动力量,要积蓄在手心时,白唐突然握住他的手。

    “别急,再等等,这个香顶多是蛊惑**的用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贴着江复庭耳边说道。

    江复庭攥紧的拳头这才稍稍松缓了些。

    随后他脑海像是过了道闪电,终于捕捉到了自己一直疑惑的空缺点。

    **!

    但这个**显然比他们的**符强悍很多,不过长生派本身修炼就是以控制尸鬼为主,这方面比较厉害也不足为奇。

    他的目光重新从神庙的方向一路追随,再次落到村民跟前的青鼎上。

    他抬头往圆台中间看去,宁远和李遇的目光忽然涣散,毫无焦点,那双眼睛明明是对着他们,却又没有了之前的神采,空泛泛的。

    果然也被**了。

    之前一直没有线头的思绪,不知不觉的冒出了一个尖角,他顺着尖角抽丝剥茧,隐隐明白了什么,旋即转头看向白唐。

第六百八十章:难以置信!

    白唐先前的疑虑是对的,那么庞大的尸傀和恶鬼的数量,光靠这么寥寥几人,那么再厉害也不可能全然控制住,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另外控制着。

    这东西显然就是香。

    何况家家户户都有摆上这个青鼎,这个香很有可能就是控制着这些恶鬼不能进房子的原因。

    他还记得第三天夜晚跟窗边的女鬼  交谈时,细想的话,对方说完棺材,其实并无大碍,但当她想继续说下面的东西时,却发现说不出口,乃至灰飞烟灭。

    这样看来她当时想说的,很有可能就是香。

    只是当时事态不明,情况又紧急,就掉入了错误的思维里,本能以为是棺材两个字引起的。

    白唐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勾起轻松又明媚的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看着,那可是我亲手画的符,就凭这些妖魔鬼怪,要破我的符还嫩了点。”

    江复庭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圆台方向。

    吴秀娥已经重新闭目,她快速掐起手印,复杂的手印从她行云流水的动作里多了几分赏心悦目。

    倏地,飓风顺着神台以顺时针的方式盘旋而起,将神台仅仅的包裹住,四面卷起的罡风像一个囚笼,将这里围困住。

    白唐双手抱胸,像公园看戏的老大爷,悠然的开口:“正式表演开始了,你准备好没?”

    江复庭的视线从前头就未在圆台上离开过,他点点头,听得出就连简单的一个“恩”都酝满了一丝不苟。

    大风已经将四周铸起了结实的屏障,吴秀娥再睁眼的同时,她的双手像是冒着源源不断沸了水的白汽,直接朝着圆台中的两人冲去。

    若非阴差,普通人并没有强取生魂的能力,哪怕是阴差,强行勾生魂都是不易之事,甚至还会伤到自己的魂体。

    大多数活人魂魄要离体,只能靠走阴,而且走阴本就不是什么正道,存在一定的风险。

    更别提现在吴秀娥强行要把生魂从体内挖出来,这种痛苦并不比抽经扒皮好到哪去,所以每次取魂之前,提前把魂魄迷惑了,被取魂之人跟被打了迷药差不多,就完全感觉不到痛了。

    而她催发出的白汽里有至阳之气,可以在抽离魂魄时,护住魂体免受动荡,以免一个不小心就把魂体打散了。

    白汽像雾一般将圆台上的两人遮住,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抽魂对她来说已经熟练到像吃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吴秀娥面上的表情显然也轻松很多,她踏血来到圆台前,伸手掌心对准上面的两人,将给村民洗脑的台词念出来:

    “尊敬的山神,您的子民敬仰你,爱慕你,他们愿意守卫这一方天地,去永远的追随你,化为山林的精灵,一花一草一木,以求后代生生不息,福泽延绵。”

    跪在地上的村民将头埋的更低了,吴秀娥话音一落,掌心里飞出两道白芒,直接掠向两人的眉心。

    白芒入体的瞬间,宁远和李遇的身体同时震了震,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

    吴秀娥收回手静等着两人的魂魄自动离体。

    白唐见她这么自信,不禁揶揄的笑道:

    “你说,她一会发现魂取不出来了,得什么表情?”

    江复庭碍于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冲他轻挑了个眉以做看戏的回应。

    三秒过后,圆台中间风平浪静,连半点熟悉的异象都没有。

    吴秀娥脸上的若无其事开始有些绷不住,没有起伏的脸上,渐渐面沉似水。

    怎么回事?

    是哪里出纰漏了?不对!不可能,就算出纰漏,也不该取不了魂才对。

    她努力压下紊乱的内心,再次出手,两道白芒再次飞掠进两人身体的同时,就像冰块掉入了大海里,又一次悄无声息的化开。

    吴秀娥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不可能!

    这不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会有取不了魂的一天,手心里的白芒已经接二连三的出手了好几次。

    跪在地上的村民似乎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意外状况,几个胆子稍微大点的,悄悄的抬起头就看见吴秀娥此刻正满头大汗的对着圆台上的两人疯狂攻击。

    抬头的那人心里蓦然一紧,一直以来高不可攀的神圣敬仰出现了极为细小的裂缝,名为狐疑的东西乘虚而入,钻入他的脑海。

    随着时间的推移,察觉到怪异的村民也越来越多,以往点香之后,要不了半分钟祭祀就完成了,今天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好?

    人群中但凡只要有了一个起头的,那就会病毒式的成倍扩散,第二个,第四个,慢慢的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吴秀娥只觉得脑子一片发涨,愣在那里,阴沉的端详着宁远和李遇。

    一定是这两个人的魂魄提前被人动过手脚了,但会是谁干的!

    她将所有的村民都在脑海里筛查了一遍,但都被她一一排除了,这些人她相处了那么久,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不可能有这个能力。

    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里突然幻灯片似的插进来一个,笑容亲和的面孔,她猛地回过头正好不偏不倚的对上白唐的目光,此刻他脸上正挂着戏谑的笑,面上的轻慢似乎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她登时怒发冲冠,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

    白唐不等她开口逮准了时机,故意要堵她话似的,率先大声挑衅道:“这祭品是没有用了吗?山神好像不喜欢啊,看来你们对山神的判断也没那么准么。”

    他这话一说完,一道道目光带着薄薄的刀子一同往他射来,像要把他当稻草人戳穿似的。

    白唐一脸无辜的继续辩解:“我说得也没错啊,不然这两个祭品怎么还好好的待在这,也没见他们变成精灵啊什么的。”

    刚才还面露凶光的一些人,神色立马迟疑了起来,转而略有隐晦的看向吴秀娥那边。

    吴秀娥万万没料到这些人有一天会用这种目光对待自己,气得差点跳脚,直接忍不住喝道:“山神一直以来勤勤恳恳守护着这个地方,你们如今居然因为两个身份不明的外乡人而质疑山神,摇摆不定,你们有良心吗?对得起山神这些年的付出吗?”

    “就是!别被外人的花言巧

    语给骗了!这几个人本来就目的不纯,你们别忘了上面这个拿来祭献的还杀了我们同村的人!”人群里突然站起一个一直都比较拥护吴秀娥的男人。

    他这番话不无道理,硬是将刚刚动摇的民心重新稳固下来。

    “是啊!他本来就想害死我们,现在故意挑拨离间,居然胆大包天到利用诋毁山神,杀了他们都不为过!”

    “他故意杀人,藏祭品,现在还要冒犯山神,必须杀了他们!”

    “杀了他!”

    “杀了他!”

    这群人像是疯魔了一般,满身戾气的嘶吼着,呐喊着,将平日所有的愤懑不满都借着这个时候,拼命宣泄。

    他们如同生活在远古时期的野蛮人,恨不得现在就扒掉上面两人的皮,吸食他们的血肉。

    “既然如此,那我就顺应民意,替山神做一次裁决。”吴秀娥这话一开口,边上所有的村民一个个都神情激动,呼吸急促的看着她。

    她怨毒的目光却落在了白唐修长的身姿上,“此人因目无山神,一而再再而三无理冒犯,不但不思悔改,还妄图诋毁山神的声誉,现以火刑,先祭山神,以儆效尤!”

    如果真的是这两个家伙搞得鬼,那么只要杀了这两人,两个祭品不管施了什么歪门邪术都会不攻自破了!

    “烧了他!”

    “烧了他!”

    ……

    周围立马翻腾起络绎不绝的响应,这一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神圣的,他们因自己是山神的人而感到无上的光荣,他们不觉得他们是在杀人,只觉得自己是在为民除害!

    吴秀娥微挑着下巴,睥睨地看向这边,命令道:“把人压过来。”

    江复庭不着痕迹的主动侧了下身,还特意给边上的人行了个方便。

    白唐被人架住时,在他耳边又轻又浅的留下一句:“找机会引她当众出手,暴露她身份。”

    等江复庭听完幅度极小的颔首,只留下白唐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往前继续行走的背影。

    “烧了他!”“烧了他!”

    周围民众的应和尚未停歇,如浪涛声不断地拍打在江复庭的脑门,不容拒绝的倒灌进他的耳朵里。

    他神色凝重的关注着前方的动向,体内的浊气暗自涌动,慢慢往手心凝聚。

    白唐被推进了被血液浸染的圆台前,他从容地回过头,目光穿过了人群,对着江复庭勾起一抹浅笑。

    江复庭对上他的视线,手心里的浊气凝的很小心,怕被人过快的发现气息,只能抽丝剥茧的从体内引出。

    吴秀娥忽然走到白唐面前,正好横在了两人视线的交锋处,断开了两人唯一的联系渠道。

    江复庭并没有着急,他保持着平稳的心态,手里的攻击已经酝酿了一大半。

    前方的吴秀娥快速的掐起了手印,他继续死死的盯着,不敢放松。

    一直到她掐印的动作停下的那一刻!江复庭的心蓦然一紧,瞳孔跟着紧缩,他迅速的抓稳了时机,手里的浊气凝成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头,像子弹一样猛地窜出。

    “轰!”

第六百八十一章:狸猫换太子

    圆台之处,顿时一阵炸响,灰白交锋的光罩昙花一现,滚滚的浓烟在大风的卷动下随风散去。

    围观的村民根本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圆台突然之间无缘无故的炸裂开了。

    可好好的怎么会炸开呢?

    直到掺着尘埃的浓烟散尽,圆台那里只剩下还在原地站着的白唐和绑在圆台上的两人。

    吴秀娥呢?

    就在众人疑虑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她单膝撑地,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

    “这人谁啊?”

    “秀娥姐呢?”

    “她是干嘛的?这人怎么从天上掉了下来?”

    吴秀娥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下,面色阴沉的站起来,将那双怨毒的视线倏地转来对向江复庭。

    江复庭却是面不改色的轻拍了下衣角,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她,身上冰冷的气息自行将对方的恶意冻在距离三步之外。

    白唐学着他们刚才正义凌然的样子,似笑非笑的说:“你们不知道吗?她就是吴秀娥。”

    他说着看了眼在场呆若木鸡,脸上写满不信的村民们,夸张的叫道:“天哪!你们居然真的不知道!她就是吴秀娥,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她 ,她只要说话,听声音也能听出来吧!”

    吴秀娥差点被他婊里婊气的说话方式,给气晕过去。

    她捂着胸口,愤愤地瞪着他,险些没呕出心头血来。

    她的真容长相很标致,可以说的上是亭亭玉立,貌美如花,村里有不少人几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女,问话的语气相比之前烧人的态度,简直可以算得上柔情似水了。

    “秀娥姐,你到底是谁啊?原来的秀娥姐呢?”

    “你是不是谁带进村里藏着的人,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既然能跟山神沟通,你是不是也是山神看中的神使?”

    “你知不知道原来的秀娥到底去哪了?”

    好好的祭祀被人折腾的跟听证大会一样!

    吴秀娥焦躁的捏着眉心,仅有的耐心也逐渐被边上的七嘴八舌耗得一干二净,她压着声音,淡淡的说出了更为重磅的消息:“你们心里的那个秀娥姐,早就死了。”

    边上所有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皆是神情一愕,难得可贵的连追问的话都忘了说,一时间反倒戏剧性的安静下来。

    真的想继续问的人,反而在这种情况下不敢吱声了,一开口就能成为众矢之的。

    深怕真的是自己弄错了,日后无端的给自己招来寻仇的祸端。

    “那,那你是谁?”

    人群里响起一个细声细语的声音。

    所有看向吴秀娥的目光都因这一个问题而灼热起来。

    在那么多视线的围剿下,吴秀娥的眼角忽闪过一抹讽刺的光,她不紧不慢的踱步到人群里。

    犀利的眼神在这些村民里扫过,每一个被她锋芒点到的人,顿时噤若寒蝉,重新垂头。

    她眼底的讽刺更加明显。

    蝼蚁就是蝼蚁,借双翅膀就真以为自己能成为鸿鹄了?一无所知的拜在山神脚下安安心心求生,难道不好么?

    “我是谁?”她眉目恬淡,但一开腔,就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从整齐的村民中穿过时,呼啸的大风好似略过了她,衣衫和头发纹丝不乱,像走在另一个不染尘世的小道里。

    她自问自答的说:“你们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怎么怀疑起来,连山神的意愿都不信了。真正的吴秀娥早就死在了那场火里,山神现身,同时委任我来替代她,守卫这个村子。”

    “现在那么多年过去了——”她对着苍天感慨一句,而后目光如炬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们倒是因为几个外人,一下子翻脸不认人了。”

    “那······那你直接进村就行了,为何要假扮成秀娥姐的样子?”刚刚提问的人,鼓足勇气声若蚊蝇的开口。

    吴秀娥旋即转身对着他,她挑起横眉,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人:“凡人还妄图目睹山神和神使的真容?”

    明亮的声音中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直接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威严的话语里带着让人无法承受的恼意。

    江复庭和白唐作为两个局外人,目睹了整场戏,像这种没有是非判断力的村民,本身就好糊弄,更别提利用真实的鬼神。

    人都是怕死的,特殊时期只要杀一儆百,用人性对死亡的恐惧,对永生和至高无上的向往,将这些人当家畜,圈养十年都不会有人心疑。

    她说着抬起右手,正想对刚才说话的人取魂时,一只纸鸟突然从山林一角里冲出,极速的掠到吴秀娥跟前。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肯定是蒋黎传来的,但自己这个师弟向来都是极为谨慎的人,若非紧急情况,绝不会因为不必要的事情而打乱祭祀。

    她立马接过纸鸟,片刻不停的拆开。

    视线在纸上扫过的同时,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气场突然紊乱,她心神一荡,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那双眼睛不可置的睁大。

    不可能!

    这阵法怎么可能被破掉,这可是长老和掌门倾尽全力一同布施的!

    纸上却白纸黑字的写着:阵法有损,正在修复,速战速决!

    她捏着纸鸟的手不由紧了紧,眼眸微眯,没多做犹豫,将自己手上的纸条销毁掉,随后满含杀气的看向圆台中间的两人。

    腾腾的杀意仿佛凝成两支开了刃的长箭直接朝着两人射去。

    江复庭和白唐从她气势上的惊变中,立马察觉不对,两人同一时间回神时,吴秀娥已经往圆台上冲,一股浓烈的至阳之气在她身上如波光散开。

    这是要强行取魂!

    江复庭面色一沉,还不等他动身去阻拦,白唐已经借着距离本就近,立马上前截住她的手。

    吴秀娥万万没想到他会那么轻松就拦住自己,两人交锋之间,她的视线和那双漆黑的眼眸擦肩而过,却发现白唐的眼睛像是一个寒冷的深潭,黑幽幽的望不见底,对方的实力如同一个无底洞,让她根本无法窥测。

    吴秀娥呼吸都乱了半拍,身体仿佛都能被他那一眼给冻住。

    她眉眼间闪过一丝狠色,既然不能一招取了祭品的魂魄,就先把这个棘手

    的给解决掉!

    念头涌动的瞬间,她立马反手抽回自己的攻击,身体向后一仰,迅敏地躲过白唐正抓向她的掌心,勾手就朝白唐挥去。

    白唐云淡风轻的勾了下嘴角,抬手就轻松化解掉,视线留意着圆台中间失神的两人,随后在村民前摆放着的青鼎上扫过。

    他漫不经心的和吴秀娥交锋的同时,还颇有闲情逸致的转头提醒:“江复庭,把场上所有的香切掉,这些东西是迷惑宁远和李遇的根源!”

    他话音一落,江复庭早有准备的将灰色的气体从身上渐渐的扩散开,那些气体像蝌蚪似的游向每一个村民身前的青鼎。

    接触的瞬间,香仿佛冰雪融化了似的,连带空气中袅袅着的奇异香味都消失不见。

    香断的同时,被绑在圆台上的两人有了几分苏醒的迹象,几秒之后,两人颇有些吃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略微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吴秀娥的面容顿时变得愈发难看, 白唐看起来软绵绵的毫无攻势,但是动作不紧不慢游刃有余似乎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

    接二连三的挑事让吴秀娥的火气直冲天灵盖,连头发都要烧起来,她怒急攻心的看着捣乱的两人,面上皆是浓重的恨意。

    但是碍于实力悬殊,她就算想杀了白唐,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吴秀娥脸上的神色飞速挣扎了一瞬,随后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眼神一凝,比先前果断不少。

    她当即再次抬手,行云流水地结着手印,紧接着,“轰轰!”“轰——”

    脚下的大地发出了可怕的共鸣,地面都要颠覆过来似的,地上的石子像在油锅里不断地跳跃,山林的异动过于庞大,站在那里的片刻甚至要怀疑下一秒会不会倾山倒海。

    江复庭紧拧着眉头,闻到了一丝浅淡又有点熟悉的气息,就在他揣测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白唐几乎在异动响起的瞬间,对着他喊:“她现在在招尸傀!快去抢魂幡!”

    下一秒白唐消失在原地。

    脚下的大地不断在摇晃,四周匍匐在地上的村民,连跪都跪不稳,双手撑着地面,身形像块豆腐似的东晃西晃。

    令人作呕的死气渐渐从山林中扩散出来,窸窣又沉闷的脚步声陆陆续续的响起,随后连成了一大片。

    无数道影影倬倬的身形从地底如春笋一般拔节而出,站在山林里,像一大片见不到尽头的竹林。

    白唐消失的一刹那,吴秀娥刚好召唤完。

    她睁开眼睛,眼里阴沉的仿佛将空中所有的乌云,全都压在了里面,视线在白唐离开的方向停顿了一下,可转念又想到下面暗藏的尸傀数量不是几十几百,而是数万来计,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压制的完。

    除非他真的厉害到一定境界,而且不管山上这么多条人命的死活,他当然可以选择一举歼灭,将山林铲平。

    这些人瞻前顾后的羁绊太多,就算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江复庭在听到白唐的话后,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圆台中间的魂幡上,在吴秀娥催动完尸傀后,魂幡里的怨魂仿佛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刺激,再次开始剧烈地涌动。

第六百八十二章:万鬼悲鸣

    他稍微靠近几步,就能感觉到逼人的寒气和森然的冷意。

    无数道怨灵的渴望和暴戾,一阵阵从魂幡里溢出,像个没有感情的巨兽,不断吞噬着周边的一切,来想尽办法壮大自己。

    在白天催动山林里的尸傀,本就是史无前例,而且不是部分还是全部,加之现在只有吴秀娥一个人控制,根本不能全完压制住。

    但刚才情势紧急,催的有些急,甚至妄图一块将魂幡驱动出来,结果没想到非但没催动成功,现在似乎还出现了反效果。

    江复庭慢慢的接近着魂幡,他瘦高的身影在这几丈高的建筑前,显得格外瘦小,就像是一根筷子想去撼动一棵大树,乍一看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趁着吴秀娥还在思索怎么压回魂幡内暴乱的恶灵时,江复庭深吸一口气,抓住时机,对着圆台中间直冲而去。

    这个时候不用多说什么,甚至不需要多考虑,都能猜测到他是冲着圆台中间竖着的魂幡来的。

    电光火石间,他离旗杆只剩下几寸的距离。

    江复庭立马伸出白皙修长的手,就在他的指腹要碰上旗杆上面发锈铁斑的一刹那,吴秀娥不再对自己的实力有所隐藏,从他身后快速掠来,竟然先他一步抓到了旗杆。

    她用力一提,旗杆却只是晃了晃,便纹丝不动。

    只是她抓上旗杆的瞬间,旗帜里所有的恶灵仿佛是被关押饥饿了数十年的饿狼,它们开始疯狂的戾鸣,和周边嘈杂的风声彻底融入在一起,吵得在圆台的几人心绪烦乱不已。

    江复庭被前方突然传来的这一声高昂的狼嚎鬼叫,震得心头一紧。

    这个时刻也不再去管身份不身份的事情,一旦魂幡被吴秀娥拿到成功使用,不仅对他自己不利,更会对这些数百个在这一板一眼跪着的人不利。

    他立马回过神,只见吴秀娥神色有些恍惚,看样子也是明显被这些集体的恶灵给攻击到了。

    这下真的是连多缓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吴秀娥抓到旗杆也就一两秒的时间,

    蕴着天地之力的灰剑突然凭空而出,朝着吴秀娥抓着旗杆的那只手忽无预兆的砍过去。

    她面色惊变,手中再次猛地体力,咬了咬牙。

    魂幡依旧没有拔出来,杆底就像是长根发了芽似的,一直扎进地底深处,更别提它本身就这么高耸入云。

    她这一个动作看似无意,却给江复庭抓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机,躲闪的时机就因为她这一停顿,转瞬即逝,灰剑不偏不稳的要落在她的手上。

    这一秒,吴秀娥的心脏顿时一跃到嗓子眼上,几乎要从她的喉咙里窜出来!

    江复庭却及时的收了手,另一手仅仅是轻轻往吴秀娥后肩一拍,她便如临大敌似的慌神一松手,就连身体的平衡都维持不住,向圆台下方跌落下去。

    “啪嗒!”

    吴秀娥结结实实的屁股朝地坐了上去,钝痛从臀部传来,夹杂着自尊心破裂的羞恼一块冲到了她的头顶。

    她眼眶猩红的盯着江复庭,忍着想要把他生撕了的冲动。

    纤细的手指紧捏成拳头,手心慢慢凝聚的力量部分泡在了地上的血水里,发出呲啦啦的声响。

    过招的时间看似漫长,其实也不过眨

    眼间的事情,台下的村民甚至根本来不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这个被捡回来瘸了腿的哑巴,脚忽然好了,不仅能蹦能跳,还能脚下生风,估计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跑的更快。

    底下慢慢浮起的躁动并没有阻止江复庭的行动,他更加冷静的凝视了魂幡片刻。

    上面缠绕的怨灵什么类型都有,除了鬼气还有乱七八糟说不清的死气和怨气,世间各种幽暗的气息全都大杂烩似的搅和在一起,硬是融成了比黑色还浑的大染缸。

    光是看着,他头皮都下意识的发麻。

    长生派这么多年来究竟是干了多少见不得人,丧心病狂的事情,才能收集到这么多阴邪之气。

    魂幡上无数的恶鬼像是嗅到了不一样的生人气息,转而变得比刚才更加兴奋。

    之前在吴秀娥的手里还巍峨如山,撼动不了丝毫,这会自己激动到不断嘶鸣,旗杆时不时地颤栗着。

    翻涌的气息在里面恶灵亢奋的催动下,像一阵狂风直接劈头盖脸的朝着江复庭涌来。

    他眼底一沉,但转而想到如果魂幡真的有什么致命的危险,白唐断不可能随意嘱托给他。

    于是,不再多做迟疑,他伸手直接抓住旗杆!

    自身的力量和魂幡里的邪气撞击在一起时,旗杆像是当头被空中落下的雷霆劈中似的,剧烈一抖,随后发出刺耳延绵的悲鸣。

    声声悲鸣蕴满了各种说不尽的愁苦和悲怆,凄厉的嘶吼有如镰刀架在了身上,见证着自己的剥皮挖骨,疼痛无比。

    无尽的哀嚎听得人心神大乱,人人的脑海里像是莫名被点起了一道无名之火,肆意的燃烧和蔓延,吞噬着他们仅有的微不足道的本能。

    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村民,眼里渐渐浑浊,失去了自我思考和判断能力。

    吴秀娥当即扔出几张符咒挡住了恶灵的绝地反击,临时架起了一个防御的结界。

    她的双手因为恐惧而不断的颤抖,看向江复庭的面容只剩下惊骇,怎么也压不回去。

    控制了魂幡那么多年,她从未见过魂幡这么兴奋,不论是战斗还是防御,都是那么不冷不淡的。

    唯独现在,仿佛看到了难得一见的灵丹妙药一样。

    这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同样惊骇的还有此刻抓住了魂幡的江复庭,他虽然面无波澜,但藏在他身侧抓着魂幡的手抖得都不像是自己的。

    那只手酸软无力,此时此刻被汗水浸湿了大半,就跟刚在溪水里徒手来回游了好几遍差不多。

    手臂上和额前还时不时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皮肤刺痛的地放还在不断跳动,好似要炸裂开。

    杂乱的阴邪气息挑中了他此刻的衰弱点,源源不竭地往他身上攻击。

    江复庭没有急于拔杆,而且吴秀娥刚刚在杆子上吃了个大亏,这次倒回归了几分理智,没有再贸然前进,也给他多争取了几秒喘息的机会。

    旗帜不知觉间舞动的更加厉害,短短几秒,魂幡在他手里的分量重了好几分,好似一直在加倍速度往里面灌铅一样。

    无数的魂魄全都争先恐后的往他手心这边积涌,各种不同的情绪,杂念,想法甚至包括记忆一下子聚成一个炸

    弹,在他脑子里“轰!”一下全部炸开了。

    江复庭只觉得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但是这些还在往他身上挤。

    来回没个一小会,他就觉得自己要炸裂开了!

    他十分吃力绷着自己仅有的神智,艰难的抬起头,汗水顺着额角滑到他修长的眼睫上,将视线的上面一小部分遮住了,景物映到眼睛里波光粼粼的。

    脑海里承受的东西势如洪水,很快就超过他的极限,他拼了命的让自己回过神,使出的劲头似乎要把手里的旗杆捏碎,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凸起,但旗杆连一丝被损坏的迹象都没有,随后在吴秀娥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将旗杆拔起。

    杆底离地的一刻,整个山林都像被抽走了驻守的根基,脚下的地面起伏的像碎裂的泡沫,只要随便来场大水一冲就能随时坍塌成粉末。

    所有人都面色诚惶诚恐的看向他这边,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但此刻的惊变,近乎本能的让人觉得不太好。

    地面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地震,不断的出现各种细小的裂缝,像无数条迅速膨胀的蜈蚣往四面八方蔓延,最终连成巨大遍布了整个山林的蛛网。

    江复庭运行着自身的力量强行压制着魂幡里躁动的恶灵,在吴秀娥惊愕的凝视下,一步一步地缓缓朝她走去。

    这些村民百分之百是不可能听他劝的,只能先将异动的魂幡控制住。

    他停在距离吴秀娥三步之外的地方,手里紧握着铁锤般沉重的旗杆,语气没有波澜的问道:“怎么控制魂幡?”

    话音一落,周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这人居然会说话!

    就近的几个人嘴巴直接张得能塞几个鸡蛋进去,仿佛被人从头戏耍到尾,下一秒眼里便烧起了羞怒的火光,恨不得当场将他化为灰烬。

    “这人果然是骗我们的!”

    “看来他进我们村子,一早就打上山神的主意了吧?”

    “我就说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来我们这附近山区玩,那会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这马后炮打得也太响了吧!先赶紧想想怎么帮山神解决掉这些人!”

    “就是!这魂幡里可是放着山神好不容易封进去的鬼,要是被他放出来,那我们就完蛋了!”

    ······

    听着这些熙熙攘攘的碎念,江复庭微蹙了下眉,真心觉得应该让这些人先好好看清楚尸傀是谁放的,再去救他们!

    他不屑于跟这些无知又无理取闹的恶民解释什么,但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有其他选择,他只能转过头来,刀子般的锋芒在四周飞扫过,随后生冷地说道:“我看你们不仅是耳聋眼瞎,心都被蒙了。”

    跪在边上的村民听到他这么犀利的话语,立刻激动的跳起来,随后被边上吓得魂飞魄散的人紧紧拉住,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

    那人不知道听他说了什么,面色一变,敬畏地重新跪回地上,就是看向江复庭的眼神满满的不屑和睥睨。

    江复庭视若无睹的继续道:“刚才是谁催动的尸傀,你们没看到吗?你们的山神能控制夜间闹事的鬼物,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她拿了你们多少条人命,祸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第六百八十三章:江学长,你怎么那么单纯?

    刚才还想和他言辞俱争的人,被他铿锵有力的话语,一句又一句的说得面色发白,这会居然半天想不出辩护的词来。

    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

    周边忽然寂静的鸦雀无声,站在一边的吴秀娥面上露出几分癫狂之意。

    刚才那个人她打不过,可这个小伙子就不一定了。

    虽然他自身的力量神秘莫测,但境界在那里,比自己还低上一阶,修道的世界里不像学校学习考试,差一分,下次细心点就能弥补的。

    每一阶的差距都是实力的一个分水岭,弱的势必会被强的压着打。

    他就是再有天赋也不可能越阶打得过自己!

    吴秀娥瞬息间就给自己灌注了强大的自信,她的眼眶愈发赤红,就在她要拔出腰间的法器时,另一道力量带着浓郁的死气从山林一角急速的朝这边追赶。

    对这陌生的气息,江复庭多少有些记忆,之前在跟蒋黎交手的时候,浓烈刺鼻的死气便是这个味道。

    他望着山里出现的黑影,心里也随着那个不断放大的影子,不断砸下几块沉重的石头,将他心口塞得满满当当。

    吴秀娥同他难得默契的收了手,没了刚才一触即发的阵仗,回过头等着蒋黎过来。

    两个人并没有等太久,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双方都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正式见面。

    蒋黎从远处极速奔掠而来,随后一个旋身,脚尖着地,轻飘飘的落在了青石板地上。

    他对吴秀娥毕恭毕敬的作揖行了个礼:“吴师姐。”

    吴秀娥方才吃亏的事情早就被她撇在了脑后,见人来,她将脊背端得笔直,像屹立在冬日的雪松似的,随后抬手随意的拂了拂,以示不必多礼。

    蒋黎这才温温的一笑,站好身姿,弯着的眼角却冷得不带一丝笑意,慢慢看向江复庭。

    长生派做事风评向来都不好,唯独这仙风道骨的做派描绘的十分有模有样,一举一动都带着难以形容的脱尘气质,看的人不得不心神向往。

    蒋黎五官的变化不是很大,只是有些地方稍微长开了一些,看起来更加明朗了。

    整个人唯一翻天覆地的就是他的气质,和半年前稚嫩的书香味完全不同,现在就如同人被扔在了一个浑浊的大染缸里,染缸里汇聚着各种荆棘和阴毒的杀人利器,他终日沐浴在鲜血中,源源不断的阴邪之气是他的药引。

    长此以往,本该温润的眉眼覆着一层比邪祟还要浓烈几分的阴郁,但凡被他直勾勾看着的人,都会掉入无端的恐惧,让人不寒而栗。

    他半酸不苦的笑了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得体:“江学长,好久不见啊。”

    大风呼呼的将他的声音卷到耳边,头顶上扑棱的旗帜鞭炮似的响彻苍穹,江复庭没有马上回他,而是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才说:“好久不见。”

    一如既往的疏远和简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蒋黎每次看到他这副事无所谓的面孔,心里立马就会燃起一小团火,尽管自己已经十分的克制和理性。

    但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家里又怎么

    会遭此变故。

    现在的自己应该还在过暑假,在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课题,又怎么会待在这种不伦不类令人作呕的门派里,做着身不由己的事!

    这个人明明就是罪魁祸首,可他为什么面无波澜,置身事外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一样!

    恨意像一座极具爆发力的火山,时刻都在喷薄的边缘,蒋黎死死地压住心里的躁动,由于太耗心神,额角淌了几滴汗,他紧捏自己的手。

    这才将刚刚几乎失控的情绪,有如潮水一般退回去。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语气平和的说,“江学长真是每一次出现,都会让我惊喜。”

    一旁的吴秀娥不可思议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下,才确定他们没有开玩笑,确实是熟人。

    只不过这个“熟”字,平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义。

    面对对方暗里的夹枪带棒,江复庭越发平淡,毫不留情的回道:“彼此彼此。”

    连多余的态度都没给一个。

    蒋黎脸上的从容差点没有绷住,不再假惺惺的寒暄,他视线转移到他手握的魂幡上:“学长手上拿的可是我们长生派的法器,这个法器早就认我们长老为主了,你还是将这东西还回来吧。”

    是吗?

    他仰起头,扫了眼上方威风凛凛飘扬着的旗帜。

    原来是有主之物,难怪自己刚刚抓住的瞬间这个东西那么激动,差点没吞噬自己。

    他身上的气息和威压还在不断的释放,硬生生的将魂幡里数以万计的恶灵压迫了回去。

    只是这种方式也是暂时的,等到他力量衰弱,或者这些恶灵回过神的话,就毫无用处了。

    “我还你?长生派会就此撤离,永远不干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吗?”江复庭轻佻的明知故问。

    蒋黎一面惊讶于他真的能把这魂幡牢牢的治住,一面又觉得他说的话可笑至极,简直是痴心妄谈。

    他讥讽地笑道:“江学长,你怎么还那么单纯。”

    江复庭本来就没想从他那得到痛改前非的希冀,同样似笑非笑的挖苦着:“难道活得像你一样?”

    蒋黎的脸立马拉拢下来,仿佛天上所有的乌云一下子通通都压在了他的头顶上,又厚又浓。

    他再也绷不住之前的谦和,一字一顿地念着:“江、复、庭!”

    仿佛咬着这几个字,都能将其人生嚼活吞了似的,随后对边上的吴秀娥叮嘱道:“一会我分散他注意力,你尽快去取祭品的生魂。”

    他说着捏了捏手心里的一个白色的象牙,那个象牙早就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只是尖端有一个小口。

    江复庭只见到眼前的人,突然抬起了手,手握着食指大小,白色月牙形的东西,嘴巴对着象牙的小口,吹埙一样的吹了起来。

    一声冗长辽阔的号角声,延绵不断的传进了山林里,飘飘荡荡的落在了山涧的每一个罅隙。

    那号角声刚一落完,“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后方的神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紧接着,“咔哒!”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噼里啪啦的炸开来。

    这声音他已经熟到

    不能再熟了,但是没想到神庙里都会藏着尸傀,而且从散出的死气来看,比一般的尸傀要强上不少。

    他没有慌乱,漆黑的眸子平淡无波,几乎可以将眼前的一切吸进去。

    一只手控制着魂幡,他另一只手分神幻化出灰剑的瞬间,尸傀已经驰骋着风速一般,从神庙中冲出,顷刻间就飞到了他的眼前!

    它的手臂像是用铁块做的,一曲肘,硬邦邦的胳膊直接朝着他的胸膛砸过来。

    江复庭避身的时候留意到,尸傀黑洞洞的眼里,隐约有暗光浮动,气场上也和以往见过的死气沉沉的尸傀不一样。

    看起来多少是有些自主意识在的!

    实力和灵敏度也强上不少,比之前木头似的尸傀棘手一些。

    那边的吴秀娥见江复庭被绊住,面色一喜,当即毫不犹豫的冲着宁远冲去。

    她周身被白光包裹,像挂在空中的一轮白日,闪电似的移动间,身后留下未来得及散干的白汽。

    就在快要接近宁远的同时,她再次伸手!

    李遇见到前方快速盖过来的阴影,猛倒吸一口凉气,心眼一下子窜到头顶,脑子一阵发麻。

    宁远面色无波的看着她,眼睁睁的看着白皙的掌心落在自己的眼前,撑开的五指仿佛要把自己吞进去。

    就在吴秀娥以为自己要亲手抓出他灵魂的瞬间,宁远的身上突然黑雾腾腾,像烟雾弹一样炸出来。

    一道虚幻的黑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从雾气里若隐若现。

    他还没叫她,怎么就自作主张的跑出来了!

    宁远心里倏然一紧,压着声音问道:“你怎么现在就出来?还不是时候!快回去!”

    余幼仪背对着他,如临大敌的目光,死死盯着吴秀娥,身后之人的话随着大风一吹而散,半字都没进她耳朵,满腔的视死如归燃烧着难以言喻的热枕,她坚决地开口:“现在不是时候,那怎样才能算是时候?”

    吴秀娥神色复杂的愣了下,万万没想到,在这山里竟然还会有没被控制的鬼魂。

    紧接着,她立马晃过神,浑身上下白光灼灼的涌起。

    眸间划过一丝狠厉的杀意,准备不由分说的要将眼前的鬼除掉。

    只见那张清秀的脸庞微凝,显出几分英勇就义来,看起来真有点除魔卫道的味道在。

    余幼仪丝毫不怯,迎面而上!

    只是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余幼仪本就敌不过她,加上虚弱的魂体没有完全恢复,交手了几个来回,就明显的处于下风,好不容易恢复了大半的魂魄很快就透明了大半。

    吴秀娥如鱼得水的避掉她的攻击,在她身侧一擦而过,随后轻薄的勾着唇角,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显露出来的能力有虚无实,这么一轮番的消耗下来,弱到根本不足为提。

    电光火石间,每多交手一次,她心里的猜测就肯定一分,脸上张扬的傲然也渐渐掩不住。

    她开始分出心思,继续暗暗催动魂幡,两者兼顾时,身上却连衣褶都没太大的变化。

    “咻!”

    趁吴秀娥不注意时,一道黑光像飞刀似的忽闪而来,森森的冷意如同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从四周卷起,吴秀娥立马从兜里掏出三张黄符,一起往空中一掷!

第六百八十四章: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三张符纸有如雷霆,从各个方位朝余幼仪一块劈。

    余幼仪的脸色顿时一变,当即涌起全身的力量准备拼死全力一击,只是竭尽全力依旧有如蜉蝣撼树,很快就被扑面而来的白芒尽数吞没。

    巨大的能量波动引得正在交锋着的江复庭下意识的回过头来,骤亮的白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余幼仪!”

    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中,不远处响起了宁远惊急的高呼。

    他怔怔地看着空泛的前方,努力从一大片白色虚无中捕捉自己牵挂着的人影。

    刹那间,所有人的心魂全都一同牵在了白光中心的那一点。

    就在白光即将落幕的瞬间,又一道全然陌生的气息从远处流星一般,由远至近。

    仅仅是几个眨眼,便冲入白光里。

    “轰!”

    各种不同能量的撞击,一同炸开!

    三道气息的余浪往四面八方卷着沙尘奔腾而开。

    江复庭立马凝起灰剑,往前方横扫,粗略解决掉阻碍自己的人,准备往回赶。

    但是这些灭不尽的尸傀就像蟑螂一样讨厌,一有漏洞,很快就有其他更多的尸傀补上位。

    他用力捏了捏剑柄,面若寒霜的扫了圈周身几个围拢着的尸傀。

    蒋黎站在圈外,因为控制尸傀消耗的太多,脸色并没有好看到哪去,但依然强撑着气定神闲的笑。

    他悠然的开口:“看哪呢?先过我这关再说。”

    这话刚落,另一面的白芒仿佛暴走了似的,接二连三的窜起,像是被人逼到了走投无路,在做最后的困兽之争。

    方才那股陌生的气息带着极为强烈的凶性和杀意,寸步不歇的步步紧逼。

    蒋黎说完,惊疑的扭头过去。

    只见纯净的白芒中,一道如水墨一般浓厚的黑焰在熊熊燃烧。

    黑焰之中依稀可见到一个纤瘦的人影,那个人影只有一条腿,在不顾一切的烧着自己的魂魄,来换取最后仅有的力量,拼死相逼!

    李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像闪电一般在他眼前来回躲闪的女人。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呼吸开始急促,体内翻江倒海的涌出难以名状的情绪,一时间百感交集。

    那些情绪宛如一头韬光养晦已久的巨兽,在这一瞬挣脱了他内心的束缚,将他从头到尾一口吞下。

    就连声音都一同被吸走了,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喃喃道:“妈妈。”

    又轻又低,挨着他身边的宁远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他,刚才那两个字他听得一丝不差,但还是抱着难以置信,怀疑的态度。

    他看到李遇近乎痴迷的看着前面渐渐衰弱的独脚女鬼,那种痴迷是与生俱来的,近乎本能的依恋,满心满意,心而神往,简单又纯粹。

    但宁远能清楚看到,李遇映在眼里的那两团黑色火焰,正随着独脚女人的衰弱而缓缓熄灭下去。

    吴秀娥对于自己会被两个孤魂野鬼给步步紧逼,始料未及。

    她凉薄的笑了下,眼底露出些许的疯狂之意,随后抬起纤纤玉手,这一招她原本没想到用在普通的野鬼上,根本就是浪费,但碍于现在情势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微挑着下巴,嘴里再次诵起晦涩难懂的符文。

    全身的白光顺着她周身疯狂的压缩

    ,在她面前隐隐化成了长生派的图腾。

    令人窒息的力量,从悬在空中的简单字体里不断扩散开。

    江复庭被蒋黎这边缠得根本脱不开身,这几个尸傀明显专门进行过刻意的训练和磨合。

    比起山林里那些横冲直撞的尸傀,这些就是个烦人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余幼仪和独脚的女鬼被这云泥之别的力量,压得魂体一颤,无法自如的动弹。

    宁远和李遇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能从那道字体里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随着那个图腾快速的凝实,李遇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压了一块又沉又重的巨石。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眸子因为惊慌急剧地收缩,渗出的冷汗快把自己淹没。

    “妈妈!”他大叫着,漆黑的瞳孔被独脚女人的背影填满。

    “妈妈快跑!别管我们!”

    独脚女鬼的背影突然怔了怔,而后身上的鬼气疯狂的涌窜起来,像一道源源不竭的溪流,从她的灵魂深处将她所有的力量抽出。

    “妈妈!”李遇急切地大吼。

    他恨不得能挣破缠在身上的绳子,像是借着声音就能让自己的力气再强上几分。

    他强烈的想要奔到那个瘦弱的女人边上,他想要拉开她,让她远远的离开这,让她别再做无谓的牺牲!

    可是眼前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只自顾自的运转着身上的鬼气。

    腾腾的黑气由溪水一点点的汇成泉水,身上的鬼气抽干时,她感受到了由内至外的疲乏。

    整个人像是空了,只剩一个壳在飘。

    若非周身缭绕着的鬼气支撑,怕是现在就会形神聚散。

    李遇看着那道只剩下轮廓的魂体,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那一刻抽干了。

    他一时间呆在那里,话也说不出来,眼里只剩下无休止的不安和慌乱。

    仿佛好不容易再次见上面的女人,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他们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她出现到现在都还没正眼瞧自己一眼。

    他还有太多的想法,太多来不及倾诉的思念,她就这么狠了心彻底抛下自己吗?

    李遇一想到以后彻底没有了妈妈的日子,忽然觉得身体被扔进冰窟一样寒冷,冷意从心底一直升到他的喉咙,麻痹着他的大脑,他的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妈妈快走!你快走”他用尽全力地去嘶吼,像一只囚笼里的困兽,撕心裂肺的咆哮着,他无法挣脱现在的一切,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本能呐喊。

    独脚女人的背影却扎了根,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她的脊背挺直了些,并没有因为一只脚而东倒西歪。

    随着吴秀娥身前的字体快速成形,李遇焦急的小脸最终被绝望冲破了最后的防线。

    你快走啊!快走啊!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你再不走,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妈妈!

    “妈妈!”他听到了自己颤抖的破音声,仿佛能将自己撕碎。

    叫喊声如同一把刃口残破的匕首,往在场的每个人心口狠狠地割去,江复庭被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震的心神一颤。

    动作停滞间,被蒋黎抢了先机,余下的尸傀纷纷朝着他的漏洞之处一涌而上。

    蒋黎借着他周身的空隙,突然近身。

    江复庭顿时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自顾不暇的回防时,魂幡不小心脱手!

    就在这边局势颠倒的瞬间,吴秀娥身前的图腾散出极亮的光芒,她猛地脱手,径直往前冲!

    李遇无可挽回地呆呆看着,宁远抿着唇紧紧握着他的手。

    “轰!”激烈的碰撞声骤然响起。

    白芒再一次如同巨幕将这山林尽数覆盖,在它不远处积蓄已久的鬼气一同爆发,像个圆球不断扩大。

    只是不等它壮大,很快就被白芒吞噬的一干二净。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白芒要将一切泯灭的时候,一道阴风从远处悠然踏来。

    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如同一个大人遏制随意打闹嬉戏的孩童,在空中轻巧的拨了两下,就轻描淡写的将所有危机,化在了空气里。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前一刻,半天回不过神。

    刚刚那一触即发的硝烟弥漫,仿佛是众人一同大梦一场,随着梦醒烟消云散。

    吴秀娥依旧站在原地,只是一扫先前的傲然,变成无尽的惊恐。

    她身体还在不断发抖,四肢软如同泡在泥潭里,软绵又无力。

    尘埃随着时间落下,渐渐显出眼前飘荡着的魂体,她的恐惧却丝毫未减,从内心深处继续蔓延。

    怎么会,这个是长老亲传的技法,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被破解掉!

    刚刚的力量难道是那个笑盈盈的小伙子?

    不,不可能!

    她定了定心神,慌乱地想着。

    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修为,还是鬼修!

    她还处在难以置信的震惊中。

    独脚的女鬼仿若失神的垂头看了下自己,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魂飞魄散。

    余幼仪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庆幸劫后余生,她立马返回圆台去给两人解绑。

    独脚女鬼见她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趁着吴秀娥没回过神,上赶着帮忙。

    李遇的目光一直贴在她的脸上,深怕一不小心错漏了分毫。

    他将母亲的模样用自己的念头在脑子里细细描摹了一遍,然后又一遍。

    和上次见着时的一样,不过这次离得更近了,看得更清楚了!

    妈妈果然是最好看的,和当年离开时一样,丝毫未变。

    他情不自禁的勾起满足的笑。

    男孩明媚又安详的笑意投进独脚女鬼的眼里,她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滞,随后微不可查的继续。

    “傻孩子,笑什么呢?”她尽可能温柔地问。

    “妈妈。”李遇扬起脸,压着心里的酸楚和难过低低地说:“你刚刚……是不是不要我了?”

    说到后面,终究无法控制的破碎了几个音。

    独脚女人面上的笑容忽而僵硬了一下,而后变得狰狞,空洞的眼睛不可控的淌出血痕。

    她努力想要传达自己的爱意,她努力的想要表现出更好的那一面,可最终却变得混乱不堪,溃不成军。

    原来心里筑起的防线早就在李遇呼喊的时候碎的一塌糊涂。

    跪在地上的村民才历经了一场可怕的劫后余生,接二连三的在吴秀娥难看的表情里半懵半懂的回过神。

    刚才是差点死了吗?

    山神的神使要杀他们?

    山神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存在的吗?

第六百八十五章:是你选择了深渊

    疑惑的视线越来越多,像无数把凌迟的刀子往吴秀娥身上剐。

    接连不断的质疑激起了她心底的怒意,她居高临下的扫了眼四周的人,骨子里的心高气傲不再虚掩,气势一下子全然炸开。

    “你们是在怀疑山神的决断吗?”

    清朗的声音酝着强劲的力量,重重地压在所有村民的头顶。

    这些人已经分不清是敬意占多,还是畏惧占多,在她的威胁下,一个字都不敢多吱,唯唯诺诺地再次垂下头。

    跪得太久的人,身体早就弯得没有了脊梁骨,又要如何站直?

    江复庭从先前的阴风里闻到熟悉的气息,心里彻底定下,知道白唐会分神留意这边,再无所顾虑的对蒋黎全力出击。

    蒋黎本身的修为并不高,是完全借着尸傀来护身,只要尽快突破尸傀,出其不意近身,就能将魂幡夺过来。

    他冷静地扫过边上的尸傀,纠缠了那么多回合,多少也发现了点这几个尸傀的不足之处。

    随后在蒋黎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他身形突然掠出,率先冲向就近的尸傀。

    果然,在他不出意料的情况下,尸傀再次先抬受伤的脚对着他横扫过来!

    其他尸傀不约而同先动生前受伤较重的肢体,向他出击。

    这一波的几个尸傀在炼化的时候,为避免弱点,刻意将伤势最重的地方强化掉,看起来完美无缺。

    但是死者的伤终究不可修复,最强的地方,亦是最脆弱的。

    他半眯了下眼眸,直接朝着它的腿砍去,随后趁着它的行动力暂缓,从夹击的尸傀间,迅速滑到它身后,灰剑快得像一道光,只见到灰芒一闪,剑锋已经从尸傀的后颈挥下。

    干瘪的头颅落在地上,滚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江复庭没有就此收手,一连快速破了好几个尸傀,最后一个断了它的手后,直接跃到了它的正后方。

    灰芒扫进头骨,骨头“咔嚓”从剑锋中裂开,剑尖正好直指着前方的蒋黎,余下的浊气势不可挡的往前冲去!

    蒋黎迅速反应过来,侧身躲掉。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控制更多强横的尸傀,旋即带着魂幡转身往神庙方向逃!

    江复庭没有多想,乘胜追击。

    两个人一前一后钻进了神庙,浅淡又熟悉的香味再次从里面袅袅而出。

    江复庭心神一凛,这次很快就判断出,这个香味就是先前吴秀娥在外面点的香。

    等他绕过庙里拔高的神像,钻进后门,迎面就是庭院中间偌大的四方青鼎,鼎和外面村民人手一个的小青鼎一样。

    中间插着一支两根手指粗,近一米长的香。

    他目光停留在上面,脚步下意识的一顿,蒋黎突然在青鼎前停下,然后转过身。

    那双淡薄温润的眼睛,分外专注地凝视着他。

    所有的恨与怨相互揉搓,全都聚在里面,暗藏汹涌,在两人对视间,尤为克制的隐隐散发。

    他已经无处可躲,神庙后面出去就是众多低阶的尸傀,此刻正被白唐压制着,贸然闯出,就相当于亲手将自己送入虎穴。

    这样一想,他反而镇定下来,从容地看着眼前一如既往寡淡的人。

    刚刚围困江复庭的时候,他已经趁机用了传唤符,只要拖到长老过来,那一切

    都还有希望!

    蒋黎心里坚定不移的笃信,白唐就算在年轻一辈中再优秀,也不可能比宗门内的长老还厉害。

    这是两个人时隔那么久,第一次平心静气的面对面。

    他不着急逃,江复庭也没将他逼到走投无路,只是跨过门槛,举剑站在那里,稍稍打量着他。

    蒋黎面庞残留的青涩已经褪却的七七八八,深沉和本有的世故愈发圆滑,深深雕琢在他每一寸五官里。

    成熟的气质在这个应该继续放纵的青春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仿佛孑然一身立于严酷的风雪中。

    再多的恩怨都被江复庭暂且搁置一边,私人情仇自然没有神台上数百条性命来得更加重要。

    他垂下手,不再拿剑指,严肃地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仿佛被人戳中了笑穴,蒋黎忽然哑然失笑。

    江复庭微蹙着眉,脸上有些许不耐,却还在等着他一个明确的表态。

    蒋黎轻笑了几声,瞅着他难看的脸,心里的积郁一下子畅快不少,这才施舍地开口:“江学长,我敬你一分前辈的身份才叫你学长。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了?”

    他上扬的嘴角不自觉的敛了起来,眉眼里尽是难以自持的侵略和恨意:“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还清楚的记得从前的种种,是谁把我推上这条路的?”

    “是你!”他突然吼道,手指狠狠的指向江复庭。

    像要在那张寡淡的脸上戳一个洞出来,他的眼角不再温润,而是两把淬了毒的箭矢,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将所有的愤懑,所有的恨意,全都宣泄出来。

    将这半年来所遭受的每一份屈辱和痛楚,一片一片的剜在他的身上,让他切身去体会自己所承受的痛和罪。

    不对,自己连家都没有了,他还有家。

    妒忌,怨恨疯狂的在他体内燃烧,蒋黎的双眼被阴郁染成了一片黑暗,江复庭在他蛇蝎般的注视下,顿了顿。

    蒋黎继续叫着发泄:“我就见不得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的手还那么干净吗?在你把我推下深渊的那一刻开始,我所害的,连带伤害的人,全都有你的份!”

    “江复庭。”他语气忽然平缓,眼里深藏的恶意化为巨蟒,像要一口吞了眼前的人:“我以后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你给我的阴影。我不会让你独善其身,逍遥快活的。就算我死了,我也要让你永远记着,刻在你的灵魂里,永生永世都抹不掉!”

    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最深的恨,往江复庭心口烙去。

    听着他像疯子一般的话音,江复庭从开始的心神激荡,到现在平静无波。

    他脸上如同结了一层数丈深的冰川,巍峨不动,连半点多余的神态都不施舍,凉薄到有些可怕。

    他淡淡地开口:“没有人推你,是你自己跳进深渊的。”

    手里的灰剑被他重新提起来,这次他不再有一丝怜悯,不再对这人抱有一丝改头换面的妄想,也不再遗留分毫的后手。

    充斥着寂灭的浊气在剑锋层层萦绕,威胁的气息慢慢扩散在空气里,驾风扑向蒋黎。

    蒋黎收起那疯魔一般的执迷不悟,面色一紧,鼻梁上的镜片忽闪过一道白华,紧接着,至阳之气在他身上倏然涌出。

    两股截然

    不同的力量顿时横冲直撞!

    激烈的交锋间,江复庭快速捕捉到他的弱点。

    蒋黎的力量看似强横,但并不是他本身的,借来的东西总归不会那么得心应手,而且总有耗尽的时候。

    江复庭以退为进,剑尖划过,身形极速后撤!

    果不其然,蒋黎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锲而不舍紧追其上。

    一只细手猛地从漫天的沙尘中破出,江复庭抓准时机,趁他不可回转时,脚尖一扭,剑锋在极速地扭转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剑身铮铮的那一刻,他旋身从蒋黎身侧擦过。

    灰剑划过胸前,蒋黎一触即退,但剑芒已经挨着他的衣襟,轻而易举的将他的衬衫划破,刺向皮肤。

    几滴血液应势溅出!

    在蒋黎惊愕间,江复庭顺手用剑柄用力砍向他的手腕。

    腕部顿时传来筋骨崩裂的疼痛,蒋黎咬牙忍着剧痛,心中发狠,将魂幡握的更加用力。

    情势逼迫下,连反应都加快不少,他向后错了半步,让江复庭接连伸出的手竟然扑了空!

    察觉蒋黎眼里流露出来的疯狂,江复庭暗觉不好。

    等他再后撤时,蒋黎显然是准备杀敌一百自损三千,暴乱的力量突然在两人之间凝起。

    在那力量砸过来的瞬间,江复庭立马扔出几张白唐画的防护符,急速的往边上躲。

    符纸仅仅抵消了大半,剩下的大半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继续尾随他袭来。

    江复庭留意到在场唯一可以遮掩的东西,借着青鼎的外形,像一条活鱼飞滑到了鼎后。

    躲闪时,体内的浊气已经蓄势待发,待他站定,挥起长剑,滚滚的浊气从剑中翻腾冲出。

    在青鼎上和那道至阳之气,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

    “轰!”

    两股不同的灰白能量炸出色泽简单却又绚烂不已的烟花,周边的草木似是受到了剧烈的刺激,疯狂的摇摆。

    房梁上的瓦砾在强大的震动下,不断颤动,“哒哒”作响。

    “咔——咔——”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隐隐的裂开,一直缠绕在空气里的浅淡檀香突然消失了。

    江复庭在余波的冲击下,险些被逼退到门外,他拍了下身上的灰尘,慢慢抬起头,尘埃随风落定,却不见蒋黎的人影。

    摆在庭院正中间的四方青鼎出现了长短不一的裂纹,从鼎口一直往下,像一张蛛网几乎爬满了整个青鼎,仿佛这青鼎一碰就能散成一堆废铜似的。

    一直矗立在青鼎中的长香,消失的连半点影子都不剩。

    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越过破碎的青鼎,蒋黎已然来不及撤退,单手撑地,狼狈地单膝跪在地上。

    原本紧握在他手中的魂幡,在刚才命悬一线的刹那,毫不犹豫的脱手落在地上。

    他紧紧盯着地面,神色凝重得像踩在了薄冰上,一口气哽在喉咙不敢吐出来。

    江复庭疑惑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留意到旗帜出现了大大小小撕裂开的口子。

    紧接着,里面浓郁的鬼气突然间失控,发了疯似的暴乱起来,争先恐后的从旗帜里疯狂涌出。

    一时间,万鬼嘶鸣,无数的冤魂层层叠嶂,盖过了原有的乌云,沉抑得仿佛暗夜将至,把山林围拢的密不透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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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若有真鬼怪,又是何种诡模样?如果白日多是非,我愿与君长夜行。直白点说,是一个一流神棍不入流的捉鬼师,一个一流闲差不入流的人间客,组队打怪抓鬼赚赚钱的故事。文艺点说,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美少男,带着一份天道赋予的罪责行走人世,以扶危救困......长灯载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灯载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