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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犁可甜     长灯载夜行txt下载     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六章:铃铛

    那尸傀只是愣了片刻,还不待弄清发生了什么,便首尾分离了。

    剩下的身体没有了支撑点,所有的骨头一下子七零八乱散架在了地上。一块黑一块灰的,就像垃圾一样。

    还没等他从这个尸傀上完全回过神,又一个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

    江复庭条件反射的立马回头,果然不远处的地上,正有一块煤球一样的干尸,摇摇晃晃的从土壤里钻了出来。

    它自己都还没站稳,空洞的眼眶便带着浓浓的贪婪紧盯着江复庭这边的方向。

    正好和他的视线打了个照面。

    那尸傀感受到他的目光兴奋得有些迫不及待,也不等自己骨头有没有拼好,就一拐一扭的朝着江复庭一路奔来。

    这些尸傀的等级跟江复庭在镜子里时,宁秋雨用的等级差不多,都没什么灵智。

    看来宁秋雨偷学到的就是这些比较浅显的技术。

    而且这些人骨生前都是普通人,身体素质本就一般,骨头又被烧成这样,还没有当初那群有道行加身的尸傀经打。

    他微一侧身,趁着那尸傀拙劣的从自己身边擦过时,手刀在它后颈上一砍。

    尸傀晃晃悠悠的多迈了步脚,头颅又跟皮球似的滚落在地上。

    这些才苏醒过来的尸傀,估计就是他昨晚碰上的那些。

    江复庭略有嘲讽的踢了下脚上的骨头,山腰以下是鬼,山腰以上是尸,他们倒是划分的明明白白。

    这念头刚起,就仿佛他这话有多大不敬似的,周围一下子噼里啪啦跟过节一样,他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一同朝他射来,可以戳得他万箭穿心!

    一个尸傀从土里钻出来的时候动静还感觉不太明显,可当无数个尸傀一同破土而出,脚下的大地像是在地震,不断地摇晃发颤,地面仿佛一块豆腐,虽时要塌陷。

    他甚至能听到从地心里传来隆隆的震动声,低沉而汹涌,从脚下一直到遥远的山林尽头连绵不断的蔓延开。

    江复庭不由有些心惊胆战,不等他想好对策,他脚边的泥土就像是炸开了一样,冲天而起,泥沙和石子顿时如暴雨落下。

    一个人骨正非常吃力的从地面上钻出来。

    他立马后退,可没两步,身后又是一个钻出来已有一会的尸傀。

    树林里的光线本就非常昏暗,葱郁的树干紧密的排列着,这会一下子多出那么多的尸傀相互紧挨着,挡的他连前方的树影都看不到。

    根本无路可走。

    层层叠叠的压迫下,他额头上不禁溢出密汗,但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根本不等他多思考,所有的尸傀仿佛都感觉到了这里有生人的气息,不约而同全往这边聚集过来。

    从高处看下去,乌泱泱一大片,犹如汹涌的黑潮,朝着同一个地方拍打狂涌。

    江复庭压根没打算跟这些东西耗时间周旋,否则只会被长期围困在此,生生耗死。

    就在身后尸傀率先飞扑过来的同时,他手里顿时化出灰剑,身体一旋,利落的从它后背砍下头颅。

    一剑才落,而刚刚离他最近从土里爬出来的尸傀显然已经拼好,大步朝他迈来,而它身后两侧明显还紧跟着另外两只。

    他没有停顿,直接主动上前,提剑同时突然跃起,脚尖踩

    着它坑洼的肩骨,直挑脊椎,头颅落地时身体立马后翻,灰剑对着后面两个突然横扫。

    “嗒!”“嗒!”“嗒!”

    接二连三的落地声听起来清脆又悦耳。

    可就在他身体落地时,兜里的纸鸟居然滑落出来,在能量冲击的空气波动下,往另一个方向飘去。

    他立马将灰剑刺向地面,身体借力多翻了跟头,眼疾手快的抓住,再次翻身时,目光正好不经意从参天的枝叶里扫过。

    一道精光在漆黑的眸子里亮了亮。

    地上没有容身之处,上树总可以吧,他就不信这些低能的尸傀还会爬树。

    他这念头一起,便没有丝毫犹豫,往最近比较高的老树冲过去,一路下来还多扫了几个头骨。

    这山林里什么都不多就上了几百年的老树多,没跑太多就寻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他化成一条灰线甩在了就近的树枝上。

    跳跃的时候借力一扯,跟个蜘蛛精似的稳稳落在了树枝上。

    底下的尸傀见香饽饽突然从眼前飞走了,气得差点要跳脚,一个个气急败坏的围着这棵树打转。

    甚至有几个尝试性的要往树上爬,但无一例外因为动作太过笨拙,才刚贴上树皮没多少,又拙劣得摔下去。

    江复庭见此才稍微松了口气,在树上静坐了片刻,调回自己的状态,这才注意到自己另一只手心有特别扎人的触感。

    他连忙摊开手,看着手心里‘奄奄一息’的纸鸟,大概是刚刚逃的时候下意识的使了点劲,本来就丑不拉几的鸟,半个身子都被他捏得瘪了下去。

    纸鸟似乎察觉到了他‘关心’的视线,尚有余息非常顽强的动了动原本是细针,现在是干条的翅膀。

    他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对这样的东西别扭的实在说不出多好听的道歉,只能很生硬的叱道:“你怎么不抓紧点?”

    莫名被挨批的纸鸟:“······”

    它也想抓紧点啊,但白唐这个憨批,折纸的时候压根没考虑到给它折两只脚进去!

    江复庭觉得一定是自己心有愧意,不然怎么会感觉到,这个没有耳鼻眼的纸鸟似乎满怀委屈的看着自己。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他最终挤出一丝吝啬的同情,好歹将瘪下去的地方折折捏捏恢复了原来的状态,顺便稍稍改造了一些,至少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不堪入目了。

    “这次躲好点,不然下次就是碎纸片了。”江复庭语气清淡的威胁道。

    纸鸟又喜又惊的立马主动钻进他口袋里。

    树底下还围绕着不少的尸傀,有些没有耐心直接无功而返,去别处游游荡荡,他低头观察了片刻,啧了一下。

    估计天亮之前得一直在树上待着了,不然就算下去了,还得被围起来。

    他心里叹了下,直接抬头目光眺向山顶方向,兴许是站得高望得远,就连竖在空中的像杆长枪一样的旗帜都在这浓郁的夜色里清晰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悦耳又模糊的“叮铃”似乎从很遥远的边际传来,江复庭以为自己听错了,立马沉下心,仔细辨别着。

    “叮铃!”“叮铃!”

    那声音悠长又悦耳,听起来似乎是很遥远,却又仿佛在山里的每一处角落,像贴在耳边一样。

    好像是铃

    铛。

    这地方哪来的铃铛?

    听得多了根本辨不出方位,好像环在脑边,四处都是。

    难道就是这东西控制着尸傀的行动,他低头又看了眼下方为数不多的行走骷髅。

    可想完又觉得不对,在尸傀苏醒之前,他很确定没有听到过这个铃铛的声音,只有刚才开始。

    他重新闭上眼睛努力去听了一遍,不仅毫无所获,那铃铛声反而像是尖刀从周围扎进来,听得他头疼欲裂。

    江复庭只好暂时放弃,不知道这东西到底什么用的情况下,他只能继续提心吊胆,以免意外出现,他也好全身而退。

    等树下的尸傀稀稀拉拉的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动身。

    暗夜里,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山林的枝头上不断地窜动,他脚尖点上枝叶的时候,只见树枝微微一颤,漾开一小圈淡淡的灰气,便静止如常,仿佛连阵风都没来过。

    江复庭在多次穷途末路实战的逼迫下,现如今已能将浊气的控制精准到分毫不差,收放自如。

    他行走的路径就是纸鸟指引的白唐所在的方位,可没想到半天下来,白唐的气息半点没感觉到不说,刚才扰得他头疼的铃铛声,反倒越来越响亮了。

    这下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就在耳边似的。

    难不成那铃铛还是白唐弄的?

    他胡思乱猜间,又借着灰丝飞掠过了几棵老树,总算在不远处的树底下见到了一个缓步行走的人影。

    江复庭当了一路的蜘蛛精,终于能正经的当个一时片刻的人。

    他挑了个角度比较好的树上,静静在茂密的枝叶里暗藏下来,隐匿了全部气息,只剩下黑漆漆的身影彻底融入于暗夜里。

    即便走得近了,也只会以为是树叶间笼罩下的阴影。

    树底下的那人佝偻着背,看起来干瘦干瘦的,身上的衬衫有些宽松,风一吹就能连人带衣服的卷走。

    他身形有些摇晃,步子因为恐惧而有些哆嗦,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的看,生怕后面会有什么东西突然扑上去撕咬他。

    也就在他回头的时候,江复庭有些不敢置信的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村长!

    宁远和余幼仪两人确实没有认错。

    李良对于自己被人跟踪的事情浑然不知,他干巴的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泛着亮莹莹的冰冷金属光泽,被黑暗渲染出森森寒意倒映进江复庭的眼中。

    而他每走一步,就要敲一下手上的金属,“叮铃!”从他手中飞快扩散开,整个山林都袅袅着余音。

    这铃铛居然是在他手上,江复庭神色意外地盯着他。

    沉思半晌后,他这才注意到方才路上将他缠得焦头烂额的尸傀,却一个都不找上他!仿佛他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尸傀特别厌恶或者排斥的。

    江复庭犀利的目光像胶水似的粘在他走一步敲一下的铃铛上,将原因果断归结到这上面。

    就是这村长好好的,为什么大晚上的上山?还有他手上这铃铛又是哪来的?

    李良行走的速度并没有比乌龟快到哪去,走了老半天总算远离了他的视线,江复庭小心从树枝上站起,正准备再次动身,后颈却突然传来一丝阴嗖嗖的凉意,还不等他回头,熟悉的气味铺天盖地从周围卷来。

第六百五十七章:天籁还是夺命?

    那道身影无声无息的落在他的身边,连脚下的树枝都未下沉过,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半点分量都没有。

    不等他开口,白唐细声细语的贴着他耳边道:“嘘,先别吱声。”

    江复庭只好把刚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专心致志的看着远处的动静。

    只见李良突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一个妇女从山林深处走了出来,那道身体出来时并未有任何异象。

    李良和妇女简明扼要的交谈了几句,随后李良突然晃动起手里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声音急促响起,串连成片,犹如天籁之曲覆在了整片山林上空。

    下一秒李良的身上突然出现一层厚厚的光罩,在和妇女一同进入山林深处时,一道红色的屏障在他们眼前冲天而起。

    火光在他们眼前像个挂满了整个天堑的瀑布,浩荡又壮观。

    两人钻过屏障时,那一层燃烧的火焰像水流顺着他们的躯体滑过,像是一只浴火的飞鸟接受着神圣的洗礼。

    等两人彻底进去后,那道屏障瞬息便熄灭下来,里面还是茂密的树林,和外面对比起来别无二致,如同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确定这会不太可能再出现其他的人了,江复庭这才开口:“还要跟进去吗?”

    “不去了。”白唐也不再隐迹,直接慵懒地吊着两条腿在树枝上坐下来,“那结界不一般,进是能进,但硬闯肯定会被发现,就在这等等吧。”

    “恩。”这会难得有空放松一下,江复庭终于有闲心思,操心起别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白唐在他身上四处乱摸乱看,江复庭挡了几回没挡住,被他纠缠的烦了,不耐道:“你找什么?”

    “哦,就我叠的那只鸟。”白唐安分的坐好,却轻佻的勾了勾手指。

    那笑容好看归好看,可就是痞坏痞坏的,江复庭忍着翻白眼,将兜里的纸鸟拿出来。

    那纸鸟跟着江复庭一路举步维艰,万万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活着见到亲妈,被拿出来的瞬间挣脱了束缚,直接往白唐脸上扑。

    虽然没有眼睛,但两人似乎都能从它的动作里感受到痛哭流涕。

    白唐强行把它扯下来,看笑话的问:“你怎么它了?”

    江复庭尴尬了下,一本正经道:“没怎么。”

    “诶!我怎么感觉它变好看了?”白唐能问出这话,说明他的审美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单纯手残而已。

    他拿着纸鸟东拉西扯观察一通,惊喜叹道:“还真变好看了啊!难怪那么兴奋,是不是太感动了?”

    纸鸟怯怯看了江复庭一眼,立马缩回脖子,关于自己为什么变样屁字都不敢憋,心道:不敢动!不敢动!

    硬生生从一只鸟吓成一只鹌鹑。

    他兴致勃勃的玩了一通,才对江复庭解释道:“这东西是互通的,我在它身上留了我的印记,不止你可以借它找到我,我也可以反过来找到你。”

    江复庭见那纸鸟乖得很,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刀子眼,点点头,转而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别的?”

    他这一路光是寻人就寻到了现在,其他的细节根本来不及去看。

    白唐悠然的晃着腿,沉吟片刻,转头正好迎着月光,他四周被阴影笼罩,只有白皙的脸庞被照得透亮,泛着晶

    莹的光泽。

    “有是有,但我也没见过,有些拿不准。”他思索的时候,微眯了下眸子,眼里有流光溢彩:“我把上午没跑完的地方全跑了遍,结果晚上看和白天看还真有点不一样。你看边上这些树。”

    江复庭顺着他的话,将周围扫了一圈。

    昨天来时这些花草树木还藏在浓雾里,今天全都清晰的从雾中脱颖而出。

    看着绿树成荫的,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和昨天很像,看久了让人觉得不真切,可又触手可及,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坐在这。

    “这一片山,大部分地方都是这样,但有八个地方稍微有出入。那八个地方都是一片荒地,我来时根据地势和位置大致的衍化了一下,有点像阵法。”

    白唐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大概是自己都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这阵法过于庞大了,长生派这种三流门派不可能有这种实力才对。”

    “兴许……”江复庭想到刚刚看到的屏障和白天的幻觉,这样顺着蛛丝马迹捋下来,可能真不是幻觉。

    他深思熟虑地开口:“那力量是借的。”

    白唐被他这个大胆的猜测引得侧目瞧了眼边上的人,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长生派十几年师从之处,就是大派。

    当初的掌门叛门而逃,自立门户,现流传下来的道法,控尸之术都是偷拿出来的。

    连背叛师门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借点力量这种事情对比起来就显得有些鸡毛蒜皮,不足为提了。

    “到底是骡子是马,十五那天一溜就知道了。”白唐蜷起一条腿,身子倚了上去,无聊地拨弄着两边的树枝。

    江复庭看他气定神闲,想必是早就有了主意,“十五那天你怎么安排?”

    他将手里把玩着的枝叶折了一小段:“我打点了两个村里的人,十五那天他会给我们搞两个外围的活,到时候见机行事钻到里面去,能留下来就行。”

    “那善后?”江复庭疑惑道。

    毕竟这里的村民数量并不少,虽然有半数人一生下来,行径劣迹斑斑,但也有些许无辜之人。

    这些人本不该被搅入这趟浑水,陪同那些人受罪。

    “倘若能直接揭穿他们操控的方式,自然是不用考虑多余的善后,万一失败就强行镇压或许都不用等我们,他们自己都会准备后手。”

    白唐浑不在意的回道,悠然的语气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虽然这么说,但江复庭那颗心却总是悬在那里没有着落,他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他心里一团乱麻的时候,白唐突然拉下他的手,将他拽回神。

    指了下从山林深处出来的人影,白唐压低声音道:“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只有他一个,那女的呢?”

    他一同往远处凝眸瞄了一眼。

    确实只有李良一个人出来,而且状态完全不似刚才。

    进去的时候还挺像个大活人的,出来的时候就失魂落魄的,气息奄奄仿佛被人抽掉了半条命一样。

    本就苍老的脸颊一下子颓然下来,眼里一丝的光彩都不剩。

    就这么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一个人的气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江复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觉得他摇晃前进

    着的身影,随时要倒下来似的。

    那个身影不断的缩小,在这广阔的山林里缩成了一粒小小的尘埃,风一吹,连最终落在哪了都不知道。

    记忆里那个气焰嚣张的人,好像就再也回不来了。

    “要不要再等等。”江复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片刻都不曾移过。

    白唐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点点头:“那就再等一会。”

    结果又十五分钟过去了,那个妇女依旧没有出现,他们见证了史上最缓慢的行走速度。

    李良就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时间在他身上被拉的很长,似乎每走一小步都要回溯大半的光阴似的,踏行的距离就像一个毒蛊会吸走为数不多的命灯。

    江复庭又被白唐催促看了下时间,确确实实过了十五分钟,可李良顶多也不过走了百米的距离。

    就连叮铃叮铃的敲铃也像是放了慢速的音乐,声音被拉得很长,带着说不出的空凉和绝望。

    “她应该不会出来了。”江复庭塞回手机说道。

    白唐站了起来,但他的目光依然还停留在李良身上:“那就走吧。不过这人状态不对劲,来时精神没这么差吧?”

    “恩。”江复庭斟酌了下说:“我明天去李遇那打探一下。”

    白唐了然,回道:“好,我明天白天再过来,把这几个有端倪的地方再做确认,结果差不多的话,兴许这几个地方也可以做备用的突破口。还有啊……那个……”

    他话到后面突然支吾了起来,江复庭转头一脸奇怪的看他。

    只见白唐扭捏的摸了下鼻子,脸颊还漂浮着浅淡的红晕,像是要干嘛一样。

    江复庭不明所以,只觉得被人这样看着怪不自在的,蹙着眉催促:“你有话直说。”

    白唐挂着甜腻的笑,眼巴巴的看着李良手里的金属,小心哼唧道:“你明天去找李遇……要是顺便的话——把那个铃铛弄一个过来。”

    他这话刚说完,江复庭脸色立马不太对,这个铃铛显然不是凡物,李良自己也心知肚明,怎么可能会大方出手借他们。

    白唐还开这口,显然是打上主意,不用正道去取。

    “我不可……”

    他话还没说完,白唐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威逼利诱着:“你难道不想去山顶 弄清楚上面到底有什么吗?或许连十五之夜护住村民的法子都能轻松找到。”

    他这引诱的内容异常拙劣,连悉心打草稿的精力都不愿多投半分,反正一听就知道是不切实际,不着落处的胡扯。

    可明知道这是白唐杜撰的,光前面那一条对江复庭来说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确实一直以来都想去山顶上看看,弄明白那个建筑到底有什么,无风自动的旗又藏了什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引了他身上的碎片,将他牵进了那场可怕的大火里。

    拒绝的话就像长了针眼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白唐见他沉默,忽闪着桃花眼满含希冀的看着他。

    江复庭在两面夹击下,最终昧着良心,像是逼良为娼似的答应下来,不过还是说道:“用完就还回去。”

    “那是自然的。”白唐见他答应乐呵呵地笑着。

    而下方,李良行走在夜里的小小身影终于远去,慢慢的融进了黑暗中。

第六百五十八章:‘讨债’的上门

    第二天一早,白唐按照前一晚所说的去踩点,宁远也不再掩掩藏藏,从白唐那讨要了一个新纸人,带着余幼仪再次出门跟人去了。

    这次他言之凿凿,亲口保证,就他一人不再随便进山。

    不过按这山林里的阵仗,他就算想进,凭这缚鸡之力也进不去。

    江复庭在前院里晒着太阳,他身体的重量全挂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悠然地摇着凳子。

    他原本想尝试着能不能再看到昨天的那些东西,却连一点多余的异象都没有。

    昨天的一切就像机缘巧合下的偶尔,只是被他给误打误撞上了。

    太阳的光线随着时间一点点的往头顶上方移,晒得久了,单凭着光感和热度就能确定现在的时间。

    接连着几天沐浴在毒辣的日光下,并没有让他的皮肤黑上几分,如果凑得近点,甚至可以看到他白皙的脸上泛着浅淡通透的雾气。

    他一边等待着,一边自然的吸纳着山林的阴阳之气,自行在体内运转。

    不过这山林的至刚阳气似乎比城市里的浓郁很多,吸收起来毫不费力,感觉就像原本应该淘沙很久的金子,却突然被他撞上了一座金山,遍地都是。

    难道自然环境好的地方,连阳气的质量都要好上几分?

    江复庭毫无理据地瞎捉摸着,本来只是顺着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思维随便发散一下,可没想到歪打正着,想着想着突然觉得不对!

    哪怕环境再好,纯阳之气可能遍地都是么?

    这是金子,又不是沙子,而且还是纯度最高的金子!

    既然不可能,那山林里的纯阳之气又是打哪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头顶上刺目白晃晃的烈日。

    差不多也到了他可以出门的时间了,他抿了抿唇,心里冷不丁又涌出一个念头:这难道就是这些鬼物,白天不能现身的原因。

    从《道法万千》上来看,鬼物不能现身于太阳下,通常就是两个原因:一是道行不够,二就是白日里的至阳之气过旺会将他们死死地压制住。

    很可能余幼仪找上他们,也仅仅是想为了行动方便,毕竟光靠晚上,村民一个都不出来,就算想查点什么都查不出来。

    而且余幼仪和这些鬼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余幼仪能进房子,但凡本属于这山林里的鬼物,都进不来。

    他冥思苦想间,已经顺起了脚边的树枝,磕磕绊绊地走了大半。

    去李良家的路上他倒没有非常过分的遮遮掩掩,毕竟李遇那个能捅破天的小嘴,怎么可能把自己和他玩的关系遮得住。

    基本上村子过半的人,都知道李遇最近跟哑巴玩的好,跟个牛皮糖似的拼命往人身上倒贴。

    大部分人嘴上不说,却心知肚明的认为,村长家里的人多半是看上这个哑巴了,早晚要出手买回来的。

    因此路上偶尔会有一两个不小心碰上的人,也不会去阻拦他。

    甚至偶尔有个多嘴的,还会虚伪地堆起热情的笑容,主动冲他打招呼:“去找李遇玩啊?”

    江复庭只好带着三分礼貌,剩下七分依旧是淡漠地点头。

    不过这个点村子来往的人本来就不算多,他走到村长家门口时,统共也就碰上三五个人。

    他停在大门口,敲了两下门,静等了会。

    没有人开门。

    做哑巴就是这点不好,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叫,只能安安静静地在外面等着。

    江复庭只得又使了点劲敲了几下。

    等了片刻,却依旧没人开。

    村长不在家挺正常的,可没想到李遇居然也不在家。

    他出来的时候,在空地那片绕了一圈,半只浑猴子都没有,也没见他的身影。

    难道今天还有其他他们不知道的活动?

    按目前状况来看,打探村长的消息已然是不可能了,只能先想办法把铃铛弄出来。

    至此,江复庭在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偷鸡摸狗的做贼心虚。

    以往行动自信,就连掉进鬼窟里都能处事不惊的姿态,这会念头浮起的一瞬间,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明明脚步轻得已经连鬼都看不到,警觉性高得连半只蚂蚁都进不了他周身三尺,可仍旧要一步一回头的左顾右盼。

    生怕后面会突然冒出个不该出来的人,给他捉个现行。

    他半摸半索地走到李遇房间的窗边,贴着墙壁静站一会,犹如赶赴沙场,神情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脑袋探向窗户,犀利的视线快速在屋子里一扫,确实没有人在。

    指尖探出极细的灰色,江复庭幽幽的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去,打开了窗锁。

    锁开的一瞬间,他没有迟疑,一把推开窗,单手撑着窗台跳进去。

    江复庭回手带上窗户,屋子里好不容易透进一丝光亮,再次被他隔绝掉,只剩下乌漆嘛黑一片。

    跟阿敏家一样,大白天的客厅门一关,就什么见不着了,还真跟个棺材似的。

    现在也不是多想的时候,落地的同时他便开始快速判断。

    李遇的房间断然是不可能藏铃铛的,他非常果断的走出房门,先冲向客厅。

    那铃铛形态并不算大,而且历经时间有些久了,只有在李良敲铃的时候,才会散出能量的光泽,如果有心要藏的话,在对这个东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确实不太好找。

    江复庭在客厅里摸索了一阵,农村的客厅一般都很简洁,正对大门,中间摆着一个很大的八仙桌,进门的墙壁上都会挂着一幅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的挂画。

    画面里是一个端坐着的人,这人看起来苍老不已,虽是闭着双目,但隔着画面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宇轩昂。

    他一手捻着拂尘,另一只手拖着一个白色月牙,月牙形似打着弯的蝌蚪,由圆至尖,圆润的头部中间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小圆圈。

    光是这样看着,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他总觉得这东西有些像阴阳太极图的半边。

    画面的最右边还题着一排毛笔书写的竖字:敬长生祖师爷,上阳元灵天尊。

    这人就是长生派的创始人。

    江复庭多看了两眼,将这人的长相特征记了下。

    大概是多少经过大门派熏陶和洗礼的人,从衣冠和形态上看还是挺道貌岸然的,衣袂翩翩,也算有几分仙人之姿。

    不过这村里的村民不是都信山神么,要挂也该挂山神的画像才对,怎么挂起了长生派祖师爷来了。

    他端详了片刻,脑洞一开,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串在一起。

    不会山神和长生派的创始人都是同一个人吧?

    这样就不难

    理解山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大量的尸傀和被控制的幽魂了。

    那铃铛也必然是长生派门内独有的法器,于普通人而言,就宛如神物一般,不可随意侵犯的。既然是这么重要的宝贝,要藏也该藏在隐秘又不会亵渎到他的地方。

    最好还能时刻供着,好庇佑自己一家。

    他心里有了大概的范围,便没再去那些不可能的屋子里去浪费时间,直接走向李良的卧室。

    可没想到他的屋子都跟防贼似的反锁着,江复庭一把按下去,居然没推开。

    即便深知无人,他还是习惯性的四下打量了一下,指尖才在锁洞点了一下,浊气像是蚯蚓似的爬进去,两秒之后,“嗒!”一声。

    他一推门,一股陈旧又夹着体汗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就连烟味都不知道是积压了多久,缠着潮气,陈到又臭又呛,闻得人下意识的恶心。

    江复庭强忍着这令人窒息的味道,逼迫自己淡然的踏进房间。

    这间屋子甚至还没有一个小孩子自己收拾的房间整洁。

    就不谈漫天飘絮的灰尘,最基本的衣服铺的满地到处都是,那些衣服究竟有多久没洗了不知道,绝大部分都是沾着泥块,大片大片的脏到变了色,聚在一起还有说不上来的酸臭味。

    活脱脱的一个生化武器堆。

    江复庭以前还经常嫌弃白唐的生活习惯邋遢,这么一对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在这个地方片刻都不愿意多待,尽量加紧时间快速翻找铃铛的下落,却没想到在屋子里来回翻了两遍,一点着落都没有。

    除了屋子是一个人最隐秘最有安全感的地方,那还能藏哪?

    李良的房间陈设同样很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没有抽屉的方桌,还有一个待在角落里烂到只剩一页门的衣柜。仅有的一页门,门轴似乎还松了,门半开着悬在空中,像在苦苦强撑。

    江复庭站在门口处,将房间一览无遗。

    他对李良的了解不算太多,李遇也很少谈及。仅有的印象也是他不由分说,蛮横无理对自己进行滥用职权关柴房的事。

    如非要说上一丝丝不同的话,那就是李良面对儿子时的溺爱和无条件信任,以及······

    昨夜不过是前后十分钟的时间,整个人却笼罩着风前残烛的味道。

    这样的人太不了解,亦无法揣测到他接物纳物的习性。

    就在他正一筹莫展时,从大门处突然传来了剧烈地敲门声,“咚咚咚!”

    听着不像敲门的,更像气势汹汹上门挑事,来砸门的。

    “咚咚咚!”踹门的声音还在接二连三的响起,外面的人每敲一下,就像打鼓的人锤子砸在他的胸口上。

    普通人家拜访怎么可能这样!

    江复庭见势不对,立马冷静下来,迅速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却发现这一套房子里面简单到居然没有藏身的地方!

    就连厕所灶房都不好躲 。

    这敲门声气势腾腾的,谁知道外面究竟会有多少人,会不会大张旗鼓的进来搜房子,要是真搜房子,搜出他来,那就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李良你给我出来!别以为躲着就什么事都没了!你躲不掉的!”外面的人似乎没有了耐心气势凌人地喝道。

    声音是个女的,仔细辨别的话,会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第六百五十九章:村长失踪?

    但眼下江复庭显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顾及这些,就在他环顾完屋子以后,外面的女人嚎完话,见里面无人应答,竟然毫无耐心的捣鼓起门锁来!

    显然这个女人是真的有偷鸡摸狗的手艺的,没有三两下,他就听到了门外叮铃哐啷的声音。

    应该是缠在门上的重锁被打开了。锁链打开后,外面的女人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下一秒就把魔抓伸下了门锁。

    江复庭看着此刻正在被捣鼓着的门锁,万般紧张下,瞳孔慢慢凝起,锁孔里的传来“咔哒”“咔哒”的捣鼓,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催命符。

    得找个他们不敢搜的地方躲!

    他一转头,正准备重新快速环顾一圈,视线在经流过那幅墙上巨大的挂画时,却突然一顿,黑幽幽的眸子在这昏暗的房子里忽然一亮 。

    挂画下面有一个一米高的储物柜,柜子上放着一些果盘,两边各有一个烛台,中间还放着一个铜制的香炉,香炉四四方方的看着挺像一个鼎。

    看来储物柜是被李良当成供台来用了,只是上面的蜡烛和香似乎早就烧完了,空气里连残余的气味都没有。

    江复庭刚刚搜过这个柜子,知道这个柜子里只有少数几包用油纸包着的蜡烛和香,可以容人,当即毫不犹豫,打开柜子门钻进去。

    这些人既然信山神,那必然不敢随意冒犯供台这边。

    而就在他合上柜门的一瞬间,“咔哒!”外面的大门正好被蛮横的冲开。

    紧接着发出一声极轻的“叮铃!”,细到像是一根针落在地上似的,根本没有人注意得到,江复庭还没来得及平复的心脏,立马又被提到了刀尖口。

    这个声音若是放在以往,他也不一定会注意得到,即便是听到了也只会当听错了,可昨晚切切实实的被敲铃声洗脑了那么久,就算在他眼前摆上一排不一样的铃,他都能凭这么一下声音给挑出来。

    既然能听到这个声音,那就说明铃铛的确就在客厅里,一定是自己疏漏了某个不起眼的地方了。

    就在他屏着呼吸思索间 ,外面的妇女已经领着三个年轻男人冲进了客厅里。

    那妇女吆五喝六地喊着,一点面子都不给人:“李良,你给我出来!你别躲着!你既然是一村之长 ,就该知道这事牵系到我们全村子人的命,你不能为了你一己私欲,就害了全村的人!”

    江复庭躲在柜子里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拧眉回忆了一下,恍然想起这人究竟是谁!

    不就是看压周祁那家的女主人么。

    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居然还能说出这么人模人样的正经话。

    女人盛气凌人的喊完停顿了一阵子,屋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就连几只苍蝇飞过都能听出来。

    她面有不甘的粗略看了圈房子,继续威逼道:“我告诉你!你背叛山神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拿我们村子里成百上千条命同你一起陪葬!

    她话音愤慨 ,有理有据,听得边上被她带来的三名男子都是一脸义愤填膺,争相叫道:

    “你凭什么搞特殊,我们村里哪家哪户不是这么过来的?凭什么因你一个人,要我们所有人一块陪你受罪!”

    “你既然是村长,当然要以我们村子的发展大局为重,你要只会利用这个名头给自己谋权谋利,你还算什么村长啊,连我家养得一条

    野狗都不如!”

    “就是啊!你是村长,难道你命就金贵点,我们是普通村民,我们贱命就在你眼里那么不值一提吗?”

    几个人接二连三骂了一通,却依旧不见屋子里有半点异常的动静。

    带头的妇女皱了下眉,她抬手打了个手势,另外三人像个听话的鸡仔立马噤声。

    整个房子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空无一人的安静。

    她背对着大门站着,屋外强烈的阳光正好从她背面撒进来,将她的背影照得透亮,正面却愈发显得阴沉。

    江复庭所待着的柜子是正对大门迎着光的,阳光刚好铺在了整面的祖师爷挂画上。

    柜子被八仙桌挡了点视线,只露出上面那一小部分,但因为经久失修,凑得近些,可以顺着双门间的缝隙,看到里面依稀掩藏的人影。

    他正在柜子里琢磨着这些人刚刚说的话,为什么说村长背叛了山神,还要全村人陪他受罪?

    昨天晚上不是山神对他做了什么吗?

    可还不等他弄清楚,就觉得自己像是被外面的人盯上了似的,后颈下意识的有些发凉。

    他顺着门缝微微抬了点头,正好撞上妇女正一言不发的望着自己这边!

    那双视线如同早已经捕捉到了他,透过那狭小的缝隙如刀子穿入,狠狠刺向他的眼球。

    江复庭的心跳顿时猛烈一突!

    下一刻妇女抬了下手,对边上的三人指挥道:“你们先去搜一下,那两个人有没有藏在哪?”

    她号令一施完,边上三人立马非常狗腿的各自分配房间去搜索了。

    等三人都各自去忙后,她放下手,步子非常缓慢的朝挂画这边接近,犹如去取陷入自己陷阱的猎物,生怕惊扰了对方。

    江复庭肃然的看着她接近自己这边,心里反而不慌了,满心思都是如何让自己头上的祖师爷,显灵的方式能正常点。

    不过这女人直觉出乎异常的厉害,他略有些担忧,如果自己真的借用祖师爷显灵,会不会被戳穿。

    只是还不等他细想那么多,随着这个女人越走越近,那张粗糙得面孔竟然有几分眼熟。

    妇女停步在他的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扇柜门的距离,可她却在这时候抬起头,看着祖师爷的挂画,非常庄重地拜了三拜。

    江复庭却并没有因为他这个举动就随意放松警惕。

    果然女人拜完的下一秒,重新垂下头,这个距离不管眼睛瞎不瞎的人,都能看到柜子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了!

    正当她的视线要瞟过来的时候,刚才散开去搜房的三个男人,动作麻利地聚拢回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秀娥姐!都搜遍了,半点人影都没有!”

    “我连厕所都看了,也没找到人!”

    “我刚跑了趟柴房和后院也都没。”

    妇女侧头含糊地应了下,视线正想有意无意地往这飘,就被一个眼神好的男人注意到。

    “秀娥姐,你不会是想查这个柜子吧?”

    他这么一提,另外两个人反应再慢也注意到了,一同打量着她,再看了看墙上巨大的挂画。

    虽然只是一幅人像,但就是莫名有着说不出来的威慑力!

    吴秀娥没有吭声,她既然没有否定,那就说明她确实有这个意图。

    三个男人差点被她这胆大包天的想法给吓死,刚刚率先开口的男人立马阻拦她:“这怎么说都是山神的供台,搜不得啊!”

    “李良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妄为到直接冒犯山神吧!这说不准,今晚小命都难保住!得罪山神,没了庇佑,他怎么活过晚上!”

    “秀娥姐,您理智点,千万别乱来!直接得罪山神,哪怕是您也有可能受罚,千万别逞一时冲动!”

    这些人张嘴闭嘴一口一个山神,看样子是只认山神,不知道长生派是什么东西。

    在另外三人尽心尽力的劝阻下,吴秀娥的神色终于闪过一丝动摇。

    其实这些人说的有道理,她倒也不是非看不可。

    只是刚才在门口借着光的时候,她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个不清晰的影子,而且总觉得那柜子里凉嗖嗖的,看久了让她渗得慌,里面像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一样。

    三人见她迟疑,以为她不甘心,还依依不舍,又像个枪炮似的轮番劝了一顿。

    吴秀娥听得不耐烦了,连多待的心思都被他们给磨没,转身道:

    “我知道了,你们把消息放出去,让他们都多多注意李良和李遇两人,只要见着踪迹了就跟我说。放话的时候机灵一点,别把找他们的由头给传出去,免得引起慌乱,就说他们失踪了。”

    那三人本来就唯她马首是瞻,见她终于放下了那不该有的念头,自然更加千依百顺,一同朗声应道:“好!”

    等这几人彻底走远,离开有了小片刻,江复庭才确认安全缓缓推开柜门。

    他面色白皙,瞳孔乌沉,大概是因为柜子里空气流通并不好,憋得太久,薄唇颜色也有些偏深,浑身散发着森然的冷气。

    昏暗的屋子里,突然有个人从柜子里爬出来,看着真有几分吓人。

    他站直身体,想到吴秀娥方才恭恭敬敬拜挂画时的虔诚模样,觉得颇有讽刺。

    他侧过身,用满不在乎的眼神睨了眼画里的老头。

    忆起刚刚那些人的对话,这些人倘若知道夜里害人的鬼物和尸傀,就是他们万众敬仰的山神干的,还会用这么膜拜的眼神看着他吗?

    他们所供奉的山神,只要他们不听话,就会收回神通,杀绝他们。

    这哪是山神,山鬼还差不多。

    他收回不屑一顾的眼神,开始重新细细打量起这个简陋的客厅。

    刚才正常该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对于一个有信仰的人来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墙上巨大的挂画,挂画正对着门,刚才是开门的时候铃响了一声。

    他直接往门背后走过去,就两页木门,鉴宝似的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乍一看确实没有什么名堂,当他目光从门顶扫过时,却发现门框的顶部,四面有细细的凹痕,连成了一个正方形。

    因为这门本身就是经久失修的,坑坑洼洼有点烂痕都很正常,而且用得久了,基本都有深浅不一的划痕在,如果不细看还真注意不到。

    他提手,动动手指,灰线自体内而出,往上掠去,涌进缝隙,将外面割成盖子的木板一拉,就见到一个小小的铃铛躺在里面。

    他万分小心的将东西取下来,难怪那只有那些人开门的时候叮了一下,估计是踹门的时候太暴力,刚好震到门框了。

第六百六十章:村长要倒台!!

    铃铛和昨晚在山林里看到的样貌差不多,有些旧,如果不是见李良用过,他大概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东西,还有这个能力。

    他瞧了两眼,确认自己没弄错,不再多耽误时间,用白唐借他的布袋装好后,片刻不停地离开。

    这会出来后,江复庭的行动小心了许多,路上出来溜达的人显然比之前多,几乎每个人都绷着肃穆的神情,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闲散气息。

    看来是李秀娥已经让他们把话放出去了,只是没想到她说话的公信力居然也那么强,这才没过多久,几乎满村子的人全知道了。

    他一路有些吃力的躲躲藏藏,那些村民精起来就跟盘踞在上空的鹰一样,一点异动,都能让他们马不停蹄的咬上来。

    冒着有几次险些被发现的风险,江复庭总算晃到了关押周祁那家人附近。

    他这次过来都不敢贴着墙,从头到尾都藏在草丛里,随后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

    很快,又有一个石头从里面被丢了出来,滚到了他前方不远处。

    江复庭用手里的树枝捞了捞,将那石头小心刨过来,在手里颠过分量后,小心拆开。

    在看清上面写的名字的瞬间,他不由自主的愣了下。

    吴秀娥!居然会是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不禁沉了几分。

    这个妇女应该不止拐卖,或者和张艳接触那么简单。她不畏村长的身份敢颐指气使,而且话语权那么大,肯定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江复庭手心升起一小团灰气,将藏着信息的纸销毁的干干净净。

    他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手在布袋里摸来摸去,摸半天也只有黄纸,只能勉为其难地拿出来用,随后用狼毫笔写道:

    此人极有可能是张艳密切联系的上家,村中威信力高,可留心。

    另外,无论你如何行动,晚上过八点,正月十五当天万不可出门,切记!如遇生死危机,请用此符。

    江复庭和周祁本就不是一路人,周祁愿意帮自己本就是情分,而他能提供的也只有这些。

    而且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每一笔人情债都算得清清楚楚,以免承了不该承的情,日后给自己生一堆麻烦事。

    他快速写完后,将纸揉成团,又拿出三角形的召唤符叠在一起,潇洒一扔。

    即便不用回头都知道又是空心入网。

    干完这些,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再次马不停蹄往村长家附近折返。

    这个叫吴秀娥的妇女肯定有很大问题,她既然铁了心不惜闹大动静都要把人找出来,肯定不会甘心随便离开。

    一定还在村长家附近守着!

    至于李良和李遇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吴秀娥肯定也知道,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事情?

    江复庭愈发凝重,脚步下意识的加快,就在他刚窜进前方的草堆里时,身后不远处倏然响起一个妇女的惊呼:“等下!刚刚那边是不是有人?”

    他身体刚落稳,随着这句脱口响亮的话语,如坠冰窟立马冻结,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另一个女人似乎并未看清,含糊道:“没有吧……我怎么……好像没看到。”她说着还特意多张望了两下。

    “肯定有!我刚看到!你别忘了秀娥姐是怎么找人通知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是只蚂蚁也要亲自确认!”声音洪亮的妇女言辞俱厉的说道。

    “行,反正就看一眼的事,要真是要找的人,我们还完成任务有的轻松了。”另一女人也没怎么坚持就顺从道。

    江复庭像一条毒蛇低匐在草丛中,瞳孔紧凝的亮光像尖锐藏毒的细针,等敌人近身的瞬间,抓稳机会快速反扑。

    两个女人的脚步声一点点的朝着这边越来越近。她们不约而同的踩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了猎物。

    他匐在地上,手掌紧贴在满是石砾的草堆里,对方接近一步,他就紧张一分,手指不由紧曲着,指甲陷在泥土里面。

    突突的心跳又重又缓和她们的步伐几乎调成了同一个频道。

    “沙!”“沙!”

    就在两个人即将走到了他的跟前,他已经轻微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紧攥着,手里抓了满满一把泥土。

    等着两个人堪破他时,做最后挣扎的准备。

    他前方拔高的草堆被渐渐拨开,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要接近他的耳边。

    深埋在草堆里的身形依旧纹丝不动,锋利的视线顺着杂草间的缝隙,时刻关注着前方两人的动向。

    抓着泥土的手微泛起浅淡的灰芒,开始积蓄力量,好趁自己被发现的那一刹,接着泥土当烟雾弹来用。

    此时,那两个女人已经停在了他眼前,说话专横看着比较年长的妇女率先伸出她粗糙的手,一点点撩开前方半腰高的杂草。

    就在她的手压下草堆,快露出里面暗藏的人影时。

    身后突然传来其他女人的说话声:“你们原来在这啊!我说怎么找半天没找着你们。”

    “怎么了?”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拨到一半的手本能的收回来。

    “秀娥姐在村广场召集所有人到齐,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呼唤她们的那个女人说道。

    年长的妇女听了不由冷嘲热讽一波:“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祭祀那些事情,每个月听,耳朵都听起茧了,以前都是村长组织,现在村长不在,她倒是积极的很。”

    唤她们的女人听到她这狂妄以下犯上的话,差点没被吓死,连忙看了看两边有没有偷听的人,这才小心提醒道:“别乱说话,得罪谁也别得罪她!”

    “本来就是!”年长的妇女仿佛还嫌不够,非要一次讲个爽快:“你看一大清早就叫我们来找人,人家那是村长啊,也不说什么原因,这么兴师动众的找,村长那老鳖翁不要点脸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村长犯了什么事了!”

    她说完觉得不够,还补一句:“我看她就是想趁着人不在,她想!······唔!唔!”

    剩下的信息江复庭没那造化听完,那妇女就被人捂上嘴。

    叫唤她们的女人幸好心肠子没那么黑,不像大多数人,好不容易捏着人把柄就将人欺负的死死,来吆三喝四。

    她捂着那人的嘴,神情肃穆的叮嘱了最后一句:“秀娥姐吩咐的事,我们只管完成,要是被别人发现你们嚼她舌根,那你们舌头也待不到明天了。”

    年长的女人自己当然知道这个理,只是图一时之快而已,虽然不爽,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捂嘴的女人这才松了手,对她们催促道:“那赶紧走吧,村里的基本都到齐了,也就缺几个人。”

    另外两人情绪一上头,就忘了刚才要找人的事情,这会又被人一催,当即片刻不停,跟了上去。

    江复庭在草堆里已经待得后背一身冷汗,今天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接二连三差点被人发现。

    等几人走远了,他才拨开草堆,先探出了上半身再确认一遍安全,这才站起来。

    这会反而是最安全的,路上过去一路畅通无阻,基本所有的人都已经聚集在了村广场。

    不过这个险象环生的草丛也算没有白蹲,毕竟要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去村长家里的话,肯定要扑空,到时候还好不好再找到吴秀娥的行踪就难说了。

    他赶路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有些佩服。

    在这种农村里,吴秀娥作为一个女性,能在这个村子里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和执行力,难度无异于蜉蝣撼树,她显然不是等闲之人。

    村广场距离村长家里并不算太远,反正比较热闹的地方就是那个圈子。

    江复庭在到达广场的外围就停留下来,不远处聚集着紧密挨着的人群,虽然毫无次序,但都十分认真的听着他们正前方的一个女人讲话。

    吴秀娥说话并没有用广播,也没有用话筒,完全是口头演讲,就跟村口一堆村民聚在一起唠家常一样,江复庭隔得又远,不能完全听清她讲的什么。

    只依稀凭着几个模糊的字眼,猜到她一再强调找到李良和李遇的事情。

    但围聚在一起的村民听完她的话后,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害怕和气愤交加在一起。

    今天已经是农历十三了,虽然吴秀娥并没有说明缘由,只要求必须在十五之前找到人。

    但和十五有关的事情,除了祭祀还能有什么事,在场的这些村民不全然是个傻子,猜也能猜到几分出来。

    有几个脾气不好的,当众发起怒来。

    “就凭他是村长,他就能干这种要害死我们所有人的事情!必须把他抓出来,不然我就放火烧了他家,干脆先给山神赔罪!”

    “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还当什么村长,平时没少在我们身上捞好处,现在到这种关键时候坑的还是我们!我们就是他养的羊吗?随便他怎么薅羊毛?”

    “我也同意!要是他傍晚之前不回来,把他家烧了算了!能不能活过今晚,就让山神来裁决!”

    “烧了他家!”

    “烧了他家!”

    ……

    振振有词的声讨像海浪一样重重拍起,好好的普通会议,没几句话下来,变成了裁决大会,还是以打砸烧的方式。

    江复庭又坐在了一棵树上,仿若世外之人,悠然的看着下面的这场闹剧。

    他没想到白唐的布袋里还藏了不少的糖果,剥了一颗塞进嘴里。

    反正吴秀娥说话声音太低,他一直没听清,这下这些村民一副义愤填膺要为民除害的慷慨激昂之词,他是听得一清二楚。

    啧,放火可是犯法的。

    不过这些人说话内容和前面躲在柜子里时偷听到的内容挺像的,这村长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才能激起所有村民的抗议。

    他背叛山神什么事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独闯山顶

    一想到昨夜看见的苍老了几十岁的人影,就不由让人有些唏嘘。

    江复庭含糖含的云里雾里,广场上刚才还煞气冲天闹哄哄的人群,已经被吴秀娥几句花言巧语快速安抚下来。

    他看着吴秀娥从容不迫的沉稳模样,女人历经风霜的脸上有着和外形年龄不符的精明。

    吴秀娥的年龄看起来并不算太大,三十不到,只是体态稍微偏宽,看着有些憨。

    那张脸庞也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看着很好接近,但是一张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跟个传销头头似的。

    江复庭咂巴了一下嘴,见拥挤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开,似乎会是开完了。

    他直接将嘴里的硬糖“嘎嘣嘎嘣!”咬碎,跟吃脆骨一样快速咽了下去,然后目光死死地盯着吴秀娥离开的方向。

    他没有贸然动身,而是借着身处树上看得远的优势,多蛰伏了一会,确定了她行径的路线。

    居然又上山去了。

    而且稍稍观察了一下,会发现她的山上路线跟他们摸索出来的小路不一样。

    原本江复庭还以为自己和白唐走的已经是最迅速的捷径,但吴秀娥的爬山速度显然还要快很多,轻松得如履平地。

    看起来是常常走这山路,比那些经常出门采药捕猎的男人还要熟练。

    他暗暗记下了她行走的路线,以及几个比较有特征点的地方,直到随着吴秀娥的深入,女人的身影在密林的遮掩下,彻底看不见。

    这个时候略显难熬,自己跟踪的目标人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视线,可广场附近依然还有几个逗留聊天的人,迟迟不愿意回去。

    头顶上方的太阳不知不觉攀爬到了五十度角。

    快十点了,还不回去洗衣服。

    他指尖相互摩挲了一下,正垂到身侧时,不经意碰到树杆上干裂出来的树皮。

    江复庭下意识的扣了一小片下来,指腹蹭了蹭,神色不明的思索着什么。

    那双狭长的凤眼突然忽闪过一道促狭的光,他捏紧那一小块树皮,抬眼将视线聚集到正聊得乐不思蜀的那群人身上。然后拿出弹弓,对准里面的唯一一个男人。

    眼膜微眯,他拉开皮筋,射程的终端锁定在男人的脸颊上。

    松手的瞬间,树皮“咻!”一下,架空如烟花似的窜出去。

    不到两秒,就听到那边传来又惊又气的惨叫“啊!!!”

    “那个小兔崽子!”

    被打到脸的中年男人痛得立马捂住脸,他暴怒的四处张望一下,然后低下头看见了地上的树皮,气到颤抖的捡起来。

    双眼顿时被怒意充斥得通红,“哪个王八蛋打的!给我出来!敢打老子,看老子弄不死你!”

    边上的人见他捂着的地方没一会就高高隆起,立马上前,瞧见在他手心快被他捏碎的树皮,说道:“你这肿得那么厉害,肯定不是扔来的,弹弓打的吧!”

    其他人听到弹弓两个字,立马 眼睛一亮:“能肿那么高,距离也不近,我们这村子里弹弓打的好的,也就李良他家的小崽子。”

    剩下的人立马从他的话里反应来什么。

    几个人一大早

    连得空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指挥着到处去找人,结果几乎家家户户都翻遍了,村子的角落也跑了通,连半点人影都没有。

    只要是和李遇有关的东西,虽然是无端挨了揍,但突然从天而降,也让被消磨得毫无耐心了的他们,突然涌起了半点希望。

    毕竟是和村子里所有人性命攸关,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性命,只因另一个毫无牵扯之人的过错,而一同陪葬。

    谁不想能多活两天?

    “肯定是!肯定是他!”刚刚还有些颓然的人,精神一振附和道。

    被打的男人也不顾自己挨打的原因了,追究责任都抛在了脑后。

    他紧捂着脸,又气又激动,满脑子只充斥着一个念头:“找!快找出来!把他找出来!这小崽子肯定跑不了远!”

    江复庭默看着下面几个簇拥着的人,没两分钟像是得了藏宝图似的,各自带着说不出的欢欣和喜悦,按约定的方向分散去追找。

    广场总算是空无一人,恢复了寂静。

    他没有再多耽搁这宝贵的时机,果断一跃,单手撑地稳稳落下在地上,随后朝着刚刚吴秀娥走过的路线,紧跟上去。

    那条路下来,确实比他们之前摸索出的道路好走不少,再加上他移动速度快,没有用太长时间就跟上了吴秀娥。

    自打感受到了一次当蜘蛛精的好处,江复庭的行动基本都是待在树上完成。

    吴秀娥的体力显然也比一般人好上不少,爬了那么久的山,她脸不红气不喘的,速度跟普通人小跑的速度一样,一刻都不见停顿。

    村子虽然本身就是在山中的一块平坡上搭建出来的,但按照正常的人马不停蹄往上爬的速度来算,也得要耗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到顶。

    但这会还不到一小时,江复庭就再次跟着她到了火光结界的入口处。

    他和前晚一样,屏着呼吸,掩身在树丛里,茂密的枝叶将他的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

    白天的山林和晚上不太一样,阳光充沛,绿荫成片,看起来郁郁葱葱的,有着说不出的旺盛的生命力。

    昼夜就像是两个极端一样。

    吴秀娥快到结界的时候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随后在那突然闪现出来的火幕面前停下。

    就在江复庭以为她要拿出铃铛的时候,没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吴秀娥就像一条蛇似的,人皮和衣服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面皮,一点点的从她的身上蜕下来。

    原本有些偏宽的体型,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纤细的身材,飘逸的长发随着她身上散出的能量缓缓飘动。

    直到微光落幕,才显出她原本的模样。

    她穿着短裙,衣着稍微有些暴露,光洁的脊背和修长的大腿在阳光的沐浴下,如羊脂一般熠熠生辉。

    吴秀娥抬起手,闭目低声吟诵了一小段符语。

    掌心前方的灼热顿时散开,她泰然自若地慢慢往里走,身影彻底融入了结界中。

    江复庭一时愣在树上,显然有些消化不过来刚刚看到的真相。

    吴秀娥居然是长生派的人!

    不对,这村子如此排外,以

    吴秀娥展现的公信力来看,不可能是外来人员。

    这样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村子里真正的吴秀娥早就死了,被这个女的给取而代之了。

    难怪每次见到这个女的,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与众不同,她在某些方面上的直觉也比普通人要强上很多。

    江复庭在树上慎之又慎的斟酌了片刻,手边无辜的树枝被他抓在手里晃来晃去,已经快要断掉了。

    进了结界就是别人的地盘,被人发现的概率就会高很多,但吴秀娥在这个时间点不惜露出本尊也要去山顶,肯定是有什么要事。

    如果自己就此放弃,硬拖到晚上才上的话,很有可能会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内心僵持下,他再次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建筑,先去探一番,能捕风捉影到一些东西自然最好,但是只要察觉情况不对就立马撤退,绝不多逗留!

    想定主意后他便从树上轻松跃下,这次他没再像之前刚进城的乡巴佬似的,亲自拿手去探。

    快速摇完铃铛,冲天的火光和昨晚见到的一样,如雾气般顷刻间就蒸发了。

    保险起见,江复庭用树枝往前探了探,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放心踏入。

    就在脚迈入的瞬间,他立刻意识到里面的一切确实和外面不太一样。

    从外面来看,这个地方到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但走进来只有雾气腾腾,就连周边的花草树木一概消失的干干净净。

    浓雾如夜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是白天,所以看起来是白茫茫的。

    这会别说跟踪人,能把自己身处什么位置弄清楚就很不错了。

    他用浊气试探了好几番,但无一例外都像是打空了似的,所有的攻击如同被卷进流沙里,一出手就在翻腾的雾气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江复庭只好充分发挥着遇事时刻先冷静的原则,索性不骄不躁的站在原地掏起了白唐给他的布袋。

    他本来以为里面能有很多宝贝,但他忘了白唐是个吝啬的人,给他袋子又不代表连带里面所有的东西全给他。

    掏了半天没有指南针,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

    好歹也算有点能用上的。

    江复庭自我安慰着,掌心涌出灰色的气体,钻入罗盘内。

    可没想到,下一秒指针跟陀螺似的疯狂转起来,根本没有落定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这个罗盘老化到完全不能用了,还是他身处的地方端倪太可怕了。

    反正唯一能确定他方位的东西也没用了。

    他无可奈何地收起来,这个地方手机也不出意外的毫无信号,他回头看了眼,发现连自己入口的地方都消失了,只剩下满天的大雾。

    江复庭又剥了一颗硬的奶糖,舌尖慢慢回味着,双眸略有享受的眯起来。

    刚才自己那几道攻击消失的方向是出口,还是什么?

    就在他刚这么想的时候,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力量突然从他背后极掠而来。

    江复庭后背一凉,快速俯身,灰球带着寂灭的气息正好紧贴着他背,在他身上一擦而过,再次消失在浓雾里。

    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六十二章:哪都有你?!

    他浑身紧绷着,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有些心有余悸,眼角因为刚才的千钧一发,渗了不少的密汗,握着拐杖的手下意识用力了几分。

    刚才突然飞扫过来的攻击,确实是他亲手打出去的,怎么又回来了,重点是还强横了几分。

    他脑海里掀起了狂潮高速运转着。

    这难道是阵法?

    江复庭切身所接触的东西十分有限,阵法碰到过的次数也不超过五个手指头,天下大道就连阵法也千变万化,种类何其多,要是一一排解下来,他可能已经化成灰了。

    但按照他的了解,长生派自身也不擅长阵法,复杂的奇门遁甲自然不用多考虑。

    这阵法看起来可攻可守,追求两相皆宜,使起来肯定会比普通阵法难上一些,以长生派的水平来操控,肯定会有明显的漏洞。

    就在这时,从他的正左边又有一道灰球带着强横的气息再次冲出!

    这次不管是力量上还是速度上明显比刚才的要快上许多,他反应迅速地压着身子再次成功躲掉。

    幸好他一直半蹲着,不然以这次出现的速度,可能真的要被击中。

    这种阵法,方位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就算有个好的罗盘都不顶用,难怪刚才指针转得跟陀螺一样。

    他也没学过这些,推算方位是不可能的,只能靠直觉来半打半猜。

    江复庭观察了片刻,庆幸自己运气还算好。

    从两次被弹回来的攻击来看,应该只是打到了中门,如果是撞上死门的话,不可能还这么平静。

    “咻!”第三道同样的攻击猛地从右后方再次袭来,他迅速侧身,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轻松避过,灰球一路无阻地冲进前方的浓雾里。

    就在他认为依旧如同前两次平静无波,警惕接下来攻击的躲避时,四周忽然涌起剧烈的能量波动,雾气开始像海浪一般的翻腾拍打,甚至隐隐有摩擦出火花的趋势。

    这又什么情况?

    他被这剧烈的异动惊了下,立马抬头。

    “轰!轰!”一道道灰色的球体像雨点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也飞速反应过来什么。

    应该是刚刚躲掉的那一击,正好钻到变化着的死门里去了······

    江复庭对于自己这开了光的脑子已经无言以对,开始了疯狂躲闪。

    一道道攻击快到只剩下灰芒从周身一闪而过,然而死门一开,除了找到出口,便再无其他脱身之法。

    雾气翻腾间的火花也越来越剧烈,周遭甚至可以看到肉眼可见的震动!

    他躲避的同时,目光紧盯着冲自己飞来的攻击,开始感觉似乎有些不对,气息是那个气息,攻势也很强,但就是差了点什么。

    浊气不同于普通的力量,自阴阳相分,便从未出现过。自己能修炼这个也是机缘巧合,这个阵法能那么轻易将自己的攻击复制出来?

    若真能的话,那这亘古之力就不可能这么罕见了。

    眼前突然连着几道灰芒,从不同的角度像流星似的冲过来,江复庭躲得应接不暇,眉眼闪过一丝厉色。

    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了,也无所谓生门死门,强行闯一把算了。

    他凝

    起灰剑直接迎面而上,果然和灰芒碰招的瞬间,从浓雾里窜出来的灰球毫无反抗之力,软绵绵地陡然消失。

    空气里的浓雾翻腾到渐渐有些失控,就像是明明凝不出和江复庭完全一样的力量,却非要一根筋的强行聚集出击。

    火花和雾气顿时开始暴乱不已,浓雾在自我的损耗下,有些地方居然慢慢变薄,依稀露出外面的景象里。

    居然就这么瞎猫碰上死耗子给破了。

    阳光洒在山顶的白色高台上,却没有半分暖意,看久了只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神庙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揣着口袋缓慢踱步,在阵法暴乱的瞬间,他敏锐的察觉到异样,眼皮半垂下来,一抹狠厉之色在他眼底忽闪而过。

    “师姐,有老鼠钻进来了。”他的声音温柔又亲和,说着看向身边面容秀丽的女人:“你去还是我去?”

    吴秀娥对他这副谦逊的模样并不领情,只觉得惺惺作态,假的很。

    明知道除了她,也没有别人去,还要装模作样的问一番。

    她有些倨傲地不正眼瞧他,加快自己的脚步,把人甩在身后:“我去!你守好你的庙。”

    一道强劲的罡风从神庙里掠出。

    两边的视野随着浓雾的散开,慢慢映进眼里,眼前的一切和江复庭的预想不太一样。

    唯一料中的,就是过了这个阵法就是山顶。

    难怪昨晚李良的进出那么快。

    可还没等他多迈两步,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一股力量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是被人发现了!

    江复庭双目一凝,迅速判断着有利的方向。

    只是山顶的一切和山林中的盛景全然不同,没有枝繁叶茂就连根杂草都不见一棵,一眼望去全是荒芜,无风无雨,只有烈日骄阳,和脚下的一片焦土。

    看起来死气沉沉,但空气中又带着浓郁的生机,待久了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仅有的建筑就是山顶中间的白色高台。

    在他瞬息的转念间,那道陌生又充满杀意的气息,即将赶至。

    他不再多做犹豫,敛好自己的气息,避免被人洞察出多余的端倪,开始狂速往高台的方向飞奔!

    从知道自己被人发现的那刻,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么原路撤回,若是来不及撤回就立马通知白唐,鱼死网破。

    可等他正极速的接近高台,渐渐看清这个建筑时,刚刚才步入绝路的他,突然抓到一线生机!

    之前在山下看到的白色四方建筑就是所谓的神台,神台搭建在神庙的前面,比庙还要高一些,甚至能把庙本身挡得一丝光头透不过。

    人靠在神台边上就如同一只蝼蚁,不正眼瞧,微不足道到难以发现。

    他果断往神台边上靠。

    陌生的气息此刻已经赶至他刚才逃出的阵法中。

    江复庭绷着神经时刻留心着四周的方向,精神力不着痕迹的铺散开,像春日里的棉絮轻轻覆在周边的每一个角落,小心又细致地捕捉着动向。

    吴秀娥在阵法附近徘徊了一阵,并没有马上离开。

    她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她记得出来

    的时候,这里确实有别的气息,就这么几秒功夫,能跑到哪去?

    她又细细在阵法附近排查了好几遍,确定真的没有人,才把目光锁向别的地方。

    这个地方寸草不生,唯一的地方,也就是神台和神庙。

    她刚从神庙里出来,断然是不可能躲在那的。她略有迟疑的看向神台,慢慢朝着那边走过去。

    江复庭探到她的脚步,吴秀娥每走一步,他就十分小心的往相反的方向挪一步。

    他的皮肤和岩壁紧贴在一起,神台终日沐浴在毒辣的太阳下,却没有丝毫热度,阴冷得像冰砖。

    可就在这个时候,吴秀娥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加快脚步往这边冲来。

    江复庭的心眼立马蹦到了喉咙口,绷紧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扣在了背后的石壁上。

    就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吴秀娥又鬼使神差的停下了。

    不等他去揣摩什么,头顶上方传来有如雷鸣的“隆隆!”声,片刻后周边的一切被巨大的阴影笼罩,视线突然变得灰暗无比,只有头顶上方愈发激烈的响动如雷贯耳。

    他隐约地猜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是插在神台中间的那支旗!

    吴秀娥为了把他弄出来,也真是拼,看样子也是打定主意他就躲在这。

    江复庭的心缓缓沉下去。

    从阵法里出来的第一眼,他就注意到这面惊天震鬼的旗帜,就像一块遮天布几乎能将这一大片神台罩住。

    那上面不知道究竟沾染了多少无辜的性命,无数人的怨念和鲜血将旗帜染到发黑。

    这会在吴秀娥的驱动下,每飘动一次,滔天的寒意自旗帜而出,翻搅着周边的气流。

    紧接着无数厉鬼的哀鸣和咆哮,杂乱无章地响起,高亢又痛苦地哀嚎像被丢了一个漩涡,不断地搅在一起,越来越多,一重高过一重。

    在她的指引下,被释放出来的恶鬼如脱缰了的野马,兴奋地到处撺掇,它们像是被围困饥饿已久的野兽,哪怕一点生灵的味道,都能让他们兴奋到失神。

    吴秀娥睥睨地看着他们,略有嫌弃地开口:“这个地方有生人,谁能抓到算谁的。”

    她原本也不想动旗帜,有些大材小用,但这人能把气息隐匿的那么好,要么不是等闲之辈,要么就真的是他们感觉错了,真的只是老鼠而已。

    得令的恶魂在生人的诱惑下,更加兴奋,四处乱飘,一时间神台彻底被阴冷的气氛所包裹。

    江复庭听着这轰闹的动静,巴不得能在石壁上扣个洞,把自己塞进去。

    随着逐渐有鬼物往他这边飘来,他手脚开始有些发凉。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越是危险的时候,他脑子里就跟闪电似的,噼里啪啦各种方案光速闪过。

    他突然想起李良昨晚拿铃铛进山的画面,其中一个鬼物十分凑巧的飞掠到他身旁,正好赶上他拿出铃铛,眼里的兴奋顿时变成了忌惮,铆足了劲才刹住自己飞起来的脚。

    其他鬼物同样注意到什么,不约而同纷纷停下,掉头又找其他目标去了。

    吴秀娥在原地等了片刻,都没等到陌生的能量波动和惨叫,开始自我怀疑,扪心自问。

    难道还真是他们多心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信徒

    她没有急于撤离,硬耐着性子多等两分钟,见实在挖不出什么人来,只好收回满天乱飞的厉鬼,又在神台附近多看两眼,才无功而返。

    等到她真的离开后,江复庭才稍微松了口气,他的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没有再随意动身,缓了口气,才顺着吴秀娥最后离开的方向,小步跟上去。

    过了神台后面就是山神庙,和村民居住的房子一样,同样也是四四方方,看起来是个巨大的长方形,顶部中间稍微拱起了一点圆弧,弧度非常平缓落在四方边角上。

    整个庙全是由木头搭建的,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上了色,颜色看起来十分深暗,一眼望去阴沉沉的,就像个巨大的棺材。

    一直到挨着庙宇的大门,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地方就相当于一个办公场所,长住是不可能的。很可能是白夜班轮守机制,保证24小时有人在。

    庙宇门口昏黄一片,所有的光线全都被遮挡,像盖着一块巨大的黑布。

    他一步一小寸地潜入门口,身体一同融入在阴影里。

    脚下的步子被他压得很轻,在这种空无一人的密闭空间,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像入了扩音器被放大。

    庙宇的陈设和普通庙宇一样,正门进去就是一个两丈高的巨大神像。

    神像和村长家的挂画一样,敬的就是长生派老祖宗。

    只是供台前只放了一个蒲团,看着也是唯一比较干净的东西,应该是经常使用的关系。

    这些东西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小心往里走。

    还没等他绕到拐角处,里面突然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江复庭下意识停下脚步,他背贴着神像,竖起耳根仔细听了一会,是一男一女在细声交谈。

    女人不用说,肯定是吴秀娥。但为什么男声也觉得有些许耳熟。

    他借着胆子往里多走了几步,神像背后突然多了些光线,淡淡的木香从后面一点点袅绕过来。

    闻起来有些沁鼻,甜而不腻,清香不涩,还有点难以形容的吸引,让人情不自禁放松神智,卸下戒备。

    只是品到后调透了一丝丝极其浅淡的血腥。江复庭有些许涣散的眸子骤然凝回来。

    长生派控制人心的能力果然厉害!之前在阿敏的端来的药材里险些中招了一次,刚才如果不是被血味激醒,恐怕又得中招。

    他凝神屏住呼吸,把刚刚不小心吸入的药力慢慢遣散掉。

    这个位置已经不好再随意往前,两人交谈的说话声已经清晰了不少,虽然听着费力,但好歹逐字逐句都能分辨出来。

    木香是从神像后方的门外传来的。

    神像背面就有一个后门,后门出去是一片四合院似的长廊,中间的空地有个长方形的青鼎,里面压满了黑土,黑土上插了一支长香,至少是普通香的两倍长。

    这种香燃得很慢,一支六个时辰,交班正好续上,神庙可以偶尔无人,可以偷闲告假。

    唯独香不能断。

    须日夜坚守,哪怕是风吹雨打,不小心熄了都不可。香断的后果,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是祖师爷言辞俱厉叮嘱的,无人敢去尝试。

    而这里也是神庙唯一有光线采纳进来的地方,再往后面就是神庙的

    出口。

    “三长老有说什么没,李遇那小子应该是逃掉了,万一找不回来,这次祭品就少了一个。”

    吴秀娥像在溜园子,脚步慢悠悠的,明明在村里还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这会一开口就跟唠家常一样。

    她身边的男人面上也无任何急色,看向鼎里飘着青烟的香,“没说,长老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有人跑了先给下马威,以示警戒。然后再稍微给点甜头,不过罚为主,甜头不能给太多,多拉几个人也没事。”

    江复庭随着男人的开口,呼吸一紧,面上有些不敢置信。

    他抿了下唇,后背紧绷,整个手臂都贴在了墙上,粗糙的木头上还有不少倒刺扎进皮肤。

    第一句还能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等那男人把话说完,他就知道绝无可能。

    居然是蒋黎!

    这个消息于他而言,还真是最大的惊喜。

    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

    他们两上辈子结的是什么隔世的仇,这辈子还非撞在一起不可了。

    吴秀娥听到他的话踌躇了一下,慢慢停下脚步,侧过脸同他看向一处,略有迟疑地问道:“多拉几个会不会太过了,我的意思是万一……刺激过了头,怎么给甜头都没用,他们毕竟不过是普通人。”

    蒋黎听到后面这话,勾起唇角,轻讽道:“他们是普通人?何以见得,手也没比我们多干净。再说了,你觉得三长老要的是他们的敬仰吗?”

    吴秀娥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完全同意他这个说法,但他说的又是事实,无从反对。

    蒋黎温和的笑着,好心给她解释:“吴师姐,独裁者从来都不需要多忠诚的信徒,天底下哪有忠心一辈子的人呢?只有足够的恐惧,才能让他们害怕和臣服。”

    他说的话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内容,甚至和以往在长老和其他同门面前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吴秀娥听完以后错愕的回头看他。

    蒋黎带着眼镜,所有的暗潮涌动全都藏在那薄薄的镜片后面,凝聚在一起,化为脸上温文尔雅的笑。

    “这个就是三长老的意思。”他语气平和,并没有因为她的打量有一丝慌乱。

    吴秀娥这才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刚起的一小撮疑惑,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被扼杀在源头。

    她应道:“我明白了,我会照长老的意思来的,他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暂时没有了。”蒋黎说着从长廊里走下来,向中间的青鼎踱步着,他望了望头顶上刺眼的太阳:“这两天特殊时期,晚上也是我在,有什么异样联系我就行。还有我听说最近村里来了几个自己钻进来的年轻人。”

    他怎么知道?

    吴秀娥诧异了下,转而想到昨晚村长来了一趟,那老头子嘴巴就跟捅了篓子一样,说的比她还快。

    她知道蒋黎顾虑什么,但被人快了一嘴,脸上表情多少有点不好看,像突然被人在背后告状了一样:“你放心,这几个人已经被盯了好几天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蒋黎假似不在意的说着:“昨晚值班的师兄早上跟我说,晚上尸傀和恶鬼有异动,交代我这两天多留心,我还以为村子里潜进来了什么人。”

    吴秀娥听到这话,立马就

    拉下脸,合着从刚才开始提到这事开始就一直明里暗里指责她工作失职了!

    她语气里透了一丝怒意:“师弟有话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是想说是我玩忽职守,还是干脆想说我跟那些进村的人还有一层关系,故意放人进来捣乱!”

    蒋黎见她说怒就怒,立马讨好得赔笑,有模有样地作揖:

    “师姐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村民都是单纯的人,万一被人骗了,引狼入室,又或者有人觊觎我们已久,夜间专门进来挑事也不一定。昨夜还好没出什么大事,若是十五那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后果不是我们担待得起的。”

    他后面几个字咬得极重,想让人不听都难。

    蒋黎这话进退有度,后面那句确确实实把吴秀娥震慑到,她吃了一憋,无可辩驳,只能转身冷哼一声。

    他对吴秀娥不冷不热的态度浑不在意,前面的话说到位,已经占了三分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谦逊:

    “师姐这样的人,不管对事对人都是一丝不苟,自然不必说。但也难保不会有小人乘虚而入,也劳烦师姐多多费心,平安过了十五,大家都好放松自在。”

    这会话说得这么漂亮,吴秀娥再给人下脸色,就真的成了借着前辈的身份欺压晚辈了。

    她又不是同门里那些无聊的人,不好好修炼不说,经常以欺负捉弄新人为乐。

    她只好不快的开口:“行了,你也别老拿长老那套压我,我又不是没脑子,轻重缓急,该不该做的,我分得清楚,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大步朝着神像的后门走过来。

    江复庭正时刻绷着神经贴墙偷听,没想到这两人前一秒还要吵起来的样子,这会说走就走。

    捕捉吴秀娥说到回去这两个字时,他迅速的做出反应,压着步子小心地往外撤离,得亏神像高大,借着神像挡了下身影。

    走出神庙的一瞬间,吴秀娥正好从后门踏进来。

    听到吴秀娥的脚步,他后背几乎要渗出冷汗,克制着狂跳的心。

    在走到神台附近的那瞬,他一刻也不多耽搁,借着地形优势毫不迟疑的加快脚步,脚下生风地快速离开了。

    他在神庙上待的时间不算太久,下山一路没碰上什么人,回到阿敏家的时候十一点还没到。

    屁股刚在院子里坐下,还没有两分钟,阿敏就端着一个红色的面盆走来,洗完的衣服压得满满当当,在盆子里几乎堆成一个小山。

    阿敏对于他晒太阳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他点头温柔的笑了笑,随后把盆子放地上,先去一旁弄晾衣杆。

    所谓的晾衣杆也全是竹子做的,两边的柱子是用比较粗的竹子,底下用一个又重又厚的石头打桩和竹子绑在一块,光看那个石头的分量都是可想而知的沉。

    她有些费力的将柱子拖到自己要晒衣服的地方,江复庭起身想去帮忙。

    阿敏受宠若惊的连忙躲开,急切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你就坐那休息就行,这活都干了几年了,一个人早就习惯了,我有的时候饭吃的多,一次性抗两个都行。”

    她说完把另一个柱子也拖到一定距离外的地方,然后利落地将晾衣服的竹子架在上面。

    弄完这些很快,也不过十来秒的样子。

第六百六十四章:坦白

    说实在的那个柱子并不轻,叫宁远这么个成年人来,虽然能扛起来,但动作多少会拖泥带水。

    但从阿敏的动作来看,她早就习以为常了,日复一日被打磨的又结实又壮。

    可她原本也应该是需要人去呵护的小女人。

    江复庭见她已经开始晒衣服,只好重新坐下来,一前一后的晃悠着椅子,观摩起她晒衣服时的样子。

    白光落在阿敏的背影上,落在她挂好的衣服上,隐隐约约甚至能看到衣服上,还有她额头上蒸发的水汽般,仿佛一幅画。

    如果村子里的生活仅仅只是这样,宁静又祥和,那其实也挺好。

    每家每户到点袅起炊烟,山林除了绿荫可以充满人的烟火气,最好还有鸟叫,这么一大片山,除了家禽和野兽,连半只飞鸟都没有,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没了那分灵动感。

    只是想到连这样透着些许怪异的平和,都是每月用祭祀的人命换来的,江复庭心里就五味陈杂。

    他脑海里猝不及防地蹦出了,不久前才偷听到的,蒋黎和吴秀娥的对话。

    倘若哪天知道了他们一直敬仰的山神,视人命为草芥,想得不是帮助他们,而且怎么多取点魂魄,他们其实跟圈养在自己家院子里的鸡鸭鹅并没有什么两样,说不准哪天被屠宰的就是自己。

    那他们又会怎么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仰,才能让他们这么心甘情愿的托付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和灵魂。

    随着思绪的飘离,阿敏晒衣服的背影不禁模糊了几分,他有些难以理解的感慨轻轻一叹。

    而她正好晒完了衣服,弯腰去捡地上的盆子时,似乎听到了他这声叹息。

    只是声音低到若有若无,轻到有些虚幻,又想到他是个哑巴,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只是起身时,难免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江复庭没有躲避,坦然又得体的对她浅笑了下。

    阿敏起初只是好奇,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他对着自己笑,不由一愣。

    她大概那么多天来,没见到这个小伙子笑过,一直以为他因为自己身上的缺陷所以性格比较自闭,也就李遇那缺根筋的可能没见过哑巴,觉得稀罕,才天天找他玩。

    平时不管吃饭还是做什么,都比较没有存在感,甚至有的时候吃饭都在房里,大多数时候都跟没这号人一样。

    也就当时带他去见他同学那一次印象比较深,只记得这个小伙子不仅挺帅,脾气也很拗。

    现在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吸引人的笑容,她就算一个三十来岁了的人,心跳都要漏掉半拍。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阿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笑,连忙理回错乱的心思。

    江复庭停下了摇椅子的动作,看了她一样,大方点头承认。

    自从知道这两个人对村子打着主意,阿敏就一直提着个心眼,但这个心眼倒不是天天用在怀疑他们上面。

    而是替着他们提心吊胆,万一做什么事情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再或者又得罪了哪家人结仇上门找麻烦了,或者他们哪天才能撞着南墙心甘情愿的离开。

    现在见到这个不怎么沟通的人还有话要说,肯定也

    不是什么普通的话了。

    她反应机敏的拿盆往屋子方向甩了甩:“那去屋里说去,我干了一上午的活,外面晒死了。”

    江复庭点头捡起拐杖,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等进了屋子,关上大门。

    “哐当!”客厅再次被黑暗吞噬掉。

    阿敏本能转身想去开门,手却被拉住,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不由问道:“你关门干嘛?”

    江复庭没有马上松手,他非常理智的沉默了一瞬,然后清了下嗓子,淡淡开口:“阿敏姐。”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阿敏听到这声音吓地差点原地蹦起来,瞪着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视物能力不过就是普通人的能力,大门一关,对她来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此刻耳边突然冒出一个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对她来说无疑跟家里进贼了一样。

    只是自己的手还被人抓着,她惊吓之后,情绪在仅有的思维里稍稍落定下来,意识到刚刚说话的人是谁,转而又变成了另一种惊吓。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会说话啊?!”

    这话叫完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声太响了,紧捂着自己的嘴。

    江复庭之前就在心里反复深思熟虑好几次,碍于后面的事情可能都需要直接沟通,没打算再瞒。

    他略有些歉意的打开客厅的灯,“不好意思,一直骗了你。”

    视线突然亮了起来,阿敏看着眼前被放大的棱角分明的面孔,有点没回过神。

    她除了惊讶,已经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不是!那你……为什么非要装哑巴……你就只是为了进这个村子……那你这脚!”

    她语无伦次得说到后面,突然想到什么。

    江复庭立马开口:“伤是真的。”

    关于伤的原因他也没想说太多,但光这一个会说话的事,对于阿敏而言就足够有冲击力了。

    她步子有些凌乱地走到桌子边,接了杯水,心绪动荡的喝着。

    等了好半晌,她才算勉强平静了些:“那你要问什么,你突然不愿意在我面前装了,肯定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吧?”

    “恩。”江复庭不可置否,坐下来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她都不自在到有些发麻,才开口:“我想了解一点关于山神的。”

    一提到山神两个字,阿敏刚才还有些松散的坐姿突然拘谨了许多,她指甲不停扣 弄着杯子的边口,轻轻问:“你想了解哪方面的?”

    “我最想知道的。”江复庭没有卖关子,逐字逐句地提道:“就是祭祀。”

    他这话一问完,屋子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所有的声响都在忽然间被抽干了似的。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突然跳了下,一闪一闪,照在阿敏有些发白的脸上,一明一暗,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

    她垂着眼,有些艰难地说:“你怎么问起这个,你把你们要找的人找到带走,知道太多,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如果我们要做的就是和祭祀有关的呢?”江复庭直言不讳地淡然道。

    阿敏猛地抬头,不敢相信的看他。

    祭祀?

    他们不是来找人吗

    等等!

    她突然回想起上一次几个人待在客厅里谈话时的场景,他们似乎也没有明说,他们就是来找人带人走的。

    只是自己下意识的就这么认为了,毕竟几个人都是学生,她本能以为是他们的同学被拐进来,所以来救人的。

    她面上透了掩不住的不安和慌乱,几乎要将手里的杯子给捏碎:“你们到底想干嘛?你们不是来找人的吗?祭祀可是跟山神有关的事情,外乡人本来就不应该知道!你要是打上了祭祀的念头,触怒了山神,那是要命的啊!”

    她说到后面情绪越发不可控制的激动,这种激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较劲,怎么都劝不回人的懊恼与无奈,还有自身的畏惧。

    她要是知道他们不仅打着祭祀的注意,还想把所谓的山神给掀了,估计要吓得原地去世。

    江复庭并不心急,开始旁敲侧击的问:“阿敏姐,你见过山神吗?”

    阿敏也是被拐卖进来的人,受了二十几年的社会主义教育,原本切切实实是个无神论者,但在经受过村子的毒打后,不信也信了。

    既然有这漫山遍野的鬼,那山神又怎么不可能。

    只是说见的话,人家既然是神,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见到。

    她知道江复庭问这个,肯定是质疑神的存在,踌躇了一下,最终老实回答:“没有。”

    “既然没见过,那祭祀又何以见得真的祭给了神明。”江复庭故意将言论往与他们相悖的方向上推。

    “祭祀是真的!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没有这些祭祀,十五那天!”阿敏说到这,眼神渐渐有些惊恐,仿佛那个后果是她亲眼见过一般。

    “整个村子都要陷入绝境!”

    “就是因为晚上那些东西?”江复庭淡然问道。

    “那些东西?”阿敏被他这轻巧地语气刺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只有没经历过现实毒打的人,才会在提到怪物时,觉得天方夜谭不可信。

    她生怕他真的去做些想不开的事,好言相劝道:“江庭,我告诉你,晚上在外面飘荡的东西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给山神祭祀,这个村子连这片刻的安宁都没有。”

    “你们祭祀,山神替你们镇鬼。”江复庭从她的言语里得到了一直以来怀疑的答案。

    “是这样。”阿敏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

    只是话已经说到这了,与其挤牙膏,索性不如自己讲完。

    她面色为难地来回揉搓自己手里的杯子,最终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下,轻声道:

    “我其实……也是听本村人嘴里八卦的。差不多十年前,这个山林起了一场大火,没人知道那火是怎么起的,把这一片山全烧完了,当时在山里上千个人全死光了,房子也烧没了,只有外出的百来个侥幸活着。”

    大火两个字让江复庭差点没坐住,就连呼吸都微不可查乱了几分,修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他的身体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幻像里,四周都是滔天的火光,冰凉的皮肤被烧得要化了一般,连耳边的说话声都变得有些不真切。

    所以他看到的并不一定是幻象,而是真的。

    “江庭。”阿敏察觉他的不对,突然叫道。

第六百六十五章:寻上门的麻烦

    江复庭被她的声音拉回来,揉了下眉心:“没事,我在听,你继续说。”

    “哦。”阿敏将信将疑地点头,担忧的多看他一眼,继续说:“后来那些死的人全化为厉鬼了,搅得整片山不得安宁,剩下的村民不堪其扰,也有少数几个真的被鬼吃了,于是山神发怒显灵了。”

    “只是山神说山里恶鬼过多,光靠他一人之力,只能压得了一时,如果要长久平静,每月得献两个未满12周岁的孩子,被祭祀的孩子说是会化为山神座下童子,和山神一起镇压恶鬼。”

    “所以,村里未满十二岁的孩童,都不会让他们参观祭祀,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是下一个祭品。”

    “每个月都要一个孩子,哪来那么多孩子?”江复庭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半分由头。

    阿敏谈到这里再多的忌惮也没了,转而变成不可抑制的愠怒:“村里大多数人,本来就在那场大火里,烧得差不多了,更别提孩子。”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所以他们开始买小孩,可后来发现,以他们的能力,凑在一起也买不了几次……他们就开始自己去拐,开始只是拐来给祭祀用的,意识到拐人来钱快后,挨家挨户都参与到了拐人来赚钱这件事情里。”

    所以这些人可怜吗,似乎是可怜的,但可怜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借此剥夺他人的生命,

    他们本可以选择离开,另择栖处,他们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重新开始更好的生活。

    可他们留了下来,当他们选择墨守成规,一成不变,选择了屈服慵懒和短暂的安逸,将充满罪恶的魔爪伸向其他无辜的人时,他们就和放火烧山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们和那些日夜恐吓缠绕他们的恶鬼一样,有着同一副丑陋的面庞,披上雪白的羊皮,带着血淋淋的刀子去伤害每一个弱小的人。

    就像阿敏。

    只是没想到她生了一个儿子,也奉献在了祭祀里。

    而她的人生早就被这些人生撕了好几道无法愈合的大口子,岁月的劲风就从那些口子里面刮进来,时不时的将她洗礼。

    洗礼的过程很痛苦,抽筋拔骨一般,只是时间久了,现在连痛苦也麻木了,她眼里的光彩不知不觉黯淡下来。

    江复庭捏了捏手指,听起来轻淡的话语却是沉甸甸的,压着心头。

    他指甲不小心用力,捏痛了肉,才从跑神里回来:“祭祀的名额,是怎么确定的?”

    他本来以为是随机的,但自从上午这些村民喊打喊闹的抓李遇开始,他就猜到,每一次的祭品是谁,早被所谓的山神指定好。

    阿敏喟叹道:“村长会在神使的指引下,进入神庙,山神会轻自将祭品人选传达给他,第二天再把祭品的人选宣布出来,将人看护起来。只是这次……”

    “这次怎么?”他抬了下眼。

    “祭品的人选到现在都迟迟不公布。”阿敏有些发愁的叹了叹。

    她跟大多数的村里人一样,怕祭祀不能顺利进行,怕山神动怒,不再庇佑他们,到时候整个山林全都被恶鬼侵占。

    江复庭目前知道的就是李遇,至于另一

    个祭品,他也不清楚。

    他心里沉了几分,感觉这并不是好兆头,会不会出现其他什么变故?

    他转而问道:“你有没有注意过,祭祀的流程是什么?”

    如果能清楚具体的祭祀方式,哪怕真出了什么变故,兴许也能有一两个应对之策。

    阿敏点头,正当她要开口时,“咚!咚咚!”激烈得砸门声突然响起来。

    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外面那些人,气势汹汹的叫嚷声。

    “阿敏,你是不是在家,你给我出来!你把你家里的哑巴藏哪里去了?”

    “快把那个哑巴交出来!你别以为躲在屋子里,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们早就知道一个外乡人能安得什么好心,他把李遇弄哪里去了?”

    更多七嘴八舌的叫嚷和砸门声,混在一起像个炮弹似的一通乱炸。

    阿敏被吓得立马站起来,手里的杯子没拿稳,“哐啷”一下,倒在桌子上。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这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来找你?李遇又怎么回事?”

    “李遇是这次的祭品,现在失踪了。”江复庭沉着的说道。

    “什么?!”阿敏听到这话,面上的表情和生噎了个鸡蛋一样难看。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压着声音干涩地开口,“那!那李遇怎么回事?你做什么了。”

    江复庭扫了眼被敲得不堪重负的大门,冰冷得视线像是要从木门一穿而过,漆黑的眸子暗了几分:“我也不清楚。”

    但这些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将矛头指引到他身上,他在村民面前行事算是比较低调的了,又不会说话,脚也不好。

    突然针对他,必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有人指引。

    阿敏当然是信他的,听到他这话就知道江复庭可能是被人冤枉了,立马冷静下来。

    她站起来,匆匆来回走了几圈。

    “轰!”大门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下,门上的木头被撞得竟然裂开了一条条长短不一的缝隙,木纤维和粉尘在颤动中不断抖落下来。

    她吓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一颗脆弱的心脏不断狂跳。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外。

    呼天喊地的高亢声讨一层叠过一层,越来越响亮,“快把人交出来!交出哑巴和李遇!”

    “阿敏你要是再不开门就是和村里的为敌,你跟哑巴一样都是帮凶,你要害死我们了!”

    “别因为你们一两个人,搞得我们全村人给你们赔命!”

    “快把门撞掉!房子拆了都要把人挖出来!不管怎样都要给山神一个交代!”

    “撞!快撞!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直躲着!”

    外面的人越发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高喊着,跟索命的恶鬼一样。

    “轰!”那些人不知道找了什么东西,大门再次像刚才一样被猛烈一撞,裂纹慢慢变大,

    阿敏被这剧烈地动静震得身子一抖,江复庭知道事不宜迟,不再多想,走上前,先想办法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可他步子才迈开一步,就被突然跑到她身前的女人阻拦

    住。

    阿敏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屋子里推,急急忙忙地说道:“你别出去,老老实实在屋子里躲会,我出去会会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一个人。”

    他话都没机会说完,阿敏的嘴跟机关枪似的扫过来:“不用,你要出去了,这些人看到你不得跟揪着老鼠一样,怎么肯松口,我好歹在这村子里待了那么久,苦劳也算有,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说完用力将他往里面一推,果断关上门。

    “嘭!”

    江复庭看着眼前突然被合上的门,外面的脚步声像是踏着赶赴刑场的道路,踩在他的心口上。

    但是阿敏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直接出去,只会让事情更槽糕,何况现在也不清楚外面那群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吱呀——”大门被缓缓打开,阿敏顺手关上客厅的灯。

    拥挤在外面的人像蚂蚱一样争先恐后的蹦进来,阳光还来不及照进屋子,黑压压的一群人就一涌而上,将屋子挤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手上握着不少家里种菜打猎的家伙,金属带着浓浓的锈味,泛着阴森森的冷光,让本就阴冷的屋子寒意倍增。

    乱七八糟的人里突然一个佝偻着脊背的男人率先站出来,目无下尘得扫了一圈屋子,阴沉地质问:“我儿子呢?那哑巴又在哪?把人给我交出来!”

    阿敏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良怎么会在这?

    早上秀娥姐不是才通知说他跟李遇一块失踪了吗?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你儿子在哪,我们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儿子。”阿敏一下子面对这么多气焰嚣张的人,反而一点害怕都不知道了,不留情面的回怼道。

    李良也没想到她会这个态度对自己说话,但阿敏一脸坚毅,问心无愧的样子,再加上她还是一个女人,他也不好强来。

    于是他决定先来点软的,好言好语地讲道理:“阿敏,你在这村里待了几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当然知道。但你那么久没有碰外乡人,你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我有眼睛有耳朵的,我也不是三岁没断奶的娃。”阿敏说到这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明里暗里指着,自己的小孩看不住,还乱咬别人。

    她骨子硬起来,说话的底气都不一样了,继续说道:“我这颗心也没烂,好人坏人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李良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差点想当场掀桌,硬是忍住了。

    “阿敏,人家要是真的想骗你,当然要披一层好看的羊皮,你怎么可能认得出来。”李良维持着最后的耐心,挂着那不伦不类的违和假笑,争辩道:“你知不知道那小子干了什么?”

    “他肯定是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我儿子是祭品的消息,把我儿子给藏了起来。他这是要害死我们全村的人啊!阿敏,你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别被那哑巴给骗了。”

    他说到后面有些激动,脖子都涨得粗 红,不停地拍着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第六百六十六章:你儿子在哪,你不知道?

    “阿敏!快把人给交出来吧,我们来这本来就不是针对你,只要人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砸坏的门我们也赔给你!”

    “你要是不交出来,难道你也想背叛山神吗?他替我们村子守了那么多年,没有他!我们哪来那么多年的平静生活。”

    “就是啊,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全村的人,全都在十五那天落入那些恶鬼的口腹吗?村里还有其他无辜的孩子怎么办?”

    那些人再次接二连三地争相劝阻着,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真的动容了。

    可她刚才和江复庭谈过,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哪里误解了!

    在周围三言两语的夹击下,阿敏喃喃摇了摇头,“你们说是他绑的,你们谁看到了?空口无凭,你们用的哪只眼睛看的?”

    她目光怔怔地看着他们,手指将拢在周边的那一圈人挨个扫过去,用力得恨不得能在这些人身上戳个洞出来。

    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明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是他们,江庭昨天上午被背回来,就在家里睡了一天,出门都是今天上午的事了,他哪来的时间去藏人?

    她这话问到了点,一时间周围有些鸦雀无声。

    气氛尴尬得静谧了一小会,所有人面面相觑,互相推推拉拉。

    藏在人群里的一个女人突然开口:“我亲眼看到他上午去村长家里了。这还不够?”

    “对,我那会跟她一块,我也看到了!”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边上的那人立马理直气壮地叫道。

    阿敏愣了愣,这句话打得她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驳。

    “你听到没,有人看到!”李良揪住了机会,眼睛都亮了几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因为听到了和儿子有关的信息,所以喜悦的。

    但阿敏只看到那双眼里藏着深不可测的自私和恶臭。

    李良见她不说话,像个反扑的野兽,好不容易咬到一个漏洞怎么也不松口。

    他更加咄咄逼人地说:“而且自从他来了以后!我儿子几乎天天腻着找他玩,我都不知道他对我儿子到底下了什么**汤,天天找!天天找!跟着了魔一样!”

    他说着转身,就对着边上一圈人拍了下胸脯:“我儿子什么德行,大家应该都清楚,人机灵,就是脾气差了点,真的玩的好的,多吗?”

    随后他又自说自话地无奈感慨:“我知道,当然不多!他性格脾气那么拗,跟个混世魔王一样,其实你们大部分人心里都不喜欢他。可这几天也就这个哑巴跟他最近,连我这个爸都不认了,你说除了他有机会下手,还能有谁?!”

    这一腔振振有词的话,让阿敏彻底懵了。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人完全无法辩驳,周围的人因此而哄闹的更加厉害,仿佛被人按了开关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阿敏别藏了,肯定是他!都有人亲眼看到了,而且那哑巴和李遇玩的好,我们全村子的人都知道,难道这几天下来,我们所有人都聋了瞎了不成?!”

    “你是不是跟那个哑巴早就串通一气了,所

    以一直掩护他,等十五那天跟外人连起手来,借山神的把我们全都弄死,你就好跟着这群外乡的人远走高飞了!”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女人,她早就对阿敏心生妒意了很久,嫉妒阿敏比她长得好看,嫉妒一个明明是被拐进来的女人还那么容易就遭人疼,嫉妒她家的男人会心疼她对她好!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东西一下子就变了味。

    不再等同于刚才那些声讨那么简单,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的奇怪,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不再像以前一样热忱和真诚。

    那些眼神慢慢的开始夹杂着冷漠,生疏和难以言喻的审视,看得阿敏后背汗毛都竖起来。

    她的性子一直比较温和,不敢反抗,像绵羊似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此刚被拐进来的时候,让这些村子里的人特别省心,这些人也因此对她的好感度比较高,甚至都没怎么为难过她。

    她懂事能干活,适应的也快,没那么会挑三拣四,村里的人也没多久就把她当自己人。

    可这下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将她几年间在村里建立的信任,轻而易举的瓦解掉了。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外乡的终究是外乡的,他们的信任只是浮于表面,就像用泡沫铸垒的高台,一点点的风吹一吹,就能崩塌。

    一直站在门后的江复庭,听到这话反应迅速的意识到不对,外面短暂的安静无处不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他不能在再里面待下去了,多待一分钟,阿敏的处境就会糟糕一分。

    到时候别说正常生活,会不会被人恶意推波助澜,彻底划到和他一起的绝境,那些人会不会真的就认为她包藏祸心,毁了她都不一定。

    而李良明明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加害他儿子的,还大张旗鼓的率人针对他,故意误导他们,肯定就是针对自己,或者掩藏着什么。

    他达不到目的,肯定不会轻易的收手。

    “你别胡说!”阿敏有些红了眼,垂在身边的双手有些发颤,瞪着眼前的人:“山神可都在看着呢!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你们以为他不知道吗?随意诬陷不怕遭报应吗?”

    刚刚开口的女人本来就是信口雌黄,一听到山神两个字就被镇住,不敢随意吱声了。

    其他人不知道她的亏心,继续一唱一和地威胁。

    “是不是胡说,把哑巴交出来!你一直遮遮掩掩,难道不是虚心?”

    “不交我们自己去搜!”

    “去搜!”

    事态的发展愈发的失控,阿敏听着周边跌宕起伏的高亢叫声,被震得后退两小步,她有些无措的看着周边的人。

    李良露出一脸得逞的丑陋嘴里,跟着那些人附和:“那哑巴肯定有猫腻!把人搜出来!”

    干哑得嗓子还混着胸腔里的啰音,周边的人举起手里的家伙,还不等他们动,房里的门突然开了。

    “咔!”

    门轴老化的吱呀声在这叮叮当当的金属木棍碰撞里显得尤为突兀,所有人不谋而合的将视线集中在打开的房门那。

    江复庭依旧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外面已经

    吵到狼烟四起,一触即发,他云淡风轻的率先抬起那条受伤的腿,跨出门槛,不徐不疾地走出来。

    虽然身形还是有些摇摆,但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不染尘土的味道。

    李良见到他,还不等他走过来,就冲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生怕这个路都走不稳的人,下一秒会像泥鳅滑走一样。

    他一张嘴,就是刁难的语气,讨要着人:“你把我家李遇藏在哪去了?你是不是故意把他藏起来,你说进这村子到底是想干嘛?”

    他一连串炮弹似的质问,面上看似着急,眼底深处却藏着不屑,恶意在心底快速的蔓延生长。

    等了那么久,就是等这个哑巴出来,这锅他不背也得背,要怪就怪他不会说话,他运气不好!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如果他不死,那到时候死的就是他的儿子!

    就拿他去向山神赔罪吧,有个人用,总比连一个祭品都没有来得好。

    但江复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慌张和激愤,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似随意淡然,却像把无形的尖刀,毫不犹豫地捅到了李良的心底,将他所有难堪的一面一刀剜出来,看得清清楚楚。

    随后江复庭拿出手机,打着字,身子的重量倾在一边的桌子上,浑不在意地递给他看:“你儿子在哪,你不知道吗?”

    李良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一时愣在原地。

    他真知道了?

    不可能!自己藏得那么小心,他很确定一路都没有人跟他!怎么可能会被人发现!

    江复庭就像一个站在戏台外的人,意味深明的看着他表演,继续打着挑衅的话:“表情太心虚了,你说有几个人看破你了?”

    他这话又尖又毒,扎得李良惶恐顿起。

    看完这话。李良立马回头,神经兮兮地窥伺着周围所有的人,一旦疑心上来,那些充满指点的视线明明是看着江复庭,此刻却仿佛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恶意像是跨过了这个瘦高的小伙子,一同射穿在他的身上。

    将他所有的恶念全都当众扒出来,体无完肤的公之于众。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良受不了这些质疑的视线的压迫,大声叫道。

    江复庭没有任何表态,一言不发的看他挣扎。

    李良被他的视线看得后背全是冷汗,生怕在人前暴露了什么,叫嚷得更加剧烈:“你们还看什么看,把他带回去,我就不信逼上一把,他还不老老实实交代!”

    围拢在边上的人早就有此意,蠢蠢欲动了很久,李良这会一言令下,毫不犹豫就要上前。

    就在他们要动身的时候,外面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一个女人。

    “村长!出事了!哎呀!出大事了!你们别全都围在这!赶紧出来!”

    那女人一路嚎叫,叫得惊天动地,声音跟着她的脚步由远至近疾驰而来。

    她不知道跑了多远,一口气连片刻都不敢停,横冲直撞地挤开了人群,结果跑昏了头,忘了大门口还有道门槛,结结实实地迎面摔了个狗吃屎。

第六百六十七章:接连不断的锅

    村长见她这么大的人还不如一个三岁点的小娃,路都走不稳,连句关怀的话都没有,略有嫌弃的回头,斥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都多大的人了!”

    跌倒的女人半点斥责的话都没听进去,片刻都舍不得耽误,缓了口气总算把舌头捋直了:“死人了!”

    她又咽口唾沫,跟窒息了很久似的,抢了口氧气,大声叫道:“死人了!”

    这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抢到了‘死人了’这三个字上,一时间都忘了他们是来干嘛的,就像前一秒舞刀弄枪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怎么回事?!”李良听到这三个字,头都跟着大了三圈,眼睛一黑差点要晕过去。

    那女人缓了片刻这才留意到站在李良后面的江复庭,刚才还慌乱无比的眼神,顿时变得怨毒无比。

    她愤愤地指着江复庭,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给扣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外乡的人!是他那个朋友!他朋友把石志乐给杀了!不少人全在那围着呢!你们快去看啊!”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氛围倏然再次陷入剑拔弩张的状况里,不少人先是不敢相信的一愣,只有少数几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江复庭。

    在村子里公然杀人,是绝无仅有的,哪怕连本村里的人都没有干过,即便是真的动手,也是为了教育那些不听话的被拐人员,那也是一同商量过,或者默认的。

    更何况现在是一个外乡人,杀了自己村里的人,直到女人再次迫切地催促道:“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嘛啊!快去看看!人都躺在路上凉透了!”

    这些人才从这消息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阿敏半天都无法相信这个消息,愣愣地看着江复庭。

    江复庭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他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白唐,可转念一想,便立马否定掉了。

    他们这样的修鬼之人,不能作用在生人上,这个是天地规则,谁也不能侵犯。

    何况就算可以,按照白唐的性子,这些人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蝼蚁,根本不屑于去动手。

    可宁远似乎更不可能,他拗归拗,但不可能去杀人!

    那是谁?

    还有人在故意诬陷他们?

    突然冒出一个毫无头绪的意外让他心里直接悬到了谷底,他只能维持着面上的稳重对阿敏摇了下头,让她放心,千万别多想。

    完全脱离掌控的事情发展,让村长也愣了愣,难道这些人还真有什么问题?

    他听到噩耗的一瞬间,也只是惊了一瞬,可下一秒就暗喜了起来,连天都在帮他!真的是天不亡他们李家!

    这下这些小伙子就算一人有八张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突然推了一把江复庭,狠狠地命令道:“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外乡人要玩什么把戏,你藏我儿子,你朋友更厉害!连人都敢杀!”

    “走!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是!我们拿他们当客人对待,他们把我们当傻子耍得团团转!这是恩将仇报!”

    “山神是不会宽恕你们的!把他们丢在山里,让他们自己接受山神的处罚好了!”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的咒骂着,如一个被人捅了的马蜂窝,一窝蜂地嗡嗡

    散开。

    这些人已经完全被上脑的怒意给支配,连半点理智都没有,也不在意江复庭是不是个伤患,一路连拖带踹,硬是将他快速拖到了现场。

    等赶到现场时,他不知道被谁突然用力推了一下,穿过前面几个挡着的人,直接跌进了案犯现场的中心。

    他刚站稳,抬起头,目光看清了现场的画面,身体不由怔住。

    地上躺着一个纹丝不动的男人,血液从他的额头流淌下来,弄花了他黝黑的脸颊,流进他的脖子里。

    他的衣领,上衣的上半部分全都被血染成了深色。

    更多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直接融进了底下的泥土,泥土和杂草同样被滋染成红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而更加的生机蓬勃了。

    宁远此刻站在他的身边,他手上拿着一个大块的石头,石头的尖角还能看到暗红的血迹,他的衣服上有喷溅的红色水滴,鞋底也是红的。

    那双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颜色,无措的看着从人群中突然挤出来的江复庭。

    当他手里的拳头不小心砸到石志乐的脑袋时,当温热的液体像泉水突然喷出,溅到他的脸上,他的衣服上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就连大脑都被这浓稠的液体覆盖了似的,彻底停止了运转,他总觉得皮肤上到处都是那黏人的温度,怎么也甩不掉。

    从血液沾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开始,世界就彻底被染成了红色。

    宁远双目有些失神,他艰难地蠕动了下嘴唇,声音又低又沉:“我没有。”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率先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白唐,江复庭在看向白唐时,白唐正好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收回视线,似乎是注意到来人,同样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周边的人到底是经过风浪的,见到地上的尸体,除了意外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害怕,恶心,以及对死人的恐惧,这些东西伴随着人性的泯灭早就荡然无存了。

    他们有的只剩下惊讶,不解,以及权威被外乡人挑衅后的愤怒。

    “就是他杀的!”人群中唯一一个目击者,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指着有些发抖的宁远说:“我刚刚经过这附近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叫,等我过来的时候,石志乐已经被他打死了!”

    “我也可以作证,我们好几个人都可以作证,当时除了他在这,没有别的人了!”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杀了人!还把李遇藏起来,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歪主意!”

    指责的声音接踵不停,像是飓风一重又一重地呼啸在他们的耳边。

    “我没有。”宁远喃喃道,不停地晃着头,“我没有!”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石头,上面的血迹像一群蜈蚣爬得密密麻麻,血痕淌到他的指尖,似乎要顺着他的手指爬到他的身上。

    他记得他们两个人争执的时候,这人还活着,他还有气!

    石志乐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连他也不知道。

    宁远只感觉自己不经意跌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卷得他晕头转向,越陷越深,他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敢杀不敢承认!”边上的人不停歇地继续冲着他嚷嚷

    他近乎无助的看着他们,被边上的人喊得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真的是他杀的吗?

    他杀人了?

    江复庭对边上的一切充耳不闻,哪怕是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第一反应依旧是相信宁远。

    他犀利的视线在尸体上细细打量过,石志乐的身体看着一片红色,有些触目惊心,但是失血量并不算太大。

    仅仅是破了额头不可能是致命伤,脑后也没有其他血流情况。

    而且宁远的体型和对方比起来,甚至还不如对方。

    石志乐还是经常上山砍柴打猎的人,从体格上来看,反而比宁远还强上一点。

    宁远这一击很可能是情急之下,出于防备而还手的。

    他身上的衣服同样也有些凌乱,脖子上和手臂上有着深浅不一的掐痕和划伤。

    就这么一击杀死石志乐是不可能的,江复庭认真的排解下来后,冷静了不少。

    既然不可能是宁远杀的,那肯定是其他原因导致他的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尸体的魂魄没有了。

    从村民的反应来看,石志乐和宁远发生纠纷的时候,就有村民发现了。

    他死亡的同时,就已经有其他村民赶到了,到信息传播开,他们抵达现场,甚至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但从正常情况来讲,人死后魂魄反应有一定的时间,一般在1-2个小时左右才会离体。

    在尚未离体之前,尸体通常会覆盖着一层稀薄却又非常紊乱的魂体,魂体的成型度也和死亡时长有关,可现在尸体是空的。

    除非有人刻意引导,或者取走了。

    真正导致他死因的很可能就是趁此直接取走他魂魄的人。

    那个人又会是谁?

    他视线略带疑惑的看向白唐。

    白唐从江复庭沉思的那一瞬,就猜到了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欣慰的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随后他看向宁远,半点慌张之意都没有,“没事,他们说什么,就先是什么好了。”

    “可是我没有!”宁远以为就连他们都不信他,眼眶顿时红了一圈,捏紧手里的石头,急忙辩驳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白唐理所当然地说着。

    宁远意外了下,“那你为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认为就能解决的事了,而是他们只相信他们认为的。”白唐叹道,声音轻得像是从天边飘来。

    “他们承认了!”离得近的村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激动地叫道:“我刚刚听到了他们说话!他们亲口承认,就是他杀的!”

    “杀人偿命!”

    “没错!让他给死者偿命!我们村里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暴怒的征讨再次此起彼伏的响起,团团围绕在他们耳边。

    “行了!行了!什么杀人偿命!”一个干涩的声音打破了哄闹的动静,那声音恰到好处地捏着官腔,训道:“他既然敢在这关键的时候在村子里乱杀人,扰了山里的宁静,那就交给山神来定夺好了,是死是活,全看山神的旨意!”

    周围的声音像枯叶渐渐落下来,变得窸窸窣窣。

第六百六十八章:请神

    山神这两个字像带着千万斤重的分量,随便一提都能压得他们透不过气。

    “行!那就让山神来定!”

    “快去通知秀娥姐!”

    “把人都带到村广场去!”

    宁远只见到好几个村民突然围拥在他身旁,按着他的手,他身上被套上了不知道从哪来的粗麻绳,三两下就被粗暴地捆得结结实实。

    心里越发没底,不安和焦躁在心里跟他身上的麻绳一样,将他的心狠狠拧起来。

    他略带无措的看向江复庭和白唐两人,结果那两人都是淡然的回他一个安心去吧的眼神。

    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什么意思,身体就被人用力一搡,半推半就地往前走。

    江复庭和白唐被其他村民围拥着,所幸杀人的不是他们,不用享受被绳子捆绑的待遇。

    只是这些村民跟吃了枪药一样,说话走火,走路也走火,动不动推他们两下,非要把那火气撒在他们身上才肯罢休。

    火气的种子却是他们心底的惧意,是对他们对山神的敬仰和害怕。

    他们生怕山神翻脸动怒,抛下他们不管,任由他们在十五的夜里自生自灭,只能企图用这样卑微的方式来讨好,去得到山神对他们的怜悯。

    江复庭还没到放弃演技的时候,依旧瘸着腿走着,他的手臂被白唐无微不至的搀着。

    两个人觑着边上紧跟着的人,白唐逮着机会,故意绊了一脚,顺势贴着他耳边说:“他们是把丢了的李遇推到你身上了?”

    江复庭听见他的话,点头默认。

    白唐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连脚下的步子都不自在慢了些。

    直到江复庭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着痕迹的拉了他衣角,将他不知飞向何处的思绪给硬拽回来。

    白唐才腆着脸给他回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边上的村民见这人都这时候还笑得出来,一个个都是一副看见了傻子的表情。

    那些又是看戏又是讽刺的目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又贴着江复庭边上,鬼扯的叹道:“啧!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其实也不算全然无辜,毕竟他才去别人家里偷了铃铛。

    这话也只能江复庭自己憋在肚子里腹诽。

    等他们赶到村广场的时候,吴秀娥已经收到了通知,空荡的广场上架起了一个小号的方鼎。

    不过鼎的外形看起来都差不多,应该也是长生派独有的法器。

    这次鼎里没有点香,里面明明空无一物,却燃烧着熊熊火光。

    翻腾的火焰不同于普通的大火,焰心中间是纯净无暇的白色,摇曳的时候不自觉散发着未知又危险的气息,光是站远处看就让人不由的心惊。

    江复庭在远远就感觉到鼎里的火光,眼皮陡然一跳。

    燃烧出来的气流像是要将空间融化掉,就连空气都是扭曲的。

    随着距离越近,火焰在他的眼前慢慢放大,和记忆里那个烧尽山林的火海重合在一起。

    不论是气息,还是那种可以将万物毁灭的力量,都一模一样。

    白唐也从鼎里的火焰中,嗅到了一丝威胁的味道,转而收起了刚才玩世不恭的散漫。

    他凑在江复庭边上,轻声问道:“你

    之前说你看到过的那个大火,不会就是这个吧?”

    江复庭收回目光,又点了点头。

    边上的村民发现他们两人的交头接耳,大声警告:“你们放尊敬点!别乱说话,山神一会就到了!”

    两个人立马非常默契地装聋作哑,默不吭声地看向广场中间。

    宁远被推到了那口铜鼎的前面,他还没靠近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高温,仿佛就站在火炉边上,随时要化了一样。

    更别提这个时候就这么近距离的站在铜鼎边,上面袅动着的火苗像一个火蛇,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窜头而出,一口吞了他。

    推他的人自己都受不了这要命的热度,拔腿就往后面跑,惜命的样子讽刺又滑稽。

    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似的。

    江复庭切身感受过这个烈火有多可怕,有着担忧的看向白唐。

    白唐维系着从容不迫的笑,左顾右盼了下,满不在乎地轻声道:“没事,要真有什么意外,我会见机行动。”

    刚刚那个吼过他们的男人,可能是长了千里眼或者顺风耳,又逮着他们呵斥道:“你们是聋了吗?!让你们别说话,听不到是吧!”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们,说话口气竟然有几分教导主任的味道。

    江复庭继续充耳不闻,时刻关注着站在鼎边的宁远。

    吴秀娥抬头装模作样的望了眼天空,嘴里低吟着咒文缓缓闭上了眼睛。

    赤红的火光在她身前袅动,将她的身影勾勒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来。

    紧接着,就在她睁眼的瞬间,鼎里的火如同一下子加了肥厚的燃料,忽然大涨,几乎窜天而起。

    宁远被吓到,后退了两小步。

    也只有江复庭和白唐都是看戏似的表情,这火除了拔高尺寸,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变化,故意弄出这种夸张的动静就是为了唬普通人的。

    果然,就在火光四起的那一瞬,几乎所有村民都被洗脑了似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铜鼎,眼里又敬又怕。

    随后,他们几乎同一时间跪下来,一脸虔诚地齐声唤道:“山神!”

    铿锵有力的声音浩荡地扩散开,听的人心神一荡。

    吴秀娥高昂的抬着脸,火焰的高温将她的面容扭曲起来,她抬起双臂高声吟诵着他们听不懂的符文,如歌如诉。

    鼎里的火光继续大涨,拔高了好几丈,逐渐勾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跟江复庭看到过的神像和挂画一模一样,面容略显老态,看似是一个和蔼的老人,但眉眼里有着说不出的锋芒。

    江复庭本以为她是在召魂,结果等了半天除了那外形,连多余的残魂投影都没有,他面色古怪的看了眼边上的人。

    白唐这会看戏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来点瓜子果盘嗑上一嗑。

    此刻村民满心思都在这个几丈高的火人上,他又贴过来小声说:“别怀疑自己,是真的啥都没。”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群跪着的人前面,本就显得格外的扎眼,这会又理直气壮的交头接耳,那些村民只觉得自己的信仰仿佛被人踩在脚底,玷污了一般。

    一个个都阴戾地瞪着他们,巴不得下一秒就把他们丢在火里去。

    宁远在他们两人气定神闲的影响下,心里的波荡

    平复了些许,只是眼前的大火烤得他汗流浃背。

    额间的密汗不断顺着脸颊砸到肩膀上,他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有一滴突然滑进他的眼角,刺得他干脆闭上眼睛。

    他想尽办法转移自己注意力,默默回想和妹妹以前的生活,每一个场景似乎都带着独有的魅力,将他不安的地方填补得满满当当。

    恐惧在这珍贵的回忆里,也渐渐开始略显无聊了。

    火人只是吴秀娥拿来吓吓村民的噱头而已,但光是这样,也足够普通人胆战心惊的。

    她背对着所有人,嘴角勾出不屑的笑,随后手臂交叠抱胸,对着铜鼎开始虔心祷告:“您是我们敬仰的山神啊!是我们的天,我们的地。可如今,您敬爱的子民,被凶恶的外人残杀,被无知的野兽践踏,您的神威正遭受蝼蚁的质疑!”

    她抬起头,坚定地念道:“我们真切的恳请您,为您敬爱的子民做主,洗涤不白之罪!”

    等她说完这话,所有的村民全都低低地垂头匍匐在地上,他们的额头紧贴着地面,掏出他们一颗完整而热忱的心,看起来庄重又肃穆。

    “恳请山神为我们做主!替他洗涤不白之罪!”

    “恳请山神为我们做主!替他洗涤不白之罪!”

    ······

    浑厚有力的祷告声,如同水里的波光,一重又一重地扩散开,传得整个山林遍地都是。

    枝头上的树叶被震得轻颤,路面的石子像在油锅里不断跳动,飘起的尘埃自行凝聚成了大风,在广场席卷而过。

    即便知道山神是假的,江复庭在氛围的感染下,也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就是信仰之力,他们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毫不犹豫的付出。

    即使付错了也在所不惜。

    他怔了怔,一时间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会明知这些人是奔着让他们死掉目的去的,也不由心生肃穆之意。

    吴秀娥搭在胸前的指尖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火光突然如同尘埃散开,下一秒不同的火苗化为飞鸟在空中舞动,最后缓缓拼成一个字。

    “祭!”

    村民们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慢慢抬起头,即便是不识字的,也能把这个字当成独有的符号认出来。

    他们神情一阵激动,面露喜色,随后动作十分整齐地磕了三个头。

    火光这才像大雨一般落下,最后彻底消失在铜鼎里。

    吴秀娥做完这些,故作疲惫的摇晃了下身子,有气无力地转过身,对着村民说道:“山神的旨意很明显了,拿这个凶手做祭品,你们谁还有意见?”

    她声音听起来很虚,但是话音里的压迫却是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心生抗意。

    吴秀娥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意有所指的停留在站立着的两个人身上。

    其他村民连半点意见都不敢有,顺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向前面瘦高的两人。

    本来还以为这两人多少会抗拒的挣扎,没想到居然也安安静静的缄默不语。

    仿佛是被刚才突然现身的山神给吓到了,一时无措,直接愣在那里。

    也对,别说是城里人了,但凡正常人见到了这个现象都能被吓到,估计被这么冲击三观的事情刺激了下,连话都可能讲不利索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找呀找呀找儿子

    两人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起疑的地方,吴秀娥抬手在人群里挑了两个壮汉:“你们把这个祭品看起来,祭祀前好吃好喝的供着,千万别死了伤了,也别吓着了,知道吗?”

    他们要的是一个好的生魂,没有受损的生魂,而不是神经兮兮脆弱不堪的。

    被吩咐的两人,胸有成竹地拍胸脯应道:“放心吧,秀娥姐。肯定会让山神满意!”

    成为祭品之后,两个人拉宁远的动作也规矩很多,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粗莽了。

    宁远被带走的时候,还能有闲心思回头看他们两眼。

    从外人那看来,像是害怕和依依不舍似的。

    江复庭平静地对他颔首,给他对了个口型:放心。

    宁远一眼就读懂,抿了下唇,掩起眼角的担忧,回过头,坦荡地跟着壮汉走远。

    一个祭品的事情已经解决,现在就剩另一个祭品了。

    李良藏在人群中,激动的难掩喜意,山神果然是在眷顾他的!山神一定是听到了他的祷告了,所以才会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那个小伙子那么轻易被解决掉,现在就剩下这两个人了。

    他目光怨毒的看着前面的两人,没想到吴秀娥也正好撇过来看他,目光犀利无比,就这一眼便洞穿他的想法。

    李良不等她先开口,酝酿好满腔的愁意,端着架势急切走过去,抢先一步诉苦:“秀娥啊!”

    他声音悲痛地说:“我家那小兔崽子,我也是真找了,毕竟是我亲儿子,他生是朱山村的人,死是朱山村的鬼,我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把他随便往外丢!”

    他一边说一边万分愤慨地指着江复庭:“就是他!就是他把我儿子藏起来的,这个吃里扒外的!我们给他吃的,给他穿的,还好心收留他们,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跟你说,他一开始没安什么好心,他就是想要弄死我们!”

    他前面的话全都是信口雌黄,也就最后一句话说到了点上,真到不能再真。

    然而村民哪句都信,唯独不信最后一句。

    要说弄死他们,不过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担,一个个都是细皮嫩肉,这么个荒郊野岭,就算想智取都难。

    而且相处了几天下来,到底有没有本事,他们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但到底是为的什么要把李遇绑起来,这事他们也想知道。

    刚才被李良鼓舞得一时冲动,半分都没有了的理智,这会在见了山神之后,多少也冷静了些。

    吴秀娥本就精明的很,自然也没有全然相信他的话,昨晚李良从神庙里出来,神色就颇为异常,不知道私底下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不徐不疾的问道:“他为什么要把李遇藏起来,你告诉他们祭祀的事了?”

    李良没想到她会向着外人说话,哽噎了一下,他心里一虚,脸颊和耳朵就跟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红,连同舌头和脑子都能打结。

    他语无伦次的强词夺理:“有人说早上亲眼看到他进我家的门了!他难道不就是去找我儿子的麻烦吗?再说了,村里人都知道我儿子是个事精,都巴不得

    躲远点,也就他,明知道我儿子不是善茬,还喜欢天天倒贴在我儿子上面,你说他没有目的!我才不信!”

    这话虽然毁己伤人,但也多少算有点理。

    吴秀娥没有当面挑他的漏洞,走到江复庭这边,打量了下眼前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她也不过是听村里的人言语相传,并没有当面亲眼见过,两个看起来都文文气气的,并不像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她思索了阵,眼波停留在个子比较高的男人身上,对方身上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异样,但又像在哪见过一样,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熟悉。

    江复庭面不露怯,坦荡的随意让她看。

    兴许是前头进结界的时候,她多少察觉到了点自己力量上的气息,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有着出乎意料的直觉。

    就连藏在柜子里时,都能被她发现,更何况破结界的时候,浊气散的那么明显。

    他神情看似自然,脚跟却不自觉地绷着。

    吴秀娥像只苍蝇似的,绕着他身边来回转了好几圈,实在发现不了什么,最后只能放弃。

    只是对方给她的感觉并不太好,心底的那抹疑虑一旦升起,就像在一块白净的纸上染上污点,怎么也擦拭不掉。

    李良见她开始起疑,趁热打铁继续煽风点火地说:“秀娥,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这小子脾气和骨头都硬得很,你就是打他,他都不一定说。”

    他搓了搓手掌,言语低三下气了不少,略带恳求道:“我是这样想的,这样的人既然教训也没用,要不干脆也交给山神裁决算了!像这种人留在村里有害无益啊!而且万一我儿子找不回来,这次的祭品凑不上数,我们整个村子都得遭大麻烦。”

    他说的看似很委婉,但言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拿这个小伙子代替他儿子去当祭品算了。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其中的意思。

    白唐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话,那笑容和煦不已,被盯着的李良却只觉得后背发寒,就跟在夜间行走山路似的。

    江复庭到这个时候也完全猜出了他的用意,不过是不想自己的儿子死,想拉个垫背的而已。

    李良被两道能将他活剥的目光看得实在受不了压迫,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别过头,一脸讨好的对着吴秀娥求助。

    吴秀娥也不是个傻子,里面的弯弯绕绕一眼就分辨出来,她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祭品的人员是根据时辰和天象,在村里所在的人员中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来做祭品,哪里是他一张嘴说换就换的,他倒是挺会打算盘的。

    她没有去理会李良眼神里的暗示,对着江复庭开口道:“你如果真的藏了人,就把人交出来,山神对祭品的筛选有极为严格的要求,也不是你想能顶替就能顶替的。”

    后面那句话,直接把正要张嘴的李良,给堵得差点上不来气,当场噎死。

    江复庭漠然地摇头。

    吴秀娥那边都不想站,她要的就是李遇这么个真实的人。

    随后,对着欲言又止的李良说:“山神面前,没有人可以说谎,

    你能向山神起誓,你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吗?”

    “我!”李良瞪着眼睛。

    他脑子一时死机,所有的线路乱接在一起,又噼里啪啦的把自己脑子里所有的东西烧的一干二净。

    再多辩解的话,在面对山神这两个沉甸甸的字时,都被一下子压得分崩离析。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他干瞪眼,刚才还大言不惭的人,这会连半个字都不吱一声,一个个都面色古怪了起来。

    白唐在一边沉吟已久,露出意味深明的笑,细声细语地突然说:“我可能……好像知道他在哪?”

    李良听到他这话猛地转头看着他,震惊到差点没崩住自己的表情。

    随后他立马镇定下来,催眠着自己。

    不可能!

    他不可能知道!这不可能!

    自己不到天亮就藏的人,不可能有人会看到。

    这样反复催眠了好几次,他又快速在脑海里过了遍自己做事的流程,确认真的露出任何马脚。

    稍微定了定神,他才对着白唐怒喝道:“你说的什么屁话!你要是知道怎么不早说!现在在这唬谁呢?”

    白唐往江复庭边上靠了靠,像真被他吓着了似的,自己都不确定的又问了遍:“江庭,那个叫李遇的,是经常找你的那个小孩是吧?”

    江复庭熟练地配合,轻拍了下他后背,点着头。

    “那应该就是。”他小声说。

    “你放屁!”李良立马接着他的话骂道,把他的声音盖过去,恨不得堵着他的嘴。

    江复庭立马一眼扫过去,随意的一眼饱含着无形的压迫,李良不敢再多吭一声。

    吴秀娥当没看到,继续问白唐:“你在哪看到的?”

    白唐扯了扯江复庭袖子,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有点害怕的轻声说:“我带你们过去吧,这山路那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李良听完,更加激动,就差像条疯狗生扑上去:“我告诉你,你别想耍花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心思,你是不是想跟你的同伴一样,把我们引到没人的地方,一块杀了!”

    白唐立马竖起手掌对着铜鼎,一字一顿说:“我向山神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说完眼神略含挑衅的看了李良一眼,李良怔了怔,张了下嘴但半天没声音。

    吴秀娥都懒得看他的垂死挣扎,以防万一还是在现场点了几个比较靠谱又壮士的年轻人,一同跟上去找人。

    白唐掺着江复庭一路弯弯绕绕,有些垂直不过百来米的距离,被他兜了一大圈。

    江复庭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目的,后来注意到他神色里的玩味,才意识到他的目的。

    这人什么目的都没有,纯属想出口受罪的恶气,故意耍他们玩的!

    但吴秀娥毕竟是个精明的人,同样的招数第一次能解释巧合,第二次解释说是自己忘了,第三次说标识物弄错了,还有第四次第五次以及后面种种……

    走到后面江复庭都能看到她额头上十分隐忍的青筋,似乎随时都要暴走,跟在他们后面的村民也是敢怒不敢言的。

第六百七十章:又是这个山洞

    白唐挑的路又不是好走的路,全都是吃力陡峭的高地,来回几次,十分消磨体力。

    江复庭在他的搀扶下,又勉强的攀上了一个又高又滑的台阶,吴秀娥终于忍不住了。

    她直接大步过来,横在两个人面前,那张粗糙的面庞皱起来略显狰狞,威胁道:“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如果再不老老实实找人,就别怪我直接就地给你们挖个坑,活埋了。”

    “不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被吓着后一直有些迷迷糊糊的。”白唐胡扯着瞎解释,“所以还没醒过来。”

    越说,吴秀娥的脸色越难看,她脚底下的石头甚至被她用暗劲踩出了细微的裂缝。

    白唐迅速堆起了讨好的笑容:“不过!我现在想起来了,现在真想起来了!”

    吴秀娥随手就从一边的树枝折下了粗 硬的树枝,指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白唐将不要脸这三个字发挥得如火纯青,他笑魇如花的伸出白皙的手,将几乎要指在他鼻尖上的树枝小心推了下。

    “哼!”吴秀娥收手傲慢地冷嗤一声,侧过身子给他们让步。

    白唐笑完就牵着人继续朝前走,江复庭微微别过脸,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对边上嬉皮笑脸的人瞪了一眼。

    看似冷冰冰的,眼里却半点恼意都没有,只有无可奈何。

    -闹够了?

    白唐回了一个很明媚的笑,却一点不掺假笑意直达眼底,靠在他边上,轻声说:“没够。”

    江复庭皱了皱眉。

    还不等他表态,白唐立马继续说道:“放心,我不闹了,正事要紧,留着力气过两天再闹。”

    看他这意思,似乎后面的计划都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李遇在哪的?

    难道一早就猜到李遇是祭品了吗,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他压回满腹疑虑,最终还是点点头。

    白唐一眼洞穿他心里塞藏的心事,环上他的肩膀,懒洋洋靠着,信心十足地低声道:“你放心吧,晚上这群人肯定会给我们也安排上一个好房间,到时候边喝边看夜景,慢慢聊。”

    被人关押的事情,硬是被他说出闲云野鹤的味道来。

    仿佛真的是出来旅游,只是换了间旅馆而已。

    吴秀娥见两个人突然勾肩搭背的,走上来冷嘲热讽道:“怎么,还聊上了?”

    白唐脚下一个踉跄,转过头,一脸疲态的委屈:“秀娥姐,我实在走不动了,在我朋友身上靠一会。”

    “你朋友腿不好,要不靠我身上算了。”吴秀娥丝毫不领情。

    白唐立马站直,腰不酸腿也不疼了,“不了!男女授受不亲,我现在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那就走快点!”吴秀娥睨了他一眼。

    江复庭简直不想理他,这是无端又给自己找事,他一个演腿瘸的,还要走快点,比正常走路都费力。

    李良一路下来心里都是七上八下,一开始看白唐一路瞎走,他还庆幸了一下。

    笃定这个人肯定不知道,所以故意在山里瞎转忽悠他们。

    可自打刚才被吴秀娥

    警告了一次后开始,他就发现他的侥幸又一次落空了,这一路虽然走得很慢,但这条路确实没有错!

    确实是他藏儿子的方向!

    这就说明他知道!他居然真的知道!

    他死死地盯着白唐的背影,那双沧桑的眼里此刻酝满了歹毒的恶意,迫切地期盼着他最好下一秒就出事。

    最好他前面能突然出现一个深坑,摔死在里面。

    或者得罪吴秀娥,直接杀了他;再或者,村子里又出了什么堪比人命的大事,把他们叫回去。

    总之,只要能拖延住现在的一切,怎么都好。

    他们每前进一步,他甚至能听到指针在他脑海里倒计时的声音。

    不断的,一分一秒的提醒他,告诉他,要完了!

    他要完了!

    他儿子也要完了!

    他们全要死在这!

    李良猛地哆嗦了一下,浑浑噩噩地醒过来,脚下突然绊在一个破出土壤的树根上面。

    等他反应过来,世界一阵颠倒,人已经飞速扑出,下一秒,他的脸上,掌心,膝盖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石头似乎将他的衣服划破,刺进了他的皮肤里,他被疼痛刺激的彻底清醒过来。

    李良反应迅速的倒地,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哎哟!哎哟!他娘的什么鬼东西!哎哟喂,摔死老子了!疼死我了!”

    早走在他们前面的队伍立马停下来,回过头看他。

    离他比较近的人,见他痛苦倒在地上打滚,跑回去,准备伸手拉他。

    李良闭着眼睛瞎叫,假装没有看见,一翻身,拍掉他的手,继续打滚惨叫,这叫声撕心裂肺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摔折了。

    被他打了一巴掌的人,一时愣在原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吴秀娥早就见惯了村里人撒泼无赖打滚的模样,半点同情都没有,摔一跤能摔成这样,还真是奇了。

    她淡然地说道:“小张,村长摔成这样,也走不了了,你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们自己先上去了。”

    李良听到他们自己上去,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动作顿在那里,一时连痛都忘了喊。

    等所有人都面露疑色的打量着他,他又装模作样的哎哟了两下,举步维艰的站起来,一脸痛苦又坚强地说:“要去!必须要去!那可是我儿子,我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在!”

    “那继续走吧。”吴秀娥甚至连关心的话都没说,转身就往上走了。

    李良迈了下自己的腿,膝盖和掌心破皮是真的,而且口子应该也不小,一动就传来火辣辣的疼。

    他倒吸一口气,“嘶”了一下,眼眶一红,泪水立马开始打着转。

    抬起头的时候,就连眼前几个三不管的人影都蒙上一层水汽,模糊了起来。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他忍不住捶胸顿足,好赖都做尽了,他儿子难道就真的躲不了这一劫了吗?

    作孽啊!作孽啊!他李家唯一的后代,好不容易燃起的香火就这么断掉了。

    李良无可奈何地仰着头,看着这熟悉的山林,树木在他头上打着转,转的他头晕眼花甚至想呕吐。

    看的久了真真假假都分不清楚,他轻吐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郁结和仅有的念想都吐出来。

    身体和灵魂一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活了几十年,没想到最后就留着这么一口气。

    他无能无力地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非常吃力地跟了上去。

    身上的气力都跟着刚才那一口气,一同飘出,化在了虚无缥缈的空中。

    白唐没有再兜兜转转,后面的路找寻的很快。

    走到后面时,江复庭就意识到这个地方,眼熟到他也来过,居然是那个山洞的方向。

    他左顾右盼了下,白唐拐了个弯,果然是把大家往去山洞的僻静小路上领。

    这个地方吴秀娥来过,也应该说印象深刻,可怎么会在这。

    她越往前走,脸色也不太好看,不断打量着前面的两人。

    只是心里的疑惑牵扯宗门里十分重要的秘籍,她怎么也憋不住,隐晦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的?”

    白唐头也不回的回答:“采药的时候。”

    他的语气轻松平常,并没有任何不对,吴秀娥不动声色的疑虑压回下去,没再多问。

    如果是放在昨天,她这无缘无故的问些没头脑的话,江复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出于村民考虑问题的角度,多留点心,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她现在是长生派的人,问题的重点放在怎么发现这,显得有些刻意了,要是间接的打探他白天在做什么,反而觉得正常些。

    除非里面有什么,需要他们时刻警惕的东西。

    小路上的人骨这次掩藏的很好,深埋在泥土里,连一星半点的异样都让人看不出。

    只有两边尤为茂盛的枝叶像无数只手,迎接着罕见的人群,不断晃动着。

    像这种地方,平时村民都不太来,别说晚上了,哪怕在白天都是枝繁叶茂到遮天蔽日,连半点光都透不下来。

    没来过的几人有些畏首畏尾,看向四周的眼神多少有些暗藏的惧意。

    江复庭和白唐走到洞门口,才发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有点远,回过头,几个人都是步履蹒跚,比一个腿脚不灵活的人走得还慢。

    脸上强撑的气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不伦不类。

    两人捡着等待的时间稍作休息,只是白唐都还没来得及挑地坐下,吴秀娥就已经看不下去后面几个扭扭捏捏的大男人,不断地催促。

    “你们快点,别真碰上什么东西,落单的人反而更危险。”她捏准他们的弱点,直戳戳地恐吓到他们最害怕的地方。

    那几个人脸色顿时青了几分,当即加快步子往前走。

    等稍微赶上了点,白唐无微不至的替两人撩开洞口垂下来的树枝,进去以后也不等身后其他人进来。

    他抓准时机,脸上露出痞坏的笑,逮着身后的人踏进来的瞬间,一松手。

    长如发丝的藤蔓突然全部落下来,落叶蜘蛛网一下子全掉落在进来的那几人身上。

    身上被诡异的触感包裹着,紧贴的皮肤,藤蔓正好卡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就像凭空出现一撮长发,缠住了他的脖子。

    他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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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若有真鬼怪,又是何种诡模样?如果白日多是非,我愿与君长夜行。直白点说,是一个一流神棍不入流的捉鬼师,一个一流闲差不入流的人间客,组队打怪抓鬼赚赚钱的故事。文艺点说,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美少男,带着一份天道赋予的罪责行走人世,以扶危救困......长灯载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灯载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