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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犁可甜     长灯载夜行txt下载     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章:奇奇怪怪的衣帽室

    就在这个时候,墙上的画被人抬起,轻拿轻放,露出了后面狭窄又破旧的门。

    周祁艰难地吞了个口水,同人小心将画抬到空闲的地方。

    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等他折返回来,亲眼看着他敲两下门,走完形式,然后猛地将门推开!

    一瞬间,席卷的灰尘如雾霭涌出!

    浓郁的霉臭味好像雪崩了一般,气势凶猛的从里面滚滚而来。

    众人跟遇上了生化武器一样,训练有素地立马捂住口鼻。

    等尘埃落定后,周祁才继续做着领头羊,略有嫌弃的挥掉眼前的灰尘,边往里走。

    还没等他多走两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他的声音:“你们都先在外面等着。”

    门口正要抬脚的两人,默默地将悬在半空的脚乖乖收回去。

    不让人进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里面的空间实在是太小,根本塞不下外面浩浩荡荡的这群人。

    从面积和结构来看,有点像后期强行凿出来的衣帽间。

    而至于里面挂着的……因为四面全是墙壁,围堵得密不透风,外面的光线本就稀有得有些昏暗,实在没有多余的可以洒进来,里面黑得只剩下黑色。

    他伸手试探性的一摸,轻易碰到了一些布料。

    布料形态各异,什么类型都有,独独就是没有男人寻常可以穿出门的服饰。

    周祁心口一突,第一反应就是给人偶制作的衣服。

    他立马收回手拿出手机,接着手机的光源将黑暗点亮了少许。

    微弱的光线在无尽的黑暗里无异于杯水车薪,周祁拿着手机跟刚才门外上了年纪的老头一样,使劲往前凑,才将眼前的东西一点点看清楚。

    这确实是一个衣帽室,只不过是一个属于人偶的衣帽室。

    但只是衣帽室的话,何必还专门用画遮挡起来,生怕别人发现。

    周祁没再浪费时间先探究这些有的没的,而是伸手细细在墙上摸索着,看看有没有灯的开关。

    可光空墙的面积就很少,一片摸索下,除了内镶的柜门,各种缝制的工具和钉满的挂钩,再没有其他和开关类似的触感。

    按道理应该不可能,灯的开关设置在外面,不就会被人发现这个画后面有别的空间,可他总不可能在这黑灯瞎火里做东西。

    周祁疑惑了一下,还是转头问外面的人:“看看附近的墙上或者哪里,有没有藏开关之类的东西?”

    外面的人立马应声而动,唯有江复庭和白唐将自己站成个假人,一动不动。

    对,还有陆长枯,在没有这两人授意下,他只能趴在门口,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的周祁。

    导致周祁一直都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加之这地方黑乎乎的,来的时候又出了两档子奇怪的现象,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愈发紧张。

    再好的心理素质也扛不住牛鬼蛇神的千般捶打。

    他秉着敬业且专业的精神,不断深呼吸催眠自己,心里反复背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一只手继续颤颤巍巍的在墙上摸索。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在黑暗中适应下,方才还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紧迫,跟着一点点的沉淀下去。

    就在起伏不定的心绪好不容易平稳如常的时候,他指腹突然摸到了一个奇怪的触感。

    柔软,平滑又充满

    弹性。

    周祁脑子里的某根弦忽然紧紧地绷住,拉到极致,心率跟上了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了几次,这会直冲云霄!

    他收回手,将手机怼到了眼前这个东西上,一点点的往上照。

    手机辐射出来的微光十分勉强的聚焦在一起,照在东西上模模糊糊的,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雾。

    但这并不妨碍周祁看清了上面的东西,是一张吹弹可破的肌肤。

    没错,一张,而且是一整张,像夏日里一条柔软的空调被,挂在了衣架上,看起来苍白又冰凉。

    周祁的呼吸也跟着眼前的温度变得冰冷,他尽量维持着理智,声音略有沙哑的询问:“灯的开关找到了吗?”

    “周哥!目前没有发现灯的开关!”离衣帽室比较近的刑警率先回道。

    江复庭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也不顾他刚才交代的话,自行往里走。

    不仅是空间狭小,可以说是相当拥挤,因为空间是强行开采的,通道两边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

    他清了清嗓子以示自己的存在,拿出自己的手机借周祁一点光,结果好巧不巧的照在了那张人皮上。

    周祁在听闻他干咳声的一瞬间,回过了头,一张略失血色的脸迎着光,被照得更加苍白。

    江复庭微皱着眉,加快脚步,借着身高的优势,一只手越过了周祁的肩膀,捏住了挂在架子上的人皮。

    入手的瞬间,他心里猛然一震!

    接着,他同先前的周祁一样,将光怼到了人皮上,一场惊天骇浪已经在心里狂乱卷起。

    说实话,这个人偶不管是毛孔,还是皮肤的肌理,全都细腻到有些不像话。

    可从目前的认知来看,陆长荣应该并没有取人皮的嗜好和需求。

    江复庭手指下意识的用了点劲,忽然感觉触感似乎过于有弹性了。

    毕竟好歹是人皮,有机化合物组成的,又不是胶质物。

    他沉吟了片刻,在周祁惊异的注视下,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

    微微俯下身的时候,正好靠在了周祁的肩头,他一手提过人皮,拿鼻尖嗅了嗅。

    为了做对比,顺便在周祁的肩头嗅了嗅。

    一个确实是带了说不出又生硬的胶质塑料味,另一个则有十分浅淡的生人味。

    世上大多数的鬼在没有人烟的地方,想要吸人魂魄的时候,就是嗅着生人味找的。

    江复庭放下手里的东西,低沉道:“是假皮。”

    “这不拿去检测,就能闻出来?”周祁听完这话,虽然没有全信,但一直高悬的心落了一半。

    江复庭轻声“恩”了一下,“人有人的味道。”

    他说完,就转过头看向外面的白唐。

    周祁仿佛察觉他的意图,直言道:“你们要是不嫌挤,那就进来吧,这还能再塞一个人。”

    白唐笑了笑,踏进步子的时候,陆长枯也自觉得钻进来。

    一瞬间,周祁又感觉到了那种阴森森的冷。

    这么一想,每次自己感觉不对,都是这个姓白的突然进来或者干嘛了,所以现在再将他请出去还来得及么。

    “叮哐!”白唐用自己手上已经在捣鼓的东西,间接告诉他: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江复庭开始细细摸索的时候,边上传来白唐的惊叹“哇!这都是做人偶的东西。”

    “这工具也太齐全了!”

    “姑娘家玩布偶什么的,道具都没那么齐全吧!”

    “妈呀!你看这张皮,它又白又胖,又白又胖!”

    白唐还想继续叭叭两句,就被两双被打磨成刃的目光死死盯着。

    这里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他随便叫嚣两句都是魔音斥耳。

    正在正经干活的两个人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精神毒荼,只能无声的用眼神警告。

    白唐终于舍得安安静静的闭了嘴,他目光粗略的扫了一下,忽然留意到一直安安分分的陆长枯突然蹲了下来,拉开了周祁身后的一个抽屉。

    他想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抽屉被猛地拉开,撞在了周祁的屁股上。

    周祁下意识的回过头,一句“干嘛?”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因为就在转头的刹那,他发现江复庭站在他两步之外的地方,白唐站在门口那边,不过此刻正巧也在看他,还挂着一脸友好的微笑。

    周祁不觉有些毛骨悚然,转过去的脑袋往下看了看,发现是一个被拉到一半的抽屉。

    “这……抽屉怎么……”他艰难地开口,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江复庭盯着蹲在抽屉边有些不好意思的陆长枯,强行编了个听得过去的理由:“可能东西老化,里面的齿轮或者承轴松了。”

    “啊……这样。”周祁有些惊魂未定的喃喃了一下。

    江复庭一本正经的走过去,陆长枯不知道脑子抽得什么疯,一个不需要腾位置的鬼,偏生要腾位置,还非要往周祁身上靠。

    周祁一度怀疑是不是又是自己的错觉,从后脑勺到整个后背都是凉嗖嗖的,渗进骨子里的阴寒。

    抽屉从表面乍一看,好像并未有什么特别的,但陆长枯应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奇怪的举动,肯定是想起点什么来了。

    江复庭将里面的东西井然有序的一一拿出来,全都仔细看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正在里面角落探索的手,抓到了一个触感十分熟悉的东西。

    他心里倏然一紧,立马将东西拿出来。

    “什么东西?”白唐将手机往他手上一照。

    一个黑色的棍子。

    不等江复庭开口,周祁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下意识就答:“电棍。”

    江复庭没有吭声,他神色不明的垂着头,将电棍的外观一个角落都不落的看过去。

    如果从作案的角度来推断,陆长荣有电棍并不多难理解。

    但有问题的是,这个电棍和李商那虐待孩童的一模一样。

    这就说明,李商和陆长荣私底下确实有过接触,至于是什么性质的接触,就无法随意判定了。

    “李商的孤儿院你们去过了吗?”他突然问道。

    周祁蹲下来,跟着他一块看抽屉:“搜查令估计明早下来,明天一早就会过去。”

    江复庭大方的将手里的电棍交给他:“这个是物证,李商同款。”

    周祁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砸得大脑有些堵塞,他第一个想的就是,陆长荣为什么会有和李商一样的电棍。

    第二反应是江复庭怎么知道?难道他上次去孤儿院,就已经搜查到这些东西了?

    他迟疑着将东西接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江复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递电棍的手忽然一紧。

第七百八十一章:技术不错!

    周祁轻飘飘一抓,差点被他的劲道反拽过去。

    抬起头时,江复庭肃穆着一张脸,像一块铸造的冷铁。

    不等他抬手,白唐已经异常敏感的先他一步抓出抽屉里的东西。

    是一个圆盘状的石头,只是圆又不算圆,形状坑坑洼洼全是斑驳的痕迹,一块块的灰色里夹杂着青苔一样的暗绿,随手一放,就能被人当垃圾忽视掉。

    圆盘上面原本雕着八卦和方位,在时间的打磨下,线条和图案基本都横刀断裂,只剩下无数错综复杂的断线交织在一起,好像是一个被刀划烂的石头一样。

    但并不妨碍里面蕴藏的东西。

    陆长枯看到东西的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携风卷过,冲到跟前,盯着白唐手里的东西看。

    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崩裂掉。

    陆长枯有些激动,张着嘴,无声却又用力地“啊”了两下,又想起自己说不出声,急得原地转圈。

    周祁眼前硬是凭空出现了一阵小旋风。

    大概前面被一惊一乍吓得次数多了,这次反而有些麻木,他注意力完全落在了白唐的手心上。

    “这什么东西?”他脱口问道。

    白唐将圆盘颠了颠,顺手就揣进了兜里:“这东西在你们手上就是块破石头,我们手上就是宝贝。好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就不多打扰了。”

    周祁一脸莫名其妙看他,这说走就走了?

    白唐嘿嘿的把江复庭拉过来,后退两步,划清界限:“本身我们来的目的就不一样,没想到凑巧赶上一道了,这任务完成了,我们又不会调查什么的,留下也是碍你们的事。”

    周祁从他的态度里,看得出他急着想撤,目光多了些探索的意味:“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唐板起肃容,难得的挺直腰背,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天机不可泄露。”

    一句话就将周祁想要盘根问底的话,严丝合缝的堵回去。

    他抬手拍了拍江复庭的肩,刚一抬脚,又忽的想起什么,转回脑袋稍稍透了个底:“你们明天去查孤儿院,我建议你们有所准备,都别单独行动,查了这个份上,把他们该撕的脸皮也撕得差不多了,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做出偏激的事情。”

    他的声音越发深沉,好像意有所指,只是双目坦然无波。

    看起来轻浅,却反倒像山一般将周祁所有的疑问压了回去。

    十一月底的深夜已经被寒意浸染,人类在严冬里像冬眠的动物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怪物尽数复苏,挨个冲破囚牢,企图趁机横扫大地,先让自己囫囵的饱餐一顿。

    天花板的旧灯好像又该换了,光线明显有些发暗,时不时的因为接触不良发出呲呲的声音。

    江复庭现在来白唐家的频率很低,毕竟连他本人都很少光临,以致于他都忘了上次换灯泡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松垮的倚在沙发上,身子倾斜的挨着扶手,一手托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享受难能可贵的悠闲,看着边上的人捣鼓圆盘。

    “这他娘的到底下了几层禁制?解了一层还有一层!这也

    忒贪心了。”白唐面色难看盯着眼前的东西。

    他原本是想雷厉风行,一次到位,结果发现里面禁术太多,强行解掉,这法宝多半也是废了。

    到家十五分钟过去,他光解这个破石头,就耗掉了不少脑细胞。

    陆长枯怕他真一激动毁了,连忙提笔写字:“千万别激动,我记得我弟弟每次做人偶的时候,这个东西是必备品,或许人偶制作和找到他的法子都在这里面。”

    白唐瞄了一眼纸上的字,不冷不淡的说:“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解开以后没点实际有用的, 那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地府去,把十八层的罪都体验个遍。”

    陆长枯吓得笔都拿不稳,连忙把自己刚刚写的内容抹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复庭沉思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它抹除证据的手上。

    他从回来就没说过几句话,可以说白唐捣鼓了多久的圆盘,他就以这个姿势坐了多久。

    但思索着的疑虑并不会因为自己移动着的视线,而自行冒出答案。

    其实这个奇怪的疑虑在陆长枯家里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只是那会他只觉得奇怪,没有深入去想,一直到这会坐下,脑子里方才像棉絮一样,到处凌乱飘飞的思绪,全都有条不紊的落下来,织成了干净利落的麻线。

    开始只是觉得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日记本突然出现了?

    好像故意留给他们看一样。

    假如陆长荣真的要跑路躲起来,衣帽室里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挂着人皮,为什么不在离去前将自己所有的痕迹藏起来,哪怕来不及,又为什么不毁掉?

    柜子里的电棍,是专门给警察留证据吗?

    让警方不得不通过证物,将他和李商联系在一起,这样警方会觉得,李商或许不止虐待,连杀人做人偶,他可能都有一腿,到时候肯定会对他排查很紧,死咬不松口。

    至于这个圆盘,陆长枯刚才说陆长荣平时基本都不离身,那为什么偏巧在现在这么个关键时候留下了。

    像极那个好似故意留下的日记本一样。

    江复庭脑海里再次蹿出先前升起过的想法——就是陆长荣像在自爆,故意露出自己的破绽和端倪引得他们去查。

    很显然,他这个方式非常成功,就像现在的江复庭即使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许不该那么简单,总觉得隐隐埋伏着什么。

    可透露出来的这一星半点的线索,实在是太诱人,恰好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哪怕知道再往前走下去,有相当高的风险,他们依旧会无法自禁,义无反顾的往里跳。

    又静默了十分钟之后,一直僵坐在那端着一个姿势的白唐突然泄了气,疲惫的扭动着脖子,几圈下来,跟生锈的机器人似的,发出好几声“咔咔”的脆响。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肩,毫不客气的使唤:“师弟,来好好伺候一下你师兄,揉肩捶背,一样不能少啊!”

    江复庭:“……”

    默了片刻,当然还是屈于他辈分之下,屁股往他边上挪了挪,十分上道的开始按摩他肩膀。

    他一边按,一边拿捏起专业素养关怀道:“感觉

    怎么样?”

    有片刻的时间,白唐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酥了。

    “啊——爽!技术不错!”他满足的发出软绵的叫唤,眯起了桃花眼:“看不出来师弟还有这手艺,师从何处啊?”

    江复庭唇角勾了勾:“从我妈那学的。”

    “什么?”白唐故意拔高音量,怪叫道:“哇!你这儿子怎么当的,居然还让你妈给你按摩!你……嘶!啊!轻点!你是要谋杀师兄啊!”

    江复庭懒得理他,直接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啪”一声有名无实的巨响。

    白唐一脸痛苦地捂着背,正面朝着茶几,脸贴脸的砸下去。

    江复庭无动于衷地看他表演。

    陆长枯还真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立马飘过来。

    就在白唐额头真的要和茶几来个亲密无间的亲吻时,他回光返照似的将自己的身体猛地弹回来,用深恶痛绝的表情对江复庭说:“你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谬赞了。”江复庭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将话题拉回正事:“这禁术解开以后是谁都能用?”

    白唐也将自己的嬉皮笑脸有所收敛:“算是吧,懂点修行的人都能用。”

    他把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翻个面,继续说:“但也不是想用就能用,毕竟这东西现在还认着主,不过他毕竟算是个普通人,来个修为高点的,把痕迹抹去就完了。”

    “等等。”江复庭突然说:“认了主,借着这东西和他的联系,就能找到他现在在哪了吧。”

    “可以的。”白唐点点头,手指摩挲着圆盘,偏过头看向陆长枯:“你平时都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用这东西?知道是打哪来的吗?”

    陆长枯不自觉拧起了眉宇,只要回忆起那些,情绪下意识的就有些浮躁。

    他用力捏着笔,挥舞的笔杆因为意气有几分潇洒的意味,写道:“打哪来的我不知道!也就是拿来做人偶的,他喜欢在将人变成人偶前,先蛊惑他们,让他们全心全意的对他产生信赖,然后……”

    陆长枯思及至此,笔锋忽然一顿,回忆已将他清澈的眸子搅得混乱不堪:

    “故意吓他们,看他们害怕恐惧,期望他们求饶,可那些人连自己为什么被他抓走当成目标都不知道,就连求饶都不知从何求起,只能一步步乖乖进入入他设好的陷阱。”

    陷阱这词用得很讨巧,因为江复庭已经深切感受到了陆长荣的控制欲。

    作案也好,学习活动也好,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陆长荣的控制欲和自己的规划生活并不一样。

    可以说,从本质上的出发点就不一样了。

    比如现在的他们,已经走向了陆长荣提前设好的陷阱里。

    江复庭出神琢磨的片刻,陆长枯手里的笔并没有停下,只是写写磨磨,慢吞又仔细的回忆着:“我记得,这个东西能直接生取出人的魂魄而不损伤分毫,护住尸身不腐。”

    “取生魂?”江复庭突然想起了什么,觉得这行事风格和记忆里那些人的手段,实在有几分相似。

    他盯着陆长枯看:“你身上的鬼气是怎么掩盖的?”

第七百八十二章:各取所需

    陆长枯顺着他话,垂下头兀自瞧着自己,然后写道:“死了以后,神智回来就是这样了。我去找长荣的麻烦,他也跟没事人一样,当着我的面他依旧能够心安理得的为非作歹,我知道他除了疏解自己内心扭曲掉的痛苦,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折磨我,让我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继续自行惭愧。”

    他的笔尖终于顿下,手却依然握笔悬在那,黑玻璃一样的眼珠盯着自己写的字,注意力却已经飘到了外面。

    一次次想要救人,却一次次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管是钻到江复庭的梦里,还是那个人偶社里团里的男人,或者之前的陈意欢,他竭力留下自己的痕迹,破坏陆长荣的行动,却不过是蚍蜉撼树。

    白唐忽然靠下来,架起两条腿舒坦地翘在了茶几上,“对了,你做鬼的资历也不算小了,算上以前,仔细想想陆长荣有没有见过一两个比较奇怪的人,却又和他关系相当好的。”

    奇怪的人……

    陆长枯努力思索了一下,对于白唐提示的这种要熟不熟的奇怪的人,没有任何应有的印象,他只能缓慢摇了下头,随后写道:“我也并不是24小时全都片刻不离的守着他,也不能完全排除真的有什么事,是需要避着我的。”

    江复庭和白唐各自没再问话,沉默的片刻,白唐把玩着圆盘的手倒是没有停过,只是虽然解了禁术,能察觉到几分端倪,依然不能完全控制使用。

    这东西里的力量,和之前在那村子里见过的长生派法器的力量有些异曲同工之处,那便是认人,只是并不多,看起来像是被人移花接木上去的。

    但显然当初移花接木的手段也并不算太好,所以圆盘里的力量不是太稳定,如果强行用自己境界上的压制来控制也不是不可以,但就存在被销毁的风险。

    那这东西……就真成了一个报废的破石头了,风险上来看,划不来。

    他的手里动作忽然停下,别过头来,硬塞到江复庭怀里,“你来试试,看看这宝贝愿不愿意听你的话。”

    江复庭了然他话里的意思,将东西接过来,十分警惕的把自己的力量传输进去。

    只是自身浊气正当像泉水一般,缓缓淌进去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分了半个注意力,看了眼来电显示,居然是周祁。

    这又出了什么事了?

    不断叫嚷的铃声在这静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局促,吵得人内心难安。

    江复庭刚给白唐一个眼神,下一秒,后者就已经心领神会,替他划开接听。

    免提被按下的瞬间,周祁紧迫的声音像一个拨片,“呛啷”一下将他们拉到紧致的氛围直接弹断:

    “刚才我这接了个匿名电话,有个老头让我转告你:东西在你手上,明天一早顺着给你留下的东西来找,到时候大家各取所需,如果不来,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四个字,像是透露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氛围里根本无法判别出什么。

    江复庭内心一颤,短短一秒已经千回百转,无数想法飞闪而过。

    与此同时,指尖的力度一个不小心没有控制好,忽然涌进了一大股浊气进去,所幸圆盘里的力量并不排斥他,反而加快了吸收,强烈的白光像日头一样骤然亮起。

    熟悉又许久未见的纯正气息,从圆盘内喷薄而出。

    他手指一顿,手机里的周祁还在不明所以的叫唤:“喂?喂?”

    见他没有回应,周祁锲而不舍的追道:“这人看起来是有备而来的,肯定是替你量身设的陷阱,要不要我明天提前给你安排人手,在后面守着你。”

    眼前大涨的强光慢慢消散,回到了异动发生前的平静。

    但他注视着圆盘时,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像和圆盘里的力量缔结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却又和寻常法宝认主的感觉不太一样。

    似乎只是因为力量上产生的独有共鸣,所以牵着一根无形又细微的线,这根线点到即止,除了简单的友好,估计只要正主出现,就能不堪一击的散掉。

    而圆盘内的力量也就仅此而已,好像是被人临时取用,胡乱在里面塞了一通。

    至于陆长枯写在纸上的那些术法和功能,并没有为他们提供什么新的思路。

    江复庭不断思索着,方才乱了节拍的心绪,很快就落稳。

    碍于电话里还有人等他回话,他也无暇将思绪过多的深入圆盘上面。

    他收回手指,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他既然是来威胁我的,为什么打到你那?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你们吗?”

    空气大概凝固了一两三秒。

    手机里传来周祁谨慎的回答:“这个问题我刚才考虑过,但碍于对方身份目的不明,也无法确定和陆长荣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出于安全起见,所以更加要派人守着你们,要真单枪匹马的进去,万一出了个什么事情……”

    他的底气微弱了些,到后面含糊不清的,像是因为心虚有意掩着什么。

    江复庭一听就觉得有些不对头,语气不自觉就冷了下来:“还有什么?你刚才是不是没把话讲完?”

    电话那头再次安静下来,又沉又缓的呼吸声,对他进行着拉锯战。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呼吸中消磨掉,江复庭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才颇为郑重地说道:“周警官,这个老头和你所认知的普通嫌犯不一样,我知道你这是为我着想,但有些事情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躲掉的。”

    他一边说着,指尖一边无意识的轻敲着玻璃杯,静候时,眼皮微微下垂,无神地盯着前方的物品。

    周祁沉寂了几秒后,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人要你一个人去,连只鬼也不行,包括现在跟在你身边的那个。还有,他强调说……”

    他顿了顿,语气明显因为说出来的内容,变得有些生硬:“特别是白先生。”

    而白唐作为一个以耍无赖为荣,且深谙此道,炉火纯青的人,是不可能轻易被人威胁屈服的。

    第二天一早出门的时候,他屁颠屁颠的就跟上了,江复庭压根也没打算去拦他。

    至于那个圆盘的定位功能准确到和gps一样,这也让他更

    加肯定,圆盘肯定是一开始就故意留在那的。

    包括从他打算寻找陆长荣开始的每一条线索,都在刻意的指引着他,兴许陆长荣在跑路的那一天,就已经计划好现在的一切。

    他料定自己会来寻他,于是和幕后的人商量好,怎样以最妥当的方式,让自己不得不走上他们专心为自己布置好的道路上。

    出于安全起见,他还特意跟周祁互相开了定位监控,这样不管对方出了什么意外,双方都能了如指掌,好及时做出最快的应对。

    因为无法直接显示最后的目的地具体是在哪,江复庭和白唐只能依靠圆盘的指示,亲力亲为的徒步行走。

    两个脚程都比一般人快的人,都差不多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这边的地方不算太偏,但是已经远离了市中心,是一条非常普通的商业街,人气一般,特色一般,完全是当初为了顺应城市发展的规划,中规中矩建的。

    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年轻人的地方。

    在非节假日的时候,商业街本身就要九点才开门,过了中午才会慢慢出现人气,更别提这个时候在这种普通的商业街上。

    除了每穿过一条街,都有固定的卫生管理员值岗,偶尔出来捣鼓着清洁地面的机器,等机器遛弯一圈,吃完垃圾,就又缩着身子回到自己的岗位亭里猫着了。

    没有人的街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会让人觉得萧条凄冷。

    一吸鼻子,吸进来的全是枯枝落叶的味道。

    江复庭一面留心着手上圆盘的提示,一面时刻戒备地环顾着四周。

    “一年多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白唐紧跟在他边上,忽然漫不经心地提道。

    江复庭愣了一下,转而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恩”了一下。

    他抬头张望着边上苍白的枯枝,好像一只只被插在地里,骨瘦嶙峋的干手:“他既然是长生派的人,肯定是将我们两的事跟掌门汇报过了。我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那老头肯定是从陆长荣那意外得知和我两有关的消息,搞不好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好,我会留心。”江复庭肃然应下。

    “他不想我来,一是忌惮于我的能力,二应该多少忌惮我的身份。像我这样的身份,只要他有心,随便就能查到。哪怕两方关系跌入冰点,他肯定明面上也不想和我有过多交涉,撕破脸皮。”白唐缓缓说道: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他留的各取所需的那句话,他为了神器和力量不惜叛变宗门,自立山头,他苦苦隐藏了十几年,却在今日突然主动出手,如果只是为了单纯的算账,那风险太大了。”

    江复庭猛地一怔,停下脚步,注视着他,隐隐约约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是个了解神器的人。”白唐无波的眸子里,仿佛深藏着一把磨得雪亮的匕首:“所以他很容易判断出你身上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他波澜不惊的视线又落在了江复庭的手上,然后再落回圆盘上,轻声一叹:“不然你当他为什么让陆长荣故意把这个东西留下?”

第七百八十三章:踏入虎口

    江复庭一时觉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手背被白唐的目光灼到,手心里是块烫手山芋,耳边是听着轻柔却字字珠玑的话语。

    为什么留下?还能为什么?

    觊觎自己身上的神器和力量,为了权利,为了贪念,为了掠夺。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都挑物件似的,还要对自己‘验明真身’,免得他自个儿那么多年的筹谋全都白白打了水漂,这心思缜密的,还真不愧是掌门。

    估计他昨晚感应到这个圆盘里的力量被激发的时候,应该要乐得笑掉大牙了吧。

    江复庭端着手里的东西,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冷笑。

    他们也是算定了他的心思,拿捏得准准的,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救人的机会,知道是陷阱还要往里面探一探。

    这才有恃无恐的反而往他身上先验货。

    白唐见他一点就通,收回视线,端详着前方空旷的小道,将剩下的娓娓道来:

    “他昨天的话虽然那么说,但他到底是掌门,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也是有未知的风险的,我估计他也不会真的亲自出现,要么委任一个平日里门派说得上话的人试水,要么就是给了陆长荣点别的保命的手段。但不管怎样,拿来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了。”

    “至于我的话……我估计他会想办法把我拦住。如果真是这样,你继续按照原计划去找陆长荣,对方的主要目标是你身上的力量,舍不得取你性命。”

    他思索了一下,又继续道:“如果这次失踪的人在陆长荣手上,那你先保证人质安全,如果没有,小心陷阱,那对双胞胎一个都别信,控制住陆长荣等不到我回来,就先扔给警方。”

    事情交代完以后,白唐下意识的吐了口气,好像知道自己随时就要离开,恨不得将每一个需要留意的地方,全都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江复庭的观察力本身就明察秋毫,哪怕白唐面色再从容自若,可他瞳孔里蕴藏的暗光,轻轻抽动的眼角,或者频率微变的呼吸……

    都在有意无意的透露着,这件事情并没有表象上的那么简单。

    兴许长生派的事情,不过是万千表象的一个引子,轻轻一扯,脆弱的表象便会分崩离析,露出底下糜烂到根子里的满目疮痍。

    他也知道白唐不会跟自己多讲那些阴暗又溃烂的东西,没再刨根问底,免得徒然给他增添心理负担。

    “我记下了,你放心。”江复庭认认真真应道,没有半点以往的搪塞。

    应完以后,两个人嘴上安安静静了一会,继续朝着圆盘指的方向走。

    唯有他的脑海还在风起云涌。

    寒风时不时地吹两下,摇曳的枯枝应风而动,热情地朝他们挥两下手。

    刺骨的风总是冷不丁的厮磨过耳边,好像锋利的刀子一晃而过,总有一些穿透了衣服刺进胸膛。

    而随着他们在这条街越来越深入,江复庭心中的不安感也愈发强烈,他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与此时毫不相干的事。

    可真的毫不相干吗?

    左眼的眼皮忽然突突跳了两下,脑子里的内容像在重温隔夜饭,炒成了一团烂糊。

    他脚步顿了顿,对白唐

    叮嘱了一嘴:“我听过路鬼差说过一些下面的事,有些糟心的不必理会。有些人就是喜欢捡小聪明,误大事,但你也犯不上全部亲力亲为,大包大揽的。”

    “我活得虽然没你久,但我知道,威望这个东西也是有寿命的,他人若不理解你的所作所为,那就是在白白透支,利器变凶器,最后颠倒黑白,倒戈相向,被人征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白唐忽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江复庭无奈的回过头,认真劝:“白唐,我不清楚你跟地府之间的情谊,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他们不是福德巷里的人,这个世界也不是福德巷,你把对他们的在意和对巷子的情怀一样,藏在心中一隅,适时呵护就够了。”

    这大概是他们两个人认识那么久以来,江复庭说得最多,也是最掏心窝子的话。

    白唐想要继续没心没肺地对他敷衍了事,可脸上的笑意提到一半,就笑不下去了。

    许是话太沉,压住了他的嘴角,轻松不起来,随后他盯着眼前这个人,想探探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具体到什么程度。

    可就在他刚一抬脚,准备凑近时,一道白虹横空而来,像一颗流星擦着天边往这里极速坠落。

    此刻已然没有了再计较这些旁事的心思,他面色冰冷的盯着袭来的光,一字一顿森然道:“他们还真敢大张旗鼓来找。”

    江复庭反应敏捷的抬手,在那白光坠地之前,就在空中化解掉,“应该是离陆长荣躲的地方不远了。”

    他话音刚落下,不远处一个仓皇的人影像一只老鼠,在各个商店门口来回窜动。

    但很快,两个人都发现,那人好像是钓鱼似的,用拙劣的方式故意暴露出自己的影子或方位,然后又飞快躲起来,引他们去寻。

    白唐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冷笑,交代道:“我先去上钩了,你自己小心点,一有不对就撤。”

    他话一说完,那边的鱼饵仿佛听到了他的话,忽然像阵风一样飞窜走,没几秒就无影无踪了。

    白唐迈开步子,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江复庭的肩膀,也不再多言,一眨眼,便消失在空气里。

    本就杳无人烟的商业街,只剩下江复庭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冷冽的寒风不断从身边削过,似乎要将这个世界割的支离破碎。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圆盘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引,能量忽然躁动起来。

    江复庭感觉到了它的急切,不经意的挑了个眉,散开精神力,独自一人顺着指引继续走下去。

    几分钟后,他停留在了一家贴着门店转让的店前。

    从牌子上的店名和橱窗前的模特来看,这原本是一家女装店,只是里面的东西早早就已经清空了。

    江复庭伸手推了推门,不出意外,是关上的,而且门的内侧还特意扣了个大锁,彻底杜绝掉外面有人进去偷鸡摸狗。

    为确保不是自己弄错了,他特意低头再看了眼圆盘,最终确认,就是这里,没错。

    随后又抬头瞄了一眼监控,稍稍斟酌了一下,他最终放弃撬门,毕竟大锁是扣在里面的,被人发现也讲不清楚。

    而且这种门店一般都会有后门,

    有的二三层有人住,来往人流会稍微复杂一点,门的管制也比较松。

    于是,他不顾圆盘一路的偏离路线警告,多走了条街区,再从后门那条小路折回来,等终于回到那家店附近的时候,一直闪烁着白光的圆盘总算是安分了。

    因为不是正大门,需要时刻注意展现的形象,这一条小路过来的时候就脏得有些灰蒙蒙的,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做过清洁了,墙角的泥垢结得跟石头一样又硬又厚。

    和干净宽敞的商业街比起来,简直是人前人后两个风格。

    他走上去,试探性的推了下门,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怎么带力气,铁门就像应风而动,缓慢得“吱呀”开。

    里面应该是偶尔有人来往的,残留着些生人气,虽然采光不好,楼房很黑,但并没有那种死气沉沉,不舒服的感觉。

    江复庭在进去之前摸了一下口袋里的布袋,他手指在棉布上摩挲着,沉思了一下,然后拿出布袋,走进房子,他顺手带上门,“咔”一下锁紧,接着扯开袋子的封口,将里面的陆长枯放了出来。

    他笃定这房子里的人早就被有所准备的清空了,毫不避讳的牵着锁链,一步一顿,缓缓往上走。

    “陆长荣。”他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我把你哥带来了。”

    掷地有声的脚步,好像轻而沉的鼓鸣,一声又一声地落在石阶上。

    江复庭对于悄然无声的回应并不急躁,他徐徐地往上走:“你哥哥的嗓子被我们治好了,意外吗?”

    他瞥了眼一旁的陆长枯,感言颇深地说:“三年多了,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你讲。做弟弟的,积怨再多,好歹是手足兄弟,听一听也掉不了一块肉。”

    自说自话间,他已经走到了三楼。

    这种老式的商住两用房,一般最高也不超过五层,楼梯的台阶不高也不多,单层的层高也就三米左右。

    江复庭腿长,本就两步并做一步的,即便是溜溜达达的速度,也很快就上来了。

    他停下脚步,倚着扶手,四处张望着环境。

    不管是二楼还是三楼来看,应该一整栋都是被同一个店主承包的,布置的风格很统一,只是东西都搬空了。

    有没有人一眼就能见底,显然,如果有人的话,很大概率是在顶层。

    但他偏偏反而不再往上走了,拽着陆长枯一块摸着黑,欣赏着无聊的风景。

    过了小半晌,这里的地形也摸得差不多了,他仰起头来,顺着楼梯间的空间往上看,挑衅道:“陆长荣,你身后的人就是这么教你做事的吗?毫无诚意的买卖我是不会做的。”

    江复庭摸着手里的锁链,在手上把玩着:“既然想拿人东西,好歹摆出点真心实意的需求态度来。”

    果然,他这话刚说完,顶楼终于传来另一道脚步声。

    江复庭不以为意的继续靠着楼梯扶手,等着他下来,只是那走路声到了半道就戛然而止。

    他终于放过了手里的锁链,望向了声源的方向。

    陆长荣正站在上一层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

    在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陆长枯时,他的眼里平静得没有丝毫意外。

第七百八十四章:陆长荣的执念

    “态度?”陆长荣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傲慢,“他看中你身上的东西,是看得起你,有多少人为了他的看上,倾家荡产当牛做马都愿意,可是全都入不了他的眼。”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轻佻地说。

    江复庭配合问:“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心都脏了,就跟那下水道一样,洗都洗不干净。”他眼里的鄙夷丝毫不掩:“这么脏的东西,白白送上门,他也不要。”

    江复庭就跟听笑话似的,挑着刺:“你杀害的人做的事,比他们恶劣得多了去了,和那些烂到根子里的人,能区别在哪?”

    “当然有!”陆长荣微挑着下巴,自以为傲地轻吐道:“他们是在给世界制造垃圾,而我是替世界铲除垃圾。”

    他的无稽之谈差点引得江复庭哑然失笑。

    “你所谓的垃圾……” 江复庭沉吟两秒,抬脚缓缓往上走:“我看过那些人的资料,也从警方那了解过一些事情。”

    “如果真的是虐待幼 童,固然该死,但也该由法律来管,而不是任由你藐视法律,视人命为草芥。也不代表你可以肆意杀人,可以践踏生灵。”

    步步紧逼的气势透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压迫感,将陆长荣压得微微一愣,到嘴边的歪门邪说也忘了。

    江复庭提着锁链,停在了他下一格台阶上:“你伤害的那些人,除了你幼时的前三位,在你曾经的孤儿院里就职过参与过虐待,之后的大部分有的是直系亲子,有的是亲戚,有的是师生。”

    陆长荣随着他的话脸色发生了细微的改变,眼白爬上几根细微的血丝。

    他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缓缓继续道:“他们或因为日常中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产生争执,或因小孩的调皮捣蛋不得不去严厉教育,但天底下有几个人是真的抱着毒害的心思。”

    陆长荣眼里坚定的仇恨在他说到某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抖动了一下,很快又被自己克制住了。

    “陆长荣。”江复庭叫道,“你知道,因为你这些残暴又可怕的行为,拆散了多少家庭吗?你知道你亲手将多少孩子,推入了痛失父母的深渊?”

    陆长荣的内心狠狠一颤,仿佛有一个巨锣当头敲下。

    只是扭曲的恨意和认知早已滋染了他的灵魂,深深陷在他的脑海里,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抹除掉的。

    他回过神来,恍惚的眼神重新紧凝,嗤笑道:“居然差点把我洗脑了,学弟,你果然很聪明。”

    江复庭并没有被人一语道穿的尴尬,好整以暇地说着:“不管是洗脑还是什么,话是真话,理也是这么个道理。学长也这么聪明,这点应该懂。”

    陆长荣的表情不太好看,微扬的嘴角灌进了些许寒意。

    江复庭坦坦荡荡的接上他的视线, 陆长荣仿佛示弱一般,有意后退两步。

    其实在来这个地方之前,身后的人就好说歹说的叮嘱过他,必须和江复庭保持一定的界限。

    那位长辈没有明说为什么,但口气里明显是对江复庭他们有所顾虑。

    他做事虽然警惕,但向来心高气傲惯了,从来目中无人,并没有把江复庭放在眼里。

    可他忘了,

    这世上会戴面具的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或许只是别人藏得更深。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稍微理解了那个长辈说的话。

    陆长荣不再跟他多做辩解,难言的目光在后面的陆长枯那停留了片刻,随后一言不发的利索转身,先前如何傲慢的下来,这会便如何倨傲的上去。

    江复庭不以为意地拉了拉锁链,故意发出清脆的“叮哐”的声音,抬脚跟上。

    “叮哐!”“叮哐!”

    锁魂链的声音在陆长荣身后响了一路,他有一种自己被鬼差盯上的错觉,让人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如果不是自己背后有所依仗,这种情况下,还真不敢单独面对这样的人。

    两人的脚步像击鼓一样,带着说不出的节奏,在楼道内一轻一重。

    他的心里紧跟着打起了鼓,敲动的节奏越来越快,好像要从胸口跃出。

    陆长荣怕后面的人对自己搞突然袭击,每走一步,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同时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此刻提着心眼的不仅仅是他,越快到顶层,江复庭的脚步随着自己躁动的思维,走得越缓。

    就在江复庭踩到顶层的最后一个台阶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一年多以前,长生派损失了一个长老,在他手上受创。他和白唐的横空一脚,将他们踹得鸡犬不宁。

    长生派想要因此报复寻仇,这不难理解,可他们如果有能力报仇,早就报了,自己和白唐的身份本就不算难查,迟迟动不了手,只是因为实力不准许。

    可现在怎么又敢兴师动众的针对他们了,他们哪里来的这个自信,一定能将自己或者白唐重创?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也不可能将神器摸透,到底是在倚仗什么?

    白唐那……

    他缓慢地收回脚,走到最顶层。

    就在他陷入不解的时候,陆长荣突然转过身来,面色竟比之前和蔼可亲不少。

    江复庭微微皱了下眉,没有理他,目光飞快的将眼前敞开的昏暗屋子扫过。

    屋子非常空旷,仅有的物件和陈设十分凌乱的东倒西歪,要么直接横陈在地上。

    看了一圈,屋子里并没有那个失踪的人。

    江复庭收回视线,眼里带了点质问的味道:“柳芊在哪?”

    陆长荣步步退进屋子,良善地说:“只要你听话的按照我们要求来,她当然在她该在的地方。”

    该在的地方。

    思绪在江复庭脑海里飞闪而过。

    一个是她家里,还有一个归宿……就是和其他的受害者一样被做成人偶。

    只是单凭他现在简单的三言两语,并不能判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应着陆长枯的话继续下去,转而问:“你替一个自己都不知根知底的人做事,又能捞到什么好处?”

    “我没想过要什么回报。”陆长荣语气出奇得平静: “只要他真的能将这个世界里充满恶臭的东西全都抹除。”

    江复庭淡然道:“有光的地方就有暗,有阳就有阴,有好的自然有坏的,你那么聪明,这点伦理纲常总该知道。”

    陆长荣隐晦的看着他,神情里多了点讥讽。

    怎么会不知道?

    可或许是这个世界一开始就错了。

    到底是为什么要容忍阴暗与邪恶肆意生长,世界一开始没有这个东西该多好,至高无尽的纯净不好吗?

    为何非要黑暗来衬托?

    他想到了身后那位前辈同他说过的话,没有黑暗的世界,原始又强大的力量。

    那才是人人该向往的东西。

    “纲常……”陆长荣陷在缥缈的幻想里,喃喃了一下:“纲常就是对的吗?又有谁规定,必须这样才是对的,那样就是错的?”

    他言辞逐渐犀利起来:“那也是人规定的,都是人为的!包括纲常,包括流传下来的伦理道义,只是那时的人这么认为,传到现在,所以大家都认为那才是对的。”

    “这些东西维护的是得利者,维护的是真的‘活着’的人,像我们这种一出生,就被判了死刑的人,不对,不是人。”

    难言的光在陆长荣的眼里忽闪过,他喘了口气,重重地说:“是我们这些畜生。”

    江复庭怔了怔。

    心里得平静被毫无预兆的拨乱了瞬息。

    “谁会用人的伦理纲常来真正的衡量我们呢?”陆长荣自嘲地笑道:“他们只会想尽办法靠吞噬我们的恐惧和痛苦,来获得他们需要的利益和快感,等我长大了才知道,我们这样的畜生,活得连猫猫狗狗都不如。”

    “所以,这些东西,就是错的。他们纵容了怪物的生长,滋生了他们贪婪的欲念,让他们自以为是更加肆无忌惮。”

    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偏颇又激昂的世界里。

    陷在望不到底的黑暗,却又在用一种错误的手段寻求光明。

    江复庭看着他的时候,似乎能从他平淡无波的脸上,看到下面暗藏的汹涌和一颗强行被腐蚀溃烂的心。

    他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世界产生意见的——或许在进入孤儿院之前,或许是当初还在原生家庭的时候。

    憎恨的种子被人无意又残忍的播种了下来。

    在之后暗无天日的洗礼下,根系毫不停歇的主动和被动吸收着外界的营养,愈发粗壮,越扎越深。

    生长到现在,拔又拔不下来,削又削不掉。

    等他扎稳了深根的那一天,就开始反向掠夺身边的一切!

    江复庭显然已经拔不掉他心里头的偏见,干脆也不强求。

    他警惕的留意着屋子里有没有偷偷暗藏对自己不利的术法,随后换了个方向劝道:“那陆长枯呢?他不过是对你的遭遇无能为力,你就因此记恨他?”

    “我没有恨他,他可是我哥哥,我怎么会舍得恨他。”陆长荣继续往前走。

    在江复庭的脚跟着迈入屋子房间的一瞬间,他堵住了门框,随后将门一拉,低沉又熟悉的“吱呀——”再次响起。

    仅有的微弱光线被挤出了门外,就在门框要合上的刹那,门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吱呀到后面陡然变了个调。

    仿佛一个正在低声喃喃的老人,忽地收到了什么刺激,尖叫起来。

    只是尖锐的声音还没持续多久,随着门缝彻底的合并上,便死气沉沉的消失了。

    世界骤然悄无声息。

第七百八十五章:掌控

    寂静无声的黑暗里,江复庭却依然能清晰无比的看到陆长荣的双眼,黑的像玻璃珠一样发着莹莹的光亮。

    显然他对此并不清楚,伫立在门后面一声不吭的注视着自己。

    既然已经走进了狼圈,有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江复庭抬起手,灰色的浊气从指尖雀跃而出,散着微弱的光亮,将黑漆漆地房间照出灰蒙又不太明晰的亮度来。

    陆长荣大概是从幕后人的嘴里听说过些什么,在看到浊气的一刹那,并没有多诧异。

    他忌惮的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垂涎。

    江复庭仿若浑然不觉,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既然对他毫无恨意,却又限制他的魂魄,还抢走他的身体?”

    陆长荣阴沉又着迷的目光,好像那不是气体,而是价值连城的钻石和金子。

    他收回视线,转而瞥了眼边上的陆长枯:“我是不恨他,”

    说完一顿,一直以来的平静,泛起了轻微的波澜:“可是我恨他的懦弱,恶心他的自私。”

    “他是我的亲哥哥,我在想,我的哥哥怎么可以是这种模样,他怎么可以心甘情愿的屈居于那些怪物之下,心甘情愿的忍受他们的摆布,最可怕的是,他之后居然对那些怪物产生了怜悯之心,想要与之共存!”

    陆长荣不甘心地说:“我有的时候在奇怪,我们明明是双胞胎怎么会出现这种可怕的差别,所以,这当然是不允许的。我需要矫正他的思想和行为。”

    矫正?

    陆长枯的思维被猝不及防的冲击了一下。

    “哥……”陆长荣看着他,柔软地说:“我的苦心,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陆长枯已经弄不透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听他这意思,好像所有对自己的伤害,杀害的每一个人,推到了自己头上,全都是为了自己似的。

    可那些死的人就真的该死吗?

    陆长枯艰难的握着拳头,神色痛苦的挣扎着。

    他是疯了,可自己还没有疯!

    而原本来这里之前,酝酿了很久的劝诫,准备好的思念和改头换面的话,都被他这病入膏肓的思想,轻松瓦解掉。

    陆长荣并不放弃对他的洗脑,只要一开口,就让人觉得他像一条有毒的藤蔓,一点点的缠上你,让你无法摆脱。

    他继续说道:“只要你愿意理解我,你和以前一样,愿意和我站在一条阵线,再或者……”

    他顿了顿,眸子里染上了森森的阴毒:“或者你只要帮我短暂的锢住眼前这个人,那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

    江复庭第一反应并不会把他这些话太放在心上。

    他一是坚信陆长枯的本性同他弟弟不同,终究是纯良的。

    二是陆长枯的魂魄从表面上来看,和大部分普通的野鬼一样,既没修鬼道,也没依靠吃生魂来提高自己的力量。

    这三年来,唯一的增长就是魂魄比新晋的小鬼稳固点。

    可陆长荣的话明显是陆长枯身上有能短暂扼制自己能力的东西。

    往深处这么一想,他身上的毛孔忽然蹿起来,鸡皮疙瘩爬满了整个背。

    那扼制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会在陆长枯身上呢?

    大概恰恰是因为……陆长枯的心思太容易被蛊惑和操控了。

    所以,这

    也是这两天,陆长荣有恃无恐的放任陆长枯和自己在一起的原因么?

    江复庭脑海里的警铃开始疯狂的叫嚣,身上的神经几乎在同一时间炸了毛似的绷到极致。

    他略有紧张的攥紧了锁链,提防起身边这个不定时的炸弹。

    幸而陆长枯并没有给他不对劲的反应,唯一的一点就是从进来的一开始,就没有怎么说过话。

    哪怕和陆长荣见上面。

    他仿佛还将自己当成那个无法开口的哑巴,兴许真的是缄默太久了,连他自己都习惯了那种状态,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可他对弟弟的埋怨再多,内心仍然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卑微。

    心里始终埋着一些曾经的妄想,渴望能回到很早以前相处的日子,渴望他能原谅自己的懦弱,渴望……他们能像寻常的兄弟一样,继续将这苟延残喘的亲情维持下去。

    在早早离开父母的日子里,严寒酷暑,人情冷暖,陪伴着的只有彼此。

    只是他们之间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羁绊,江复庭并不会知道,也猜不到。

    他转回头来,戒备的对陆长荣说:“你的苦心,是要将他拉下水,替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又为何要白白替你担下这些罪名。”

    飘在他身后的陆长枯却仿佛没听清他说的这句话,陆长荣的谅解,在此之前对他来说就是心头难以去除的梦魇,是一念无法奢求的妄想。

    现在这个妄想却被当事人亲自激励,破土而出,让他魂牵梦绕。

    陆长荣并不是个心力有多坚定的人,在心中各种旖旎的诱惑和自己愈发热忱的幻想下,他的视线终于随着难以抑制的心意,发生了微不可查的变化。

    即便他知道这是错的,但思维就好像被人控制了似的,没有了丝毫的理智,只剩下作为一个生命最原始的情绪冲动。

    扭曲的情绪将他理性的思维冲散的支离破碎,到最后只剩下不合理又冲动的松散念头。

    只要控制住他,自己就能和弟弟恢复成以前的关系!

    再到,只要他死了,就能和弟弟回到以前的日子!

    这种明明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却好像是真的一般,彻底占有了他此刻的意识和思维。

    江复庭说完话,正想从对方的反应琢磨点什么,却发现对方森冷的笑容又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兴奋表情。

    砰!

    心脏狠狠一跳,跟一把锤子砸在胸口似的!他骤然回头。

    与此同时,悬在指尖上的气体,在心意闪动的瞬间,忽然暴涨几分,灰色的光芒眨眼间盖过了整片屋子。

    刚好将背后陆长枯那张苍白的脸,连隐藏的细节都照耀得清晰可见。

    江复庭第一次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看到一对鲜活的双胞胎,守在他的前后,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笑。

    他面色倏地一变,暗道不好!

    而就在他刚一闪身的瞬间,两个双胞胎非常默契的动了起来,等他立在一边回过头时。

    他发现陆长枯和陆长荣已经站在了他刚才站过的地方。

    两个人用同一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他,看得他略有些头皮发麻,仿佛自己是一只落入围圈的动物。

    他当机立断的拽了拽手里的锁链,想要把陆长枯先拉回来时,结果

    只有空荡荡的锁链独自回来。

    陆长枯纹丝不动的站在前方,默默地注视着他。

    江复庭的额角分泌出细微的冷汗,顺着太阳穴一点点往下流淌,努力地让自己维持冷静。

    此时,他忌惮的并不是眼前这两个双胞胎,而是这房间里,埋藏着他都感知不到的陷阱。

    “陆长枯,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他硬邦邦地问,身上的气势紧跟着大涨。

    不管这屋子里设下的机关法术到底是什么,力量可以控制,但是他身上的威压却控制不了。

    没几秒,陆长枯就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压迫感,让他从灵魂上诚服,就连抬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变得相当艰难。

    江复庭一字一顿道:“他选择步入深渊,你难道不该拉他一把吗?如果只是为了讨巧而迎合,同他百依百顺,那你才是真的将他亲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长枯只有在听到对陆长荣不利的内容时,才会真的听进去几分。

    刚才还有些失控的理智,这会稍微沉淀下来。

    他充满恨意的眼里忽然闪现出几分茫然,之后又多了一丝不合时宜的镇定,接着又是凶兽般的怨恨。

    然后,他好像错乱了似的,各种杂七杂八的情绪跟散了一地的毛线一样,错乱的交织在一起,打成了死结。

    他脸上的表情就和死结一样,僵硬的顿在那里,如同一个突然死机的机器人。

    “哥。”陆长荣的声音从地狱里爬出来,牢牢将他栓住:“你还记得八岁那一年吗?我咬了一个男孩,还咬了一个老师,那会还不愿意告诉你。不过,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陆长枯听到这话,眼里微弱的光猛地一颤。

    江复庭的呼吸跟着微微一滞,他掀起眼皮,修长的睫毛翘起来,手指上雾一样的光,尽数映进了眼睛。

    陆长枯的记忆里确实没有对这件事情的解释,大概是当时已经受了罚。

    受罚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被迫接受了这项罪责和应有的惩罚,再多的解释兴许是没有意义了。

    所以陆长荣干脆闭口不谈,将这段糟糕又屈辱的记忆深埋起来。

    现在他却主动剖开,江复庭对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同时,连自己也好奇,自己需要知道,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彻底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江复庭无法阻止自己探究真相的**,因而也无法阻止陆长荣潜意识的要将他们一起带入泥潭。

    “你那时应该多少注意到了。”陆长荣将自己置入了过往,目光变得深远起来:“他们喜欢编排我们,就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可笑的是他们连我们都分辨不出来,却还自以为是的时候。”

    “平时在你面前讲,你也就笑笑,可那天他运气不好,撞上的是我,还当着我的面说你,我当然要教训他。”

    陆长枯看着他像一个旁观者笑谈风云的模样,忽然觉得眼睛被刺得很痛,他张了下嘴,喉咙里却有火辣辣的灼烧感,仿佛整个口腔的血管都在沸腾。

    “其实我当初想说的,可他们的嘴脸太恶心了,恶心的我当时只想吐,所以我忘了。”陆长荣坦然地回忆着,讽刺的笑了下:“然后我经历了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教化,我还得感谢它让我拥有今天的一切。”

第七百八十六章:那一晚

    陆长枯完全被他带入了那件事情的回忆里,面容苍白的扭曲。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开刃的刀,毫不留情的往它心上扎。

    它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就是这件事情真正的事端。

    原来真的就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

    江复庭听着他的话,暗暗将浊气散开,蛰伏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探索过去。

    陆长荣再特殊也不过是借用法宝的普通人,并未察觉到他的动作。

    他还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将陆长枯拉到他的阵线上:“你之前问我,他是不是想杀了我?”

    陆长枯的身影微微一颤。

    “一开始是的。”陆长荣自问自答着,轻淡的声音听得人要窒息:

    “他把绑人的麻绳缠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当时以为我会害怕,可当绳子真的裹住了我的皮肤,我反倒一点感觉都没了。”

    “我能感觉到他越扯越紧,皮肤好像要被割开,我渐渐无法呼吸,接着我的喉管,脊椎,神经似乎都要被扯碎了,那时候我很疼,可当我真的想叫的时候,却叫不出来了。”

    “过了一小会,我就开始头晕目眩,我已经没有办法听清边上的声音,嗡嗡的,好像正在运转的空调外机一样,跟催眠曲似的,没听一会我就想睡觉。”

    “我困,又喘不上气,又冷,还有一阵稀奇古怪的冷风,凉嗖嗖的,绕着我边上飘来飘去。我那个时候居然什么都没想,也就剩下一个念头,这屋子门窗紧闭,哪来的冷风呢?”

    江复庭注视着他的瞳孔下意识一缩,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陆长荣的声音好像被他话里的风一同吹凉了,透着点说不出的阴冷:“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看到一双死人一样惨白的手,慢慢的,从后面探出来,伸到了我身体两边。”

    “我感觉到勒着我脖子上的力气,突然停下了,那时候我就猜到李商肯定能看见那东西,他应该是被吓到了,突然就松了手,我趁机活了过来。”

    他说着突然转过身,非常认真地面对着陆长枯,沉重地说:“但这不是幸运,而是噩梦的开始。”

    陆长枯却幽幽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敢继续听他下面的内容。

    “因为我也被吓到了。”陆长荣并未停止他的诉说,他已经决心将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出来,用这些东西来换取他哥哥掏心掏肺的信赖:

    “我当时已经一脚踩入了鬼门关,在这种惊吓下,被吓散了一缕魂。之后,我发烧了。”

    陆长枯漆黑的眼睛慢慢瞪大,配上这张死人脸,还真有些骇人。

    后面的内容江复庭基本上能猜得**不离十。

    长生派的掌门‘恰巧’路过此地,给了他保命又能囚住孤儿院里鬼魂的法子。

    顺势再给陆长荣治了发烧,至于修补碎魂的法子,人有三魂七魄,估计是直接取生魂中他缺失的那一块短暂性的维护。

    但毕竟是别人的魂,也撑不了太久,只能隔段时间就续一次。

    魂魄取完剩下的部分,很可能是长生派自己做供给神器的养分了。

    至于留下的尸体,刚好长生派借着毁尸灭迹,以帮助他的名义,来做人偶尸傀的实验。

    这样想想,计划确实完美,而且不浪费资源。

    陆长枯却随着亲弟弟的话,愣在了那里,一时连反应都忘了做。

    谁又能想到,不过是一场因为自己的争执,居然将他们的人生推向了这样无法回头的道路。

    “哥。”陆长枯看着他,眼睛又恢复了那毫无生气的平静。

    他缓缓地念出了一句话:“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江复庭一怔,这是那天他去孤儿院旧址寻找线索时,搜到的那张卡片上的一句话。

    果然就是陆长荣写的!

    估计这句话原本应该是专门写给他哥的,却出于他私人感情原因没送出去,最后变成了引诱自己的工具。

    而此刻陆长枯犹如雷击的呆滞证明他确实不知道。

    这一句举足轻重的话,仿佛是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最后那点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压塌。

    生存还是毁灭?

    在他的心里,陆长荣所做的一切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可以被这一句轻易化解掉。

    当误以为罪恶的根源是因为自己,不是他人的时候,

    轻易的宽恕仿佛连他弟弟亲手摧残过的人命,都变得不值一提。

    陆长枯切切实实的被自己这一时半刻的想法吓到了。

    伤害有了被原谅的理由,失去的生命不过是宣泄他们苦痛的出气筒。

    因为受害者失去的不过是一条命,他们失去的却是他们的人生?

    长痛和短痛,到底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他痛苦地弯下腰,作为鬼,他失去了可以放声痛哭,通过眼泪宣泄自己情绪的能力。

    他只能任由那些来势汹汹的苦痛,沉闷,悲伤,怨恨肆无忌惮的卷在一起,残暴地冲击着脆弱的神经和内心。

    脸上的皮几乎要被他狠狠揪下来,但出于形象,到底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在这一刻,他愧对自己的弟弟,又怜悯那些无辜丧生的受害者。

    两种惭愧又满是同情的情绪偏偏水火不容,非要分成两方势力,各居一方,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他的脑海仿佛历经了几天几夜的硝烟战场,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发自身心的疲惫。

    疲惫之中,陆长枯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他松开抱头的双手,抬起头来,仰望着陆长荣,平静的问:“我们的命到底有多高贵,得靠那么多的命撑着。”

    陆长荣错愕的眨了下眼。

    在刚才,自己将那番洗脑式的长篇大论说完以后,他已经预备了很多应付陆长枯的回答。

    有针对他果断拒绝的,也有针对他犹豫的,也有他痛快应下自己再无赖的讨价还价的。

    独独没有准备回应这种的答案。

    在他的印象里,哥哥即便是不百依百顺,也会看在情分的关系上,非常婉转的劝诫他。

    唯独这种冷嘲热讽捅心窝子的话,陆长枯即使知道用什么能捅到他心窝子,也不会这样做。

    所以,这下轮到陆长荣愣住了,他甚至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陆长枯进退有度的态度,告诉他,没听错。

    他宁可陆长枯气急败坏的训斥他,也不要像现在这番彬彬有礼。

    所谓的‘礼’,于他而言是做给陌生人看的,那是一张面对外人时,才会用上的皮子。

    陆长枯却将他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陆长荣眨完眼睛之后,好半天才回过神,紧接着,怒意从心底攀附出来。

    他咬牙道:“那我们的命是有多低贱,就得乖乖忍受着别人的欺侮?”

    这是陆长荣第一次在充满戒备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情绪所想暴露出来。

    江复庭抓住机会,趁热打铁的击垮他的心理防备:“你觉得是那个幕后的老头救了你保了你的命,认为他给了你惩恶扬善的力量,相信他一定能驱逐这个世界上不堪鄙陋的一切。 ”

    “所以你义无反顾的追随他。”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对陆长荣说:“难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在你濒死的时候,突然有鬼出现?你的一缕魂,是不是故意被吓掉的?那个道士怎么就这么巧,在你身体快撑不住的时候来了?”

    他就差直接告诉陆长荣,你别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陆长荣听着这番话,却并未恼怒,而是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陆长荣并不傻,小的时候猜不到这些,并不代表长大以后不会思考这些。

    那幕后的道士不仅经常在他和李商之间兜转,还不让自己找李商的麻烦。

    种种散落的细节,以他的智商稍稍拼凑,也能拼个七八分。

    可是等到他有完善又独立想法的时候,已经在深渊里堕落的太深,爬不出来了。

    错误的信仰好歹也是信仰,看似艰险却蕴藏更多新生的道路,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反正也出不来,还不如豪赌一场,全心全意继续信仰下去。

    江复庭从他这怪异的笑容里,猛地激灵了一下。

    他差点忘了,陆长荣这个人伪装惯了,说话真假难辨的。

    估计也就刚才叙述过往的那片刻,不经意的流露带了点真情。

    至于其他内容,有没有按照陆长枯的口味添油加醋,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此刻高深莫测的笑,让江复庭逐渐没底起来。

    他心里头忽然涌上了强烈又不安的预感。

    “万一你不幸的开始,都是被人安排好的。”他斟酌了一番,紧盯着陆长荣神色的变化,试探道。

    令人失望的是,陆长荣笑得表里如一,没有丝毫变化。

    但这种失望,在下一秒,就让江复庭的身体仿佛坠入冰海,冷得要结冰。

    只有心里的寒毛,竖得像扎满的刺。

    他恍然大悟地意识到,陆长荣很可能早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所以他明白,他自己,长生派的掌门以及李商三人之间的互利关系。

    凉意像一条冰冷的蛇,一直从他的脚后跟往后脑勺上爬。

    江复庭忽然留意到什么,仔细算了下,自己来了这里已经有一小会了,这个地方既然设置了针对自己的陷阱,可为什么到现在还迟迟不动手?

    在等什么?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李商来。

    人有时对危机的直觉,也强得吓人。

    他倏地想起,正在孤儿院做现场搜查的周祁!

第七百八十七章:墙里的眼睛

    迟疑片刻后,他拿出手机,陆长荣既没有阻拦,也没有询问,只是大方又从容的站着。

    他的云淡风轻让江复庭的脸色彻底变了变,他不再避讳,直接将周祁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

    “嘟——”

    无尽的忙音像是要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分割成两个世界。

    黑暗像一块巨大的砖头,沉重的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四面不透风的墙,将这里围成一个囚牢,终年阴冷的潮气有如附骨之疽一点点地钻进了墙缝里。

    水泥地和石墙是常年阴冷的,封闭的空间压在人心头,无法大口的呼吸,死气沉沉的感觉仿佛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口棺材。

    这地方果然问题很大······

    周祁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自动续上了昏迷前的想法。

    在意识控制回身体时,他发现即使在昏迷期间,他的身体都像弹弓一样拉到了极致。

    紧接着,他的身体感到一种让人不舒服,又不踏实的阴冷。

    好像细针一样,穿过厚厚的羽绒外套,不仅扎进他的皮肤,还扎进了他的脑子,后脑的神经时不时因为不安,慌乱地跳动着。

    等意识稍稍适应了片刻后,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僵硬地动了动木头一样的手指。

    关节如同生锈了的机械,每动一下,骨头会发出无声的脆裂。

    睁开眼睛之后,他并不能立马看清眼前的东西,也辨不出自己现在的处境。

    屋子里几乎没有光线,好不容易等眼睛习惯下来,房间里仅有的东西以大团大团的黑影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乍一看,像是黑暗中有好几个高大又瘆人的鬼影,在他昏迷期间,一直寂寥无声,默默地盯了他良久。

    周祁才回过来的神智,被那几团模糊不清的黑色轮廓激得彻底清醒。

    有些虚弱的身体从后背冒出了几滴冷汗,不知从何而起的冷风,又将他的冷汗吹干,掠夺走他身上仅有的余温,让他身体一阵阵发寒。

    他艰难地抬起铅重的手,往自己的后腰带处摸了摸。

    还好,枪还在。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缓了一口气,又转了个方向去探自己的裤兜,没怎么费劲的就拿出自己的手机。

    居然也在。

    看来李商的目的就只是把他们一行人弄昏迷,之后的处理非常草率,连基本的搜身都懒得做,这些东西全都给他留着。

    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有所依仗什么东西,理所当然的有恃无恐。

    他冻得吸了一下鼻子,明明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却阴冷的仿佛在冰天雪地里泡过了一样,就连抬起的手指都忍不住在发抖。

    他打开锁屏,瞄了眼界面右上角,没有信号。

    行动前,充满了电出来的,电量还足够。

    显示时间是7:11。

    自己昏迷的时间并不久,不过才十几分钟。

    周祁在手上呵了一口气,只是暖暖的气还等不及飘到手心,就散在冰冷的空气里了。

    他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稍稍舒展了下手脚,努力将自己险些冻僵的身体硬掰起来。

    他双手用袖子套出,搭在水泥地上,吃力地将身体撑起来。

    周祁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迟暮的老头或者发条坏掉

    的玩偶,动作笨拙又费劲。

    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变成了烂泥,提不起丝毫的劲。

    他光坐起来都已经非常疲惫,然后靠在墙角,双手无力地搭在膝盖上,稍稍喘息片刻,顺便恢复调养自己的体力。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从混沌的脑子里缓了点劲回来,瘫在腿上的手总算也活了回来。

    他拿起手机,打开电筒,顺着脚下的地面,将微弱的光圈一点点得往离自己最近的墙面,缓缓照过去。

    紧张与不安产生的燥热,让他咽了咽口水,舒缓喉咙和内心的紧迫。

    他看清了刚才在黑暗中离自己最近的那团黑影,是一个立式的衣帽架,上面还套着一件毛呢大衣。

    从垂下来的肩宽很快就能分辨出来是男士的,颜色隐在模糊的黑暗里,依旧难以准确的分辨,不过从色调上来看,应该是咖色系列的。

    大衣的设计非常长,衣摆很宽,有点像过膝的风衣。

    它被很整齐的挂在衣帽架上,对了,衣帽架上还置了一个帽子,在昏暗中粗略看的时候,确实像一个绅士的人影。

    周祁在看到的一刹那,排除掉心里那些乱七八糟毫无科学依据的想法,稍稍松了一口气。

    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又出了一层虚汗。

    他把湿哒哒的手心在自己的衣服上胡乱一抹,顺便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顿:

    周祁,你怎么回事!这点小东西就让你紧张成这样,这么多年的素质培养,和两三年的实战经验全都喂狗了!

    虽然从理智上应该是这样,但他的心里却还是一直在无端端的发慌。

    这种感觉从进孤儿院的那一刻,就不受控制的产生了。

    这个封闭的屋子里,好像有一双眼睛总在盯着他,那双眼睛匍匐在他看不见的角落。

    尽管他此刻已经借着手机的灯光,将房间里本就不多的死角探索了遍,并且很快确定了,自己非常荣幸的被单独关在了某个类似于禁闭室的房间里。

    但他依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从后背盯到他的后脑勺。

    周祁不断的告诫自己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思考,才能有办法逃出去。

    他挨着墙面慢慢站起来。

    这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房间,目测总共也就十几平米。

    一眼望到底,房间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套桌椅,一个通到天花板的木柜,还有那个立式的衣帽架。

    再没有别的了。

    周祁抬起头仔细观察起来,房间没有窗户,没有消防警报器,没有排气孔,也没有空调。

    六个墙面将这个屋子拼成一个无法逃脱的长方体。

    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在他扯着发麻的腿,离开角落,四处巡视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墙缝里闪烁着一个非常微弱的光点。

    那个光点转瞬即逝,如同夜空里非常遥远的星星,闪烁了一下,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

    但出于多年来的办案经验和直觉,告诉他,那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

    拖着稍稍恢复知觉的脚,周祁跟乌龟一样往墙缝慢慢爬。

    他端着手机的姿势宛如一个机器,一动不动,深怕因为细微的差别,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当光以非常近的距离,怼到墙面上的时候,细微的纹理和痕迹都像是被置于放大镜之下,清

    晰的展示在眼前。

    除了天然的粉刷和掉漆的痕迹,还有非常尖细的刮痕。

    他脑子里下意识就蹦出了,指甲是怎样在上面抓挠的画面

    痕迹的探索原本是无心瞧见的,可随着光圈在墙上的移动,内心的巨浪越滚越浩瀚。

    指甲的挠痕密密麻麻的遍布了墙面,有深有浅,因为力气的大小出入,大概是男女都有。

    密集的痕迹看的久了,就像烙在了心里。

    他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神智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有无数根手指从墙上伸出来,疯狂地在自己身上抓。

    周祁搓了搓身体,立马抛掉那些可怕又诡异的念头,集中注意力看向刚才光点闪过的地方。

    手机的光正对着墙缝照进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墙缝里的东西终于给了他和先前一样的回应。

    那是和刚才一样的光点,只是这次更加的清晰。

    他把手机稍稍挪开了点,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眨了两下,仿佛这样可以让眼睛看得更清楚一点。

    然后,他深呼吸了一下,冷静地压下自己心头的怯意,趴在墙缝里自己看,是一个玻璃质感的黑色珠子。

    只是珠子严实的卡在缝里,只露出一个小点,不能判断里面的物品是什么。

    就在他思考怎么用手机的光线同时和自己的视线,探索里面时。

    那颗黑色珠子好像眼睛似的,忽然一眨。

    凉意一下子从脚底闪电一样窜到头顶,他猛地后退一步,整个人陷入毛茸茸的恐惧。

    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了!

    周祁浑噩的自我催眠着。

    可人在受惊的情况下,最容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即使这会离墙面保持了几步路的距离,他总能感觉到那只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他全身毛孔都惊悚的张开时,一阵不知道打哪来的冷风,从他身后徐徐飘过。

    接着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从他身侧一点点地攀附上来。

    长期训练有素的锻炼,让他的身体在感知到异样时条件反射的做出反应。

    他迅速转过头,闪身的瞬间,另一只手往这只手上猛地一擒!

    鼓起来的羽绒服顿时被他拍扁,隔着衣服他摸到了线条紧致的肌肉,那是自己的手。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果然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他抚平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自嘲的哑然一笑。

    看来跟江复庭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待久了,思维和心态多多少少的会被潜移默化掉一些。

    既然是感知偏差,那刚才的东西肯定也没看清,只是自己太过紧张,连视觉都被脑海里的幻想给欺骗。

    他决定重新再看一眼墙缝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观察是做好了十足十的心理准备的,心理镇定得仿佛有泰山坐镇,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紧张。

    他稳扎稳打的集中注意力,走到跟前,再次微微俯身,尽可能以客观的态度,仔细观察里面的东西。

    黑色的,圆形的,在灯的照耀下,会反光。

    确实是玻璃没错。

    他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但这次看了将近有十秒过去,都没见到那东西眨眼睛。

    果然是错觉。

第七百八十八章:被监视

    周祁安心了不少,脑袋稍微偏了偏,尽量让手机的光多进来一些。

    随着手机的光线越强烈,墙缝里的东西反光也更厉害。

    很快他发现,这种东西并不是距离这面墙遥远,而是那东西本身就很小,小的像跟针一样。

    像跟针?

    他琢磨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愣了两秒,睁大的眼睛透露着他此刻的恍然大悟。

    瞳孔因为他此刻激动的内心忽然一缩,周祁很认真的多看了几秒。

    随后离开墙缝,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粗略的又将屋子环视了一圈,又仔仔细细得搜寻起其他的角落。

    没过太久,他又接二连三的找到了好几个反光点。

    这些东西,全都是监控。

    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被关在了一个拍虐待视频的房间。

    也难怪自己一直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这么多的监控藏在暗处,把你从三百六十五度监视着,能舒服吗?

    至于那些莫名吹两下的冷风,他更倾向于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引发的躯体反应和错误感知。

    周祁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身体,之后又在柜子里看到了各种虐待的物品,便彻底肯定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就是不知道自己那几个队友在哪?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被单独关了起来?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右上角依然显示没有信号,心里有些奇怪。

    现在不是十几年前了,全国各地别说农村,就是深山老林都给你安了通讯基站了,没有信号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网络故障。

    网络故障······再或者故意放了信号干扰器。

    这样想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周祁一筹莫展了片刻,将相机开了闪光,干脆肆无忌惮的取起证来。

    反正来都来了,总得带点收获回去不是。

    不然白白被关这。

    而就在他刚把自己发现的线索拍得差不多时,突然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

    那声音一开始离他很远,应该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

    鞋跟和地面的撞击声,清脆有力,按这个判断来人的穿着非常讲究,至少鞋子是皮鞋。

    外面的走廊并不长,很快那声音近得快靠近这间房的门外。

    只是还不等外面的人走到他这间屋子的门口,便突然停顿下来。

    是先去别的房间了?

    周祁第一反应就是他的那些队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关掉手机,小心翼翼地揣回口袋。

    而就在房间再次回到黑暗的一刹那,那种阴冷的感觉又来了。

    他搭在裤腰上的手来不及收回,“哒!”“哒!”熟悉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那人过来了。

    周祁的呼吸蓦然一紧,鼻息喷出来的热度因为紧张烫得像烧开的开水。

    “哒!”“哒!”

    那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周祁警惕的后退两步,思索着在门被人打开的瞬间,自己到底要怎么突袭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什么样的招式比较靠谱,能让自己一击必胜。

    只是还没等他活络

    的思维解出答案,他的身体忽然像打了木桩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搭在裤腰的手因为恐惧而在颤抖。

    “哒!”

    因为他突然从耳边不断响起的脚步声意识到,那走路声音,是从门内传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屋子里,确实有一个他看不见的人!

    他控制住开始发软的脚跟,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处,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门外的脚步声这才忽然响了起来。

    接着他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忽然变得有些急促,着急忙慌的往他后背赶。

    周祁假装镇定的往门背走。

    一时间屋里屋外的脚步声从一开始的交叠错乱,到几步之后,神奇地将节奏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瞳孔因为恐慌而渐渐放大,砰砰的剧烈心跳占据了脑海,后背的冷汗一瓢水一瓢水的往身上泼。

    周祁感觉自己整个心房乃至灵魂都在颤抖。

    很快,外面的人走到了门口,脚步声停滞下来。

    与此同时,屋里的声音也消失了,周祁的身体冻在原处,彻底不敢动弹。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好像一块砖头,没有丝毫的温度,随着那人离自己的后背越来越近,他感受到了附骨之疽的冰冷。

    就在他感觉自己身后的东西好像伸出手,快要搭在他的肩膀时,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了,带着希望的光亮顺着缝隙倾泻进来。

    之后,周祁身后冰冷沉抑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就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渐渐趋于平稳,

    唯有身上的虚汗还在往外冒,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脱力感,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

    来人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好看,紧张的神情绷得比石头还僵硬。

    他打开门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注意周祁,而是目光躲闪又警惕的扫了眼屋子,似是在忌惮什么。

    确认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后,他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视线回归到周祁的身上。

    在李商这么一番如履薄冰的检查下,周祁已经有足够的时间从刚才古怪的氛围中迅速回过神来。

    他倚着门框,正好专注的看着李商打量的视线:“李商,是吧?这屋子里有什么好东西,需要你这么仔细的找?”

    李商微微一僵:“没有,你想多了。”

    周祁偷偷按下手里的录音键,如实一叹:“那但愿真是我想多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商本能地多瞅了他一眼,看样子并不知道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也没往那层去多想,只当这个警察大概是发现了自己作案的证据。

    不过既然自己选择了将人丢进这个房间,他就没想有意藏着掖着,反正关在这里面,管他什么身份,也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他转了两圈手里的钥匙:“我来这里看你主要是想问问你有什么遗言,或者要交代的,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转达。看你们这种吃公家饭的也挺不容易,就当你们死前,我来行善积德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周祁讥讽地笑道:“不过,我没老婆没娃,父母在我入行的时候就做好了我随时随地牺牲的准备,你要说遗

    言,我还真没啥遗言好交代的。”

    李商有些意外的看他,想从他的脸上捕捉到类似于逞强的情感。

    可惜,并没有。

    周祁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坦荡,真心实意,实在没什么可供他发挥演技的空间。

    李商没有从他身上得到扭曲的优胜感,转而道:“哦,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除了活命这种不切实际的内容。”

    周祁干脆地回答:“那就算了,我目前也就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要求。”

    李商慢慢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激起了怒意,仅有的理智成功地被他的情绪左右。

    特别是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好像脸皮被扔到地上,任人践踏羞辱。

    “你可能是没有什么追求,那你的同事们呢?”李商的嘴角勾起了恶意满满的笑:“你要不替他们多考虑考虑?”

    周祁的面色蓦然一变,一改先前的从容,气势汹汹地怒瞪他。

    就在他想要说点毕生所学的脏话骂回去的时候,他的思维有那么一小会儿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个念头突然从心里头蹦了出来。

    他非常笃定的说:“你不会得逞的。”

    说这话的时候,周祁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他甚至不知道他刚刚想了什么,连这话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口说的,都想不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法控制。

    好像有那么几秒,刚才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李商听完之后,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肆无忌惮的咧开嘴,只是他的嘴角还没机会咧到底,突然凝固住了。

    张狂的脸上出现了非常微妙的变化,扭曲的面上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周祁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垂拢着脑袋的男人。

    那个男人从他的后背慢慢挪到了他的肩头,然后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来,露出了血腥又可怖的脸,怨毒的双眼此刻正目不斜视的死死瞪着李商。

    李商的呼吸一时间有些困难,像被人牢牢地掐住了喉咙。

    就在他的思维被惊恐吞没时,忽然觉得趴在周祁肩头的鬼有些眼熟。

    而那个鬼在同一时间也若有所感的察觉到什么,眨眼之间,又飞速躲起来消失了。

    周祁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忽然想起了刚才在墙缝里对他眨眼的眼睛,心里又发毛起来。

    不过这会也是李商防备最松的时候。

    他趁着李商还在恐惧中没有回过神,飞快的从李商身上扫过,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武器,霎时抬手,夺过了他手里的门!

    还没完全从惊惶回过神来的李商,又被他抬起的脚踹得后退了一大步,后背直接摔在了对面的墙上。

    背部震开的疼痛连带他本就迟钝的脑子,撞得反应更加缓慢。

    他愣了下,抬起头,正好看到周祁迫不及待的要从房间里出来。

    李商不仅没有上前阻拦,反而惬意的任由自己靠坐在地上,嘴角露出怪异的笑容。

    周祁被他的笑容弄得莫名其妙,但当下来不及多想,离开这个地方找到他的队友才是要紧事。

    就在他其中一只脚要冲出门框的刹那,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一股特别强大的阻力。

第七百八十九章:抢东西

    他一开始没有多想,使力往外迈,却发现那阻力是切实存在的,好像凭空有一堵墙,以门框为界,将他拦在里面。

    周祁迷惑的时候,悬在空中的脚僵在那里,留意到李商仍旧坐在那里看着他,那玩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马戏表演。

    大概是今天受到的新鲜刺激太多,单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能让他从心理上感觉不适。

    他指甲用力的扣着门框:“你对这门动了什么手脚?李商你最好是想清楚,把我放出去,主动去自首。早上的事情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你现在不仅是袭警那么简单,还涉嫌绑架和谋杀。”

    李商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更欢快了,脸颊上松垮的肉因为他的笑不停抖动:“小警察,我都是当你爸的年龄了,我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可比你吃的饭还要多,这套糊弄小孩的招,你就别费神用在我身上了。难道你觉得,少了你这么一个绑架和谋杀,我就能不判死刑吗?”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结果都一样,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也是死。死一百个,或死一千个,并不会让我的下场有什么区别,对吧?那结果都一样,我干嘛要乖乖听你的话,不去冒险给自己求个出路,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周祁指甲陷到门框里,木质的板材被他抠出细碎的粉屑和刮痕。

    想到兜里的录音还开着,他尽可能多的套话:“照你的意思,外网上发布的那些靠虐待小孩盈利的视频,全都是你干的?”

    “哈,反正你都这样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是我干的。”李商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敷衍的拍着裤子上沾着的灰。

    即便之前知道是他干的,但在亲耳听到李商承认的瞬间,周祁的心还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满腔的愤慨和李商的不以为意交织在一起,一下在他的心里点了一把火,烧得他整个皮肤下的血管都在沸腾。

    “恩,确实。”他忽然松了拿门框出气的手。

    李商被他的话意外了一下。

    周祁清理着断掉的指甲,蹭掉上面卡进去的木屑,说道:“你犯得罪,就是真有十条命也不够你抵的。”

    李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周祁冷笑着,只是说:“死刑对于你这种人而言,反而是便宜你了。说句可笑的,以前不信鬼神,后来又怕这种东西,现在居然挺期望有鬼。”

    李商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听到鬼这个字眼以后,表情明显紧张起来,眼角的皮肤为了掩饰心中的畏意,用力紧绷着。

    “期望它们真的怨气难平,夜夜找你这个事主叨扰。”周祁感慨道,眸子却不经意间犀利起来。

    他盯着惊疑不定的李商问道:“这十几年睡得怎么样,吃得怎么样?日子过得踏实吗?”

    李商被他一眼洞穿的眼神看得心头多了几分害怕,隐藏的弱点被人猝不及防地扯出来,曝晒于阳光之下,连带内心最后一根警戒线都颤了颤。

    他肌黄的面颊浮了点死气沉沉的苍白,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强撑笑道:“劳小警官关心了,我吃得好睡得香

    ,你也说了你不信鬼神,就别把没用的期望寄托在不切实际的妄想上。”

    周祁默默关掉了兜里的录音,就在李商刚才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也跟着无端的白了几分。

    只是这次心理素质强悍了很多,还不等凌乱的恐惧占有他的大脑,神色很快恢复如常。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李商,准确的说是李商身后站着的东西,忽然笑得十分友善:“是吗?”

    李商不懂他的‘是吗’是什么意思,迟钝的顿了两秒。

    他身后去而复返的男鬼却突然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血淋淋的脸庞,对着周祁同样友好的回了一个笑容。

    只是他的脸庞实在太过可怕,藏在鲜血下的肌肤像气球一样鼓起来,五官被这夸张的浮肿积压得有些扭曲,他再这么一笑,看起来就更瘆人了。

    李商这才猛然察觉不对,后背涌上了说不出的阴冷,那冷气好像巨网一样从他的身后将他整个人包裹。

    鸡皮疙瘩涌起的瞬间,他立马手忙脚乱的摸起自己的衣服裤子。

    等他将身上所有的口袋都快速翻了个底朝天,整个人都陷在了发毛的恐惧里。

    他一时僵在那里,写满害怕的脸上还带着不可思议:我东西呢!

    就在他眼睛睁大的时候,一个月牙状的吊坠冷不丁的出现在他眼前,甚是悠哉的荡悠了两下。

    他不敢置信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夺眶而出。

    周祁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这个东西应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慢条斯理的将吊坠塞回口袋,面含笑意的说:“刚才揍你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脖子挂着的东西,感觉还挺别致的,顺手借来看一下,看来这东西果然很别致。”

    李商双目阴郁下来,恨不得要将他吃掉的表情:“把东西还给我,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都好商量。”

    “条件······”周祁缓缓说,好像真的在思考他的话似的,然后又看向了他的后背。

    此时,那个男鬼已经慢慢攀附到了李商的后背上,它的整个身体都挂在了李商的肩膀,脑袋和李商的头并列挨着,苍白的双手慢慢伸出来,像是要缠住他。

    周祁敛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我还没被你杀死,你谈条件的对象也不该是我。”

    李商感觉到自己的肩头和脑袋越来越沉重,身体冷得像是待在停尸间一样,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的发抖。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心脏霎时停顿了一秒,连尖叫都忘了,他脑子有些发懵的看着眼前的人。

    “是它们。”周祁凉薄的将剩下的话说完。

    李商的脸上透着难以言喻的绝望和惊恐,他快速摸出手机,垂死挣扎地将手机里早早预案好的短信发出去。

    在信息发出的一刹那,他身上的生机好像也随着发出去的短信被抽走了,眼里求生的光芒渐渐熄灭下去。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僵木,仿佛像一个假人。

    江复庭在没打通周祁电话的那一刻,就意识到问题的不对,警方那边肯定是出问题了。

    而且白唐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只是抓

    个普通鱼饵,怎么可能费那么长的时间。

    他盯着手机上正在通话中的界面,神色冷得要命,屋子冻得比零下好几度的室外还冷。

    那长生派的掌门用手段把他们分散开,估计就是为了各个击破。

    陆长荣耐心的等着他打电话,气定神闲的兜着手站着:“看来救兵是指望不上了。”

    江复庭不想搭理他,断掉拨通中的电话,看了眼相互定位的软件,不出所料的,周祁的定位指标在地图上消失了。

    人大概率就是在孤儿院的,但是是死是活就真的不知道了。

    江复庭无言的收起手机,眼里的寒芒恨不得当场将眼前的陆长荣分解成千万片。

    现在白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已经是一个未知数,周祁那边更是生死未卜,既然这样,自己这里就没什么好拖延下去得了。

    只是这屋子里有遏制修为的禁术,而且显然不是以往那种挂羊头卖狗肉的。

    从进来的时候,他身上的境界已经被压制到最低,仅能使用的那一星半点的浊气,除了当蜡烛玩,什么也干不了。

    而且陆长荣现在到底还是人,自己也没办法拿身上的本事来对付他。

    最好还是有个趁手的武器。

    他话不多说,微微后退半步,到处游走着的目光,扫到边上的桌子。

    一把闪着冷芒的工具刀横躺在上面。

    趁着陆长荣没料到他动作的时候,他眼疾手快地将工具刀抓过来,对着眼前的人冲去:“还不至于到搬救兵的地步。”

    刀尖带着凌冽的寒风,对着陆长荣的手臂划去。

    陆长荣反应敏捷的侧身闪躲掉:“学弟,有没有人教过你,太自信不是一件好事,活得顺风顺水惯了,总需要点打压不是?”

    江复庭屏蔽掉他充满挑衅的胡言乱语,迎面抵掉当头一击,毫不退缩的直击而上:“花拳绣腿还配提打压?”

    他反肘挡掉了陆长荣的拳头,擦肩而过时,清晰的看到了陆长荣的脸颊因为愠怒而涨红,喷出的鼻息烫得像在架子上烤过。

    江复庭勾起冷笑,游鱼一般在他身侧,旋身而过,带刀的手屈着胳膊,对着他的脖子一捞,就将人牢牢的钳制在自己的身前。

    事态的发展只是在电光火石间,一旁的陆长枯前一秒还在他们刚才的对话里,并不清楚双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只是微微一愣,便被他们突然的剑拔弩张打得措手不及,直到江复庭的刀架在了陆长荣的脖子上,他才迟缓的晃过神。

    “你住手!”陆长枯嘶哑着嗓子叫道,怕那不长眼的刀子真的割下去了。

    陆长荣被它的失控惊得一愣,大概是嗓门太大,声音太凄厉,他的身体条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

    江复庭当他还在做强弩之末的挣扎,勒着他的手加了点力气,将人牢牢的紧在胸前,随后沉稳有力的说:“只要他不乱搞事情,我就不会乱来。”

    陆长枯紧张的神情这才略有放松。

    人都是怕死的,命被人轻易捏在手里的时候,再狂放的人都不会例外。

第七百九十章:正版现身

    陆长荣的余光焦虑的留意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刀,他小心抬起下巴,身体缩了缩,好让自己离刀子远一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瞥了眼边上神色复杂的陆长枯,忽然“嘿”一笑:“陆长枯啊陆长枯,看来你的性格就是这样了,你弟弟的命现在被别人抓到手里,你还是这么无动于衷。”

    江复庭赶在陆长枯再生异变时,抢先冷冷地说:“你的命我看不上,你最好是老实点,乖乖跟我去警局。”

    陆长荣十分配合地变‘乖’,由着江复庭把自己拽到一边,看着他从一堆破布料里勉强找了一堆比较结实又没怎么裁剪过的棉布,往自己手上捆。

    这里的棉布一看就是被搁置了很久,正反两面已经起球了,用力缠到皮肤上时,粗糙的表面能将皮肤磨红。

    不过江复庭也没打算怜香惜玉,每绕一圈,都会使劲拉一下,好缠到最紧。

    陆长枯站在一旁想要让他缠的轻一点,可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好说,艰难的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缠到最后,陆长荣原本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被卷成了馒头,完全看不出手的痕迹。

    而就在那‘馒头’刚捆好,江复庭收回手时,一阵铃声忽然响起。

    铃声持续了差不多三秒,便没有了动静。

    明显是短信提示音。

    听声音也知道不是自己的,那只能是陆长荣的,陆长荣这种社交简单又隐蔽的人,可能结交没用的人吗?

    当然不可能。

    特别是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会来一条无用的短信吗?

    当然更不可能!

    江复庭在听到铃声的瞬间,蹙了下眉,直接问:“手机在哪?”

    陆长荣神情微滞,从他加快的呼吸可以看得出他紧张了。

    不过紧张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抹平掉,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江复庭。

    几秒后,就在江复庭以为他要一通嘲讽或拒绝,做好直接搜身的准备时,陆长荣突然交代:“就在我右边那裤兜口袋。”

    交代完后,还略作委屈的对陆长枯说:“哥,要不你来拿吧,你也知道,我有精神洁癖。”

    江复庭懒得搭理他,随手取了边上稍微干净点的布,去掏他兜里的手机:“那真是巧了,我也洁癖,不过没你事多。”

    陆长荣被他挤兑的一时无话可说,又闭了嘴,只是在江复庭拿手机的时候,眼神不老实的在陆长枯身上飘来飘去。

    等江复庭拿完手机抬起头来的那一刹,又快速地收敛起来,一如之前的漫不经心。

    “密码?”手机的亮屏时间很短,江复庭拿出来的时候已经熄屏了,他按了下开关键问道。

    陆长荣默了一下,火辣辣的余光不肯放过陆长枯,不情不愿的报了一串数字。

    江复庭动了动手指,在密码输下去的瞬间,他从简单的几个数字里忽的发现了什么。

    这是一个充满建设性的密码。

    他抬起头问:“差点被李商勒死的那天?”

    陆长荣缓缓摇了摇头,并不完全认同他这个说法,双目熠熠生辉的对他纠正道:“是‘重生’的一天。”

    “痛苦是人生的锤炼,如果没有那一天的开始,就不会有我现在拥有的一切。”

    江复庭抿了

    下唇,陆长荣这样的人,不管是死刑,还是无期都不足以让他敬畏和改过自新。

    他坚定的眼神,甚至让自己觉得,即使扔地狱里,一层层捱过去,都不一定洗得掉他身上的扭曲。

    陆长荣也从来没想过入世,也没期望这些平庸的人能理解自己的鸿志。

    他饱含深意的看着江复庭低头给自己手机解锁。

    按键时那短暂的几秒,对陆长枯来说是一种被置在油灯上的煎熬与折磨。

    僵持不定的想法,好像两头掀起的巨浪,一重又一重地打来,谁也不相上下,反正最后全都是砸在它身上,难受痛苦的都是它。

    它一面想要陆长荣离开这里,回头是岸,一面又动容于陆长荣悲怜的祈求下,不想他再对自己失望。

    陆长荣炽热的视线就像一条饥渴已久的毒蛇,一直紧紧盘旋着,毒液甚至只要通过他的眼神就可以传递出来,控制陆长枯摇摆不定的意志。

    很快,陆长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妥协。

    在江复庭打开手机后,他假装不经意往江复庭那边挪了挪,轻哑地念道:

    “天翻了,点灯了。”

    念完的瞬间,江复庭猛然回头,冷冽地盯着它。

    他怎么也想不清楚,陆长枯在这种关键时候还弄不清是非。

    都这种情况了,它还在执迷不悟什么?它还在陆长荣身上奢望什么?

    可就在他怒气上头的同时,陆长枯闪躲的视线让他本能升起了危机感!

    陆长荣!

    他立马回身,可到底晚了一步。

    低头,转头,再转回来。

    不过两三秒的简单动作,对于陆长荣而言,却是机不可失的翻盘机会。

    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已经将自己手上五花大绑的棉布解开。

    等江复庭看到时,他手上的布已经零零散散的抖落了一半。

    两人对上视线的一刹那,陆长荣的身体像只兔子敏捷地往后一跃。

    挂在手上的布料,全都散落在了地上。

    江复庭在他探手去摸外套内侧的口袋时,紧攥着手里的工具刀:“陆长荣,别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陆长荣拿出自己怀里的东西,回道:“这就得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江复庭目光一瞥,发现他手里拿着的也是一个圆盘,跟指引自己过来的圆盘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圆盘光是放在那里,就能让人从心底发出想要臣服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像水波一样若有若无地在空气里荡开。

    陆长枯在看到的瞬间,愣了愣,喃喃道:“原来这个才是······”

    没错,这个才是正儿八经的法器,不像他手上的,就是一个粗制滥造的盗版。

    至于这个盗版······

    江复庭毫不避讳的将手上的盗版丢在了桌子上。

    只是单纯的为了引他过来而已。

    陆长荣的视线在盗版圆盘上停留了片刻,颇为惋惜的对江复庭说:“本来还想跟你多玩一会,可惜情势不允许,天不让你活,你认命吧,学弟。”

    他话音刚落,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画满诡异图案的纸,迅速贴在了怀里的圆盘上。

    忽然

    之间圆盘光芒大涨,像突然炸开的炸弹一样。

    光和热如同泥石流往四面八方宣泄。

    与此同时,边上的陆长枯突然不受控制的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他的魂魄好像一个气球,不断的胀开,越吹越大,沾满鲜血的五官,被拉扯到变形扭曲。

    魂体几乎要填满了这个屋子,也从凝实变得愈发的透明,似是一张吹弹可破的牛皮纸。

    只要用手轻轻一破,便会“啪!”一下,脆得支离破碎。

    江复庭被这个从未见到过的离奇景象惊到了。

    但即便没见过,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陆长枯必死无疑。

    他强行催动着自身的力量,浊气抽丝剥茧的从体内淌出,毫不迟疑的散成薄雾,罩在了陆长枯的灵魂上,短暂的将其保护起来。

    “陆长荣,你到底在做什么?它好歹是你哥。”江复庭捏着手里的武器朝他走过去。

    陆长荣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画的奇奇怪怪的符纸,贴在圆盘上:“就因为它是我哥,它既然不好意思动手杀人,又想得到我的谅解,那只能贡献一下它的奉献精神了。”

    他面不改色的说着狗屁道理。

    不过,江复庭从他小心的动作很快反应到,他粘贴着的符纸不是普通的符纸那么简单。

    陆长荣不是修道之人,他哪来的能力催动法宝?

    既然没有肯定是要借力的。

    搞不好那符纸上还残留着长生派掌门自身的气息。

    这么一想完,他携着手里的刀加快速度,闪电似的掠到了陆长荣的跟前,同时手里的工具刀再次往他软肋挥,忍不住嗤声:“无耻。”

    陆长荣贴着符纸的手一顿,身体却灵敏地闪开迎面而来的重重袭击,“我就是无耻,也是为了洗涤这个世界铲除败类。”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江复庭再次轻松的近了他身,刀锋擦过他的额头,削下了一小撮鬓角的短发,“败类给自己穿再好看的衣服,终究是败类。”

    犀利的话语惹得陆长荣顿时怒火中烧,他赤红的眼眶几乎能滴出血色。

    在狼狈躲闪间,他好不容易贴下了第三张符纸。

    圆盘上绚烂的白光陡然发生了不同的变化,原本是源源不尽的生机和美好,转念之间仿佛变成了一只怪物产生了令人恐惧的吸力。

    毫不客气的吞噬这边所有东西。

    不管死的还是活的。

    江复庭的灵魂狠狠颤了一下,第一次对一样东西产生了本能的畏惧,那是一种性命被未知物威胁的感觉。

    生死危机间,他不拖泥带水的立马收手,迅速后撤,和陆长荣拉开几步距离。

    等脚后跟落定,江复庭抬起头。

    陆长荣遗憾地叹了下:“可惜了,差点一次得手了。”

    江复庭的后背涌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冷静地盘算着身体里能调动的浊气,能够让自己做到哪一步,陆长枯现在的状态以他现在的能力能保护多久。

    可体内的力量实在是少得像干涸了的河床。

    用一分,少一分。

    除非离开这个地方,或者找到压制自己体内力量的究竟是什么。

    但显然,现在紧迫的局势

    并不支持他慢慢琢磨这些。

第七百九十一章:他呢

    江复庭再次粗略的扫了眼屋子,视线最后落回到了陆长荣手里的圆盘上。

    就在这个时候,将整面墙占据得鲜血淋漓的陆长枯,忽然发出痛哭的“呜呜!”

    那声音又低又沉,好像受了伤的小兽,发出凄惨的悲鸣。

    江复庭转过头看,发现陆长枯被拉扯到不成型的脸,缓慢又艰难的蠕动着。

    单薄的脸好像一张保鲜膜,扭曲的五官在它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如同原始的软体动物,起伏不定。

    陆长枯张着嘴,很想说什么,但因为身体的变形,无法正常的发声。

    它紧紧盯着陆长荣,眸子里满是放不下的执着。

    “呜——”

    江复庭从他又一声的低鸣中,听出了痛心疾首的意味来。

    沉闷的哀音猝不及防地在陆长荣的心头用力划过。

    陆长荣眼皮一跳,立刻将心里的躁乱死死压制下。

    不管陆长枯是真的痛苦也好,还是想继续规劝自己也好,他通通都不领情。

    在这紧要关头,离那人交代的事情,也只剩下一步之遥。

    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在这临门一脚放弃。

    他面色一狠,手在贴了符纸的圆盘上灵巧的拨了两下:“哥,不会痛苦的,很快你就会拥有这世上至高力量。”

    忽然之间,可怕的吸力遍布了整个房间,屋子一时间仿佛变成了黑洞。

    但只要留点心就会发现,圆盘上的吸力被嫁接到了陆长枯的身上。

    而陆长枯成了圆盘力量吸收的过滤和媒介。

    江复庭被两面夹击,站在吸力的中心,他的灵魂乃至细胞都极具危机意识的在疯狂叫嚣。

    他体内被压制的力量像被关在一个盒子里上了锁。

    在他的强行催动下,被上了锁的浊气开始横冲直撞,企图冲破障碍。

    可他再怎么拼命的冲破身上的阻力,却不及陆长枯身上飞速壮大的吸力来得快。

    从刚才到现在,不过才过了十来秒,他护在陆长枯身上的力量已经被消耗得几近于无了。

    陆长枯艰难的望着前方,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渐渐不属于自己,唯有残存的意识,但意识也像一只即将油灯枯尽的灯捻,快速熄灭下来。

    他顶着那最后一点点的意识,好像磨一块锋利粗糙的石头,干哑的说:“不……不需要……我不……需要。”

    同时,他借着自己意识的残片,又借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做了它生存那么久以来,最为勇敢的决定。

    它话音刚落时,正在它身上拼命发酵的吸力忽然停止了增长。

    一时间,风平浪静,气息安宁,仿佛刚才房间里可怕的风起云涌,都是错觉。

    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陆长荣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他以为是自己手里的圆盘出了问题,立马低头检查。

    只有江复庭在这非常短暂的停顿中,感受到了几分熟悉的压迫感。

    刚才还在拼命叫嚣的危机感,也卡了壳似的一顿,紧接着就极速飙升。

    江复庭呼吸一滞,因为他感觉到脑子里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突然无声断裂。

    下一秒,他什么都来不及想,直接冲上前

    ,抓住低下头暂时失去了防备的陆长荣。

    等对方仰头反应的时候,江复庭已经跟抓风筝似的拖着他,在楼梯里狂奔。

    从五楼的台阶踩到了四楼!

    但还是不够快!

    好在体内被禁锢的力量,在脱离这一层的时候,果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也顾不上什么自己的力量会不会伤害到陆长荣。

    像这种没情没义,杀人不见血的人。

    就算真的因为自己操作失误,出现不可挽回的损伤又怎样!

    江复庭通情达理的给自己的私心开了条口子。

    奔跑间,浊气已经呲呲的腾起,在陆长荣害怕又畏惧的眼中,迅速将他们包裹起来。

    与此同时,五楼的压迫感像雪崩了一样,直接从楼上哗一下覆盖了整个屋子。

    江复庭像一支箭矢好不容易拎着陆长荣冲到了五楼,大门就在十步之外的前方。

    可还不等踏出那短暂的第一步,压迫感落下的同时,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从五楼洪流一样泄下。

    江复庭将身上的力量运转到极致,浊气全都往脚底涌去,他飞奔过的地方甚至留下了脚印状的小坑。

    陆长荣并不清楚此刻的惊变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人像鸡仔一样拎着,速度带起的气流像飓风一样,能把他的脸都吹裂了。

    就在江复庭冲向门口的时候,他的心脏忽然一突,短暂的一秒,他的脑子却仿佛将时间拉长了,霎时闪过好几个念头。

    他刚想起陆长枯怎么样了,刚才被拽下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注意,也就这会才想起来,陆长枯似乎还在上面,并没有追下来。

    可紧接着,他整个人发起抖来。

    他的视线下意识停在了楼上的方向,强烈的危机感和恐慌抢先他大脑一步,粗暴的侵略了他的脑海控制了他的身体。

    陆长荣甚至来不及看清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一秒还寂静无声的楼房,下一秒混着黑气的白光降临在眼前,填满了他所有的视线。

    高分贝的爆炸声刺穿了他的耳膜,不知道是耳鸣还是轰炸的声波极速升得太高。

    轰声之后,他的脑子里只剩下嗡鸣。

    他的皮肤忽然感受到灼热的温度,但他的眼睛除了眼前的一片白色,已经什么都看不到。

    他从心里发觉不对,到光和声响,不过才三四秒的时间。

    有一刻,陆长荣甚至以为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蒸发掉了,像烟一样,消失的悄无声息,半点痕迹都不残留。

    然而,就在那道光要覆盖在自己的身上时,冰凉又湿润的气息从他的后脑像海一样灌进来,将他游离在溃散边缘的意识,小心凝聚。

    随后,一阵冷风忽然从身后降临,它如同一根救命稻草宣告着生命的希望。

    江复庭在破门的瞬间,拎着陆长荣飞身闪到边上墙角,身上所有的力量全都用来跟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能量拼死相抗。

    即使没有熊熊烈焰,罩满了整栋楼的浊气和白光,在交锋相对间,也发出了刺耳的“呲呲——”声。

    那声音清晰的落在耳边,就好像正燃着暗火的木炭贴在自己的身上炙烤,听得人头皮一阵阵发麻。

    凭空的炙烤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江复庭许久

    没有这种脱力的感觉,脸色渐显苍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微弱和凌乱。

    直到那栋建筑里轰轰烈烈的动静终于拉上了幕布,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紊乱的气息压制回去,再睁眼时,黑眸冷得像一潭望不见底的冥水。

    陆长荣还回不过神,姣好的脸庞略显狼狈,出来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沾了些许的灰,以往的神采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整个人因为刚才飞逃的过程中,多少受到了浊气的浸染,明显有些苍白和虚弱。

    他的那些执念,不切实际的妄想,还有所有的埋怨和恨意,好像都在刚才的爆炸中,被一次性掏空全都化为了灰烬。

    陆长荣盯着后头的方向,以往墨一般的双目,黑得有些死气沉沉,不起分毫的波澜。

    此刻的江复庭连半点同情都不想给他,那怕他真的因自己灵魂再次受损,或者断胳膊断腿。

    自己依然能无动于衷。

    他趁着陆长荣发愣的时候,将他的手一绑,身上外套一脱,便把捆绑的痕迹遮掩。

    从头到尾,陆长荣连半点多余的反应都没给,他的眼睛好像粘了玻璃胶,一直黏在那栋楼里。

    空气里纷纷扬扬的灰尘渐渐落下,建筑从尘雾中露出真容,原本老旧的房子,现在变得不仅旧,还破。

    外面的石墙大多都皲裂开来,如同蛛丝,密密麻麻的爬满整栋墙壁。

    陆长荣纹丝不动的立在那里,狼狈的脸颊如同一张瓷做的面具那样呆板。

    隔了许久,他才勉强从眼前发生的事情里,消化了个边边角角:

    “这什么情况……你,做什么了?我哥呢?”陆长荣艰难的问着,有气无力的声音有些失真,都不像是自己的。

    江复庭连声音都冷成了冰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我要的?”陆长荣的表情终于在良久的木然后出现了微小的变化。

    他的眉头很小心的挤起来,可再怎么小心,完美无痕的脸上也出现了缺陷。

    渐渐的,他眉宇间的那条沟壑越来越深,眼里的不可置信和茫然交错在一起。

    江复庭注意到他的肩膀在发抖,接着背紧跟着抖动,再到整个身子。

    陆长荣深吸一口气,冷风如同一把刀灌进他的身体,搅得他开肠破肚。

    残破的建筑诉说着刚才到底发生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最为糟糕的是,他感觉不到了。

    感觉不到他们之前藕断丝连的羁绊,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里悄然的蒸发掉了。

    千疮百孔的心里温存着仅有的美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将空洞的伤口暴露出来。

    即便是不小心误杀陆长枯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沉痛的感觉。

    “我要的是······”他挤着干涩的嗓子说:“他借着这个机会吞掉你身上的力量,他可以替代你,从此以后,他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

    “鬼又怎么样?”陆长荣惨淡又心酸的苦笑着:

    “等他修了鬼道,身体不过是一个毫无用途又碍事的破壳子,他会走上不一样的人生,他可以踩到巅峰上不用再做受尽屈辱的蚂蚁,他只要再忍忍!再忍忍!”

    他的话让江复庭毫不意外。

    早就猜到他是拿自己当工具人。

第七百九十二章:抓到了

    “那你问过他想要吗?”江复庭漠然的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背上:“他有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去杀戮吗?”

    陆长荣抖动的背停止下来。

    “你问我‘做了什么’,为何不问问你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江复庭低沉的嗓音像一块石头压在了陆长荣的背上:

    “他不愿意背负杀戮和鲜血,所以宁可自爆,也不想去接受你强塞给他的东西。”

    “他人的命这种东西,太重了,他背不起。”

    陆长荣吃力地消化着他说的话,自爆?怎么会?

    双脚的力气好像被人一下子抽走了,他忽地软了一下,往后踉跄了一步。

    当初宁可死也要阻拦自己杀人,他如愿以偿了,他确实死了。

    为了证明他做的这个决定是多么可笑的错误,所以自己开始‘惩罚’他。

    一次又一次,日复一日。

    可陆长枯明明就是个那么懦弱的人,为什么偏偏就能对自己那么狠得下心?

    他们从小在一个环境里生长,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自己?

    他亲爱的哥哥,在这些事情上,甚至远远超乎自己想象的执拗,他就是一只铁牛!拉都拉不回来。

    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

    陆长荣的眼眶红了起来,他的眼睛到鼻子跟灌了醋一样,酸到脑子有些发胀。

    他仰起脸,望着头顶黑压压的天空,看到有几只麻雀飞过,耳边传来叽叽喳喳脆生又活力的叫。

    没想到——

    陆长荣被痛苦折腾到有些迟钝的脑子想着:陆长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都是铁了心的要走在他自己的路上,就连蛊惑都控制不了他。

    他和曾经一样,只是这一次走的路更加决绝。

    以这种壮烈的方式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连半点余地都没有留。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沉抑的氛围。

    这次是江复庭自己的,他看了眼来电人,是罕见到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严舫。

    在看到名字的第一时间,他心里率先蹦出的念头是,周祁那边怎么样了?

    “你现在在哪?”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严舫单枪直入的询问。

    江复庭毫不迟疑的把街区的名字报了过去。

    “查到什么线索了吗?”严舫又紧追着问道。

    江复庭听闻他的话,目光不经意落在陆长荣的身上。

    他顺势伸手,不客气的拽着陆长荣,带人往街边的出口方向走:“抓到了陆长荣。”

    严舫大概是有点意外,顿了顿。

    其实在之前做心理侧写的时候,他就一直对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充满质疑。

    这会也没时间深究陆长枯和陆长荣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他利索地说:“我知道了,你先带他来局里,我这会在孤儿院,周祁这里稍微出了点问题。”

    果然!

    “他那边现在怎么样?”江复庭立马询问,但语气却是相当克制。

    严舫一板一眼地回:“还好,现在处理的差不多了,你如果提前到了,先在局里等我。”

    “我知道了。”江复庭应着声。

    快走到街区的路口时,他

    蓦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向那栋风中残立的建筑。

    破旧的楼房在风中摇摇欲坠,却依旧坚韧地伫立着。

    至于会不会随时在后一秒倒塌,全凭运气。

    就好像,他来时这条街只是安稳的沉睡着,可现在走时,这条街却在沉睡中意外的伤痕累累。

    眼里难言的复杂一闪而过,江复庭低沉地说:“这里最好先提前来人检查一下,刚才发生了一次不明原因的爆炸,动静挺大的,估计有人报警,等附近分局的人来了,到时候案子周转起来浪费时间。”

    “爆炸?”严舫闻言,语气跟着一紧。

    江复庭又推了下身边走得慢条斯理的陆长荣,警告了他一眼,嘴上扯了个撇脚的借口:

    “大概是燃气管道漏了,追逐的时候不小心擦到火源。”

    严舫:“······”

    借口虽然老套敷衍,但是合理好用,确实挑不出刺。

    他冷静的嗓门里有几分无奈:“好,你先去局里。”

    江复庭挂完电话后,拽着陆长荣直奔大马路,打了个车,粗暴的将人往里面塞。

    说实话,江复庭和陆长荣的形象都不算太好,蓬头垢面的,黑色的头发上好像泼了一层面粉,又灰又白。

    江复庭甩了好几次头发,都没办法完全将头上,脸上的灰拍掉。

    最后干脆放弃挣扎,等到了局里再说。

    坐车的路上司机还时不时在后视镜上看着他两,以为他们两个是打架斗殴,解不开气,干脆报警去局子里解决。

    司机没忍住八卦的心,端起了过来人的架子:“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脾气都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但你说你们两个都长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蛋,穿得也是受过教育的,想不开打架,还打成这个样子。”

    “毁了形象不说,要是真不小心把脸打伤了,弄个残疾,我跟你说,这年头整容,骨折,什么内伤,反正都费钱的很,花钱不说,后面还受罪,身体是自己的,何必呢?”

    他还特意扭过头,语重心长的劝:“再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什么问题,好好讲道理解决么,对不对?”

    司机说完,脖子就跟落枕了似的,非要僵在那里,期待他们一个和解的答案。

    江复庭身心疲惫,连半点周旋的兴致都没,又伸手擦了下额角,看还有没有灰,顺便敷衍的应道:“对。”

    司机这才终于满意的把头扭回去,不再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舍得专心致志的看起路来。

    嘴里还颇为雅兴的哼着小曲,似乎正在为自己和平大使的行为引以为傲。

    陆长荣自始至终没有吭声,他盯着司机的背影,微微偏了下头,在司机看不见的情况下,嘴角勾起阴冷又讽刺的笑。

    到了警局门口,两人即使下了车,司机还有些舍不得放过他们,摇下车窗,友好的对他们叫道:

    “年轻人别置气,这世上每天不好的事情多得去了,没什么过不去的槛,要是米大一样的事都把你逼得哭天喊地的,那以后日子这么长,还咋过。”

    他说完,就关回车窗,做好事不留名潇洒的走了,徒留一屁股看不太清的尾烟。

    等江复庭刚将人

    带进大厅,路过几个工作中的警察,一个个都挤着自己金子般的时间停了两秒,略有好奇的打量着他身前的人。

    那眼神都是极为犀利的探索,就像感觉眼前这个人几分眼熟,但半天想不来,最后又一脸奇怪的离开了。

    直到来往匆忙的警察过了四五个。

    终于有一个在他们往特别关押的办公室走的时候,猛地回过头来。

    “等一等!”那人如梦方醒的大叫,紧接着大步流星的从后头走回来,挡住两人的去路。

    “怎么了?”江复庭疑惑了下,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那人将陆长荣的脸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就连边角的轮廓都不放过,似是要将他鬓角的头发丝都要和刻在记忆里的那张脸,一一对比。

    接着,那人瞪大了眼睛,指着陆长荣说:“这陆长枯?”

    江复庭点了点头。

    那人还沉浸在震惊里,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心里的激动全都汇聚在手上。

    他用力拍了拍江复庭的背,大快人心地开口:“听说是最近把二队折磨疯了的案子。你小子干得漂亮!”

    说完,他就像风一样擦身而过,主动把办公室的门打开,特地拿出自己的手铐丢给江复庭:“严队那边已经收队了,估计在来的路上,你再等等,顶多再过个十来分钟就能到。”

    “好的,麻烦了。”江复庭单手接来,客气了一句。

    他转头拿回挂在陆长荣手上的外套,露出了陆长荣再次被捆成馒头的手。

    至于这个布料哪来的……说来也巧,陆长荣第一次给自己解掉布的时候,那布落下时,刚好挂在了他的脚上。

    江复庭将人带出来,这块布便顺势勾住了陆长荣的脚踝,跟着他们一路狂飞,保住了余下的寿命。

    那警察在看到陆长荣的手时,微微一愣,就见怪不怪的走上前。

    在帮忙解开绳子的时候,出于对犯罪嫌疑人本能的警惕,他动作谨慎,解完绳子,等江复庭把他拷到椅子上,这才松了口气离开了。

    严舫他们回来的速度果然很快,并且风风火火,外面的警车驶来,一直高声播叫的警笛,能将方圆几里的鸟儿吓得四处乱窜。

    接着提提踏踏的脚步声震耳发聩,犹如擂鼓鸣金。

    陆长荣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也或许从知道陆长枯自爆的那一刻开始,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死了一半,只留着这副皮囊苟延残喘。

    江复庭看了他一眼,刚打开门,就看到一帮警察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一个人,从大厅走过来。

    人群将中间的犯人裹得密不透风,在走进走廊前往审讯室时,刚好从江复庭眼前经过。

    他看清了中间被围得满头大汗的人——是李商。

    显然,李商此刻的心理素质并没有陆长荣强,他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透不上气,还是因为紧张或者不安,浮起一大片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也像烫了开水的红色。

    鼻孔在呼吸时因为血管的膨胀,不由自主放大,瞳孔松散在那里,无法聚焦。

    毕竟他的心还没死,**还在,恐惧还在,至少人该有的情绪他都有。

第七百九十三章:艰难的审讯

    江复庭送别他的背影,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结束后,又有两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同一个方向传来。

    再次转头时,江复庭对上了两人的视线。

    周祁一如既往对他挥了挥手,严舫简洁的点了个头,就算打过招呼。

    他走到门口,话不多说直接对周祁吩咐道:“直接把他带进审讯室,你去主审,让小郑给你做笔录。”

    周祁意外了下,脱口道:“我?”

    严舫斜了他一眼:“不行吗?”

    “行!行!行!”周祁连忙小鸡啄米,刚才面对被人差点谋害的时候,心里都还算风平浪静,这会却突然紧张起来。

    砰砰砰!

    心跳都要跃到嗓子眼了。

    他欲盖弥彰的垂头飞速钻进屋子,解了手铐,又快速闷头出来,将人带到另一个审讯室。

    严舫望着他一路潜逃的背影,又习惯性的用吩咐的语气对江复庭说:“你跟我去旁听,有些方面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江复庭:“……”

    虽然心里上总感觉哪里不是很愉悦,但还是点点头。

    严舫说的跟他去旁听,确实就是跟他旁听,因为审讯室里的隔间,此刻就只站着他们两人,再没有其他警察。

    负责记录的小郑大概上任不算太久,像极了当初的小周,整个人都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的脸非常用力的绷着,好像每一个刻意的表情和动作,都是按照私底下演习已久的最凶狠状态来做的。

    好在他长了一张国字脸,眉眼和鼻梁的线条比较粗狂,乍一看也算有那味,多少能唬点人。

    至于小周——不对,老周倒是从容不少,满脸写着如鱼得水的老练,就是目光有意无意的往玻璃外的严舫身上飘,好像还有几分自我怀疑。

    严舫脸色不太好的皱皱眉。

    周祁立马低头,装腔作势的摞了一下手里的资料,还特别用力。

    隔着隔音玻璃,江复庭都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桌子被锤的声音。

    随后,严舫拿起桌上的对讲电话。

    周祁的心思果然还在他家严队的身上,余光一瞥见他的动作,立马同一时间把自己手边的听筒拿起来。

    严舫无可奈何的抬起手,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开始吧。”

    周祁一放下听筒,边上的小郑立刻站了起来,他一板一眼的走到桌边,打开摄像机,又回到位置打开录音本,翻开本子,开始正襟危坐的工作。

    审讯的过程有些艰难,工作成果……并没有任何的工作成果。

    十几分钟过去了,别说从陆长荣嘴里问点什么,就是让他对着相机,老老实实回答自己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家里住哪这么幼儿园的问题,他都半天一个字没蹦。

    他的嘴好像被订书机给缝上了似的,不仅如此,陆长荣到后面索性发起了呆,开始云游天外。

    周祁已经掏尽了自己毕生所学,十八般武艺,最终落败。

    他无可奈何的对着玻璃外投来求助的目光,但严舫并没有给他任何多余的提示。

    江复庭锁着眉,盯着坐在那的陆长荣,一时有些摸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心里在想什么。

    按道理来说,从事发的现

    场来看,陆长荣的心理防线确实是因为陆长枯的魂飞魄散而碎裂了。

    而且他之前的作案动机,和内心的情感冲动,大多都来源于李商和陆长枯。

    可刚才周祁审问的时候,已经试探性的抛出了李商被抓进来这件事,陆长荣同样没有给任何多余的反应。

    顶多就平淡无波的眨了下眼,然后继续发呆了。

    江复庭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许真的没这么简单,陆长荣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于他而言,可怕又见不得人的事。

    人都是有私心的,既然陆长枯已经消失了,他还这样……

    很有可能这件拼命暗藏的事情,会真的威胁到他的性命,甚至这件事,才是诱使他一直疯狂作案的症结所在。

    这么想想,其实陆长荣的端倪从一开始就有所体现了,哪怕他真的因为当初被吓散了一缕魂,需要掠夺生人的魂魄来维持自己的正常生存。

    可十天半个月就一趟的作案频率……实在太高了,别说是拿来维持生存的,估计消化都消化不掉,反而会

    被鬼气反噬。

    只是那时候一心想着找他的证据,后面又是忙着抓人,所以他们才会忽略掉。

    陆长荣眉宇间的沟壑深得仿佛一条干涸了的河床,可以塞下许多沉甸甸的心事。

    严舫同样紧紧盯着陆长荣,大概仅有的耐心已经被逼向了临界点。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掀起自己半吊子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凉快一阵后,将心里的火压了下去,突然往角落走。

    江复庭以为他是摸出了头绪,视线跟着他的身子一块游走。

    结果,下一秒严舫娴熟的窝在角落里,从胸前的兜里掏出了烟盒。

    那行云流水的举动,一看就是惯犯。

    江复庭大概知道了那天晚上,周祁为何敢藐视规定,偷溜到走廊吸烟。

    没个几秒,严舫英气逼人的脸藏在了自己的吞云吐雾里,仙气缭绕,衬得他有那么几分高山而立的仙人之姿来。

    等到他掐了烟之后,江复庭还在目不转睛的看他。

    严舫从上头的尼古丁里脱离出来,方才还乏善可陈的脸上,多了那么几丝的兴奋。

    他走过来的时候,瞄了眼里面束手无策的两人,并不着急叫他们,而是翻起了手边的资料。

    心理侧写和陆长荣所有的资料全都摞在了一块。

    他搭在手上,一张张看似粗略的翻着。

    江复庭在他翻动的界面里,不经意再次看到了孤儿院的旧址,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遗漏掉的事。

    第一次去旧址的时候,是高雪被摄魂,梦游来到了这个地方,他一路跟踪才发现。

    可为什么取个灵魂要千里迢迢的把人引到了这里才动手?

    是要专门在那个地方做什么?或者是接洽什么人?

    还有他那一缕受损的魂魄……

    江复庭不断深入思索,陆长荣不管说什么话都是真假掺半,你没办法一下判定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他总觉得陆长荣陈述的这件事本身就有些不对劲。

    碎过魂的人,必然身形消瘦,无精打采,没有活力,即便是有别人的魂滥竽充数,却也只能让你活着,不可能像他现在这样,还有心

    力和精神到处算计,轻松杀人。

    他刚想到这里,严舫已经通过眼前的白纸黑字,又将陆长荣的一生回溯了一遍。

    他仿佛揣摩到了什么,突然合上了资料,看向里面的陆长荣,若有所思的开口: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气定神闲,不骄不躁,是因为心里有恃无恐。有恃无恐,是因为他身上有稳如泰山的信仰或支柱。可源于他自身,也可源于外在。”

    严舫说完,还征求着江复庭的意见:“你觉得呢?”

    江复庭一愣,心里还在惊叹于他侧写的洞察能力,嘴上却紧跟着回道:“他已经没有内在的信仰了。”

    这话脱口以后,连他自己都随之沉默片刻。

    他看向瘫在审讯椅上,毫无坐姿的人,脑子里回放着不久前发生的事:

    “不过,你说的对,仅有的信仰崩塌,他依旧能不崩于山,宠辱不惊的坐在这,外在的力量也不简单,单纯的利益诱惑,还不至于到让他缄口莫言的程度。”

    陆长荣不是骄纵到不想说话,严舫从他的言语里推断出什么。

    这么多年来验舫自己办过大大小小的案子不少,见过的杀人犯也数不胜数,像陆长荣这样心高气傲,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也不在少数。

    但傲慢是一回事,只字不提又是另一回事,毕竟傲慢的人还没夸张到自我介绍都不会的程度。

    他顶多就是不好好配合回答你的问题,甚至偶尔纡尊降贵的给你传播他认为的‘真理’。

    而眼前的陆长荣看起来云淡风轻,但更像以一种截然相反的极端态度来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能让他用这样的方式来遮掩不安,恐怕已经严重到胁迫他性命的程度。

    他突然拿起了桌上的单线电话,里面的周祁见到他这一举动,立马如释重负的抓起听筒。

    严舫言简意赅地说:“你出来,换我进去。”

    周祁立马挂了电话,把他含到嘴边的下一句话,硬生生的挂了回去……

    结果出来一推门,就看到严舫阴沉沉的脸。

    他不明所以的缩了下脖子,小鸡似的踱到严舫跟前。

    碍于维护人前算不上形象的形象,严舫也没多做计较,不畅快地瞪了眼周祁,懒得跟他说剩下的话。

    在进审讯室前独独给江复庭留了一句,“要是审讯过程发现什么,或者有什么建议,就拿单线电话告诉我。”

    工具人江复庭乖巧点头。

    刚才还充斥着疲态氛围的审讯室,在严舫一屁股坐下以后,仿佛有一座山压了下来,沉得人喘不上气。

    边上本就正襟危坐的小郑,直接治好了在学校熏陶多年的颈椎病。

    严舫知道这是一场精神上持久的耐力比拼,没有急于一时。

    他敲打着杯子,脆响的声音在四面封闭的审讯室里,颇有醒神回神的作用。

    对面的陆长荣,因为这一意料之外的声音,有些好奇的回过头,看向了发出声音的罪魁祸首——严舫细长的手指。

    当然,他敲杯子的本身目的饼没有那么复杂。

    只见周祁非常有眼力见的进来,捧着他的杯子走出去,一分钟后,又捧着热气腾腾飘着细尖绿叶的杯子,毕恭毕敬的端了进来。

第七百九十四章:中场换人

    严舫清了一下嗓子,非常小口的抿了一下,杯子被置回桌子的时候,再次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

    算是打响了审讯正式开始的号角。

    陆长荣看出了他的装腔作势,淡淡得收回自己的视线,对着自己的鞋子发起了呆。

    无聊的目测着地砖的长宽,什么材质,花纹是怎么画的。

    还有一只不知道是蚂蚁还是什么的小虫子,慢吞吞的从他的脚边爬过。

    他突然一笑,然后抬起脚就踩了下去。

    鞋尖缓慢又用力的磨了磨,感觉虫子应该是粉身碎骨了,这才舍得挪开。

    虫子的身体像浆糊一样安安静静的贴在地面上。

    被它搬动着的类似于皮屑的食物,像看笑话一样,躺在它不成型又冰冷的尸体边。

    严舫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尽眼底,身体往椅背一靠,翘起了二郎腿,随和的姿态和他的气势完全是两个人。

    “陆长枯?”他带着疑问的语气说。

    陆长荣还在看地上凉透了的虫子尸体。

    虫子所有的脚全都被他踩得骨断,身体的保护壳裂开,体液像浆汁一样将地砖弄脏了一小块。

    陆长荣忽然觉得自己的脚也沾了虫子的体液,有些嫌弃的微微蹙了眉。

    严舫对他的漠然不以为意,晃了晃腿:“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变成陆长枯的。”

    站在隔间里的江复庭一怔,没想到他一上来连弯弯绕绕都不做,这么犀利的直奔主题。

    陆长荣显然也有些意外,几乎要埋到地里的头,第一次出于个人自主的意愿,慢慢抬起,他掀起眼皮,修长的睫毛轻轻一颤,黑得深不可测的眼珠像探测器一样注视着对面的人。

    这个警察确实和刚刚那位不一样。

    严舫没有指望他现在就开口,他转着眼前的杯子,挑了下眉:“想变成陆长枯……羡慕他?”

    陆长荣看不惯他这种自以为是,好像了解一切的样子。

    才觉得这人有几两刷子,这会说的话,却跟那些学了三脚猫的心理学警察,没有什么两样。

    他讽刺的勾了下唇,正想嘲笑,只是嘴角的弧度才翘起了一点点。

    严舫的手指戳着杯壁,随意地说:“不是羡慕,那就是嫉妒。”

    说完,他又忽然一叹:“为什么明明和陆长枯是双胞胎,可还是会有那么大差别呢?”

    陆长荣噙到一半的嘴角僵在了那里。

    严舫又转起了杯子,杯子里的水被转出了漩涡,漩涡越转越快,绿油油的茶叶在水中画出了一大圈翠绿的圆。

    “明明大家都受到过程度不尽相同的虐待,为什么他就可以活得那么开怀?”

    严舫盯着杯子里的茶叶,眸色渐渐落下:“哥哥跟我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他也看不透我,他每天给灌输我不喜欢的东西,他想把我变成他那样的人,让我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如果他真的爱护我,为什么他不愿意变成我?”

    陆长荣嘴角的弧度消失了,微微上扬的眼角染上了一层浅红色,越发苍白的脸颊将那一抹红色衬得更加艳丽。

    在严舫再次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他非常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严舫忽然坐直了身体,缓缓说:“很痛苦吧?你确实渴求着,希望自己能像陆长枯那样,希望离他更近些,但你的性格实在太敏感,无法去相信周围的任何一个人,也包括了你的哥哥。”

    “没有安全感,时刻生活在可能被迫害的心惊胆战里,即便现在没有人伤害,可还有下一秒,下下一秒。”

    “可以是老师,可以是送外卖的,也可以是走在街上的任何一个路人,他们会因为小事对你发怒,为了宣泄自己的愤怒,他们会做出伤害你的事,你时时刻刻都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你焦虑,不安,惶恐。你不得不完美的去完成身边的每一件事,不能让他们抓到错处,不能让他们有斥责你的借口。完美让你活得心安理得,却又满心疲惫,但你很享受,享受着一般人拥有不了的自控能力。”

    严舫的声音越来越低缓,却不失男人独有的沉稳,像夏日里转动的风扇,扇叶高速运转时带起的‘沙沙’充满催眠的效果。

    陆长荣还在同他对视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允许严舫的温声细语淌进自己的耳朵里。

    眼里的敌意不觉间褪去,他好像一只正在发狠的狮子,却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意外的被人抚平了身上炸起的毛。

    玻璃外的周祁看向自家队长的眼神,愈发的崇拜,一开口,嗓音都有些飘:“你上次说的……质疑陆长枯身份的事,是真的?”

    “恩。”江复庭点了下头,时刻留意着陆长荣的心理状态:“快了。”

    陆长荣在严舫的手里,应该撑不了太久了。

    只要第一层防线崩塌,后面所有的防备都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轰轰烈烈的崩溃。

    “你觉得自己拥有平常人没有的自控力,很厉害,是吗?”严舫忽地又敲了一下杯子,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屑。

    悦耳响亮的敲击让陆长荣猛地从云里雾里的梦中醒来。

    他下意识缩了下眼睛,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有一种自身的傲气被人踩在地上羞辱的感觉!

    再看向严舫时,严舫的脸上挂着小人得志的笑。

    这种被侮辱尊严的挑衅,仿佛在陆长荣体内蠢蠢欲动的火苗里,突然扔了一把火引子,蹭一下将他的怒意全都点炸。

    陆长荣终于给了他们不一样的反应,不再做木乃伊。

    他被拷住的双手紧紧攥住,像是要将什么可恨的东西凭空撕碎,手背上的青筋渐显,如同一只可怕的长虫,从手背爬进他的衣服。

    泛红的眼眶死死地瞪着严舫,有怪物要从他的眼睛里钻出来。

    严舫挑起嘴角:“这就是你的自控力。”

    陆长荣燃烧的怒火似乎要冲破他的皮肤,将苍白的脸颊烧成红色。

    严舫徐徐拿起杯子,吹散了往脸上扑来的热气,轻佻地说:“难怪会那么轻易被人控制,你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聪明,眼高手低的习惯倒是刻在了骨子里。”

    “哐!”对面的桌子突然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陆长荣

    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忽地站了起来。

    可惜他的手脚全被牢牢的拷着,椅子上还有快挡板,身体像一只上架的鸭子,根本无法大幅度的活动。

    站起来的那一刻,整个人带着蓄势待发的冲劲,他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挡板上。

    手铐和脚铐在挣扎时,一同发出刺耳的撞击杂音。

    陆长荣眼眶的赤红染进了眼白里,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仿佛对面坐着的人是自己的生死仇敌。

    “没有人可以控制我。”他阴沉的说。

    严舫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不慌不忙的润了口嗓子:“是吗?那现在呢?”

    翩然的一句话,像一把铁锥往陆长荣的头上猛砸了进去,砸得他精神一震,错愕的愣在那里,连生气都在身上按了暂停键。

    陆长荣蒙了一会,才从自己的失控中缓缓反应过来。

    他的身体还半弯着,屁股离开椅子,膝盖吃力的屈着,此刻好像一个死机了的机器人。

    只有抠着桌角的手,越抠越用力,似乎要将木板的包边生抠下来。

    额头的冷汗,忽然落下来砸到桌板上,桌子上打过漆和蜡,光洁无比也吸收不了,一小滴汗水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桌上。

    在陆长荣注视它的时候,它好像也在注视着陆长荣似的。

    陆长荣总觉得那滴汗水此刻一定在猖獗地嘲笑自己,讽刺自己。

    他的心脏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随后重新捏起拳头,极力的抚平自己情绪上的异样,沉重又缓慢地坐下来,屁股上的冷板凳格外的凉。

    严舫忽然收敛了自己不着边际的态度,正色道:“你要先认识到,你是一个‘人’。不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是任何人的工具。”

    “任何人有善念,也有恶念,人的**有各种形式的表达方式,而不是单独做成人偶一种。我问你,你自己喜欢人偶吗?”

    “是陆长枯喜欢人偶,还是陆长荣喜欢人偶?”

    陆长荣张了张嘴,嗓子像被炭火烫过了,迟缓地说:“陆长……”

    他顿了顿,十分艰难的将那字吐出来:“枯。”

    严舫听他终于舍得开口说话,给边上的小郑使了个眼色。

    小郑木僵着姿势坐了老半天,突然一抬手,关节咔了一声,腰背跟被人揍了一顿一样。

    他面不改色的翻开本子,终于有机会提笔写字。

    “姓名,年龄,家住在哪?单位或学校?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严舫稍稍松口气,再次往后一靠,开始了千篇一律的灵魂五问。

    只要能开一个口子,后面的事情好办很多,多多少少都会说一些。

    只是让陆长荣开口讲话跟挤豆子一样,挤一下,掉一点。

    丝毫不知所谓自觉为何物。

    挤豆子的速度虽然相当的慢,而且都是东拉西扯的碎片,但还是勉强拼凑出了一些完整的信息。

    关于小时候的事情,和他在陆长枯记忆里看到的差不了太多。

    陆长荣和陆长枯在六岁的时候被家人抛到火车站,后来又被工作人员送到警局,之后辗转来到了孤儿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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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若有真鬼怪,又是何种诡模样?如果白日多是非,我愿与君长夜行。直白点说,是一个一流神棍不入流的捉鬼师,一个一流闲差不入流的人间客,组队打怪抓鬼赚赚钱的故事。文艺点说,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美少男,带着一份天道赋予的罪责行走人世,以扶危救困......长灯载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灯载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