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长灯载夜行TXT下载长灯载夜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长灯载夜行全文阅读

作者:伊犁可甜     长灯载夜行txt下载     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章:村长要倒台!!

    铃铛和昨晚在山林里看到的样貌差不多,有些旧,如果不是见李良用过,他大概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东西,还有这个能力。

    他瞧了两眼,确认自己没弄错,不再多耽误时间,用白唐借他的布袋装好后,片刻不停地离开。

    这会出来后,江复庭的行动小心了许多,路上出来溜达的人显然比之前多,几乎每个人都绷着肃穆的神情,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闲散气息。

    看来是李秀娥已经让他们把话放出去了,只是没想到她说话的公信力居然也那么强,这才没过多久,几乎满村子的人全知道了。

    他一路有些吃力的躲躲藏藏,那些村民精起来就跟盘踞在上空的鹰一样,一点异动,都能让他们马不停蹄的咬上来。

    冒着有几次险些被发现的风险,江复庭总算晃到了关押周祁那家人附近。

    他这次过来都不敢贴着墙,从头到尾都藏在草丛里,随后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

    很快,又有一个石头从里面被丢了出来,滚到了他前方不远处。

    江复庭用手里的树枝捞了捞,将那石头小心刨过来,在手里颠过分量后,小心拆开。

    在看清上面写的名字的瞬间,他不由自主的愣了下。

    吴秀娥!居然会是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不禁沉了几分。

    这个妇女应该不止拐卖,或者和张艳接触那么简单。她不畏村长的身份敢颐指气使,而且话语权那么大,肯定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江复庭手心升起一小团灰气,将藏着信息的纸销毁的干干净净。

    他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手在布袋里摸来摸去,摸半天也只有黄纸,只能勉为其难地拿出来用,随后用狼毫笔写道:

    此人极有可能是张艳密切联系的上家,村中威信力高,可留心。

    另外,无论你如何行动,晚上过八点,正月十五当天万不可出门,切记!如遇生死危机,请用此符。

    江复庭和周祁本就不是一路人,周祁愿意帮自己本就是情分,而他能提供的也只有这些。

    而且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每一笔人情债都算得清清楚楚,以免承了不该承的情,日后给自己生一堆麻烦事。

    他快速写完后,将纸揉成团,又拿出三角形的召唤符叠在一起,潇洒一扔。

    即便不用回头都知道又是空心入网。

    干完这些,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再次马不停蹄往村长家附近折返。

    这个叫吴秀娥的妇女肯定有很大问题,她既然铁了心不惜闹大动静都要把人找出来,肯定不会甘心随便离开。

    一定还在村长家附近守着!

    至于李良和李遇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吴秀娥肯定也知道,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事情?

    江复庭愈发凝重,脚步下意识的加快,就在他刚窜进前方的草堆里时,身后不远处倏然响起一个妇女的惊呼:“等下!刚刚那边是不是有人?”

    他身体刚落稳,随着这句脱口响亮的话语,如坠冰窟立马冻结,连呼吸都漏了一拍。

    另一个女人似乎并未看清,含糊道:“没有吧……我怎么……好像没看到。”她说着还特意多张望了两下。

    “肯定有!我刚看到!你别忘了秀娥姐是怎么找人通知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是只蚂蚁也要亲自确认!”声音洪亮的妇女言辞俱厉的说道。

    “行,反正就看一眼的事,要真是要找的人,我们还完成任务有的轻松了。”另一女人也没怎么坚持就顺从道。

    江复庭像一条毒蛇低匐在草丛中,瞳孔紧凝的亮光像尖锐藏毒的细针,等敌人近身的瞬间,抓稳机会快速反扑。

    两个女人的脚步声一点点的朝着这边越来越近。她们不约而同的踩得很轻,像是怕惊动了猎物。

    他匐在地上,手掌紧贴在满是石砾的草堆里,对方接近一步,他就紧张一分,手指不由紧曲着,指甲陷在泥土里面。

    突突的心跳又重又缓和她们的步伐几乎调成了同一个频道。

    “沙!”“沙!”

    就在两个人即将走到了他的跟前,他已经轻微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紧攥着,手里抓了满满一把泥土。

    等着两个人堪破他时,做最后挣扎的准备。

    他前方拔高的草堆被渐渐拨开,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要接近他的耳边。

    深埋在草堆里的身形依旧纹丝不动,锋利的视线顺着杂草间的缝隙,时刻关注着前方两人的动向。

    抓着泥土的手微泛起浅淡的灰芒,开始积蓄力量,好趁自己被发现的那一刹,接着泥土当烟雾弹来用。

    此时,那两个女人已经停在了他眼前,说话专横看着比较年长的妇女率先伸出她粗糙的手,一点点撩开前方半腰高的杂草。

    就在她的手压下草堆,快露出里面暗藏的人影时。

    身后突然传来其他女人的说话声:“你们原来在这啊!我说怎么找半天没找着你们。”

    “怎么了?”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拨到一半的手本能的收回来。

    “秀娥姐在村广场召集所有人到齐,她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呼唤她们的那个女人说道。

    年长的妇女听了不由冷嘲热讽一波:“还能有什么,不过就是祭祀那些事情,每个月听,耳朵都听起茧了,以前都是村长组织,现在村长不在,她倒是积极的很。”

    唤她们的女人听到她这狂妄以下犯上的话,差点没被吓死,连忙看了看两边有没有偷听的人,这才小心提醒道:“别乱说话,得罪谁也别得罪她!”

    “本来就是!”年长的妇女仿佛还嫌不够,非要一次讲个爽快:“你看一大清早就叫我们来找人,人家那是村长啊,也不说什么原因,这么兴师动众的找,村长那老鳖翁不要点脸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村长犯了什么事了!”

    她说完觉得不够,还补一句:“我看她就是想趁着人不在,她想!······唔!唔!”

    剩下的信息江复庭没那造化听完,那妇女就被人捂上嘴。

    叫唤她们的女人幸好心肠子没那么黑,不像大多数人,好不容易捏着人把柄就将人欺负的死死,来吆三喝四。

    她捂着那人的嘴,神情肃穆的叮嘱了最后一句:“秀娥姐吩咐的事,我们只管完成,要是被别人发现你们嚼她舌根,那你们舌头也待不到明天了。”

    年长的女人自己当然知道这个理,只是图一时之快而已,虽然不爽,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捂嘴的女人这才松了手,对她们催促道:“那赶紧走吧,村里的基本都到齐了,也就缺几个人。”

    另外两人情绪一上头,就忘了刚才要找人的事情,这会又被人一催,当即片刻不停,跟了上去。

    江复庭在草堆里已经待得后背一身冷汗,今天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接二连三差点被人发现。

    等几人走远了,他才拨开草堆,先探出了上半身再确认一遍安全,这才站起来。

    这会反而是最安全的,路上过去一路畅通无阻,基本所有的人都已经聚集在了村广场。

    不过这个险象环生的草丛也算没有白蹲,毕竟要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去村长家里的话,肯定要扑空,到时候还好不好再找到吴秀娥的行踪就难说了。

    他赶路的同时,心里也不禁有些佩服。

    在这种农村里,吴秀娥作为一个女性,能在这个村子里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和执行力,难度无异于蜉蝣撼树,她显然不是等闲之人。

    村广场距离村长家里并不算太远,反正比较热闹的地方就是那个圈子。

    江复庭在到达广场的外围就停留下来,不远处聚集着紧密挨着的人群,虽然毫无次序,但都十分认真的听着他们正前方的一个女人讲话。

    吴秀娥说话并没有用广播,也没有用话筒,完全是口头演讲,就跟村口一堆村民聚在一起唠家常一样,江复庭隔得又远,不能完全听清她讲的什么。

    只依稀凭着几个模糊的字眼,猜到她一再强调找到李良和李遇的事情。

    但围聚在一起的村民听完她的话后,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害怕和气愤交加在一起。

    今天已经是农历十三了,虽然吴秀娥并没有说明缘由,只要求必须在十五之前找到人。

    但和十五有关的事情,除了祭祀还能有什么事,在场的这些村民不全然是个傻子,猜也能猜到几分出来。

    有几个脾气不好的,当众发起怒来。

    “就凭他是村长,他就能干这种要害死我们所有人的事情!必须把他抓出来,不然我就放火烧了他家,干脆先给山神赔罪!”

    “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还当什么村长,平时没少在我们身上捞好处,现在到这种关键时候坑的还是我们!我们就是他养的羊吗?随便他怎么薅羊毛?”

    “我也同意!要是他傍晚之前不回来,把他家烧了算了!能不能活过今晚,就让山神来裁决!”

    “烧了他家!”

    “烧了他家!”

    ……

    振振有词的声讨像海浪一样重重拍起,好好的普通会议,没几句话下来,变成了裁决大会,还是以打砸烧的方式。

    江复庭又坐在了一棵树上,仿若世外之人,悠然的看着下面的这场闹剧。

    他没想到白唐的布袋里还藏了不少的糖果,剥了一颗塞进嘴里。

    反正吴秀娥说话声音太低,他一直没听清,这下这些村民一副义愤填膺要为民除害的慷慨激昂之词,他是听得一清二楚。

    啧,放火可是犯法的。

    不过这些人说话内容和前面躲在柜子里时偷听到的内容挺像的,这村长到底是干了什么事,才能激起所有村民的抗议。

    他背叛山神什么事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独闯山顶

    一想到昨夜看见的苍老了几十岁的人影,就不由让人有些唏嘘。

    江复庭含糖含的云里雾里,广场上刚才还煞气冲天闹哄哄的人群,已经被吴秀娥几句花言巧语快速安抚下来。

    他看着吴秀娥从容不迫的沉稳模样,女人历经风霜的脸上有着和外形年龄不符的精明。

    吴秀娥的年龄看起来并不算太大,三十不到,只是体态稍微偏宽,看着有些憨。

    那张脸庞也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看着很好接近,但是一张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跟个传销头头似的。

    江复庭咂巴了一下嘴,见拥挤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开,似乎会是开完了。

    他直接将嘴里的硬糖“嘎嘣嘎嘣!”咬碎,跟吃脆骨一样快速咽了下去,然后目光死死地盯着吴秀娥离开的方向。

    他没有贸然动身,而是借着身处树上看得远的优势,多蛰伏了一会,确定了她行径的路线。

    居然又上山去了。

    而且稍稍观察了一下,会发现她的山上路线跟他们摸索出来的小路不一样。

    原本江复庭还以为自己和白唐走的已经是最迅速的捷径,但吴秀娥的爬山速度显然还要快很多,轻松得如履平地。

    看起来是常常走这山路,比那些经常出门采药捕猎的男人还要熟练。

    他暗暗记下了她行走的路线,以及几个比较有特征点的地方,直到随着吴秀娥的深入,女人的身影在密林的遮掩下,彻底看不见。

    这个时候略显难熬,自己跟踪的目标人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视线,可广场附近依然还有几个逗留聊天的人,迟迟不愿意回去。

    头顶上方的太阳不知不觉攀爬到了五十度角。

    快十点了,还不回去洗衣服。

    他指尖相互摩挲了一下,正垂到身侧时,不经意碰到树杆上干裂出来的树皮。

    江复庭下意识的扣了一小片下来,指腹蹭了蹭,神色不明的思索着什么。

    那双狭长的凤眼突然忽闪过一道促狭的光,他捏紧那一小块树皮,抬眼将视线聚集到正聊得乐不思蜀的那群人身上。然后拿出弹弓,对准里面的唯一一个男人。

    眼膜微眯,他拉开皮筋,射程的终端锁定在男人的脸颊上。

    松手的瞬间,树皮“咻!”一下,架空如烟花似的窜出去。

    不到两秒,就听到那边传来又惊又气的惨叫“啊!!!”

    “那个小兔崽子!”

    被打到脸的中年男人痛得立马捂住脸,他暴怒的四处张望一下,然后低下头看见了地上的树皮,气到颤抖的捡起来。

    双眼顿时被怒意充斥得通红,“哪个王八蛋打的!给我出来!敢打老子,看老子弄不死你!”

    边上的人见他捂着的地方没一会就高高隆起,立马上前,瞧见在他手心快被他捏碎的树皮,说道:“你这肿得那么厉害,肯定不是扔来的,弹弓打的吧!”

    其他人听到弹弓两个字,立马 眼睛一亮:“能肿那么高,距离也不近,我们这村子里弹弓打的好的,也就李良他家的小崽子。”

    剩下的人立马从他的话里反应来什么。

    几个人一大早

    连得空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指挥着到处去找人,结果几乎家家户户都翻遍了,村子的角落也跑了通,连半点人影都没有。

    只要是和李遇有关的东西,虽然是无端挨了揍,但突然从天而降,也让被消磨得毫无耐心了的他们,突然涌起了半点希望。

    毕竟是和村子里所有人性命攸关,没有一个人可以例外。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性命,只因另一个毫无牵扯之人的过错,而一同陪葬。

    谁不想能多活两天?

    “肯定是!肯定是他!”刚刚还有些颓然的人,精神一振附和道。

    被打的男人也不顾自己挨打的原因了,追究责任都抛在了脑后。

    他紧捂着脸,又气又激动,满脑子只充斥着一个念头:“找!快找出来!把他找出来!这小崽子肯定跑不了远!”

    江复庭默看着下面几个簇拥着的人,没两分钟像是得了藏宝图似的,各自带着说不出的欢欣和喜悦,按约定的方向分散去追找。

    广场总算是空无一人,恢复了寂静。

    他没有再多耽搁这宝贵的时机,果断一跃,单手撑地稳稳落下在地上,随后朝着刚刚吴秀娥走过的路线,紧跟上去。

    那条路下来,确实比他们之前摸索出的道路好走不少,再加上他移动速度快,没有用太长时间就跟上了吴秀娥。

    自打感受到了一次当蜘蛛精的好处,江复庭的行动基本都是待在树上完成。

    吴秀娥的体力显然也比一般人好上不少,爬了那么久的山,她脸不红气不喘的,速度跟普通人小跑的速度一样,一刻都不见停顿。

    村子虽然本身就是在山中的一块平坡上搭建出来的,但按照正常的人马不停蹄往上爬的速度来算,也得要耗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到顶。

    但这会还不到一小时,江复庭就再次跟着她到了火光结界的入口处。

    他和前晚一样,屏着呼吸,掩身在树丛里,茂密的枝叶将他的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

    白天的山林和晚上不太一样,阳光充沛,绿荫成片,看起来郁郁葱葱的,有着说不出的旺盛的生命力。

    昼夜就像是两个极端一样。

    吴秀娥快到结界的时候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随后在那突然闪现出来的火幕面前停下。

    就在江复庭以为她要拿出铃铛的时候,没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吴秀娥就像一条蛇似的,人皮和衣服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面皮,一点点的从她的身上蜕下来。

    原本有些偏宽的体型,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纤细的身材,飘逸的长发随着她身上散出的能量缓缓飘动。

    直到微光落幕,才显出她原本的模样。

    她穿着短裙,衣着稍微有些暴露,光洁的脊背和修长的大腿在阳光的沐浴下,如羊脂一般熠熠生辉。

    吴秀娥抬起手,闭目低声吟诵了一小段符语。

    掌心前方的灼热顿时散开,她泰然自若地慢慢往里走,身影彻底融入了结界中。

    江复庭一时愣在树上,显然有些消化不过来刚刚看到的真相。

    吴秀娥居然是长生派的人!

    不对,这村子如此排外,以

    吴秀娥展现的公信力来看,不可能是外来人员。

    这样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村子里真正的吴秀娥早就死了,被这个女的给取而代之了。

    难怪每次见到这个女的,就有种说不上来的与众不同,她在某些方面上的直觉也比普通人要强上很多。

    江复庭在树上慎之又慎的斟酌了片刻,手边无辜的树枝被他抓在手里晃来晃去,已经快要断掉了。

    进了结界就是别人的地盘,被人发现的概率就会高很多,但吴秀娥在这个时间点不惜露出本尊也要去山顶,肯定是有什么要事。

    如果自己就此放弃,硬拖到晚上才上的话,很有可能会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内心僵持下,他再次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建筑,先去探一番,能捕风捉影到一些东西自然最好,但是只要察觉情况不对就立马撤退,绝不多逗留!

    想定主意后他便从树上轻松跃下,这次他没再像之前刚进城的乡巴佬似的,亲自拿手去探。

    快速摇完铃铛,冲天的火光和昨晚见到的一样,如雾气般顷刻间就蒸发了。

    保险起见,江复庭用树枝往前探了探,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放心踏入。

    就在脚迈入的瞬间,他立刻意识到里面的一切确实和外面不太一样。

    从外面来看,这个地方到山顶还有一段距离,但走进来只有雾气腾腾,就连周边的花草树木一概消失的干干净净。

    浓雾如夜间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是白天,所以看起来是白茫茫的。

    这会别说跟踪人,能把自己身处什么位置弄清楚就很不错了。

    他用浊气试探了好几番,但无一例外都像是打空了似的,所有的攻击如同被卷进流沙里,一出手就在翻腾的雾气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江复庭只好充分发挥着遇事时刻先冷静的原则,索性不骄不躁的站在原地掏起了白唐给他的布袋。

    他本来以为里面能有很多宝贝,但他忘了白唐是个吝啬的人,给他袋子又不代表连带里面所有的东西全给他。

    掏了半天没有指南针,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罗盘。

    好歹也算有点能用上的。

    江复庭自我安慰着,掌心涌出灰色的气体,钻入罗盘内。

    可没想到,下一秒指针跟陀螺似的疯狂转起来,根本没有落定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这个罗盘老化到完全不能用了,还是他身处的地方端倪太可怕了。

    反正唯一能确定他方位的东西也没用了。

    他无可奈何地收起来,这个地方手机也不出意外的毫无信号,他回头看了眼,发现连自己入口的地方都消失了,只剩下满天的大雾。

    江复庭又剥了一颗硬的奶糖,舌尖慢慢回味着,双眸略有享受的眯起来。

    刚才自己那几道攻击消失的方向是出口,还是什么?

    就在他刚这么想的时候,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力量突然从他背后极掠而来。

    江复庭后背一凉,快速俯身,灰球带着寂灭的气息正好紧贴着他背,在他身上一擦而过,再次消失在浓雾里。

    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百六十二章:哪都有你?!

    他浑身紧绷着,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有些心有余悸,眼角因为刚才的千钧一发,渗了不少的密汗,握着拐杖的手下意识用力了几分。

    刚才突然飞扫过来的攻击,确实是他亲手打出去的,怎么又回来了,重点是还强横了几分。

    他脑海里掀起了狂潮高速运转着。

    这难道是阵法?

    江复庭切身所接触的东西十分有限,阵法碰到过的次数也不超过五个手指头,天下大道就连阵法也千变万化,种类何其多,要是一一排解下来,他可能已经化成灰了。

    但按照他的了解,长生派自身也不擅长阵法,复杂的奇门遁甲自然不用多考虑。

    这阵法看起来可攻可守,追求两相皆宜,使起来肯定会比普通阵法难上一些,以长生派的水平来操控,肯定会有明显的漏洞。

    就在这时,从他的正左边又有一道灰球带着强横的气息再次冲出!

    这次不管是力量上还是速度上明显比刚才的要快上许多,他反应迅速地压着身子再次成功躲掉。

    幸好他一直半蹲着,不然以这次出现的速度,可能真的要被击中。

    这种阵法,方位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就算有个好的罗盘都不顶用,难怪刚才指针转得跟陀螺一样。

    他也没学过这些,推算方位是不可能的,只能靠直觉来半打半猜。

    江复庭观察了片刻,庆幸自己运气还算好。

    从两次被弹回来的攻击来看,应该只是打到了中门,如果是撞上死门的话,不可能还这么平静。

    “咻!”第三道同样的攻击猛地从右后方再次袭来,他迅速侧身,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轻松避过,灰球一路无阻地冲进前方的浓雾里。

    就在他认为依旧如同前两次平静无波,警惕接下来攻击的躲避时,四周忽然涌起剧烈的能量波动,雾气开始像海浪一般的翻腾拍打,甚至隐隐有摩擦出火花的趋势。

    这又什么情况?

    他被这剧烈的异动惊了下,立马抬头。

    “轰!轰!”一道道灰色的球体像雨点般从四面八方袭来!

    电光火石间,他脑子也飞速反应过来什么。

    应该是刚刚躲掉的那一击,正好钻到变化着的死门里去了······

    江复庭对于自己这开了光的脑子已经无言以对,开始了疯狂躲闪。

    一道道攻击快到只剩下灰芒从周身一闪而过,然而死门一开,除了找到出口,便再无其他脱身之法。

    雾气翻腾间的火花也越来越剧烈,周遭甚至可以看到肉眼可见的震动!

    他躲避的同时,目光紧盯着冲自己飞来的攻击,开始感觉似乎有些不对,气息是那个气息,攻势也很强,但就是差了点什么。

    浊气不同于普通的力量,自阴阳相分,便从未出现过。自己能修炼这个也是机缘巧合,这个阵法能那么轻易将自己的攻击复制出来?

    若真能的话,那这亘古之力就不可能这么罕见了。

    眼前突然连着几道灰芒,从不同的角度像流星似的冲过来,江复庭躲得应接不暇,眉眼闪过一丝厉色。

    反正已经闹成这样了,也无所谓生门死门,强行闯一把算了。

    他凝

    起灰剑直接迎面而上,果然和灰芒碰招的瞬间,从浓雾里窜出来的灰球毫无反抗之力,软绵绵地陡然消失。

    空气里的浓雾翻腾到渐渐有些失控,就像是明明凝不出和江复庭完全一样的力量,却非要一根筋的强行聚集出击。

    火花和雾气顿时开始暴乱不已,浓雾在自我的损耗下,有些地方居然慢慢变薄,依稀露出外面的景象里。

    居然就这么瞎猫碰上死耗子给破了。

    阳光洒在山顶的白色高台上,却没有半分暖意,看久了只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神庙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揣着口袋缓慢踱步,在阵法暴乱的瞬间,他敏锐的察觉到异样,眼皮半垂下来,一抹狠厉之色在他眼底忽闪而过。

    “师姐,有老鼠钻进来了。”他的声音温柔又亲和,说着看向身边面容秀丽的女人:“你去还是我去?”

    吴秀娥对他这副谦逊的模样并不领情,只觉得惺惺作态,假的很。

    明知道除了她,也没有别人去,还要装模作样的问一番。

    她有些倨傲地不正眼瞧他,加快自己的脚步,把人甩在身后:“我去!你守好你的庙。”

    一道强劲的罡风从神庙里掠出。

    两边的视野随着浓雾的散开,慢慢映进眼里,眼前的一切和江复庭的预想不太一样。

    唯一料中的,就是过了这个阵法就是山顶。

    难怪昨晚李良的进出那么快。

    可还没等他多迈两步,突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一股力量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是被人发现了!

    江复庭双目一凝,迅速判断着有利的方向。

    只是山顶的一切和山林中的盛景全然不同,没有枝繁叶茂就连根杂草都不见一棵,一眼望去全是荒芜,无风无雨,只有烈日骄阳,和脚下的一片焦土。

    看起来死气沉沉,但空气中又带着浓郁的生机,待久了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仅有的建筑就是山顶中间的白色高台。

    在他瞬息的转念间,那道陌生又充满杀意的气息,即将赶至。

    他不再多做犹豫,敛好自己的气息,避免被人洞察出多余的端倪,开始狂速往高台的方向飞奔!

    从知道自己被人发现的那刻,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么原路撤回,若是来不及撤回就立马通知白唐,鱼死网破。

    可等他正极速的接近高台,渐渐看清这个建筑时,刚刚才步入绝路的他,突然抓到一线生机!

    之前在山下看到的白色四方建筑就是所谓的神台,神台搭建在神庙的前面,比庙还要高一些,甚至能把庙本身挡得一丝光头透不过。

    人靠在神台边上就如同一只蝼蚁,不正眼瞧,微不足道到难以发现。

    他果断往神台边上靠。

    陌生的气息此刻已经赶至他刚才逃出的阵法中。

    江复庭绷着神经时刻留心着四周的方向,精神力不着痕迹的铺散开,像春日里的棉絮轻轻覆在周边的每一个角落,小心又细致地捕捉着动向。

    吴秀娥在阵法附近徘徊了一阵,并没有马上离开。

    她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她记得出来

    的时候,这里确实有别的气息,就这么几秒功夫,能跑到哪去?

    她又细细在阵法附近排查了好几遍,确定真的没有人,才把目光锁向别的地方。

    这个地方寸草不生,唯一的地方,也就是神台和神庙。

    她刚从神庙里出来,断然是不可能躲在那的。她略有迟疑的看向神台,慢慢朝着那边走过去。

    江复庭探到她的脚步,吴秀娥每走一步,他就十分小心的往相反的方向挪一步。

    他的皮肤和岩壁紧贴在一起,神台终日沐浴在毒辣的太阳下,却没有丝毫热度,阴冷得像冰砖。

    可就在这个时候,吴秀娥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加快脚步往这边冲来。

    江复庭的心眼立马蹦到了喉咙口,绷紧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扣在了背后的石壁上。

    就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吴秀娥又鬼使神差的停下了。

    不等他去揣摩什么,头顶上方传来有如雷鸣的“隆隆!”声,片刻后周边的一切被巨大的阴影笼罩,视线突然变得灰暗无比,只有头顶上方愈发激烈的响动如雷贯耳。

    他隐约地猜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是插在神台中间的那支旗!

    吴秀娥为了把他弄出来,也真是拼,看样子也是打定主意他就躲在这。

    江复庭的心缓缓沉下去。

    从阵法里出来的第一眼,他就注意到这面惊天震鬼的旗帜,就像一块遮天布几乎能将这一大片神台罩住。

    那上面不知道究竟沾染了多少无辜的性命,无数人的怨念和鲜血将旗帜染到发黑。

    这会在吴秀娥的驱动下,每飘动一次,滔天的寒意自旗帜而出,翻搅着周边的气流。

    紧接着无数厉鬼的哀鸣和咆哮,杂乱无章地响起,高亢又痛苦地哀嚎像被丢了一个漩涡,不断地搅在一起,越来越多,一重高过一重。

    在她的指引下,被释放出来的恶鬼如脱缰了的野马,兴奋地到处撺掇,它们像是被围困饥饿已久的野兽,哪怕一点生灵的味道,都能让他们兴奋到失神。

    吴秀娥睥睨地看着他们,略有嫌弃地开口:“这个地方有生人,谁能抓到算谁的。”

    她原本也不想动旗帜,有些大材小用,但这人能把气息隐匿的那么好,要么不是等闲之辈,要么就真的是他们感觉错了,真的只是老鼠而已。

    得令的恶魂在生人的诱惑下,更加兴奋,四处乱飘,一时间神台彻底被阴冷的气氛所包裹。

    江复庭听着这轰闹的动静,巴不得能在石壁上扣个洞,把自己塞进去。

    随着逐渐有鬼物往他这边飘来,他手脚开始有些发凉。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越是危险的时候,他脑子里就跟闪电似的,噼里啪啦各种方案光速闪过。

    他突然想起李良昨晚拿铃铛进山的画面,其中一个鬼物十分凑巧的飞掠到他身旁,正好赶上他拿出铃铛,眼里的兴奋顿时变成了忌惮,铆足了劲才刹住自己飞起来的脚。

    其他鬼物同样注意到什么,不约而同纷纷停下,掉头又找其他目标去了。

    吴秀娥在原地等了片刻,都没等到陌生的能量波动和惨叫,开始自我怀疑,扪心自问。

    难道还真是他们多心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信徒

    她没有急于撤离,硬耐着性子多等两分钟,见实在挖不出什么人来,只好收回满天乱飞的厉鬼,又在神台附近多看两眼,才无功而返。

    等到她真的离开后,江复庭才稍微松了口气,他的后背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没有再随意动身,缓了口气,才顺着吴秀娥最后离开的方向,小步跟上去。

    过了神台后面就是山神庙,和村民居住的房子一样,同样也是四四方方,看起来是个巨大的长方形,顶部中间稍微拱起了一点圆弧,弧度非常平缓落在四方边角上。

    整个庙全是由木头搭建的,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上了色,颜色看起来十分深暗,一眼望去阴沉沉的,就像个巨大的棺材。

    一直到挨着庙宇的大门,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地方就相当于一个办公场所,长住是不可能的。很可能是白夜班轮守机制,保证24小时有人在。

    庙宇门口昏黄一片,所有的光线全都被遮挡,像盖着一块巨大的黑布。

    他一步一小寸地潜入门口,身体一同融入在阴影里。

    脚下的步子被他压得很轻,在这种空无一人的密闭空间,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像入了扩音器被放大。

    庙宇的陈设和普通庙宇一样,正门进去就是一个两丈高的巨大神像。

    神像和村长家的挂画一样,敬的就是长生派老祖宗。

    只是供台前只放了一个蒲团,看着也是唯一比较干净的东西,应该是经常使用的关系。

    这些东西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小心往里走。

    还没等他绕到拐角处,里面突然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江复庭下意识停下脚步,他背贴着神像,竖起耳根仔细听了一会,是一男一女在细声交谈。

    女人不用说,肯定是吴秀娥。但为什么男声也觉得有些许耳熟。

    他借着胆子往里多走了几步,神像背后突然多了些光线,淡淡的木香从后面一点点袅绕过来。

    闻起来有些沁鼻,甜而不腻,清香不涩,还有点难以形容的吸引,让人情不自禁放松神智,卸下戒备。

    只是品到后调透了一丝丝极其浅淡的血腥。江复庭有些许涣散的眸子骤然凝回来。

    长生派控制人心的能力果然厉害!之前在阿敏的端来的药材里险些中招了一次,刚才如果不是被血味激醒,恐怕又得中招。

    他凝神屏住呼吸,把刚刚不小心吸入的药力慢慢遣散掉。

    这个位置已经不好再随意往前,两人交谈的说话声已经清晰了不少,虽然听着费力,但好歹逐字逐句都能分辨出来。

    木香是从神像后方的门外传来的。

    神像背面就有一个后门,后门出去是一片四合院似的长廊,中间的空地有个长方形的青鼎,里面压满了黑土,黑土上插了一支长香,至少是普通香的两倍长。

    这种香燃得很慢,一支六个时辰,交班正好续上,神庙可以偶尔无人,可以偷闲告假。

    唯独香不能断。

    须日夜坚守,哪怕是风吹雨打,不小心熄了都不可。香断的后果,没有人知道,只知道是祖师爷言辞俱厉叮嘱的,无人敢去尝试。

    而这里也是神庙唯一有光线采纳进来的地方,再往后面就是神庙的

    出口。

    “三长老有说什么没,李遇那小子应该是逃掉了,万一找不回来,这次祭品就少了一个。”

    吴秀娥像在溜园子,脚步慢悠悠的,明明在村里还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这会一开口就跟唠家常一样。

    她身边的男人面上也无任何急色,看向鼎里飘着青烟的香,“没说,长老的意思很明白,要是有人跑了先给下马威,以示警戒。然后再稍微给点甜头,不过罚为主,甜头不能给太多,多拉几个人也没事。”

    江复庭随着男人的开口,呼吸一紧,面上有些不敢置信。

    他抿了下唇,后背紧绷,整个手臂都贴在了墙上,粗糙的木头上还有不少倒刺扎进皮肤。

    第一句还能质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等那男人把话说完,他就知道绝无可能。

    居然是蒋黎!

    这个消息于他而言,还真是最大的惊喜。

    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

    他们两上辈子结的是什么隔世的仇,这辈子还非撞在一起不可了。

    吴秀娥听到他的话踌躇了一下,慢慢停下脚步,侧过脸同他看向一处,略有迟疑地问道:“多拉几个会不会太过了,我的意思是万一……刺激过了头,怎么给甜头都没用,他们毕竟不过是普通人。”

    蒋黎听到后面这话,勾起唇角,轻讽道:“他们是普通人?何以见得,手也没比我们多干净。再说了,你觉得三长老要的是他们的敬仰吗?”

    吴秀娥皱了皱眉,显然不是完全同意他这个说法,但他说的又是事实,无从反对。

    蒋黎温和的笑着,好心给她解释:“吴师姐,独裁者从来都不需要多忠诚的信徒,天底下哪有忠心一辈子的人呢?只有足够的恐惧,才能让他们害怕和臣服。”

    他说的话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内容,甚至和以往在长老和其他同门面前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吴秀娥听完以后错愕的回头看他。

    蒋黎带着眼镜,所有的暗潮涌动全都藏在那薄薄的镜片后面,凝聚在一起,化为脸上温文尔雅的笑。

    “这个就是三长老的意思。”他语气平和,并没有因为她的打量有一丝慌乱。

    吴秀娥这才了然的点点头,心里刚起的一小撮疑惑,还没来得及发芽就被扼杀在源头。

    她应道:“我明白了,我会照长老的意思来的,他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暂时没有了。”蒋黎说着从长廊里走下来,向中间的青鼎踱步着,他望了望头顶上刺眼的太阳:“这两天特殊时期,晚上也是我在,有什么异样联系我就行。还有我听说最近村里来了几个自己钻进来的年轻人。”

    他怎么知道?

    吴秀娥诧异了下,转而想到昨晚村长来了一趟,那老头子嘴巴就跟捅了篓子一样,说的比她还快。

    她知道蒋黎顾虑什么,但被人快了一嘴,脸上表情多少有点不好看,像突然被人在背后告状了一样:“你放心,这几个人已经被盯了好几天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蒋黎假似不在意的说着:“昨晚值班的师兄早上跟我说,晚上尸傀和恶鬼有异动,交代我这两天多留心,我还以为村子里潜进来了什么人。”

    吴秀娥听到这话,立马就

    拉下脸,合着从刚才开始提到这事开始就一直明里暗里指责她工作失职了!

    她语气里透了一丝怒意:“师弟有话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是想说是我玩忽职守,还是干脆想说我跟那些进村的人还有一层关系,故意放人进来捣乱!”

    蒋黎见她说怒就怒,立马讨好得赔笑,有模有样地作揖:

    “师姐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村民都是单纯的人,万一被人骗了,引狼入室,又或者有人觊觎我们已久,夜间专门进来挑事也不一定。昨夜还好没出什么大事,若是十五那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后果不是我们担待得起的。”

    他后面几个字咬得极重,想让人不听都难。

    蒋黎这话进退有度,后面那句确确实实把吴秀娥震慑到,她吃了一憋,无可辩驳,只能转身冷哼一声。

    他对吴秀娥不冷不热的态度浑不在意,前面的话说到位,已经占了三分理,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谦逊:

    “师姐这样的人,不管对事对人都是一丝不苟,自然不必说。但也难保不会有小人乘虚而入,也劳烦师姐多多费心,平安过了十五,大家都好放松自在。”

    这会话说得这么漂亮,吴秀娥再给人下脸色,就真的成了借着前辈的身份欺压晚辈了。

    她又不是同门里那些无聊的人,不好好修炼不说,经常以欺负捉弄新人为乐。

    她只好不快的开口:“行了,你也别老拿长老那套压我,我又不是没脑子,轻重缓急,该不该做的,我分得清楚,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大步朝着神像的后门走过来。

    江复庭正时刻绷着神经贴墙偷听,没想到这两人前一秒还要吵起来的样子,这会说走就走。

    捕捉吴秀娥说到回去这两个字时,他迅速的做出反应,压着步子小心地往外撤离,得亏神像高大,借着神像挡了下身影。

    走出神庙的一瞬间,吴秀娥正好从后门踏进来。

    听到吴秀娥的脚步,他后背几乎要渗出冷汗,克制着狂跳的心。

    在走到神台附近的那瞬,他一刻也不多耽搁,借着地形优势毫不迟疑的加快脚步,脚下生风地快速离开了。

    他在神庙上待的时间不算太久,下山一路没碰上什么人,回到阿敏家的时候十一点还没到。

    屁股刚在院子里坐下,还没有两分钟,阿敏就端着一个红色的面盆走来,洗完的衣服压得满满当当,在盆子里几乎堆成一个小山。

    阿敏对于他晒太阳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对他点头温柔的笑了笑,随后把盆子放地上,先去一旁弄晾衣杆。

    所谓的晾衣杆也全是竹子做的,两边的柱子是用比较粗的竹子,底下用一个又重又厚的石头打桩和竹子绑在一块,光看那个石头的分量都是可想而知的沉。

    她有些费力的将柱子拖到自己要晒衣服的地方,江复庭起身想去帮忙。

    阿敏受宠若惊的连忙躲开,急切又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你就坐那休息就行,这活都干了几年了,一个人早就习惯了,我有的时候饭吃的多,一次性抗两个都行。”

    她说完把另一个柱子也拖到一定距离外的地方,然后利落地将晾衣服的竹子架在上面。

    弄完这些很快,也不过十来秒的样子。

第六百六十四章:坦白

    说实在的那个柱子并不轻,叫宁远这么个成年人来,虽然能扛起来,但动作多少会拖泥带水。

    但从阿敏的动作来看,她早就习以为常了,日复一日被打磨的又结实又壮。

    可她原本也应该是需要人去呵护的小女人。

    江复庭见她已经开始晒衣服,只好重新坐下来,一前一后的晃悠着椅子,观摩起她晒衣服时的样子。

    白光落在阿敏的背影上,落在她挂好的衣服上,隐隐约约甚至能看到衣服上,还有她额头上蒸发的水汽般,仿佛一幅画。

    如果村子里的生活仅仅只是这样,宁静又祥和,那其实也挺好。

    每家每户到点袅起炊烟,山林除了绿荫可以充满人的烟火气,最好还有鸟叫,这么一大片山,除了家禽和野兽,连半只飞鸟都没有,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没了那分灵动感。

    只是想到连这样透着些许怪异的平和,都是每月用祭祀的人命换来的,江复庭心里就五味陈杂。

    他脑海里猝不及防地蹦出了,不久前才偷听到的,蒋黎和吴秀娥的对话。

    倘若哪天知道了他们一直敬仰的山神,视人命为草芥,想得不是帮助他们,而且怎么多取点魂魄,他们其实跟圈养在自己家院子里的鸡鸭鹅并没有什么两样,说不准哪天被屠宰的就是自己。

    那他们又会怎么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仰,才能让他们这么心甘情愿的托付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和灵魂。

    随着思绪的飘离,阿敏晒衣服的背影不禁模糊了几分,他有些难以理解的感慨轻轻一叹。

    而她正好晒完了衣服,弯腰去捡地上的盆子时,似乎听到了他这声叹息。

    只是声音低到若有若无,轻到有些虚幻,又想到他是个哑巴,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只是起身时,难免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江复庭没有躲避,坦然又得体的对她浅笑了下。

    阿敏起初只是好奇,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他对着自己笑,不由一愣。

    她大概那么多天来,没见到这个小伙子笑过,一直以为他因为自己身上的缺陷所以性格比较自闭,也就李遇那缺根筋的可能没见过哑巴,觉得稀罕,才天天找他玩。

    平时不管吃饭还是做什么,都比较没有存在感,甚至有的时候吃饭都在房里,大多数时候都跟没这号人一样。

    也就当时带他去见他同学那一次印象比较深,只记得这个小伙子不仅挺帅,脾气也很拗。

    现在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吸引人的笑容,她就算一个三十来岁了的人,心跳都要漏掉半拍。

    “你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阿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笑,连忙理回错乱的心思。

    江复庭停下了摇椅子的动作,看了她一样,大方点头承认。

    自从知道这两个人对村子打着主意,阿敏就一直提着个心眼,但这个心眼倒不是天天用在怀疑他们上面。

    而是替着他们提心吊胆,万一做什么事情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再或者又得罪了哪家人结仇上门找麻烦了,或者他们哪天才能撞着南墙心甘情愿的离开。

    现在见到这个不怎么沟通的人还有话要说,肯定也

    不是什么普通的话了。

    她反应机敏的拿盆往屋子方向甩了甩:“那去屋里说去,我干了一上午的活,外面晒死了。”

    江复庭点头捡起拐杖,慢悠悠跟在她身后,等进了屋子,关上大门。

    “哐当!”客厅再次被黑暗吞噬掉。

    阿敏本能转身想去开门,手却被拉住,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不由问道:“你关门干嘛?”

    江复庭没有马上松手,他非常理智的沉默了一瞬,然后清了下嗓子,淡淡开口:“阿敏姐。”

    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阿敏听到这声音吓地差点原地蹦起来,瞪着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视物能力不过就是普通人的能力,大门一关,对她来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此刻耳边突然冒出一个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对她来说无疑跟家里进贼了一样。

    只是自己的手还被人抓着,她惊吓之后,情绪在仅有的思维里稍稍落定下来,意识到刚刚说话的人是谁,转而又变成了另一种惊吓。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敢置信地叫道:“你会说话啊?!”

    这话叫完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声太响了,紧捂着自己的嘴。

    江复庭之前就在心里反复深思熟虑好几次,碍于后面的事情可能都需要直接沟通,没打算再瞒。

    他略有些歉意的打开客厅的灯,“不好意思,一直骗了你。”

    视线突然亮了起来,阿敏看着眼前被放大的棱角分明的面孔,有点没回过神。

    她除了惊讶,已经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不是!那你……为什么非要装哑巴……你就只是为了进这个村子……那你这脚!”

    她语无伦次得说到后面,突然想到什么。

    江复庭立马开口:“伤是真的。”

    关于伤的原因他也没想说太多,但光这一个会说话的事,对于阿敏而言就足够有冲击力了。

    她步子有些凌乱地走到桌子边,接了杯水,心绪动荡的喝着。

    等了好半晌,她才算勉强平静了些:“那你要问什么,你突然不愿意在我面前装了,肯定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吧?”

    “恩。”江复庭不可置否,坐下来深看了她一眼,看得她都不自在到有些发麻,才开口:“我想了解一点关于山神的。”

    一提到山神两个字,阿敏刚才还有些松散的坐姿突然拘谨了许多,她指甲不停扣 弄着杯子的边口,轻轻问:“你想了解哪方面的?”

    “我最想知道的。”江复庭没有卖关子,逐字逐句地提道:“就是祭祀。”

    他这话一问完,屋子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所有的声响都在忽然间被抽干了似的。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突然跳了下,一闪一闪,照在阿敏有些发白的脸上,一明一暗,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

    她垂着眼,有些艰难地说:“你怎么问起这个,你把你们要找的人找到带走,知道太多,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如果我们要做的就是和祭祀有关的呢?”江复庭直言不讳地淡然道。

    阿敏猛地抬头,不敢相信的看他。

    祭祀?

    他们不是来找人吗

    等等!

    她突然回想起上一次几个人待在客厅里谈话时的场景,他们似乎也没有明说,他们就是来找人带人走的。

    只是自己下意识的就这么认为了,毕竟几个人都是学生,她本能以为是他们的同学被拐进来,所以来救人的。

    她面上透了掩不住的不安和慌乱,几乎要将手里的杯子给捏碎:“你们到底想干嘛?你们不是来找人的吗?祭祀可是跟山神有关的事情,外乡人本来就不应该知道!你要是打上了祭祀的念头,触怒了山神,那是要命的啊!”

    她说到后面情绪越发不可控制的激动,这种激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较劲,怎么都劝不回人的懊恼与无奈,还有自身的畏惧。

    她要是知道他们不仅打着祭祀的注意,还想把所谓的山神给掀了,估计要吓得原地去世。

    江复庭并不心急,开始旁敲侧击的问:“阿敏姐,你见过山神吗?”

    阿敏也是被拐卖进来的人,受了二十几年的社会主义教育,原本切切实实是个无神论者,但在经受过村子的毒打后,不信也信了。

    既然有这漫山遍野的鬼,那山神又怎么不可能。

    只是说见的话,人家既然是神,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见到。

    她知道江复庭问这个,肯定是质疑神的存在,踌躇了一下,最终老实回答:“没有。”

    “既然没见过,那祭祀又何以见得真的祭给了神明。”江复庭故意将言论往与他们相悖的方向上推。

    “祭祀是真的!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没有这些祭祀,十五那天!”阿敏说到这,眼神渐渐有些惊恐,仿佛那个后果是她亲眼见过一般。

    “整个村子都要陷入绝境!”

    “就是因为晚上那些东西?”江复庭淡然问道。

    “那些东西?”阿敏被他这轻巧地语气刺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只有没经历过现实毒打的人,才会在提到怪物时,觉得天方夜谭不可信。

    她生怕他真的去做些想不开的事,好言相劝道:“江庭,我告诉你,晚上在外面飘荡的东西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给山神祭祀,这个村子连这片刻的安宁都没有。”

    “你们祭祀,山神替你们镇鬼。”江复庭从她的言语里得到了一直以来怀疑的答案。

    “是这样。”阿敏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

    只是话已经说到这了,与其挤牙膏,索性不如自己讲完。

    她面色为难地来回揉搓自己手里的杯子,最终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下,轻声道:

    “我其实……也是听本村人嘴里八卦的。差不多十年前,这个山林起了一场大火,没人知道那火是怎么起的,把这一片山全烧完了,当时在山里上千个人全死光了,房子也烧没了,只有外出的百来个侥幸活着。”

    大火两个字让江复庭差点没坐住,就连呼吸都微不可查乱了几分,修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他的身体仿佛瞬间回到了那个幻像里,四周都是滔天的火光,冰凉的皮肤被烧得要化了一般,连耳边的说话声都变得有些不真切。

    所以他看到的并不一定是幻象,而是真的。

    “江庭。”阿敏察觉他的不对,突然叫道。

第六百六十五章:寻上门的麻烦

    江复庭被她的声音拉回来,揉了下眉心:“没事,我在听,你继续说。”

    “哦。”阿敏将信将疑地点头,担忧的多看他一眼,继续说:“后来那些死的人全化为厉鬼了,搅得整片山不得安宁,剩下的村民不堪其扰,也有少数几个真的被鬼吃了,于是山神发怒显灵了。”

    “只是山神说山里恶鬼过多,光靠他一人之力,只能压得了一时,如果要长久平静,每月得献两个未满12周岁的孩子,被祭祀的孩子说是会化为山神座下童子,和山神一起镇压恶鬼。”

    “所以,村里未满十二岁的孩童,都不会让他们参观祭祀,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是下一个祭品。”

    “每个月都要一个孩子,哪来那么多孩子?”江复庭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半分由头。

    阿敏谈到这里再多的忌惮也没了,转而变成不可抑制的愠怒:“村里大多数人,本来就在那场大火里,烧得差不多了,更别提孩子。”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所以他们开始买小孩,可后来发现,以他们的能力,凑在一起也买不了几次……他们就开始自己去拐,开始只是拐来给祭祀用的,意识到拐人来钱快后,挨家挨户都参与到了拐人来赚钱这件事情里。”

    所以这些人可怜吗,似乎是可怜的,但可怜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借此剥夺他人的生命,

    他们本可以选择离开,另择栖处,他们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可以重新开始更好的生活。

    可他们留了下来,当他们选择墨守成规,一成不变,选择了屈服慵懒和短暂的安逸,将充满罪恶的魔爪伸向其他无辜的人时,他们就和放火烧山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们和那些日夜恐吓缠绕他们的恶鬼一样,有着同一副丑陋的面庞,披上雪白的羊皮,带着血淋淋的刀子去伤害每一个弱小的人。

    就像阿敏。

    只是没想到她生了一个儿子,也奉献在了祭祀里。

    而她的人生早就被这些人生撕了好几道无法愈合的大口子,岁月的劲风就从那些口子里面刮进来,时不时的将她洗礼。

    洗礼的过程很痛苦,抽筋拔骨一般,只是时间久了,现在连痛苦也麻木了,她眼里的光彩不知不觉黯淡下来。

    江复庭捏了捏手指,听起来轻淡的话语却是沉甸甸的,压着心头。

    他指甲不小心用力,捏痛了肉,才从跑神里回来:“祭祀的名额,是怎么确定的?”

    他本来以为是随机的,但自从上午这些村民喊打喊闹的抓李遇开始,他就猜到,每一次的祭品是谁,早被所谓的山神指定好。

    阿敏喟叹道:“村长会在神使的指引下,进入神庙,山神会轻自将祭品人选传达给他,第二天再把祭品的人选宣布出来,将人看护起来。只是这次……”

    “这次怎么?”他抬了下眼。

    “祭品的人选到现在都迟迟不公布。”阿敏有些发愁的叹了叹。

    她跟大多数的村里人一样,怕祭祀不能顺利进行,怕山神动怒,不再庇佑他们,到时候整个山林全都被恶鬼侵占。

    江复庭目前知道的就是李遇,至于另一

    个祭品,他也不清楚。

    他心里沉了几分,感觉这并不是好兆头,会不会出现其他什么变故?

    他转而问道:“你有没有注意过,祭祀的流程是什么?”

    如果能清楚具体的祭祀方式,哪怕真出了什么变故,兴许也能有一两个应对之策。

    阿敏点头,正当她要开口时,“咚!咚咚!”激烈得砸门声突然响起来。

    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到外面那些人,气势汹汹的叫嚷声。

    “阿敏,你是不是在家,你给我出来!你把你家里的哑巴藏哪里去了?”

    “快把那个哑巴交出来!你别以为躲在屋子里,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们早就知道一个外乡人能安得什么好心,他把李遇弄哪里去了?”

    更多七嘴八舌的叫嚷和砸门声,混在一起像个炮弹似的一通乱炸。

    阿敏被吓得立马站起来,手里的杯子没拿稳,“哐啷”一下,倒在桌子上。

    她惊慌失措的看着他:“这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来找你?李遇又怎么回事?”

    “李遇是这次的祭品,现在失踪了。”江复庭沉着的说道。

    “什么?!”阿敏听到这话,面上的表情和生噎了个鸡蛋一样难看。

    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压着声音干涩地开口,“那!那李遇怎么回事?你做什么了。”

    江复庭扫了眼被敲得不堪重负的大门,冰冷得视线像是要从木门一穿而过,漆黑的眸子暗了几分:“我也不清楚。”

    但这些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将矛头指引到他身上,他在村民面前行事算是比较低调的了,又不会说话,脚也不好。

    突然针对他,必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有人指引。

    阿敏当然是信他的,听到他这话就知道江复庭可能是被人冤枉了,立马冷静下来。

    她站起来,匆匆来回走了几圈。

    “轰!”大门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下,门上的木头被撞得竟然裂开了一条条长短不一的缝隙,木纤维和粉尘在颤动中不断抖落下来。

    她吓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一颗脆弱的心脏不断狂跳。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外。

    呼天喊地的高亢声讨一层叠过一层,越来越响亮,“快把人交出来!交出哑巴和李遇!”

    “阿敏你要是再不开门就是和村里的为敌,你跟哑巴一样都是帮凶,你要害死我们了!”

    “别因为你们一两个人,搞得我们全村人给你们赔命!”

    “快把门撞掉!房子拆了都要把人挖出来!不管怎样都要给山神一个交代!”

    “撞!快撞!我就不信他们还能一直躲着!”

    外面的人越发失去理智,丧心病狂的高喊着,跟索命的恶鬼一样。

    “轰!”那些人不知道找了什么东西,大门再次像刚才一样被猛烈一撞,裂纹慢慢变大,

    阿敏被这剧烈地动静震得身子一抖,江复庭知道事不宜迟,不再多想,走上前,先想办法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可他步子才迈开一步,就被突然跑到她身前的女人阻拦

    住。

    阿敏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屋子里推,急急忙忙地说道:“你别出去,老老实实在屋子里躲会,我出去会会他们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一个人。”

    他话都没机会说完,阿敏的嘴跟机关枪似的扫过来:“不用,你要出去了,这些人看到你不得跟揪着老鼠一样,怎么肯松口,我好歹在这村子里待了那么久,苦劳也算有,他们也不会怎么样!”

    说完用力将他往里面一推,果断关上门。

    “嘭!”

    江复庭看着眼前突然被合上的门,外面的脚步声像是踏着赶赴刑场的道路,踩在他的心口上。

    但是阿敏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直接出去,只会让事情更槽糕,何况现在也不清楚外面那群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吱呀——”大门被缓缓打开,阿敏顺手关上客厅的灯。

    拥挤在外面的人像蚂蚱一样争先恐后的蹦进来,阳光还来不及照进屋子,黑压压的一群人就一涌而上,将屋子挤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手上握着不少家里种菜打猎的家伙,金属带着浓浓的锈味,泛着阴森森的冷光,让本就阴冷的屋子寒意倍增。

    乱七八糟的人里突然一个佝偻着脊背的男人率先站出来,目无下尘得扫了一圈屋子,阴沉地质问:“我儿子呢?那哑巴又在哪?把人给我交出来!”

    阿敏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良怎么会在这?

    早上秀娥姐不是才通知说他跟李遇一块失踪了吗?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你儿子在哪,我们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儿子。”阿敏一下子面对这么多气焰嚣张的人,反而一点害怕都不知道了,不留情面的回怼道。

    李良也没想到她会这个态度对自己说话,但阿敏一脸坚毅,问心无愧的样子,再加上她还是一个女人,他也不好强来。

    于是他决定先来点软的,好言好语地讲道理:“阿敏,你在这村里待了几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当然知道。但你那么久没有碰外乡人,你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我有眼睛有耳朵的,我也不是三岁没断奶的娃。”阿敏说到这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明里暗里指着,自己的小孩看不住,还乱咬别人。

    她骨子硬起来,说话的底气都不一样了,继续说道:“我这颗心也没烂,好人坏人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李良被她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差点想当场掀桌,硬是忍住了。

    “阿敏,人家要是真的想骗你,当然要披一层好看的羊皮,你怎么可能认得出来。”李良维持着最后的耐心,挂着那不伦不类的违和假笑,争辩道:“你知不知道那小子干了什么?”

    “他肯定是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我儿子是祭品的消息,把我儿子给藏了起来。他这是要害死我们全村的人啊!阿敏,你那么聪明的一个姑娘,别被那哑巴给骗了。”

    他说到后面有些激动,脖子都涨得粗 红,不停地拍着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第六百六十六章:你儿子在哪,你不知道?

    “阿敏!快把人给交出来吧,我们来这本来就不是针对你,只要人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砸坏的门我们也赔给你!”

    “你要是不交出来,难道你也想背叛山神吗?他替我们村子守了那么多年,没有他!我们哪来那么多年的平静生活。”

    “就是啊,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全村的人,全都在十五那天落入那些恶鬼的口腹吗?村里还有其他无辜的孩子怎么办?”

    那些人再次接二连三地争相劝阻着,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真的动容了。

    可她刚才和江复庭谈过,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哪里误解了!

    在周围三言两语的夹击下,阿敏喃喃摇了摇头,“你们说是他绑的,你们谁看到了?空口无凭,你们用的哪只眼睛看的?”

    她目光怔怔地看着他们,手指将拢在周边的那一圈人挨个扫过去,用力得恨不得能在这些人身上戳个洞出来。

    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明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是他们,江庭昨天上午被背回来,就在家里睡了一天,出门都是今天上午的事了,他哪来的时间去藏人?

    她这话问到了点,一时间周围有些鸦雀无声。

    气氛尴尬得静谧了一小会,所有人面面相觑,互相推推拉拉。

    藏在人群里的一个女人突然开口:“我亲眼看到他上午去村长家里了。这还不够?”

    “对,我那会跟她一块,我也看到了!”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边上的那人立马理直气壮地叫道。

    阿敏愣了愣,这句话打得她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驳。

    “你听到没,有人看到!”李良揪住了机会,眼睛都亮了几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因为听到了和儿子有关的信息,所以喜悦的。

    但阿敏只看到那双眼里藏着深不可测的自私和恶臭。

    李良见她不说话,像个反扑的野兽,好不容易咬到一个漏洞怎么也不松口。

    他更加咄咄逼人地说:“而且自从他来了以后!我儿子几乎天天腻着找他玩,我都不知道他对我儿子到底下了什么**汤,天天找!天天找!跟着了魔一样!”

    他说着转身,就对着边上一圈人拍了下胸脯:“我儿子什么德行,大家应该都清楚,人机灵,就是脾气差了点,真的玩的好的,多吗?”

    随后他又自说自话地无奈感慨:“我知道,当然不多!他性格脾气那么拗,跟个混世魔王一样,其实你们大部分人心里都不喜欢他。可这几天也就这个哑巴跟他最近,连我这个爸都不认了,你说除了他有机会下手,还能有谁?!”

    这一腔振振有词的话,让阿敏彻底懵了。

    他说得有理有据,让人完全无法辩驳,周围的人因此而哄闹的更加厉害,仿佛被人按了开关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阿敏别藏了,肯定是他!都有人亲眼看到了,而且那哑巴和李遇玩的好,我们全村子的人都知道,难道这几天下来,我们所有人都聋了瞎了不成?!”

    “你是不是跟那个哑巴早就串通一气了,所

    以一直掩护他,等十五那天跟外人连起手来,借山神的把我们全都弄死,你就好跟着这群外乡的人远走高飞了!”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女人,她早就对阿敏心生妒意了很久,嫉妒阿敏比她长得好看,嫉妒一个明明是被拐进来的女人还那么容易就遭人疼,嫉妒她家的男人会心疼她对她好!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东西一下子就变了味。

    不再等同于刚才那些声讨那么简单,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格外的奇怪,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不再像以前一样热忱和真诚。

    那些眼神慢慢的开始夹杂着冷漠,生疏和难以言喻的审视,看得阿敏后背汗毛都竖起来。

    她的性子一直比较温和,不敢反抗,像绵羊似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此刚被拐进来的时候,让这些村子里的人特别省心,这些人也因此对她的好感度比较高,甚至都没怎么为难过她。

    她懂事能干活,适应的也快,没那么会挑三拣四,村里的人也没多久就把她当自己人。

    可这下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将她几年间在村里建立的信任,轻而易举的瓦解掉了。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外乡的终究是外乡的,他们的信任只是浮于表面,就像用泡沫铸垒的高台,一点点的风吹一吹,就能崩塌。

    一直站在门后的江复庭,听到这话反应迅速的意识到不对,外面短暂的安静无处不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他不能在再里面待下去了,多待一分钟,阿敏的处境就会糟糕一分。

    到时候别说正常生活,会不会被人恶意推波助澜,彻底划到和他一起的绝境,那些人会不会真的就认为她包藏祸心,毁了她都不一定。

    而李良明明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加害他儿子的,还大张旗鼓的率人针对他,故意误导他们,肯定就是针对自己,或者掩藏着什么。

    他达不到目的,肯定不会轻易的收手。

    “你别胡说!”阿敏有些红了眼,垂在身边的双手有些发颤,瞪着眼前的人:“山神可都在看着呢!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你们以为他不知道吗?随意诬陷不怕遭报应吗?”

    刚刚开口的女人本来就是信口雌黄,一听到山神两个字就被镇住,不敢随意吱声了。

    其他人不知道她的亏心,继续一唱一和地威胁。

    “是不是胡说,把哑巴交出来!你一直遮遮掩掩,难道不是虚心?”

    “不交我们自己去搜!”

    “去搜!”

    事态的发展愈发的失控,阿敏听着周边跌宕起伏的高亢叫声,被震得后退两小步,她有些无措的看着周边的人。

    李良露出一脸得逞的丑陋嘴里,跟着那些人附和:“那哑巴肯定有猫腻!把人搜出来!”

    干哑得嗓子还混着胸腔里的啰音,周边的人举起手里的家伙,还不等他们动,房里的门突然开了。

    “咔!”

    门轴老化的吱呀声在这叮叮当当的金属木棍碰撞里显得尤为突兀,所有人不谋而合的将视线集中在打开的房门那。

    江复庭依旧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模样,外面已经

    吵到狼烟四起,一触即发,他云淡风轻的率先抬起那条受伤的腿,跨出门槛,不徐不疾地走出来。

    虽然身形还是有些摇摆,但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不染尘土的味道。

    李良见到他,还不等他走过来,就冲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生怕这个路都走不稳的人,下一秒会像泥鳅滑走一样。

    他一张嘴,就是刁难的语气,讨要着人:“你把我家李遇藏在哪去了?你是不是故意把他藏起来,你说进这村子到底是想干嘛?”

    他一连串炮弹似的质问,面上看似着急,眼底深处却藏着不屑,恶意在心底快速的蔓延生长。

    等了那么久,就是等这个哑巴出来,这锅他不背也得背,要怪就怪他不会说话,他运气不好!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如果他不死,那到时候死的就是他的儿子!

    就拿他去向山神赔罪吧,有个人用,总比连一个祭品都没有来得好。

    但江复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慌张和激愤,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似随意淡然,却像把无形的尖刀,毫不犹豫地捅到了李良的心底,将他所有难堪的一面一刀剜出来,看得清清楚楚。

    随后江复庭拿出手机,打着字,身子的重量倾在一边的桌子上,浑不在意地递给他看:“你儿子在哪,你不知道吗?”

    李良像是被雷击中了似的,一时愣在原地。

    他真知道了?

    不可能!自己藏得那么小心,他很确定一路都没有人跟他!怎么可能会被人发现!

    江复庭就像一个站在戏台外的人,意味深明的看着他表演,继续打着挑衅的话:“表情太心虚了,你说有几个人看破你了?”

    他这话又尖又毒,扎得李良惶恐顿起。

    看完这话。李良立马回头,神经兮兮地窥伺着周围所有的人,一旦疑心上来,那些充满指点的视线明明是看着江复庭,此刻却仿佛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恶意像是跨过了这个瘦高的小伙子,一同射穿在他的身上。

    将他所有的恶念全都当众扒出来,体无完肤的公之于众。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良受不了这些质疑的视线的压迫,大声叫道。

    江复庭没有任何表态,一言不发的看他挣扎。

    李良被他的视线看得后背全是冷汗,生怕在人前暴露了什么,叫嚷得更加剧烈:“你们还看什么看,把他带回去,我就不信逼上一把,他还不老老实实交代!”

    围拢在边上的人早就有此意,蠢蠢欲动了很久,李良这会一言令下,毫不犹豫就要上前。

    就在他们要动身的时候,外面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一个女人。

    “村长!出事了!哎呀!出大事了!你们别全都围在这!赶紧出来!”

    那女人一路嚎叫,叫得惊天动地,声音跟着她的脚步由远至近疾驰而来。

    她不知道跑了多远,一口气连片刻都不敢停,横冲直撞地挤开了人群,结果跑昏了头,忘了大门口还有道门槛,结结实实地迎面摔了个狗吃屎。

第六百六十七章:接连不断的锅

    村长见她这么大的人还不如一个三岁点的小娃,路都走不稳,连句关怀的话都没有,略有嫌弃的回头,斥道:“怎么回事?毛毛躁躁的,都多大的人了!”

    跌倒的女人半点斥责的话都没听进去,片刻都舍不得耽误,缓了口气总算把舌头捋直了:“死人了!”

    她又咽口唾沫,跟窒息了很久似的,抢了口氧气,大声叫道:“死人了!”

    这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抢到了‘死人了’这三个字上,一时间都忘了他们是来干嘛的,就像前一秒舞刀弄枪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怎么回事?!”李良听到这三个字,头都跟着大了三圈,眼睛一黑差点要晕过去。

    那女人缓了片刻这才留意到站在李良后面的江复庭,刚才还慌乱无比的眼神,顿时变得怨毒无比。

    她愤愤地指着江复庭,恨不得把他身上的肉给扣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外乡的人!是他那个朋友!他朋友把石志乐给杀了!不少人全在那围着呢!你们快去看啊!”

    “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氛围倏然再次陷入剑拔弩张的状况里,不少人先是不敢相信的一愣,只有少数几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江复庭。

    在村子里公然杀人,是绝无仅有的,哪怕连本村里的人都没有干过,即便是真的动手,也是为了教育那些不听话的被拐人员,那也是一同商量过,或者默认的。

    更何况现在是一个外乡人,杀了自己村里的人,直到女人再次迫切地催促道:“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干嘛啊!快去看看!人都躺在路上凉透了!”

    这些人才从这消息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阿敏半天都无法相信这个消息,愣愣地看着江复庭。

    江复庭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他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是白唐,可转念一想,便立马否定掉了。

    他们这样的修鬼之人,不能作用在生人上,这个是天地规则,谁也不能侵犯。

    何况就算可以,按照白唐的性子,这些人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蝼蚁,根本不屑于去动手。

    可宁远似乎更不可能,他拗归拗,但不可能去杀人!

    那是谁?

    还有人在故意诬陷他们?

    突然冒出一个毫无头绪的意外让他心里直接悬到了谷底,他只能维持着面上的稳重对阿敏摇了下头,让她放心,千万别多想。

    完全脱离掌控的事情发展,让村长也愣了愣,难道这些人还真有什么问题?

    他听到噩耗的一瞬间,也只是惊了一瞬,可下一秒就暗喜了起来,连天都在帮他!真的是天不亡他们李家!

    这下这些小伙子就算一人有八张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突然推了一把江复庭,狠狠地命令道:“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外乡人要玩什么把戏,你藏我儿子,你朋友更厉害!连人都敢杀!”

    “走!不能让他们得逞!”

    “就是!我们拿他们当客人对待,他们把我们当傻子耍得团团转!这是恩将仇报!”

    “山神是不会宽恕你们的!把他们丢在山里,让他们自己接受山神的处罚好了!”

    屋子里的人七嘴八舌的咒骂着,如一个被人捅了的马蜂窝,一窝蜂地嗡嗡

    散开。

    这些人已经完全被上脑的怒意给支配,连半点理智都没有,也不在意江复庭是不是个伤患,一路连拖带踹,硬是将他快速拖到了现场。

    等赶到现场时,他不知道被谁突然用力推了一下,穿过前面几个挡着的人,直接跌进了案犯现场的中心。

    他刚站稳,抬起头,目光看清了现场的画面,身体不由怔住。

    地上躺着一个纹丝不动的男人,血液从他的额头流淌下来,弄花了他黝黑的脸颊,流进他的脖子里。

    他的衣领,上衣的上半部分全都被血染成了深色。

    更多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直接融进了底下的泥土,泥土和杂草同样被滋染成红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反而更加的生机蓬勃了。

    宁远此刻站在他的身边,他手上拿着一个大块的石头,石头的尖角还能看到暗红的血迹,他的衣服上有喷溅的红色水滴,鞋底也是红的。

    那双明亮的眼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颜色,无措的看着从人群中突然挤出来的江复庭。

    当他手里的拳头不小心砸到石志乐的脑袋时,当温热的液体像泉水突然喷出,溅到他的脸上,他的衣服上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就连大脑都被这浓稠的液体覆盖了似的,彻底停止了运转,他总觉得皮肤上到处都是那黏人的温度,怎么也甩不掉。

    从血液沾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开始,世界就彻底被染成了红色。

    宁远双目有些失神,他艰难地蠕动了下嘴唇,声音又低又沉:“我没有。”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率先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白唐,江复庭在看向白唐时,白唐正好从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收回视线,似乎是注意到来人,同样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周边的人到底是经过风浪的,见到地上的尸体,除了意外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害怕,恶心,以及对死人的恐惧,这些东西伴随着人性的泯灭早就荡然无存了。

    他们有的只剩下惊讶,不解,以及权威被外乡人挑衅后的愤怒。

    “就是他杀的!”人群中唯一一个目击者,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指着有些发抖的宁远说:“我刚刚经过这附近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叫,等我过来的时候,石志乐已经被他打死了!”

    “我也可以作证,我们好几个人都可以作证,当时除了他在这,没有别的人了!”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杀了人!还把李遇藏起来,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歪主意!”

    指责的声音接踵不停,像是飓风一重又一重地呼啸在他们的耳边。

    “我没有。”宁远喃喃道,不停地晃着头,“我没有!”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石头,上面的血迹像一群蜈蚣爬得密密麻麻,血痕淌到他的指尖,似乎要顺着他的手指爬到他的身上。

    他记得他们两个人争执的时候,这人还活着,他还有气!

    石志乐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连他也不知道。

    宁远只感觉自己不经意跌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卷得他晕头转向,越陷越深,他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敢杀不敢承认!”边上的人不停歇地继续冲着他嚷嚷

    他近乎无助的看着他们,被边上的人喊得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真的是他杀的吗?

    他杀人了?

    江复庭对边上的一切充耳不闻,哪怕是在这种‘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第一反应依旧是相信宁远。

    他犀利的视线在尸体上细细打量过,石志乐的身体看着一片红色,有些触目惊心,但是失血量并不算太大。

    仅仅是破了额头不可能是致命伤,脑后也没有其他血流情况。

    而且宁远的体型和对方比起来,甚至还不如对方。

    石志乐还是经常上山砍柴打猎的人,从体格上来看,反而比宁远还强上一点。

    宁远这一击很可能是情急之下,出于防备而还手的。

    他身上的衣服同样也有些凌乱,脖子上和手臂上有着深浅不一的掐痕和划伤。

    就这么一击杀死石志乐是不可能的,江复庭认真的排解下来后,冷静了不少。

    既然不可能是宁远杀的,那肯定是其他原因导致他的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尸体的魂魄没有了。

    从村民的反应来看,石志乐和宁远发生纠纷的时候,就有村民发现了。

    他死亡的同时,就已经有其他村民赶到了,到信息传播开,他们抵达现场,甚至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但从正常情况来讲,人死后魂魄反应有一定的时间,一般在1-2个小时左右才会离体。

    在尚未离体之前,尸体通常会覆盖着一层稀薄却又非常紊乱的魂体,魂体的成型度也和死亡时长有关,可现在尸体是空的。

    除非有人刻意引导,或者取走了。

    真正导致他死因的很可能就是趁此直接取走他魂魄的人。

    那个人又会是谁?

    他视线略带疑惑的看向白唐。

    白唐从江复庭沉思的那一瞬,就猜到了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欣慰的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随后他看向宁远,半点慌张之意都没有,“没事,他们说什么,就先是什么好了。”

    “可是我没有!”宁远以为就连他们都不信他,眼眶顿时红了一圈,捏紧手里的石头,急忙辩驳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白唐理所当然地说着。

    宁远意外了下,“那你为什么?”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认为就能解决的事了,而是他们只相信他们认为的。”白唐叹道,声音轻得像是从天边飘来。

    “他们承认了!”离得近的村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激动地叫道:“我刚刚听到了他们说话!他们亲口承认,就是他杀的!”

    “杀人偿命!”

    “没错!让他给死者偿命!我们村里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暴怒的征讨再次此起彼伏的响起,团团围绕在他们耳边。

    “行了!行了!什么杀人偿命!”一个干涩的声音打破了哄闹的动静,那声音恰到好处地捏着官腔,训道:“他既然敢在这关键的时候在村子里乱杀人,扰了山里的宁静,那就交给山神来定夺好了,是死是活,全看山神的旨意!”

    周围的声音像枯叶渐渐落下来,变得窸窸窣窣。

第六百六十八章:请神

    山神这两个字像带着千万斤重的分量,随便一提都能压得他们透不过气。

    “行!那就让山神来定!”

    “快去通知秀娥姐!”

    “把人都带到村广场去!”

    宁远只见到好几个村民突然围拥在他身旁,按着他的手,他身上被套上了不知道从哪来的粗麻绳,三两下就被粗暴地捆得结结实实。

    心里越发没底,不安和焦躁在心里跟他身上的麻绳一样,将他的心狠狠拧起来。

    他略带无措的看向江复庭和白唐两人,结果那两人都是淡然的回他一个安心去吧的眼神。

    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什么意思,身体就被人用力一搡,半推半就地往前走。

    江复庭和白唐被其他村民围拥着,所幸杀人的不是他们,不用享受被绳子捆绑的待遇。

    只是这些村民跟吃了枪药一样,说话走火,走路也走火,动不动推他们两下,非要把那火气撒在他们身上才肯罢休。

    火气的种子却是他们心底的惧意,是对他们对山神的敬仰和害怕。

    他们生怕山神翻脸动怒,抛下他们不管,任由他们在十五的夜里自生自灭,只能企图用这样卑微的方式来讨好,去得到山神对他们的怜悯。

    江复庭还没到放弃演技的时候,依旧瘸着腿走着,他的手臂被白唐无微不至的搀着。

    两个人觑着边上紧跟着的人,白唐逮着机会,故意绊了一脚,顺势贴着他耳边说:“他们是把丢了的李遇推到你身上了?”

    江复庭听见他的话,点头默认。

    白唐没再说话,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连脚下的步子都不自在慢了些。

    直到江复庭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不着痕迹的拉了他衣角,将他不知飞向何处的思绪给硬拽回来。

    白唐才腆着脸给他回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边上的村民见这人都这时候还笑得出来,一个个都是一副看见了傻子的表情。

    那些又是看戏又是讽刺的目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又贴着江复庭边上,鬼扯的叹道:“啧!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其实也不算全然无辜,毕竟他才去别人家里偷了铃铛。

    这话也只能江复庭自己憋在肚子里腹诽。

    等他们赶到村广场的时候,吴秀娥已经收到了通知,空荡的广场上架起了一个小号的方鼎。

    不过鼎的外形看起来都差不多,应该也是长生派独有的法器。

    这次鼎里没有点香,里面明明空无一物,却燃烧着熊熊火光。

    翻腾的火焰不同于普通的大火,焰心中间是纯净无暇的白色,摇曳的时候不自觉散发着未知又危险的气息,光是站远处看就让人不由的心惊。

    江复庭在远远就感觉到鼎里的火光,眼皮陡然一跳。

    燃烧出来的气流像是要将空间融化掉,就连空气都是扭曲的。

    随着距离越近,火焰在他的眼前慢慢放大,和记忆里那个烧尽山林的火海重合在一起。

    不论是气息,还是那种可以将万物毁灭的力量,都一模一样。

    白唐也从鼎里的火焰中,嗅到了一丝威胁的味道,转而收起了刚才玩世不恭的散漫。

    他凑在江复庭边上,轻声问道:“你

    之前说你看到过的那个大火,不会就是这个吧?”

    江复庭收回目光,又点了点头。

    边上的村民发现他们两人的交头接耳,大声警告:“你们放尊敬点!别乱说话,山神一会就到了!”

    两个人立马非常默契地装聋作哑,默不吭声地看向广场中间。

    宁远被推到了那口铜鼎的前面,他还没靠近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高温,仿佛就站在火炉边上,随时要化了一样。

    更别提这个时候就这么近距离的站在铜鼎边,上面袅动着的火苗像一个火蛇,他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窜头而出,一口吞了他。

    推他的人自己都受不了这要命的热度,拔腿就往后面跑,惜命的样子讽刺又滑稽。

    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似的。

    江复庭切身感受过这个烈火有多可怕,有着担忧的看向白唐。

    白唐维系着从容不迫的笑,左顾右盼了下,满不在乎地轻声道:“没事,要真有什么意外,我会见机行动。”

    刚刚那个吼过他们的男人,可能是长了千里眼或者顺风耳,又逮着他们呵斥道:“你们是聋了吗?!让你们别说话,听不到是吧!”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们,说话口气竟然有几分教导主任的味道。

    江复庭继续充耳不闻,时刻关注着站在鼎边的宁远。

    吴秀娥抬头装模作样的望了眼天空,嘴里低吟着咒文缓缓闭上了眼睛。

    赤红的火光在她身前袅动,将她的身影勾勒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来。

    紧接着,就在她睁眼的瞬间,鼎里的火如同一下子加了肥厚的燃料,忽然大涨,几乎窜天而起。

    宁远被吓到,后退了两小步。

    也只有江复庭和白唐都是看戏似的表情,这火除了拔高尺寸,就没有其他多余的变化,故意弄出这种夸张的动静就是为了唬普通人的。

    果然,就在火光四起的那一瞬,几乎所有村民都被洗脑了似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铜鼎,眼里又敬又怕。

    随后,他们几乎同一时间跪下来,一脸虔诚地齐声唤道:“山神!”

    铿锵有力的声音浩荡地扩散开,听的人心神一荡。

    吴秀娥高昂的抬着脸,火焰的高温将她的面容扭曲起来,她抬起双臂高声吟诵着他们听不懂的符文,如歌如诉。

    鼎里的火光继续大涨,拔高了好几丈,逐渐勾出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跟江复庭看到过的神像和挂画一模一样,面容略显老态,看似是一个和蔼的老人,但眉眼里有着说不出的锋芒。

    江复庭本以为她是在召魂,结果等了半天除了那外形,连多余的残魂投影都没有,他面色古怪的看了眼边上的人。

    白唐这会看戏看的津津有味,就差来点瓜子果盘嗑上一嗑。

    此刻村民满心思都在这个几丈高的火人上,他又贴过来小声说:“别怀疑自己,是真的啥都没。”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群跪着的人前面,本就显得格外的扎眼,这会又理直气壮的交头接耳,那些村民只觉得自己的信仰仿佛被人踩在脚底,玷污了一般。

    一个个都阴戾地瞪着他们,巴不得下一秒就把他们丢在火里去。

    宁远在他们两人气定神闲的影响下,心里的波荡

    平复了些许,只是眼前的大火烤得他汗流浃背。

    额间的密汗不断顺着脸颊砸到肩膀上,他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有一滴突然滑进他的眼角,刺得他干脆闭上眼睛。

    他想尽办法转移自己注意力,默默回想和妹妹以前的生活,每一个场景似乎都带着独有的魅力,将他不安的地方填补得满满当当。

    恐惧在这珍贵的回忆里,也渐渐开始略显无聊了。

    火人只是吴秀娥拿来吓吓村民的噱头而已,但光是这样,也足够普通人胆战心惊的。

    她背对着所有人,嘴角勾出不屑的笑,随后手臂交叠抱胸,对着铜鼎开始虔心祷告:“您是我们敬仰的山神啊!是我们的天,我们的地。可如今,您敬爱的子民,被凶恶的外人残杀,被无知的野兽践踏,您的神威正遭受蝼蚁的质疑!”

    她抬起头,坚定地念道:“我们真切的恳请您,为您敬爱的子民做主,洗涤不白之罪!”

    等她说完这话,所有的村民全都低低地垂头匍匐在地上,他们的额头紧贴着地面,掏出他们一颗完整而热忱的心,看起来庄重又肃穆。

    “恳请山神为我们做主!替他洗涤不白之罪!”

    “恳请山神为我们做主!替他洗涤不白之罪!”

    ······

    浑厚有力的祷告声,如同水里的波光,一重又一重地扩散开,传得整个山林遍地都是。

    枝头上的树叶被震得轻颤,路面的石子像在油锅里不断跳动,飘起的尘埃自行凝聚成了大风,在广场席卷而过。

    即便知道山神是假的,江复庭在氛围的感染下,也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就是信仰之力,他们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心,自己的灵魂毫不犹豫的付出。

    即使付错了也在所不惜。

    他怔了怔,一时间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情绪,这会明知这些人是奔着让他们死掉目的去的,也不由心生肃穆之意。

    吴秀娥搭在胸前的指尖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火光突然如同尘埃散开,下一秒不同的火苗化为飞鸟在空中舞动,最后缓缓拼成一个字。

    “祭!”

    村民们察觉到空气中的波动慢慢抬起头,即便是不识字的,也能把这个字当成独有的符号认出来。

    他们神情一阵激动,面露喜色,随后动作十分整齐地磕了三个头。

    火光这才像大雨一般落下,最后彻底消失在铜鼎里。

    吴秀娥做完这些,故作疲惫的摇晃了下身子,有气无力地转过身,对着村民说道:“山神的旨意很明显了,拿这个凶手做祭品,你们谁还有意见?”

    她声音听起来很虚,但是话音里的压迫却是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心生抗意。

    吴秀娥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意有所指的停留在站立着的两个人身上。

    其他村民连半点意见都不敢有,顺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向前面瘦高的两人。

    本来还以为这两人多少会抗拒的挣扎,没想到居然也安安静静的缄默不语。

    仿佛是被刚才突然现身的山神给吓到了,一时无措,直接愣在那里。

    也对,别说是城里人了,但凡正常人见到了这个现象都能被吓到,估计被这么冲击三观的事情刺激了下,连话都可能讲不利索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找呀找呀找儿子

    两人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起疑的地方,吴秀娥抬手在人群里挑了两个壮汉:“你们把这个祭品看起来,祭祀前好吃好喝的供着,千万别死了伤了,也别吓着了,知道吗?”

    他们要的是一个好的生魂,没有受损的生魂,而不是神经兮兮脆弱不堪的。

    被吩咐的两人,胸有成竹地拍胸脯应道:“放心吧,秀娥姐。肯定会让山神满意!”

    成为祭品之后,两个人拉宁远的动作也规矩很多,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粗莽了。

    宁远被带走的时候,还能有闲心思回头看他们两眼。

    从外人那看来,像是害怕和依依不舍似的。

    江复庭平静地对他颔首,给他对了个口型:放心。

    宁远一眼就读懂,抿了下唇,掩起眼角的担忧,回过头,坦荡地跟着壮汉走远。

    一个祭品的事情已经解决,现在就剩另一个祭品了。

    李良藏在人群中,激动的难掩喜意,山神果然是在眷顾他的!山神一定是听到了他的祷告了,所以才会选择了站在他这边!

    那个小伙子那么轻易被解决掉,现在就剩下这两个人了。

    他目光怨毒的看着前面的两人,没想到吴秀娥也正好撇过来看他,目光犀利无比,就这一眼便洞穿他的想法。

    李良不等她先开口,酝酿好满腔的愁意,端着架势急切走过去,抢先一步诉苦:“秀娥啊!”

    他声音悲痛地说:“我家那小兔崽子,我也是真找了,毕竟是我亲儿子,他生是朱山村的人,死是朱山村的鬼,我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把他随便往外丢!”

    他一边说一边万分愤慨地指着江复庭:“就是他!就是他把我儿子藏起来的,这个吃里扒外的!我们给他吃的,给他穿的,还好心收留他们,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跟你说,他一开始没安什么好心,他就是想要弄死我们!”

    他前面的话全都是信口雌黄,也就最后一句话说到了点上,真到不能再真。

    然而村民哪句都信,唯独不信最后一句。

    要说弄死他们,不过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担,一个个都是细皮嫩肉,这么个荒郊野岭,就算想智取都难。

    而且相处了几天下来,到底有没有本事,他们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但到底是为的什么要把李遇绑起来,这事他们也想知道。

    刚才被李良鼓舞得一时冲动,半分都没有了的理智,这会在见了山神之后,多少也冷静了些。

    吴秀娥本就精明的很,自然也没有全然相信他的话,昨晚李良从神庙里出来,神色就颇为异常,不知道私底下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不徐不疾的问道:“他为什么要把李遇藏起来,你告诉他们祭祀的事了?”

    李良没想到她会向着外人说话,哽噎了一下,他心里一虚,脸颊和耳朵就跟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红,连同舌头和脑子都能打结。

    他语无伦次的强词夺理:“有人说早上亲眼看到他进我家的门了!他难道不就是去找我儿子的麻烦吗?再说了,村里人都知道我儿子是个事精,都巴不得

    躲远点,也就他,明知道我儿子不是善茬,还喜欢天天倒贴在我儿子上面,你说他没有目的!我才不信!”

    这话虽然毁己伤人,但也多少算有点理。

    吴秀娥没有当面挑他的漏洞,走到江复庭这边,打量了下眼前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她也不过是听村里的人言语相传,并没有当面亲眼见过,两个看起来都文文气气的,并不像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

    她思索了阵,眼波停留在个子比较高的男人身上,对方身上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异样,但又像在哪见过一样,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熟悉。

    江复庭面不露怯,坦荡的随意让她看。

    兴许是前头进结界的时候,她多少察觉到了点自己力量上的气息,这个女人在某些方面有着出乎意料的直觉。

    就连藏在柜子里时,都能被她发现,更何况破结界的时候,浊气散的那么明显。

    他神情看似自然,脚跟却不自觉地绷着。

    吴秀娥像只苍蝇似的,绕着他身边来回转了好几圈,实在发现不了什么,最后只能放弃。

    只是对方给她的感觉并不太好,心底的那抹疑虑一旦升起,就像在一块白净的纸上染上污点,怎么也擦拭不掉。

    李良见她开始起疑,趁热打铁继续煽风点火地说:“秀娥,你别看他人模人样的,这小子脾气和骨头都硬得很,你就是打他,他都不一定说。”

    他搓了搓手掌,言语低三下气了不少,略带恳求道:“我是这样想的,这样的人既然教训也没用,要不干脆也交给山神裁决算了!像这种人留在村里有害无益啊!而且万一我儿子找不回来,这次的祭品凑不上数,我们整个村子都得遭大麻烦。”

    他说的看似很委婉,但言语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拿这个小伙子代替他儿子去当祭品算了。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其中的意思。

    白唐站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话,那笑容和煦不已,被盯着的李良却只觉得后背发寒,就跟在夜间行走山路似的。

    江复庭到这个时候也完全猜出了他的用意,不过是不想自己的儿子死,想拉个垫背的而已。

    李良被两道能将他活剥的目光看得实在受不了压迫,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别过头,一脸讨好的对着吴秀娥求助。

    吴秀娥也不是个傻子,里面的弯弯绕绕一眼就分辨出来,她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祭品的人员是根据时辰和天象,在村里所在的人员中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来做祭品,哪里是他一张嘴说换就换的,他倒是挺会打算盘的。

    她没有去理会李良眼神里的暗示,对着江复庭开口道:“你如果真的藏了人,就把人交出来,山神对祭品的筛选有极为严格的要求,也不是你想能顶替就能顶替的。”

    后面那句话,直接把正要张嘴的李良,给堵得差点上不来气,当场噎死。

    江复庭漠然地摇头。

    吴秀娥那边都不想站,她要的就是李遇这么个真实的人。

    随后,对着欲言又止的李良说:“山神面前,没有人可以说谎,

    你能向山神起誓,你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吗?”

    “我!”李良瞪着眼睛。

    他脑子一时死机,所有的线路乱接在一起,又噼里啪啦的把自己脑子里所有的东西烧的一干二净。

    再多辩解的话,在面对山神这两个沉甸甸的字时,都被一下子压得分崩离析。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他干瞪眼,刚才还大言不惭的人,这会连半个字都不吱一声,一个个都面色古怪了起来。

    白唐在一边沉吟已久,露出意味深明的笑,细声细语地突然说:“我可能……好像知道他在哪?”

    李良听到他这话猛地转头看着他,震惊到差点没崩住自己的表情。

    随后他立马镇定下来,催眠着自己。

    不可能!

    他不可能知道!这不可能!

    自己不到天亮就藏的人,不可能有人会看到。

    这样反复催眠了好几次,他又快速在脑海里过了遍自己做事的流程,确认真的露出任何马脚。

    稍微定了定神,他才对着白唐怒喝道:“你说的什么屁话!你要是知道怎么不早说!现在在这唬谁呢?”

    白唐往江复庭边上靠了靠,像真被他吓着了似的,自己都不确定的又问了遍:“江庭,那个叫李遇的,是经常找你的那个小孩是吧?”

    江复庭熟练地配合,轻拍了下他后背,点着头。

    “那应该就是。”他小声说。

    “你放屁!”李良立马接着他的话骂道,把他的声音盖过去,恨不得堵着他的嘴。

    江复庭立马一眼扫过去,随意的一眼饱含着无形的压迫,李良不敢再多吭一声。

    吴秀娥当没看到,继续问白唐:“你在哪看到的?”

    白唐扯了扯江复庭袖子,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有点害怕的轻声说:“我带你们过去吧,这山路那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李良听完,更加激动,就差像条疯狗生扑上去:“我告诉你,你别想耍花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鬼心思,你是不是想跟你的同伴一样,把我们引到没人的地方,一块杀了!”

    白唐立马竖起手掌对着铜鼎,一字一顿说:“我向山神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说完眼神略含挑衅的看了李良一眼,李良怔了怔,张了下嘴但半天没声音。

    吴秀娥都懒得看他的垂死挣扎,以防万一还是在现场点了几个比较靠谱又壮士的年轻人,一同跟上去找人。

    白唐掺着江复庭一路弯弯绕绕,有些垂直不过百来米的距离,被他兜了一大圈。

    江复庭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目的,后来注意到他神色里的玩味,才意识到他的目的。

    这人什么目的都没有,纯属想出口受罪的恶气,故意耍他们玩的!

    但吴秀娥毕竟是个精明的人,同样的招数第一次能解释巧合,第二次解释说是自己忘了,第三次说标识物弄错了,还有第四次第五次以及后面种种……

    走到后面江复庭都能看到她额头上十分隐忍的青筋,似乎随时都要暴走,跟在他们后面的村民也是敢怒不敢言的。

第六百七十章:又是这个山洞

    白唐挑的路又不是好走的路,全都是吃力陡峭的高地,来回几次,十分消磨体力。

    江复庭在他的搀扶下,又勉强的攀上了一个又高又滑的台阶,吴秀娥终于忍不住了。

    她直接大步过来,横在两个人面前,那张粗糙的面庞皱起来略显狰狞,威胁道:“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如果再不老老实实找人,就别怪我直接就地给你们挖个坑,活埋了。”

    “不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我刚刚被吓着后一直有些迷迷糊糊的。”白唐胡扯着瞎解释,“所以还没醒过来。”

    越说,吴秀娥的脸色越难看,她脚底下的石头甚至被她用暗劲踩出了细微的裂缝。

    白唐迅速堆起了讨好的笑容:“不过!我现在想起来了,现在真想起来了!”

    吴秀娥随手就从一边的树枝折下了粗 硬的树枝,指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白唐将不要脸这三个字发挥得如火纯青,他笑魇如花的伸出白皙的手,将几乎要指在他鼻尖上的树枝小心推了下。

    “哼!”吴秀娥收手傲慢地冷嗤一声,侧过身子给他们让步。

    白唐笑完就牵着人继续朝前走,江复庭微微别过脸,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对边上嬉皮笑脸的人瞪了一眼。

    看似冷冰冰的,眼里却半点恼意都没有,只有无可奈何。

    -闹够了?

    白唐回了一个很明媚的笑,却一点不掺假笑意直达眼底,靠在他边上,轻声说:“没够。”

    江复庭皱了皱眉。

    还不等他表态,白唐立马继续说道:“放心,我不闹了,正事要紧,留着力气过两天再闹。”

    看他这意思,似乎后面的计划都已经安排好了。

    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李遇在哪的?

    难道一早就猜到李遇是祭品了吗,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他压回满腹疑虑,最终还是点点头。

    白唐一眼洞穿他心里塞藏的心事,环上他的肩膀,懒洋洋靠着,信心十足地低声道:“你放心吧,晚上这群人肯定会给我们也安排上一个好房间,到时候边喝边看夜景,慢慢聊。”

    被人关押的事情,硬是被他说出闲云野鹤的味道来。

    仿佛真的是出来旅游,只是换了间旅馆而已。

    吴秀娥见两个人突然勾肩搭背的,走上来冷嘲热讽道:“怎么,还聊上了?”

    白唐脚下一个踉跄,转过头,一脸疲态的委屈:“秀娥姐,我实在走不动了,在我朋友身上靠一会。”

    “你朋友腿不好,要不靠我身上算了。”吴秀娥丝毫不领情。

    白唐立马站直,腰不酸腿也不疼了,“不了!男女授受不亲,我现在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那就走快点!”吴秀娥睨了他一眼。

    江复庭简直不想理他,这是无端又给自己找事,他一个演腿瘸的,还要走快点,比正常走路都费力。

    李良一路下来心里都是七上八下,一开始看白唐一路瞎走,他还庆幸了一下。

    笃定这个人肯定不知道,所以故意在山里瞎转忽悠他们。

    可自打刚才被吴秀娥

    警告了一次后开始,他就发现他的侥幸又一次落空了,这一路虽然走得很慢,但这条路确实没有错!

    确实是他藏儿子的方向!

    这就说明他知道!他居然真的知道!

    他死死地盯着白唐的背影,那双沧桑的眼里此刻酝满了歹毒的恶意,迫切地期盼着他最好下一秒就出事。

    最好他前面能突然出现一个深坑,摔死在里面。

    或者得罪吴秀娥,直接杀了他;再或者,村子里又出了什么堪比人命的大事,把他们叫回去。

    总之,只要能拖延住现在的一切,怎么都好。

    他们每前进一步,他甚至能听到指针在他脑海里倒计时的声音。

    不断的,一分一秒的提醒他,告诉他,要完了!

    他要完了!

    他儿子也要完了!

    他们全要死在这!

    李良猛地哆嗦了一下,浑浑噩噩地醒过来,脚下突然绊在一个破出土壤的树根上面。

    等他反应过来,世界一阵颠倒,人已经飞速扑出,下一秒,他的脸上,掌心,膝盖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石头似乎将他的衣服划破,刺进了他的皮肤里,他被疼痛刺激的彻底清醒过来。

    李良反应迅速的倒地,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哎哟!哎哟!他娘的什么鬼东西!哎哟喂,摔死老子了!疼死我了!”

    早走在他们前面的队伍立马停下来,回过头看他。

    离他比较近的人,见他痛苦倒在地上打滚,跑回去,准备伸手拉他。

    李良闭着眼睛瞎叫,假装没有看见,一翻身,拍掉他的手,继续打滚惨叫,这叫声撕心裂肺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摔折了。

    被他打了一巴掌的人,一时愣在原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吴秀娥早就见惯了村里人撒泼无赖打滚的模样,半点同情都没有,摔一跤能摔成这样,还真是奇了。

    她淡然地说道:“小张,村长摔成这样,也走不了了,你扶他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们自己先上去了。”

    李良听到他们自己上去,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动作顿在那里,一时连痛都忘了喊。

    等所有人都面露疑色的打量着他,他又装模作样的哎哟了两下,举步维艰的站起来,一脸痛苦又坚强地说:“要去!必须要去!那可是我儿子,我这个当爹的怎么能不在!”

    “那继续走吧。”吴秀娥甚至连关心的话都没说,转身就往上走了。

    李良迈了下自己的腿,膝盖和掌心破皮是真的,而且口子应该也不小,一动就传来火辣辣的疼。

    他倒吸一口气,“嘶”了一下,眼眶一红,泪水立马开始打着转。

    抬起头的时候,就连眼前几个三不管的人影都蒙上一层水汽,模糊了起来。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他忍不住捶胸顿足,好赖都做尽了,他儿子难道就真的躲不了这一劫了吗?

    作孽啊!作孽啊!他李家唯一的后代,好不容易燃起的香火就这么断掉了。

    李良无可奈何地仰着头,看着这熟悉的山林,树木在他头上打着转,转的他头晕眼花甚至想呕吐。

    看的久了真真假假都分不清楚,他轻吐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的郁结和仅有的念想都吐出来。

    身体和灵魂一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了,活了几十年,没想到最后就留着这么一口气。

    他无能无力地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非常吃力地跟了上去。

    身上的气力都跟着刚才那一口气,一同飘出,化在了虚无缥缈的空中。

    白唐没有再兜兜转转,后面的路找寻的很快。

    走到后面时,江复庭就意识到这个地方,眼熟到他也来过,居然是那个山洞的方向。

    他左顾右盼了下,白唐拐了个弯,果然是把大家往去山洞的僻静小路上领。

    这个地方吴秀娥来过,也应该说印象深刻,可怎么会在这。

    她越往前走,脸色也不太好看,不断打量着前面的两人。

    只是心里的疑惑牵扯宗门里十分重要的秘籍,她怎么也憋不住,隐晦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这的?”

    白唐头也不回的回答:“采药的时候。”

    他的语气轻松平常,并没有任何不对,吴秀娥不动声色的疑虑压回下去,没再多问。

    如果是放在昨天,她这无缘无故的问些没头脑的话,江复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出于村民考虑问题的角度,多留点心,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她现在是长生派的人,问题的重点放在怎么发现这,显得有些刻意了,要是间接的打探他白天在做什么,反而觉得正常些。

    除非里面有什么,需要他们时刻警惕的东西。

    小路上的人骨这次掩藏的很好,深埋在泥土里,连一星半点的异样都让人看不出。

    只有两边尤为茂盛的枝叶像无数只手,迎接着罕见的人群,不断晃动着。

    像这种地方,平时村民都不太来,别说晚上了,哪怕在白天都是枝繁叶茂到遮天蔽日,连半点光都透不下来。

    没来过的几人有些畏首畏尾,看向四周的眼神多少有些暗藏的惧意。

    江复庭和白唐走到洞门口,才发现身后跟着的脚步声有点远,回过头,几个人都是步履蹒跚,比一个腿脚不灵活的人走得还慢。

    脸上强撑的气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不伦不类。

    两人捡着等待的时间稍作休息,只是白唐都还没来得及挑地坐下,吴秀娥就已经看不下去后面几个扭扭捏捏的大男人,不断地催促。

    “你们快点,别真碰上什么东西,落单的人反而更危险。”她捏准他们的弱点,直戳戳地恐吓到他们最害怕的地方。

    那几个人脸色顿时青了几分,当即加快步子往前走。

    等稍微赶上了点,白唐无微不至的替两人撩开洞口垂下来的树枝,进去以后也不等身后其他人进来。

    他抓准时机,脸上露出痞坏的笑,逮着身后的人踏进来的瞬间,一松手。

    长如发丝的藤蔓突然全部落下来,落叶蜘蛛网一下子全掉落在进来的那几人身上。

    身上被诡异的触感包裹着,紧贴的皮肤,藤蔓正好卡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就像凭空出现一撮长发,缠住了他的脖子。

    他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啊!!!”

第六百七十一章:里面有死人

    前方三人一同被这夸张的男人惊叫怔到,难得默契的脸上各有嫌弃。

    “怎么了?”吴秀娥刚才就因为他们的墨迹有点不耐烦了,这会忍无可忍,隐隐有点要爆发的趋势。

    尖叫的那人也是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吓到自己的东西就是藤蔓而已,当即尴尬的涨红了脸。

    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飘。

    他十分窘迫地连忙说:“没事!没事!是我看错了,我看错了!”

    说完就加快脚步抢在了他们前头。

    可还没等他们走到底,前方又传来一声土拨鼠的尖叫,时长还比之前的长了不少。

    那人神色惊慌跌跌撞撞的掉头跑回来,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里面……里面有好多死人!还有!”

    吴秀娥不等他剩下的说完,阴冷的睨了他一眼,他一个激灵被迫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江复庭和白唐之前就来过这地方,自然清楚里面有什么,但还是假装第一次知道面容微异了一下,随后又平复下来。

    身后剩下的几人,听到好多死人,脸色顿时白得像刷了一层油漆似的。

    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山林里的那些孤魂野鬼。

    他们刚才本来就在门口被那人的尖叫嚎得有些神经衰弱,这下再好好加一刀,脆弱的神经直接支离破碎了。

    作为唯一最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的吴秀娥,这会也不好太过淡定,她佯装不安的问道:“你别又跟刚才一样,看都没看清楚就瞎叫,嘴比眼睛还快!”

    男人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暗讽,登时面红耳赤,但碍于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骇人,他连去跟她计较的多余心思都没有,急切地辩道:“是真的!这会真看清了!你们进去看了就知道了,那么多!”

    他情急之下挥手在空中乱比划,深怕这些人就是不信他,急道:“哎呀!你们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李良听他这么说,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立马将自己放在跟那人一块的同一阵线上:“秀娥,看他那么说,肯定错不了,要真有什么东西,光我们几个进去也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是送命的事情。”

    男人见他是唯一一个站出来说话的,略带感激的看他,底气也足了不少:“村长说的有道理!就咱们几个人,出了点什么事情,就是给人送人头!”

    吴秀娥轻蔑的扫了圈这几个畏畏缩缩的大男人,连哼都懒得哼了,觑了眼,就自顾自地直接往里面走。

    一行几个人,心里各自都打着自己的小心思,和在一起就跟一团浆糊一样,这个时候就是谁说得上话,就听谁的。

    吴秀娥光是扔给他们一个孤傲的背影,就能压得他们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了。

    后面的几个人只能半推半就,十分不愿地继续跟上去。

    她也算勉强照顾了下村民的情绪,步子刻意减缓了许多,江复庭在这闲庭漫步的速度下,有了时间,再次分神留意到了两边的岩壁上。

    上面连成线的沟壑,有深有浅,抑扬顿挫,像是真的刀削斧凿画出的艺术品。

    能画出这样的东

    西,那笔究竟能有多大,笔尖该是怎样的锋芒,才能绘出这样惟妙惟肖,波澜壮阔的内容。

    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弄不明白,直到看的久了,随着步子流转过的画面,像是会吃人似的,把他的魂魄深深吸引住,他却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

    画里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那气像是来源于天地万物,似有似无,看着缥缈又浩瀚,玄妙的让人无法捕捉。

    江复庭不自觉就入了神,连挣脱的意识都没有,跟嗑了迷药似的,双目痴到有些涣散,连边上人的呼唤都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彻底听不到了。

    直到白唐十分用力的捏了把他的腰,他甚至都能从那拧巴的手感受到白唐不满的情绪。

    他回神第一反应不是给白唐其他回应,因为有一个非常细小的咯噔声不着痕迹的钻进了他耳朵里。

    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眯了下眼睛,凝神认真去听了一番。

    没过多久,又发出咯噔的声音,好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似的。

    “怎么了?听到什么了?”白唐留心到他一动一动的耳尖,虽然幅度特别小,但还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耳尖动的时候,他心升歪念,想伸出魔爪,因为可爱,他产生了想捏两下的冲动。

    但想到自己要是真的伸手,江复庭可能会活吞自己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住了。

    江复庭一直专心听声音,并没有空去关注他的小心思。

    白唐跟人时,出于谨慎也只不过是跟到了山洞门口,没有再进去。

    所以只知道人在山洞里面,至于具体在哪,还得靠他们现场发挥。

    而且他们那天晚上过来,山洞都没机会探到底,就被像山一样的尸傀给堵得水泄不通了,连给他们继续往里钻的空隙都没有。

    江复庭听清了声音的来源,抬头看了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那画里面抽回神以后,他的听力似乎好了点。

    暗暗扫了圈边上的人,他意识到这个声音似乎只有他听到了,连白唐都没注意到。

    几个人下意识跟着他抬头看,但头顶上方除了岩石,什么都没,声音方向应该还在里面。

    越往里走,声音也愈发的清晰,咯噔的声音没有任何节奏,只是十分偶然的突然掉下什么的时候,才会响起。

    声音回荡在山洞里,一圈又一圈,像开了一个传声器。

    这会就连其他人也能听清楚了,听清声音的同时,这些人看清了脚边逐渐出现的东西,即便之前打过了预防针,有了心理准备,面容依旧难看的集体扭曲了起来。

    身后不知道是哪个走路朝天看的人,脚底应景的直接踩到了什么。

    “咔!”碎裂的声音就像砸在他们后背上一样,倏地让人毛骨悚然。

    几个人吓得险些掉了一层皮,不小心踩到人骨的人立马跳起来,连路都不会走,扶着岩壁,脚底发软打着颤。

    带头的三人几乎要习惯了他们的大惊小怪,继续往里走。

    可结果跟那天晚上一样,除了没有结界以外,到底依旧是一堆盖成山一样的尸

    骨挡住了后面的去路。

    咯噔的声音就是从顶上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坠,随后跌落下来的白骨传来的。

    随行的几人跟在后面看见尸海,差点一同蹬腿,眼睛一翻,加入尸海的一员。

    “人在哪?”吴秀娥并未见到人,语气有些不善。

    她陪他们转悠了那么久,不是来跟他们闲耍的!

    江复庭一同疑惑地看向白唐,人呢?

    白唐顿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抬头看天看地看空气,这话问得好,问到点,又不是他塞的人,他怎么知道?

    他视线有意无意的飘向了躲在最后面的李良,自从摔了一跤后,他就变得毫无存在感,跟哑巴了似的,也就刚才搭几句腔。

    李良本就做贼心虚,被他这么意有所指的一看,整个心都在发毛。

    他梗着脖子徒增底气,叫道:“你看我干嘛!现在心虚了吧?这里连半个多余的人都没有,我儿子呢?怎么不编了,他现在在哪?!”

    江复庭听不得他咆哮,他声音本就是烟嗓,有些沙哑,嚎起来的时候就像喉咙里贴着一块滚烫的铁,听着就磨人。

    他横眉冷看了李良一眼,挣开白唐搀着的手,慢慢往前走。

    那堆压得密不透风的尸骸和之前来看到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先前过来的时候,都没见七零八落的,那么容易掉,看起来像是被人挖过,又仓皇堆起来,所以有些松动。

    而且除了那个咯噔除了骨头掉下的声音,好像还在敲什么东西似的。

    他侧耳又仔细听了一番,但这会儿却又没有了。

    江复庭停在尸堆前,伸出手正要随机抓上眼前的骨头时,身后又传来那几个男人的惊叫:“你干嘛!这些东西是能随便碰的吗?!”

    他手指一顿,充耳不闻,在尸堆的正中间一把抽出一个偏大的白骨。

    骨头被抓出来的瞬间,面前的骨堆仿佛失去了支撑的中心点,突然稀稀拉拉的倒塌,不断散落下来,不少骨头像石头一样往他身后滚过去。

    后面的几个男人看着停在脚边的白骨,像踩着老鼠尾巴一样,立马后退一步,结果后边也是骨头,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差点瘫软在地上。

    白唐见他的举动,知道他不会无端这样,走上前去看。

    尸骨就像山体突然滑下的泥流似的,从最顶上一直坍塌到下面,慢慢露出里面的一个尖角,尖角的暗红和骨头的灰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吴秀娥眼尖的留意到端倪,不等零散的骨头落定,立马上前,就将上面剩余压着的人骨粗蛮的拨散。

    渐渐从里面露出一个颜色深暗,边角老化到有些开裂的棺材。

    这个地方自己再熟悉不过,怎么会平白无故多了棺材在这。

    李良在人骨散落下来的瞬间,和边上的人一样,整个人都吓软了,只是他恐惧的和他们恐惧的不一样。

    那双枯槁的双目死死盯着尸骨中间四方的木棺,眼皮因为惊慌而轻微发颤,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落目在最后满怀期望的遗物上。

    事已至此,他除了躲在后面,什么都做不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棺材里的男孩

    江复庭留意到棺材边上凿开的小孔,像是用钉子临时硬锤出来的,小孔周边全是粗糙的木质纤维,这样的小孔并不少,全打在棺盖上,绕着棺盖密密麻麻排列了一圈,洞 眼里黑漆漆的,看着像无数只眼睛在凝望着他们。

    这李良为了藏儿子真的够拼的,这样的损招都能想出来,难怪那些骨头压的那么松散,就是为了留点缝隙,将空气透进去。

    白唐百感交集的啧啧了两声,视线意味深长在现场所有的人身上扫了一圈。

    这里面最无辜的人也就是这个小孩了,剩下的人哪个不是推波助澜的肇事者。

    后面的人愣了大半天才勉强适应了这糟糕的环境,这会见着棺材了,眼睛瞪的比珠子还大,不敢置信的叫道:“不是吧!人藏在这里面呢!哪个缺德的能把活人塞进去!”

    ‘缺德的人’此刻正满怀绝望又沉痛的心,脆弱的抬起手指,跟着颤抖的说:“我,我儿子······难道,就在这里面?”

    吴秀娥没有回应他,直接掀开了棺盖。

    盖子被挪开的瞬间,发出“吱呀”的开裂声,一团木灰应风而起,像雾一样顿时飘散的到处都是。

    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紧紧的蜷缩在棺材的角落,大概是一晚上没有睡好,早上到现在又滴水未进,那张小脸看起来格外的憔悴。

    李遇的眼睛本身就又圆又大,只是状态不好,眼窝下的皮肤没有了水分,干瘪又有些凹陷进去,黑眼圈浓得眼珠一样深,眼白布了不少赤红的血丝。

    乍一看,这样的脑袋从棺材里露出来,多少有几分吓人。

    李良也没有料想到不过从凌晨到现在而已,短短几个小时,李遇的模样就像是变了个人。

    他胸口像被人特别用力的拧了一下,有一团火在里面不停的横冲直撞,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大脑,思绪都被烧糊了。

    他满脑子都只剩下,李遇这副憔悴又可怜的模样。

    “遇儿啊!遇儿啊!”他像痛失幼子的野狼,哀嚎了一下,就连忙冲上去,动作凌乱地将李遇从棺材里拉出来。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一下子弄成这个样子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又急又悔的弹着李遇衣服身上的灰,用力抱了抱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李良深深体会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还好,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他都是想的什么馊主意!

    真的是疯魔了才把儿子往棺材里塞。

    那现在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李遇被他抱着,目光怔怔的看着岩壁边上的白骨,这几个小时一直跟这些东西做伴。

    再多的恐惧溢到定点,也全都被抚平了,他像是习惯,又像是麻木。

    李良叽里咕噜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只觉得有些吵闹,站在后面的人用各种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有害怕的,有不解的,也有打探的。

    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灵魂上像被盖了一层罩子,所有东西都和他隔绝了开来,就连半点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江复庭从这小孩子无神又茫然的眼里发现了一丝不对,他拖着受伤的脚走过去,想去拍李遇的背。

    只是掌心还来不及落

    在他的后背上,就被李良充满戒备的猛一侧身,成功躲掉。

    白皙的手掌略有些尴尬的僵硬在空气里,又被他不着痕迹的收回去。

    吴秀娥连半点给他们叙旧的机会都不给,走过来直接说:“行了!祭品找到就没事了,赶紧带走,免得又出什么意外!”

    她说完还特意满眼警告地看了李良一眼,眉目里暗藏着的杀气让李良心有畏惧的松了紧箍着的手。

    李良心有不舍的磨磨唧唧,又是拉李遇的衣服,又是十分缓慢的拨了一下李遇的头发。

    心里的愁苦不断积涌,大概比山林的溪涧还要长,一路往下淌,不知道流向何方。

    浑浊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浅薄的雾气,他非常努力的将李遇的脸蛋印刻在脑海里,他怕一年后,五年后,更久以后,忘了该怎么办。

    没了人,本就在心上挖空了一块,记忆中留下的脸不过是给自己在空缺的地方盖了一层薄薄的沙,图个念想。

    可这么一层脆弱的沙又能维持多久呢,风一吹,大概跟人一样,最终全化成了土里的灰,连个影子也不会剩下。

    李遇从出来的那一刻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到被后面几个终于要离开这里而如释重负的村民带走时,依旧一言不发。

    他的嘴像被人封了胶,脸上也像被打了层厚厚的蜡,连多余的表情都挤不出来。

    江复庭看着三个人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那微弱的光源里,他丢掉手上的骨头,看了眼白唐。

    -回去吗?

    白唐又是懒散地往他身上一靠,整条胳膊都搭在了他的肩上,细声说:“你太天真了骚年。”

    他虽然紧贴着江复庭,目光却偷窥似的往吴秀娥那边方向扫了下。

    还不等江复庭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吴秀娥转过身十分冷淡的看着他们,对着身后的剩下的人命令道:“这两天因为这几个外乡人闹出来的幺蛾子太多了,放另一个房间也关起来,吃喝先招待着,等过了十五再说。”

    这几个外乡人现在都知道了祭祀的事情,再出村子肯定是不可能,但最近她手头实在是太忙,根本抽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安排掉这两人。

    事情只能先继续再往后压。

    麻烦事真的是越压越多,她不快的皱了下眉,好活赖活都是她来干,到时候出了事,第一个追责的也是她,反正是两头都讨不到好。

    也不知道那个叫蒋黎的,到底哪里入了长老的眼了。

    吴秀娥说完就烦闷地往外走,剩下的几人都没了先前的气势,压着江复庭和白唐两人都是难得的客气,破天荒的有了点所谓的待客之道。

    看压的地方十分简陋,现在农村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的房子了,面积很小,四周十分简单的用砖头堆砌在一起,顶棚是用木头简单的吊了梁,再堆上枯草枝叶和乱七八糟的瓦砾一盖,跟茅棚看着差不多。

    唯一比茅棚好点的地方,就是盖的严实,不漏风,但在这炎热的夏季里却能要掉人半条命,坐在里面像是被扔进蒸箱里似的。

    这样的茅棚房子村里只有两小座,原本是供祭品一人独享一个,但碍于今夜看压的人多,单人房是不可能的了,按照不同的要务分配,十几来平米的房间,两个祭品凑合着挤一挤。

    江复庭和白唐经过那个已经关了人的房子,走向另一间。

    这样的房子只有一扇窗,窗还很高,经过的时候并不能看见里面。

    唯一的视角,就是出入的大门,然而大门也没大到哪去。

    铁门已经锈得完全变成了褐红色,站远点都能闻到上面的铁腥味,一大片一大片的斑驳像是泼了一盆血水上去。

    走进点,还能在锈迹斑斑的地方清楚看到劣质金属凸起的密密麻麻的小颗粒。

    看压的人打开上面的重锁,“叮铃哐啷”地硬拔开干涩的插销,因为门的尺寸不契合,开门时,门框和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像是剪刀的刃口在平滑得木质桌面上刮过一样,难听的声音让江复庭微蹙了下眉,以至于连屋子里又脏又臭的环境,都可以暂时性的忽略掉了。

    “行了,别看了!赶紧进去吧!好歹留了条命在。”看门的壮年,见他俩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开始催促。

    那人还看似安慰的指了指隔壁:“怎么着,都比隔壁的拿去做祭品好吧,至少还能多活蹦乱跳两天。”

    白唐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拍了下他肩,掌心里一道黄光忽闪而过:“老哥说的在理!”

    “你干嘛呢!”壮年肩头被他拍的一阵刺痛,立马甩开他的手,不善怒道。

    他瞪了白唐一眼,立马拉着肩头上的衣服,扭过脑袋拼命看了起来。

    什么都没看到却还有些不甘心的硬扒拉几下,扯过边上的同伴问:“你看下,我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同伴敷衍的瞅了两眼,除了皮糙肉厚还有那几两不知道是肥肉还是肌肉,“没有!”

    壮年似乎还不相信,多拉扯了两下,什么都没有摸到。

    奇怪!他明明记得刚刚好像有针一样的东西,扎了他一下来着!

    难道这感觉都能弄错了。

    反正自打进山洞里开始,就浑身不舒服。

    他又莫名其妙的回想起洞里那堆森森白骨,脸色骤然难看了几分。

    这才将信将疑的捋好衣服,又恶狠狠地对白唐警告着:“赶紧进去!来这里就别再去想什么花招,最后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白唐还要开口胡扯,江复庭忍无可忍的拽了他一把,一口气将他拖了进去,强行结束了他无聊的捉弄。

    “哐!”铁门被无情地关上。

    狭小的空间顿时昏暗下来,若非制造得极为吝啬的窗户还能透进点光来,人在里面待久了,真的连基本的时间概念都没了。

    被消除了时间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紧跟着会慢慢消磨掉人所有一切的妄想,情感,进而麻木,记忆衰退。

    久了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年,最后连自己到底是谁,要干什么都会不知道了。

    江复庭还没开始嫌弃,白唐已经先踢了踢脚边脏兮兮的杂草堆,“咦,怎么什么都有,还有垃圾!我去!这里还有死老鼠!啊!”

    他突然一声高亢的尖叫,躲在了江复庭的身后,指着刚才站过的地方说:“那里有骨头!好怕怕啊!”

    还不等江复庭开口告诫,戏太过了,外面看门的已经受不了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忍无可忍地喝道:“安静点!再叫信不信我进来把你嘴给堵上!”

第六百七十三章:寻找突破点

    白唐十分听话的闭了嘴,顺便放了个屏蔽声音的结界,这才正常了三四分。

    他拂了下手,黑气自动给他清了片干净的地方,随后毫不顾忌的坐下来叹道:“哎呀!累死我了!”

    江复庭在他的边上同样席地而坐,也不顾墙脏不脏了,后背往上一贴,慢慢放松下来。

    演那么多天戏,他都要累死了。

    坐下来后,两个人居然真的都缄默下来,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似乎稍微缓了点神,江复庭拿手肘碰了碰他手臂:“你后面怎么安排的?”

    白唐望着前方的另一面墙呆了呆,他摸起地上的一节枯草根,在手里把玩着:“跟一开始的计划稍微有点变动,我也没料到李遇就是祭品这一茬。”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江复庭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凌晨啊!”枯草在白唐手里优雅的转了几个圈,“你那会睡得熟,我就没叫你,我本来想去提前探查地形的,没想到撞上李良在干这事。”

    他说到这,自恋的冲江复庭挑了下眉:“还好我聪明,挑了这个点出门,不然今天要是找不到这个小孩,肯定还得出更大的幺蛾子。”

    江复庭见他这沾沾自喜,一点小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僵硬地转回头不理他。

    白唐得寸进尺的拿膝盖故意碰了碰他的腿:“哎!你说这李良也真是脑回路清奇,我都没想到藏人还有这种操作,能把自己亲儿子塞棺材里,换做是我,我都干不出来啊。”

    江复庭没有立马接话,他对李良这个人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

    李良是那种典型令人厌恶的市侩小人,为了小营小利毫无原则,甚至泼皮无赖耍到极致的那种。

    但一想到那天晚上他从山林出来,脆弱不堪的模样,之前在他身上遭受过的一腔火气,全扔在了棉花上,软绵无力。

    “走投无路吧。”他低沉地说,淡然的话语却难得掺杂了几分人情味。

    尽管这人情味少到只有一星半点,随着突然飘进来的那一丝丝风,一吹就没了。

    白唐略有意外的转头正眼瞧他。

    他的眉骨突出,十分立体,因而眼睛也比一般的东方人深邃许多,仔细一想,确实比前两年见面的时候,长开了不少。

    认真思考的时候,眼神特别深沉,像一望无际的大海。

    白唐没再开玩笑,低下头,将地上的灰全拢在脚下,手边换了个长点的枯枝,开始鬼画符的乱画。

    事实证明艺术这种真的完全凭天赋,江复庭都对自己深以佩服,再次从白唐四不像的画里,居然认出了山脉,等高线,村落,以及他标注的八个方位。

    白唐辛苦画完,迫不及待的丢掉自己手里的枯枝,自我体贴的揉了揉肩膀:“好了,能看懂吧。”

    “能。”江复庭一说完,白唐就对着他不要脸的笑。

    他无语的别开脸,认真看着地上不伦不类的地图。

    丑是丑了点,但该表达的东西,还是表达的挺清楚的。

    八个方位画的特别深,他突然想起昨晚白唐跟他提到过的阵法,“这八个

    阵点,已经找到突破点了?”

    “恩,这个阵法看起来简单,但是借的力量很厉害,全是至阳之气构成的。”他说着自我嘀咕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么多至阳之气是哪来的。”

    后面的话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的给江复庭敲了个警钟,这个异样他昨天和前天都有感觉到,包括今天在铜鼎里看到的火焰也是。

    这种力量不可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提炼也需要时间,就看长生派现在拥有的力量到底有多少。

    但能撑得起这么大一片山林的阵法,想来应该也不少。

    白唐大概能猜到些他担心什么,继续说:“放心,他们既然迫切的需要在十五这天祭祀,只要破坏了他们的常规行动,肯定会干扰到什么,那他们行动里的某一环,就不会那么完整了。”

    这样的分析确实没有问题,但万一他们也藏着后手呢?

    江复庭微皱了下眉,想起偷听的对话里,那个从未现身过的长老,提醒道:

    “我上午去了趟山顶。”

    白唐立马抓住了他的小辫子,指着他说:“你居然又背着我擅自行动。”

    “事出有因。”江复庭捏住他的手指,“那个女人是长生派的一员。”

    白唐抽回自己的手,仰着头傲然地哼着:“我猜都猜到了。”

    “恩。”江复庭毫不意外的轻声应着,“蒋黎也是长生派的。”

    “这我也……”白唐的舌头大概是打了层蜡,溜到有些收不住,说到一半才回头诧异道:“现在确定了?!”

    “确定了。”江复庭坦荡的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可惜那眼神在他身上挖了半天,都没挖出一丝八卦的味道,白唐只好索然无味的收回去。

    江复庭继续说道:“他们上头还有个没现过身的长老。神台没有发现什么,不过,上面有个旗,可以装不少魂魄。”

    白唐摸了摸下巴,不出意外地说:“那个是魂幡。夜晚被控制的鬼,白天应该都在魂幡里待着。至于长老什么的……”

    他不屑一顾的笑了下,压根没放在眼里,也就是他们的手段值得多留点心。

    “都不值一提。”白唐点了点图上的位置:“除了阵法,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护住宁远和李遇两个人,同时,在预防意外发生的情况下,保护住小孩,毕竟孩子都是无辜的,而且出了意外,小孩又在现场,是一个很可怕的干扰因素。”

    江复庭沉吟思索了下,果断道:“阵法你去,宁远和李遇那边我去,至于小孩的事情。”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阿敏跟他说过的话,眸子一凝:“还真有两个人能干。”

    白唐愣了一下,意想不到的看着他,因为这三件事前两件只要他们两个,稍微动下脑子就能解决。

    唯独第三件事情是最麻烦的,挨家挨户的小孩数量并不少,而且跟他们不熟,能不能听他们话也说不准,组织起来相当耗时间。

    江复庭没跟他兜圈子,直接了当的说:“祭祀有规定,未满十二岁的小孩禁止参观,只能待在家里。能组织撤离的两人,只有阿敏和周祁。”

    白唐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接道:“阿敏负责组织小孩,周祁联络外面的警队负责撤离。”

    江复庭认真点头。

    白唐思索了下,鞋尖在地上的灰里蹭来蹭去:“那现在……最后要解决的事情,就是怎么跟他们接上线了。”

    江复庭想到白唐在刚才进门时做的小动作:“你刚刚在那人身上拍了什么?”

    “哦,那个啊!”他不以为意的说道:“就是**符而已,不过那人挺敏感的,我都没机会对另一个人下手,光他一个人没用。”

    江复庭沉吟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学着白唐挑眉的动作,浅浅的勾了下嘴角:“一个就够了。”

    “恩?”白唐看着他,这几天他一直在负责往外跑的工作,有些细节还有些不明所以。

    他没有急于回答,将那些事情在脑子细细过了遍,才开口:“李良都能想得到把儿子藏在棺材里,不到祭祀的那天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现在李遇被看起来,藏人带出去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他唯一的希望······”

    话说到这,白唐也大致明白了:“唯一能帮他的也就是山神了。白天山上太惹眼,按照他的习惯,应该还会选择傍晚······对了!那铃铛!”

    他琢磨到了重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江复庭掏出破布袋,仿佛手上的真的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随意丢给他:“就在那里面。他知道了我上午去过他家,肯定会猜到什么,傍晚肯定会上门。”

    白唐接过来,在手上颠了两下,拉开袋子,伸手在里面掏着:“我们帮他把儿子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看他当时那样子,你说,他是恨死我们,还是感激我们?”

    他有些讥讽的挖苦,仔细观察起手里的铃铛来:“看样子就是个招邪驱邪之物,虽然时间久也算是个好灵器,长生派的人挺大方啊,这都舍得借给普通人用。”

    江复庭没理会他后面东拉西扯的感慨,就着正事继续道:“就算恨,根也出在李遇身上。我们护住他的根,他当然心甘情愿帮我们。”

    白唐掏布袋的动作缓慢下来,像是在认真听讲,点了下头。

    随后他的眉宇渐渐拧起来,江复庭正要以为他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时,就听到他抱怨道:“我放里面的那几颗糖呢?”

    江复庭神色微顿,面有心虚的扭过头,又看向前面被厚厚的污垢蒙出花来的墙面,不轻不重的飘了一句:“当然吃了。”

    既没扯皮,也没掩饰,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讲出来了。

    白唐捏紧手里的布袋,那可是他的存货啊,多年来的接单经验告诉他,存货就是用在这种无聊又乏味的关键时候上的,这小子就这么随便给自己吃了。

    江复庭被他炽热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摸了下口袋,把剩下的还给他,似乎还有些不屑的傲慢,嫌弃的吐了个音:“喏。”

    三颗硬奶糖在他的手心上躺着,白唐硬是看出来一种,奶糖大家族受恶人迫害负隅顽抗,最终侥幸残存三个的凄凉感来。

    好歹还剩三个,他满怀珍惜的小心揣进自己口袋里,有种悲从中来的肉疼。

第六百七十四章:两个大帅哥,怎么都不考虑

    他脸上的悲痛和难舍难分,像是几辈子没见过糖的人一样,看得江复庭忍无可忍,脱口道:“出去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不劳烦了,买糖钱我还是能抠点出来的。”白唐不屑的睨了他一眼,倍感爱惜的捂紧自己口袋,将话题拉回来:“周祁那边怎么接线?”

    “不出意外,他明天也会亲自上门找我们。”江复庭非常有把握的说。

    他跟周祁这个人虽然接触的不算太多,但周祁的性格特征十分明显,严谨、责任心很强。

    自己这两天基本都是跟他在固定时间联络,明天突然不出现,多少会引起他的疑心。

    再加上今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他那里多少也能听到一些风声。

    而且以他的能力,那么多天过去了,多少能抓住机会获得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

    这样基本大头的麻烦都能解决了。

    白唐点了点头,但面上并未见轻松之色,他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按照现有的了解,吴秀娥的修为也并不算特别出彩的,哪怕再加一个人,蒋黎,就算按照当初东窗事发的时间算他的入门时长,顶多也不过半年。

    可这山林里的尸傀和恶鬼的数量,是相当庞大的,哪怕是再多十几个这样的他们,都不一定能完全控制下来。

    那他们又是怎么做到能那么稳的控制住这些鬼物的?肯定还有什么有所依仗的东西。

    还有他发现的那个阵法具体是做什么用的,现在也尚未可知。

    主要是今天事态紧急,很多原有的计划都被打乱。

    不过这样说起来,石志乐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被人夺了生魂,早不夺晚不夺,偏偏那个时候。

    难道故意针对他们?

    太过细节的东西现在也没时间再给他们探究,只能自己细心堤防,慎之又慎。

    白唐理不出头绪,单手托腮,侧过头嘱咐道:“等到了祭祀那天,还要稍微警惕点,除了魂幡应该还有其他那压制这些鬼物的东西。”

    “好,我会留心。”江复庭应道。

    很多事情但凡牵扯到了一众无辜的人,再简单的事情都会麻烦起来,因为身后牵挂着的东西太多,他们会像无数个没有开关的炸弹,只要稍稍丢进一个火星子,顿时就会起一片连锁反应,全然炸起,即便不死也能脱掉半层皮。

    夕阳带着余晖渐渐在空中的另一头落下,天空在日落时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烧成一片红色,随后又悄无声息的融入夜色里。

    白天村里的热火朝天,跟随减消的暑气,不知不觉散在了空气里。

    经过了上午连番的折腾,所有人早就身心疲惫,上床倒头就睡,同时又因为祭品的确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安心。

    安心之余又有些庆幸,十五那天总算是有着落了,幸而这次又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却唯独除了其中一个。

    屈指可数的幸运被瓜分的一干二净,这一次,所有的阴暗全都笼罩在这里。

    李良近乎疯狂的在自己家里不断的翻找,客厅也好,卧室也好,还是灶头和柴房也好。

    可是都没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他的铃铛呢?

    铃铛呢!

    被血丝染得通红的眼白,充斥的已经不知

    道是盛怒还是悲痛。

    不断翻找的双手,在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碰撞间,划开了几道细窄的口子。

    即便明知道自己是铁定将铃铛藏在了门框上面,可是那上面没有!

    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真的上了年纪,随手忘了放哪了?

    可屋里前前后后被他掀了个遍,就连柴房里的垃圾都被他倒了个底朝天,却连半点铃铛的影子都没。

    两条本就干瘦的腿,酸软的像软胶似的,此刻连站都站不稳。

    他有些踉跄的回到客厅前,双目无神的抬起头看向门框,眼里两簇一星半点的火苗,渐渐熄灭下去。

    身体被抽干到毫无支撑点,李良像个纸人渐渐滑落下来,他忘了后面凳子早就被他一脚踹倒了。

    身体和灵魂一同扑了空,他跌坐在地上,臀间传来一阵撞击的痛意,像重重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将他四处乱飘的思绪一个激灵,粗暴的撞了回来,他脑子颤得嗡了一声,像水波似的慢慢荡开,又悄然落下去。

    刚才被怒意和焦急冲散的一锅乱的理智,总算回来了几分。

    他的视线依旧怔怔地盯着门框的方向。

    从凌晨一直到现在,所有的事情渐渐理出一丝脉络,淌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一定是他!

    肯定是他拿的!

    这几个外乡人,分明就不是普通人!

    凌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鬼物虽然开始退散,但山林多少还有残留,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怎么做到能在这些鬼物里活下来,还跟踪到自己!

    还有那个铃铛,上午只有那个哑巴来找过他,除了他还有谁!

    李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的慢慢摇了下头。

    居然还真被他给猜中了,这几个外乡人果然动机不纯。

    他得去拿回来,他必须去拿回来!

    拿回来才能上山,他就不信山神在村里待了那么多年,会不管这事?

    他借着倒在他手边的凳子,吃力又踉跄的站起来,微微抖动着的手不知道是因为无力还是激动,压在凳子上,凳子都在震动。

    随后他大步地迈出门,不顾一切的走出去。

    村子里的饭本身就吃不太惯,更何况现在吃的还是牢饭。

    江复庭吃饭依旧点到为止,抬起头正好看到白唐整个人倚在桌子上,手撑着脑袋,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碗里捣鼓着。

    “米都是夹生的,过分了,过分了!说好的好吃好喝招待呢?”他喋喋不休的抱怨道。

    江复庭耳朵被吵得要生茧,实在忍不住,开口道:“想吃好的,去当祭品。”

    他捣鼓着的手顿住,抬起脸来,竟然异常认真又渴望的说:“我还真挺想啊!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他突然自恋的摸起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不解道:“你说这山神,眼神是不是不太好,不会近视吧?这么英俊潇洒的两个大帅哥在这里,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

    江复庭可能闲着也是闲着,听他满嘴跑火车,也没见恼,还故意挖苦着:“你十二岁?”

    对于一个早就过了三十而立的人来说,这话不仅尖还带毒,戳得白唐体无完肤,脸马上拢了下来。

    他突然拿起手里的筷子,凑过身子,用背面猝不及防地在江复庭额头用力一戳,“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江复庭额头立马起了两个红红的筷子印,然而他错愕了一下,还没完全回过神。

    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刻意被人碰过脸,这会居然被人借用筷子给亲密接触了。

    片刻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浅淡又鲜有的愠怒:“你!”

    剩下的话还没给他机会发作完,外面突然传来嘹亮的说话声。

    “这不是村长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都快入夜了,这个点还在外面乱跑,忒危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看门人的口气极为热情,但话里都是赶人的意思。

    李良压根没把这两个心高气傲的人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仗着跟在吴秀娥手底下做事,所以目中无人而已。

    吴秀娥那娘们有什么好的,山神也不过是看中她的皮囊和年轻,等年老色衰的那天她还不是被随便丢掉,到时候还有其他的女的替代她为神使。

    他们还真想傍她一辈子的大腿?

    他横了下眉,这人他是不见也得见到,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态,常年偻着的背,硬是被他强行掰直了一些。

    他含蓄的勾起讥诮的笑:“你们既然叫我一声村长,那我好歹也是村长。”

    李良非常熟练的摆起自己的官威来,继续道:“秀娥那丫头都三十多了吧,你们说她还能当几年的神使,可我这村长是实实在在的官家饭,我虽然也一把年纪了,但离退休少说还有个十来年,你们说是吧?”

    他语气虽然不轻不重的,但方才还不屑的两个壮汉,脸上的笑开始有些挂不住了,眼里多了几分权衡。

    “哎!这就对了。”察觉到了这两人气质上的变化,李良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宛如一个慈祥的长辈:“人都被你们看起来了,我一个半只脚进黄土的人,还能做什么?打也打不过,斗也斗不过,我来就是想找这几个外乡人的小伙子弄个清楚。”

    他说到后面这句,不禁咬牙切齿,看似强咽着愤慨的情绪,搭着肩的那只手下意识用力几分:“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接近我儿子,这么欺负我们李家!”

    看门的两个壮汉略有迟疑的相互对视了眼,踌躇着到底要不要放人进去。

    火候还不够。

    李良突然抹了一把脸,抽泣了起来:“你们也知道,我是老来得子,媳妇前两年没了,现在就这么个独苗。山神守了我们村子那么多年,献给山神,我当然是一万个愿意。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声音跟着身体的频率一同颤抖,本就沙哑的声音说到某个音节时,突然就失了声:“大家都是有儿子女儿的人,要是你们自家的娃,被人那样埋在死人堆里,你们就受得了吗?”

    他这番话刚好戳到了两个看门人的心窝上,凶神恶煞的脸多了不少动容之情。

    本就一个村子里的,他们这样干也不过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出去捣乱,毁了祭祀,遭受无妄之灾。

    可李良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拦就显得他们薄情寡义了,而且自己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

    “哎呀!行吧行吧!快点的啊,弄清楚就马上出来。”其中一人实在受不了他这声情并茂的洗脑,无可奈何的妥协,大门三两下被打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453/ 第一时间欣赏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 作者:伊犁可甜所写的《长灯载夜行》为转载作品,长灯载夜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长灯载夜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长灯载夜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长灯载夜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长灯载夜行介绍:
人间若有真鬼怪,又是何种诡模样?如果白日多是非,我愿与君长夜行。直白点说,是一个一流神棍不入流的捉鬼师,一个一流闲差不入流的人间客,组队打怪抓鬼赚赚钱的故事。文艺点说,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美少男,带着一份天道赋予的罪责行走人世,以扶危救困......长灯载夜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长灯载夜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长灯载夜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