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任务失败
他害得自己的家分崩离析,可他活得还风生水起的!
这口气自己咽不下去!
自己藏了半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可以除之而后快的机会,不能这么轻易的被抓到!
他不能就这么随便死掉!
不然这半年的折磨和煎熬,就像个笑话一样!
得逃掉!得想办法活下去!
他耳边只剩下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肺音和心跳如擂鼓重重围着他耳朵打转。
蒋黎的双眼逐渐赤红,理智在脑海的杂音下迅速被震散,他面上逐渐露出疯狂之态。
绳索飞出的瞬间,江复庭忽然感觉被追逐的人气势倏地发生惊变。
刚才淡然无存的死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疾迅地往蒋黎身上积压,江复庭面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疯了么?
不管有没有用的死气,全都吸到他自己身上,他是要把自己活炼成尸傀吗?!
江复庭一狠心,分出多余的精力去阻断四面崩腾而来的死气。
但是偌大的山林,不说死过的人数,光这烂在土里的花花草草都不知道有多少。
就他这修为不过是魂丹境的人,放出的力量和这漫山遍野汇聚起来的死气相比,不过是螳臂当车。
身上的浊气很快就要干涸,他开始踌躇要不要继续追了。
可是知道真相的关键就在他眼前,却不得不放弃的感觉,就跟饿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到嘴边的肉,被高悬起一样难受。
他内心挣扎了一下,理智和冲动在他的脑海里各自画地为营,占据一方。
江复庭最终没忍住,内心一横,手凝灰剑,几乎将所有的力量全都灌注在了剑锋上,朝着被死气包裹得模糊不清的人影,一刀挥去。
灰芒气势如虹,带着波涛之意涌入黑雾,却如沙砾坠入汪洋大海,连半点风浪都没掀起,下一秒就悄无声息了。
接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无形之中在山林间漾开。
江复庭头皮一跳,不好!
他身形极速后撤,与此同时,蒋黎身上爆发出他根本无法掌控的力量,浓郁得死气像是一颗威力不小的炸弹,轰然炸开。
顷刻间就覆盖了半山腰,所及之处,草木枯萎,花谢虫死,飞鸟如雨落地。
江复庭闪撤的时候,快速结印,硬扛着最后所有的力量给自己下了护身结界。
蒋黎已经感觉到身上的气流混杂紊乱,在体内到处乱窜,可他强行吸纳过来的力量根本无法掌控,甚至隐隐有了要反吞生命力的趋势。
可他不能输!
他仅有的神智被不甘和恨意驱使着,那如附骨之疽的执念和这庞大的力量抗衡,哪怕是杯水车薪,他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
艰难的控制回自己的身体,蒋黎动了动,感觉到身后紧追的人终于停下来了,再次往林子深处逃跑。
江复庭这下没有再紧追不舍,他右手一软,手里的剑忽然杵在地上,支撑着精疲力尽的身体。
再硬追自己只会带一条苟延残喘的命回去,他估计白唐会特意救完自己再扒一层皮。
然而他还得留着给江朝扒一层,要是白唐再扒一层,他皮就算再厚也经不起他们折腾。
方才还有些冲动的异光,在那双黑沉
得眸子里如退潮般平缓下去,恢复成平淡无波的清冷。
实力不允许,他也没法恋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只是不知道蒋黎又找到了什么方法,连带刚才那些混乱汹涌的死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月光再无任何阻拦,肆无忌惮得铺满半山腰,落在他面无波澜的脸上。
来时周遭还郁郁葱葱的,丛林茂密,可现在只剩下一片枯萎。
他调息完,踱步走回去时,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发出清脆的酥响。
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路上的枯叶厚得像是冬日的积雪,满地灰白浮起一层银华。
分明是盛夏,四处却是凋敝凄凉的景象,走进来只会让人觉得惨淡得了无生机。
没有绿植吸热纳凉,迎面而来的微风都带着说不出的燥意。
他回到张艳的屋子,就这么片刻,张艳身上的血似乎流干了,粘稠的液体终于停止蔓延,地上的血液有一大半渗进了水泥。
只有空气里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虽然作恶多端,到底死相太惨,他也不忍多看,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张艳到死也就只剩下这么个破烂尸体,如果报警,警察兴许就能顺着她的信息,查到其他端倪,可如果因一时私利和方便,没有报警,那就连这么个尸体都要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报完警后,他神色暗了暗,只觉得手机沉得如同拿着一块铁砖。
还有一个人的电话没打,但也不得不打。
本以为自己能轻松解决,还是躲不了麻烦人。
可当人急于成长,想要表现,总想证明什么,在自尊心的作祟下,稍微出了点岔子就会敏感得担心那人会不会失望。
特别是面对关系密切,期望越多的人,这种念头会更加强烈,甚至开始不安或心生愧意。
他踌躇片刻,感觉手指比金属壳子都要冷上几分,拧了半晌眉,最终按下了白唐的号码。
结果白唐这个点居然还没有睡,电话很快被接通的那一刻,江复庭心里意外了一下。
“喂,怎么了?大晚上的,是不是惦记师兄。”
明亮又自在的嗓音这会听起来却堵得慌,江复庭用力的搓捻着自己的手,指甲磨掉指腹的一层皮。
他不等白唐说完,声音沉重得打断:“你要来捞我了。”
“啥?”白唐还没从他这突然的话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一句回答。
大概是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听那边的声音他似乎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丢脸归丢脸,尴尬归尴尬,可避之不谈就不代表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
江复庭艰涩得开口,每个字踉跄着从喉咙里蹦出来,“委托人,死了。”
委托人死掉,白唐在很早很早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
但事情太早,早到对他来说是上辈子的事,他已经都记不真切了。
江复庭这种事事较真的人,失误偷懒是不可能的,就是太负责反而怕他把过错全压自己身上去钻牛角尖。
只是他虽然现在修为还一般,但行事谨慎,处理普通恶鬼是肯定不在话下,得什么样的人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得手?
白唐暂时先不跟他深究这
事,他直接起床去拿外穿的衣服,“你说你大概位置,我去接你。”
电话里的人没有追问他事情的后续,也没有刨根问底的了解事情经过,反而是先来关心他的安危。
隔着手机,自己心底的阴郁都能被对方洞穿,白唐再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拨,便将他心头压得沉甸甸的重负消散掉。
江复庭捏紧手机,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我报警了。”
白唐已经换好衣服,不以为意得说:“那我去那个镇上的派出所门口等你。”
“不在镇上。”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可能会在市局。”
还不等他解释,白唐方才得云淡风轻一下子无影无踪,音量瞬间提高八度插嘴叫道:“什么?”
“我今天过来碰上了周祁。”江复庭揉了下刚才被刺激到的那只耳朵。
白唐沉默了一下,江复庭这到底是什么神仙运气他不知道,他服了,五体投地得佩服。
他头疼得捏了下眉心:“你和警局到底什么缘分,回回都能撞上,人家都说前世五百回眸换一次擦肩,你说你上辈子是怎么人家了,次次擦肩!”
他这嘴刚自己痛快完,又马上戛然而止。
那分难辨的心疼在眼底忽悠一下一闪而过,他上辈子做了什么自己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
江复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听着他无道理可言的胡扯,下意识回怼:“那我上辈子不得跟你相恨相杀。”
结果这话刚好戳进了白唐此刻正多愁善感的心肠里。
十几年来他自以为心若磐石,过去的就过去,过不去的随着日月轮转淡化掉。
他以为自己形如僧侣,却不过是将往日的浮浮沉沉深藏于沟壑。
风吹一点,散一点,总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白唐临阵脱逃似的,匆匆转移话题:“行了,我知道你打电话来的目的了。严舫不像别的警察那么好糊弄,总不能再说去散心吧。”
他说着又坐回床上想了想:“就说是我托你找人,但荒山野岭找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夜半听闻动静醒来,发现人暴毙家中,其他一概不知,等着我来捞你就行。”
江复庭发挥三好学生的特质,认真听讲认真答应:“好。”
他挂了电话,目光停留在了桌子上,突然留意到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笔记本不见了。
浊气化出一条灰线从他手里飞出拉开抽屉,但里面只有几支笔,锈迹斑斑的剪刀,还有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
笔记本的痕迹就像蒸发了一下,无影无踪的。
果然是毁尸灭迹的!
这样看来,估计张艳的魂魄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江复庭只能围绕着房间的边缘查看,对方的下手干净利落,连半点破绽都没留,显然是业务熟练!
还没等他绕到床边细看,身后就陆陆续续传来低促的脚步声。
江复庭刚好经过一番恶斗脸色苍白,他松散着身姿倚在门口,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结果差点被把领头的警察给吓到。
周祁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只是碍于到这样做有损形象,硬是端住了。
他难以言喻的看着江复庭,连老好人的笑容都没了,嘴巴一张一合,艰难开口,“怎么又是你?”
第六百一十六章:捞人
周祁在勘察现场时,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往江复庭身上瞟过去,就差直接扎在他身上。
江复庭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悠哉悠哉的站在屋门口,等着这些人把现场工作做完。
他是沉得住气,但周祁沉不住呀!
他周祁又不是严舫,心里再怎么九转十八弯,到了面上都能汇聚成一腔奇异的傲性。
他藏不住心思,只能直来直往,硬藏还会显得有些拙劣。
只是他再怎么问,都会被江复庭打太极一样打回来,自己弄不过,就只能拎回局里,让自家上司去降了他。
江复庭坐上警车以后,绷了一晚上的神经,忽然卸下了负担,有着说不出的轻快感。
身体一放松,疲惫就再也绷不住铺天盖地的卷来,再加上警车不管从舒适度和气味方面来讲,确实比小巴舒服,他坐着没片刻就睡过去了。
每次透支以后身体就会自动进入沉眠机制,也算修行的一种,只是每次都是身体和精神力补充完整以后,他才会自主苏醒。
结果被带回去后,那些警察怎么也叫不醒他,还以为人怎么了,忙不迭地叫了医务人员过来。
来回检查几圈发现他身体什么问题都没有,简单了解了当时现场的情况,医务人员老气横秋地总结道:“那就是心理素质太差,吓晕了。”
等江复庭“晕”醒时,又是第二天快下午了。
他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铺垫简单的折叠单人床上,胳膊腿一动,就酸胀得很。
他一边捏着肩膀。一边吃力的起床,他都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过来的。
一个坐在办公桌看守他的小民警,刚好和他对视上,然后见了鬼一样的激动冲出去,扯着嗓子嚎:“醒了!严队,人醒了!”
江复庭本来还没清醒也被他这一嗓子给彻底叫醒了。
然后就被严舫非常利索得带进审讯室,坐上硬板凳,面对铁栏杆,两边刺眼高瓦数的白炽灯对着他的脸左右各一打,妥妥的嫌疑人待遇。
他被强烈的灯光扎得眯了下眼睛,隔了一小会才抬起头,视线在灯光的刺激下泛起重影,晃了几下才重合起来。
严舫指尖敲了两下桌子,江复庭闻声看向他,深邃如勾的鹰眼映进他的视线里。
周祁有种即将找回自尊的扬眉吐气,心情颇好的翻本准备记录。
沉默间,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审讯室。
气氛绷到定点的时候,严舫忽然一拍桌,震得周祁放在手边的笔帽都跳了两下,和上次说话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江复庭挑了下眉,忍不住配合的多了看他几眼。
这是换着花样来撬他的嘴?
严舫瞧他完全没有被吓到,面上有些不爽:“昨天你去朱山村做什么?”
江复庭淡然按照白唐指引的回答,何况本来就算不得说谎,就更没什么好心虚的:“找人。”
“找什么人?”严舫观察的眼神无时无刻的不落在他的身上。
江复庭一脸得明知故问的看他:“张艳。”
他突然如此直白反而让坐在栏杆另一面的两人都有点意外,严舫并不觉得这人是脑子开窍才好好配合的,手指又敲着桌面:“找她做什么?”
江复庭默了默,气定神闲地端坐着,开始了他的老套路:“不清楚。”
“不清楚?”严舫像是听笑话似的,一脸的不信,轻慢的笑,“不清楚你找她干嘛?从你们各人资料来看,你们两个什么交集都没有。”
“我的一个朋友让我找的。”江复庭从容的说道。
“你朋友又是谁?”严舫像是逐猎的老狼,锲而不舍。
江复庭又默了下,手指捻了捻,琢磨着白唐的日常作息,突然反问:“现在几点了?”
周祁听到这话,立马摆起气势教育道:“问你话的时候,别打岔!”
江复庭没回他,不急不躁的看向严舫。
严舫什么都没说,心里头却以为这小鬼快绷不住了,所以岔开话题给自己找借口。
他给了个周祁一个眼神问他时间,他手机放办公桌上,看不着时间。
“三点四十。”周祁难以理解的开口,不明白自家队长怎么突然那么好说话了。
江复庭手指停顿了下,那么晚了?
按白唐行事风格他应该一两个小时前就来捞了,难道还托人来不成?
就在他疑惑白唐打得什么注意的时候,外面值守的小警察突然来敲门。
还没等严舫松口说进,审讯室的门就被小警察擅自推开。
严舫刚好心情不好,这会被人撞了枪口,脾气也上来了:“怎么回事?现在一点规矩都没了!是不是?”
“不是,严队。”小警察明显怕他,被他吓着了,但事情又急躲在门后挤眉弄眼的:“是,是局长来的电话。”
江复庭心跳莫名突了一下,狐疑的看向门口的小警察。
那小警察不知怎么刚好和他对上了眼,颇为忌惮马上转移掉,感觉自己说不通严舫,无可奈何下只能眼巴巴得看着周祁。
周祁又转过头征求严舫的意见。
严舫不耐烦的挥了下手:“你去问到底什么事?”
周祁忙走到门口,小警察如释重负的对他交代。
江复庭只看到周祁先是很严肃得听,然后神情惊讶得藏都藏不住,直接往他这边看,再然后有如雷击魂不守舍的坐回了位置。
他定了定神,再和严舫贴着耳朵转述。
严舫的眉头越拧越紧,突然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一腔怒气涌上脑,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些关系户!
突然往椅背一靠,严舫身上迸发着强横的气势,看过来的时候,就差用他那双视线把江复庭穿在墙上 ,恹仄仄得说着:“局长又怎么样,案子到了我这,该走什么程序就走什么程序!”
他刚说完,仿若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江复庭的余光透过小窗口发现又是刚刚那个小警察。
这会他倒是没有冒冒失失的,敲完就在外面乖乖等,只是面上的焦急有些难挨。
严舫脑袋正好挂在椅子上仰着头,面色不耐得嘟囔道:“还有完没完了啊!”
可门外的人刚嘱咐完局长的指示,他现在也不好刻意晾着人,万一又是什么长,到时候把自己惦记上了,还得惹一身骚。
“进!”他不情不愿的把人宣进来。
实事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小警察神色拘谨的走进来,这次直接匍匐在严舫的耳边悄悄说着什么。
随后,那个原本傲慢的不修边幅的人,忽然格外正经,
听话的模样都严肃了许多。
等那小警察把话转述完,严舫意味深长的看了江复庭一眼,刚才的满不在乎全都消弭得一干二净。
江复庭面色依旧一副沉稳淡然的做派,心里开始莫名其妙的打鼓,一直到他走到大厅,遇见坐在凳子上笑脸相迎的白唐。
他心里顿时了然,就是不明白怎么会和局长什么的扯上。
白唐显然没打算细说,站起来双手拍了拍他肩膀,“还行,没有少胳膊少腿就行!”
他这话一出口,感觉不像来捞人的,更像是迎接刚从战场历经千难万险才爬出来的人。
他有意在转移自己注意力。
他既然不想提,江复庭到嘴边的疑问最终还是硬塞回了肚子里,就是难咽得像糠腌菜一样。
白唐看他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搭错,忽然就松口了,“你想问就问吧,其实也没什么。”
江复庭半信半疑得看他。
以前处的时间少,他察觉不到,但两人相处那么久了,他能非常清楚的发现,只要提到的事情可能和过去有关系,白唐会立马做出逃避之态。
要么浑浑噩噩装傻糊弄,要么就直接不谈。
白唐难得敞开心扉,却被他质疑,顿时有种心口被人糊屎堵塞的感觉,随即甩脸走人。
“你爱咋咋!”
江复庭没想到会激起他那么大反应,大步上前拉住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能太急说话声音不小心大了点,周围一干民警纷纷回头望向这两人。
江复庭窘迫的绷着身体,尽量端着自如的走姿,聚焦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才纷纷撤掉。
他这才压着嗓子和白唐解释,“我以为……”
可这种示弱又直白的关怀,他说到一半就感觉舌头打了结,怎么也捋不出来。
“以为什么?”白唐刚被他气过,见他这会儿不善言辞的模样,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江复庭忽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颦一笑全收进眼里,很认真的说着以前不会说的话,“我以为你会为难。”
这下轮到白唐表情有些不自在了,他咧了咧嘴,“怎么会这么想?”
江复庭收回视线,反正那些太走心的话,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多挤几个字的了。
他胡扯一通,“ 猜得。”
说完,他就很生硬得掰回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跟他们讲了什么?”
“不是我讲的,只是让说得上嘴的人代劳而已。”白唐说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军绿色的小本子,神神秘秘的掩着给他看。
大小跟学生证差不多,而且看起来放了很久,皮上都是歪扭折痕,页角被磨出一层毛边。
江复庭透过遮掩的手,看到封面印的字:国家特别任务小组。
他脸色当即古怪了起来。
边上的人似乎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替他翻开,是一个证件卡,工种名字照片非常正规,介绍得清清楚楚,卡片上还覆了一层全息防伪膜。
上面的签发日期都是二十年前了。
他一时难以判断,白唐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司法单位下发,省厅级待遇,你不信可以拿这个去刷刷卡。”白唐还特意在他耳边轻声强调了一下。
江复庭:“……”不了,他觉得没必要。
第六百一十七章:搁不下的纠缠
他就是有点难以相信……这个事情感觉比第一次见鬼还难消化。
毕竟大家都是背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长大的。
可到底也是他,回过神来就抓着重点问,“所以严舫现在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了。”白唐讶于他接受现实的速度,毕竟当初自己看到这玩意的时候,差点就报警把人举报了。
江复庭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既然有特殊身份在,那严舫就算再怎么想找事也没有理由随便怀疑他们。
张艳的事情就没必要塞得那么严严实实的了。
“怎么了?”白唐不解的别过头。
“我有点事要跟他说一下。”江复庭说完就往回走。
张艳不可能一个人在这几年间拐卖了那么多人,同伙肯定不少,看余幼仪那样必然不会放过剩下的人。
只要抢先一步查到,肯定就会下手!
如果能让警察提前抓到这些人,不管对受害者还是嫌疑人都是一种救赎。
他刚一拐进走廊,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严舫撞上。
“看着点啊!”严舫的个子稍微比他矮了三四公分,两人贴的距离近,必须微扬着头睨着他。
他刚还在江复庭这栽了跟头,这会说话故意呛着他。
江复庭礼貌性后退一步,没太放在心上,“我有点事要交代。”
严舫眉眼一挑,犀利的视线一扫而过,他满不在乎的开口,“这会又有要说的了?”
“对。”江复庭不轻不重的点头,绕过他往走廊里面靠走了点,见这里空旷没什么人,背靠着墙,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他看着对面的白墙。感觉跟陌生人开口,没有什么心绪的牵绊,反而更容易说出:“我是张艳的委托人。”
“恩。”严舫也收起刚才不着边的样子,同样靠墙,摸出一支烟点上,神情认真得听着。
“但是工作过失,没有护住雇主,导致她被人掏心。”他的声音很轻,连带思维都有点飘。
严舫又低低得“恩”了一下,吐了口烟圈,白色烟雾被他的鼻息吹散,遮住了那双锋锐得眼睛。
江复庭别过头对着那张仙气飘飘的脸,非常简洁的解释,“我没杀人动机,也没嫌疑。”
“不用你特意来说。”严舫知道这小子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又猛吸了一口。
这点破事,一眼就瞧出来了,只是这小子主动示好的方式也太拙劣了,“你挑重点的说。”
“张艳跟宁秋雨有关系。”江复庭看他没有耐心,也不弯弯绕绕,“宁秋雨的案子,可以顺着张艳的线查下去。”
严舫叼着烟,嘴里含含糊糊的应,“我知道了。”
但估摸着这小子的神色,肯定不止这些,他继续追问,“还有吗?”
一个人名在江复庭心里沉了又浮,浮了又沉,大抵恨过这种情绪也是搁在人心口上的。
所以真的面临紧要关头,反复斟酌确认,即便心里隐隐肯定,他还是怕弄错了。
除非真的证据摆在眼前,毫无错漏,才会确认,毕竟他看到的也不过是背影。
那两个字他终究没有贸然说出来。
他转念扯出别的,“张艳之前藏了一
个本子,六年的贩卖记录,隔两个月左右,她手里就会过一个人。”
他这个消息就跟炸弹一样炸在严舫耳边,严舫嘴里剩了半寸的烟都没叼住,在他身上栽了两跟头,落在地上。
“那么多人?”他有些淡定不住了,转头确认。
江复庭从他有些惊愕的眼里嗅到了隐藏的愤懑,就跟他第一眼看到那本子时的震撼一样。
光是回忆那上面的名字,他都觉得自己像跌入了一个无形的乱葬场,他沉重得开口,“记了半本多。”
严舫愣了愣,他就是再训练有素,心理素质再好,这一刻都有点胆战心惊。
他勉强维持自己的神情,却终究有点不自然。
他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虽无所不往,不畏生死,但不代表他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生命被践踏。
何况那还是半本!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个消息里回过神的,等他情绪缓过劲,脑子已经在长期以来的条件反射下,快速思考了。
如果是真的,这个就不是普通的人口贩卖。
能做到这么大的量,背后的团队规模,包括出手的下家都可能是长期固定提供,兴许类似中介集中入手专门营销。
这就像一棵大树,牵一发而动全身,但不拔起来,谁都不知道下面的根究竟有多深,须又有多密!
严舫藏在身边的手不着痕迹的一颤,交织的情绪澎湃如浪潮从心口叠向指尖,他狠压回,将这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化为动力。
“好,我知道了!”同样的四个字,他这会答应得铿锵有力许多。
事情已经交代完,江复庭也没什么心思多留,突然想到昨天周祁跟他说过的事,随口提到,“如果嫌犯逮捕归案,麻烦告知一下我和……”
“宁远?”他话没说完,严舫却突然开口。
他本以为严舫是接自己的话的,却发现严舫的眼睛掠过了自己,看向了身后的走廊深处,他不耐道,“你怎么又来了?”
江复庭胸口一紧,立马回身,却没想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口,正探出一个眉清目秀的脑袋。
宁远突然被点名,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揪出来,他意外得顿了顿,只能被迫走出来。
那副从容自如的模样,似乎早就习惯这么一躲一藏。
江复庭想起昨天周祁控诉时一脸的痛心疾首,他觉得周祁真的没有夸大其词。
他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在这?”
宁远的厚脸皮已经锻炼得如火纯青,刀枪不入,可在看到江复庭的时候下意识的有些收敛。
大概是在学生会待了三年,一直在他手底下干,对方对自己太熟悉,他的身体会不自觉的做出本能反应。
那张毫无血气的面孔勾了个腼腆又生涩的笑容:“江复庭,你也在这啊。”
严舫看了宁远一眼,跟见着瘟神一样,片刻都不想多留。
他能审人也不代表他愿意和这个什么都说不通的人去耗上一个下午宝贵的时间解释没有意义的东西。
还不是一天两天的,重点是高考完之后他又恢复成一礼拜一趟的积极性了!
严舫单手压了下江复庭的肩膀,心里还未散尽的成见
都在宁远的出现下,彻底消弥干净了。
“等案子查清了,我会通知你们的,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你跟他慢慢叙。”他说完,脚下生风快步离开,残影也没有留。
江复庭回过身,眼尾扫过身后的人。
宁远的状态看起来和寒假见过的那会差不多,又瘦又苍白,唯一好点的就是精神头,目光里神采奕奕,只是看似随和的面庞多添了一分说不出的狠决。
时间和阅历终究会改变一个人,它总会趁你不自觉的时候,将你所有柔软又温暖的表皮生生打磨掉,在疤上结出又硬又厚的痂。
等严舫走后,宁远收起了虚假的淡然,他按不住内心的焦急,抓住江复庭的手:“你刚刚和严警官说得是真的吗?”
“你找到拐走秋雨的人了?你是不是查到什么证据了?那个人现在在哪?其他人现在又在哪?”
一堆问题像连环炮珠从他嘴里蹦出来。
宁远问完以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滚了下被急火烧地发干的喉咙,眼里的落寞忽闪而过。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垂下头,有些艰涩地开口:“不好意思。”
他终究没有完全从宁秋雨的事情里走出来。
江复庭原本回来的时候还想告诉他余幼仪的事情,可按照现在看来,真相只能塞回肚子里,任它在肚子里烂掉。
他神色淡然,没有放在心上:“没事。”
江复庭没事,但他心里还是有事。
等待了几个月还毫无头绪的答案,日日夜夜的挠着他的心,这会稍微有点音讯,他怎么也憋不住。
他挣扎了半晌,忐忑的追问:“那我刚才问的这些?”
江复庭不确定宁远在那个厕所门口待了多久,又听了多少,只能挑拣着说:“只是一点线索,人并没有找到。”
宁远满脸不信,一副你就在搪塞我的样子:“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听到,你说的那个张艳和秋雨有关!”
“她是人贩,但是她死了,线索断在这。”江复庭言简意赅地解释。
“那你们说的那个本子呢?不是说那个本子上也有其他受害人吗?其他受害人呢?总有犯案时露出破绽的一次吧!”宁远激愤地说。
他不相信也不可能诱拐的每一个人,都完美到一次失手和意外都没有!
“本子被同伙拿走,张艳是被杀人灭口的。”江复庭在他的紧逼下,不悦的解释。
该听的没听,不该听得都听进去!
他气势无意间散开,居高临下的看着眼框发红的人:“这是有组织的团伙作案,你明白了吗?”
宁远不由后撤半步,脚后跟发软怎么也踩不到地。
他知道,有组织有计划的团伙,想要连根拔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他看着江复庭深幽的眼睛,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一腔得愤意和迫切倒流回心口,全都化为了不甘心: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好不容易见到她,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又一次看着她离开我······江复庭,别说这四个多月······”
他哽咽了一下,胸口通到嘴边的喉管像一路被人拧上来:“我连一天都不愿意多等。”
第六百一十八章:挂羊头卖狗肉的证
有些颤抖的声音扎的人不得不动容了一下,江复庭神色稍霁,低低地说:“不会太久。”
可不会太久又是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
宁远失落得满目惆怅,他苦笑了一下,反正不可能会是当下,也不会是这个礼拜。
江复庭不会安慰人,只能晓之以理:“现在多少算有点眉目,你就在家里静等,经常来这,只会影响办案进度。”
宁远似乎是听起去了,他缄默不言,面上情绪却稍微缓和了点。
江复庭继续说:“与其让他们提着心对付你,不如让他们把心思全扔案子里。”
宁远沉默的垂着头,呼吸跟着茫然的心,不自觉被拉长。
道理他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可知道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他们多查一分,你就少等一天。”江复庭继续一板一眼劝诫着。
宁远叹了一口又深又长的气,像是要把所有的烦闷和垂丧全都在这口气里吐得干干净净。
最好把糟心事全都吐没了,这些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可就算是梦,也是一个不会醒的梦。
他最终还是松了口:“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来干扰他们。”
宁远到底有没有想通,他这话又掺了几分真假,江复庭不知道,反正至少今天是不会再骚扰局里的这些人了。
他紧跟在宁远后面,走出长廊,目送宁远离开大厅,回过神的时候白唐百无聊赖得又坐回椅子上面。
就是不知道又在看什么脑残东西,捧着手机边看边乐,连他出来了都全然不知。
当然,也可能是装的。
果然,他刚这么想完,白唐就不徐不疾得收起了手机,朝着他走过来,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笑,仿佛还舍不得从手机里脱离出来一样。
“终于可以回去了吧,你说你,搞得比我还大忙人。”
他这口气也不知道是夸是贬,反正听着味道怪怪的,江复庭面色不变的走出去:“张艳是拐走宁秋雨的那些人之一。”
白唐脸上没有太大的惊讶,接了那么多年的案子什么样的人都有,早就见怪不怪的。
他比较在意的······
白唐抬了下眼,明眸在那张平淡如水的面庞一扫而过,才问:“张艳是怎么死的?”
江复庭僵了一下,脑海里不可避免的浮现出蒋黎的背影,“被长生派的人用尸傀杀的。”
白唐微微一愣:“长生派?”
他转而想起张艳写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描述,推测:“他们人多势众,两面夹击?”
“就一人一尸傀。”江复庭淡淡得说,他声音压得很轻:“我去追余幼仪了。”
“哦。”白唐漠不关心地点点头,这名字乍一听挺耳熟。
隔了两秒后,
等等!他说的不是女鬼,而是余幼仪!
他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深深得把江复庭从里到外仔细瞧,非得要看出什么名堂一样。
这人到底是什么神仙运气!
这都能误打误撞上。
江复庭仿若觉得刺激的还不够,继续说:“还记得蒋黎吗?”
白唐想了想,有点印象,毕竟当初还特地上门去这人医院救人来着。
“有点,怎么了?”
江复庭斟酌了好几番,脚下
的步子不经意慢下来,声音淡得都快藏进风里:“如果猜得没错,他应该在长生派做事。”
白唐默了默,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人又是他的学弟。
他这关系网还真挺厉害,尽捡对家!
白唐这会才反应过来,这小孩昨晚心情不好其实是因为冒出尖的事情太多,一时消化不过来。
“那我们私下沿着张艳的线查一下,不说余幼仪会不会先找到其他人报复,搞不好从她这真的能带出和长生派有关的人。”
白唐三言两语就将江复庭心里头想的事情给托出。
“好。”江复庭点点头,随后想起白唐那个到现在还让他有点发懵的证件,“你那个证,好用么?”
他声音又干又涩,感觉在说什么很难为情的事一样。
白唐余光瞥了眼,就知道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立马来了兴致,“看不出来啊你,也是个喜欢走关系的。”
江复庭抿了下薄唇,神色郑重解释,“方便调查而已。”
白唐知道他是想借着这个东西,去警局里走下关系,把张艳当年的卷宗以及和她相关的人都摸个遍。
可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他这个证虽然有省厅级别的优待,但是也只是身份上的优待而已,公安和任务小组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部门,怎么可能可以相互僭越!
何况他这个证……
白唐想到这似乎是有些心虚,他看了眼江复庭的神情,不自在的开口:“这个证当然是……”
他故意拖了拖,江复庭正目不转睛的看他。
然而,他内心一横话锋一转,言之凿凿:“不行。”
江复庭瞪了他一眼,白唐却还笑得兴致勃勃,一脸讨好,感觉又像是被这人成心捉弄了一番,气得他不由加快脚步!
白唐怕他真生气,连忙跟上去,明明是讨好的笑容,这会看起来像是变了味,显得有点没心没肺。
江复庭多看两眼都能气火攻心,头都不愿意回一下,无视他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两个人追逐了一小段路,白唐终于僵持不动了,他虽然身体未衰,但好歹也是上了年龄的人,追久了心力会交瘁。
“好了,我好歹是你师父,大度点!那么容易生气。”白唐见他还板着脸,不愿意搭理自己,忍不住上手了。
江复庭感觉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动作又轻又柔像猫挠,想顺着台阶下,可转念又明白,要是就这么松了口,下次还要被捉弄。
他心里矛盾的犟着,虽然没回头,可步子却开始缓下来。
白唐就跟狐狸一样,但凡他稍微露出一点动容,就继续可怜兮兮,“我不是故意这么说,主要为师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啊!我在单位里其实也就是挂个名,也快二十年没接单子了。”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添油加醋,江复庭差点被他的深情并茂彻底糊弄过去了。
“所以,真给点权限让我们去警方那要信息是不可能的,这证顶多就是个身份,关键时候唬唬人用。”
白唐嘴上惋惜,其实压根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只是谁知道会有用上的一天。
江复庭对白唐这嘴上说一套,心里藏一套,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下意识得举一反三,想到白唐以往查事情的龟速,他内心一通推测,眼角都不由抽了一下。
本来觉得应该不至于,可看白唐这会还噙着不以为意的笑,他觉得……真有可能。
江复庭状似无意的问,“下面总有能查到关联的。”
这话就跟带电一样,白唐身体一僵,挠了挠鼻子,视线在路过的风景飘啊飘。
好好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复庭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鹰鹫一样的厉眼就差把他戳穿,“阎罗十八狱,不说乱飘的小鬼,光是鬼差就数不胜数,那么多张嘴,总有能撬到的。恩?”
白唐听着他铁口直断,脑子有点短路,以往手到擒来的东拉西扯,屁字也憋不出。
他在江复庭目光如炬的注视下,只能一五一十得答:“哦,下面其实也不过是挂职而已……大多数连我这号人都不知道。所以……撬嘴什么的,就别想了,还是靠自己查线索。”
“再说了,像我这个级别的大佬,除非是天大的事,一般都是深藏不露。”他板起背,半开玩笑的说,“而且那些无端端的虚名又没什么用,还要背着,你说多累,还不如现在这样逍遥又快活。”
江复庭知道白唐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
天大的事,上次补空间不就是天大的事么?众人落荒而逃,也只有他独身一人迎难而上。
看似什么都不愿意背,可最后落到肩上的却是最重的。
就像肩负家国情怀的人,内心又怎么入得了儿女私情
他甚至都不知道白唐那缥缈又包罗万象的眼里,看到的什么,守得是什么?
“那你之前查得消息又从何来?”江复庭突然问道
白唐干笑了两下,“雇鬼查的,谁知道不好查,那些小鬼命也短,去一个被发现一个,拿了钱没命花。”
江复庭蹙了下眉,本以为他也就在阳间两袖清风,孑然一身做派,在下面也真是这样……
“你总不能……”江复庭迟疑一下,还是问出口,“一个熟识的都没?”
白唐不以为意的晃着手,“怎么可能,我好歹人见人爱,鬼见了都受不了的人,不至于混那么惨!”
江复庭还在用狭长的凤眼打量着他,明明是双勾人的眼,却总是含着巨渊,深不见底得要把人吸进去。
白唐原本不修边幅的,掀起眼皮正好对着那双熟悉的眼睛。
他恍惚了一瞬,一时真真假假,不知道是站在此刻,还是跌回到了十九年前。
江复庭看他这样望着自己,不解得皱眉,心头得不快,还是没有形于面上。
白唐在这细微的不同里蓦然回神,还是有不一样的。
那个人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哑然一笑,这会脸上倒是有了点烟火气,没有了那种站在世外的感觉。
他认识的那些人,有大半是死了,只是死得不巧,死得有些早,他拨不回他们的时间。
那些活着的,能将那一切忘了的,都忘了。
难得还记着的,也就这么两三个。
白唐无所谓的说道,“唉!算了!不麻烦他们,都是大忙人,谁还管我们这些琐事。”
江复庭将他这瞬息变化收尽眼底,转了话题,“王思离每个月几号来你这?”
他之前忙着考试,没空管其他,当时说得时间也没记,直接扔在脑后了。
“15号。”白唐脱口道,他下意识的算了下时间,“大后天就是。”
第六百一十九章:串门借电脑
江复庭想了想,“那这次去他那。”
白唐这会没有明白他的用意,“为什么?”
江复庭淡淡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着戳心的话,“你那电脑太破了。”
白唐先是回过神去林子青家的目的,然后再品到这话浅表的损意。
这是变相说他抠吗?
他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意思,立马不服的辩解:“我那是勤俭持家!”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高考之后没有了学习压力,在白唐家多泡了几天,江复庭稳定了十几年的生活作息硬是被打破了。
每天晚上拉着他画符,练阵,熬到凌晨两三点,不把他的精力熬干净是不会罢休的!
虽然精神力和修为都提升得快了,但他就不明白有哪件事是白天不能干的!
更过分的是,白唐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人手机静音,江复庭每次脱力之后都睡得沉,
醒来通常是日上三竿,或者下午了。
包括约好去林子青家的这一天也没例外。
林子青在中午的时候给他打了第八个电话,他望眼欲穿盯了手机老半天,终于被人接通了。
“喂~”
只是声音有点不一样,他虽然很久没有和江复庭联系了,但他那嗓子跟脸一样让人印象深刻,根本不可能会忘。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软绵。
白唐正好翻身迷迷糊糊的就看到手机屏幕在亮,又迷迷糊糊的看到有人来电,猫着眼睛也没看清是谁手机,直接就接来。
林子青听完又觉得这声音虽然有点哑,但似乎耳熟,试探道:“江复庭,你不会忙忘了今天的事了吧?”
白唐脑子还没开机,转过头戳了下身边的人,“江复庭,你醒醒,有人找。”
他这一开腔,林子青立马反应过来接电话的人是谁了,面容古怪了起来。
他两真表兄弟?
不然怎么都住一块去了?但怎么两个人都睡那么晚?
江复庭被迫叫醒,眼皮还沉得很,昨晚白唐不知道吃错什么药,逼着他学新的法阵,精神力耗完,又透支体力练近身攻击。
美其名曰,是针对万一突遇尸傀的特殊训练!
他又调动不了剩下的浊气,只能身体硬扛,激战下来,骨头和肌肉都要散架,现在身体还没缓过劲,到处都是酸疼的。
他这会脑子同样无法开机,一开口声音也有点哑,白唐是没睡醒的哑,他是精疲力尽的哑,“你帮我接一下。”
“我不。”白唐懒洋洋的说,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眯回去了。
也不管他接不接受,手一摊,就要把手机递给他,结果手背正好打到他的胸前的淤伤。
“嘶——”江复庭还在半梦里,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白唐就算在睡梦中,也总算起了点同情心,不轻不重又逼迫着自己强行转过头,然后打开一只眼睛,关怀道,“怎么还疼?还没恢复过来?”
电话另一头,正拿着手机等他们接电话的林子青,“……”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江复庭闭着眼,推开他的手,稍显不耐,“后面透支太厉害,自然恢复慢。”
“那你今天……”
白唐话到嘴边,忽地戛然而止,因为他被自己下面要说的话,吓醒了!
他们今天是要去林子青家!
但他确实忘了!
他彻底清醒过来,猛地坐起来,看向自己手机。
来电人林子青,正在通话中,时间48秒。
江复庭微蹙了下眉,似乎察觉到边上的异样,思绪开始自行慢慢拼凑,“怎么了?”
白唐没有马上回他,也没管电话里的人刚才说了什么。
林子青刚想开口说你们要是今天不方便的话,晚一天也没事。
结果白唐就堵住他的嘴,“我们五分钟后到。”
等江复庭彻底醒过来以后,想到自己居然差点放人鸽子,就一直黑着一张脸。
白唐还以为是他擅自接电话,那人不高兴了。
两人到林子青家以后,江复庭的脸依旧黑着,林子青以为是他打扰了他们的好事。
王思离以为自己太笨拙,学习进度太慢。
反正一直到江复庭在心里把自己谴责个狗血淋头,神色松缓下来之后,周围人也松了口气。
江复庭没再对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发呆,他收回视线走向正在电脑面前殚精竭虑的林子青,随手拉开凳子坐下,“怎么样?”
林子青神情专注的看着电脑,实话实说,“不好找,那个张艳本身就不上网,网上并没有多少她的痕迹。至于通讯,也没什么端倪,现在早就没有无实名制的电话卡,一般都是号码加工虚拟拨号。”
他说着有些发愁的拧起眉,“但她身份证下的号码,都没有过虚拟电话记录,就连最基本的外卖,或者快递收发都没有。”
江复庭不知道是跟白唐待久了,胡扯的毛病至少染了七八分,浅淡的说:“那她总不能飞鸽传书。”
毕竟这年头寄信也都要快递实名了。
林子青听完他这话,觉得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说话的人不是江复庭,回过头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江复庭清了下嗓子,就当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熟练的板回脸,有理有据提意见,“查她家人或关系密切的人,有没有借卡的可能?”
林子青眼光一闪,茅塞顿开,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方面!
不过工作量就大了不少,毕竟亲戚关系里,父母占两个,农村里的兄弟姐妹多,从这一堆里面得先把关系好的排出来,再然后就是朋友。
这么一圈关系网下来,七八个人跑不掉,再加上现在这个社会,每个人大号小号一箩筐,人手两三个手机号都不在话下。
但好在现在是两个人一起看,两个又都是眼尖的人,后面为了提高效率,林子青干脆把这些关系密切的人全都拎出来。
资料查到五五分,另一半传到江复庭手机上,效率提高一半。
但江复庭手里的那些并没有什么有用信息,他看完后吐了一口浊气,抬头看林子青那的进展。
他那边的文件似乎定格在一个地方不动了,分屏上正在浏览着什么东西。
江复庭立马放下手机,看过去,“找到了?”
林子青斟酌了一下才说,“不是很确定,但是这个人嫌疑比较大,张艳这个人反侦查意识相当强了,行踪瞒得很严实,我怀疑他们甚
至可能不是电话往来联系的。这个人和张艳在五年前是一个村子里的朋友。”
“怎么说?”江复庭问道。
“线上没有痕迹,那痕迹肯定都在线下,只是这个就是警察做的事了。就像我们以前上课传纸条,传得人多了,就成了人网关系链。”
江复庭了然地“啊”了一下,精辟得总结,“特工小组。”
林子青再次投来异样的眼神,江复庭只当没看到,疑问道,“这样人员消耗和信息的时效性就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了。”
林子青一副就知道你要这么问,内心的答案早就断好,他胸有成竹的回答:
“所以,他们的关系链一定是非常知根知底的人集合在一起,这些人不管是发生了什么,都无法脱离这个环境,即便是脱离了,也不会举报。外面的人无法随便加入,即便是补充新鲜血液,那也一定是内部自产。”
他说到这份上,江复庭就算再怎么不懂这些,也能猜出来了,“专门人贩买卖的组织,村庄,小镇?”
这样,就不存在信息时效的影响,也不存在人员间的信任问题。
这地方甚至可以当人口买卖的中转点,拿进来,约谈好买家再卖出去。
即便存货了也不影响,大不了自己内部消化,要么洗脑变成新的人贩子。
这样的地方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那不像是个村子,更像是个生灵屠宰场,人人都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又可以任人丢弃。
至于生命?
这种地方不会存在所谓的‘生命’的,它没有尊重,没有道义,亦没有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枢纽——情感。
不论是同情,怜悯,还是爱,它在这种地方显得既奢侈,却又微不足道的卑贱。
人人以沦丧为荣,过的都是茹毛饮血的生活。
江复庭眼眸冰的覆了层寒霜,他下意识捏着拳头,声音沉了不少,“所以你查到哪个关系人了?”
“这个,我是从她表亲的电话卡里查到的。”林子青标给他看。
“但我不能百分百保证,因为证据确实没那么明确,但只有这个人,她和张艳是老乡,五年前的一段时间内,固定的时间点联系,近两年又时不时偶尔联系的。而且也是她所有号码里,联系最多的一个。”
林子青说着摸了摸下巴,猜测道,“我估计是她五年之前业务还没那么炉火纯青,所以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太细节的问题。”
“等一下。”江复庭忽然注意到奇怪的漏洞,“既然都是一个村的,她的亲眷,是不是也都是。”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点。”林子青说道,把自己整理出来的页面倒翻回去,“四年前的一月份一直到现在,所有跟她有脉络的亲眷,就跟消失了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个猜测从江复庭脑海里飞闪而过,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按照最近连日来的狗屎运,和此刻正在跳动的下眼皮……
他感觉又是**不离十。
他又一次确认了下,“四年前?”
林子青被他弄得也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盯着看,顺便念给他听,“是啊,没错。四年前。哦,对!刚才忘了跟你说,张艳和她朋友五年之前是在碧头村。”
第六百二十章:查人查到自己家
他藏在桌子底下捏着的手,不禁又用力了几分。
这下他知道为什么张艳所有的关系人都杳无音信了,因为都在四年前的屠村人口里面。
但是既然屠了村,张艳和她那朋友又怎么逃过一劫。
“后来呢?”江复庭细细推演着那会所有的可能性。
“后来啊······我看看。”林子青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得飞跃着,搜索了大半天,才又开口:“有了!”
他把找到的新信息,重新归纳出来:“张艳她那个朋友李红英,五年前的时候9月份,因为涉嫌抢劫案被捕入狱,因为抢劫未遂,实质性伤害不大,和同伙的另外两个人同判三年。”
“抢劫案?”江复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抢人案吧?
林子青把当时监控拍下来的视频翻出来,看着看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思索了下,眼睛忽然一亮:
“这新闻我居然有点印象!当时还火过几天!受害人被害时,正巧被一个女大学生撞见阻止了。我记得那会社会都夸她见义勇为。”
江复庭认真得盯着电脑里的画面,犯案人员全都戴着口罩明显是直接冲着一个大概初中的小姑娘过去的,根本不是抢劫!
只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人才刚绞住受害人的双手,一个化着淡妆的女大学生就冲了出来,顺便大喊叫了远处的人帮忙。
那些人发现真的来了几个多管闲事的路人,当场落荒而逃了。
真的逮捕归案是两个月以后在隔壁市的郊区被抓到。
“等等,暂停!”视频里女大学生回头的瞬间,镜头刚巧对上了她的正脸,江复庭看到那熟悉的轮廓连忙叫道。
林子青马上暂停,疑惑的看向他。
江复庭仿若感觉不到他的视线,注视着屏幕,眼里似乎燃烧着腾腾烈火:“放大,锐化!”
林子青不明白他情绪为何突然这么激动,但也不敢多问,迅速的简单处理了下照片。
从监控视频里截下来的画面分辨率虽然不高,但在智能锐化和色相的加持下,硬是将女生的轮廓抠了出来。
她的五官本就比较惊艳,这么一修图,再糊都能分辨得清是谁。
江复庭压下心里刚刚才涌起的激荡,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他心口突了一下,险些冒到了嗓子眼。
捏着拳头的手泌出了一层薄汗,只是汗都是凉的。
他声音冷的像块冰,问道:“当时的新闻有通报她的姓名吗?”
“全部通报倒是没有,就提了是长都大学大一的新生,余同学。照片也是打马赛克的,反正个人**保护得挺好的。”林子青不咸不淡的夸着。
如果真的保护得好,那余幼仪就不会被这些人贩子团伙给盯上了。
江复庭只觉得身子有些发冷,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他们盯上了这个女大学生,所以不管余幼仪跑没跑出来,这些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抓回来。
他们就像是蛰伏在暗地里的野狼,早就将她视为自己的猎物了。
只是可惜余幼仪失踪的时候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没有人会去关注平平无名的人失踪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多一个人,少一个人。
只要是影响不到自己利益的,就是再怎么糟心都不会有人去管。
而和余幼仪有关
的信息就更少了,除了当年的新闻,也就剩下她个人的博客,只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叫冯宇。
家境贫寒,同校学生,却在她失踪后花钱突然大手大脚,在江复庭高考前夕,以非常凄惨的方式上了微博热搜。
其中关系,不用细想都知道。
等他把所有跟这些事情相关的细枝末节全都摸了遍 ,外面已经是暮色四合。
江复庭和林子青还在消化今天得到的信息,房门突然被人轻扣了一下,白唐幽幽探进来一个脑袋:“怎么还没查完,都七点了,饭还没吃呢。”
他清亮的声音一传来,江复庭方才一直摞在心头的沉郁一吹而散,坐在一旁的林子青几乎是肉眼分明的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江复庭站起来将凳子放回原处,回道:“好了,马上就来。”
他说完就对林子青嘱咐了下:“你把李红英所有的联系方式发我。”
“好。”林子青工作很快,江复庭刚交代完,他就低头,把资料整理一通发过去。
只是江复庭不急于这一时了,他也没管兜里震动的手机,直接走了出去,对白唐说:“你定就行。”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躲在门后的王思离,只是后者一看到他出来,立马头也不回的坐回沙发上。
江复庭想到了之前他使尽手段都要把王休收掉的场景。
大义灭人亲,铁面无私,不留情面。
啧!人能不记恨你么。
白唐在上次的事情没有直接出面,再加上撇掉气势后,说话又温温柔柔的,完全邻家大哥哥的样,据他所知,王思离心情好的时候跟白唐都蹦过几个字。
他心里莫名翻涌起陈杂的味道,就像隔了夜的馊饭,梗在食管里难以下咽。
这样一想,他看向王思离的眼神就更冷漠了。
不明真相的王思离一扭头,又接收到他冷冰冰的视线……
她是又有哪里没做好?今天学习进度还可以吧,白老师刚刚也说没问题。
王思离偷偷用余光瞅了眼那道充满压迫感的侧影,心里瞎捉摸着,要不以后再避着点?
等江复庭和白唐走到门口,王思离还瑟瑟站在林子青身后。
那张探出的小脸蛋,完全没有了过去另一面的极端和桀骜,也没有正面的死气沉沉和终日阴郁,看起来平和又乖顺。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她体内的阳气已经稳定,可以掌控的原因,连带整个人气质都升华了好几分。
分明出落于肮脏的泥尘里,却平添了一丝不染世尘的味道。
王思离被江复庭看了半天,像是见了什么怪物又往后躲了躲……
江复庭心里更堵了。
白唐眼睛尖得很,等他们一出来,他就开始叭叭,“王思离病好才没多久,你别总是板着个脸,容易吓着她,你看她就算想跟你说话都不敢说。”
“是吗?”江复庭狐疑道。他还以为人家那是讨厌他,不乐意搭理。
白唐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榆木脑袋开不了窍,这人有的地方聪明得很,怎么有的时候又这么……
反正这种话题哪怕认真讨论到明早,都不一定能有什么显著的结果。
所以说人无完人,学霸还是有缺点的。
白唐只能转而关心起事情的进展,“查到什
么有用的没?”
“有。”江复庭被他提醒了下,想到刚刚林子青发的信息还没看,于是掏出手机,快速扫了两眼。
不看还好,看了以后顿时面沉似水,吃饭的兴致都一扫而空。
白唐察觉到他的变化,探过头来,“怎么了?看到什么好东西,反应那么强烈?”
江复庭紧攥着手机,那张脸就差要把短信上的内容生吞活剥了。
发来内容只有李红英的就职单位,并没有住宅信息,看样子是连吃带住都是在厂里,只是这个工厂名字……
江复庭盯着熟悉的几个字,只感觉从头皮到脚底都是乱麻。
他倒宁可希望,是林子青破天荒的工作失误,弄错了名字,只是这个希望过于异想天开,毫无可能。
“怎么了嘛?”白唐看他不搭理自己又那么严肃,忍不住又问了遍。
“我得回趟家。”江复庭定定地说完 ,下一秒眼里的寒刃却一抖自行崩散掉, “不行。”
白唐直接往他边上踩了两个小碎步,抬眼看清了短信的内容。
林子青编辑信息的时候,似乎生怕他没留心,还特意在子公司后面打了括号提醒,江氏实业控股。
就连白唐看一眼就知道是他家的。
江复庭的脚步无意间慢下来,他总感觉现在回去又太早了,这才出来几天,江朝估计还在气头上。
只是要找这人必须得去分工厂,可出入工厂都会有进出登记,自己名字那么扎眼,到时候肯定会通报上去,说不准会被迫和江朝见面。
他举棋不定的样子全都映进白唐的眼里,白唐勾了勾笑,这个时候就是他出面的时候了。
手直接搭着江复庭的肩,他用很欠的口气说: “这会就轮到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便宜占尽,江复庭还无法反驳,不然白唐肯定又拿长辈身份压他。
他到最后只能干瞪着眼。
后面他也不知道白唐是怎么跟林锦沟通的,林锦都没打电话追问他细节,第二天上午就开车来接他们,一块去分公司。
江复庭站在车外,看着从车窗露出半张脸的熟悉面孔,一时间情绪难以名状。
“妈。”他轻声问候了下,就几天没见,心里只是隔了点东西,就感觉生分了许多。
就像中间挡了条银河一样。
林锦没说什么,也没问,就挥了下手催促道,“行了,赶紧上来吧,这巷子小的很,停久了容易堵车。”
江复庭以为林锦只是出于几天不见,怕戳着他逆鳞所以故作矜持,可一路下来,也就聊了些有的没的,跟他和他们这次的目的提都没提一嘴。
完全不合她的性子。
“那个,爸那边……”江复庭迟疑着开口。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话到嘴边翻滚了几次,林锦从倒车镜看出了他的难意,理解得笑了下:
“没事,老江那我会再做工作,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光藏心里,什么也不跟家里讲,等你爸过两天闲下来了,我抽空跟他讲,这次说清楚了,他多少也能理解。”
江复庭被林锦善解人意的笑容和这番话弄得一脸莫名其妙,他禁不住疑惑的看了眼白唐。
他昨天到底说了什么?
白唐似有所感,回过头,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温和笑容。
第六百二十一章:青春一去不复返
江复庭的大脑顿时风起云涌,但怎么也猜不到他到底会说什么,只能先干涩的回复林锦:“好,那就麻烦妈了。”
林锦听完,就故作责备,“儿子,几天不待家,你傻了啊,跟妈说这么见外的话!”
亲妈果然还是亲妈,说话还是跟没把门的闸一样。
江复庭无语的默了默,可上车后一直如同枷锁套在身上的拘谨奇迹般的烟消云散了。
后面的气氛融洽了很多,和他自己比起来,他感觉白唐可能才是她亲生的,两个人趣味相投胡扯了一整路。
下车后,因为林锦本来就是这片生产区域的重要负责人,这个分厂她经常跑,下面的领导员工都对她眼熟的很。
基本见到她以后都会主动打招呼,但打完招呼,目光都会被身后抢眼的两个男人吸引走了。
一个个子格外高挑,刀削斧凿的面容,精雕细琢帅得很张扬,另一个看起来眉清目秀,面若桃花,笑意透着暖阳春草的味道。
林锦回到办公室脸上嘚瑟的笑都按不住,这么优秀的两个男人,一个亲儿子,一个是儿子的朋友,她能不骄傲吗?
“你们现在就把事情办完,还是先休息一下?”她放下手边的东西,率先问他们。
“先把事情弄完。”江复庭没有犹豫道,他说着扫了眼林锦的办公室,感觉不适合他们用,然后问,“有没有小点的办公室?”
林锦仿佛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什么,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游离探索,皱了皱眉,“你们不会还要严刑逼供吧?
江复庭没跟上林锦的脑回路,这都哪跟哪?
他不知道白唐透露了多少信息,规规矩矩无奈答:“逼供犯法。”
“也是。”林锦那查探的眼神黏了一会,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串钥匙扔给他,“我办公室出去右手边有个小的接待室,哪个钥匙我不知道,你自己试过去。”
“好。”江复庭一把接过来。
等两个人出去以后,林锦打了电话,吩咐人把那个叫李红英的员工叫过来。
林锦扔给江复庭的那串钥匙至少扣了十几把,叮叮当当得,又实沉。
他接过来的时候,就跟一坨铁块砸到手上差不多,掌心都留了一道道印子。
江复庭摸索换了四五把才把门打开,一开门,灰尘像雾一样迎面铺来。
没开灯都能看到那些灰和细丝一样的碎屑在满天飞舞,这个接待室不知道多久没用了,角落里的灰积得都有土厚了。
说是接待室,看起来更像是储藏室,估计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临时改成了接待用,再后来肯定是没有用了,就一直锁着。
“你妈真的太体贴了,你说要小点的,就给你个这么小的。”白唐扫视了一圈,不由叹道。
这房间就是一个一板一眼的小长方形,房间长度和高度差不多,顶多也就五六平米,窗户也没。
中间摆了张接待用的小圆桌,边上有个书架放了些好几年前的杂志,还有一些经典名著。
“能用就行。”
江复庭拂了下手,浊气从身上扩散,灰蒙蒙的风骤然而起,将屋子里的灰尘消弭干净。
白唐这才坐下来,往椅背上一靠,双脚一伸,顶到了桌角
躺舒服了,他才悠悠的开口,“也对,反正就是找人问话,又不是请人喝茶。”
“恩。”江复庭随意应了声,拉了凳子在他边上坐下,闲着也是闲着,对着他说:“我有话问你。”
白唐刚放松倒下的脑袋,立马精神的抬起来,面容古怪的看着他。“感情我还是第一个有这特殊待遇的人。”
他说完又顺着椅背把头仰下去,“那你还是请我喝茶吧。”
这话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要伺候,要吃的。
江复庭瞅了他两眼,白唐直接把眼睛闭上开始装睡。
不过早上过来确实什么也没吃,江复庭忽然意识到,好像自打来了白唐家,不说睡觉,吃饭都没个准点了,作息完全混乱。
他开始认真思考最近是不是真的太松懈了,随后走出去,对着守在林锦办公室外的助理说道,“帮忙弄点喝的和零食。”
小姑娘光是听到他的脚步声,还没等他开口,蹭得抬头站起来,端着神采奕奕的笑,被他迷得七荤八素。
去年年底她也看过慈善晚会的视频,在视频那短短的十秒里见到了他们老板传说中的儿子,是真的帅啊!
简直不要太上镜!没想到今天见到了本人,更帅啊!
别说端茶倒水,再过分的要求她都能点头答应,只是可惜了,年纪比她小,小也就算了,好像比她都还沉稳。
中间还隔着无法逾越的身份代沟,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她忙不迭停的点头,花痴归花痴,但好歹是林锦的贴身助理,分寸还是拿捏得很好。
她扬起温柔又甜美的笑容,“好的,其他还有要的吗?”
“没有了,谢谢。”江复庭说着转过身。
正要回去的时候,一眼瞄到办公室的门牌,想到了什么,回头又嘱托了一句,“李红英如果来了,直接带我这,不要打扰我母亲。”
“好的。”美女小助理脸上的笑,能把外面艳丽夺目的花都比下去。
江复庭回到接待室后,白唐的脚已经不在地上,翘到了他的凳子上,屁股和大腿挂在半空中,身体滑下来半躺着。
真的是,无论何时何地,总有办法能躺就不坐的。
“脚拿开。”江复庭抓着凳子摇了两下。
白唐不轻不重的挪下来,两只脚顿在半空中,正想往另一面抬,江复庭似乎猜到他的意图,一个眼神就过来了。
两条委屈唧唧得腿,回到了它们该待的地方。
没了支撑点,白唐只能扭了扭身子,屁股往凳子上坐了点,“你一个小屁孩,老那么凶干嘛,眉头少皱点,加速老化。”
江复庭发现他老有拿自己当小孩的习惯,不满得坐下来警告道,“我十九了。”
白唐对他的印象始终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一晚的惊鸿一瞥,大概初次相逢的那一眼印象太过深刻,导致后面发生再多事,始终被那一眼占据了主导性的判断。
他在这种事情上,反正本来就慢了大半拍,有些惊讶的回头,“恩?那么快吗?”
上次见他,他还是青涩未褪的十六岁少年而已,时间翻了翻手,这就十九了!
江复庭听出了点端倪,蹙眉端详着,搞得他们很早以前就见过一样
白唐心思也敏感,感觉出了他的异样,随意打着马虎眼,“行了,不叫就不叫。我十八岁都不知道在哪挖泥巴呢!”
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这胡诌得有点拙劣,现在八岁的小孩都不挖泥巴了,早就被语数英压得透不过气。
然后他故作正经的感慨道,“青春一去不复返,少年!好好珍惜青春的尾巴。”
刚一感慨完,“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把被人按了一下,只是外面的人没有马上进来,门被推开一个小缝隙,快吱呀顶回去的时候,一只踩着高跟鞋的小脚眼疾手快的 卡进缝里。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那只脚就异常艰难的挪了挪,然后微微用力,似乎是身体把门给顶开了。
再进来的是弯着的手肘,然后穿着包裙的半个身子,然后是摆得满满当当的一个餐盘,再然后才是那个脑袋。
但也不用等到那个脑袋完全露出来,江复庭就已经猜到是谁了,“怎么拿了那么多?”
美女小助理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还是有不满意的,连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就找人把小店里招牌的点心都弄了点。”
“不是,不用那么麻烦。”江复庭走过去,帮忙接盘子。
“不麻烦,不麻烦!”小助理不着痕迹的躲了一下,笑得又甜又勤快,“没事!没事!我拿得动!我自己来,不用麻烦你!我可以!”
江复庭但凡一上手,就跟戳了她开关一样,小姑娘会马上激烈的说,“我可以!”
白唐坐在一边看戏,捂嘴憋着笑,就是眉头紧皱着,看得出他憋得很辛苦。
等把那姑娘送走了,他忍不住直接笑出声,“这妹子真有意思,你们家公司里的小姑娘,都那么可爱吗?”
听他那意思就跟看上了一样,江复庭理了下桌子,不冷不淡的说,“她年纪不大,涉世未深,你别乱来。”
白唐已经不客气的开吃,嘴巴忙活起来,还不忘多说两句,“你看我像是这样的人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复庭是认认真真的打量起他面前这副羊皮子,他沉吟了片刻,收回视线,“这可说不准。”
声音又低又轻,也不知道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白唐一脑门扎在吃的里面,只捕捉到了不清不楚的只言片语,“什么不准?”
他说着顿了顿,明明江复庭还没说什么。他自个就天马行空地乱猜起来。
“难道你们家单位还不准员工内部恋爱?太封建了吧,改革开放都几个十年了,你们得改改,跟上党的步伐,落后会被其他公司吞掉的……”
真的是吃都堵不上他的嘴。
等到桌上的东西横扫了一大半后,白唐满足得喝了口茶解解腻,敲门声终于再次响起。
江复庭等白唐收起了散漫的样子,才开口,“进来。”
美女小助理推开门有礼貌的打招呼。“江先生,李红英来了。”
江复庭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面貌四十左右的妇女,身上穿的厂服被汗打湿大半,这种生产线上的员工挣得都是辛苦钱。
第六百二十二章:有案底的员工
在厂里这种地方,大型设备机器要运转,一条生产线一通到底,空间直接打通的,同时工作的员工又多,出于各方面的运作成本,炎热的夏季不可能提供空调。
顶多允许每个操作的员工,在自己的工作区域单独再开个小风扇,但依旧扛不住夏季火炉一样的炙烤。
不过现在大多都是全面自动化生产,活再重又重不到哪去,只是枯燥无比。
李红英做得工作和质检部门挂钩,挑拣那些机器过滤出来的不合格产品,再进行二次质检。
长期摸这些有尖角又精细的零配件,她十根手指的指腹全都结满了厚厚的茧。
李红英进来一见到江复庭就有种说不出的压力,门突然被小助理关上,“咚!”得一声,她肩膀不由一抖,腿根都软了几分。
她傻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一下放跟前,一下又不自在的塞在身后。
江复庭坐直身体,比了个手势,“不用紧张,坐。”
“啊……好。”李红英踱步过来,她的背始终小心的弯着,拉开凳子的动作有些笨拙。
这两个人她一个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只知道林总身边的助理突然叫她过来。
她不过一个生产线的小员工而已,叫她来干嘛?是工作态度有问题吗?还是产品没检查好出了大问题来追责?
难道这两个人是甲方公司派来的人吗?
白唐笑了笑,说话轻声细语,“放松,别紧张,就是来问你点事情。”
李红英的身体反而下意识的绷得更紧,安慰的话到了她的身上有了反效果,更像是被人刻意提醒了一番,捏牢了胸口,她大气都不敢喘。
江复庭从手机翻出一张张艳的照片,给她看,“认识吧?”
李红英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心脏猛得一跳,发麻的感觉从头皮潮水般卷到脚底。
那一秒,她不可控制的愣了愣,眼神微不可查得飘了一下。
他们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她藏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用力捏紧裤子,隔着布料手指都能陷进肉里。
江复庭没有等她开口,从她脸上判断出答案,就收回手机,自顾自淡然道,“看样子认识。”
不轻不重的话落在张艳耳边却像重锤,狠狠往她的头上敲。
江复庭掀了下眼皮,自如的看着她,桌上还放着一些没动过的点心盘,仿佛真的只是来喝茶一样。
白唐好心的就近推了个盘子给她,“甜食可以缓解紧张。”
李红英看着眼前干净的 一尘不染的白色餐盘,上面的点心色泽鲜明,赏心悦目。
可对她来讲,别说吃了,多瞧一眼,都觉得是奢侈,是对这种精致甜美点心的亵渎。
她非常用力,才挤出两个字,“谢……谢。”只是藏在桌下的手,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两个人没强行劝,免得给她多余的压力。
等静坐了几秒,李红英稍微适应了这个气氛,江复庭才开口,“你是去年年初入职的,在厂里做了也有一年半了,前年12月因抢劫未遂,刑满3年释放。”
李红英得头更低了许多,她的脸颊有些涨红,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紧张,整个人如一团炽热的大火在拼命燃烧。
她甚至觉
得那股无名的火能冲破她的血管,烧到她的皮肤。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发现你跟叫张艳的人陆续联系过。”江复庭声音轻淡,但入到心虚的人耳里,却颇为熬人。
“她……她是我表妹。”李红英终于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开口。
只是连声音都像被放在热锅上烤过,听起来干得要裂了。
白唐又把茶水的杯子往她那边推了点,温柔的笑着,“工作辛苦了,喝点水。”
这句话很受用,大概正好应了她心里的景,李红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卸下防备,端起来连喝两口。
她浑身一下子舒畅不少。
这么一口水,让她彻底适应了下来,原本还如坐针毡,现在倒比刚才镇定很多。
江复庭开始切入正题,“我们来找你,是想了解,张艳这五年接触过的人,去过的地方。”
李红英的手松了点,尽量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像个普通一无所知的人,她抬起头,目光里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疑虑和好奇,“张艳犯什么事了吗?”
江复庭勾了下嘴角,浅淡笑意里的暗讽,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她犯没犯事,你难道不清楚?”
李红英如坠冰窟,眼里慌乱了一瞬,立马镇定下来。
这两个人果然来者不善,但她也是有过和警察周旋的经验,再加上有过一进宫,抓到了这两人可疑的地方,“你们两个是警察?”
“不是。”江复庭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从容道,“但张艳是我的雇主,她出了事情,碰巧你又是我家厂里的员工,而且有过案底,我当然有义务来了解一下,员工的底子。”
他看着越发迷惑的李红英继续道,“何况你刚才也承认了,你是她的亲眷。”
三言两语就给李红英扣上了嫌疑人的帽子。
可这会李红英根本没在意这些,她满脑子都是张艳出事了?她怎么会出事?不可能!她不是说她身后的人很厉害吗,什么都能摆平吗?
不可能!
李红英喃喃的摇了摇头,可心里又怕极了是真的,“她……她出什么事了?”
“你真不知道?”江复庭故作悬念的问道,仿佛她本来就应该很清楚似的。
他这样一反问,李红英心里基本确定,张艳是真出事了,她的脸色骤然惨白。
她怎么也想不通,张艳怎么会出事,怎么可能呢?这人明明比自己机敏,做事情小心又谨慎,怎么能出事呢!
“那她,她是怎么死的?”她甚至没管江复庭刚才反问回来的话,不敢相信的继续问。
白唐啧了一下,露出为难却又让人更加好奇去遐想的表情,“那你还是别知道了,挺惨的。”
李红英如有雷击,脑子和身体僵在了原地,怎么也缓不回神来。
她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跟那张脸颊一同火烧了一样,思维还停滞在噩耗里无法运转
“那,知不知道……是谁杀的?”李红英神情木木的问。
江复庭果不其然,冷静的说,“你看,问题又回来了。”
李红英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一会发觉这问题不对味,想了想,终于回了神。
她有些激动的睁大了那双有些血红的眼眶,“你难道是怀疑我?”
江复庭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只是那双如寒江般冰冷的眼神,让她不自觉的对号入座。
“怎么可能是我?我怎么可能会杀人!是,我以前是做过抢劫的事情,但我出来以后,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们没有证据,不能随便冤枉人吧!”
她那双手终于舍得从底下拿上来,紧抓着桌子沿边,险些要站起来。
生怕自己身上再多点无端端的污水,此时此刻急于洗清,她恨不得能将刚刚说过是亲戚的话都塞回肚子里。
“我没说是你。”江复庭故意吊着话,让她的心始终高高悬在半空。
李红英已经被他绕得云里雾里,可直觉又告诉她,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目标并不是自己。
她抬起头,眼里充斥着畏怯和不安。
“张艳密切的联系人并不多,你是唯一一个,如果不想被列为嫌疑,可以谈谈她这五年。”江复庭不紧不慢得把话题兜了回来。
他越是不着急,李红英越是坐不住,屁股下面就像摆了满满一排图钉。
李红英艰难的咬了咬唇,“她……她。”
那个字音嚼了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坐在一边的白唐被她的支支吾吾拖拉得听不下去,突然拍了一下桌子,李红英被吓了一跳,抖了抖。
白唐就跟没看到一样,慢悠悠开口,“你说得那么累,我帮你说吧。五年前,你跟另外两个男性合作,半夜抢劫了一个初中小姑娘,对吧?”
李红英不知道她的意图,颤颤巍巍的打量了他们一眼,但这个事情当时又爆出了新闻,她只能迟疑的点了下头。
“但是这个视频很奇怪啊,你看。”白唐还特意翻出来给她看。
李红英看到画面,眼睛下意识就想回避,可一躲,就察觉到另一双眼睛在虎视眈眈的打量她。
她畏畏缩缩的抬了下眼,正好对上江复庭如芒刺目的视线,她吓得赶紧假装看视频,搭在桌上的手无意间又塞回桌底。
白唐还在兴致盎然的诱导她看,“这视频里是你先冲上去的,但是你们既然是抢劫,为什么绞她的手,而不是拿刀控制她,逼她交钱?”
“因……因为……”李红英的声音毫无底气,飘得像羽毛一样,“我们怕一不小心真的弄伤人,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你们团伙有两个男人,这样的事情应该由两个男人来做更加安全,而且不是你一个女人冲上去,你觉得呢?”白唐一点一点将猎物拉进陷阱。
“我。”李红英一时语塞,可是辩驳的话怎么也扯不出来。
他们一开始尾随那个女生的身后时,她已经上前本来是准备诱拐,可没想到那个女生察觉到了他们的脚步,立马回头。
被发现后,他们来不了软的,她只能顺势冲上去用强行手段,可谁知道那天那么倒霉,那种巷子里都能频频碰到路人!
“张艳可不是这么说的。”江复庭像是洞穿她此刻在想什么,打断了她的思路。
李红英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愕然的抬起头,目如点漆的眼睛紧锁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身体直接被冻结在原处。
她的内心彻底慌乱了起来,张艳会说什么?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她难道疯了么?
第六百二十三章:逼人写字
江复庭呡了一小口水,淡然道,“她是我雇主,给我看过资料,包括她的本子。”
也不算说谎,他在心里暗道,是张艳自己把本子放桌上让他看的,那缩减一下就等于是张艳让他看的。
他这话的杀伤力很大,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小本子的力量就跟原子弹炸开差不多。
李红英彻底傻在了那里,只是最后坚守的底线,让她迟迟咬住没有松口,她扯着很难看的笑,“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本子什么的东西……还有,她是你雇主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江复庭放下杯子,终于等到了猎物主动进圈,有些话自己主动提,和别人捧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心问出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是她委托人,说有人要杀她。”他望着妇女逐渐面白如纸的脸,低浅的声音像宣判命运的死神,“结果,仇家没出手,就先被自己人灭口了。”
李红英的心跳‘咯噔’了一下,就连他后面再次提的本子都听不清了,脑子里一堆苍蝇嗡嗡做乱,绷了很久的身子突然瘫软得像一道烂泥。
她甚至都顾不上,前面被他们假诈自己是嫌疑人的事。
耳边全都是那句她是被自己人杀的,会是谁杀的?他们要杀人灭口吗!
那她呢?
她忽然想起了前两天新闻里,死在长都大学门口的四个年轻人,这些人,这些人当初也是收钱办事的!
他们都没躲掉,更何况自己!
李红英突然一脸惊恐的将眼睛睁得极大,她甚至都顾不上那些要死死隐藏的真相。
分明是烈阳高照的夏天,她却如同身处暴雪里,冷得直发抖。
“那,那我会不会?”李红英害怕的开口,声音都在抖,“他们会不会也杀了我?他们是不是在杀人灭口?”
“你说呢?”江复庭抓稳了她的内心,将问题抛回给她,“你和他们共事过,他们的手段,你应该最清楚。”
李红英彻底的被冻结,名为恐惧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彻底吞没。
他们的手段?他们的手段圈子里谁不知道,有哪个不闻风丧胆!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会的!他们一定会的!
“那!那怎么办?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她突然踉跄的站起来,撞到了桌前的杯子。
她双手帕金森一样的将倒下的杯子扶起,嘴里还在不知所措的喃喃,“我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况且我,我也就干了那么一次,就刚好被抓进去了!”
杯底跟着她的手剧烈颤动,敲在桌面上,不停发出“噔噔噔!”的声音。
李红英逐渐变得无助,眼里的不安绝望将她淹没,她还不想死啊!
好死不如赖活着,谁愿意每天一睁眼就是提着命过日子!
她突然慌乱的想到了什么,如同坠在崖边抓到了唯一一根缰绳,泣声辩驳着,“我出来以后,知道她还在干,我还劝过她的!我劝她收手!可她不听啊!她跟入魔了一样,我那村子我就剩她那么一个家人!”
李红英捶胸顿足的痛悔道,“她这为了钱,她何必呢!何必呢!”
白唐觉得这女的已经被吓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那就过火收不动网了。
他一副温良又善解人意的
笑道,“事已至此,你现在就算哭昏过去也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解决问题,这也是我们今天找你的原因。”
“那,那我要做什么?”李红英缓缓注视着他们,在对面两人处之泰然的影响下,慢慢挣脱了些恐惧。
“张艳从五年前到现在还有联系的人是谁?”江复庭淡淡开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轻缓,却又像薄薄细细的刀片不住在人的命脉剐蹭威胁着。
李红英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从小到大给她灌输的思想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不能随便暴露村子的位置和同伴。
不然就是害人的,会害死他们自己人的!
可现在,害死自己人的,居然是他们自己?!
她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信仰在分崩离析,那个与世相悖的地方,没有人性,无尽攀比,只讲浮华利益,他们压榨女人却又给女人拷上永生枷锁。
当所有冠冕堂皇的表皮被一张张撕扯开,下面糜烂得见不得人的根基全都暴露在阳光下。
她在城市里待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看到了些所谓的情感,人与人之间还有不铸造在金钱上的信任,女人也可以是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种美好的生活和理念,对她来说就如同毒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这样的生活她该没过够,她怎么舍得死。
李红英最终松开了手里的手,她大口的喘着气,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从头到脚的酸软无力,心脏剧烈的跳动,整个胸腔都被这个起搏声占据。
“有笔和纸吗?”她轻声说道。
亲口说出来是断然不可能的了,她愿意写出来就是她的极限。
江复庭正要起身去找外面的小助理,白唐从口袋里掏出形影不离的破布袋。
他伸手在袋子里扣扣搜搜了半天,终于从里面拽出一张泛黄的纸,和一支小狼毫。
李红英面色怪异的看着在桌子上滚了两圈的毛笔,仿佛他在开玩笑。
“上面还有墨,好用着呢,这个是描东西用的,好写的很。”白唐和蔼可亲的笑道。
她将信将疑的拿过来,但本身就没写过几个大字,正正经经的笔写字都写不端正,这会笔也不会提了,只能像抓筷子一样握着。
笔头看起来明明没有墨,可笔尖在纸上一点,顷刻晕上一记触目惊心的红色。
李红英被这刺眼的颜色吓了一跳,猛抽一口气,立马提手连退了好几步,身后的凳子“哐当”一下,被绊倒在地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白唐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就是朱砂而已。”
“没事,没事。”李红英哆哆嗦嗦的将凳子扶起来,牵强的笑得很难看,“我还以为……是我没见过,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江复庭没弄清楚白唐的意图,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拿这样的纸笔,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李红英好不容易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适应了纸上血一样的墨色,她抬起手正要继续写。
白唐又叫道,“别划掉!就顺着刚刚那个比划继续写。”
李红英被他弄得一惊一乍,差点连笔都拿不稳,她手都快抖出残影,硬是写完了第一个字。
白唐就跟
教幼儿园小朋友的老师一样,好言好语的指引,“诶!对,就是这样写,字丑点没关系,主要在于一气呵成。写的时候一定要专心,你要是乱写,心口不一的,到时候露了陷,受罪的还是你。”
白唐的话越来越不对味,可配上那张温柔可亲的脸,又让人无法抗拒。妥妥的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李红英被他连吓带威胁的差点要哭。
写完这几个字,她浑身像是被抽干力气,烂泥一样的坐回凳子上。
江复庭起初以为她只是被吓得,坐个几分钟就好了,结果几分钟后,李红英还是疲惫得瘫软在那里。
然后才意识到,她是真的没力气……
白唐摸了下鼻子,屁股靠着桌边,仿若不在意的低声说,“那什么……找人带她回去好好休息。”
等小助理把人弄走以后,江复庭才有心思琢磨李红英写的字。
本来就笔画不顺歪歪扭扭的字,在刚才一通惊吓下,每一笔都写得和狗啃差不多,险些让人认不出来。
他正反来回细看了两遍,看完以后有点头疼,又是一个村子。
这大半年,已经连去过两个村子了,而且每一次去都没什么好事情。
回回能碰上市局里的人。
他头痛的捏了下眉心,逼迫着自己接受这个扎心的现实,才回过神问道,“她刚才怎么回事?”
“哦,也没什么,休息一下就好了。”白唐大事完成,总算可以彻底放开心思坐下来,将剩下的点心一一的享受完。
江复庭又看了眼手里鲜艳的血淋淋的字,琢磨到什么端倪,估计就是写这些耗费不少她的精力,“这个有什么用?”
“自然是有用的。”白唐翘起了二郎腿,不知道咬了什么东西,眼里突然亮起烟火般的光,“这个好好吃!”
他说着就往江复庭手里塞。
江复庭看着手里的东西,是个做工精致的巧克力。
他咬了一小口,奶香得甜味从舌尖如洪水迸发瞬间占据了整个口腔,巧克力化开以后还有清脆喷香的坚果。
“恩。”他象征性的夸了下,继续追问,“什么用?”
“你也看到了刚刚那个人。我们这么拐拐绕绕突破她心里防线,才挖到了点信息,你说他们的戒备心和排外性有多强。”
白唐吃着那剩下的蛋糕,思维却有如滔天洪水不带停的,
“我们还是钻了她这会害怕的空子,等她回过神来,不用你们赶,她肯定会立马辞职跑路,就算她现在什么都没干,但他们这些人的生活方式被从小洗脑,形成了固有化,她想要摆脱这一切,就得有多远跑多远。”
“恩,然后呢?”江复庭干脆重新坐下来,听他讲。
白唐认真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就跟一直窜上天的烟火一样,源源不绝。
他自带一直说不出来的吸引,就像点亮在暗夜里的唯一灯火,暖暖的还不扎眼,容易引得旁人前赴后继。
“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种排外的地方,即便你得到了这些信息,你要怎么进去?他们又为什么要老实告诉你这个外乡人这些?”
白唐说着,勺子在空了的点心盘上轻轻戳了戳,“我们到时候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调查,怎么查到那些人和长生派有关系?”
第六百二十四章:史上最狼狈的出场
江复庭顺着他的话思维当即拓展开,点着纸条上的名字。
那名字与其说是名字,倒不如说更像是代号,这种东西过于敏感,但凡开口问了,就极有可能面临暴露他们目的的危险。
纸条上鲜红的字体似乎像是要活了过来,隐隐像要自行流动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那支笔会自行引导书写者的魂识注入进去。”
江复庭说着晃了晃这张轻飘飘的纸条,“这字就会在碰上目标人时产生反应,届时可以凭纸认人。”
“不愧是我收进来的徒弟,一点就通。”白唐骄傲的赞许道,“所以我们现在只要能想办法进纸上的村子,有借口长住一段时间,就能找到相关线索了。而且那个余幼仪,很可能也早就盯上那了。”
“我还真有个办法。”江复庭突然别过头,和他双目对视。
那双眼睛像是一只饿狼暗藏在深处,在即将围剿的时刻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
几日后。
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电闪雷鸣,可今日的太阳灼热的更盛,一场前所未有的雨夜将这个城市彻底卷进了盛夏。
早晨还淅淅沥沥的路面,下午就被高温蒸发得一干二净,大地进入了火炉的状态,地面仿佛随时都能皲裂开。
一直到黄昏后,毒辣的 热气在夕阳的落幕下,终于隐隐散了几分。
这是个十分偏僻的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路边坑坑洼洼,皆是泥泞,四周长满了乱七八糟的野树,荒草。
相比起之前去过的村子,之前的不过坐落于山丘之上,这里看起来更像是荒岭。
四面八方全是高高的山脉,一大片一大片接踵连肩,有如一望无际的山海。
这个地方已经完全脱离a市了,到了和隔壁市的两省交汇处,真正的鸟不拉屎,江复庭以往出远门,走高速见过这样成片的山脉。
但这个地方显然是在更深处,别说路了,能见着人都不错了。
白唐和江复庭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耽搁了一下午,江复庭想的办法就是两人装作出来旅游,但是下车休息的时候不小心跑远,被大巴丢下。
这地方没有信号,电话也打不通,江复庭再假装摔一跤,生个病,白唐看着就文文弱弱,两个都走不了。
只能无奈等人救援。
为了做得逼真一点,江复庭还特意狠下心真的在小腿上划了很大的一个伤口,再用几个枯树枝用衣服绑住,假装自己摔到骨折了。
只是已经快晚上了,磕磕绊绊走下来,连个人味都没闻着。
白唐显然已经耗不住了,白衫沾了一身泥灰,他实在不想走,干脆撂掉手里的树干,找了个大块的石头,不管脏不脏直接往上一躺。
“我不管了!我不找了!”
江复庭仿若未知他话里的意思,一瘸一拐的找个了稍微干净点的,拂了下手,才坐下,“那休息一下。”
白唐抬起脑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复庭拧开水喝了一口,非常冷漠的表示,“我不知道。”
白唐立马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颤抖的指着他,悲痛地说,“你这是欺师灭祖!”
江复庭不冷不热的给了个寡淡的眼神,随后重新打探起这块地方来。
照理来
说,这片是必经之地,应该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才对,难道那村子严密到还限制人口进出的数量和时间吗?
他没去听白唐这会在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回过神来,白唐正义愤填膺的看着他,“你有没有听我刚刚讲什么?”
江复庭施施然回过头,混不自觉的看着他,“什么?”
白唐差点没被他气死,不!气死是早晚的事,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有的时候就觉得,江复庭故意缺个心眼,问题是这家伙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这小孩怎么越来越没有风度了?
还没意识到祸根就是自己的白唐,再次端出了长辈的架子,“你看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村子没进去不说,浪费一下午时间,身上脏不拉几,晒了一下午太阳,我跟你说,要是过半个小时还没人来!”
他话还没逼逼完,就被迫戛然而止。
江复庭一个演瘸子的,突然从石头上蹦起来,飞一般的跑过来,把他按回石头上,捂住他的嘴,用眼神警告他别出声。
白唐突然倒下来,后脑昂被撞得眼冒金星不说,嘴巴被捂住的瞬间,他除了窒息,还有一阵上头的晕眩。
大概是溜达了一下午的山,江复庭的手就抓了一下午的树枝。
这些树枝什么味都有,泥土味,青草味,鸟屎味,至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小虫子爬行留下的粘液那都可以另当别论了。
白唐在那一瞬间感觉江复庭的手肯定是被腌入味了,奇奇怪怪的味道劈头盖脸的将他脑子裹住。
他上头的那一刻,掀了个白眼,差点没去见祖师爷。
“唔!唔!唔!”白唐非常激烈的抗议挣扎,活生生被人绑架了的样子。
江复庭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表情不对劲,松了手。
“你!”白唐正要开骂。
江复庭的手又捂了回去,压低声音威胁,“别说话。”
白唐被冲进来的味道重新上头的瞬间,觉得这个人演瘸子太可惜了,要是去绑架什么的,那真是本色出演啊!
江复庭感觉这人表情还有点臭,根本没有意识到根本原因就是自己的手,他不明所以继续轻声道,“我好像闻见人的气息了,你确认一下。”
白唐已经被那怪异的味道冲得七荤八素了,憋屈一脸无力抵抗,无奈的戳了下自己嘴前的手。
江复庭这才放下来。
新鲜空气终于贯彻进来,他就像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息着,就是脑子还有点昏。
他对江复庭翻了个白眼,闭上眼睛探了下附近的气息,再睁开时,散漫的眸子里凝着一道光。
“是有人来了,还有两三百米。”
江复庭听到这话,立马返回刚刚那地方拿上树枝做的拐杖,再走回来,在白唐躺着的这块石头边,一个踉跄坐倒下来。
白唐:“……”
入戏太早了,少年!那人上来起码还有五六分钟。
于是两个人挨着石头再玩了一会手机,白唐以前都没发现,不说话的人闷骚起来,真的是无与伦比!
他都不知道,江复庭这么个一板一眼,凉薄寡淡的人,演起戏来这么敬业的?
等到他们察觉到的人离他们只剩下五六十米的时候,江复庭感觉到自己腰上的肉被人故意揪了一下,当即会意是后面的人马上要到了。
立马半个重心赖在了白唐身上,一只手搭着他的肩,另一只手看似脱力的撑着树枝。
白皙的脸皱着眉头,抿着唇,眼里都是对痛苦的隐忍。
只有一个字,惨!
至于白唐本就清秀,目光稍微露点怯意就是文文弱弱的,看着就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特别容易引人同情,让人怜爱。
两人一步一小挪的从挑高的石堆里走下,正好撞见了从山下背着篓筐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在看到他们两人时,戒备又疑惑的打量了他们两眼,只是迟疑了片刻,就自顾自的一个人继续往上走。
白唐也是装作一脸戒备,欲言又止。
在他转身离开以后,才恰到好处的喏喏开口,“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里是哪?”
中年人回过头,古怪的看着他,半晌才说,“你不知道这是哪,你们来这荒郊野岭干嘛。”
白唐似乎被他不善的眼神吓到,缩了下脖子,抓紧江复庭的腰。
江复庭非常配合的轻抚了下他的手,然而他的脸色完全没好到哪去。
中年人这才注意到高个子的这个男的似乎受伤了,小腿上的血把白皙的腿都染花了,布料成了红色,那只腿绷得笔直不敢随便挪动,似乎还在因为疼痛打着颤。
白唐的声音像猫挠一样,因为害怕声线也有些不稳,“我们是跟同学出来旅游的,半路休息,结果不小心走远了,那大巴也没等我们……我们……”
白唐越说越委屈,无助的就差要哭出来,听得江复庭这个知道真相的人,都差点被骗过去。
那中年人被他洗脑了第一波,情感灌输到位,看起来也是实惨,而且这两个年纪明显就不大,个子高的那个看着外表成熟,但是那双眼睛还挺干净的。
两个长得也嫩,而且都是漂亮的男孩子,让他不由放下戒心,缓和了不少。
“你们就是走丢了是吧?”他语气里的刻薄明显淡化了不少。
白唐似乎觉着很丢人,不轻不重的点了下头。
“那你这同学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看江复庭一言不发的,转而打探道。
江复庭正要开口就被白唐截了胡,他语气更加可怜兮兮,“这地方我们也没来过,没想到那么多小沟小壑的陷阱,我没认出来一脚踩空,我同学为了护着我拉我的时候跟着栽下来,给我当了回人肉沙包,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江复庭以为他说完了,配合着演戏一脸痛苦的动了下脚,那条腿绷得就像个竹竿,牵一发而动全身……
结果白唐继续说,“我这同学本来就可怜,是个哑巴,老是被班里的人欺负,他要是为了我真的断了腿,以后可怎么办呀,回去了不得天天被他们笑话。”
突然之间就被人哑巴了的江复庭,想发怒又发不出来,只能别过脸瞪着他。“???”
他觉得这卖惨有点过了。
但是中年男人似乎特别受用,他眼里忽闪过隐晦的神色,穿白衫的这个男孩子他一开始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反而是这个穿黑t受伤的男生给了他无形的压迫,兴许是因为个子高的原因,毕竟脚是迟早会好的,个子高体质各方面多少也强一点。
但一听到他是哑巴,心里怜悯了一瞬,他同时彻底放下了戒心。
恶向胆边生。
第六百二十五章:潜入
“那你们怎么不打电话求救,这种地方没有熟人带,肯定走不出去啊!”中年男人虽然排除了这两人的威胁,很多细节上的防备都是下意识的。
“我手机没有电了,他手机……”白唐说着,给了江复庭一个眼神。
江复庭浑身重量全拖在他身上,把树枝当拐杖夹在腋下,艰难的摸着兜里的手机,然后重心不小心往前倾。
白唐眼疾手快的托住他,“你没事吧?”
江复庭摇了下头,手摸到了手机,趁着刚刚那一下意外顺手将这附近的信号塔干扰了。
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中年男子看了眼,右上角的信号一点都没有。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那双多疑的眼睛来来回回将他们两个看了好几遍。
可能真的是过路的学生,他记得村子里这个月的祭奠日好像也快到了……
江复庭看他还在斟酌,搭在白唐身上的身子轻微挪了挪,似乎是想站又站不稳,身形开始晃晃悠悠的,脸上忍耐的隐隐约约开始起了青筋。
“你怎么了?”白唐吓得立刻提高音量,这惊惧的声音直接把迟疑在最后一秒的中年男人拉过神来。
江复庭半眯了下眼,故作虚弱的摇了摇头,胳膊松了一下,夹在腋下的拐杖脱手的瞬间,是真的狠了心的往地上栽!
“江庭!”白唐凄厉的叫着他的化名。
江复庭装晕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中年男人细碎的疑虑再多,也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大跟头撞得烟消云散。
白唐艰难的背着这个人,不知道敌方根底的情况下,他也不敢随便动用身上的鬼气,免得露出端倪。
于是只能硬生生的背回去!
江复庭个子本来就比他高,体重也比他大,这路走下来是真的累,一点装得都没有。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狠起来不仅割自己脚,连脑袋都敢摔,真的是一个下午不断刷新下限!
江复庭感受着身下晃悠又有点踉跄的步伐,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耳根子烧得火辣辣的。
但他又不能半路突然醒来,他摔的时候以为白唐会拉他一把,结果这个戏超纲了……
额头被砸了个坑,索性惨到底,只能装晕了,
果然,默契度这种东西还是要多训练的。
江复庭闭了一路眼睛,从安静到吵闹,到各种叽叽喳喳的繁杂说话声,再然后似乎被白唐背进了房间,周边泛起阴凉之意。
他还没仔细察觉进了哪,就被白唐非常粗暴的扔在床上。
虽然不知道白唐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毕竟被人背了一路,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白唐在跟带他们回来的人说着感激的话,顺便问有没有止血消炎的药,毕竟小腿上的伤是真的。
他提到这些的时候,语气里的真切江复庭听得出来。
他内心里翻涌着说不上来的滋味,如同干涸已久的河床被清凉得溪水突然滋润,舒畅又甜。
他开始在脑海里组织一会怎么安抚白唐,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下真的把他给磕晕了,脑子嗡乱了半天,却什么词都想不出来。
一团乱麻,怕是真的摔出问题了。
等屋子里不相干的人出去了,房
门咿呀的被带上,他睁开眼,白唐正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他面上平平无奇,可江复庭感觉得出来那风平浪静下的暗涌。
江复庭伸手碰了碰额头上的伤,平日满是锋芒的凤眼里破天荒的多了几分无辜和示好。
因为担心说话声会被外面的人听到,他嗓音特别轻,“头疼。”
平时那么强势的人突然示弱,白唐差点没崩住,他忽然有点理解这小屁孩为什么平时都是冷冷的,毕竟顶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放外面笑两下,谁受得了。
白唐连忙定神,架子还是要端着,说话夹枪带棒,“地府现在不招新鬼差,你不用那么着急,生怕自己排不上号一样!”
江复庭拙劣的找着借口,“我腿滑了。”
白唐有种智商被侮辱的感觉,真滑假滑自己感觉不出来?
没好气得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两秒前还健步如飞吗?”
江复庭顺着杆子往上爬,脸不红气不喘,“飞完绷着伤口了。”
白唐很明显的一脸不信,江复庭趁热打铁认真道,“真的。”他说着还动了动受伤的脚,表情十分隐忍,看起来真的很痛。
白唐被他套路过,没有马上中套,一屁股坐在床边,漫不经心的用力一拍他的伤口,“行了!你还演上瘾了?在我面前还装那么像!给谁看呢?”
当然给你看。
这话江复庭没说出来,牢牢的塞在肚子里,不然怎么等你消气。
他还是绷着刚才那副模样,只是伤口被拍到的时候,轻声“唔”了一下,额角又起了细细密密的薄汗。
眼里的挣扎一闪而过,只是脸色似乎白了几分。
白唐看他这样,心里猛地“咯噔”,刚刚拍他的那只手都有点发烫,又惊又悚的看着他,“真疼啊!”
语气里动摇的惊异简直要炸开花了。
江复庭干脆连哑巴的戏都顺手捡起来,一声不吭看着他,受伤的腿一直提着力气绷着,可能是太吃力,额角还冒了几根青筋。
看起来更真了……
白唐顿时怛然失色,面露愧意的缩回手,抬手就要用鬼气给他修复伤口。
江复庭立马抓住他的手腕打断他。
白唐未明其意,抬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傻了。”他不冷不热的损一句,白唐差点炸起来,江复庭立马接着解释,“恢复太快,会露端倪。”
白唐抽回手,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这些人看到伤口恢复的太快,自然不会往别处多想,但肯定会觉得他们伤口作假,然后被起疑,知道他们进来目的不纯。
最后功亏一篑,什么都打探不到。
虽然被堵了一句,他心里不爽,可当他视线在江复庭脚上飘了两下,再多的情绪和刚刚积郁的不满,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你就作吧。”白唐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嘴巴虽然还毒着不松口,但毫无气焰,就是过过嘴瘾。
江复庭勾了勾唇,他知道白唐是气他故意伤害自己身体,气他做事手段偏激,但他骨子里的东西就是这样,像是与生俱来的。
不喜欢的,强塞他都不要,喜欢的,那就拼了命的去争取。
倘若遇到搬不开的绊脚石,偶尔使点不光彩但又不突破底线的小手段也
未尝不可。
江复庭抬手扯了下他衣角。
白唐头也不回的,“干嘛?!”
江复庭的声音再次轻缓下来,重复一开始那句,“头疼。”
白唐肩膀一松,示软的嗓音忽然勾起了过往,他思绪翻涌,心境高高而起又低低落下,最后无可奈何的回过身。
“行了,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找到药。”他站起来,眼里的半星落寞都已经尘封回去,随后特意提醒道,“记住,千万别乱说话啊,小哑巴。”
小哑巴这三个字在江复庭心头如乱流转悠了一圈,他一番无奈,感觉让这个人意识到自己是个成年人似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白唐刚巧走到门口,门就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模样挺年轻的女人,穿着打扮完全是乡里的气息,脸上的表情却有点木讷。
“我给你们找了点药,这村子里药也不多,这个是止痛的,这个酒精,还有这个……”女人说着就将手里捧着的罐子递给他,“这个是消炎。”
江复庭听到这声音,觉得耳熟,想起来刚刚被背回来的时候,这个女人跟中年男人的关系很密切。
只是女人和男人的年龄差距一眼就看得出来很大,他躺在床上不禁往门口多打量了几眼。
女人似乎意有所感,同样看过来,目光正好和他撞上。
对方身上的无形压力让她有些不自在,她连忙收回视线,不等白唐接,就硬塞进他怀里。
白唐看着那深褐色的陶罐,没见过这东西,皱着眉打开。
一股说不上来的清凉刺鼻味,一下子冲到大脑,差点逼出眼泪,他怎么感觉这种上头的味道有点熟悉……
哦,对,江复庭给自己捂嘴的时候,手上就有那味!
他有点嫌弃的看着罐子里又灰又绿糊成一团烂泥状的东西,问道,“这什么东西啊?”
女人像是怕生,被人问话总是会慌乱一瞬,然后马上落定下来,“这个是我们自己做的消炎药,药材都是林子摘的,挨家挨户都这么用,效果很好,你们可以试一下。”
“哦——”白唐将信将疑的扣回去,脸上的嫌弃怎么也按不住,到底是别人的心意,他也暂时收下,“那谢谢了。”
“你客气了,你们也是学生不容易的很,帮点小忙应该的。”女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哪里,要不是你丈夫愿意收留我们,这荒山野岭得,我们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白唐吹起彩虹屁的功夫信手拈来,“也得亏运气好,碰上你们这么善良的人。”
女人的面容却逐渐不自在起来,他说的每句夸赞好像细针不停往她身上扎一样,怎么听都受之有愧。
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尴尬,险些绷不住,她忙打断了白唐的话,“没有没有!你别这么说。”
她说着目光隐晦的看了眼江复庭,神色有些挣扎,“你那朋友……要是没什么大问题,明天能回去就回去吧,你们看起来家境也不普通,这农村里什么都没有,恢复起来反而慢。”
这话明里暗里得都有点赶人的意味。
江复庭觉得这女人不管是说话口音,还是待人遇事都不太像本土农村里的人,而且这年龄差悬殊得过分了。
兴许这个女人就是被拐而来的。
第六百二十六章:屎一般的药
如果真是这样,反而要更多待几天了,搞不好这个女人多少知道点什么,而且被害人的嘴也更容易撬。
女人一说话,他就轻咳了一下,白唐回头看到了他的眼色,装模作样的问道,“怎么了,没事吧?不会发烧吧?”
江复庭虚弱的摇了下头。
白唐一脸为难的看向女人,透着几分无助和可怜。“你看我同学他这样估计明天一时半会好不起来,能不能多借住两天,对了!”
他说着翻出了兜里的钱包,把为数不多的现金给她,“这里就两三百块,全都给你,就当是收留我们的住宿和伙食费,要是不够的话,我同学那还有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连忙推托道,可真要再说两句狠心的话,又于心不忍,村里是龙潭虎穴,村外的山林又何尝不是。
看这两个青年都瘦瘦的,一看就是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养,半点苦都没有受过,真让他们自己跑下去,可能还真不如在村子里待着。
何况这两个都白白净净,被人看到了,愿不愿意再放出去都不一定。
这个鬼地方,进来了,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只能无可奈何的应下,“行吧,那我就收下,你们好好休息,我一会给你们拿菜,对了,还有!”
“还有什么?”白唐见她收了钱,愿意多收留他们几日,一脸感激的问道。
女人的脸色瞬间凝重阴沉了起来,像是忌惮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我知道你们城里的不信这些,但到了村里,还是要按着村里的规矩来。晚上十点以后千万别出门!”
“晚上十点?为什么……”白唐脸上的天真无邪简直让人完全无法起疑。
女人面色紧张的捏了下手,目光躲躲闪闪,佯装无恙的回绝了这个问题,“你们别问这么多,晚上就知道了,反正,千万别出门!”
白唐怕问再多会引起人的疑心,也没再追问。
关上门以后,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药,目光在罐子上停留了一阵,才一块端过来。
江复庭看着他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给自己的脚擦血迹,心里的愧疚又开始翻涌。
他伸手去抓白唐手里的毛巾,“我自己来吧。”
“不用,这点小事,你跟我客气什么。”白唐手一躲,继续给他擦着伤口附近的血痂,“哎!这家人……你是怎么看的?”
江复庭知道他指的什么,直接说,“女主人是拐进来的。”
刚说完,腿上的伤口就一阵刺痛,他下意识的避了避,小腿就被白唐按住,“你别乱动!”
“恩。”江复庭不轻不重的应着,刚刚也就是被白唐突然上酒精,毫无准备的刺激到,后面就疼麻木了。
他端详着白唐上药的模样,神情专注,眼里凝着光。
这会动作明显慢了不少,看起来小心翼翼的。
估计是因为刚才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总是看上去不修边幅,但心思还是细的很。
江复庭觉得自己有点出神,他把思维拉回来,转而问道:“过来的路上,村子有无异状?”
“没有。”他想起什么,手里动作一顿,嘿嘿笑
了下,“这村子里的人挺多的,你没觉得过来的时候我们边上围着不少人吗?”
江复庭虽然一路闭着眼睛,但那些琐碎又充满口音的说话声,他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借着空气流动和眼皮被笼罩的一大片阴影,就知道围了几重人。
“你猜他们都在看什么?”白唐露出一脸瞅好戏的笑。
江复庭非常识相的没有吭声,但并不能堵住白唐的嘴,他继续说道,“看你啊!你这张脸太漂亮,也就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什么攻击性,全村男女老幼都盯着你呢!”
江复庭依旧默不作声。
白唐已经消毒完,起身去拿放在桌上的陶罐,“我那会就想,你说等你好了,这群人本来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办法把你扣在这,不让你走了。”
本来只是打趣的玩笑话,谁知道江复庭真的居然听进去了。
他特别认真的思索一番,非常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有可能。”
白唐见着他这副模样,走到床边差点没磕一跤,手里的罐子险些飞出,“赶紧呸!”
他差点忘了这小屁孩最近接连开光的乌鸦嘴了!
江复庭再次跟他的默契度掉线,默默注视他,不知呸为何意。
白唐看他这模样,有种未来棋局已经隐隐落定的不妙预感,无可奈何的一叹,继续上药。
罐子一打开,清凉药草味扑得满屋子都是。
闻着像薄荷一样提神醒脑,但闻得久了似乎是提神刺激过度反而会产生了恍惚感,让人有些说不出的醉意。
白唐嫌弃得捂着鼻子,受不了这上头的味,又香又臭的。
他没闻过这种味,还真说不上来。
就在他舀起了一小坨,要覆在江复庭腿上的时候,手被人一把抓住。
江复庭皱了下眉,这药给他的感觉并不太好,白唐的样子似乎是一脸嫌弃,可他闻着却并没有任何排斥感,反而芳香扑鼻。
隐隐得有些诱人,类似于甜酒微醺之后,难以自制想要再续杯的**。
他凝神坚守着自己的意志,才主动拦住白唐手里的动作。
“怎么了?嫌这药恶心啊,我也觉得挺恶心的,但良药苦口嘛,搞不好药丑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白唐不懂药这种东西,江复庭隐忍的模样他看多了,也只以为是痛的……
神特么药丑事半功倍!
“这药不敷。”江复庭非常克制的说道。
白唐和他的感受度不一样,完全理解不了他的点,“你不能因为它又臭又丑,就这么嫌弃它!”
江复庭慢慢目光凝锐,白唐也不再开玩笑,“你又不疗伤又不上药,你这个伤口有点大的啊,没一个星期还真好不了,还有你额头上的,那么好看一张脸,破相了怎么办?要是以后……”
他越说越惋惜,江复庭听着不对味,原来他和林锦趣味相投是有原因的。
于是他及时打断了他的话,“不至于。恢复的慢,争取的时间就多。”
白唐怔怔得看着他,江复庭目光如剑,他就知道自己磨破嘴皮都没用,也没再劝。
没过多久女主人就端来了晚饭,这会连
话都没多说就走。
江复庭碍于上次被下药的心里阴影,没有吃太多,白唐嘴挑,可吃可不吃的,菜基本都是原封不动,就米饭被扒了两口。
晚饭后两个人闲来无事,干脆一块躺在床上。
农村里的床底下全是砖头砌上去的,上面再放一张木板,再一层被褥,躺下还是还是硌得慌。
江复庭上次在这种床躺过,也没什么太大感觉了。就是床有点小,塞两个人太艰难,他只能把受伤的那只腿挂在半空中。
白唐从布袋里摸出了那张用朱砂写了名字的黄纸。
只是上面的字并没有期待中的异样,江复庭揣测着,“兴许刚好出村采办了。”
“恩。”白唐扫了一眼就收起来,“这个术法本来也有缺陷,书写者的精神力或者找人的**并不强烈,感应的效果和距离要求也会差一点。可能只是单纯隔得远了点,这个黄纸感应不到。”
江复庭了然得点点头,没有作声。
两个人都横着躺,太占空间,白唐挤得难受,翻过身面对他,继续说,“这两天你就先待在屋子里养伤,我想办法去村子里各个地方转一下,探下口风。”
江复庭不乐意了,刚一开口,“我可以……”
白唐立马说,“你不可以!”然后特别好心的笑着叮咛,“你现在是个瘸子,小哑巴。”
笑容飞扬跋扈差点没晃瞎江复庭的眼。
江复庭不习惯这种被动的感觉,既不能出门,又不能说话,难道这几天都坐在这屋子里,全靠白唐一个人获取信息。
他不太高兴地问,“为何要演哑巴?”
“你一说话太吓人了,你没发现那人知道你哑,戒心都少了么。长得好看的人,适当的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特别吃香。”
白唐这番不知是坑还是夸的话,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江复庭到了嘴边的辩解像吞了个干馒头给堵了回去。
类似的话听了好几年,别人嘴里听得像花言巧语,从白唐嘴里说出来好像就真了几分。
以前对这样的话无动于衷,一直左耳进右耳出,今天却不知道怎么淌到心坎里了。
耳根子又有点烧,他居然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偏偏白唐这个不识趣的,看到了也就算了,还说出来,“你耳朵怎么红了?”
江复庭又一次有想要把边上这人毁尸灭迹的冲动,似不在意的“哦”了一下。
然后惜字如金地说,“热。”
白唐这话是明知故问,兴致上来就喜欢看他那别扭的劲,怎么都玩不腻。
兴许是趁着他还好欺负的年龄,抓紧时间捉弄几年,等再长大了,万一捉弄不过了……
深夜裹着浓墨不动声色的降临,四周沉寂一片。
熄了灯以后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的,连一丝光亮都见不到,这种情况下,哪怕边上真的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都不会知道。
正常情况下,江复庭的睡眠通常都很浅,而且他真的进入睡眠并没有多久,仿佛上一秒还听着白唐在耳边嗡嗡的。
此刻从外面又传来一声,断断续续的“咚!咚!”声。
第六百二十七章:不眠之夜
刚开始声音不太真切,声音飘进他半醒的睡梦里,他并没打算醒过来。
可慢慢地,那个“咚!”“咚!”的声音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仿佛就停在了门口!
江复庭猛地睁开眼睛,身体像被一道阴冷的视线给盯上。
起初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鬼气,他也以为只是故意捣乱的人,但当视线挪向门口的时候,门外的东西像是刚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咚!咚!的声音忽然停止。
可停下的声音没多久,忽然急促起来,快得像拍皮球。
等那声音重新跳动的时候,传来一句阴恻恻的询问声,“我儿子呢?”
里面没有动静,女鬼却笃定里面的人醒着,幽幽地重复了一遍:“我儿子呢?”
江复庭后背下意识绷紧,正要拿起手机去看门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手却被白唐按住了。
还没等他问,白唐贴在他耳边迷迷糊糊的说,“女主人不是说了,晚上十点后不要出门。”
“但是……”江复庭心里的疑虑尚未打消,锁着眉看向门外。
女鬼还在原地跳动,不停地念叨,“儿子——儿子——快来看看我!”
“救我啊!儿子——我好痛啊!我好痛啊!”
“快来救救我!儿子——我要痛死了!”
明明听起来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可多听了几句却不知不觉平静了下来,江复庭的内心连一点点的起伏都没有。
就连刚才心里刚升起的疑虑都被抛在了脑后。
女鬼的声音一下子在他耳边放大,连脚步跳动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在门外凄惨的呼救。
隔着一扇门,江复庭居然隐约在那个女鬼身上看到了林锦那张熟悉的脸,紧接着,就连惨叫都变成林锦的声音。
他猛然坐起,慌忙的妈字还没有脱口,耳边传来白唐的声音,听起来慵懒,却犹如钟响。
“你要真准备认女鬼做妈,那你妈肯定要哭死!”
半调侃的玩笑话,把江复庭从迷障里拉了回来。
外面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嘈杂刺耳,因为被人破坏了好事,尖叫的时候带了浓浓的怨毒。
江复庭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后颈有些发凉。
白唐有意替他排解,拽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赶紧睡下,“心思细是好事,但过犹不及。你总胡思乱想,面对鬼的时候,犯了大忌,容易着了他们的道。”
“我知道了。”江复庭干着嗓子应道。
白唐教育的意犹未尽,半睡半醒也要叨到底,“恩——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说过瘾了,转而道,“你有没有发现,它进不来。”
江复庭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但碍于思路被那声音干扰了,没来得弄清什么问题,这会被白唐一提醒,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的气息收敛的和普通人一样,白唐也没有在门口贴符拦鬼,从正常情况来讲,不可能不进来。
除非这个房子里有什么让鬼忌惮的东西,或者是像规则一样被限制了,所以女主人只交代他们过十点别出门。
就在这个时候,跳动的女鬼开始移动,她跳的时候就像一个弹簧,人影忽然就蹦到床边的窗口。
窗户上糊了层灰,看不清那个人影到底长得什么样,只能依稀看到黑色的阴影,贴在窗边一上一下。
“咚!”
每一下
声音都像是是落在了他们的脑门边上,声音像重物落下坠到地面上,又响又沉闷。
女鬼嘴里还在不停地哀嚎,“儿子!快来救我啊!快来救我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蛊惑,不断地要把屋子里的人吸引出去。
江复庭这次倒不是因为被女鬼迷了心智,最终还是问道:“不去查看下?”
白唐抗拒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去,我怕我出去,把她吓跑了。反正这鬼现在看上你了,在我们面前哪都不去,我们顺便也等一晚,看看她还有没有其他不一样的地方。”
他话说成这样,江复庭也不好再强求,只能炯炯有神地看着天花板,他被这东西吵得睡意全无,是真的认认真真得观察了一晚上,白唐却没片刻就睡了回去。
江复庭一直熬到天开始灰蒙蒙泛着一丝淡薄的曦光,女鬼心有不甘地离开,他才有时间小憩一会,等彻底天光大亮,眼皮下多了浓浓的黑眼圈。
看起来更憔悴了,不用化妆都有了病美人的感觉。
他动了动手臂,发现边上是空的,本来以为白唐只是去这周围瞎溜达,一直到女主人进来送早饭,告诉他,
“你那个同学啊?”
“哦,他说你对这个草药过敏,去跟着村里的医师上后山去摘草药去了!”
江复庭知道上午之前肯定是见不到他了,恐怕摘草药是假,探路找人才是真的。
用完早饭,他就莫名其妙的真的过上了病号的生活。
不能说话,不能走路,还不能玩手机,人生真的太艰难了。
一个人闷闷的坐在床头,静看着外面的喧嚣,还有小孩子的嬉闹声,屋子里却寂静无比,里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晨光已经透光窗棂映进来,灰墙瓦壁映出金灿灿的颜色,他突然有些百感交集。
明明是日出,反倒有了夕阳西下的苍凉劲,阳光斜进来都是一样的味道。
对于那些被拐卖来不听话的人来说,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怕并不能见得光明。
不论何时何地,万念之下皆是暗无天日。
到了白天,是被支配人生的提线木偶,黑夜降临,是恶魔的狂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生命被耗到油尽灯枯。
江复庭实在是坐不住,在女人回来收拾盘子的时候,他及时拉住她,打开手机便签飞快打出一排字:屋里太闷,我想出去坐坐。
女人端着盘子为难的犹豫了下,“可是你同学说,你腿不方便,你还是别乱跑了。”
她神色遮遮掩掩的,嘴上是拿白唐说事,估摸着已经把他们这两个外乡人告诉了村长,这会要看管起来。
江复庭继续用手机说:我腿不行,想玩也玩不了,你帮我找块空地,我坐着晒会太阳,我又不能说话,屋子里待久了,闷。
他有理有据的,女人思索了下觉得不无道理,要真把脑子憋出毛病了,那损失也大。
最后只得答应。
她把空的碗筷放回桌上,转身过来搀他,江复庭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马上拒绝的躲了下手。
女人的手非常尴尬的在空气中僵了一下。
江复庭本想直接自己跳出去,可对方缓解尴尬的生涩笑容却还是让他动容了下。
那种憨厚,无措又迟钝的样子让人无法想象她被拐卖前的生活有多么美好。
兴许在几
年前甚至不过只是短短的数月前,她还和城市里的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在上学或者做着自己的工作,回家有贴心的父母,休息有一堆不着调的朋友。
吃饭,逛街,看电影,这些生活中再平凡不过的事情,最终变成了难以触及的奢侈梦想。
她是抱以怎样的心情去接受从天堂坠下的生活,去麻木和父母永远离别的痛苦,伺候着这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所有微不足道的抗争,不满,最终都会被深埋在灰暗的妥协里。
那一抹笑就像可以时刻随风而弯的软剑,看似无力,却直戳人心。
江复庭刚才已经站起来,只能倚着床头打字:我怕生,你不用扶我,我跳得动。
女人面上的尴尬缓和了不少,从桌子边上扛了一个凳子给他引路。
江复庭跟着她一路跳,女人怕他跟不上,走走歇歇。
他跳的时候看着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昨晚在床边趴了一整晚的鬼,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滑稽的想法。
昨夜那个鬼看上自己,莫不是因为觉得同病相怜。
想完赶紧揉揉眉心,赶紧剔除掉这些无聊又奇奇怪怪的念头。
肯定是白唐这个人太毒了,连思维都能潜移默化!
江复庭一路跳下来还是有点吃力的,这些路都是小石子,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不小心点容易崴脚。
一直到经过一棵大槐树,底下刚好有一根比较粗的树枝,他立马捡起来,解救了剩下的路程。
女人领他去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后门就这么一条弯弯绕绕的路,沿着这路大概一两百米,有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
这片地方是人为翻出来的,大树被砍剩下来的木桩被当成座椅,地上的杂草全被锄头掀了个面,摁上大块的石头做成地砖,石头间的缝隙里有不少不依不饶生长出来的杂草。
江复庭走到这里才发现,这里没什么成年人,大多都是玩耍的小孩子,而且居然还有几个穿着开裆裤……
都是什么年代的穿着了。
但出于各方面的安全角度考虑,把他扔在这群穿开裆裤的小孩里面,确实是最安全的。
一个哑巴,和一群大字不识,话说不清的小屁孩,鸡同鸭讲。
女人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凳子放下,“你就在这坐会吧,等我做好午饭,我来接你。”
江复庭点了点头,目送女人离开。
边上的几个小屁孩从他一过来就把视线往他身上瞅,就像见着了什么罕见的宝贝,又新鲜又兴奋。
江复庭像个山大王端着身姿坐在那,边上围着一群上蹿下跳的野猴,画面感十足。
一个胆子大点,脸上晒的黝黑的七八岁男孩走上来,鬼头鬼脸的打量,“你谁啊?又是哪来的?”
又?
江复庭掀了下眼皮默默看着他。
边上的另一个小孩拉了他一下,那小孩才意识到话说的不对,脸上的表情反而更蛮横了,掩着自己刚才的心虚,“说!你从哪里来的,谁家的?”
俨然一个小霸王的架势。
江复庭还没来得及去问那女人的姓名,白唐也没跟他讲过,他摇了下头。
那小孩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平时这些小屁孩都唯唯诺诺的打着他转,在家父母宠上天,还没这么被人淡然对待过,一下子更气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被小孩欺负
“你这个瘸子还是个哑巴啊!怎么不讲话!”小孩子盛气凌人的叫道,“到谁地盘就要听谁的,知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你在这就得听我的!”
那小孩说起话来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没少学仗势欺人这套,江复庭没想到就连一个小孩说话恶意都这么大。
就像回到原始社会,只凭本能**蛮干,宣誓自己的主权一样。
拳头代表权利,从而又代表一切。
江复庭一脸漠然的看着他,连头都懒得摇了。
“不会真是哑巴吧?”后面的小孩嘀咕了一嘴。
“会不会是聋子?”
“怎么可能是聋子!他刚刚还摇头了!”
小孩突然气势汹汹跨了一大步,伸手要抢江复庭手里的树枝,眼里的恶意都快喷薄而出。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到这就要听我的!”
江复庭非常从容的捏着手里的拐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身上的冷意却不自觉地发散出来。
“你给我松开!给老子松开!”小男孩目露凶光地叫道。
江复庭假装没听到捏得更紧,只是嫌这个小孩声音特刺,眉头微紧。
他这翩然冷淡的眼神不自觉地把这个小孩慑住。
小孩心里顿时一怵,可是边上一堆小跟班站着看戏。
他横下心,紧捏发汗的手心,气势逞到底:
“松开听到没!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就告诉我爸爸,让他收拾你!你一个哑巴还敢跟我横!”
江复庭手里的树枝被小男孩用力拽着,他仿似讥讽的淡勾了下唇角,然后突然一松手。
“嘣!”小男孩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正在用全身的力气拽,这会人直接后仰飞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江复庭拍了下手,气定神闲的模样,好像不是他干的这事。
边上几个其他小屁孩也被他这一瞬吓住,各自怯怯的往后退了两小步。
小男孩顿时怒目圆睁的瞪着他,嘴里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气得咬牙切齿。
但碍于年龄体力的悬殊,这会也不敢上前,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打过脸,他心里的怨意和戾气瞬间涌上来。
一双不符合年龄的怨毒,从他那双乌亮的杏眼里迸发而出。
他只能绷着因生气颤抖的小手,从地上爬起来,像毒蛇一样看着江复庭,“你敢打我!你死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爸!让他弄死你这个哑巴!”
江复庭歪了一下头,随意抬了下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小男孩不理解,以为他捉弄完自己,还要赶人,“咔!”一下折断了手里的树枝,用力摔在地上。
他踩在已经断裂的树枝上用力跺了几下,一直到脚下的树枝被跺得开裂不成型,才舍得停下。
随后他不依不饶,恶毒的警告着江复庭,“看你这个瘸子怎么回去!老子这就回去找人!”
骂完之后回过头,对着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的小屁孩们指唤道,“我们走!”
这几个小孩离开得趾高气昂,大摇大摆的模样跟他借住在妇女家,门口的那群鸭子有点像。
明明是在他手上吃了个大亏,还士气振奋,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自信。
这个年龄的孩子本应该拥有无限的未来,美好的童真,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下,只
学会了恃强凌弱。
不过,他爸爸是谁?
能把他纵成这副傲慢的样子,也没人管,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村民家的人,不然其他小孩也不至于怕成那样。
夏风忽然从耳边带着风尘从枝头上沙沙而过。
江复庭正思索得入神,一个略微熟悉的妇女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庭!”
他回过头,微皱了下眉,不是说午饭前来接他么,这会连半个小时都没坐上。
女主人一路小跑着过来,但是路上磕绊的小石头太多,她想跑也跑不快,跑跑停停走上了空地,才放慢脚步,喘着气说:“有人找你!”
江复庭眉头皱得更深了,按照白唐的作风不像会那么早回来的。
女主人从他的表情里猜到了他的疑惑,没等他拿出手机就解释道:“是你另外的同学。说你跟大家走丢了,他专门来找你的。我跟他说你腿断了走不了路,他不信,非得现在就要见到你。”
江复庭听到这话,心里蓦地不安起来,他来这里除了白唐,就没有人知道,谁会特地来找他?
还装他同学。
他拿出手机快速的打着:“他是谁?”
女主人脸上的神色从开始一直焦急到现在:“他没说,你那同学看起来胆子挺小的,一直不敢多说一句。”
江复庭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他在哪?”
“在村口呢,陌生人村子都不让进,要不我搀你去看下,说不准真是你同学,我看他那样年纪轻轻的,穿着打扮岁数跟你都差不多。”
妇女迫不及待的说道,巴不得他下一秒就可以被他同学带回去。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好意,不想让他在这鬼地方多留,但越是这样,就恰恰说明这个地方多少有问题,他越要在这呆着。
江复庭不紧不慢的点点头,随后站起来,往前慢悠悠单脚跳。
妇女下意识得去搀他,可伸到半空又想起来前面那会,手尴尬的又收了回去,“你那树枝呢?”
江复庭原地蹦了一下,稳住自己的身形,转身指了指刚刚被跺得稀烂的树枝遗体······
妇女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江复庭比来时臭了几分的面孔,非常识相的没有多问。
江复庭一点也不着急得往前跳一跳,停一停,完美的避开每一个绊脚石,落脚稳都能踩在空隙的中间,他悠然的样子就跟在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差不多。
对比起来,妇女这会又不知道从哪棵树底下转了圈,捡回比刚刚还粗些的树枝,匆忙跑来递给他。
“来,你拿上这个方便。快点!万一你那同学等不及走了。这村子本来就很少来外人,一般都不太待见外面的人进来。”
她这么一提醒,江复庭有了拐杖反而速度更慢了,还没前面单脚跳来得快,一步一小挪,拐一拐,再绷一下腿。
他心里对那个找他的人充满疑惑。
那人要真是有什么事情来找他,肯定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
要是去了人不在了,那可能是昨天他和白唐在山林里瞎逛的时候,恰巧被不相干的人见到了,这会上门来提醒他们。
再要么就是这个不小心撞见过他们的人,可能都是这个村里的,这会用这个方式故意来诈他,试探他。
一路下来,江复庭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的可能性。
女主人的家里离村口不算太远,只要从空地过了她家院子就没多少路了,正常脚程只要五分钟多点,但江复庭充分发挥了瘸子的力量,摸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
边上照看他一路的女人都嫌累,薄薄的汗衫后面全都湿透了。
也只有他,出门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说衣服,发型都没乱。
一脸寡淡得处事不惊。
还没到村门口,他就看见门口那围拢着黑压压的人群。
“漂亮哥哥来了!”一个被家长牵着的小孩子在看到他时突然叫道。
“什么漂亮哥哥,不要瞎叫!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你看那瘦不拉几的,又断了只脚,能干什么活,种地种不了,拉货拉不了,光养在家里替你吃米啊!”牵着他的妈妈立马堵着他的嘴,训斥道。
那小孩被她说得委屈巴巴,立马不敢吱声,似乎不服气,趁着母亲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时候,报复性的做了个鬼脸。
做完鬼脸,马上回过神好奇的看向江复庭这边。
虽然一个个嘴上都嫌弃瘸子没什么用,似乎是不屑,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心里再想用各种千奇百态的借口去贬低,依旧扛不住神往之心。
那个小孩说完这话,村口的视线就已经全部聚焦到了他身上,江复庭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各种打量揣测或者恶意,到了他身上就像触到了可以吸纳一切的无底洞,尖锐得锋芒刺进去,连点气流都掀不起,就了无生息了。
他完全不觉得当一个瘸子有什么好丢人的,同样都是两条腿,真遇了什么事,这些人还没他跑得快。
做哑巴更好,反正跟这些人说话他都嫌。
更不需要成天花心思在如何和这些人打太极上面。
他慢吞吞溜达到村口的时候,却并没有见到妇女说的人。
“他人在哪?”还没等江复庭抬手指,妇女率先问道。
“诺!就在那呢!”一个长着马蹄脸的老汉,一脸嘲弄的指着村门口外,轻慢得笑道:“跟个傻子一样,问什么都不说,还真什么样的人玩一块去!”
江复庭压根没理会他不堪入耳的话,拄着拐杖往村门外及腰的杂草堆里看过去。
还真有个人!
那老汉看江复庭不理睬,还以为他是个懦弱的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憋屈得受着,从而说得愈发的起劲。
讲到后面,还有乱七八糟侮辱性的脏话,顺带几句听不懂的方言。
边上听的人似乎也被他的话带起了劲,笑得连半点掩饰都没有,越发的浪荡。
江复庭被他们吵得不耐烦了,回头瞪了眼那个起头的老汉,然后非常吃力的往那个人走过去。
马蹄脸老汉一顿,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样看他,咧到耳后根的笑容如同被人塞了块冰,直接冻住了。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复庭已经走到那人边上了。
漫天丛生的杂草和芦苇将蹲着的人影严严实实的盖住,那人仿若不知道他已经走了过来,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
直到江复庭手里的树枝用力在地上戳了两下,脚边的泥地被钻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埋在草丛里的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平淡无波的熟悉面庞。
江复庭有些诧异的缩了下瞳孔。
宁远!他怎么在这?
第六百二十九章:不速之客
他倏然回想起宁远之前隔三差五堵警局的疯狂行径,瞬息揣测到了什么,心里涌起一丝愠怒。
他以为上次在警局的谈话,宁远多少能听进些,却没想到他会自掘坟墓,引火烧身,烧到了自己身上!
但碍于村门口此刻站着一堆围观的人,他有火发不出,有话也骂不了,只能强压着心头蹿起的火焰。
他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宁远也算跟他处了三年,对方克制的情绪他感觉得到。
正当宁远要开口的时候,江复庭在他疑惑的眼神下,用手机飞快打了几个字给他看,“叫我江庭,我不能说话。你跟来干嘛?”
他简洁快速地将处境交代的清清楚楚。
宁远见他不能说话,这才留意到他的站姿有些奇怪,重心全在另一条腿上,身体还用树枝做拐杖撑着。
他意外了一瞬,起身的时候拍了拍裤脚,随后才站起来。
宁远自知这样的行为不对,来之前也预料好种种要面对的恶果,但他还是很决然的过来了。
只是他面对着江复庭的时候,不自禁就底气不足,“我……是为了秋雨的事。”
他捏了捏拳,脚后跟绷得又紧又用力,“我说过,我等不及。”
以前宁远是真的好说话,温文尔雅,善解人意,这会死脑筋的让江复庭都没办法。
钻了牛角尖,非要一条羊肠小道走到黑。
江复庭耐着性子多打了两个字,“回去,这里危险。”
“我不怕。”宁远毫不犹豫的低声说。
不管艰难险阻他早就准备好了,真相在地底藏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要冒出头,他要自己亲手揪出来!
江复庭自知多说无益,只是进山容易出山难。
他正心有不快的想办法怎么让宁远回去,那个多事的马蹄脸老汉又开始在后头,鬼扯鬼叫:
“傻不拉叽愣在那干嘛呢!不是就赶紧滚,要是就麻溜得进来,站在门口当吉祥物啊!”
宁远转头看了他一下,老汉就有种被挑衅的不爽,气焰嚣张的不可一世,“看屁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跟哑巴配一对!正好!”
周围顿时发出嘲弄迎合的哄笑声。
宁远第一次碰上这样无聊恶俗的一群人,正想发作,江复庭及时碰了下他手臂,提醒他别乱惹事。
他这才把心里头愤懑的情绪硬憋住了。
江复庭在宁远的搀扶下,无视众人打量又好奇的目光,踱步到门口。
妇女看两人这相熟的模样,疑问也确定了大半,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直接说道,“你看你同学都找到这了,等你另一个同学来了,早点回城里,去好一点的医院治脚吧!”
她为了支江复庭离开这里,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只是想不到对方就是不领情。
看到江复庭摇头,还让宁远告诉她再歇两天,等方便点的时候再走,她都要怀疑这小伙是脑子不太好使,还是脸皮太厚。
怎么油盐不进的!
她还想说什么,这会不等江复庭推托,边上看戏的都忍不住。
“阿敏,你这什么意思啊?人家是不远千里来做客的,能来到咱们村子就是缘分,你尽把人往外敢,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村子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
没有。”
“人家愿意留下来,你硬把人家往外推,你看人腿脚不方便,在村子里多留两日怎么了嘛?”
“就是!你要是不愿意,让人家小伙子到我们家里来。”另一个说话的老女人直接上前来,想要拉他们。
江复庭在她的魔爪碰到他之前就借着宁远的身子回避掉,面容格外疏远。
那老女人仿佛被人这样怠慢惯了,一丝的尴尬都没有,继续厚着脸皮笑道:“长这么好看的小伙子不多了呀,你看水灵灵的,现在城里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养的孩子,一个个比我们村里的姑娘还要干净漂亮!”
“难怪人城里人开放的,谈起恋爱,管他男的女的都不分,我要是个男的,我也把持不住。”
她说话流里流气的,边上的人哄笑的更加厉害,那些夸张的笑声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恶意。
江复庭抓着手里的树枝,格外用力,树杆上的尖刺和干裂的树皮几乎要刺进肉里。
这些人话说成这样,他也没有再忍下去的必要,大不了到时候重新想个办法强行进来。
世上办法千千万,又不是只有这么一条道。
就在他那只受伤的脚已经酝酿好,准备往地上踩的时候,一直照看着他的妇女非常有眼力的马上搭腔:
“还要不要点脸?轮得到你什么事啊,回回什么热闹哪都有你!这人好歹是我捡回来的,要瞧也得我先瞧上!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若是放在以往,她是断然讲不出这番话的。
她不是这里的人,她不屑,也看不惯这些人这副生活作态,甚至恶心!
可她在这生活了也有好几年了,有些东西哪怕她不想,可这些东西日以继夜,二十四小时得不停给她灌输洗脑。
潜移默化着她前二十年亮堂人生所拥有的,学习的一切。
人都是这样,变坏易,变好难。
她从抗议,到默不吭声,再到随波逐流,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直接将父母栽培了她二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了。
她要活得舒服点,就必须学会这个地方的生存法则。
这番话江复庭也没料到,以这个女人说话做事的方式来看,更偏向行事拘谨,独善其身的人。
居然会替他出头。
老女人被被讲得来了劲,她们这样的人跟路边的野狗差不多,逮谁咬谁,就怕没人理,“看不出来啊,阿敏,你家里那一个还满足不了你!你就不怕家里的知道你屋里藏人,打断你腿!”
“人是他捡回来的!你个老婆娘,你就是嫉妒!看得到吃不到是吧?我就是在屋子里放烂了,都不给你!”
阿敏气势上毫不示弱,咄咄逼人的。
老女人被她这一句噎得差点上不来气,没错!
她就是嫉妒。
打从昨天看到这么个小伙子开始,她就眼红动春心了,反正是个瘸了条腿的,她向来在村子里不要脸惯了。
要是放平时人家也就半推半就的让她了,没想到这平时榆木一样的女人竟然敢出声呛她。
在村子里,这人才捡回来没出手的,就是属于拐来的人的,除非明码标价,自己上手买回来,大部分买人的也是这样。
给买家几张生活照,一个小视频,让买家自己挑。
她贼眼一转,继续口无遮拦的叫道,“哟!平时都没见你这么激动!表面上看老老实实的,昨晚就偷上了吧!”
“偷你个孙子的!你妈生你没给你带脑子吧!一天到晚装得下三滥东西!赶紧去洗洗脑子,尽把眼睛按人家门上!”
阿敏直接挡在江复庭前面跟那个女人对骂,似是越挫越勇。
老女人没想到她也那么能骂,嘴上斗不过,也没理,直接上前两步想要动手,被边上的人立马拉住。
“你这个小婊子,平时挺能装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得你能的很,你生个儿子,儿子呢!儿子都嫌你!宁可被老天收走!”
“哎哟!说的好听,自己主动去做祭品,不就是讨厌你么!死了都不想跟你一块!”
她就跟一把上了膛的机关枪,突!突!突!
该说的不该说的,就像阿敏说的,她妈生她铁定是忘了给她带脑子,仅有的那点脑子也放在怎么搞男人身上了。
嘴巴就像没把门的闸,一个劲的往外倒!
阿敏身上的火气瞬间被她浇灭得彻彻底底,就连一粒火星子都不剩。
她身上越来越凉,就像从冰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不是!她儿子明明是为了她!明明是为了她!
阿敏的眼眶有些微红,刚刚还在跟老女人据理力争,这会就哑了火。
江复庭捕捉到她的不对劲,正要探手,又在疑惑那老女人刚才说的祭品是什么东西。
宁远同样留意到这一点,下意识的和他对视。
几个反应快的村民见拉她都没用,力气大的男人直接按住她,捂着她那张漏了大缝的嘴,凶狠的瞪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叫你家男人给你放鸡棚里锁上三个月!”
“唔!唔!!唔——”
老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满脑子都是要争回属于自己的胜利,两条驴蹄子一样的腿拼了命的在地上又挣又跺。
刨起了一地的黄土,飞起的土灰,烟雾朦胧,连她那两条腿都要看不真切。
她英勇的从捂住她嘴的宽大手掌里,将嘴晃到手指边,给自己争取了一丝指尖的缝隙。
被憋得气还没有换够,她就抓住时机继续满天大喊,
“你是个有种的你去跟他讲啊!老娘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他就是个没种的!我还看不上他嘞!不如再去外面搞个男娃娃!……唔!唔!”
那张宛如鸡嚎一样的嘴终于又被堵上了。
她云里雾里捣腾出来的信息有点多,边上的村民被她气得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瞧着她,随后又皆用隐晦的狠戾打量着两个外乡人。
江复庭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形象好顾的了,哑巴也当了,瘸子也做了,也无所谓再顶个傻的名头。
他面色略微茫然的回应着这些人的打探。
宁远从刚才他打的这几个字,就猜得**不离十,何况他刚来这村子,心虽有疑惑,但也确实半懵半懂。
脸上的莫名其妙是真情流露的。
捂她嘴的男人顿时面露凶光,目光阴狠,他手上一用力,连带老女人的鼻子都捂得严严实实,“你要是再不知死活,我马上成全你!”
深沉的声音里是毋庸置疑的腾腾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