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来日方长?
“咔!”手指利落的按下去,然而楼道里依旧乌漆嘛黑的。
江复庭一顿,所幸走前面他们也看不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他淡然回过头,友好提醒,“有点黑,小心点。”
然后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
一会真得提醒白唐去修一下了。
林子青上次来过一次这个巷子,但也只是远远坐在巷子口那的古董街。
这种地方从外面看进来古风古韵,似乎挺有格调,但是进了巷子以后才会发现,这片区域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古朴。
老是真的老,旧也是真的旧。
走进来光闻着这里的空气,挨家挨户与市区天壤不同的气息,都深深让人有种和城市错开的感觉,完全想不到会是一个城市里的。
就连破也是真的破。
林子青小心扶着王思离,怕她摔着了,他抬头看着走在上方的颀长背影,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像是早就融入了这样的环境。
他是没想到江复庭这种含着金钥匙长大,又挑剔的人就这么泰然的接受了这样的地方。
江复庭领到二楼就没有再上去,因为白唐不愿意让他们进自己房间……
平时吃饭的餐桌已经被简单的收拾好,但看起来依旧简陋又寒碜。
他淡然如常的给他们拉出放在桌子下的长凳,“坐。”
林子青有些不自在的坐下,他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不然也不会喜欢上王思离,只是真的完全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他还是有点不习惯。
也实在无法把王思离嘴里描述的神乎其神的人,和此刻毫无形象软趴在桌上的白唐重合起来。
但也知道看人不能看外表的道理,他有礼貌的笑了笑,“好久不见。”
林子青既然选择来了,江复庭也没打算掩藏什么。
他勾了勾手指,浊气化为丝线从橱柜上拿了几个未开封的矿泉水。
这两个月虽然没有接单,但全靠白唐训练的好,他力量的控制已经非常精妙,普通生活用品的重量都能端得住。
不过懒也传染了······
林子青来的时候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各种可能发生的画面全都脑补过,但还不如现实的一眼来得更有冲击力。
他愣了愣,随后就平复下心里的讶异,接过瓶子,打开的那瓶先递给王思离:“谢谢。”
江复庭留意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女生,坐下来问道:“她还没好吗?”
林子青叹道:“算好多了吧,人格融合的很成功,只要没有太大的刺激和意外,坚持吃药,不会那么容易复发,只是······”
他说着,神色温柔的抚了下她的头发:“说话还得要一段时间。”
江复庭捕捉到他的动作,好像已经没有接触问题:“她的心结已经放下了?”
他浅淡的笑了笑:“算是吧,至于以前的事情,来日方长嘛。”
林子青现在也不能完全琢磨清楚王思离的心思,只知道这个女生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对他来说,这样也就足够了。
白唐听着他真心实意又无欲无求的话,之前因为江复庭那件事情的倒刺稍微消了点。
他坐直了身子,
收起手机,伸出白皙的手正要去抓王思离的手腕,却被女生戒备得躲了一下。
白唐另一只手杵着脑袋,不以为意得开口:“不会还记着我敲你一脑袋的事吧?”
王思离没有说话,默默抬头正对上男人看似亲近却包罗万象的眼睛。
她咬了咬唇,扣 弄着手指。
白唐对待这样的人也没有急躁,弯着眉眼,他身上的暖意不比春日的阳光少,“是你要来找我的,你男朋友钱都给了,你又怕了,他那钱不就白白进我口袋了。”
王思离顿了顿,纠结半晌,内心天人交战一番,终于伸出手。
以前身上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时,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但自从身上有了特殊的变化,上次在医院看到江复庭她就有种强烈的压迫感,眼前这人的眼睛更是充满了穿透力。
她只感觉到心底所有的东西瞬间被洞穿的体无完肤,无处可藏。
力量上的悬殊让她对这人升起本能的惧意。
白唐捻着她的手腕,提醒了下:“我的力量会与你的完全相斥,稍微忍耐下。”
说完还不等王思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有一缕鬼气涌出,在她的经脉里飞扫而过。
林子青还以为王思离要承受多大的苦楚,结果他刚紧张兮兮得绷起神经,白唐就已经收回手了。
王思离顶多感觉到身体一阵过电般的疼。
江复庭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检查的速度,就看到白唐转回头嘚瑟的对他挑眉。
林子青不清楚这两人眼神之间的互动,生怕有什么问题连忙问:“怎么样,会对她身体有伤害吗?”
白唐眼里的异样转瞬即逝,但心里却丢入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轻溅起水花。
之前跟王休交手过,凭气息判断确实和王休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出了昨天那个黑袍手里铁块被驱动时的画面,不太成熟的想法慢慢成形。
白唐想问题的时候嘴角还保持着浅淡有礼的弧度,林子青看着他的笑而不语有点心慌,自觉得将糟糕的念头率先对号入座。
“她不会真的?”林子青剩下的话不敢说完,脸上的惶惶不安却溢于言表。
江复庭见林子青吓成这样,稍微有点于心不忍,戳了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开始出神的人。
白唐被他一个手指揪了回来,故作高深莫测的沉吟了一下,缓缓说:“没什么伤害。”
林子青不解得看着他。
白唐端起架子,对江复庭挥了下手。
江复庭心领神会,该配合的捧场配合到底,于是惜字如金的解释:“她身上是极阳之气。”
林子青面色凝重认真听讲,等着他后面的话。
江复庭:“······”
屋子里沉寂了一会。
等待的三人:“???”
这就没了?
白唐:“!!!”他就知道奢望这小屁孩嘴里多蹦几个字是他太天真。
重点是江复庭刚才接受眼神的时候,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白唐睨了眼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徒弟,不慌不忙的开口:“寻常人等,阴阳相横,八脉
未开,只要肩上三火不熄,平时不作恶,家有过世之人,事事应尽,则一世安宁,想见鬼也难。”
“只是她的父亲,本就枉死,又突生变故,日夜缠身,时之已久,影响了她身上的阴阳平衡。巧得是她父亲身上的是阳气,与她极为契合,导致她身体彻底变化,八脉全开。”
“既然不会影响身体,是不是就不用管了?”林子青听他那么说,在心里悬了一个多月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
“身体是不会影响,要不要管就不一定了。”白唐悠然喝了一口水,慢慢说道。
林子青被白唐这吞吞吐吐的说话磨得有些急不可耐:“白先生不妨直说。”
他越是急,白唐越是悠然,他翘起一只脚踩在长凳上,身体重心压在膝盖上,坐的舒服点了才开口:
“我说得通俗易懂一点,极阴极阳世间罕有,出现了就是宝贝。换句话说就是大补品。”
他说到这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眼江复庭,似乎意有所指:“极阴之体于鬼是唐僧肉,易招鬼,人人畏之。极阳之体于人而言亦是大补,鬼敬而远之。”
“既然不招鬼,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吧?”林子青思量了下,问得小心翼翼的。
江复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看到白唐有意无意咧出一抹嘲讽的笑,只是笑得又淡又轻佻,很快又收起来。
想到了些过往的云烟,白唐指尖轻轻扣着桌面,语气讥讽的叹道:“少年,你还是太天真了。邪念这种东西不分人鬼的。”
“兴许久居阳光的人,知道阳光的炽热,反而更加贪心呢。”
林子青愣了愣,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有所指,只是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人难道会跟鬼一样为了吸走对方的力量,还吃人?
江复庭在白唐说完话的第一反应就想到那个被屠尽的村子。
他对白唐的话表示赞同,补充道:“人心险恶,若是真为她好,不得不防。”
林子青被两个人说得有些心慌慌,好像下一秒王思离就会被人发现掳走一样,他满脸愁容得拧着眉:“那怎么办,她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
王思离看他满心因自己慌乱的样子,抓住他的手,示意让他安心。
她的手一直都是暖暖的,如同外面的日光,林子青被捏住的时候,热流从他的掌心淌进心房。
他放松下来时,就像冰块在手里融化了一样。
白唐的手指还在桌子上敲,他杵着下巴,冥思苦想着什么,脑子里斟酌了半天。
他先前没有想到,不过就算想到了也没有机会,可现在这个机会亲自送上门来了。
昨天看到两个碎块之间的相互感应刚好给了他一个参考,宁秋雨拥有那个力量的同时,动向和状态被长生派时时监控着。
那她身上肯定有东西和长生派有所联系,这种牵扯目前是单向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个力量。
王思离的力量是来自王休的,只是王休太过于微不足道,根本没引起长生派的注意力。
那么他们有没有机会,反过来利用这个力量牵制的关系,摸到长生派的底细呢?
只要王思离能足够强大掌控自己的一切,那力量上的监控和制衡是不是能完全颠倒过来!
第六百零一章:不是说好再也不收徒?
白唐心里千丝万缕的杂线整理得愈发清晰,方才眼里还有些微的迷雾没一会就散开了,露出那双清明的眸子。
隔了小片刻,江复庭终于听到桌子被指尖敲得“咚”“咚”的声音停下来。
他知道是白唐琢磨出什么东西了,而且认认真真费心了那么久,必定跟他们也有牵连。
三人视线情不自禁停留在他的身上,白唐扭了扭僵硬的身子,指着江复庭说:“像他一样入门修炼,能控制自己的气息不被人察觉即可。”
林子青和王思离的视线再次聚焦到江复庭身上。
江复庭对上他们询问的表情,迟疑着点头,心想:白唐这是要给他收师妹?
白唐一眼洞穿他的想法,深沉的表情落入他的眼里,变成因为再也享不了师门独宠,因此黯然神伤。
于是他内心莫名有种报复回去的畅快,昨天积累到今天上午的郁结就这么消散的干干净净了。
江复庭假装没看到他莫名其妙的愉悦,对着坐在前面的两人释放一小部分身体力量的气息。
浊气的威压过于强横,哪怕是一点点,屋子里都有种一股浓烈的压抑,连林子青这样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到。
那是来自血液和灵魂里想要低头的气息,还带着浑浊不堪渐死渐灭的味道。
江复庭又飞快将自己的气息收起来,看向眼波隐隐有些震撼的王思离:“就是这样。”
林子青面上无波,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刚刚那股气息突然袭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是畏惧到发怵,后背绷得瞬间汗湿。
往日看过无数次的那双黑眸,忽然再也无法直视,只要对上就能感觉到无形死寂的压力。
王思离拉了下林子青的衣角,少女看向他时,面庞充满了挣扎。
江复庭和白唐并不着急等他们的答案,江复庭往白唐边上稍微靠了下,用眼神询问:真收徒?
白唐眨了眨桃花眼,满脸轻佻:可爱又漂亮的小师妹你不喜欢么?
江复庭这会怎么也摸不出白唐的用意,但是碍于女生的前程考虑,女孩子走这条路要承担的压力应该更大吧。
他皱了皱眉:那她日后也要跟我一样?
就在他们眉来眼去的时候,那边的林子青已经和王思离商讨清楚。
林子青清了下嗓子,视死如归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面临披荆斩棘,“我跟她想好了,她愿意去尝试一下,以后什么风险都一起面对!”
白唐神色淡淡,“有这决心是好的。不过话说前头,我收徒是不可能。”
林子青已经豁出去的脸僵硬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说?”
白唐继续温笑道,“我这辈子也就收这么一个徒弟,而且我的徒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江复庭不明深意的看着他,感觉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然后他慢慢从白唐焉儿坏,焉儿坏的熟悉笑容里,明白过来什么。
果不其然,他后一句继续道,“要真是诚心想学,就跟学校一样,按学费来收。”
白唐说着毫不避讳的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嘴里嘀嘀咕咕,“我修的毕竟不
是阳气,跨专业教学还是很累人的,一个月一堂课,一学年12堂课,一堂一万二,学时是一个下午,一年就是……”
他没算过来,偷偷摸摸看了江复庭一眼,江复庭非常娴熟得接过他的话,“一共十四万四千。”
林子青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但还是犹豫了下,不过他犹豫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月一堂课。
他拧着眉,总觉得课量也太少了,能有用么。
江复庭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已经见识过白唐的能力,不是普通的厉害能形容的,空间都能修补的人就算扔到那些所谓的门派里都能被人敬仰。
他愿意教他们就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从这个价值上来讲,江复庭还是很站着白唐这边的:“她能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白唐授课的内容,就很天赋异禀。完成不了,上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林子青不了解修道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他断不出是非。
和江复庭因误会偶有不合,但也不妨碍他在自己心里的靠谱,何况……
他看了眼边上略带希冀的王思离,哪怕是一线希望他都要一试。
“好!那就麻烦白老师了。”林子青直接改口,尊敬得说。
白唐对于他这么会来事的性子还是挺满意的,至少比江复庭这个目无尊长的木头好多了。
然后该转账的转账,确定好每个月过来的时间,白唐又画了一个符,说是符其实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小型阵法,下到符纸里,暂时性的可以阻挡王思离身上的气息,就是撑不了太久,符纸遇水就失效。
江复庭这次离开白唐家以后,就彻底投入了高强度的学习氛围里。
春季不知不觉就顺着时间的脚背漫过去了,高三的这些人甚至还来不及品尝春意的味道,来不及品尝芬芳。
他们只记得低头的时候还是冬天,看不尽的题海,再抬头的时候,头顶上的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晒在脸上有了灼热的刺痛。
已经是早上只需要披一件秋季校服的外套,中午就可以脱下来,露出夏季校服的日子。
三模在一个礼拜前就风风火火的结束,班级里甚至都没有人再去议论一个礼拜前的考试,所有人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
像是遗忘了一般,明明一个礼拜前的考试却仿佛早到上个月一样。
班级里相互嬉闹吵吵嚷嚷得轻松氛围,久远到如同上个世纪,和现在紧迫的蓄势待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复庭挤出空闲时间,望了眼窗外干净澄澈到一片云都没有的蓝天,双耳被周围“唰唰!”得做题声包裹。
外面吹来带着点热度的风,伴着浓浓的青草味。
他闭上眼睛,暖风扫过他狭长的眼尾,铺满了教室每一处罅隙。
是夏天来了。
时间背负着沉甸甸的压力还在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六月,阳光是稻草的颜色,一大片金灿灿,洒在这群血气方刚的青少年身上,动辄就让他们汗如雨下。
在江复庭的身上并看不出时间与温度的痕迹,他依旧清冷,白皙精致的脸上覆着常年不化的
冰雪。
坐在他周围的同学不自觉就有种被降温的神清气爽。
恩,纯天然的中央空调!
离高考还有五天的时候,老梁的脚步像是将他们这三年的学习生涯全部的装压上,又沉又缓。
他带着不舍的感怀走进教室,脸上的愁容多了几分伤春悲秋,一个教理科的突然比语文老师还感性。
有些苍老的目光里波光粼粼的,微微泛红的眼角诉说着他此时的克制,那道脚步声在走到讲台中间时就停下。
下面刷题的学生们还在埋头拼命的在题海里厮杀的你死我活,原本以为会和以往一样,老梁走进来的时候继续老妈子的碎叨,他们继续左耳进右耳出的刷题。
可想象中的熟悉声音并没有出现,他们似乎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什么,不约而同的纷纷放下手中的笔。
教室里落笔的声音有轻有重,接二连三的回荡在气氛紧迫的教室。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接连几个月长期奋战下的疲惫之色,可眸里亮不敢松懈的奕奕神采。
江复庭停下手里正在书写的动作,同样勾起下巴,看着讲台上的中年男人。
这几个月来明明每日都能见着的老梁,却仿佛好久没有见到了一样,所有的精力都在日复一日的紧张复习里。
没有人注意到身边人的变化,对他的印象仿佛还停留在上个学期。
老梁看起来似乎一下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褶子更深了,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感觉边上的同学好像一下子又长高了几公分,前桌后脑勺都能挡住一小部分黑板了。
女生的长发一下子长了很多,这段时间忙得没空去修头发,他的刘海都已经爬过了眉毛,再长点都能盖住眼睛。
复习的这段日子就像成了一大片空白,突然就从寒假跳到了临高考前,他们什么都来不及感受,也来不及看,居然就走到了高中生涯的最尾端。
甚至没有人能记清楚上一次跟同学敞怀聊天是什么时候。
教室里忽然波动起一种说不明的惆怅和离别的悲伤,老梁眼眶里的酸胀更加明显,他受宠若惊的讪笑着,“你们都这样看我干嘛?”
他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高三,最早的那一批估计孩子都有现在这届学生那么大了,但是没到这个时候,离别的情绪总是无法适应。
他就站在这个校园里看着这些人,带着懵懂又无知的向往走进这里,三年后又亲手送他们走向更加璀璨夺目的远方。
下面的学生还在盯着他。老梁的情绪差点没崩住,嘴角情不自禁一抽,眼里的水光差点溢出,他又深又缓的吐了一口气。
阳光侧面洒进来,映着他有些苍老的半边身影,往日的严厉不复存在,鬓角眉宇都慈祥了不少。
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缓缓说,“能教的不能教的,这三年全都尽数给你们了。现在冲也冲了,拼也拼了,具体吸收得怎么样,五天之后就是检验你们这三年成果的时候。只要你们这几个月一个个都竭尽全力,不负自己这几年青春的一腔热血,日后回忆这段时光,你们也没有遗憾。”
第六百零二章:未来,就要来了
底下坐着的学生突然听得特别认真,老梁之前不少酝酿好的话,一下子在脑子里打成了死结,临时起意的全都是缅怀,到嘴边的鼓励下一秒又理不清思绪了。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这些已经在青春期尾巴的小孩,情绪依旧敏感,易激动易感性,说得多了又怕影响他们的高考状态。
转而换成尽可能轻松的样子,他对着他们笑笑:“现在嘛!也该稍微放松一下,绷得太紧也不好,最后几天该休息的好好休息,好好吃,好好睡,争取高考前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没必要多贪恋这两天,影响自己的身体,得不偿失。听到没有?”
“听——到——了——”下面一群迎合声有气无力的,俨然一副被迫营业的样子。
这三年走过最长的套路就是老梁的路,谁当真谁就是傻子。
然而老梁说放松就是真的放松了,这些学生发现从这天开始,每日在他们头顶压得喘不过气的作业量忽然就变少了。
他们兴奋解脱的同时,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
这段时间江复庭天天在学校早出晚归的,三模之后白唐哪也没去,他发现自己低估了高三最后的课业量。
林锦一直想去打探自家儿子高考后的志愿归宿,但看着江复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好几斤,站在一边就能感觉到高考沉闷的压力,那些话就一直迟迟来不及问出口。
这是几个月以来,江复庭难得晚饭后,没有匆匆忙忙得回自己房间,而是在客厅小憩了片刻才回屋子。
林锦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可以撬自家儿子嘴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回到自己房间没坐片刻,只是看了下手机回了几条白唐东拉西扯的短信,桌上因为特殊待遇专门给他找的最后一套卷子还没来得及翻开,敲门声突然响起了。
也就只有林锦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江朝如果不是要事,就没找过自己几次。
“妈,进来吧。”他收起手机,装模作样的翻开卷子,假装自己还在忙。
林锦是个眼尖的人,自家儿子是真忙还是假忙她还是分得清楚的,她迫不及待推开门的时候,刚好抓住了江复庭翻开卷子的动作,卷子书写过的地方墨都干到不能再干了。
儿子脸上的认真表情明显还是才开始读题。
她亲切又柔和得笑着走进去,蹑手蹑脚的将手里煲得汤放在他桌边:“这个是妈刚刚煲得,你赶紧趁热喝,红枣,银耳,莲子,还有百合!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吃得太腻,这个味道清清甜甜的!”
听着林锦满怀期待的声音,江复庭放下手里的笔,心里有种淡淡的歉疚。
他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应该煲了很久,莲子都是软绵的了,单薄的甜味从舌尖弥漫开,品到心口却反而感觉有点发苦了。
“恩,好喝。”他捏着勺子多喝了两口。
余光瞥见欲言又止的林锦,猜到她想说什么。
林锦话到嘴边又有些紧张,硬是满含慈爱的笑到江复庭喝完了这碗汤,直到实在没有再坐下去干扰自家儿
子学习的理由了,才忐忑的开口。
她先是关怀的问两句:“你最近学习情况怎么样?都挺好的吧,我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压力不要太大。该放松的时候放松一下,张弛有度才能有更好的发挥。”
江复庭放下手里的碗,面对林锦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柔软了下:“我挺好的,学习进度也没问题。”
“那就好。”林锦平时一个话题脑洞量不亚于白唐的人,此时此刻却哑火了,她心里藏着事,感觉拉什么借口都显得不自在。
她思来想去,还不如直接敞开问,本来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之前的事情让她心里头一直扎着根刺,总觉得儿子不知不觉哪里不一样了,让她一直防备着放不下心。
怕心里的期望会落空,她倒还好,就是老江那边一直是对儿子重负所托的。
“对了,你高考志愿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她小心切入话题,观察着儿子脸上的变化:
“你爸那边还是跟以前一个想法,成绩要是稳定的话,继续上丰泽大学,选个经济管理,能直博就直博,或者想出去再深造领个mba再回来也行,以后他也能安心把公司托付给你。”
林锦的话是意料之中的,从商的家庭后辈走的路子差不多都这样,如果放在以往,江复庭肯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是现在,全都不一样了。
“我去长都大学,文学史专业。”他直截了当的说,也没再吊胃口。
吊得够久了,这种事情又不是拖下去,他们就忘了,不问了,当做什么都不会发生,事情也不会停止在这里一直不前进。
林锦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你一个学理科的,怎么无端端的去学文学了?妈一直知道你喜欢物理,你要是去报力学,去报天文,妈还都能理解。”
“可这文学史······”她被江复庭截然不同的选项弄得思绪错乱,难以理解:“你怎么好好的想到学这个?这学了,你能有什么用?那你以后工作怎么办?还有,家里公司这边……”
“我不会去公司的。”江复庭无情得打断了她的话,手指藏在桌底下紧紧攥着,有些发白。
“你怎么!”林锦一时有些难以接受,悬了那么久的担忧在这一刻被印证,她的心情瞬间跌入了最谷底。
她情绪有些激动:“不是!你上个学期不是还老想着进公司的事情吗,你还老问呢,你不会这学期复习傻掉了吧!而且长都大学哪有丰泽大学好啊,师资资源都不及人家!”
“你这无端端的,怎么就!”
“不是无端端的。”江复庭的回答里藏着说不出的愧疚,他保持着冷静的口气证明自己是深思熟虑的:“那时的事情只是和同学相关。我从没想过进家里的公司。”
他再怎么做亲和,说到后面声音还是有点冷,像是要把自己和家里的产业一刀切得一干二净,半点不愿沾染,连一丁点多余的希冀都没给身边的人留。
他知道这是父母大半辈子的心血,只是以后再也无法走普通人这条正常的路,与其藕断丝连的牵扯不清,倒
不如现在说清楚了。
不然半推半就地接受,自己日后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无心管辖,只会白白把父母这大半生的心血全给糟践了。
?那时更说不清楚,也抬不起头。
林锦听着他决断到有些不近人情的话语,愣了愣,神色一阵黯然。
她感觉脚底有些虚浮,但自己又不是不开明的家长,只是人生几十年她的道路也算顺畅,她想的要的,安排计划的东西,在她恪守律己的执行下,全都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会却像是撞了块石头,这石头还不小,撞得她脑子有点发晕。
她咬了咬唇,“那你学了文史之后,以后做什么工作?这专业能有什么前途,出来找的工作工资也不高。爸妈也不可能这辈子都守着你,要哪天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妈!”
江复庭及时打断了她令人不舒服的话,他不快得提醒,“您又扯远了。”
“须臾几十年,一晃就过了,一点都不远。”林锦像是跟他较上劲,非说不可,“我现在想想二十年前的事,都觉得才发生在耳根边一样。”
江复庭坐正了些,感觉前面刚喝完的汤消化够了,林锦的话又给他堵上。
林锦不死心得在他耳边继续劝,“还有啊,按照你爸那规规矩矩的刻板性子,你如果不去家里的公司,他什么都不会留给你。”
“你难道就甘心你这辈子,就这么高起低落的?”她说着想要抓住江复庭的手,却又跟触电了一样,缩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转念一想还以为房间开空调了,她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中间,“你这也没开空调啊?”
江复庭眼里的异样稍纵即逝,他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将桌上已经空了一会的碗往林锦那边推了点,有点赶人的意味。
“我没事,您别多想。”
但牵扯到自家儿子的身体健康问题,林锦的惊慌和关怀收都收不住,她直接霸道的抓过他的双手,两只手都捂了一下。
“怎么都这么凉?!儿子,你身体没不舒服吧?这大夏天的,你手怎么跟个冰块似的!”她说着还特意伸手去探江复庭的额头。
江复庭微皱着眉,后仰避了避,“我真没事。这段时间学习太紧张,放松两天就好。”
林锦担心他是出于图省事隐瞒什么,不放心的又问一遍,“真没事?”
即便知道她是好意,江复庭也被问得没了耐心,他无奈的压着脾气唤道:“妈!”
儿子的叫声把她从有些凌乱的情绪里拉了回来,想起自己来儿子房间的目的,想到两个人打了几十年才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到时候要拱手给别人,心里始终都有点不甘心。
她有的时候会享受别人家夸赞自己有个好儿子时的面子,但也确实忧心着儿子难以预料的未来,可她又希望自己儿子能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开开心心的活着。
“那专业的事情……”她非常艰难的再次开口,“你真想清楚了?”
第六百零三章:美梦哪有那么容易做!
江复庭沉了一口气,转过身,搭着林锦的双肩,凝重的神色看得林锦连一丝丝的希望都灭得干干净净。
“妈,我想清楚了,没开玩笑。我也没想过家产,你们需要的也是能将你们研究的技术和产能继续发展下去的人。”这是江复庭一口气对她说过的最长的话。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条路带给我的可能性和后果,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于我最有益的路。”
他的态度,他的话缜密得让林锦难以辩驳,就像他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你以为他是闹小孩子气冲动的时候,以为他糊涂的时候,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早已将自己的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打点妥当,连一个小错漏机会也不给你留,你除了被他牵着乖乖走,别无他法。
林锦苦笑了一下,脸上却是多了几分妥协。
“妈。”江复庭难得一直放软,这次他主动捏着女人的手,林锦很注意保养和打扮,脸上不太能看得出年龄,可是手上宅在家里照顾了他十几生活的痕迹却是遮掩不掉的。
指腹和掌心都有茧,手背的皮肤长期在洗涤液的浸泡下,又干又糙。
指节的骨头和肌肉也在长期干活的情况下锻炼得比一般女生的手粗一点,带了几十年的婚戒都勒着手指了,依稀能看到点红印。
他淡淡的说,语气却很坚定:“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守好你们。”
险失双亲的惊心动魄他体验过一次,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儿子都这样说了,林锦能怎么办?林锦也不能怎么办!只是想到老江那边她又为难起来。
儿子也犟,老子也犟,两个都犟,到时候让他们两个自个斗死算了!
被自己儿子这句话感动完之后,林锦终于把这个不可挽回的扎心现实消化掉,内心感慨了一番儿大不中留。
然后将心里乱七八糟的哀伤难过都剔除,她提醒道,“你爸那边我会跟他讲,至于他要不要抽死你,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会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看好戏的意味,就是那种我舍不得收拾你,你就等着被罩着我的人收拾吧!
江复庭收回自己冷冰冰的手,默了默,“您拦着点。”
免得您儿子被大义灭亲。
不管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反正至少有了答案了。
哎,自己和老江也算不上多爱钱的人,等老了大不了找个合适的人把股份卖了。
但是老江知道以后估计要气死是真的,她得去备点速效救心丸!
林锦端走桌上的空碗,留给他一个意味深明的笑,带上门走了。
深夜,万籁俱寂。
夏天混着土壤气息的草味,总是特别浓郁,风一刮,那种清新的味道铺得到处都是。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路灯和有些还在熬夜的住户亮灯点缀着沉寂黑暗的夜晚。
一道瘦高的身影在夜色里,踉跄得来回晃动。
冯宇正式工作才第二年,作为一个公司底层的基层人员,他每天都是暗无天日的加班,应酬,喝酒,每每回到家都
已经是深夜了。
他学历还行,只是家境不太好,从小墨守成规的教育下他为人十分死板,明明不会说话,性格却是自恃清高,傲慢无比。
他发现他工作越是努力,越是上进,那些人就越会针对他,给他穿小鞋。
可他就越是不甘心,不甘心到钻牛角尖,每一分每一秒都疯狂的想要把身边的所有人都踩到脚底下去。
所以他就越是拼了命的去干。
“哈哈!”他突然干笑了两下,觉得这个世界格外的可笑。
每走一步都要晃悠一下,脚底像是踩在泥潭里,有点发软,他抬起头看着周边闪着霓虹的高楼大厦,这些璀璨发光的建筑在他眼里晃出一圈又一圈重影。
他一路走一路笑,嫉世愤俗地手指天空:“不公平!这世界根本就不公平!”
“什么狗屁!什么知识改变命运!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他一声又一声地骂道。
眼框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妒意的影响,变得赤红。
“你们这些狗仗欺人的东西!”他又愤愤得指着前方的空气,仿佛前面站着一个人一样,然后又戳戳自己的胸膛,脸上因为做着不切实际纸醉金迷的梦,夸张得笑起来。
“等老子将来有钱了!我就弄死你们!你们一天天的!”
“啊?”他提高了嗓门叫道:“欺负我是吧!糊弄我!整我!等老子有钱了,我就百倍!千倍!”
他说着说着,赤红得眼神愈发的怨毒,犹如蛰伏在暗处吐着芯子的毒蛇:“全都偿还给你们!!!”
“全都还给你们!”
声音因为用力干吼了太久,损到了声带,他喊到后面稍微有点沙哑。
他却借着酒精发泄得意犹未尽,脚下不知哪里冒出一个碎石头,他觉得有些碍眼,提起脚就往前踹。
石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起腔准备再发泄几句,脚下出现一个碎石块,比刚才的大一点。
冯宇抬起脚又是用力一踹,石头飞出,但比之前的大,飞的并不高,砸向了路边的围墙,然后滚进沟 缝里去了。
“这什么破路!要摔死老子啊!”他一脸厌弃得低声咒骂。
可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石头却又出现了!又比前面的那块大!只是没有在通往他家的方向。
冯宇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下,这会夏风一吹,脑子里的醉意倒是散了不少。
那块石头待着的路口是通往他以前大学的那条路上,他眼里还有些迷乱,虽然心里本能的抵触,但那两条腿却是鬼使神差的朝着石头走过去。
地上的石头就像有着说不出的吸引力,这次他没有踢,而是蹲下去,捡起来。
冯宇咧着嘴看着手里的石头笑了一下,刚才的暴躁似乎还没发泄够,在心里一直沉积着。
所有的不满,所有的嫉恨都像是这个石头被自己捏在手里,他挥起手也不管前方会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扔,闭着眼睛用力扔出去。
石头落地“嗒”“嗒”的滚动声,听起来尤为舒心。
他畅快了不少,并没有转身回家,而
是继续往前走。
果然还有,脚下又出现了石块,而且一次比一次大。
他的脸上出现了怪异得兴奋,就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满心都被宣泄那一刻的舒爽给取代。
冯宇捡起那个已经有自己拳头大的石头,像刚才一样闭着眼睛往前盲丢。
因为重量的关系,这次石头落地的声音粗了许多,变成“嗑噔!”也没有再多余的滚动。
他愉悦的睁开眼,继续朝前,丝毫没去注意自己扔了的石头消失在哪了。
每扔一次,就跟上了瘾一样,越来越迫不及待的期待着下一块。
他捡到的石头也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直到后面需要用两只手捧,手里的石头深得接近于黑色,他丢出去的时候,“咚!”如同一颗脑袋砸到地上。
冯远第一次产生了说不来的异样,那个声音好像砸在了他的心口上,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猛力抓着他的心脏往外扯。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遗漏了什么,但还是没有留心被自己扔掉的石头去哪了,神色茫然了一阵还在直行。
只是潜意识里的不适,让他的步子不再像前面那么欢欣雀跃,稍稍的慢了下来。
这次石头没有再出现的那么快了,冯宇往前走了一小片刻,夜风透了点冷意“呜呜”得吹着,就像女人在哭,他后背被吹得涌起一阵寒栗。
路灯一会亮一会暗,本身就有点醉,闪了几下,他连前面的东西都看得模糊不清。
但是顺着建筑轮廓和格局,冯宇发现他居然走到了自己大学的校门口。
他忽然又干笑起来,笑容里多了讽刺和不透痕迹的畏意。
学校大门在暗夜的笼罩下变得深沉阴暗,他看着大门口的雕塑,光溜溜的,全身浴着乌沉沉的阴霾一般,看得久了那雕塑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他有一瞬间眼花,以为雕塑的眼珠子转过来在看他。
这个地方虽然是他的母校,但也是他的噩梦,日夜缠绕,他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毕业这天,当时还暗发毒誓,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可没想到他工作不到两年,就又来到这个地方!
他厌恶这个地方的同时又怯畏着,目光隐晦得扫了眼那个封闭着的大门,转身就想要离开。
可这次转头却看到了有片刻没有出现过的石头。
那块石头就被摆在雕塑的边上。
它至少有人的头那么大,黑漆漆得,上面还盖了一层凌乱得类似于棉絮或者海藻的东西。
冯远的脚步顿住了,对石头怪异的兴致和渴望又来了!
哪怕他下意识的不想过去,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危险,可那东西就是有着魔力不断得引着他过去。
戒备瞬间就被脑海里的冲动给击垮,他眼神迷离而狂热,仿佛那已经不是一块石头,而是堆满着黄金的宝箱!
冯远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才发现眼里的黄金突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盖着一团杂乱黑线的石块。
从美梦苏醒,他有些失落,失落之余又愤懑起来,连老天爷都要跟他开玩笑!连老天爷都要戏弄他!
第六百零四章:当街横死
他处在满心的怨念里,石头上的黑线却突然缓缓蠕动起来。
冯远仿佛没有看到,思想又被奇怪的情绪给控制,又恨又迷恋。
他再次蹲下了身子,将石头抱起。
这次的石头像灌了水一样重,底下一直淌着又湿又粘稠的液体,冯远的袖子被液体打湿了,他很吃力得要把这个石头抗起来,却发现石头像粘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他又试了几次,地上的石头仍旧无动于衷,他就像着了魔,眼眶猩红连残存的理智都没有。
他一次次的尝试,就连手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这个石头终于有反应了。
但不是他搬动的,是石头自己动的,它朝着冯远慢慢翘着,上面盖着的杂乱黑线在往地上滑。
冯远下意识居然觉得,这个石块就像脑袋一样,正在抬头看他!
他被自己心里恐怖的想法吓了一跳,松开了双手,滑下来的黑线却已经顺着刚才的接触缠到了他的手上!
从掌心到手腕都是被勒的颤又黏 腻的感觉!
“啊!!!”冯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慌慌张张狂甩着手上的东西,黑线却是越缠越紧,更多如同瀑布的线顺着地面往他身上蠕动。
他仓惶得不停后退,脚下踩着软绵的触感,双手被头发一样的黑线缠住,脚下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
他已经分不清那个是石头还是真的头了,只看到那个东西慢慢对着他抬起来。
一双没有眼珠空洞洞的眼眶淌着血的同时,死死盯着他。
越来越长的头发开始缠住他的脚,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只一张嘴,更多的血从嘴里涌出。
“啊啊啊!鬼啊!有鬼!”
冯远剧烈得挣扎着,惊恐地尖叫。
缠住他的头发也越来越多,甚至钻入他的皮肤,真的进入他的身体缠住了他的五脏六腑。
“啊!!啊啊啊啊!!!”
他的尖叫已经分不清楚是害怕还是痛苦。
随着钻入身体的黑色长发越来越多,他的气息也逐渐微弱下去。
高三的教学楼原本正处在突然被放松而有些空落的无所适从里,可他们还来不及体会周边弥漫开来的离别和悲伤,就被一个忽然冒出的新闻掀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那种无处安放的怅然被更加激烈又劲爆的氛围给取代。
到了课间,江复庭耳边就全都是关于早上头条新闻的繁杂议论,新闻铺天盖地的,几乎占领了所有媒体的头条。
但确实社会影响实在过于恶劣,手段残忍,惨绝人寰!
“我跟你们说啊!网上那图片都是马赛克了,而且半真半假,那几个人死的,真的只能用惨无人道来形容!太特么惨了!”
“说得好像你亲眼看到过一样!人家媒体好歹有图有证据,你就这么一杆子打死说人家,而且每个人少个器官还不够惨啊?”
“我也没说全假的。”起头的那个人似乎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围观一起说话的几个人随后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突然爆发出尖叫,有男有女混杂在一起,格外悚人。
“艹!我特么!好恶心!”
“你想死啊!突然给我们看这个图片也不说一声,脑子没屎吧!”
“啊!!!好恶心!”
“我天!这也太恐怖了!我晚上睡觉要是
做噩梦,你明天给我等着!”
还有两个心理素质差的女生,直接吓得滚到教室后面的卫生角处,围着垃圾桶去吐了。
结果,这边特别反常的异动反而吸引了边上更多的同学去看,看完之后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的,卫生角的垃圾桶边又加了一个文文弱弱的男生。
实在挤不下去,有的人直接奔出教室冲向卫生间!
素质好点的脸上都是一片惨白,议论声和谩骂声越来越混杂,就像苍蝇一样在教室里嗡嗡作乱。
江复庭忍无可忍,用力按下手中的笔,他寒着一张脸,走向话题中心。
人群包裹着的人隐约察觉到了他有些吓人的气场,三三两两非常自觉得散开,等边上簇拥着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坐在自己位置上身体后转的男生,还在不知所畏的跟后桌高谈阔论,眉飞色舞。
“我跟你讲,我这图片保证是真的!我一发小,他爸就是局里工作的,他一知道有这事,为了探索事情真相,英勇的奉献出了革命精神,打入敌人内部,冒着生死危机从他爸那偷到这图! ”
坐在他后面的男生,脸色更加苍白了,眼神躲躲闪闪,坐立难安,不知道是被那图片吓得,还是被江复庭这气场给吓得。
转身说话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后桌一直对他挤眉弄眼,他虽然察觉哪里不对,可说话的同学仿佛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按不住内心的招摇,连那刀子般的视线都感觉不到了。
“他还说了,死的人不止三个,有四个!但是一个个死得都惨了,身上器官全没了!唉~人就跟一张烂皮烂骨头一样堆着!”
他说到这还自我嫌弃了一下,继续道:“那第四个人就是这样被压在最下面!要不是他们警察验尸要搬开看,那压在地上看都看不到!”
他说话声并没有刻意压制,何况那些默默回到自己座位上的人,本身就还很好奇这件事的后续,看似在做自己的事情,但是一个个的全都竖着耳朵在听。
所以他说到这的时候,教室里此起彼伏又小心压制的抽气声,江复庭听得清清楚楚。
他忍无可忍得清了下嗓子,截断他意犹未尽的真相揭露。
说话的男生这才有些后知后觉,他顿了顿,感受到后背视线上方的寒意,吓得手机都拿不稳,掉在了后桌正好要假装自己看了一页书,翻动的那页纸上。
那页纸翻到一半,被半路空中掉下的手机给生生压了回去,还折出了一个三角形!
后桌有点想要暴走,他的书辛辛苦苦保护了那么久,连纸张尖角上的小翘痕都没有,现在就这么被他前桌给毁了!
他苍白的脸被怒意回了点血色,瞪了前桌一眼!
前桌正抬起头对着江复庭深不可测的眸子,讪讪得笑着。
江复庭却看着他无意间掉落在书上的手机。
里面有一张放大到占满了整个手机的照片,大概是炫耀的情绪还未享够,所以照片展现出来的时候,说话的男生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舍不得退出来。
饶是江复庭在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瞳孔也不由一缩。
也不怪刚才看了照片的那些学生,一个个都是魂不附体,惊慌失措的样子,哪怕是普通的成年人看到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就像这个学生所说的,死状惨不忍睹,每一具尸体几乎都是被开膛破肚,而且不是一刀切
,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洞。
尸体的器官全部都被从这样的小洞里掏出来,可是人的器官这么大,洞这么小怎么可能掏得出来呢?
所以这些人的器官几乎都不成型,像是被硬揪出来的,组织,血管,还有那些藕断丝连的神经,如同接连不断的烂泥铺得满地都是。
至于为什么知道地上那些不成形的碎肉是那些人身上的器官,那是他们的身体确实像烂皮烂肉一样,如漏了气的气球,以怪异的方式层层折叠着。
江复庭的脸色有些难看,被他注视着的两个同学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他们以为这个满身寒意的人要起势叱责他们的时候,江复庭硬是熄掉眼里燃腾的星火,如同他的周身一样清冷。
他淡淡开口,“考前别看这些,影响情绪容易左右考试状态。”
除了那两个人,连带教室里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有些意想不到得愣了愣,意外到就连刚刚图片带给他们的不适感都忘掉了。
他们那刻薄死板,不通情理,平日连话都不愿多说的班长,没有开骂就算了,居然还在耐心劝化。
果然是要毕业了,连班长都不骂人了,想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了。
心思稍微细腻一点的女生,这会是真的有些惆怅得默默垂下头,这样优秀又不苟言笑的班长还有几天就要见不到了。
早知道当初勇敢点,跟班长多说几句话也行啊!
本来是觉得高中三年认真学习,似乎没有遗憾了,可现在这么仔细想想,遗憾好像又挺多。
那些还没来得及告白,就要被掐死在自己腹中的爱情。
那些还没来得和最好的伙伴去分享的地方,还没来得及酣畅淋漓的疯狂喧嚣。
哪怕是学校小卖部新出口味的零食,校园一角来不及仔细欣赏的风景。
这些东西在他们的三年时光里匆匆撇过,夏风彻底吹过以后,连点痕迹都不会残留,之后又是新的开始。
忧伤的情绪有如毒雾,一个人沾染一点影响到边上的人,边上的人在往四面八方蔓延,然后整个教室都是。
杨林生立志作为一个不能被情绪左右的人,他伸出胳膊对着那个挺拔的身子晃了晃,“对了,江复庭!我们考完以后班级聚会怎么弄啊?别班的人都商量好地方了,我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咱们班样样第一,总不能最后关头在这种小事上被比下去了吧?”
江复庭确实没有想到这茬,老梁在他自己的伤春悲秋里也没空提醒,于是他默默地将目光看向了班里的文艺委员。
突然被cue的文艺委员一脸懵逼的抬起头:“……”
什么时候安排的任务?他怎么不知道???
江复庭用他的眼神表示:现在你知道了。
文艺委员一脸幽怨地转过头,看向挑事的杨林生。
杨林生东张西望抓耳挠腮,装作不知情,他还以为这些事情江复庭已经有了什么初步方案呢,谁知道他压根忘了这茬!
江复庭扫了一圈教室里面面相觑的众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文艺委员商量,决定好告诉我就行。”
高三一班的众学生,在高中三年的生涯里,居然赶在了毕业前夕拥有了一次班级活动的自由民主权。
三年的时光都不过是翻手之间的事情,更何况最后的那四天。
高考来了!
第六百零五章:新航
带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所有人的万众期待,这两天微博上的热搜都是高考和那个惊为天人的命案霸榜。
命案新闻并没有说具体发生地方,似乎是被刻意掩盖了,只是隐隐有传闻说是某个大学门口,至于是什么大学门口,现在正卡在高考这么关键的地方,怕影响全国一众考生消息压得很死。
江复庭的晨起时间一日既往,但是一醒来他就听到楼下有点兴师动众的声音,一听就是林锦的。
收拾这,收拾那!
他走到楼下的时候,餐厅上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便当盒。
江复庭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林锦这阵仗吓到了,只是考试而已,真的没必要。
他留意到林锦眼眶下的黑眼圈,显然就是为着给他忙这些,一夜都没有好好睡,然后凌晨又起来。
他有些心疼又泛起那种内疚的自责,皱着眉问,“怎么那么多?我也吃不完。”
“哎呀,不用挨个吃完。你最近都累得瘦成这样了,考试也耗神耗力,一坐就两个小时,多补补,脑子转得也快一点。”
林锦还在忙里忙外,嘴上却不停解释,“现在又是大夏天,难免燥热影响胃口,我做得多一点,你要好挑,到时候就吃你喜欢吃的就行了,剩下的妈给你解决。”
她越是满心满意得惦记着给自己最好的,江复庭心里就越像被揉得一团皱巴巴的纸,他按住林锦还要打包的盒子,温声道,“我最近胃口挺好,也不挑,这些够了。”
林锦抬头多了点讨好的讨价还价,“那就这最后一盒,到时候司机中午也得吃呢,这种时候考场附近的饭馆肯定不好占座了,不如自己带过去,吃得还干净。”
江复庭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其他意思,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你要等一天?”
林锦知道他的意思,手里的东西已经利落得装好,吩咐了一句让外面的司机帮忙把东西拿出去,然后推搡着江复庭出门。
江复庭走得不情不愿的,在林锦锁上门后,又确认一遍,“妈,你中午给我送完饭就回来,下午我自己打车回来。”
“这不行!”林锦当即否决,“这种时候,能不能打到车都不一定!再说了,哪个家长不是等自家孩子等一天的,而且来来回回折腾的我也嫌麻烦,你放心吧,我就坐在车里安心睡觉。”
安心睡觉?
江复庭知道林锦是不可能安心睡觉的,但林锦一脸坚定不移,分明谁不让她去她就跟谁急的样子。
“那你记得休息,不然我考试一直记挂你,我也考不好。”他不着痕迹的威胁道。
林锦一听影响考试,竖三指向天保证,“你放心,我保证一定好好休息!儿子,你可千万别在考试的时候记挂我啊!”
“恩。”心里有底,江复庭轻描淡写的应着。
去考场的路上白唐还特地给他打了通电话,这会才七点多,白唐还愿意从睡梦中起来鼓励他,真的已经很良心了。
在林锦眼神奇怪的监视下,江复庭接通了电话,“喂。”
“到考场了吗?”白唐还没睡醒,为了能在考前好好鼓励自己师弟,他专门在前一天定了好几个闹钟。
“还没,快了。”江复庭简洁的说道,边上林锦时不时飘来打量的视线,就算没什么,都能搞得他以为自己干什么了一样,他索性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恩~”白唐有
气无力的应着,说的内容也相当敷衍,“在你这个学霸面前,我也没什么特别好说的,反正都是那么叼。”
“……”江复庭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电话里头软绵绵的声音还在继续,“反正,你就正常发挥吧,但是要超常发挥我也不介意,考得好点,我这个师父加师兄的也有面子。你不知道,巷子里那些阿姨,叔叔,前两天开始就天天追着问我高考成绩了。”
“你说说,都还没考呢,他们就这样,自己也不去了解了解高考进度,就听外面瞎传,非追我屁股后面说人家家的娃都考完了。”
江复庭作为深受巷子里大爷大妈毒害的青少年,轻而易举脑补到了白唐被天天追问的画面,不由勾了下唇角。
但是白唐大概还没清醒,脑子迷迷糊糊,话题越扯越远,他只能强行截断话题,“我知道。我快到了,你继续休息。”
“恩~那我睡了,你加油,争取让你师门风光扬名。”
“恩。”江复庭挂断电话。
他连自己师门到底何来都不知道,还风光扬名……
放下手机后,他发现边上的林锦还在看着他似笑非笑…
江复庭板回冷若冰霜的脸。
还没到学校,隔了一条街,就已经能看到前面人山人海,包裹得水泄不通。
车子开不进去,光是人挤进去就有些费力,江复庭在那条街外面就下了车,反正还早,走一走也来得及。
还没到校门口,江复庭从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里看到了老梁费心费力赶熬的指示牌。
他走过去,想着先跟老梁打个招呼,“梁老师。早!”
老梁不知道举牌子举了多久,双手应该是已经发酸,晃晃悠悠的,看到江复庭的时候开心的合不拢嘴。
毕竟这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看着他就像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高考状元一样。
他按着激动的心情,一脸欣慰道,“早!早!快点进去吧,外面人多挤得很。记得别走错考场啊,虽然这些话对你好像没什么用。”
老梁嘿嘿的笑了一下,第一次显得有些憨厚,“看题看仔细,答题卡别涂错,多检查。”
“好,那我进去了。”江复庭并没觉得这些三年里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话有多烦,他就当第一次听一般,认认真真的听着。
周遭人群的喧哗聒噪就像形成了同一波动的音频,被他摒弃在脑后。
他在老梁熠熠生辉的注视下走进了大门。
高考的这三天说快也不快,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考一门少一门,考完之后那些堆积如山的重负像是突然垮塌。
轻松的,空洞的,习惯了日夜奋读,突如其来的自由和解脱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反正有人哭,有人笑,有失意也有黑马,不管结局如何,高中的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班级的聚会安排在考后的第二天。
青春期的少年们,在彻底摆脱了身上的枷锁以后,像是急于向这个世界证明着什么,会喝的不会喝的都凑着那兴致喝两杯。
江复庭就是属于不会喝的,但碍于特殊时刻,一杯敬三年来一直掏心掏肺的老梁,另一杯作为班长感谢三年来这些同学对他脾气的容忍……
两小杯下去就已经微醺了。
到后面他菜也没怎么碰过,全靠意志力坚守,顺便时不时地看两眼手机。
但碍于他平时就
不怎么说话,边上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江复庭本来以为静坐一会,脑子就能清醒了,但他发现他失算了。
那种明明意识很清楚,但思维又不受控制自行天马行空的感觉,让他莫名其妙,而且头又确实昏沉。
他脑子里时不时地蹦出昨晚发生过的画面。
他不出所料的和江朝吵了一架。
江朝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江复庭莫名其妙的决定,相应的,江复庭也不能给一个非常充分又恰当的解释。
两边僵持不下,江朝气得险些就要动手,他花大半辈子竭心竭力打下来的功与名,为得是谁?不就是后辈吗?
结果他的后辈随口一句不干,就打发了!那他们这半辈子的辛苦全都给别人做嫁衣了!
最终在江朝要抄起板子的时候,林锦强行将他拖回房里。
江复庭忽然有些啼笑皆非,高考完后,反而和家里闹翻脸,估计也就只有他了。
大概是晚饭吃到结尾了,耳边的说话声更响了,谈天论地的什么都有。
他烦闷得揉了下太阳穴,结果又听到了那个热搜命案的话题。
“听说那案子之所以放消息说三个死人,好像三个受害者的家属都去认领了,还有一个没人认领。”
“死了没人领?这么惨?不会他家里人还不知道他死了吧?”
“你不觉得你这个说法更扎心吗?这存在感是有多低。连爸妈都不知道联系他。你看这个事情过去,现在都有一个礼拜了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更惨了。这做人是有多失败。”
“我昨天网上搜的时候,有人挖出来消息,说尸体是在长都大学校门口发现的!”说这话的人刻意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江复庭揉太阳穴的动作顿住了。
有女生担惊受怕,“真的假的?我还打算报这个大学,你这样说我都不敢去了,不会死的都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吧!”
“那还不至于,死的都是二十三四的人,不可能那学校的,可能杀人的故意的吧,刚好这个学校出名,就倒上这趟霉了。”
“哎呀,你们吃饭好好的讲这话题干嘛,那天看的照片我到现在都还不舒服!”
“诶,对了,你们到时候大学都去哪啊?都在本市吗?到时候还能有机会聚一聚。”
“哎,我聚不了,我爸已经给我联系了省外的了。你呢?”
“还去省外?!我分没飘的话就继续丰泽大学。我肯定得跟上班长的步伐,是吧?班长?”
江复庭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
眼尖的女生注意到他眼尾的红晕,瞳孔里的冷光不在,被促狭的迷离给取代。
“江复庭,你不会喝醉了吧?”
男生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马上凑近来,“真的假的啊,他不就喝了两杯吗?”
“班长居然也有不擅长的了!”
周围的人勘破了难得的小秘密开始接二连三的起哄。
江复庭本就心烦意乱,正上了点恼意,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将他解救于水深火热。
看见是熟悉的来电人,他便飞速的接起来,同时往包厢外面走。
“怎么出去了?接个电话而已。”
“不会是女朋友吧?”
“啧!”
“啧什么呢,他怎么可能有女朋友!”
第六百零六章:一杯上头
江复庭没去听他们的八卦,走出包厢的时候感觉舒畅不少,人太多的地方哪怕是不喝酒,他待久了也会觉得缺氧。
“小徒弟,考得怎么样,为师来问候你了。”白唐的语气里多几分调侃,高考过后的人嘛,就是要好好放松一下。
他的声音一如融于冰川角下的溪流,温润清凉,脑子的烦闷顿时消解了不少。
江复庭淡淡回道,“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白唐心思敏感得察觉到这人说话态度不太对,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会回还行。
江复庭脑子被酒精冲得有点懵,这会没想太多,“考多少分都一个结果,也没什么好说的。”
白唐已经非常确定这人肯定有问题了,“怎么没什么好说的?那些巷子里的人八卦得都要堵我门了!”
他实在没心思去感受和理解胡同小巷里的那番热闹,脱口道,“那等成绩出来了,再告诉你。”
“江复庭。”白唐的声音忽然很认真。
江复庭被他这么一叫,心里突了一下,七上八下的,“怎么?”
“你不会真的考翻车了吧?不会连长都大学都上不了了吧?你爸妈是不是要扒你皮?!”白唐说话的语气怪夸张的。
然而他此刻没什么思考能力,完全没想到白唐会诈他,酒意之下浑浑噩噩,想法都有点冲动,因此急于辩解。
“你想多了,不是分的事。”他淡淡得说道,但心里想的却是但也得扒层皮。
“那什么事儿?”白唐见缝插针的问。
江复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也没什么事。”
他的语气轻得有些凉薄,熏着醉意声音也有点飘。
白唐是不会真听信他说话内容的,锲而不舍的追着,“哦,反正你说没事,那肯定有事,你要说有事,那肯定是大事。”
江复庭:“……”
白唐这实话太戳心,他无法反驳。
江复庭没有接他话,感觉这人太了解自己,甚至有种觉得此人无法再留,想分分钟拖出去灭口的冲动。
两边都静了一瞬,电话里的呼吸声绵长又轻缓,像根羽毛莫名就把他心里所有的情绪和戒备安抚的平平稳稳。
江复庭沉了下思绪,有些别扭的开口,“就是志愿的事。”
下面不用他再深入的说,白唐就已经猜到结果了。
江家也不算普通人家,家里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天天精心浇水施肥的,结果这棵漂漂亮亮的树苗说歪就歪了……
要是哪天再知道他还是跟着封建迷信修什么道法,估计能顺带他的皮一块扒。
“闹得很厉害?”白唐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问,说话都没什么底气了。
毕竟是他亲手把这棵根正苗红的小树苗掰到了奇奇怪怪的道路上。
“还好。”江复庭又捏了下眉心,酒的后劲一直在脑子里作祟,站得久了头有点沉,“我妈没意见,我爸意见比较大。”
白唐回想了下上次在医院的时候见到过一次江朝,那会刚好出事,江朝虽然看着很憔悴,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随意一扫都是惊鸿一瞥,能将所有的假象粉碎彻底,强势又挺厉害的角色。
他正想瞎扯点什么宽慰的话,就听到江复庭有些沉沉的呼吸:“恩?你不舒服啊?”
难道几个月下来的连轴转后劲上来了?
“没有。在聚餐。”江复庭刚说完这话,包厢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探出一个刺猬一样的脑袋。
“呀,还在打电话。”刺猬头同学惊讶了一下,眼里八卦之火明明灭灭,正想不动声色慢慢缩回脑袋时。
江复庭叫住他:“我马上好。”
“好的!好的!”刺猬头眼里的八卦之火燃烧得更加剧烈,他生怕打扰到什么,触电般的缩回脑袋带上门。
江复庭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他们催了,我先挂了。”
“去吧,不能喝就少喝点啊。”白唐像模像样得担任起长辈的身份,叮咛了一嘴。
“恩。”他没再多说就挂了电话,回到包厢,就感觉所有人都瞧着自己,眼神还奇奇怪怪的。
他坐下的时候,被这些暧昧的眼神看得受不了,没忍住问了一嘴:“怎么了?”
杨林生壮着胆子凑过来问:“江复庭,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江复庭给了个何以见得的眼神,懒得回答。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会酒精有点上脸,所以一惯凌厉的眼神传达的不对,还是杨林生喝酒喝得脑子进水了,理解能力严重有问题。
杨林生猛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惊诧得叫:“还真是啊!”
这话一落,周围齐刷刷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升温。
江复庭忍着把他丢出去的冲动,一边头疼还得一边给自己洗清冤屈,可碍于都是同学间最后一次这么整整齐齐的聚在一起吃饭,他也不好发作。
他克制着盘旋在心口翻腾的烦意:“没有,你想多了。”
这话说完,不少女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晚饭过后,没有匆匆忙忙的散场,趁着情绪高昂,不少人借着放松继续肆意狂嗨,要去k歌。
有些人的兴致来了,直接当街嗯嗯啊啊的瞎唱,反正看着疯疯癫癫毫无形象,一点都没有了平时好学生的形象。
江复庭实在不想凑这个热闹就谢绝了,他站在酒店门口看了眼时间,十点没到,还挺早。
想回家,这会却又不好回去。
昨天和江朝闹成这样,他也不好意思这会回去在他面前晃悠添堵,免得他看到自己的脸更气了。
江复庭走出大门,看着来往的车辆和高楼大厦忽然有些发愣。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
要不在小区楼下熬到一两点,避开江朝的时间再上楼。
他思索了半天,也就这个方案比较靠谱。
于是抬脚,调头,准备徒步回去。
夜风还是挺温柔的,像棉絮一样,又软又暖,一层层铺在脸上。
脚底下踩着的也像棉絮,也软软的。
两边的树和建筑跟豆腐一样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就差手拉手在他眼前转圈。
江复庭感觉自己没走几步就有点累了,被眼前的东西晃晕了。
走到路口的时候他发现信号灯下站着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影,人影有点眼熟。
他停下脚步,反正就是不凑近,隔着大老远辨认这身影,他确定自己认错人,走到路口头都不回一下,拐了弯就走了。
于是,白唐就这么眼睁睁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被当成空
气忽视掉。
江复庭从路口拐过去还没走几步,便感觉到手腕突然一阵冰凉的触感,他条件反射的猛地一抽手,回过身来一脸戒备得瞪着身后的人。
白唐错愕了一瞬,与那双眼角和颧骨都漾着一圈浅淡红晕的人相视。
漆黑的眸子明明是极力的威胁着他,但瞳孔有些迷离,愣是生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结果两秒之后这人还是这样看着自己。
江复庭只觉得眼前这个穿白衫的身影半生半熟的,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脑子跟着眼睛一块模糊了。
酒意彻底上脑,他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有事?”他凉薄的问道。
白唐先是被他这疏远的口气搞得神情一滞,还以为他心情不好波及到自己身上,可转念一想,多探了江复庭两眼,感觉不对。
他伸手慢悠悠在江复庭面前晃了两下。
这会江复庭的世界本来就在疯狂转圈,结果面前这个人还伸出手在他眼前转,他差点要重心不稳背过身去。
他不耐的拍掉这人的手,有些愠恼:“你做什么?”
语气是又冷又陌生的。
白唐已经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这小屁孩喝多,醉到连人都认不清了!
江复庭醉酒后连站姿都松散下来,不像平常那么刻板,连带整个人的气场都被柔和掉不少,也没有那装模作样的老成了。
就是连人都认不得,他记得回家的路么?
白唐看他瞪完自己后,转身又继续走,但公交站牌也不是这个方向啊,不会是真不认路了吧!
他连忙大步上去,又抓手腕制止他。
江复庭一连被人阻止了两回,心里本来就积郁着不快,也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转头就冷冰冰得低吼:“你又做什么?”
白唐刚才电话里听出了不对劲,才专门跑过来看看这小屁孩,结果这个从初识到现在至少说话态度上一直恭敬的人,这么一个晚上就对他吼了两次。
呵,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
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重点是眼前这人醉醺醺的,他这会说什么都没用!
白唐只能好言好语的无奈相劝:“你走错了,你家方向不对。”
江复庭顿了顿,四周相望了一下,努力将眼睛里一圈又一圈飞转着的重影,拼凑出了一个简单的轮廓。
他总算依稀的看出来点大概,非常笃定得回:“没走错。”
“不对!”白唐宛如慈父忍着耐性,教小孩一般专门走到他边上,指了指另一边方向:“回你家的公交车站在那,你过个马路,这车要从十字路口左拐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费心费力的比划。
江复庭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谁说我坐公交。”
“那不然呢?”白唐反问,这边到他家跨了一个区,少说七八公里难道还走回去?大晚上的徒步马拉松?
江复庭云淡风轻地说:“我走回去。”
白唐:“……”看样子不仅是醉了,还是傻了!
他还没从自家师弟喝傻的现实中回过神来,手就突然被人用力反抓住了。
江复庭紧捏着他的手腕,眼里的戒备就差把眼前的人给捆起来丢去警察局。
第六百零七章:你昨晚可凶了!
大晚上的,随便冒出一个路人,怎么知道他家在哪?
“说!你是谁?跟踪我有什么目的?”江复庭语气不善的威胁道。
“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白唐在抓狂的边缘,盘算着要不把这人绑了直接送回去。
可碍于不久前他电话里才说和家里闹了矛盾,心里有点迟疑不定。
江复庭果真非常严谨的眯起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平日里凌厉得凤眼,眯起来以后,眼尾妖孽得上挑,有着说不出来的惊艳。
江复庭还在认真看,刚才看不太清的人影在他眼里慢慢汇聚起来。
身形有点眼熟,那张清秀的脸也有点眼熟。
似乎认出了点什么,他脸上的紧绷缓和了不少,隐约浮现出来的人名在心里头呼之欲出。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着想着,他脑子里突然撺掇出了截然不同的画面。
记忆里那些从未见过的画面,和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不觉重叠在了一起,熟悉到像是刻在骨子里,如同他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
可那些画面依旧支离破碎,断断续续,看不出前因后果和所以然。
只知道那个呼唤,耳熟得之前仿佛又听见过。
江复庭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墨墨是谁?”
白唐神情蓦然一滞,大脑犹如被枪击中,轰然爆炸,脑子里顿时嗡乱成一片,被搅和得一团乱麻。
短短一瞬,他心里就电光火石地闪过数道疑惑的念头。
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他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想起来多少了?
到什么程度了,还是仅仅只知道这个名字?
白唐的身体犹如冰块僵硬着,只是片刻后转念又恢复过来,觉得不可能!
他一直太过介怀这个事情,提心吊胆得过于敏感,刚才油然升起的慌乱和不安瞬间就被理智压了下来。
江复庭的面上明显还有些迷糊,眼里浑得失焦,半点清明都没有,一看就是完全被本能趋势的。
可他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个名字?
心里的疑问翻滚得太多都没用,白唐只能试探着开口:“你哪里听来的名字,喝多了幻听了吧?”
江复庭冥思苦想,脑子绕了半天就是弄不清楚画面里叫这名字的人是谁,片刻后直接想累了。
他索性绕过这个话题,不耐烦得挥了下手,清冷的声音里带了鲜有的任性,“没喝多,我回去了。”
连要问眼前这人是谁这个问题都顺带忘了。
白唐稍微松了口气,可看他还转身继续往前走,突然有种当老母亲的疲惫,这小屁孩是真喝到傻得不能再傻了,他的手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录下来。
可想到江复庭哪天要是知道了,会比煤炭还黑的脸色,最终还是按了下来。
出于不放心,他三两步紧跟上去,好奇问,“有车不坐,干嘛非要走回去?要是嫌公交车烦,你可以打车啊少爷。”
江复庭其他一概都没记清,唯独令他烦闷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古人云借酒消愁是假的,借酒消愁愁更愁才是真的。
他被白唐这番话提醒得,又想到江朝,好不容易回落的烦意又上来了,只能不快地回道,“眼不见心不烦。”
白唐没明白他哪跟哪,继续追问,“不见谁?
空气里忽然静默了下。
江复庭突然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他,不知道哪根筋搭回来,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回道,“你是白唐。”
白唐:“······”
这大概是和他认识有史以来,最心累的一次。
他估计以这小屁孩现在的脑回路,正常聊天是不可能的了,但看他这样子明显是不太想回去,像躲着什么一样。
他提议道:“你既然认出我是谁了,你又不想回去,要不上我家借住一晚好了。”
江复庭想也没想:“好。”
这话也是趋于本能的,他早就没把白唐当外人,何况那条胡同巷子里来来回回那么多次,每走到那都有说不上来的舒心。
有人间烟火气,看着喧闹却又比匆忙的不留痕迹的城市静谧。
话应完,眼前的人影似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他还来不及回神就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然后被人倒垃圾一样扔到床上。
世界天旋地转一番,他忍着要吐不吐的难受,倒头就睡了。
白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整顿好。
这人平时看着规规矩矩的,醉了以后比他还不修边幅。
脱个鞋子换个衣服扭来扭去,床上的被子已经被他翻得转了180度,睡姿毫无形象,替他擦脸就跟给小孩喂药一样不情不愿,一直躲,躲到白唐忍无可忍,用鬼气把他四肢固定住了,总算大功告成了!
白唐弄完以后,觉得要是不记录一下,就真的对不起他这一番辛苦,还是没忍住,拍了一张江复庭被束缚成木乃伊的照片。
他正要意犹未尽欣赏照片的时候,边上电脑的显示屏忽然亮了起来。
打开锁屏后,占据了整个电脑画面的依旧是那个和现实相仿的游戏,他的游戏人物等级升了不少,但是相比刚开始玩游戏的时间,升级速度可以说是相当的龟速了。
大半年过去了,现在才35级,而且他已经在35级上停留了将近两个半月了······
他这会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个游戏,而是点开了右下角的正不停闪烁着的聊天提醒窗口。
一大排密密麻麻的文字控诉像一篇作文一样发了过来,他头疼到有点脸黑,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假装自己不在线。
随手挂起自己的服务账号,白唐瞅了下床上睡梦中的人。
算了,明天再说吧!
江复庭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点疼,额头跟被人用针扎了一大片一样。
他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结果扑了个空。
他的床头柜呢?
意识到事情有点奇怪的时候,他立马睁开了眼睛,破破烂烂又眼熟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他记得他不是走回去了吗,怎么来白唐这了?
等他撑起身子慢慢坐起来时,他发现自己可能不仅是额头被人扎,可能是被人群殴了,四肢僵硬酸疼得很。
他正转着酸软的胳膊时,白唐端着一碗汤走进来,一脸喜从天降的夸张:“哟!终于舍得醒了!”
江复庭从他的表情里隐隐看到了不太好的结果,他面上不动声色,佯装淡然的接过碗,闻了下猜到是醒酒汤,直接一饮而尽。
早起没喝水喉咙通常发干,前夜醉酒的原因,他舌尖到舌根都是苦的
,这会没刷牙喝东西下去是又涩又苦。
他微皱了下眉,把空碗递回去,有些心虚因而客客气气得说:“谢谢。”
白唐接过来一挑眉,开始了他一贯怪腔怪调的挖苦:“哟!现在知道客气讲理了。”
江复庭一提起思绪就一片空白,昨晚的事情就跟打了马赛克半清半糊,他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子,然后简单的:“恩。”
少说几句,漏出得破绽也少。
他只依稀记得回家的路上好像有人跟踪他,但是又被他赶跑了。
至于到底怎么来到这的,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白唐看他又板回平时的脸,面色生硬得去回忆但又一筹莫展,于是非常善意得提醒他:“你昨天晚上可凶了。”
“什么?”江复庭眼皮一跳,脸已经隐隐有点发黑,本来以为白唐又是故意在逗他,但白唐脸上的委屈和无奈也不像是装的······
白唐还没有控诉够,继续添油加醋:“你还打我。”
真打是不可能的,也就昨天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半打半闹,但累是真的啊!
江复庭心里的疑问全堵在喉咙,连屁都放不出来,他酒品这么差?!
他重新将白唐里里外外审视了一遍,确定真的不是在忽悠他,脸直接唰白了。
“抱歉。”他极为尴尬的开口,声音跟着四肢在飘。
白唐看他比被雷劈中还惨的脸色,也不忍心再逗下去,心气大度的挥了下手:“哎呀,没事,谁让我又是师傅又是师兄的,也没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好不容易高考完,想放纵一下也能理解,就是喝酒要节制点,别学着人往死里喝!”
他说着总算正经的关怀起来:“你昨天是喝了多少啊?能喝成这样。”
“也就······”江复庭脸上的表情更加难堪了,声若蚊蝇的吐出后面几个字:“两杯。”
白唐脸上的表情倏然十分精彩,要笑不笑差点把自己拧成麻花了。
江复庭木着一张死人脸,生无可恋的躺回去,将被子一拉连人带头全都蒙住。
“诶,别睡别睡!”白唐知道他是真生气了,抬起脚隔着被子戳了戳正在躺尸的人。
“恩。”被子下面飘出有气无力的应答。
“我有事,真的!”白唐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单,都拖到日上三竿了他连那信息都懒得看一眼,实在是字数太多了,看着就犯困。
让他想起二十多年以前被读书支配的恐惧,反正看字犯困这辈子是肯定改不了,死都改不了了。
江复庭没有吱声,双目盯着蒙在自己头上的淡蓝色被子,夏天的被子薄,还可以隐隐约约看见映在上面浮动的人影,还有那只时不时故意晃一下的脚。
白唐也不在意继续说:“有个单子,就是耽误了一晚,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看。”
他一脸无可奈何,仿佛真的为了照看他被生生折腾了一整晚的模样。
他都这样说了,江复庭要是还躺得下去,那真的该遭雷劈了,他淡淡开口:“你把脚拿开。”
白唐愉快得收起脚,开好那网站页面,就等江复庭一屁股坐下去后,心里畅快了。
江复庭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就知道自己又钻了白唐的套路。
但趁着白唐这会愿意伺候他,他也抓紧时间使唤,“有没有开水?”
第六百零八章:再次下乡
前面喝完解酒汤,这会嘴里还有点苦。
没几秒,冒着热气的水就端到自己手边来,上面的内容他已经一目十行看了大半了。
因为大多都是废话,碎碎叨叨的,一半看下去都还没看到重点。
不过可以看得出叙事的人当时很害怕,里面内容杂乱,语无伦次,东拉西扯的都是说自己看到这看到那,半点逻辑都没有,还穿插了不少本人的见鬼心得和毫无根据的猜想。
导致江复庭都在深深怀疑这人看到的东西,到底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还是真的见过的。
看完之后,江复庭小口得嘬了一下热水,干了一夜的嗓子舒服多了。
“怎么样?”白唐看不出他此刻的神色。
江复庭思索了下,放下水杯,拧着眉说:“有点乱,真假难辨。”
“怎么说?”白唐疑惑了一下。
有鬼就是有鬼,没鬼就是没鬼,他还以为这个家伙本来是要说看完之后自己对这个单子的见解和解决方案,结果来了这么一句。
“你看。”江复庭干脆把这篇对话复制出来,有问题的标了一下,提醒道:“好像,应该,不确定。”
白唐皱了皱眉,大部分的委托人,并不是一开始见到鬼就来找他的,而是被纠缠了几次三番,连他们自己心里的疑虑都被彻底推翻,百分百确定见鬼才特地去找驱鬼的人。
这些人在被鬼多次的纠缠下,内心的恐惧达到极致,所以来找到他时,语气都是非常笃定的,“我遇见鬼了!”
可也不排除那些疑心病重,就是认死理的唯物主义论者呢?
“万一是不信鬼神,打着试试的主意的人呢?”白唐靠着椅子悠然问道。
江复庭将几句比较矛盾的话标出来:“她自己具体撞见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半年前开始。”他一边说一边翻回到最上面。
标出来的几句话可以说是天马行空了,比如看见有个没有双脚的女人爬过来找她,有的时候看到的是没有双手的女人,有的时候啥都没有光一个飘着长发的头,像车轱辘一样滚到她的脚边,然后看着她。
这些倒还好,后头比较扯,没有人穿得裙子缠着她飞,空荡荡的鞋子追着她跑。
鬼的多样性之丰富,脑洞之大,让他深感佩服。
白唐是耐着性子去看标出来的,此刻仿佛看了本格林童话般精彩。
得是什么样的鬼,熬读了多少鬼界奇书,才能有这么多折腾人的方法,还是短短半年内。
他觉得这不是撞鬼了,而是精分患者没被家属看牢来嚯嚯人间了,只是他运气不好对方顺着网线嚯嚯到他身上了。
“所以你觉得这是有人刻意在消遣我?”白唐靠也懒得靠了,身体顺着椅子的靠背干脆坐在了扶手上。
江复庭眼疾手快,抽掉自己的左手,否则白唐不长眼起来,现在遭罪的就是他的手。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他沉思了一下,才开口道:“有的地方是正常描述口吻。”
所以他刚才说有点乱。
白唐看着上面被标的红一片绿一片的长文,脑洞大开,言简意赅的总结:“那这人是吓疯了。”
“还接吗?”江复庭看了他一
眼。
白唐端着身份装腔作势的瘾又来了,手痒拍了下他的背:“回绝掉!到时候上门坑我们不给钱不说,万一倒打一耙反说我们坑蒙拐骗,谁上警局捞我们去。”
江复庭眉头还皱着,又看了眼委托人发的内容,瞳孔暗了暗:“要不我去,真出事,你来捞我。”
“单子多得很,又不缺这一张,你那么想不开干嘛?”白唐说着一顿,心里七上八下,突然担忧得掀着他的胳膊,翻转着他的身体:“你不会还醉着吧?难道醉傻这个毛病还能隔夜?”
江复庭眼皮跳了跳,抽回自己的手,压低声音:“我说不好,就当去确认一下。”
声音冷冷清清,一点也不飘,应该是醒了。
白唐难以理解的摇摇头,工作积极虽然值得褒奖,但是死脑筋的吃力不讨好可就真没必要了,现在的年轻一辈难道都这么拼吗?
“那你跟她聊聊。”他也没阻拦,反正自己看着呢,真出事还能出什么事?
江复庭得了他的应允就开始线上交流,从看到委托人描述的内容开始就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好。
半真半假,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迷雾里一样,吸引着他去拨。
大概就是所谓的直觉。
那边的委托人消息回复速度很快,估计时时刻刻捧着手机就等着他们。
江复庭跟对方谈拢好白唐最关心的金钱问题后,对方就迫不及待的发来了一个地址。
金桥镇,朱山村。
白唐同情得看了他一眼:“啧,乡下啊!可惜了,这地方我也没去过,送不了你。要是回来的路上哪块地方眼熟,你跟我说,我半路捎你回来。”
“好。”江复庭搜索着地址开始导航,看到线路的时候眉头拧得特别紧。
白唐探过来头来,“怎么了?”
“有点眼熟。”他看着线路思索了一下,最近半年忙着考试除了鬼域哪也没去过,半年前的那些事情早就被这段时间堆成山一样的各科考纲题海压得严严实实。
然后他就从这山一样压着的题海底下抽出了一丝丝记忆,还真去过那附近。
他手指将导航终点那块区域稍微缩小了点,那一小块地方写着雾宁县。
白唐虽然不爱看书,但不代表他记忆力就差,看到这三个字马上想起来:“这地方啊,不是你寒假去过的那地吗?”
这下他脸上的同情几乎要溢出来,一个县里的镇子能好到哪去,就是县里不重视发展下面的乡镇才跟着吃苦啊。
他又拍了下江复庭的肩,“早去早回。”
“恩。”江复庭收起手机,站起来。
知道这地方来回路程远又不方便的,他也不好再耽搁时间了,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道:“晚上再借住一下。”
他自己家的话······等过段时间,江朝稍微消点气了再回去吧,一会跟妈再说一下。
白唐猜到什么,也没多问,施施然的点头:“行啊,你不嫌弃寒舍鄙陋就行,爱住多久住多久,我还白捡了保姆呢!”
江复庭话不多听关上门。
这一回和上次坐车的感受完全不相同。
上次正好是寒假,
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返乡,人并不多,现在刚好是盛热的时候,到了车站就已经看到人群往来。
大巴依旧和半年前一样有些脏兮兮的,加上在高温的催化下,什么味道都藏不住。
劣质的机油味,男人身上不知道积累了多久的汗酸味,还有奇怪的脚臭味。
江复庭一路强忍着,到了雾宁县顺了十来分钟的气,才继续换乘,这个镇子大概比上次的镇子环境还要差一些,大巴并没有直达的。
这次到了镇上的时候都快四点了,他又等了十来分钟的小巴,一路疯狂颠簸,在售票员的提醒下被催促下了车。
江复庭扫了眼荒无人烟的山,这种村子都差不多,村子自己挖挖凿凿的辟了一条进出的路出来。
周边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林,和错乱拔节猛长的野草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和上次的村子比起来,外观上看稍微好点,至少没让人觉得那么荒凉。
委托人不愿意自己出来,江复庭只能顺着她口头描述的路线,归类整理了一番,瞎摸着走。
只是在这种碎石头铺的路上走了将近三五分钟了,还是连个人影都看见。
他闭上眼睛,一边小步往前,一边放开自己的力量探查这个地方是不是真的有鬼存在。
浊气像是一道薄雾以他为中心,朝四周飞速扩散。
一道淡淡的不太真切的鬼气从一个深远的地方缓缓扩散出来,就是太远了,像藏在深井隧道里一样。
范围过于宽广而且对方看似有所防备,他探查起来的时候稍微有点吃力。
他屏住呼吸,正准备加点力量继续探索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收起气息猛地睁眼,戒备的看向身后,随后神情一愕。
从丛林间缓缓走出几个人,这几个人虽然穿得很普通,但神情里的锋锐和气势显然就很不一样。
带头的人敏锐得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同一时间抬起头,同样有些错愕。
江复庭正犹豫着要不要假装自己没认出来的时候,带头的人却已经朝着他走过来。
“嘿!你不是那个叫江复庭的吗?”周祁一脸惊喜的说道,半年前的青涩退却了不少,初入这行时的胆小和怯意一丝都不剩了,明朗的眉眼里转而被成熟给取代。
小周已经不是小周了,看来这半年严舫作为队长还是调教的很好的。
“你好,周警官。”江复庭规规矩矩的打着招呼。
周祁扫了眼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奇的问:“你怎么在这啊?不会又是像上次一样来透气的吧,高考结束了吧?”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江复庭挑挑捡捡的回答,把风头避掉:“已经考完了。劳周警官还记着我。”
“肯定记着啊,长得好看的印象自然深刻点。”周祁嘿嘿笑着,不等江复庭岔话题自己先想到了什么,突然说:
“对了,今天刚好碰见你了,顺道给你带个嘴,你让你那个同学别三天两头的再往警局跑了,要是案子有眉目了,抓着人了,我们肯定会通知家属的,他老这样,怪麻烦的,还影响我们办案。”
江复庭听着他一口气的倒苦水,有些诧异:“他老找上门找你们?”
第六百零九章:奇怪的雇主
他还以为以宁远那好说话的性格,是在家里静候佳音的人。
“可不是吗?”周祁说到这个就愁人:“之前一个星期跑一趟,得亏高考前两个月,你们学校功课补得狠,变成半个月一趟了。每次他来,我们有的同志都没时间查案,光花心思打发他去了。”
江复庭只能点头先应下来,但也不敢打包票:“我知道了,我尽量和他沟通一下。”
“那麻烦你了,江同学 。”周祁看这缠了他们大半年的鸡零狗碎的事终于有了被解开的希望,哪怕这会案子没进展都压不住笑。
“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江复庭依旧客客气气,有礼貌地说。
然后在身后众多警察的注视下,只得往下山的方向走,一直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了,他见着边上的小道就折了进去,结果阴差阳错的反而看见了遮掩在山林下的平房。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那个委托人是东西南北,甚至连左右都分不清楚的人,现在走进来的道和刚才摸索的道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说话颠三倒四,就连方向感也是烂成这样,江复庭光靠这些对她的印象就好不起来,最后一路皱着眉走进了村子。
到村子里以后,江复庭才发现这个地方不只是外边上看上去的人烟罕至,真实情况并没有比半年前的那个村子好到哪里去
房子不是挨家挨户的,一户人家到另一户人家至少有五六十米远,每户房子之间的老树和杂草已经不知道错乱生长多少年了。
之前去过的村子,好歹五年前算是热闹过,但这个地方,连热闹和繁盛都没有机会拥有。
从进村到现在他就只见到过三个人,一个年过花甲戴着斗笠的老头,一个七八岁衣服烂了大半的小娃娃,还有一个瘸着腿拄着拐杖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那三个人都是神色深讳的一直盯着自己,像是许久没有见过人了一样,仿佛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
特别是那个小孩子,黑漆漆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直落在你身上,片刻也不移,看得人毛骨悚然。
江复庭定力再好,也被这样的眼神凝视得有些不舒服,他干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气定神闲的走到约定好的村子中央,那棵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树下。
那棵树枝繁叶茂的如同一张巨大的幕布,看起来大概是这个村子里最长久的生命,枝叶撒开,抬头连阳光都看不到,粗壮得至少要四个成年男性手拉手才能环住。
树底下站着一个等候的女人,垂下来的枝叶将她的头盖住了一半,看不清脸。
但江复庭看到那个身形和站姿时总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他走到了树下,那个妇女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江复庭脚步一顿,发自内心觉得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
这张脸让他印象深刻,他还记得女人像个疯子想要挣脱束缚,惊恐得看着自己,大喊有鬼的画面,他就算想忘都忘不掉。
她就是半年前去医院探望王思离时,他意外撞倒的女人。
只是对方好像并没有认出来,她求贤若渴得转过身,急切之余从第一眼的尊敬,在看清眼前的人后,慢
慢被滋长的恶念和隐晦取代。
和刚刚看他的那三个人一样,像在窥伺着什么,只是顷刻间被她敛藏得很好。
“你好,您就是江天师吧?”女人的面容枯黄干瘪,一双眼睛看不到神采,只有刚刚看到自己的时候,飞扬了一瞬。
江复庭视若无睹的颔首,“你好,你就是张艳?”
“是我。一路上辛苦了,您先来我家坐一下,然后您再看看具体要怎么抓鬼?”她客套得说着,忙不迭停得领路。
她面上看起来状态很差,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但是比起半年前疯疯癫癫的样子,神智至少清醒的。
江复庭依旧漠然得点头,跟在她的后面。
两个人还在深入村子里面,他一路上没问什么,先默不作声得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路有些曲折,准确的说也没有什么路,弯弯绕绕经过几户疏散的人家。两人踩着经年已久,无法再长出杂草的小道,绕过一个人家的房子,再往一个小坡上走。
是一个非常矮的平房,房子是砖块堆砌起来的,就连粉刷都不屑于涂了,砖块纵横的线条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里。
不知道风吹雨打了多少年,每块砖的四角都有程度不同的风化,进去以后房梁也有点倾斜,那块木梁被风雨蚕食已久,有的地方涨开,有的地方坍缩,还有深浅不一的无数小洞。
都蛀虫了。
江复庭挥了下手,拂掉身前浓郁的陈旧霉味,北方这种地方都能有味道也挺神奇的。
张艳等他进来以后正要关门,就被江复庭制止了,他微蹙的眉头里流露着难以言喻的不适,“别关,通风。”
张艳犹豫了一下,又有些畏怯得看了眼门外,“但是……”
“晚上再关。”江复庭的口气不容一起拒绝。
王艳无奈之下松回了手,去灶头上拿了几个有裂缝的碗清洗了一下放在桌上,又提了一个铁炉,废柴和几块黑煤炭去门外生炉子。
“江大师,那您稍微等一下,我去给你烧点水喝。”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得带着谦逊和讨好,像在别人面前低头惯了。
“好。”江复庭看着她娴熟的门里门外跑,这人明明说怕,这会却反倒不着急了。
没多久,外面飘进来一股呛鼻的枯枝燃烧的味道和粉尘,他粗略得扫了圈屋子后走出去,炉子的火已经升好,张艳正在往炉子里夹黑煤。
“这房子多久了?”对方都不急,他也悠然下来,问着细碎寻常的话。
只是张艳就连这样的回答都是含糊其辞的,她夹完最后一个黑煤,揉着腰,想了想才说,“很久了吧,我也不清楚,这房子我买过来的。”
江复庭有些疑虑,这房子又破,地又不好,离村口那么远,不说进出,上坡还没个正经路,普通人夜黑了根本没法走,雨雪天容易打滑。
他继续问道:“怎么不买下面的?”
“我喜欢清净。”张艳语气突然有点冷淡,她收拾好东西头也没抬一下,将杂物搬回到后厨里。
江复庭险些要怀疑她到底需不需要抓鬼了。
也可能白唐的推断并没有错,这个女人自己都不清楚,虽然中午线上沟通时很好,到了这里他也有
点担忧这人会不会付雇金。
妇女身上无不透露着疑点,如同怯怯得藏着什么。
清净?这个地方哪里不清净?
又是怕鬼的人,不去扎堆在人多的地方,还住那么偏远,生怕鬼不吃了她?
江复庭站在门口看着盖在炉子上的小烟囱,白烟袅袅而升,飘向不远处的山林里。
他正思索着什么,却突然感觉后背似乎正被一双眼睛注视着。
他警惕得回过头,那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个女人看着弱不禁风,但她看人时的眼睛,却充满侵略性。
外表上的淳朴和可怜像是伪装的,只是不知道这只狼披着的羊皮是有多厚实,足以以假乱真。
张艳意外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神情微显慌乱,脸上的害怕三分真,七分假,“江大师,看得怎么样?想好要怎么抓了吗?”
江复庭没有揭穿,依着她的话说:“没有,你昨天给的描述太乱,有些需要跟你再确认一下。”
“哦。”张艳有些魂不守舍的坐下。
她时不时看向外面还在腾着白烟的炉子,面上是在看守着炉子里腾烧的进度,可随着扭头的次数增多,眼里的不安也随着腾绕得烟雾一同扩散开。
江复庭有些摸不透她到底怕不怕,或者在怕什么?
他跟着坐在了门口摆着的凳子上,坐下的时候凳子还咿呀了一下,感觉只要再压一阵风就能立马散架。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你见到的鬼是男是女,有什么特征?”他沉着声音的时候语气没那么刻薄,低缓又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张艳回忆的神情带了些抗拒,她抬起头,正好对上江复庭探索得双目。
他眼里的死寂如广袤看不见尽头的暗空,那里藏着勾摄人心的恶鬼,重新引起了她的恐惧,让她不得不追溯起那些被深压在心底的东西。
紧接着,江复庭就看到她的脸随着害怕的侵占,扭曲到在不时得抽搐。
她突然惊恐万状的抬头,四肢冰冷僵硬,嘴唇哆嗦得想说什么,但是恐惧达到了极致,只能无声得嘶喊。
神情和半年前见过时的那样,如出一辙。
他走过去,沉稳有力得按住她的肩,“说出来,就没事。不说出来,她会永远缠着你。”
张艳被他最后一句无意间的威胁吓到,身体顿时颤栗得和筛子一样,呢喃着:“男的?女的?”
“好,好像都有!”张艳突然用力一挥手
她的力量出奇的大,江复庭有些猝不及防的被她甩掉,他回过神的时候,女人已经飞快钻到了桌子底下,狠狠捂着自己脑袋。
她有如惊弓之鸟,语无伦次得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的!女的!他们都跟着我!有两个……不对!有三个!”
江复庭突然想到了那天躲在树后面的蒋黎,蹲下来,放缓语气问,“是医院里的那个男人吗?”
抱头颤抖的身子忽然一顿,张艳疯狂点了点头,“就是他!就是他!”
可说完之后,觉得哪里不对,思考能力从被恐惧的支配里强行抽回一些 :“你怎么知道?”
江复庭的眼神变了变,怎么会是蒋黎?
第六百一十章:半生不熟的肉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什么,立马推翻前面的说法,“不对!不是他!不是他!”
为了打着掩护前面半天连性别都支吾不出来,这会直指着确认:“是个女人!是个女人!”
江复庭留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惊恐退却了不少,只是残留的慌乱和害怕表现出来的状态很像。
如果是普通人就难以辨别,只会当她又是疯了。
他心里开始惊疑不定,质疑起她半年前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之前吓成那样就是因为蒋黎吗?为了躲他,所以装疯装失忆。
但刚才一开始她的反应确实是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恐惧,说明她对鬼,蒋黎的害怕都是真的,那还有一个又是谁?
蒋黎。
这两个曾被恨意包裹的字,再次在他心里埋下了又大又深的种子,
他没有继续追问,这女的嘴巴跟粘了胶水一样牢,就算漏出点破绽,她也只会靠装疯卖傻去蒙混过关。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随便转一圈,出去以后你如果害怕,就把门锁起来。”
江复庭泰然自若得站起来,对她交代道。
“好的,好的!”张艳忙应着,如临大赦得站起来。
她惴惴不安地目送着江复庭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在门口僵持了一阵子,再去后厨将烧水壶接满,又回到门口的炉子前。
她拿掉烟囱,里面的黑煤已经烧得通红,明火时不时地突然窜出,随后她将锈迹斑斑得水壶放上去。
做完这些后她擦了擦手,拨打了个电话诉说着什么,接着倾听着另一方说话,唯唯诺诺得应着。
她挂掉电话,就从厨房里拿了一个砍骨刀,拉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树荫下面开始熟练得打磨,刀子划过磨刀石不停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江复庭站在下面的一棵大树后面,就看着她磨了将近五分钟的刀,只是那个女人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那双手连酸软得迹象都没有,似一个机器重复着这个简单的动作。
他也不急不躁得拿出手机来看,这个村子没什么人,白天也看不出名堂,晚上还得再出来一趟。
只是这样今晚就回不去了。
他皱了下眉,抬头看着红彤彤得天空,已经是傍晚了。
夏日的夕阳总是像火烧一样,连着一大片天都能着起来,从自己头顶上方绵延到日落的尽头,壮阔而绚烂。
他低头瞄了眼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
家里早就跟林锦交代过了,可能这几天都不回去,林锦回信的意思差不多,而且公司能源开发的项目已经过了审核了,最近在确认技术和融资问题,江朝刚好忙的脱不开身。
说不定忙完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麻木了,不知不觉就把他这事情放下了。
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他拨出了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
“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是遇到麻烦了?”白唐似乎很无聊,懒洋洋的开口,反正张嘴也不盼点好。
江复庭还在欣赏风景,火红得太阳落在了他的眼眶里,把他漆黑得瞳孔都映出一片火海来,半张冷毅的脸被晕上一层温暖的红色。
他的声音依旧是不合适宜的清冷:“没有,就是告诉你一声,晚上不回去。”
白唐顿了一下,忽而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在电话里叫道:“不会是个美女吧?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见色忘义的人!”
江复庭只想牵着通讯回去,剖开这人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心里懒得解释,但要不说,那边的人胡扯起来能没完没了,他只能无奈回道:“快四十的人。”
白唐听到这话仿佛泄了洪,一阵索然无味,瞬间干瘪了,“哦。”
江复庭:“······”
被剥夺了兴致,白唐总算稍微正经的说了两句,“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不对,就给我打电话。要真撞见鬼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小命要紧,没什么好丢人的。”
这种没脸没皮的话他说的脸不红气不喘,但道理也确实是个道理,江复庭只得干巴巴地应着:“好。”
挂完电话以后,张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屋子里了,水壶应该已经烧开被拿走了,烟囱又被罩回到了炉子上面。
没过多久,平房后面的厨房那就飘出了浓郁的油烟和菜香味。
香味浓郁到有些诱人,江复庭从中午醒来到现在除了那碗醒酒汤一粒米都没进,闻到这味道腹中空得有些发疼,被香味吸引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
他又在树底下站里十几分钟,张艳烧好晚饭,一边在围裙上搓着手,出来将门外的炉子用夹煤炭的钳子兜住铁圈,然后把炉子夹了回去。
他又确认了下时间,估摸着在外面待的时间差不多,走回屋子正好撞上张艳将炒好的菜从厨房里端出来。
“你回来了?查得怎么样?好抓吗?”张艳收拾好桌子一脸紧张地试问。
江复庭没有明说,只是简单的开口:“晚上要再出去看下。”
“好的。那您先吃饭吧,大老远的跑过来,一路也辛苦了。”张艳见他没多说,很识相得没多问,随即招呼他用饭。
江复庭没有跟她客气直接坐下,他正欲提借宿的事,她反倒率先开口:“江大师,既然这天都这么晚了,你晚上还得在忙活,就先别回去了,在我这住一晚,明天回去。”
江复庭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只是觉得这个女的太周到了,说话也是密不透风的,心思更沉了几分。
他假装为难的迟疑了会,思考的越久女人神色愈发忐忑,生怕他会拒绝。
心里的怀疑犹如滋生的藤蔓愈发茁壮,他恢复淡然得神态:“那就叨扰了。”
女人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心事落了点,就连自己的注意力也不再绷在这些事上,将肉菜都往他面前挪了挪。
“您晚上要忙就多吃点!不够厨房里再添!”
江复庭扫了眼桌上丰富的盘子,尽管刚才还饿得前胸贴后背,依旧立马失去了胃口。
农村里住户来了客人都喜欢做些特别油腻的伙食,显得自己比较好客,肉都是带皮的肥肉,油水满得像汤一样。
桌上五样,一盘全素的都没有,白肉红肉,唯一不一样的颜色就是飘红飘绿的辣椒。
肚子里空得还在翻天覆地,江复庭好不容易鼓励自己拿起筷子,心
里天人交战一番,又非常为难得放下去。
张艳的脸色变了变,“怎么了?不对胃口?”
江复庭闭目养神,领会着白唐张嘴就来的本领,一本正经胡扯:“修道之人忌荤腥。”
他语气清冷,面容寡淡,无欲无求的样子,颇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贤范,让人不敢猜忌和亵渎。
张艳显然没有想到这茬,正推着盘子要继续劝他多吃菜的手尴尬得顿住了。
但她反应很快,顺手将手里的和桌上另外一盘油腻腻得端起来,保持着客客气气得笑,“那我给您再准备两个素菜。”
“好。”江复庭目送她走进厨房,随后低下头,继续看着桌上剩下的三个盘子。
她家境贫寒,进来也没见着家禽,上哪弄得那么多肉?
他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那里正好传来“哒哒哒”得切菜声,听起来行云流水。
一面提防着厨房那边的动向,他就近夹了一小块肉,在碗里剖开。
里面的汤汁还没煮到火候,没入色,还有点夹生,肉还有点泛红,可就是带着令人垂涎欲滴得异香。
可看盘子里的配料也没什么香料之类的东西。
他正锁着眉冥思苦想,厨房的切菜声突然停下了,江复庭不动声色的将屋里的肉用浊气销毁的一干二净,然后重新闭上眼睛。
淡然凝神······
遮挡厨房的布帘蓦然被掀开,张艳探出一个脑袋,发觉对方还闭着眼,不怀好意的眼神这会连半分都不屑掩饰。
江复庭光闭目坐着都能感觉到如芒刺目,忍不住开口问,“何事?”
张艳俨然没有被发现的慌张,大概是觉得对方闭着眼睛,笃定他看不到,说话口气倒还是和之前一般,藏得很好,“您会吃辣吗?”
江复庭淡淡地回道,“清淡点。”
白水煮更好,毕竟油也不知道是什么油。
后面这话当然没说,但从刚刚看见那块肉以后,他心里的疑虑浓得溢满了四肢百骸。
紧绷得弦拉到了极致,如临大敌一般时刻警惕着,这下一直等到张艳从厨房出来以后,他才睁眼。
桌上多了两盘绿叶子,灰不溜秋的桌上,单调的几盘肉一下子被绿色点缀起来,看着顺眼多了。
江复庭吃饭点到为止,连素菜动筷也没超过十个数,他趁着张艳还在吃,站起来说道,“你先吃,我再看下屋里。”
张艳被他突然得决定打得有些猝不及防,笑得有点难看,“没事,不急!您要不先消消食。”
江复庭刚好背对着她,其他方面一直遮遮掩掩他也就算了,但连屋子都不让他走动,就彻底影响他工作的进展了。
他回头一双寒眸觑着她,“你若有不便,可以直说,没必要拦我,我也不过来驱鬼。”
他没扯得太明,只是做出一副被人薄待不太高兴的样子。
张艳没想到他一下子这么直接,尴尬得愣了一下,只能堆着笑,“没有的事,您看吧,您看吧。”
江复庭也没有死咬不松口,说话跟吃饭一样点到为止,“我只查看鬼迹,不会随意动屋里的东西。”
身后的人好像轻而又轻得松了一口气。
第六百一十一章:女人的辛秘
他心里的猜测明了半分,看样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所以才被鬼缠上的,只是这鬼也没见能把她唬得弃恶从善了。
看她这敏感的状态,想来背地里的勾当还在干。
这座平房也就四个房间,一个后厨,一个门口进来的大客厅,两间卧室。
一间卧室的门敞开的,里面很空,放着一张铁架做得折叠床,角落里塞着一个塑料白桶。
就是这个桶不知道放了多久边上全是灰和黄色的油垢。
江复庭用浊气掀开盖子,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麻绳,简单,碎布,还有一些钝了的砍刀和锄头,差不多都是农耕和生活用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出来的时候正好低头瞅了眼门槛,他忽然注意到内侧有几道深浅不一的长痕。
他蹲下来细看了一下,这样的划痕不少,新旧都有,而且有些地方特别深,如同重复扣在这上面。
似乎是屋子里的人被硬生生拖出去时,挣扎留下的,而且不止一个人。
江复庭正要起身,突然感觉自己又被奇怪的视线盯上,头皮猛地一阵发麻。
他抬起头,张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了不远处,女人如同死人一言不发的垂着头,讳深莫测得看着他。
江复庭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头猎物撞入了被编织好的陷阱,他稳着心神若无其事得站起来,却留意到女人的手,在屋外余晖的照射下反着光。
心里骤然一紧,他强装镇定走近,直到看清她手里捏着的是圆形金属,这才缓了口气。
只是张艳捏得太紧,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她神色的异样很快就敛好,关怀道,“怎么样?”
这个问题已经被问得不下三遍了,江复庭感觉再拖,只会让对方起疑,只能如实相告,“屋子里并没有,但不保证晚上会出来。”
他说着走向其他房间,补充道,“今晚我会守夜,你安心在房里休息。”
张艳策划好的计划落空了一下,遗憾又无法言表,透了点说不出的失落,“好的,那就麻烦江大师了。”
江复庭将剩下的房间都看了一遍,只有张艳的卧室被门用锁扣锁着,只是他不久前才说了暂时没有鬼的话,只能先放弃,不好再贸然激进。
到了晚上九点,江复庭正准备再次探查一番下午察觉到的鬼气,可他刚端坐好,四肢有如被电流散过,突然发麻!
没过几秒,就彻底动弹不得!紧接着,脑子昏沉一片,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这怎么回事?
他逼着自己强行睁眼,头皮上沉得像是压了一座山,只要一闭眼,他马上就能倒头不省人事得睡下去。
江复庭屏息凝神,短短几秒,扛着强烈的疲意下,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了。
毋庸置疑得,自己肯定是被这个女人给下了药了,只是这个药起效慢,也可能是他身体素质比较好,一直拖延到现在才发作。
他果断咬破自己的舌尖,维持着脑海里脆弱不堪的清明,尝试着运转身上力量。
整个人绵软无力,稍微动用一点力量,敏感得就像无数根针同时扎下。
他坐如古钟,不焦不燥得隐忍着,慢慢摧散自己身上的药力,几分钟后终于把体内还没彻底吸收的药散干净。
夏天穿得衣衫本来就薄,这么一番折腾,他连人带衣服都跟水里打捞上来一样,额前刘海都是细密得汗
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再多等,小心翼翼得推开门往外走。
既然张艳对他下了药,事情肯定不会就这么简单,她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
江复庭连呼吸带脚步都压得几乎无声。
外面黑沉沉的没有开灯,村子不比城市还有路灯,一关灯就是泼了墨一样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江复庭的视觉影响并不大,他继续小心朝外走,四周异常静谧,只有屋外被风带起枝叶簌簌的声音。
风似乎一直在吹,从他出房间开始枝叶的摇曳似乎就没有停过,仿佛有人守在屋外一直在晃门口的大树一样。
张艳的房间离他的房间并不远,按照张艳疑神疑鬼的性子来看,房门必然会从里面反锁。
但是江复庭在尝试性推门的时候意外发现,她屋子的门并没有反锁!
他神色一凝,愈发小心得推开门,老化的木门被推动的时候不可避免发出了些声响。
他身体顿时绷了起来,就在他考虑要迅速撤退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看起来是出去了,应该是什么要紧事,连门都来不及带上。
他一丝迟疑都没有,不动声色的钻进房间,快速得打量起这间卧房。
房间的构造依旧很简单,只是多了张桌子和墙角的储物柜。
桌子上还翻开着一个破破旧旧的记账本,边上放着一个小古铜做的圆盘,上面刻满了八卦,江复庭查探了一下,才发现上面居然还有阵法!
阵法无足轻重,没什么太大的作用,顶多只能当护身符,或者辨别一下鬼神的存在。
效果和搜鬼的罗盘差不多,那这个女人应该对自己的境况很清楚才对。
不对!不止这个!
他思索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脖颈后知后觉得有些发凉。
心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用力一揪,身体软得仿佛药劲又回来,脚底有些发麻。
傍晚的时候,这个女人手里拿着这个罗盘看着自己,他原本以为罗盘上的光是被夕阳照得。
现在细想那光有些发白,和日落的红光完全不一样,更像是某种提示!
张艳那会就应该察觉到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可她希望自己驱鬼的模样也并不全是装的,只是看到自己时的眼神很奇怪。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复庭心思很快就落定,他翻开桌子上的记事本,越看心神却越是激荡。
时间,人名,数字。
看似很简单,但是厚厚的本子光这些信息就记满了每一排。
从六年前一直到现在,看起来像个名字登记册,起初他还不太明白那个数字是什么,看得多了,几乎是非常本能得直觉告诉他,每一串数字都代表着金钱。
这些数字基本都是五位数,整数到百位。
他随意得扫了眼又倒着翻回到前面的时候,看似无意却又非常明锐得捕捉到一个名字。
宁秋雨!
他连人带整个身体都掉进了万丈深得冰窟里。
时间是五年前,和宁秋雨诉说得也对的上,这个很有可能就是人口拐卖的账本,后面的数字就是贩卖的金额。
六万,一个生命只值六万?
修长的手指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江复庭内心燃腾得是滔天连绵不绝的怒意,几乎要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上面的每一个后
面都是一个家庭,那么多的名字,得是多少个家破人亡。
那些人的苦痛堆积起来,能像这个村子的山那么高吗?
哪怕没那么高,那个山也是由一具具鲜活血液的骨肉叠加着,从哀嚎到生命没落,无奈无助,生命的巨轮被拷上最后的枷锁,只有数不尽的寒气和血腥。
江复庭知道肯定会比这座山沉。
他深吸一口气,修长的睫毛微颤了下,非常克制得将心里灼灼燃烧的情绪压回下去。
他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复庭立马掐掉手机的光,提心吊胆得判断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似乎到了门口又顿住了,他不敢迟疑,眼疾手快得溜出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是张艳似乎还站在大门口,压制着声音,在打电话。
江复庭贴在自己屋子的门后面, 在寂静无声的烘托下,女人的说话声清晰入耳。
张艳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焦躁和急切,她偷偷打量了下屋子里紧闭得那扇房门,跟电话里的人继续说:
“明天能不能行,我这里刚好有个小伙子能抓鬼,他就是你们说的纯阴体质,我明天就把他带给你们!”
“他是睡下了。”电话里的人说了很多,张艳神色动摇了一下,可是又很快被心里恐惧着的东西取代,她钱也想要,鬼也要抓!
她继续和电话里的争取道,“可是,我这有鬼天天跟着我!我没骗人!我也没疯,半年前你把我送医院里去,可上次你也看到了!”
空气里再次安静了一会。
“你给的那个罗盘根本没用!”张艳迫切得解释,可电话里的人怎么也说不通,着急间她连说话音量都不由提高,“它只能短期挡挡,可是那个女鬼她要杀了我!她要杀我!”
对面的人留意到她无法控制的情绪,承诺了什么,隔了一会,张艳的情绪似乎没有那么焦躁了,她松口:“好!那就说好了!你答应我的!”
再次停顿的时候,手机那边的人似乎问了一嘴和姓名有关的问题。
张艳也没有多想,这些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值得隐瞒,“那小伙子姓江,叫江复庭吧。到底能不能行我也不知道,但看起来挺厉害的。”
她刚说完,电话就被那边的人突然掐断掉。
张艳莫名其妙得看着手机,嘴里嘀咕了一句奇奇怪怪,然后就收起手机走向厨房。
没片刻,江复庭站在门后又听到了熟悉的磨刀声,大概是下午开过锋了,这次磨得并不久就停下。
他眼皮一跳,随着外面渐渐靠近自己这边的脚步,出于想弄清楚这女人到底想要干嘛,他立刻跳回到床上装晕。
刀子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剐蹭着墙面,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声音,伴随着轻踏的脚步,犹如死神扛着他的夺命镰刀从深渊里走出来。
江复庭虽然身体已经恢复过来,普通妇女对他来说也并没有任何威胁,可躺在那里,不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
刀子擦地得声音越来越近,这会连周遭树叶的沙沙声都被他模糊掉了。
他很小心得稳着呼吸,看起来平和又自然,俊俏的脸庞平淡无波,连一丝的起伏和情绪都见不着,如同一个冰雕真的陷入了长眠一般。
就在这时,刀子突然停止了刮墙,他就像个聋子,世界蓦然鸦雀无声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不曾见过的故人
“吱——”他房间的木门被咿呀得推开。
推门的人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了他,连带推门的声音都被拖得很长,就像慢慢扯着他的头皮撕开一样。
刀尖刮蹭墙面的声音一下子被放大了好几倍,而且越来越响,朝着他靠近。
江复庭的后背下意识绷紧,仿佛那把刀下一秒就会划到他的身上。
呲——尖锐的摩擦声停在了他的耳边。
屋子里再次寂静无声,即使闭眼,江复庭都能感觉到,那双阴冷充满歹意的目光阴涔涔的凝视自己。
像是头顶上方悬着一把大刀,压迫着空气,蓄势待发随时随地直冲而下。
锋利的刀刃在微弱月光地照映下,寒意森森。
屋子里的气氛化为一个长弓短短呼吸间就被拉到了极致。
江复庭尽可能得保持镇定,张艳没有草率的行动,她像一直在试探,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随后露出奇怪的笑。
他感觉到眼皮外的影子正在往下半身挪动,时间被拉得很漫长,导致几秒的短动作,都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她不杀自己?
江复庭随着她的举动,产生了疑虑。
他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对话,倘若那个罗盘真的只是能辨别自己体质,她跟电话里的人答应了什么?
和他打电话的人是谁?
短短一息,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不同零碎的画面在他脑海里穿插着。
像蚂蚁一样爬满本子的名字,门槛内侧斑驳得划痕,门后偷听到的对话……
还不待他思索出什么,耳畔就急涌起空气的流动,泛着冷光的砍骨刀森然朝着他的腿劈下!
这一刻他顿悟张艳的意图,她是要让自己跑不了!
很可能和本子里的人名一样卖到不知名的地方。
只是费劲心机抓走他这么难搞的成年人又是为的什么?
念头闪过的瞬间,江复庭倏然睁眼,张艳根本来不及反应,手里的刀子已经挥下。
他形如鬼魅的闪到她的身后,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阴冷得如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想做什么?”
张艳的手还牢牢握着那把刀,床上的人弹起的瞬间,她的鸡皮疙瘩从脚底一下子窜到头顶!
江复庭从下午就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比普通人力气大,现在看来是经常做这种事情,蛮力制人,长期锻炼出来的。
张艳愣在原地被吓得一声不吭,还沉浸在刚才恐怖的画面。
她记得床上的人明明没有什么声息了,却突然睁眼,眼珠黑漆漆的又阴森,像鬼一样盯着她。
他是人是鬼!
张艳嘴唇不停地哆嗦,被他抓着的手腕,导致整个胳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借着刀面反射的月光,她发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力气大得有些过分,皮肤过度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抓着刀的手腕瞬间颤抖起来,低浅的呼吸从后方飘到她的脖子上,外面的簌簌声穿墙入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墙外钻进来!
他是鬼!他一定也是鬼!
“啊!!!有鬼!有鬼!”张艳突然猛烈得挣扎起来,不分前后左右挣脱了江复庭的手,对着空气到处乱挥。
江复庭敏捷得闪躲掉,阴沉
得看着这个女人,已经无法确定张艳这会是真被吓到,还是又装疯卖傻。
他没有贸然上前,张艳还在疯狂得尖叫,厚重的刀子不断划破空气带起凌冽得风!
“现在没有鬼!”江复庭伸手尝试阻止她,但张艳的情绪过于激动,连一丝一毫都靠近不了。
哪怕是一个细微得动作,轻声得响动,都能将她心里的恐惧刺激到极致。
她看起来快崩溃了,分不清眼前的东西是什么,嘴里说不利索话,到最后只剩下惨叫。
她记忆里见过的那些东西再次涌现出来,萦绕在她身边。
江复庭感觉她已经神智不清,身上森冷得气势收了不少:“你看到了什么?”
“死人!死人活过来了!”张艳突然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将刀对着他,尖锐得大叫,“死人会动!”
“它会动!它会动!它要吃了我!”她双眼充血,完全认不出眼前的人,歇斯底里得吼。
“那个死人又是谁?”江复庭皱了下眉,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扯着一堆理不清的杂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张艳重重得摇头,慌乱得神情里透着一丝挣扎,双手颤得愈发激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她虽然还在叫,但是混浊的眼珠开始慢慢凝回焦点。
看起来明明很怕,但信念又格外坚定,仿佛被人洗过脑,否则不可能那么快缓过神。
江复庭观察了她一会,感觉这个妇女有点难搞,真的害怕起来,就直接崩溃,理智的时候又跟没缝的蛋一样。
叮都叮不去!
他等女人彻底平复下来,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现在没事了,你去休息,我去外面检查。”
张艳惊魂未定得点点头,脚步发软,神情还有些恍惚。
她每走一小步,就用余光忌惮得偷瞄他,总觉得刚才应该看错了。
就在她快走出门时,江复庭若有所思的开口,“我没醒之前,你想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张艳顿了顿,两条腿犹如电击,差点没走稳扑了出去。
她勾起羸弱的笑,有点虚心地说,“我刚刚做了噩梦,不小心把大师,当成恶鬼了,不好意思啊!”
楚楚可怜得样子还真的挺容易引起人同情,下意识的就心软。
“无妨,你去休息。”面对意料之内的回答,江复庭毫不意外的点头。
面上不咸不淡的,语气却冷了几分。
他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理智的状态下,演技还挺炉火纯青的。
目送张艳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咔”他关上了房门。
明明张艳先回的屋子,可传来的关门声却比他关门还要晚,看样子在自己关门前,她一直在偷偷窥伺自己的动向。
江复庭刚坐回床上,就敏锐得捕捉到空气里突然涌出一丝微弱的鬼气。
不好!
他正集中注意力抬头,张艳的房间就传来一声惊天的惨叫,“啊啊!!!”
屋子里的呼吸声快速变得微弱,他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撞开张艳的房间,妇女面容惨白得躲在床角裹着被子,身子不停得颤抖。
张艳惊魂未定的指着窗户,一团滴着鲜血的黑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正快速的
从窗缝里撤离。
“你待在这别乱跑,我去追!”
江复庭丢下这句话,运转着身上的浊气飞奔出门。
他沿着女鬼一路残留得痕迹锲而不舍地追踪,心里提着一口气始终悬在他的嗓子眼,毕竟是第一次独自一个人接单,这样和鬼正面较量,还是白唐不在的情况下。
说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自己也怕搞砸被那人笑话。
没有片刻,一人一鬼得身影就已经追逐得很远,江复庭连一秒的晃神都不敢,月光的银华像一大片白毛飞飞扬扬落在山林间。
奔跑的时候,他巧借着浊气的力量,两条腿如同安了对风火轮,从山涧的碎石野草上方掠过,阵阵生风。
所幸这个女鬼的能力没有比他强多少,快追至到半山腰时,江复庭终于看到前方,犹如红点极速浮动的背影。
两人间的距离还在缩小,那道背影也逐渐放大清晰起来。
他抓准自己可以攻击到的距离和时机,手里凝着挥剑,隔空对着前方猛力一挥。
混浊的力量有如长竹,破势而出,直接飞向前方。
女鬼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可怕力量,立马转身闪躲,但出于躲招,逃跑的时间被耽搁了一下,江复庭已经将两人间的距离,缩短至只余下五十米远。
女鬼这才发现自己左右是跑不掉了,干脆不跑突然停下来,江复庭已经趁着这会分秒间追上了她。
看着那突然停滞的背影,他保持着警醒,防止对方有诈,离那个女鬼十步远。
他捏紧手里的灰色长剑,力量时刻积蓄在剑锋上,灰烟腾腾如阴冷得鬼魅裹着他的剑缭绕,只要那女鬼一有特殊的举动,他就可以一招致命!
飘在空中血淋淋得身影突然回过了头,江复庭正要再次提剑,手里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浮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尽管那张极为美丽的脸在月光得穿透下,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
他错愕得不是她的美,而是这个女人也有点眼熟。
江复庭蹙了下眉,刚刚还剑拔弩张得气势瞬间收敛起来,女鬼以为自己得逞,如一阵厉风朝他冲来!
他身形一晃,疾迅躲掉。
刚刚和女鬼擦脸而过的时候,不太真切得模糊印象被勾起来。
他确实见过这张似熟非熟的脸,还是在一个密室游戏里捉王休的时候,店家在设计游戏的时候,有打印过女大学生的学时期的证件照。
那个证件照就有贴在第三个房间的教室办公室里,那会了解游戏的时候,就听工作人员说过,他们密室的剧本都是根据现实里的故事来改编的。
江复庭望着女鬼和记忆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脸,看来那密室的工作人员说得是真的。
他记得人物介绍里有提到这个女大学生的姓,在女鬼再次朝自己冲来时,他一边躲招,一边试问,“你姓余?”
游戏故事里的女大学生,说是因为被同校的四个男生凌辱之后,老师同学非但不管,还故意同流合污破坏她的名声,随后跳楼自杀。
但眼前女鬼的死前形象并不像跳楼的,四肢像是被肢解,她死后自己拼凑上去,身体有几道被刀割裂开的口子,鲜血不停得冒出来。
只有头部丝毫未伤,特别完整。
第六百一十三章:意外的巧合
女鬼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认出她,自己都飘荡多久了,孤孤单单数年,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昼伏夜出,憩息在无尽的漫漫长夜。
可听到时隔几年再次有人叫起她蒙尘已久恍若几世的姓,她心里的波浪像被积压已久的洪水突然破闸涌出。
她灵魂一颤,突然收了手,神色顾虑的看着眼前面貌英俊的男人,“你怎么知道?”
江复庭没说是密室里看到的,不然这女鬼知道自己死后还被人弄成游戏,估计得气到失控。
他回忆着故事背景的介绍,挑了个不大可能出错的信息,半遮半掩又学起了白唐的胡扯,“在学校里听说的。”
学校?那么多年过去了,学校里居然还有记着她?
女鬼一阵彷徨,似有所感得出神。
江复庭见她的样子,感觉密室里的剧本好像和真实故事是真的不太能对上号,要真是被四个男生凌辱,不但没有人替她讨公道,还要背负骂名,应该是充满恨意才对。
但怕露出端倪,他心思压得很实,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疑惑的异样。
女鬼回过神来,才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男人看起来老成,但是年龄并不大,当初知道她事情的最小也有二十三岁,也该毕业了。
“学校里还有人记着我?”她眉目间的戾气有隐隐发散,有种被人侮辱智商了的怒意。
江复庭猜到她在想什么。
女鬼既然愿意停手跟他沟通,说明她对自己的实力底气也没那么足,她自己也不想闹得鱼死网破。
他继续面色不改的打着马虎眼,“我才高考完,填志愿前查了不少学校背景。”
这个理由虽然没什么情感上的救赎性,但到底靠谱。
女鬼失望的同时,戒心也松了些,只是感慨得低喃,“都那么久了。我以为大家都把我忘了。”
“只要做过的事,总有人记着。”这话江复庭是发自内心的,只要在世界存在过,总会有痕迹,只要有痕迹,总会有人瞧见,就会有人知道。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大到沸沸扬扬闹得众所周知,小到你仅仅只是经过这,后者恰好路过见着你的脚印。
女鬼被他这句掏心窝子的话暖了一下,孤零零飘了那么久,有的时候彷徨起来就连她自己都要忘了自己是谁,这会还能被人记着的感觉真好。
她脸上的戾气似乎被风不知不觉的吹散了,没有被恨意灌洗的面容,浅笑起来越发惊心动魄。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你这个人看着冷冰冰的,说话倒是暖得很。”
江复庭莫名被夸还不知做何反应,女鬼继续说道,“我死之前有个小姑娘,也是跟小棉袄一样。但是说小棉袄吧,又挺像这山间野草的,烧不死,锄不尽,坚韧得很。”
他听着这番话,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明明两者之间极为陌生,却又被看不见的丝线牵扯着。
他心里正跳动着异常的波动,女鬼忽然沉重得一叹,万般得无可奈何和自责全都在那一声叹息里。
“只是没想到,死得比我早。我有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我当初没做那决定,她至少现在还能活着,可有时候又觉得,她这样的性子,与其这样烂活着,又不如死了更加痛快。”
江复庭不知道她在说谁,又怕露
了陷,没有接她的话,耐心听。
一直到她说完,他假似关怀得转移着话题,“所以张艳是害死你的凶手?”
女鬼没有马上回答,她想了想,半推半就得说,“也算吧,毕竟没有这些人,我也不会沦落到这现在这样。”
江复庭在她的话里捕捉到端倪,他一直以为张艳在抓到女鬼生前时抓到她,只是女鬼抵抗半路逃脱,被失手误杀,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开始旁敲侧击得寻找着突破口,“有多少人?”
多少人,具体多人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直接害死她们的人都被她杀了,至于暗里还多少人勾结做拐卖的,她自己都没查清楚。
“我不清楚。”她有些自嘲的笑,转而想到什么,语气有点不屑一顾得轻佻,“怎么,小帅哥是想挨个护起来吗?”
江复庭听她这话,是要把当年牵涉拐卖的连锅端了,这是要跟人民警察强饭碗的节奏?
“有委托我就管。”江复庭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张艳跟他利益挨边,他不得不为了她讨价还价,“张艳是我的委托人,你只要不对她出手,我会向警察揭发。”
女鬼听到警察这两个字就想笑,当初要不是托这些乡野警察的福,她们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些地方的人啊,太注重形式上的交情往来,又虚假又愚蠢,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三言两语便能被所谓亲眷的巧言令色糊弄得晕头转向。
谁还看得清是非黑白!
她的笑容逐渐阴冷,苍白精致的面容在鲜红的唇色和双目下,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艳色。
江复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立马转念,可还不等他张嘴开口,女鬼又笑了起来。
她内心空落,她无奈可又恨,恨这些人的自私,恨这些人为了自己的贪念和**不择手段。
他们制造的枷锁不仅在她生前禁锢了她的身体,就连在死后仇恨也化为沉重得铁链囚禁她的灵魂。
她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只是这些人的行为像条毒蛇,他们的毒意顺带侵蚀了她的魂魄,在清澈的一片净地都会被染上污浊。
她悲哀得讥笑着,“正义都被惺惺作态的情义蒙尘了,对得成了错的,错了被套上了冠冕堂皇的外皮,最后还有谁会真的在乎你,谁会管你活成什么鬼样子?!”
她越说越朗声,似是质问,笑意到眼底却只剩下自嘲。
大概是这几句话怨念积郁得太深,江复庭心神静如止水也险些波荡了一下。
他只能理智得用解决事情的诚恳态度询问,“是哪个警局?”
好几年前的事情,他又能查出什么名堂,女鬼流露出多此一举的眼神,语气里尽是对那个地方的嫌弃。
“横街镇派出所。”
江复庭只感觉脑子一炸,刚才扯着心里奇怪又隐约的线,紧到极致忽然崩断,隐隐说不清得预感不经意浮现了个头角。
不会那么巧吧?
可又想到,刚刚女鬼说的一个小姑娘,心里麻得如同无数只嗜血的虫蚁爬过。
他想到满天积雪的村子里,宁秋雨希望他们以后能找到余姐姐时满心期盼的那张小脸。
他的手指微不可差的颤了颤。
余姐姐姓余,这个女鬼也姓余,原本还隔
着千山万壑得两个人突然在他的身上串起来。
可这一秒,他第一次特别希望自己的直觉和判断是错误的!
如果宁秋雨知道好不容易爬过了两人间的千山万海,可那里她心心念念期待的光也沦为了黑暗,她会怎样?
江复庭异常艰涩得问,“将你卖掉的村子,叫碧头村?”
女鬼万万没想到还会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比他叫出了自己的姓还要吃惊,“你怎么知道?那村子后来不是被屠了么?”
似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可终究是撼动人心,江复庭缓缓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继续猜,“那村子是你屠的么?”
他话说得很慢,这几个字像是沁了毒液的匕首格外磨嘴。
女鬼看他的时候多了几分打量,但还是不以为意得说,只是谈及至此,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却是掩不住:“那我怎么知道,作恶那么多,遭天谴了吧。”
江复庭如释重负得松了一口气。
那便好,好在没有因恨沦为不折不扣的杀人恶魔,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和宁远交代。
这会即便内心的答案肯定了十之**,他依旧残留着不存在的奢望,最后确认道,“你说的小姑娘,叫宁秋雨。”
女鬼的眼睛本来就是圆圆得杏眼,这下直接瞪成了铜铃大小,可惊讶之余,她的内心掀起了许久未有过的澎湃,就像是爆炸后的气海热浪,卷过了她整个灵魂。
她张了张嘴,嘴唇上下蠕动了一下。
声音很轻,似乎是因为过于震惊不自觉的说着什么,也可能是自言自语。
江复庭还没来得及听清,山腰下传来一阵惊天动地得惨叫。
是张艳的!
难道是她嘴里叫的会爬起来的死人来找她了?
两头像是商量好了,掐着点来一样!
江复庭脸色不太好看,就地走了,意味着余幼仪白追了,还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做什么。
仅仅两秒间的短暂迟疑,张艳的惨叫声又拔高了好几个分贝,凄惨万分,几乎回荡在整个山林里。
他内心一沉,不再拖延,马不停蹄得往回赶。
只是他追逐余幼仪的时候跑得实在是有点远,即便拼尽全力,回到那个房子也得耗上好几分钟的时间。
不知道张艳能不能坚持住。
疾驰的风变成了无数把利刃从他身上飞过,浓重的夜色将他内心不好的预感铺染得愈发厚重。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张艳的呼救声开始断断续续变得薄弱。
他光是听着惨烈的哀嚎,都能感觉到一个鲜活的生命从耳边流逝掉。
江复庭身上得冷意几乎要凝成一片大海,等到赶到屋子附近的时候,浓浓得血腥味,已经扩散开来。
他内心骤然间沉得跌入了万丈深崖。
他直接冲进张艳的房间,女人已经悄无声息了。张艳还在坐在床角,仰着头惊恐地看下着他这边的方向,那双眼珠几乎要凸出来。
胸口被掏出了一个空空的大洞。
鲜艳的衬衫已经染成了血红,血液还在往外淌,透过被子,源源不断像溪流滴到地上,漾开了鲜艳的花。
江复庭拧着眉探索着那张苍白了无生机的脸。
更重要的是,连魂都没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乘胜追击
空气里还残留着说不出来的腥臭味,入鼻有着说不出的沉闷。
这个味道没闻过,但是在《道法万千》里他有看过介绍,毋庸置疑的,明显就是死气。
江复庭没有再进屋子,避免破坏现场。
他随后沉下心,忍着嫌弃去感受死气的动向,捕捉到死气逃离方向的瞬间,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寒芒,他转身毫不犹豫追击而出!
分明还是刚入盛夏的日子,可山林森冷得仿若严冬,寒意腾腾升起不断交错。
江复庭一路飞踏过来,死气经过的地方连花草这些活物都萎靡了不少,被残留得腥味气息笼罩得死气沉沉。
他一边紧追,心里开始疑惑,死气浓郁成这样的得是什么东西?
死人活了?
僵尸么?
可僵尸上门杀张艳做什么,本来他还想着张艳害了那么多人,仇家遍地也正常,可是杀了就杀了,取走她的魂魄又是为何?
像是提防着什么一样,难道杀她的人知道自己会取她的魂魄,去拷问?
可那人又怎么知道自己在这,江复庭心里一阵发寒,除非自己从进山开始,那人就在暗处监视自己了,再或者……
他突然想到了那个电话,追赶的时候血液在体内的流动都加速了不少,连带思维运转的速度都莫名加快。
脑子从一团杂乱里慢慢理出脉络来,假设原本自己确实是来驱鬼的,进山以后那人看到自己,提前和张艳知会过的话……
难怪当初第一眼,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当时肯定是价格谈妥了,只是张艳碍于自己要捉鬼,犹豫不决,晚上那人又打电话来催!
碰巧自己提前感觉到身体不对,驱散了药力,才没有让她得逞。
只是那个人光看到自己,就连一晚都不愿意多等,就逼着张艳对自己下手!
心里的脉络彻底连成了线,第一那个人肯定了解自己不是普通捉鬼的人,第二一定是熟人!
他的脑海里再次蹦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可就在这个时候,马上就要追逐到的死气突然猛得朝四面八方扩散开,然后极速朝他的方向围拢。
江复庭反应迅速得调动力量,灰剑凝起的瞬间,一股浓郁得死气突然从他头顶上方劈头盖脸得砸下来。
他立马持剑向上方一挡,身上的力量还来不及运转,那股携带浓郁死气之物就压得他单膝跪地。
就连体内的鬼脉都被冲击得猛烈激荡了一下!
他稳下突然紊乱的浊气,身体硬扛下这一击,喘着粗气抬起头,想看清这个死气浓郁得究竟是什么东西。
接着,一双只有眼白的双目面贴面的映进他的视线。
江复庭瞳孔骤然一缩,差点没压住体内的冲击,那是一张又青又白布满尸斑的脸。
居然还真是僵尸!
他的嘴真的是说什么来什么。
这具身体都不知道被放了多久才僵化,他闻到的腥臭味有一半是尸体**开的味道,闻起来相当冲鼻!
他瞬息间回过神,体内的暴乱已经平复下来。
江复庭咬了咬牙,体内力量瞬间暴涌,终于将头顶上压下来的持续冲击回弹。
只是那个僵尸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和思维一般,在他要立马出手的刹那间,反应迅猛的躲闪掉,导致他手里
的剑扑了空。
僵尸能有这等思维反射和敏捷度?
江复庭忽然觉得眼前的东西有点超纲。
他波澜不惊的查找眼前这东西的破绽,还没等他思索片刻,尸体再次气势汹涌的朝他冲来。
尸体的力气出奇的大,而且身躯炼得十分强悍。
他有好几次险些被对方震散手里的剑,原本轻轻松松落在鬼上就能打散的攻击,这会连尸体的身体都刺不穿。
右边响起一阵破风声,坚硬如铁的拳头擦脸而过,他顿时侧身,抬手往人体比较脆弱的腰腹刺入。
依旧连三寸都没扎进去,这次尸体却异于反常,紧捏住他的剑,反而将自己捅得更深。
江复庭看着突然凑近距离的魁梧身体,还来不及反应对方的目的,尸体的另一手就突然抬起,坚如磐石的手肘直接破势往他后背砸!
江复庭连剑都来不及收,只能紧抓剑柄被动得闪躲掉,同时化解掉手中的剑。
下一秒尸体的腿积蓄着力量忽然抬起,已经判断出他躲开的方向,膝盖用力踹向他的肚子。
他立马后退了半寸,再凝剑已经来不及,只能伸手硬扛,手臂像是生砸到了钢筋,一阵发麻。
交手之后,他借着力量的反冲,后撤到了五步之外。
一番交手下来,他发现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僵尸,正常尸体化僵后没有神智,也不会有基础判断,而眼前的虽然也没有神智,可判断力精准,并且能次次抓到他的死角。
明显是有人躲在暗处人为操纵。
能被人操纵的僵尸……尸傀?
难道长生派的人?
江复庭这会打得脑子有点缺氧,晚上体力消耗得太多,根本没空再去思考太多。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去求助白唐。
他有些吃力的喘息着,以往交手的时候都是鬼,还没有跟僵尸和尸傀这样的东西交手过,这些东西因为出于有肉身比普通鬼要强大,但有得有失,肯定也有缺陷。
“轰!”
还没等他歇够,尸傀再次迎面而来开始乘胜追击。
体力快速的流失下,他不再正面硬扛,只躲不打。
只是每一次避招的时候故意等到尸傀近身,再轻飘飘的来一下,然后再游鱼般得躲掉。
几个回合下来,尸傀身上每个地方都被他戳了个遍。
但是对方身上真的就跟钢筋一样,从头到脚人体所有软肋都探了遍,那尸傀都是无动于衷的。
他再次停下喘息的时候,那尸傀仿佛也因为战了太久有点吃力,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调节身体。
恩?脖子。
江复庭乌沉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精芒,大概是这场架被压着打了太久,在疑似终于捕捉到对方软肋的瞬间,他唇角勾起狡黠的浅笑。
颀长的身体沐浴在银纱般的月光里,就这一秒,妖冶得有些惊心动魄。
他身形一动,挥起长剑,尸傀迅速回神朝他正前方挥拳,江复庭双手执剑,气势盎然,到了尸傀跟前却毫无对抗之意。
他突然匐身在尸傀长臂下一穿而过,而后在其背后纵身一跃,双手抬起,自上而下挥落。
电光火石间,根本不等尸傀和控制人的反应,灰剑砍向了尸傀的后颈。
这一剑是江复庭开打到现在最顺畅的一剑,宛如前方一直阻
拦他的钢板消失了,砍豆腐一般,一切到底。
瞬间尸首分离,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撞上了一棵树后被迫停下。
可江复庭还来不及松口,三道冰冷得白光突然从郁郁葱葱得树林里飞掠出来。
他侧身一滑,身体后仰,三根银针下一秒贴着他身体飞扫而过,最后插在了后面的大树上。
幸亏他反应快!
江复庭站稳,快速定神,他形如木桩,竖着耳朵,曲着眼在密如林海的树丛间寻找端倪。
自己杀了他的尸傀,看样子是坐不住了。
他余光正横扫两侧,忽然丛林间里,一星白点如流星转瞬即逝。
他的动态视觉本身就比较好,那一点微弱的光亮闪在黑暗里就跟打了手电筒差不多。
藏躲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逃跑时下意识的有些慌乱,连踪迹都来不及隐匿。
方才光亮闪过的地方,下一秒枝叶就摇曳发出沙响。
白芒再次飞掠至他的眼前,对方这次出手很仓促,本身就已经打歪,江复庭轻轻点脚,就将细针躲回避掉。
随后,他毫不停留,对着人影奔逃的方向,追击而出。
但人终究不同于尸傀,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意识,躲避控制起来尤为灵巧,远没有尸傀那么好追。
何况对方时不时扔几根针来骚扰他,刚才的缠斗后,体力被消耗得差不多,他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了。
江复庭眯了眯凤眼,额角全是密汗,一番追逐下双腿开始有些发软,前方不久前还能看见轮廓的背影,借着树丛闪躲了几回,现在就只剩下黑点了。
这样下去肯定追不到!
念头一转,浊气再次在他手里翻腾,这么远的距离按照他现在的能力肯定是打不到的。
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在心里冒着泡,只是这个泡过太过于虚幻,连他自己都不敢随意戳破。
他眉眼沉了沉,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将那个怎么想都难以接受的名字喊出,“蒋黎!”
他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坚定,可那道身影却不由自主的顿了顿,在高压之下,人突然被喊到自己的名字,身体几乎是无意识的做出了反馈。
江复庭只感觉今晚他被迫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这风吹得他脑门都要开裂。
惊讶归惊讶,他的步子和动作却不敢停。
蒋黎动作慢了半拍的那一刻,江复庭直追而上,终于缩短了些距离,能再清楚看到背影。
和记忆里的至少有八成相似。
他曾狠狠的将蒋黎刻在骨子里,他的脸,他的形态,他的声音,还有一颦一蹙。
即便当时的事情已了,仇恨淡化,但已经深入记忆的内容却驱散不了。
既定的事实就算看到那身形顿下那刻,再怎么想尽法子给自己找借口去否定,这会还是被剖开了,然后再盖了个更深的。
他确定好自己能捕捉到的距离,抬起手,浊气化为绳索犹如藤蔓朝着前方迅疾延伸。
蒋黎感受到身后追来的东西,面色阴戾的一咬牙,双手紧紧得攥着,青筋像毒蛇一样爬遍他的手背。
他好不容易让自己和常人不一样,有了碾压普通人的机会,他正想去报复,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不管是身处在什么样的世界里,都是耀眼的那个!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