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白·外貌协会·唐
“我······”宁远得眼睛闪过一丝畏惧:“我看到那个小女孩从座驾后背爬到了那个司机的头上。”
“我就听到了咔嚓的声音,像骨头断掉了一样,我一看。”宁远害怕地说道。
“他的脑袋一下子就四分五裂,我还听到了女孩子身上传来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他说到这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咽了下干巴巴的喉咙。
“那个司机的脑袋就这样被她吃掉了。我吓得赶紧撞门,结果车门的锁又开了,我就直接出来了。”
江复庭把所有的细节弄清楚后,心里有了底,女鬼很有可能是救他的,顺便把别的鬼吃了。
很有可能是认出了宁远是她哥哥,所以心心念念得跟回来,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应该是知道宁远请了他们过来,所以特地躲起来了。
这种没鬼气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蛛丝马迹可以去寻找。
还是得等上钩。
江复庭对白唐交换了眼神,然后站起来跟宁远说道:“我清楚了。”
宁远在连番的打击下现在还有些魂不守舍,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江复庭知道他其实有在听,没有介意,继续说:“现在她不在这,也抓不了。但她不会伤你。”
他说完对着白唐勾了勾手:“召唤符。”
白唐扭捏了两下从怀里掏出了布袋,拿出一张黄符直接往宁远那边扔。
符纸乖乖得自动飘到宁远的面前落在了他的手里。
白唐对他脸上的惊讶视若无睹,“若她出现,心里默念三遍我的名字,必会赶到。”
宁远将黄符用力捏了捏,心里竟然生出了隐隐的期盼,因为这就意味着多年不见的妹妹,到时候可以面对面得相见。
“好。”他轻声说。
临走之前,江复庭特意凝重地叮嘱他:“我的事情别传出去。”
宁远的脸色已经比他们来时好上了不少,毕竟得知了一直在家里躲躲藏藏的女鬼是自己一直翘首以盼的亲人。
他恬静地笑了笑,眼睛疲惫地半合着,像是下一秒就能倒头入睡一样:“你放心,我不是会乱说话的人。”
事情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江复庭来的时候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同学,也没想到又会是一个被强行扭转的魂魄。
宁远家到他家不算太远,江复庭干脆选择走回去。
虽然说过年回老家的人不少,但因为年初一,拜年的,还有趁着过年放假来他们这城市旅游的人也有。
走在街上,还有不少熙攘的人群。
在经过必经的国际商城时,那里门口还热闹得水泄不通。
白唐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不找边际的废话,绕来绕去都是感叹宁远的蠢行为。
“傻就是傻,说来说去,他遭这趟罪也是活该,不过也得亏他一直惦记着他妹妹,不然他妹妹找到他时,发现他对自己没有丝毫眷恋……”白唐说着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
“你说,会不会反而怨气横生,一个不爽杀了他。”
“我怎么知道。”江复庭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兴趣猜想莫须有的东西,何况那个被猜测的
对象是他的校友。
“可惜了,她妹妹看起来这么可爱。”白唐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感叹了多少次了。
江复庭没想到他还挺妹控的。
白唐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一样,连忙替自己解释:“不!不!不!我是外协,可爱又好看的我都喜欢,比如颜值像你这样的。”
江复庭听他的话先是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怎么知道自己想什么,可听到后面的话后,直接对他翻了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眼。
在大多不是谈正事的时候,他实在不想和白唐多说一句话。
没谱的时候是真的没谱,但是靠谱的时候又是真的靠谱。
他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微闪,转移着话题:“上次的长生派你有什么消息?”
他那天回家后,还特意在网上搜查过,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查到。
就连一点点的无聊的闲散花边都没有,就像这个门派本身就不存在一样。
除此之外,除了国家合法营业的一些道观,寺庙之类的,没有其他任何属于特别门派的修炼归属地。
不仅是个三无产品,还是个连作坊生产线都见不着的三无产品。
他都怀疑白唐经常顶着的天师门的名头是不是他凭空杜撰出来的了,毕竟以白唐的这种性子来看,似乎并不是不可能。
“哦,那个啊!还没回信呢,下面本来干活的人就少,大过年的他们也放假,只有几个值班的轮着来,估计回信至少过完初七了吧。”
白唐一点也不着急的回道。
“嗯。”江复庭点点头。
查不到,大概也是不能为人所知的。
不论是修道者还是鬼魂,或者是别的东西,但凡区别于人类的都会蜉蝣于暗处,避免被当成异类,变成众矢之的。
但说到长生派,他又想到宁远的妹妹,如果宁远的妹妹好说话,到时候直接从她嘴里套点什么出来,那这个谜说不准就能顺手解开了。
他一直在想自己心里的事情,以至于耳边的人在叽叽喳喳什么都没听清楚。
直到白唐突然很近的凑过来对着他的脸,轻声说道:“想什么啊?那么入神?”
江复庭回过神就看到他那张被放大的五官,忽然屏住呼吸,皱眉猛地后退一步,“你干嘛?”
“我干嘛?”白唐有些气笑了:“你问我干嘛?应该我问你干嘛才对!跟你说半天都没反应,想得这么出神,想什么呢?”
“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江复庭跳过他的提问反问他。
白唐开始胡搅蛮缠不依不饶:“你先说你想的什么?”
江复庭淡淡地回:“你先说。”
白唐:“呵!那我不说了。”
江复庭:“哦,那我也不说了。”
白唐:“······”他想把这小兔崽子的魂魄拎出来揍一顿。
江复庭别过头,白唐微眯的眸子瞧着他,脸上写满了不悦,不再逗他:“在想长生派的事情。”
难怪想得那么入神,他理解归理解,但是这小崽子最近敢反过来戏弄他了,得摆点师长的范儿来教育他一下。
于是他正色道:“你想那么多干啥,这不是你现在了解的到的,天下宗门那么多,但也只有真的身处在门派里的人才会大致了解点相互间的情况。”
“如果真是宗门干的,你要怎么做?”江复庭不吃他这套,继续打探他的想法。
“怎么做?”白唐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应该说压根没必要考虑。
他揣着双手,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嘚瑟道:“找到根源毁了呗,让他们再也做不了这种忤逆天道,伤天害鬼的事情。”
“若他们不愿毁?”
“那更简单啊,不用管他们愿不愿意,一锅端了不就完了。”白唐简单粗暴地说着,语气轻松的跟多踩几只蚂蚁一样。
江复庭一时间没有吭声,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好了结。
某些时候他的第六感总是出奇的强,特别是胸口里一直沉睡着的碎块,到现在还未可知。
看似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身体里,谁知道哪天会突然爆发出来,但那么久过去了,就连白唐那里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白唐是足够强大都可以睥睨一切,那么他呢?
他最担心的是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拖后腿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些太过遥远的东西想得太多也没用,他收回心思,绕回到前面的疑问:“那你刚才说的什么?”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白唐满不在乎的哼着,他就是对江复庭对他这个长辈不冷不淡的态度不爽而已。
但是又问起来了,索性重复道:“我就是觉得那个宁远他妹妹也挺有意思的。那小姑娘既然不恨他,不想取他的性命,何必躲躲藏藏的吓唬他,看把人给吓的。”
江复庭放慢了步子,思索着,目光看向前面一直延伸的黄色盲道时,被拉得又深又长:“不恨,但有埋怨吧。”
他第一次说话加了点不确定的口气。
白唐在边上非常低声地嘟囔了一句。
声音又轻又柔,淡淡得飘进了江复庭耳朵,“何必呢。”
不知道是在说宁远还是他的妹妹,听起来又无奈又可惜。
江复庭仿若未闻,神色不变得继续走着,不停吹过得冷风带了点又干又涩的味道。
下午的时候空气里泛起了一丝丝的潮味,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太阳照在大地上都是亮莹莹的,下午渐渐堆积起了云朵,一直到了晚上变得乌云密布。
这样阴沉沉的天气持续了好几天,既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黑压压得云像是末日一般一直笼罩着。
一直到初七的时候,灰蒙的天空里突然飘落着白色毛绒绒的雪花。
没多等片刻,白色的雪花细密得连眼前的东西也看不清。
地面上不等一个小时就开始累积了薄薄的一层,屋顶房梁已经被盖得白花花的一片,又黑又沉得乌云和这个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看这势头像是要将前几天的量报复性的落完一样。
江复庭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端详着窗外,窗户外边的房檐已经堆上了厚厚的白色。
手机里很快就收到了来自气象台的暴雪预警。
第五百七十一章:被鬼抄家
暴雪。
他抬头看了下被压得密不透风的天空,今天林锦和江朝提前回公司准备年后开工的事情了,公司在郊外,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不知道高架会不会封路。
他看了下时间,这会已经三点多了,犹豫片刻正准备给林锦打电话告知一下,让她早点回来时。
屋子里突然卷起了阴风,桌上的书本顿时全部被翻开发出哗哗的声响,就连玻璃都被猛烈的撞击着。
江复庭转而改成了给林锦发短信,他有些异讶得看向气息冒出来的方向。
阴气浓重得不像话,那个渐渐凭空浮现出来的人影就像是刚从九幽之下浴水而出,身上裹着浓烈的还来不及收敛的鬼气。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唐这样匆忙的出现,平时都是敛着气息云淡风轻的样子。
“宁远妹妹出现了。”江复庭猜到了他的来意。
“恩。”白唐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凝重。
“你身上怎么回事?”江复庭察觉到了他气息上的不对劲,那浓郁的鬼气在白唐身上缭绕着,像是在他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黑色屏障。
“没事,在下面吃了个小亏。”白唐随意得说着,闭目开始调息。
他刚刚在下面大意了一下,被那狡猾的东西给暗算到,打得时候没收住力量,又得到召唤符的召唤,只能蛮横得镇压回去,才匆匆忙忙赶过来。
周身的鬼气犹如黑色的流光快速运转着,没几分钟在他的调息下才稳下体内的紊乱。
江复庭安静地站在一边,微微侧着头,片刻不离地观察着白唐身上的变化。
让白唐吃亏的那个东西得多强大。
还没等他思出结果,白唐已经睁开了眼睛,神情上的认真未减,抓着他的手,说道:“宁远的情况有点不对。”
他的话让江复庭的心口突了一下,当时出来的时候就一直觉得那个女鬼的行为上有一些违和感,但是方方面面想过去却挑不出明确的错。
现在白唐这么一说,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明显了,他几乎很确定那个女鬼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找到宁远那么简单。
耳畔的飓风刚烈如刀割。
一眨眼他已经站在了一件分外熟悉的屋子里,典雅,精致。
江复庭看清眼前的东西时,除了屋子里本身熏陶着的檀香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们落定的地方是宁远的卧室。
床尾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染湿了,血迹从床尾一直到地板,密密麻麻得滴落了一地延伸到屋子外面。
江复庭顿时感觉到头皮发麻。
不是因为屋子里触目惊心的鲜血本身,而是因为他判断的偏差导致的失误。
那现在的自己和当年的宁远又有什么两样。
可遗漏的点到底在哪?
他几乎是看到血迹的第一时间,就顺着血迹低落的方向直接走出了房门,然后停住了脚步,瞳孔不由一缩。
外面通向各个屋子的走廊全都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红色,这些痕迹像是喷在上面不久,还没有干透,正顺着墙
面缓缓流淌下来和地上的那一滩滩的血迹混合在一起。
江复庭刚刚踏出去的时候,就觉得脚下像是踩到了水一样,他低下头,果然白色的帆布鞋底也印上了一圈红色。
这不可能是宁远一个人的失血量,会不会是,宁远的父母也······
他赶紧驱散掉脑子里可怕的想法,不会的!
江复庭不再一个人进行没根据的猜测,回过头正好看到白唐抬着手,掌心上悬浮着数滴血液。
能被他分辨开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的,而且血滴数量之多已经大大超过了心里猜测的三人。
心里刚刚涌起的波澜平复了点,江复庭等着白唐出来后再跟他后面,看着他手上悬浮的血液数量越来越多,也开始心生狐疑:“都是不同的人。”
“恩。”白唐收集到后面索性再懒得收集,大部分血液上带来的信息,都是已经死掉的人了,他收了手才回头说道:“没有宁远。”
江复庭这才完全松了一口气。
但白唐在他家前后不过多待一分钟时间,宁远能去哪?
两个人在整个房间里细细得摸索了一阵,除了遍布房间的血迹再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多余的异样,但宁远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但这房间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尽相同的人?
江复庭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后,走到白唐跟前时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发现什么了?”江复庭仍旧细细地重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不管是沾没沾血迹的。
“没有。”白唐有些嫌弃得拍了拍手,就像碰着的东西有多肮脏一样,平时在家也没见他那么爱讲究过。
他眯着桃花眼看似不经意的将屋子扫了一圈:“做的挺干净的,一点痕迹都没留。”
江复庭没完全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转过头看他,对上他眼眸的一瞬间意识到什么,有些不敢相信的出声:“长生派的人。”
“恩,只是可惜啊,估计他们小看了自己的对手,应该是被瞬间团灭了。”白唐一脸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他挥了下手,房子里顿时缭绕着腾腾的黑雾,鬼气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如同着火一般发出呲呲的声音,然后慢慢蒸发掉。
总算感觉清爽很多,他满意地点点头:“去找找宁远吧,这么一分钟,又要杀人又要躲,没时间离开这屋子,应该就藏在某处。”
“我去外面再看一下。”江复庭说着就往书房和客厅方向那边走。
因为这次来的时候天气比上次差很多,而且宁远自从知道了女鬼可能是他妹妹,也没有开灯的习惯,整个房子都是昏沉灰暗的,外面天空里的乌云像是能随时压进房间里来。
就在江复庭快要走回客厅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嗒嗒的声音。
声音很清脆,有点像水滴缓缓落下来敲在瓷砖上的声音,但是听得仔细点,又像手指轻而又缓的敲玻璃一样。
声源近到就落在他的耳边。
他停下脚步往边上看,宁远家的墙面全部都是偏深的木色,不少是真实木材打了防水层和蜡贴在墙面上面,最后再裹上一层棕色的油漆。
大概是刚刚墙面才沾上过大片血迹的原因,被打湿的地方出现一滩深深的水渍,形成了诡异的图案。
图案像是会蠕动一般,水渍的范围还在一点点地往外扩散,而刚刚听到的嗒嗒的声音愈发的清晰,就像是在这面墙的后面一样。
这墙里还有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顺着声音这附近的墙面一点点地摸过去,果然在摸到一个木板拼凑的地方时,指腹感受到一阵凉凉的风。
就在要触碰到这个缝隙的瞬间,他眼前的视线突然扭曲了起来,眼前依稀出现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
那是一个女孩子,穿着小洋裙,裙子是全是鲜淋淋的血,从她的头到她的鞋子,如同浸泡在血水里。
他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宁远的妹妹,和他描述的相差无几。
就在他要直接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四周的画面在他心神的动荡下变得扭曲而模糊。
小女孩正慢慢转过身,在要露出那张脸时,她的脸却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马赛克。
在画面正在消失的时候,那双灌满鲜血又空洞得眼睛,如同看到了一个充满威胁的敌人死死地凝视着他。
江复庭被她阴郁的眼神看得怔了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又恢复了正常。
他还站在刚刚站着的地方,手扶着墙面。
指腹上一直时不时传来凉风飘过的触感,里面嗒嗒的声音仍旧持续着。
刚刚那个果然是幻觉,看样子宁远和他妹妹很可能都躲在这里面,就是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目的,看样子是不希望自己找到他们,所以用幻觉吓他。
但是他清晰得感受到女孩子回过头看他时不善的目光,尽管只有短短一瞬,可对方眼里的杀意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当场要掐住他的脖子。
江复庭没有放弃,继续摸着木板透风的地方,从上摸到下面后,他大致得可以确定,是一扇门。
不过却没有门把,这种和墙面衔接在一起的门挺**的,而且这扇门确实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他听到什么声音根本不会想到这上面会有什么异样。
江复庭站起来尝试性得推了一下,力道受阻,完全没有推动。
那就是移动的推拉门?
不确定是哪个方向,干脆左右都拉了一遍。
紧接着,“哗”手边传来轮滑滚动的声音。
一股浓浓的湿腥味从里面一点点地飘散出来。
江复庭闻到这味道皱了下眉,他打开门终于看清了里面,居然是一个小型的卫生间,但没有想到一个厕所都会搞得那么隐蔽。
地上的瓷砖被血水浸泡得彻底,洗手台的下水道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鲜血装了满满的一池子,不断从边缘溢出顺着下面的柜子往下滑。
但水龙头一直都是关着的。
再往上就是一个挂在墙上的镜子,上面同样沾染了不少殷红的液体,有些一看就是血液飞溅上去的,还有不少小小的血手印按在上面然后慢慢往下抹,留下了长长一条印记。
江复庭警惕地走过去,凑在镜子前仔细看了眼。
第五百七十二章:镜中女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面的血液太多,镜子里他的脸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就像刚刚看到的幻觉一样,他怔怔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藏在血液后面模模糊糊的。
离得近了,能听到镜子里发出涓涓得水流声。
他又顺着声音侧目往镜子下方的边缘看,鲜血如同牙签大小的溪流正源源不断得从镜子里面流淌出来。
紧接着镜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他连忙抬起头条件反射的往后撤了几步,发现自己从镜子里消失了!
随后鲜血从镜子的四周不断地冒出来,大片流动的红色将这块镜子遮住,洗手台里的血水加快了流淌出来的速度。
他再次感觉到自己的鞋底被血浸染。
江复庭冷静地看着镜子里的变化 。
那里慢慢浮现出另一个背影,血淋淋的镜子里似乎延展出另一个不同的空间来。
背影在如珠帘挂下来的流动血水里变得清晰。
红色的小洋裙,还有她脚上鲜红的小皮鞋,又是那个小女孩。
她依旧背对着自己站着,镜子里的画面逐渐得愈发清晰,里面黑沉沉得见不到底。
但他看到了女孩子的两边堆着不少血肉模糊的尸骨,手边还牵着一个高个子的人。
在镜子上鲜血的冲洗下,江复庭渐渐地看清了那个人。
宁远!
就在他看清宁远的一瞬间,小女孩像察觉到了什么,再次幽幽得转过头。
这一次不再像幻觉里的那次模糊不清。
那双眼睛和刚刚看到的一模一样,眼睛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仿佛一个黑洞,红艳的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眼里夺眶而出。
没有眼珠的眼睛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转过头的时候突然咧开嘴对着自己笑,那张笑容就像一个木偶,不自然又僵硬的。
下一秒江复庭就看到她突然朝着自己冲过来。
他下意识得觉得不好,浑浊的气体当即在体内流转。
那双瘦小又干巴巴的小手眨眼间就从镜子里伸出来抓向他。
江复庭被她的速度惊了一下,手里的浊气直接往她袭来的手拍过去。
干枯的小手如同被烫了一下顿时一缩,手指像是在着火冒着热气。
“啊啊啊!!!!”从镜子里传来女鬼气急败坏得厉声尖叫。
两只血淋淋得手猛地往他身上抓。
江复庭反应快速得躲掉,知道浊气有用再次往那两只手上拍。
但对方这次明显是学聪明了,同样躲开得同时抓住了他的衣角,然后用力一扯。
一股巨大无可反抗的力量瞬间将他拉入镜子里面。
腥味重得呛的他鼻腔都有些发疼。
江复庭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深邃地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裸得闻到那么浓重的血味和尸体味。
之前在许平的记忆力好歹是带着口罩的,后面物资供给跟上以后经常带防毒面具,大面积的消毒,那会的味道再浓重也没有现在这样来得直接。
江复庭捂了下鼻子,边上黑漆漆得什么都没有,只是远处有个不清晰的轮廓和影子,有点像山堆。
他小
心得往前多走了几步,一路上没有看到宁远也没有看到小女孩。
反而将那座他一直以为的山堆看清了。
江复庭直接在离那小山堆还有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身体只感觉到彻底的冷意。
那哪里是山堆,那分明是尸堆。
刚刚在外面看到的模糊不清的画面,全都在这会完完整整的展现在眼前。
每一具尸体都是血肉模糊的,隔了些距离他还是能看到尸体上被血包裹着的肌肉纹理,以及暴露在外面的森森白骨。
尸体一个又一个得往上叠,多到累积出了一个小山堆,没有一个尸体身上是完完整整的。
这些死人身上穿的都是花纹颜色一样的服饰,只是长袍也被鲜血染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看样子是死在外面的那些人全都被搬到这里面了。
难怪外面只有满屋子的血,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慢慢习惯这个味道后,他继续往前走,那些尸体身上的头骨,四肢还有些内脏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淡淡得扫了一眼又往前走了一小段才停下脚步。
进了镜子里,像是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一样,但是在外面的时候他很确定看到了里面的宁远。
很奇怪。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进来的方向。
周围都是漆黑的,只有入口处的那一扇镜子半悬在空中如同一个太阳反着亮光。
反复在这黑暗得空间里打转了很久,他都没有找到丝毫的端倪。
他站在那犹豫了片刻,从女孩子出手的速度来看,实力明显远高于王休,如果自己的实力被对方碾压的话,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的话,不仅风险大,还可能惊动了那个小女孩。
毕竟宁远的妹妹到底要做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江复庭确定好就往回走,准备叫白唐过来看一下。
可是回头走了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走不出去了。
这个空间里无论去任何一个方向,都会有距离上的移动,那个尸堆就像标志着方位的参照物。
可那个镜子不管他走到哪,走远还是走近,它永远都是同一个大小同一个角度面对着自己,没有丝毫的改变。
这也意味着他永远都不可能接触到那个出口。
江复庭尝试用浊气去接近,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浊气只会朝着镜子的方向无限延伸,触不到底。
他拿出身上备用的召唤符,默念了三遍白唐。
但是符纸如同废掉了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江复庭收起符纸神色凝重地抬头重新打量起这个空间来,如果前面只是当做侥幸的查看的话,这下是真的仔仔细细思索起这个空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机也是没信号的,里面和外面的所有联系方式被切断,不知道是镜子里本身空间的原因,还是那个小女孩的原因。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宁远和她的妹妹肯定都藏在这里面。
她又为什么要把宁远跟自己一块藏起来。
江复庭这次没有再随意走动,视线还在四周细细查看着,寻找有没有其他的突破口或者异样的地方。
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可以非常的确定,没有!
这个
空间里只有那个作为出入口的镜子和前方的尸堆。
他屏息凝神了一会,眼前的画面也未发生任何的变化,说明也不是幻境,而是真实的小世界。
这得是什么能力才能开辟一个空间?
江复庭心里一怔,转而又觉得不对,那小女孩要强到这种程度,何必还躲回到这里面。
他一边思索一边再次向尸堆那边走过去。
每多踏一步,前面那些死状狰狞得面孔就离他近一分,不知道这次是哪不对,他每走一步都有种心里在肉跳的感觉。
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自己。
但用浊气查探了一番确实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重新走到了尸堆跟前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尸体眼皮下的眼珠滚动了两下,手指折了折。
防止自己看错了,他稍微离得近了些,那个尸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那。
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并没有减少,反而在他离尸堆极近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
他神色突然一凌!
有问题!
身体顿时后撤的同一时间,刚刚趴在地上的尸体突然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他。
下一秒那尸体从血泊中站起来,断掉的身体像机器人一样自行弯折了两下,随意地将自己歪歪扭扭的身体接上。
但那个身体明显没有拼好,骨头还是错位的,却迫不及待地往江复庭这边冲过来。
江复庭面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看到这个跑姿诡异的尸体时心里涌上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后退两步,手上灰色气体渐涌,赶在那尸体奔到自己眼前时挥过去。
“啊啊!!!”尸体顿时发出惊恐又凄厉得尖叫。
难听得尖叫穿透他的耳膜,引起他识海一片震荡,没有几秒那个尸体就化为了粉末连灰都不剩。
可还没来得及等他松一口气,剩下的尸骸在刚刚地那声尖叫下如同触发了机关。
一个个地睁开眼,无数双黑黝黝得眼睛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他身上。
尸堆上的尸体开始苏醒的时候犹如山在颤动,脚下在摇晃。
尸体一个个站起来时接二连三发出清脆得咔咔声。
江复庭饶是再淡定,这会也有些绷不住了,就在那些尸体全部站好朝着他飞奔过来时,他看到原来尸堆中间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看着又大又沉的棺材。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浊气化出长剑 ,来一个砍一个,来一对砍一双。
被他砍中的尸体几息之间连灰都没落下。
几个下来,他就确定这些尸体全都是没有意识的,连行动的身体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只是一股脑的要往自己这里冲。
而且没有任何的战斗力,明显是被人刻意控制的,控制的手法也很粗糙,单纯的以量来取胜。
有几个身体破坏不大的跑得速度比较快,在尸体众多的情况下,他无法大面积的顾及过来,以至于被他们绕到了侧面和身后。
江复庭抬手就对着前面两个同时挥过去,已经抄到他身后的尸体趁着他短暂的破绽,直接往他肩上抓。
江复庭来不及转身,反手向后挥剑。
第五百七十三章:控尸萝莉
他不等身后尸体的惨叫果断快速抽出,接着侧身就刺向边上的尸体。
身上的浊气在他毫不停歇的躲避攻击下运转到极致,随着消灭掉的尸体越多,他渐渐感觉到身上浊气运转的速度越流畅越快。
就连能量使用的精准度都提高了很多,浪费的力量也变少了。
果然实战才是提高能力最直接快速的方法。
只是这里的空间不同于外面,消耗掉的力量并不能吸纳回补,而且即使境界提升了一个层次,但精神力的使用需求也增加了。
十几个尸体消灭下来,他开始有些气喘了。
江复庭一边躲闪一边攻击的同时估算着后面剩余尸体的数量,至少还有四五十个。
他不清楚这群人好好地出现在宁远家究竟是干嘛!
为了宁远吗?但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冲着他妹妹!
他砍掉周围就近的几个,左侧方忽然再次冲过来一个身形比较完整的尸体。
江复庭抬手挥过去,却没想到居然挥空了。
这个尸体生前应该是这一众人里面比较厉害的,竟然还存在躲避攻击的意识,只是身体反应不太敏捷,江复庭捕捉到他躲闪的方向,多挥了一剑才成功刺到。
他看着再次在眼前消散成烟灰的尸体,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即使现在身上的力量随着境界的增长而提升,但也经不住这么消磨。
他冰冷的目光重新看向摆放在尸体中间的棺材。
这空间里就那么一个东西,突破口肯定就在那个棺材里面,没准宁远也在那里面。
江复庭心里有了明确的方案,捏紧了手里飘着灰蒙蒙浊气的剑。
在下一个尸体冲上来之前,他抢先一步冲出毫不犹豫得斩下。
边上的其他尸体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冲过来,不知所措得原地停顿了一秒。
虽然只是一秒,但却给他争取到了巨大的突破重围的机会。
停顿的瞬间,他捕捉到了尸群间空余出来的漏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风一般冲了过去。
奔跑过去的同时,江复庭快速的解决掉了两侧的尸体,一直到他快要接近那个棺材的时候,余下的那群尸体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生暴乱,加速往他这边冲过来。
江复庭咬着拼命向前跑,刚刚抵抗时后退的距离太多,导致和棺材间的距离拉得稍微有点大。
就在要碰到那个棺材的时候,有几个尸体已经追逐到了他的身后。
他被迫多撤退一步闪躲,向左一挥是两个,右边挥掉一个。
紧接着脑后传来一阵破风声,身后还有一个!
他来不及再往后刺,灰剑用力刺在地上,借着反作用力身形一跃,再往后翻,双脚落在了一个有些圆滑的东西上。
正是那口棺材!
踩在棺材的同时,他心里顿时涌起说不出的异样,看向脚下的厚重的棺盖时,有种莫名得抗拒。
里面像是藏着一个可怕的东西,他感觉到脚底下轻微得颤动,似乎那个东西在里面愤怒得咆哮。
只是可能因为自己踩着,里面的东西无法出来。
不过刚刚那些一直锲而不舍追着他的尸体总
算停止了。
江复庭看着剩下的二三十个尸体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再次东倒西歪的倒在了地上,他面色有些阴沉的再次看着脚底下的东西。
里面的东西他百分百打不过,连一点可能性他都没奢望,而且察觉不到鬼气,说明是一个比较成功的试验品了。
但她还要躲在这,说明追她的人,很强大,能控制住她。
江复庭望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尸体细细端详着 ,脚底下的棺盖还在不停地震动,而且越来越剧烈,随时有破出来的可能。
他站了一小会适应了这种颠簸的感觉,这会反而不着急了。
这里目前对他有攻击性的东西全都倒下,那小女孩如果出得来,早就从棺材里跑出来灭了自己,不用等到现在。
脚下剧烈震动着的棺材透露着里面东西的愤怒,江复庭甚至感觉到这个空间都被震的抖动。
再这么震下去,他都有种空间会溃散掉的错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剑尖往棺盖上戳了两下。
脚下的震动停止了一下,然后更加剧烈得颤动。
果然里面的东西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江复庭再往盖子上戳了两下,低沉地说:“我知道你能听到。”
下面的东西仿若未闻,还在里面不停地震动挣扎。
他也不管她是什么意思,反正里面的肯定听到了,没再戳盖子,根据自己的推测继续说道:“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说着,还怕里面的小女孩不信,他横着剑在棺盖上划出了一小道口子,小女孩如同感受到了疼痛,疯了一般地颠簸,被划到的地方冒着呲呲的灰烟。
有些许顺着棺材开合的缝隙飘了进去。
“不信,你自己判断。”他淡淡地说道。
其实浊气可以直接飘进去,但他故意这样,为的就是让对方能对自己力量上的东西产生一点忌惮之心,免得她出来后反水。
果然棺材里的动静小了下去。
平复了对方对自己的怨意后,他继续说道:“宁远是我同学,我受他所托,如果他也在里面,你可以问他。”
棺材里面变得静悄悄的,就连整个空间都跟着悄无声息,就连他的每一下喘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等了几秒,那剑又戳了一下,“你若信我,动一下,不信,动两下,一会自会有人来收你。”
说完,看了眼远处悬在黑暗中的镜子,眉头微蹙,他进来也快十分钟了,白唐差不多该发现自己失踪了。
收回视线的时候脚下还是安安静静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试探性地问道:“宁远在吗?”
棺材动了一下。
在,又不回答,这又什么意思?
江复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有些干涩地再开口:“他···还有呼吸吗?”
棺材这次没有动。
那应该就是不确定,但情况具体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他始终悬着一颗不安的心,继续说:“救人要紧,你答应不出手,我就下来。”
这次江复庭比较有耐心,静了好几秒,脚底下的棺材终于震动了一下。
等到答案的瞬间,他缓缓得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染上了
一层薄薄的汗。
就在他从棺盖跳下的同时,一股巨大的能量从里面轰然炸开,棺盖直冲而起,又从远远得高处落下。
一双沾着血的小手,抓住棺材的边缘慢慢起身,幽幽从里面探出一个小巧又可爱的脸蛋。
只是那双眼睛血淋淋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小女孩咧着嘴对他笑。
看着甜美亲切却有着说不出来的恐怖。
江复庭没有随便动,他站在那里等着小女孩看似笨拙的从里面爬出来,滑落到地上。
他的视线在棺材上停留了一下,看起来是有遏制小女孩能力的作用,但相反的也能保护这个小姑娘。
直到对方站定,如同一个洋娃娃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宁远呢?”他蹙眉问道。
小女孩没有说话,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笑容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侧过身子,指了指棺材里面。
江复庭往前多迈了两步,就看到棺材里躺着的人。
宁远闭着眼睛躺在里面,双眉挤得很深,不知道是因为恐慌还是因为担忧,他的脸色很苍白,双手叠交在小腹上,对于外面的动静没有任何的反应。
江复庭伸出手,可下一秒就僵硬在空气里。
他感觉到自己动身的同时,小女孩扭过了脖子,仍用血淋淋的眼睛盯着他,那双眼睛就像贴在了自己的身上,无时无刻的紧跟着自己。
但也就停顿一下,他继续探下去,碰了下宁远的脖子。
有温度,主动脉起伏很微弱。
他又观察了下宁远身上的三盏火,都还烧着,只是烧得很微弱,只剩零星一小点火苗。
不知道是不是吓得太过厉害,所以魂魄虚弱成这样。
江复庭从身上拿出一张安魂符。
就在他拿出符的瞬间,小女孩顿时如临大敌的看着他,身上的气焰骤然喷涌而出。
他仿若不知道一般,继续将符纸置入宁远的眉心,淡淡得解释:“这是救他的。”
随后他双唇微启,低语呢喃了几句,贴在额上的安魂符,泛着金黄温和的亮光一点点融进了宁远的身体里。
宁远后背的三盏魂火,如同加了养料,隐隐有了恢复旺盛的迹象。
江复庭这才感觉那双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睛,没有那么扎人了。
现在的问题是要想办法怎么出去了。
小女孩趴在棺材边,看着里面的人,明明是空洞洞的眼睛,却感觉得出她依恋的情绪。
看她的状态明显不可能主动愿意离开这里,她不走,那宁远也得待在这。
就是不知道白唐什么时候来。
他再次看了眼浮在空中的镜子,小女孩虽然背对着他,却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第一次开口:“你想出去?”
江复庭并没有掩埋自己的意图,“我,宁远,你,都不属于这。”
小女孩没有马上出声,小脸蛋趴在棺材上看了会里面的人:“出去就会死。”
“不出去,宁远会死。”江复庭直截了当的说。
小女孩转过头咧着嘴对她笑,眼睛兴奋地挤在一起时,眼角的鲜血流地更快了:“那更好了,他死后,我给他引魂,我就可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第五百七十四章:白唐的嘴,放屁的鬼
江复庭望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发寒,她的口气明显不是说笑的,而是认真的。
“变成你这种样子?”江复庭冷冷地讽刺。
小女孩顿了顿,明明看不出表情,却就是能感觉到她的失落:“我没这个能力,不过···”
她转而又明媚起来:“那就把他魂魄锁在里面,做成高灵智的尸傀就可以了。”
她甜美无邪的嗓音让人觉得愈发的恶寒。
“你不问问他愿不愿意?”江复庭声音还是很冷淡,但口气里却透露出生气的情绪。
小女孩不假思索得回答:“他愿意的!”
她急切而肯定的说道,仿佛是长期依赖于母亲庇护的雏鸟,带着独有的任性。
这种天真烂漫和她刚刚说出来的残忍的手段显得格外的违和。
“你可以听听他亲口说。”江复庭的语气反而冷静下来。
小女孩动摇了一瞬,看着面容安静的宁远,有些倔强得大声说:“不!他肯定愿意的!这是我应得的!”
她的情绪有些暴怒,扩散的声波带着点哀怨的味道,刺得人心头一阵恍惚,就像一个失去了糖果的小孩子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你可以问问他。”江复庭这会声音稍微缓和了下来,没再那么咄咄逼人。
小女孩一怔,突然转头对着他尖叫:“你就想骗我出去!你跟那些人一样!”
她眼里的鲜血如泉水疯狂得流淌。
“不一样!”江复庭对她的阴晴不定的情绪感觉到不太妙。
她的思维方式终究还是没有成熟,胡搅蛮缠的,任性的跟小孩子一样。
江复庭警惕的往边上挪了两小步,“他若真成了尸傀,没有轮回,真是你要的?”
小女孩的脸色变了变,他继续说道:“你要的是哥哥和家人真心的疼爱,还是和那副壳子守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他话刚说完,整个空间里突然涌起了波澜壮阔的狂风,随后一股浩瀚得威压从四面八方紧跟而来,死死地压制着这个空间。
江复庭留意到了从镜子那出现的白色人影,对着小女孩淡淡道:“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下一秒还没等小女孩来得及站起来,白唐就已经晃到了江复庭边上,他不慌不忙的东看西看,叹道:“这镜子里居然还有这个空间啊,我说怎么找你找不着,你怎么躲这里来了。”
江复庭觉得他用词很精妙,挑了下眉,懒得跟他扯,扬头看向棺材边的小女孩。
白唐像是才看到她一样,脸上做出一副很夸张的惊喜,走到那小女孩边上:“哇!你就是她妹妹啊!”
然后捧着她血淋淋的脸睁眼说着瞎话:“果然和照片里一样,很可爱!难怪你哥哥那么喜欢你!”
那小女孩刚开始还对他浮夸的演技无动于衷,但听到他后面那句,小小的身子明显怔了下,她主动抬起头用空洞洞溢着鲜血的眼眶盯着她。
白唐完全没有吓到的意思,反而有些心疼的抹了抹她脸上的血渍,只是刚抹掉,又被眼里重新流出来的液体弄脏了。
他摇了摇头一边擦一边可惜道:“好看是挺好看
的,就是脸都脏花了。”
江复庭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这一系列神奇的操作,最神奇的是,那小女孩真的就吃这套,眼眶里的血突然不流了。
果然,白唐的嘴,放屁的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白唐看到她的气息平稳不少,脸上的血在停止流动时自行散去,他满意的点点头:“这下更好看了。”
然后目光假装不明所以的绕过她身子,左探右探:“你哥哥呢?”
小女孩侧过身,往棺材里指了指。
江复庭顿时觉得她这个动作分外熟悉,好像刚刚指宁远的时候就是这样,动作角度,跟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
白唐得了她的允许才往棺材这凑了凑,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宁远魂魄里贴着的那个安魂符,他摸了下小女孩的头:“你要谢谢那个哥哥,不然你哥哥的魂魄就撑不住了。”
小女孩歪着头,像是在质疑他说话的真实性。
白唐轻轻一笑刮了下她鼻子,“你在里面跟他待了那么久,他的情况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小女孩被人洞穿了心思,这才不情不愿的走到江复庭面前,纤细的嗓子带了点委屈:“谢谢哥哥。”
江复庭生硬得回了个不客气。
白唐在她跟前蹲下,依然笑得如春风拂面,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这群尸体:“他们是来抓你的还是杀你的?”
小女孩看向那些尸体的时候满是戾气:“抓我的。”
“为什么要抓你?”白唐继续温柔地问。
小女孩皱了下眉,脸上写满了抗拒,似乎不太愿意说。
他没有深究,转而拍了拍她肩安慰道:“不开心那就暂时不想了,那么,你想和你的宁远哥哥出去吗?”
她想都没想就摇摇头。
“外面还有抓你的人?”白唐看出了她满是恨意的表情里还带了点慌乱的情绪。
小女孩垂下头揪弄着裙子上鲜红的蕾丝,思索半天大概是觉得这个回答可以答,才点点头。
“他们很厉害吗?”白唐关切得问。
小女孩顿了顿,大概是在思索怎么比喻外面那些人的强横,僵了半天她才伸出细小的双手,在自己的腰身范围比划了:“我这么厉害。”
然后她又突然把双手张开,像拥抱一样:“那他们就这么厉害。”
白唐认真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同:“那他们确实很厉害。”
小女孩又重重地点了点头,俨然还带着几分孩子心性。
江复庭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想错了,他以为她的游魂在人间飘了五年,多少会跟着阅历心性成熟些,然而并不会。
性子怎样,就是怎样,甚至可能会因为做了鬼反而更加的任性和肆无忌惮。
白唐笑盈盈得露出大白牙:“哥哥也跟他们一样厉害,你相信吗?”
小女孩又歪了下脖子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又张开胳膊做出拥抱的姿势:“也这么厉害吗?”
“比这个还厉害!”白唐说着学着她的动作,打开双手,然后又嫌还不够,往后背拉了拉:“至少有这么多!”
小女孩被他逗得咯咯了两
声,笑完又瞬间收起脸上的表情,终于认真问道:“刚刚的力量就是你?”
白唐也敛起了笑,郑重地说:“是我。走吗?”
她没有马上回答,沉思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这暗无天日的玄妙空间。
从她逃出来找到宁远,在自己家里意外的发现这个空间后就一直躲在这里面从来没有出去过。
但那群恶心的人最终还是找到了她,他们威胁宁远说出自己的下落,但是宁远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
这群人为达的不择手段,若她不出来,他们就杀了宁远。
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些人低估了她,派来的这群人都成不了什么大器,宁远只是被她身上的力量震到魂魄伤的也不重。
“你带我去哪?”她应该是想通了,就算自己耗得下去,可宁远耗不下去,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走上玉石俱焚的道路。
白唐对她眨了眨眼:“去我家,你不好奇一个很厉害的人家里是怎么样的吗?”
小女孩同样对他眨了下眼睛,“好奇。”
她说着忽然挽住江复庭的手。
江复庭瞅了瞅自己袖子上沾染的红手印,但碍于对方的实力不好甩她脸子,只能冷冰冰的看着她。
小女孩腆着脸笑呵呵的看着他:“你帮了我哥哥,我比较喜欢你。”
江复庭:“······”
果然鬼说鬼话,瞎子都看得出来你比较喜欢白唐。
他不觉得她说这话的目的是真的出于单纯的喜欢,身上的寒气更加逼人。
小女孩就跟屁事都没有一样,像个牛皮糖黏在他的手臂上。
白唐知道她说这话没那么简单, 脸上还挂着无所畏惧的笑:“所以嘞?”
“我一个人在里面待得太孤单了,想让这个哥哥陪我。”她说着还特意娇滴滴的晃了晃江复庭的手臂。
白唐显然没信她这蹩脚的理由,无赖的说道:“你自己哥哥不是在里面陪着你吗?里面也塞不下两个啊。”
江复庭只感觉自己的手一直被人晃,耳边的小女孩不停撒着娇:“不嘛!我就喜欢这个大哥哥,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把我哥哥弄醒啊。”
救了他哥,探了白唐的虚实,还顺便拎了个美人做人质。
真是一举三得呢!
白唐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了,然后轻飘飘地说道:“小鬼我觉得你还没睡醒,你要不去里面再睡一会吧。”
小女孩知道他要撕破脸皮,连忙叫道:“你再厉害这空间你出不去,撕不破!钥匙只有我身上有!”
白唐没再笑了,眯着眸子打量她,这小女孩不简单啊!
控制尸体,力量强横,还知道境界高的可以手撕空间,刚刚那演技她都可以跟着自己一块拿奥斯卡影后了!
小女孩知道自己露了端倪,只得憋屈得咬着唇,一声不吭。
江复庭只看到白唐手里压缩着的浓郁鬼气慢慢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线,那条线突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空间顺着那条线慢慢裂开。
他听到清晰的咔嚓咔嚓的声音,空间忽然剧烈得晃动,地动山摇如同要四分五裂。
第五百七十五章:和鬼一起躺棺材
就在他提心吊胆的时候,空间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崩塌,白唐眼前被扯开的缝隙自行缓缓愈合上。
小女孩在看到那裂缝上黑芒的力量时,害怕的捏紧了江复庭的手,往他手臂后面躲了躲。
白唐有些意外的收回手,还真撕不开。
他的桃花眼忽然闪烁了下,记下了这空间里的结构特征。
随后,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江复庭眨了眨眼,且语重心长的说:“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江复庭本来就被边上的小女孩抓的有些不舒服,他面无表情地回道:“好好说话。”
白唐学着小女孩的样子腼腆的冲着他笑。
江复庭实在受不了两道旖旎又怪异的目光,硬着头皮点头。
棺材就棺材吧,反正,他也不是没躺过。
宁远醒来得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他什么都来不及问,就被她妹妹搀扶了出来。
然后她妹妹和白唐掌心对碰了一下,金黄色的符文密语从她的掌心交接到了白唐的手上。
下一秒他就看到江复庭十分乖巧地踩进棺材躺了进去。
果然帅的人躺棺材的姿势都是万分优雅的,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是被自己妹妹蛊惑了么,居然心甘情愿的跑棺材里去。
他本来还以为这是在开玩笑,直到他看到棺材盖合上了。
宁远对自己发出了灵魂的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还不等他更多的反应,白唐拿出自己的破布袋,挥了挥手,棺材就飞到了他袋子里。
宁远:“······”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太吃惊。
只见这个面若桃花的男子对着自己莞尔一笑:“我们出去吧。”
棺材里的世界是沉闷的,没有声响的。
从四面八方都是木板,除了高度他有能稍微抬手的空间,再没有其他多余能延展的余地。
这个棺材外面看似挺大的,主要是木头比较厚重,也就是这个小女孩躺比较充裕。
而此刻这个小女孩,正贴在盖子上,从上方面对面的看着她。
那张空洞洞又赤红的眼眶离得他格外近,就连里面的血丝,眼眶里被挖掉后的血肉模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伤痕一定都不平整,一点都不像正常医学手段取下来的,而是生挖下来的。
没有麻醉,没有专业器材。
江复庭光是想想都替她觉得眼睛疼,九岁明明应该是无忧无虑被家人宠爱着的年纪,可她却经历了暗无天日的痛苦。
小女孩看他突然一脸阴郁地皱眉,莫名问:“你在想什么呢?”
江复庭沉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痛吗?”
她身体僵了一下,似不在意地笑着:“这有什么痛的!”
然后反过来打趣道:“你一个大男人难道比我还怕痛?”
江复庭从她的眉宇和情绪里感受到了深压着的悲痛。
明明很疼!
他没有回答她,转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笑了笑,“宁秋雨。”
她这个笑容里
的甜美倒多了几分真心,已经太久没有人念她的名字了,就连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又生又涩的。
就像上个世纪的事情一样。
“秋雨。”江复庭顺着她的意,轻唤了下她的名字。
宁秋雨脸上的笑容转而变得更加明艳了,接着就连裙子上的鲜血都慢慢的淡去,小巧的脸颊变化并不大,然后渐渐浮现出原本杏仁般的大眼睛。
她的长相比照片上还要好看点,虽然是不成熟的娃娃脸,但五官长得非常标致。
“江哥哥。”宁秋雨突然亲昵又甜地叫。
江复庭默然了一瞬,不知道该不该回应,隔了好一会才“嗯”了一下。
他的名字她大概是从宁远那里偷偷得知的。
宁秋雨悠悠的飘下来一点,离他离得格外近,两个人鼻尖差一点就要触碰上。
江复庭抵触地皱眉,对方却像没看到一般,对他嫣然笑道:“我以为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会问我点什么?”
他照常默了下,纠正道:“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宁秋雨万万没想到他这个回答,干巴巴地“哦”了一下,锲而不舍得笑问:“你难道不好奇,这些人为什么抓我吗?我又为什么躲在棺材里 ?”
江复庭看了她一眼,像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配合问:“为什么?”
宁秋雨被他这无聊,比自己还死人的反应弄得索然无味:“你好无聊。”
她说着魂体救隐藏得薄薄的,在江复庭边上的那点空隙里硬挤下来,江复庭无奈的往边上尽可能的挪了挪。
大概是闹腾的太久闹腾累了,宁秋雨跟着叹了下气,总算开始正常说话,“不过,比那个看着笑嘻嘻的笑面虎好,那家伙让人捉摸不透的,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谁知道好的坏的。”
她的声音还是有点青涩的少女音,只是语气成熟了不少。
江复庭没有反驳她,白唐那性子他也清楚的很,但自己也知道他会坑所有人也不会坑自己 。
这种直觉就像与生俱来就印刻在灵魂里一般,坚定且执着:“他是我师父亦是师兄。”
宁秋雨翻过身来看着他:“你看着心思重,但他的心思才叫重,别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江复庭扭头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出钱?”
宁秋雨被噎了一句,一脸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气呼呼得翻过身正面棺材上的盖子。
小情绪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过了一会又没那么气了,突然开口:“其实这个棺材就是拿来镇压我的。”
江复庭毫不犹豫道:“我看出来了。”
宁秋雨感觉自己酝酿到一半的话又说不出来了,他可能是真的不想听,一直故意来噎自己,但越是不愿意听她就越要说。
“是长生派的人做的,他们那一派是不出名的二流宗派,门派炼的就是尸傀。他们这派的掌门七八年前从诡宗六脉里的尸傀那一脉偷学出来,最后自成一派。”
她看了眼边上面无表情的人,继续道:
“那掌门自己也没偷学到位只学了个四不像,偷了宗门里的秘籍就出来。诡宗是一流大宗派,得知此事时,
整个修道界通缉,长生派担心被发现一直压着名头,除了宗门内的人,外门的人知晓得并不多。”
难怪白唐查了那么久,还没有什么比较有用的信息,江复庭被她的话引起兴趣:“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宁秋雨突然沉默下来,好像有一个沉重得铁链将她拉回了黑暗,她闷闷地说:“我也不确定。”
江复庭以为她又要故意隐瞒什么,淡淡道:“我碰到过几个鬼,跟你一样,但是没你强。”
宁秋雨惊讶得又转过头,声音大得差点没把他耳膜穿破了:“你还碰到其他这样的人了?”
“恩。”江复庭点点头。
“我还以为就我跑出来了。”她小声嘀咕着,“怎么光抓我。”
江复庭回忆了下之前的几人:“你比较厉害。”
宁秋雨一时间对这个厉害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但具体怎么变成这样的她确实不清楚 ,她只知道,那个地方很可怕,永无止境的杀戮,只要停下来,下一秒你就会被其他冤魂撕碎。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有些空灵:
“门派禁地里有一个大铜炉,那里面有很可怕的力量,但是又有源源不断的生机 ,我是在半年前跟其他同一批小鬼被扔到里面。”
“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冤魂无数,那个力量灼烧得我魂魄都要散了,被丢进去的无数小鬼必须相互吞噬,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真的被烤得灰飞烟灭。”
所有的魂魄都被那力量生生炼化,想要活下来再吞魂修复重生,然后在铜炉里如此反复。
这种做出试验品的手段和方式简直是残忍又丧心病狂,地狱是怎样他不知道,但大概也就这回事吧。
他不能想象这样一个小女孩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记得自己封印被解,魂魄险些被撕裂的时候,痛彻心扉的感觉永生难忘。
但宁秋雨却反反复复的经历了他那会的疼痛。
耳边的声音已经停下,江复庭侧过头目光隐动的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宁秋雨对那段噩梦般的记忆还有些头皮发麻,她随意的笑了下:“中间有几个运气好的,趁着其他几次放新魂进来时直接跑了,我是唯一一个残留到最后大大方方出来的。”
中间的艰辛被她一概带过。
江复庭依旧保持着静看她说话的姿势,她虽然死时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内心却坚韧的有些过分。
不哭,也不闹,从来不会为自己喊委屈,打到身上的痛苦全都一个人慢慢的咽下去。
能将魂体强行更改,得是多强大的力量,从无数的冤魂里杀出来,将实力硬生生提高成这样,又得什么样的心性。
宁秋雨被他冷眸里转瞬即逝的沉重弄得有些不舒服,在心里压了很久的情绪突然被勾起来,看着江复庭时,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这种不可控制的糟糕感觉惹得她心烦意乱的。
她瞪了他一眼,“你这样看我干嘛!搞得我死了一样!”
哦,不对,她本来就死了。
江复庭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里的异样,不着痕迹得碰了下她的手:“那棺材呢?”
第五百七十六章:防白唐
宁秋雨惊愕于他转移话题的生硬度,顿了下才说:“长生派习的是尸傀,修的是道法,给口棺材是为了控制高灵智的尸傀。”
所以不厉害的鬼和尸傀连棺材都不配拥有。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
后面的江复庭没再问,估计棺材是她逃出来的时候顺手偷的,她自己控制尸体的能力也是顺手偷练的。
长生派费尽心血培才培养出她这么个杀人机器,现在机器自己跑了,不来找才怪。
“你准备以后躲哪?”江复庭不再打探,眸色深得像是沉了黑夜里的长河。
宁秋雨却突然凑近了些,那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睛生动的看着他,江复庭又往边缘后退,直到后背靠在了棺壁上,退无可退。
他不太高兴的拧着眉,直视着她。
宁秋雨保持着这个距离,幽幽得开口:“凡铜炉里出来的鬼魂都被打上了那个能量的印记,无处可藏,了却执念,就散了吧。”
江复庭神情一怔,看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悲凉,他轻缓地问:“所以你执念?”
“我啊~”宁秋雨明明看着他,却又格外的遥远,“很简单,见到哥哥,找到尸骨,把我厚葬了,好有个归宿。”
话刚说完,一缕白光忽然划入了狭小又漆黑的箱子里。
白唐开棺的时候就看到一人一小鬼面对着面,含情脉脉的相视。
他抱着棺盖的动作顿了下,几乎要流下老母亲的泪水,内心感慨江复庭这小子开窍了。
但是第一次下手就是一个九岁的小孩这样真的好么。
江复庭感觉到白唐暧昧又炽热的视线,瞪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边上的宁远还有些错愕,但神情没在镜子里时那么夸张了。
大概白唐一路上也给他洗脑了不少,就是看着自己的目光始终好奇又怪怪的。
宁秋雨跟在江复庭后面从棺材里坐起来,望着这又破又旧的屋子狐疑道:“就这地方,确定他们找不到这?”
白唐一脸你爱信不信地点点头。
“秋雨!”边上突然传来宁远不敢相信的叫声。
尽管白唐跟他说了一路,但说的总归是说的,现在却是亲眼见着的。
那个连着十来天偷偷在家里神出鬼没的妹妹!
宁秋雨听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对着那个惊喜的人弯着眉眼笑了笑:“哥哥。”
“秋雨!”宁远无法抑制心里的激动跑过去。
她却很矜持地埋回棺材里躲开他的拥抱。
宁远看着她抗拒的动作,不自然的绷着脸上的喜悦:“怎么了?你是因为之前的事情。”
“不是。”宁秋雨温和地打断他的话,脑袋趴在了棺材边缘。
她听到了宁远非常克制的抽气声,内心抽痛的同时认真的看着他:“哥,我死了。”
宁远垂在两边的手不由自主轻颤,他恍若才知道浑浑噩噩地点头,本就没什么血气的面色有些泛白。
他后退了两步强颜欢笑着,“我明白,我明白。”
他的贴心和理解让宁秋雨内心倍感苦涩,两人都是相互做着一副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的笑容。
宁秋
雨若无其事地从棺材里慢慢爬出来的时候,宁远站在一边干涩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再次相见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隔得那么远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幻想着妹妹回来的那天可以亲切的叫着自己哥,他们一起出门上学,他以后也一定会乖乖地放学接她。
她还会像以前一样拉着他撒娇,会对自己无理取闹。
她会赖在地上一脸委屈得告诉自己:“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哥!我这次退步了八名你千万别跟爸妈讲啊!”
“哥,你怎么流血了!没事,妈说了,吹一下就好了!”
“生日快乐啊!哥,这是我存了一个月零花钱给你买的,你要是不保管好,小心我咬死你!”
“又去打篮球啊!哎!行吧,谁让你妹妹我,如花似玉,温柔可人呢。我去球场边写作业边等你好了。”
那些声音,那些过往就如同昨日才发生过,在脑海里是那么的清晰,却又不知不觉的离他耳畔越来越远。
他发现他再也听不到了!宁远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模糊。
现在,自己只能呆呆得看着她,除了空有一腔激动却什么也做不了,那些日日夜夜缠在梦里的千言无语哽在喉咙不知从何说起。
小女孩爬出来以后还是那副笑容,她丝毫没有埋怨,笑得跟从前一样,就连那张脸,也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江复庭的目光跟随着白唐上楼的身影,拍了下宁远的肩:“先上去再说。”
“好。”宁远声音有些干,力气像是被抽尽,“秋雨,我们走吧。”
外面的雪下得特别大,果然是暴雪,才一阵子就在房檐上压了厚厚的一层,能见度很低,基本看不清路。
林锦给江复庭回信息的时候已经稍微有点晚了,大雪原因被封了高架,开车也不安全,她只能和江朝在公司的宿舍里过夜。
白唐家的暖气一直都不太行,平时就他和江复庭住住也没放心上,这会宁远在这里,盖了几床厚被子都还是冷得有些发抖。
江复庭趁着晚饭后收拾的时间将长生派所有的事情告诉给白唐。
白唐忙完后解下身上的围裙,“她没说铜炉里的那个力量是什么?”
“没有。”江复庭回道,只是将宁秋雨说的力量里有很强的生机转述给他。
“我知道了。”白唐心里记下后揭过这个话题,他擦了擦手,“要不要切点水果什么的啊?你那同学的状态晚上估计不会早睡。”
江复庭扫了眼桌上那几个零星的苹果,橘子,“行。”
他说着全部端过来开始洗水果。
“一会切好看点,我有面子。”白唐看他洗好了,在一边叮嘱道。
江复庭不轻不重的嗯了下,拿起架子上的水果刀,动作娴熟的落下。
白唐趴在桌子上看表演似的欣赏着他行云流水的削皮和切片,脑子里突然浮想着这挺拔的身姿挥剑穿梭在尸群里的样子,突然笑嘻嘻地说:
“你今天杀尸傀的时候是不是很爽?有没有觉得自己帅呆了?”
江复庭手里切得漂漂亮亮的苹果片不小心切歪
了,他不仅不觉得爽,还有点不舒服。
他绷住面上淡然的表情,回道:“没有。”
白唐却是一副我什么都了解的样子,笑得很欠抽:“口是心非。”
江复庭直接将手里的苹果片往他脸上扔,苹果片脱手飞出时如刀子一般朝他白净的脸割去。
就在快碰到那凝脂般的皮肤时,撞上了忽然铸起的黑色屏障,掉落在一只纤细白净的手里。
白唐咬牙切齿的吃着苹果,愤愤拍了下桌子:“你好歹毒的心肠,就嫉妒我比你帅,居然要毁我容!”
说着捂着自己的脸泣然泪下,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真心实意待你,却不想你竟恩将仇报,地爷啊!”
戏精的演出永远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江复庭视若无睹的端着自己切好的果盘,从他眼前头也不回地离开厨房,顺便好心的关上灯。
到楼上后,宁远听到了下面拍桌子的动静还以为他两吵架了,在江复庭进屋子的第一时间就问:“你们两怎么了?吵架了?”
江复庭毫不犹豫地解释:“不,他没吃药。”
白唐尾随其后,顺走他手里的盘子放在茶几上,“我刚刚亲手给你们弄的,别客气,直接吃啊!”
借花献佛,深谙其道。
江复庭任他嘚瑟,看了眼时间,准备温习一小时的功课,他刚拿起书,白唐就叫道,“长夜漫漫,看什么书啊!”
江复庭的注意力已经飞快的钻进了书里,头都不抬一下,“不然?”
白唐从抽屉翻到了一副有些旧的扑克,不偏不倚的丢在了他书上,“打牌!”
江复庭把扑克扔回给他,翻了一页,才不冷不热的反问,“你替我高考?”
白唐靠在柜子边指着宁远说,“差你那一小时,再说你同学在,也没见人家有多要紧这时间。”
跟谁打牌都不想跟白唐打牌,按照正常套路,前期是打牌,后期是打架。
借着自己的力量,他偷牌看牌不是一次两次了,被自己抓到又倒在地上撒泼打滚,江复庭不依,两人就可以真的拳脚相见了。
不过,这次好歹有外人在,江复庭觉得他再不要脸,也会收敛点。
而且,江复庭看了眼站在一边一直挨着宁秋雨却又不知所措的宁远,本来就是想办法让他放松一下,把他从坠入过去的囚牢里解救出来。
他关上书,对着白唐微扬了下头,“定个规矩。”
“打牌还要定什么规矩?”宁秋雨听到这觉得挺有意思的,坐在沙发扶手上晃荡着小腿。
“防作弊,防斗殴,防白唐。”江复庭精简的解释。
宁远莫名了一下,尴尬得笑问:“我们不是打牌么?”
“是打牌。”白唐被遏制发挥幽幽的说道,尤为苍白得脸颊上浮现怨念的表情,让宁远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之前就一直觉得白唐看起来有着说不出来的怪,但对方跟自己一样能吃能喝能跳,还能呼吸,也没有多想。
刚刚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觉得,这个男人就跟鬼一样!
江复庭走过来,正好挡住他的视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清冷地对他说:“打牌吧。”
第五百七十七章:纸牌成冥币
发牌人规定是宁远,不管输赢,反正白唐是不可能抓牌的,他那出老千的动作,简直炉火纯青,要不是他自己还有个铁饭碗,江复庭都怀疑他这人生三十年到底在干嘛。
第一轮打下来,氛围特别好,规规矩矩,宁远脑子好,手气好,沾了发牌的光,第一个打完。
最后剩牌的是宁秋雨。
接着几轮下来,结果基本都差不多,剩牌的人不是白唐就是宁秋雨。
重新开牌的时候,江复庭发现,白唐终于要坐不住了。
他正在整理着刚发完的牌,抬起头忽然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不一样了,刚刚还亮着的房间突然变得昏暗无比。
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晃晃,时不时地闪着。
墙皮大面积剥落下来,墙底里露出来的黑色图案像无数只人手。
他眼前出现了一张腐朽老旧的矮脚八仙桌,上面点着一支白色的蜡烛。
再次低头的时候他发现手里十几张牌,全都变成了冥币。
他的手差点抖了抖,桌子上的蜡烛像是感知到他的心意,欢快的摇曳了下微弱的火苗。
江复庭顿时怒火中烧,眼里寒芒冷彻,白唐!
身上浊气暴涌的瞬间幻想骤然破裂,手里的冥币变回了纸牌。
他扫了一眼,果然自己的顺子被人拆了!
小王没了,那人还特意好心的给他留了对三!
还真是谢谢你了!
江复庭紧捏着手里的扑克,白唐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故意悄声问他,“好看吗?”
然而发现牌不对劲的不只是他,宁远的面容也纠结的变了变。
刚才发完牌他就有点发困,打完哈欠发现桌子上床上多出了奇奇怪怪的小纸人。
白色的小纸人就像是真的一样,似乎在看着他。
他这才想起这个纸人就在一楼的屋子里有看到过,可是怎么突然在这了!
宁远心里顿时一阵毛骨悚然,白色的小纸人慢慢往他爬,他吓得将手里的纸牌丢掉,丢出去后才发现自己扔出去的是一堆冥币!
等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白唐和江复庭都不见了,只有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宁秋雨。
她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瀑布一样的黑发遮住她的脸。
宁远忐忑不安的看着她,正欲问话。
她突然转过头,从黑色的头发长发下,露出鲜血淋淋的眼睛。
他吓得还来不及大叫,视野又恢复正常,只是手里的牌……好像不对了。
难道是自己看错或者记错了?
宁远拧着眉确认着自己眼前的东西,抬头的时候宁秋雨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眼前的画面突然和刚才看到的血淋淋的面孔重合在一起。
宁远这次没有丢手里的牌,怕又扔出一堆冥币,反而在手里捏得更紧了点。
宁秋雨发现了他脸上的异样,清冷的眉梢一下子拉下来,刚刚她就察觉到坐自己对面的人做的小动作,她还以为就是针对自己的,没想到啊…
她笑了笑仿若不在意的挥了下手,连着几道白光骤然划过打到了白唐手里那几张牌上。
白唐没想到她会那么直接,结果他的侧面也一道灰
芒袭来,两边夹击下,手里的几张牌猝不及防得飞了出去。
宁远看到了两张之前在自己手里待过的牌······
宁秋雨对着掉出来的牌指了指,生怕他不知道,故意好心提醒:“看看是不是在这里面?”
白唐尴尬得对着三人笑呵呵的装傻,“这牌···怎么回事啊?怎么自己跑到我这了?”
“就是啊!这牌居然自己长脚了!”宁秋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道。
白唐率先扔下手里的牌,顺便把江复庭手里的拍掉,两手一抹混在一起:“这盘不做数,重来重来。”
“你说重来就重来?”宁秋雨明显还有些不满。
宁远对她挤了挤眼睛,她没领情反过来说道:“哥哥你傻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他欺负的就是你和你同学。”
宁远想了想,认为她说的挺有道理,这样下去牌没打几轮,吓都要吓晕了。
只是她说话口气带了点长辈教育的口吻,有点强势。
他觉得两个人的辈分像是颠倒了过来,宁秋雨像他姐姐,他更像是弟弟。
几年没见,她的魂魄还是那个小小的样子,可说话做事却比自己成熟多了。
宁远盯着床上的乱七八糟的纸牌出神的点点头,兴致如潮汐快速退去,他忽然就不太想打牌了,一整晚的时间拿来打牌,他宁愿多看宁秋雨几眼。
他想起了晚饭的时候,宁秋雨一直说明天要他们陪她去一个地方,可就是没说清楚到底去哪。
只是说话的时候她脸上一直挂着轻松的笑,但宁远却感受到了她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安。
几个人突然都感受到了宁远颓然的气息,屋子好像在外面大雪纷飞的包裹下更冷了。
“好了!好了!我不作弊了!”白唐作为第一个破坏玩牌气氛的始作俑者,不好意思的道歉,尽管脸上并未有任何歉意。
江复庭看了眼时间,又瞅了下窗外,外面的世界被裹在大片的白色里,如同原野里的大片棉花一样,一望无际的纯净。
只是房间里头顶上昏黄老旧的小吊灯照得人心里发暖。
他在白唐错愕的目光里整理掉床上的扑克:“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这就不玩了?”白唐莫名道。
江复庭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宁远那边,平淡的回道:“明早不是还有事?”
白唐被提醒了一下,留意到宁远脸上的疲惫,干脆利落得躺下来:“那睡觉吧。”
屋子里很快陷入了黑暗,宁远睡得是靠边的沙发,白唐家的沙发是二手的,下面的弹簧有些硬,躺下来硌得人难受。
白唐家的被子基本全用在了他一个人身上,白唐和江复庭就合用一床夏天的空调被,本来还担心他们会不会被冻死,但想想他们毕竟跟普通人不一样,救觉得自己有些多心。
宁远闭上眼睛还能感觉到外面的路灯透过窗户,映进窗帘。
大概是出于陌生的环境,又或者今天大脑接受的信息太多,明明困得快不行了,但就是睡不着。
他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逼着自己入眠,但越是这样,脑子就越清楚。
外面沙沙的风声,半夜有人经过巷子的脚步和咳嗽
,他甚至还闻到了屋子里那些木头积年累月的陈腐味。
宁远皱了皱眉,再翻过身的时候,发现茶几上一直坐着人,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他才看清楚是宁秋雨。
“你怎么······”宁远小声得开口,却没有说完。
宁秋雨笑了笑:“没吓到你吧?”
宁远一开始确实吓到了,心脏差点蹦到嗓子眼,他重新安心躺好摇了摇头。
妹妹的身影一半沐浴在月光里,现在四下万籁俱寂,身上透着光,宁远这才发现她的身子是有些透明的,和周边的一切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样的格格不入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五年,算下来至少有一千五百多天,她的妹妹都生活在和他阴阳相隔的世界里。
他不能想象她是如何在这样的黑暗里坚持了那么久的,她死了后有其他的孤魂野鬼欺负她吗?有没有被鬼差追过?
宁秋雨还是平静地看着他,可他却觉得宁秋雨脸上的坦然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
他的心里一直如击擂鼓,想到他们入睡前的话,干着嗓子问:“明天是要去做什么?”
宁秋雨飘过来了一点,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去把自己的心愿了了。”
宁远从未听她提到过心愿之类的事情,觉得又是因为自己的关切不够有些失责,连自己妹妹想要什么居然都不知道:“什么心愿?”
“我的心愿嘛~很简单啊。”宁秋雨随手从茶几上抓了一支笔抛着玩,满足的笑着:“一个已经完成了。还有一个···明天你就知道了。”
“你还······对我保密?”宁远犹豫问,语气里有一丝的不高兴。
白唐和江复庭这些外人都知道,可只有自己不知道,感觉就像反而被排挤出去了一样,他心里堵得慌。
“急什么,就是怕你知道了冲动才不告诉你,明天你自然就知道了。”宁秋雨说道。
宁远知道自己这会得不到什么答案,只能闷闷得“恩”了一声。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但宁秋雨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什么事都会告诉自己,可现在只会把苦头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她也不会对他撒娇,也不会叫他哥。
可能是因为生死相隔让她长大了,也可能是因为分开的时间太久,情感淡漠了。
但明知道人都死了,还想回到过去那样,又觉得自己是太过贪婪,所以痴心妄想。
可他又不愿意放弃,万一努力努力还是有点希望恢复成以前那样呢?
“秋雨,那我们明天······回来再打扑克吧。”他突然轻声说。
宁秋雨手里的笔刚好被抛出,她神情怔了下没有接住笔,水笔从她的指缝间划走,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捡起笔转头对着宁远苍白的笑:“好啊!回来就打。”
宁远被她这一笑刺得眼睛有点痛,他没敢继续再问,怕问出什么不好的事,或者又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果然他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
五年过去了还是这样,依旧喜欢逃避。
刚才也就打牌的时候宁秋雨才会自然流露出她的真情实感。
还是有机会的,他想。
第五百七十八章:找路
第二天早上格外的冷,大地就像被扔进了制冰机,到处天寒地冻,雪应该是后半夜停的,有些枝头已经被大雪压折。
天空上还漂浮着层层灰云,但至少没有那么黑压压的一大片了。
江复庭正在和白唐根据宁秋雨记忆里所描述出来的路线,绘制具体方位。
宁秋雨希望尸骨不再流落在外,觉得太孤单,但死亡前后的事情本身就容易记不太清晰,何况还是五年前的。
江复庭根据她提供的线索,画到一半就卡住了。
按照宁秋雨的描述,她当时是在买水的那家小商店里出来不到一百米,被一个带着口罩的人拽进了车里。
那个人的胸膛很软,个子不算太高,所以肯定是个女人,随后她被捂住嘴扔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里面还有三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这些人都戴了口罩,认不出脸。
车子离开的时候过的那条马路还经过了街头篮球场,她当时在车子里拼命挣扎,想要大喊,想要破门而出,却被这群人牢牢摁住,绝望得看着自己离哥哥越来越远。
她当时彻底处于害怕和慌乱的情绪里面,并没有在意记路的事情,直到过了十几分钟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碰到人贩子了,很可能回不去了!
但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偏离市区了,因为担心家人报警会侦查,他们并没有马上上高架,而是在市里慢慢兜转到了郊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换了车牌,随后上了高速。
宁秋雨只记得几个印象深刻的过路点。
江复庭放大电脑里的地图,拿白纸按照她所说的做标记,有些路段确实是迂回在走,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重要但对警方来说就不一定了。
“上高速后还记得什么?”江复庭看着自己手里重新画得比较粗糙的地图,有些路段他写着一些注释,防止到时候弄错了。
宁秋雨仔细地想了想:“上去的时候没有看得太清楚,那些人也一直有意的挡着我视线,但是高架名字里有一个字是府的。”
江复庭直接搜索了a市里所有高架的名字,正好有一个叫三府井高速出入口的,但已经是很远的郊区了,再往前走就是属于a市直辖的乡镇和村子。
这些乡镇和村子合在一起的面积可能比一整个a市还要大,有些地方可能都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
那些地方道路崎岖,山路田路都有,卡在两个邻市之间。
这种地方通常多少会有点乱,而且缺乏监控和管理,市里的手基本也不会伸到这,有些地方哪怕相邻的两市分的清清楚楚,也不一定有人走查探。
管好郊区和分配的下辖市都已经是极限了,长时间这样的放任很容易出现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情况。
“下高速有什么印象?”江复庭继续问道。
这个答案比较关键,如果卡在这里想不起来的话,基本就前功尽弃了。
果然,宁秋雨有些头疼的皱眉。
“不急,慢慢想。”江复庭耐心的宽慰她,催的紧了反而会有反效果。
白唐躺在电脑椅里,双腿全架在桌上,慢条斯理的问:“或者到目的地后有什么记忆鲜明的,
都可以说出来。”
宁秋雨还在冥思苦想,沙发那边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三双目光不约而同的往那里聚集过去,宁远刚醒来就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等了两秒再睁开眼,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然后认命的在三双眼睛的围观下起来。
“你们怎么都那么早?”刚睡醒没多久的原因,宁远的嗓子还没开腔,有些沙哑。
其实他醒了稍微有那么一分钟了,但是碍于都在忙他不好意思打断,直到宁秋雨终于卡主了,他才安心起来,却没想到会被人围观。
“也还好。”江复庭不在意的说着:“楼下有粥。”
等宁远穿好衣服下楼以后,宁秋雨才不确定的说:“稍微有点。”
她皱眉停顿了下,大概是记忆太模糊不清,或者太难以说清楚有些费劲。
就在她有些焦灼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当时车里有个人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因为价格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而且这人脾气性子很暴躁,没两句就跟那边的人骂了起来。
她原本是哭累了,一直低着头,但是骂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响太凶了,她被吓得抬起头,刚好看到高速路上的指示牌。
因为当时神经绷得很紧,怕波及到自己,格外警惕,顺眼将指示牌上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
宁秋雨终于想到有用的信息,生怕下一秒就会忘了似的,连忙说:“在高速上,有看到一个过路的指示牌,上面写盘坊,永乡,雾宁。还有个牌子是往右闸道去松州6千米。”
“不过……下高速后,已经看不到房子了。”她说着说着又有些吃力,因为后面的路没有特别具体的印象了,就连咬字都变得生硬。
“那个地方有点破,树很多,然后到了一个很小的镇子。他们下去给我带了吃的,是裹着菜的年糕,卖糕的店挺多,应该是当地特色食物。”
当时的米糕让她印象格外深刻,因为晚上没有吃晚饭,她本身就很饿了,而且米糕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她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嗯。”江复庭在纸上没停过笔,比较重点的全都特意圈起来,耳边的声音再次停下,他抬眼没有催促她,而是目光沉稳的静等着。
毕竟五年前的事情,能回忆起细节都已经很不错了。
宁秋雨这下实在想不出什么有特征性的东西,只能含糊得说:“再后来连镇子都看不到,车子很晃,路很窄,水泥路坑坑洼洼,特别陡,我直到车子停下来之前,车子颠了一路。后来应该是开进了不高的山脚。两边全是树。”
“然后呢?”江复庭已经在电脑上搜索起宁秋雨当时可能下高速的点。
“就进了一个村子,但那会夜挺深了,我没看清。”宁秋雨咬了下唇,“村口有个很大的石碑,写的碧什么村。”
“还记得在高速上大概待了多久?”江复庭看了眼前面画得有些凌乱的图,换了张纸重新画。
宁秋雨这个倒记得挺清楚的:“高速上并不久,顶多一个小时。因为打电话的人和电话里的人还对过时间。”
“在你看到那个牌子之后,大概待了多久?”江复庭继续问。
宁秋雨有些犹豫:“这个······”
“是一直直走?”
“对。”宁秋雨点点头。
白唐听到这想到什么,忽然收起腿问:“那么多男人,有抽烟的吗?”
“有的。”宁秋雨说道。
“大概抽了多少记得吗?”白唐摸了摸下巴,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江复庭质疑的脸。
宁秋雨还是有些不太确定,毕竟这么细节的事情,哪怕放在平时她也不会去特别注意:“一包应该是有的,只有两个人抽,司机的烟瘾比较大一直在抽,他抽的可能也比较多。”
白唐仰头大概的估摸了下:“那就算四十分钟好了。”
他说完再次别过脸:“你按着这个时间大概的推一下。”
江复庭没有马上算,而是挑眉看着他:“你也抽烟?”
但是认识那么久白唐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有,他嗅觉那么敏感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白唐重新翘着腿,往椅子里一躺,世故的一叹,又开始不修边幅的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
江复庭一听他又要胡乱开腔,拿笔敲了下他桌子上的腿,开始闷头推算。
因为所有的信息都是大概的,并不是百分百确定,导致最后好几次快确定目的地的时候都和宁秋雨嘴里说得有些偏差。
从县级下去后,乡镇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多。
一个县里**个镇,一个镇里几十口村子,不少村与村之间都隔着山,而且至少三分之一都是边缘化管理,很多地方光靠网上和地图根本就查不出来。
像这样穷山僻壤的有些人一辈子连山都出不来,穷的村子连口饭都不够吃,邻里邻外能结亲的都结了亲,再继续下去近亲繁衍都有些风险,所以大部分都是靠得人口拐卖来繁衍后代的。
江复庭确定好地方的时候都已经快九点了,从早上六点开始几人就一直在忙这个事情。
他揉了下发酸的肩膀,看着自己记录下的地址和去那的交通方案,对边上一直期待着的人说:“雾宁县,横阳街镇,碧头村。”
外面的积雪格外的厚,踩下去的时候裤脚都被埋得严严实实的,城市里的交通不太方便,很多道路都被限流,出租车打不上,只能公交出行。
一般要去这种村子,市里会有一个专门通往附近镇县的大巴,如果大巴能直接通到镇上肯定是最好的,如果没有镇上的车只能去县里再转。
幸亏是他们运气好,购票处的滚动公屏上有提示直接到横阳街镇的票。
到乡镇的车子说是大巴,但顶多只有大巴一半的大小,去这些地方的人本来也不多,现在又是初八,都是回来的人。
他们几个上车的时候,车子空的只有司机一人。
一上车就有一股浓浓的汽油味,车子很旧,包括座椅都脏得没有原来的颜色了,还没有出发,江复庭就提前感受到了小镇氛围的错觉。
高速上的雪被清扫过,江复庭一路上一直集中着注意力,盯着指示牌。
直到看到宁秋雨嘴里说过的那块牌子时,他突然站起来问司机:“师傅,还要多久到?”
第五百七十九章:来自路人的劝告
司机从后视镜上打探了他一眼,从刚刚上车时看到这几个小年轻就挺意外的,看穿着不像那镇子里的人。
他收回视线说道:“一个小时。”
江复庭收紧了手,心里突了一下:“那么久?”
司机看他这意思好像还挺着急的,解释道:“这不是昨天下了雪吗,今天开不了太快,大概五十来分钟吧,要是放平时三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复庭弄明白他的意思,松了口气,“谢谢师傅。”
他坐回到位置上再次看了下手机,这趟是九点半的车,按照路程预估,原本是打算争取十二点半到村子的,现在估计要下午一点了。
白唐一直闭着眼睛假寐,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等他坐下来后脑袋借着他的肩膀靠下去:“这路应该没错,还那么久你休息会。”
“嗯。”江复庭从兜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
白唐接过来后,他又掏出两个直接往后座扔,宁秋雨反应迅速的接过来,对着宁远摊开手掌心,“给你。”
宁远有些恍惚的伸出手,抓糖的时候故意往宁秋雨手上碰了碰,却没有什么触感,意料之中的,却又有些失落。
他剥开糖含了一颗,含了几秒又用牙硬嚼,咽下肚子的时候连糖是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
“哥。”宁秋雨就看着他把糖咬得嘎嘣嘎嘣的,叹道:“你牙口真好。”
宁远被她的话逗笑:“我这个年纪牙要不好,那岂不是不等十年就要掉光了!”
“也对,毕竟你以前是个吃排骨不吃肉,只啃骨头的异类。”她顺而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开心的一乐:“我还老说你是属狗的!”
“骨头多香啊,又有营养,脆骨嚼着多带劲。”宁远笑着,跟她较起真来。
宁秋雨给了个不解的白眼:“我们全家也就你喜欢。”
宁远笑了笑,剥掉另一颗糖,慢慢含着,他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大片,心里也像布满了白色的大雾:“你去那,是想找什么?”
宁秋雨眼尾的笑意突然凝固,然后又放松下来:“找我的尸骨。大冬天的,她也冷了。”
宁远的心脏突然被用力挖了下,一阵抽着的疼。
他看着前面的路,心里有种莫名的烦躁,眼眶很快就涌上了酸涩,他突然不想去见宁秋雨的尸体,他感觉眼前的宁秋雨挺好的。
如果以后一直都能按照这样的状态生活下去,不也挺开心的吗?
像是洞穿了他的想法,宁秋雨轻声一叹:“爸妈空等了那么久,他们也该等到一个结果了。”
她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有些东西不是不听,不看,不想,就可以避免的,他的哥哥又何时才能懂得这一点:“哥,我是鬼,我不可能永远待在这,我会有我该去的地方。”
她的话直接得宁远有些意外,他还没准备好,他用力攥着自己的衣角。
哪怕知道她是鬼魂,哪怕知道她是死了的,可现在的自己能看到她,听到她,他就不会觉得她是离开过这个世界的。
宁远突然想到什么,迷茫的目光一聚,又是不安又是期待地对她说:“别忘了回来的时候,晚上继续打
牌,”
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你放心!今天晚上我肯定不会轻易地着了别人的道,肯定不让你们扫兴!”
这个承诺有点太重,宁秋雨不敢再随意应下,她有些为难的犹豫,回他一个轻淡的笑容。
宁远似有所感,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车外呼啸的冷风却如奔腾而过的金戈铁马,踩在他的心头,晃着他的心神。
到镇上的时间比司机预估的时间稍微早了些,江复庭看时间的时候,大概用了四十五分钟左右。
镇子给人的感觉和福德巷有点像,不过屋子比巷子里的破屋能宽些。
马路比较宽,大部分房子都是自家搭建的筒子楼,一栋都是一户人家的。
包括营业的商店也是,一楼是门面,上面是自家住的,只有镇子里最繁华的地方才有开放商的楼盘,但顶多也就占那么一条街。
街边到处都有散乱的垃圾,马路两边各占了一排摆摊的人,年轻人,年纪大的都有,有一半都是在卖自家的菜。
巷子口,马路到处都停着人力车。
江复庭觉得挺神奇的,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力车,这个东西他在回许平的那个年代时见到的都很少。
久远到像上个世纪的东西一样。
他是没有想到a市边缘还有经济这么滞后的地方,按照网上搜索的去村子里的方式,人力车,摩的,还有小巴。
不过小巴比较少,半小时左右一趟,多久等到看运气。
江复庭打开手机确认了下等车的街口和应该要坐的车子的名字。
横山镇到青远镇。
他记好名字,收起手机突然问身边的人:“你们身上有现金吗?”
白唐一脸望天表示自己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宁远掏了掏自己的衣服,裤子,“没有。”
江复庭看了眼车子开过来的方向,除了几辆私家车,没有任何小巴的影子,“你们等下,我去兑点。”
他连跑了好几家小店,才找到一个稍微年轻点的老板,那家店是卖米糕的,很大一个,里面夹着菜有点像饺子。
这个就是宁秋雨嘴里说的那个糕,车子一路过来的时候这个点看到的不少。
“这个是什么?”江复庭指了指蒸屉里的东西。
老板打量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晦涩:“米饺。”
对方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的皱了下眉:“方便手机支付,再换点现金吗?”
老板眼里的窥探很快收敛起来,他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有些积灰的二维码牌子给他:“可以。”
江复庭拿出手机,“给我拿三个,分开装 。再换一百零钱,一共多少?”
“一共给我一百零九就好。”老板装好东西,热情的将袋子递过去。
江复庭伸出食指勾过袋子。将自己付款页面递给他看。
“好!好!”老板见到钱到账,笑嘻嘻地从抽屉里翻着零钱:“小伙子,看着不像镇子里的人啊?”
江复庭眉头未展:“来见同学。”
“哪个村的啊?”老板将数好的钱递给他:“点一下。”
“不点了。”江复庭冷淡地接过来,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他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的老板说道:“那你看完同学就回去吧,别在这待久了。”
那个声音像是劝诫又像是警告。
他内心泛起轻微波动,继续大步朝前,面上的神色如这冰天雪地,但老板的话确实引人深思。
这个镇子里的人口数量并不多,不论是坐大巴开始,还是到了这里一路走过来。
偶有年轻人,大约也都是三十岁往上的,街边卖东西的都是五六十的男性中年人,可能是因为长期干粗活的情况下,像七八十的老人,佝偻着腰背。
他这才意识到,进镇子后路上都没见过几个女人。
赶回到等车的地方,他把还冒着热气的米饺分了分,问:“刚刚没错过车吧?”
白唐早上吃得就不多已经饿得不行,狼吞虎咽两大口,嘴里含含糊糊的说:“唔有,唔有!”
“那就好。”江复庭放下心,站在街上吃总觉得不太雅观,一直把自己那份捏在手里,等上车再说。
宁远双手捧着手里微微有点烫手的米饺,有点出神,早上他有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时候她的妹妹吃得也是这个吧,他们手上捧过同样的食物,是不是也就意味着离她的尸体不远了。
他咬了一小口又想:秋雨当初又是抱着多么害怕的情绪吃下这个米饺的,那种情况下还吃的出滋味吗?
宁远非常缓慢的咀嚼着,就像在吃一个珍世稀罕的佳肴一样。
牙齿磨碎食物的瞬间,野菜独有的鲜香弥漫在口腔里,可他却味同嚼蜡一般,难以下咽。
走了她走过的路,吃了她吃过的东西,这样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可以稍微的,贴近了一点?
宁秋雨将他的心不在焉全都收入眼底,宁远看起来好像一直在吃,都五分钟过去了,却顶多咬了六七口,还都是米饺的边缘。
她轻声询问,“哥,你是觉得不好吃吗?”
宁远担心被她察觉自己的异样,挠了下鼻子急忙笑着解释,“不是,可能早饭还没消化完。”
“我就说,我之前吃的时候就觉得,味道挺不错的。”
宁秋雨不由自主赞道,大概是那晚的印象太过深刻,就连吃过的东西记忆也很深刻。
“他们这里面的菜,只有这个地方才有,自家种自家卖的,没有污染又有营养。”
“恩。”宁远配合的点头,刻意咬了大口些,眉眼弯得更深了。
她笑他就会跟着笑,也不论自己心里头是否愿意这样。
“确实挺好吃的。”他跟着赞叹,只是心里的苦涩上了头,连菜味都变得发苦。
大概又等了十分钟,宁远手上的已经吃完了,白唐嘴还馋想死皮赖脸的从江复庭里要半个过来。
他就像个蚊子一样在江复庭边上嗡来嗡去,江复庭为了保护好自己的食物,负手而立,时不时转身回避他。
后来实在被吵得不行了,忍着不耐说,“上车以后分你半个。”
话刚说完,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巴就在他们的视线里一路颠颠晃晃的驶过来。
第五百八十章:没有鬼的鬼地
这个小巴是真的小,也就比面包车稍微多两排座,可能顶多就本田系的商务车那么大。
外面脏兮兮的被一层厚厚的黄土和泥灰裹着,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夸张到连车原本的纹路和颜色都看不清,挡风玻璃被磨损的雨刷器磨出一层又一层垢印。
江复庭仅靠着玻璃上残缺不齐的红色贴字认出这就是他们要坐的车。
他伸了下手,车子缓缓停下。
这种车子里的座位就不多,一共就12个,还挨的紧紧的,一上车就看到车子里只有两个乘客,都坐在最后排,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他们一行人上来的时候,车子里仅有的几人一同将好奇的视线压在他们身上。
光是他们几个白净的面孔,整洁的衣服就已经和这样的镇子特别格格不入了。
“到哪?”他们还没来得及坐稳,车子就已经启动,一个背着挎包,穿着灰棉衣,脖子上围了圈红围巾的卖票妇女走到他们位置跟前。
江复庭翻着兜里的现金,“碧头村,四个。”
他报完地名,明显感觉车子里的其他人都顿了下,气氛一时间有些不自在,那几道对准他们的目光变得像风刃一样。
售票员神色有些隐晦,在他们身上窥伺着什么,但江复庭那万年不变得脸掩得密不透风的,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能看似无意的确认道,“去碧头村?”
“恩。怎么?”江复庭声调一扬,带着些许质问的冷意,售票员被他宛如冰刀的眼神震到连忙收回视线。
她低下头在指尖呸了一口唾液,撕下四张对应价格的票,“一个人六块,四个人二十四。”
江复庭付完钱后,有些嫌弃的接过车票马上扔给白唐。
白唐若无其事的接过来,见怪不怪的,等着江复庭在他边上坐下来后,刻意轻声说给他听一样,“不干不净,抓了没病。”
江复庭没答他,而是终于有时间拿出自己的米饺,掰了一半用纸包着给白唐,“有点凉。”
“没事!没事!”白唐迫不及待的接过来,他惦记江复庭手上的东西惦记老半天了,吃完就懒洋洋的往靠背上一窝。
他偏过头,往江复庭肩膀那蹭了蹭,埋在耳边压着声音说,“这地方有问题。”
江复庭想到刚刚售票员的异样,镇子他不知道,但那碧头村肯定是有问题的,就是白唐察觉到的不对劲,跟他这会想的是不是一样。
“怎么说?”他抓走白唐手里的废纸巾简单的收拾了下,装进一个专门放垃圾的小袋子里。
白唐不经意的扫了眼车外,一个心神就已经将这镇子附近都探查了遍:“这地方,一个孤魂野鬼都没有。”
江复庭从他的话里明白了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鬼魂的数量虽然不比人,大部分死后直接被鬼差带到下面,但总有鬼魂执念怨意过深,不愿投胎,所以在外面四处游荡做起了孤魂野鬼。
市区里那片也就白唐住的下安区被他自己划分了地界,所有鬼怪不敢进,鬼差也不管,但a市的其他地方总会有时不时出现
的孤魂野鬼。
更别提这种穷乡僻壤的,草树茂盛,更容易藏鬼才对。
但这里却一只也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近乎本能的想到了长生派的事,转过头正好看到一同看向他的白唐,两人皆从双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答案。
“你准备怎么办?”江复庭思量了下,问。
“先报给下面的人吧,这边地界不归我管,我手伸到这,下面其他人会有意见。”白唐又眯起眼睛开始装睡。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太阳,云层依旧很厚,白色的太阳如同一个大饼被艰难得夹在厚重的云层里,洒下来的时候,光束如同巨大的瀑布珠帘落在这片有些灰白的大地上。
江复庭望着白唐映着光晕的侧脸,再多的烦恼都被放松下来,“好。”
他慢慢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被车子突然剧烈的颠簸给震醒的。
车窗外已经看不见其他路了,只有此刻正在行驶着的羊肠小道,一抬头车子两边全是一片被雪掩得白花花的树,经过的时候都能听到树枝一遍遍敲打到车窗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条路应该是没有修缮过,到处都是积水积雪的泥坑,颠簸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打滑一下,白唐就算再怎么想多睡一会,都被逼无奈的睁开眼。
江复庭转身探向后座,宁秋雨正神色迷茫又痛苦的看向窗外,应该是缅怀到了过去的事情。
他清了下嗓子,宁秋雨和宁远同时回过神看向他。
“是不是快到了?”江复庭看着外面无数的树枝打在车窗上,落下来的雪块都来不及掉落就被下一从树枝挂过来,原来沾满灰的车窗反而被擦得干干净净的。
外面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宁秋雨有些苍茫的点点头,“应该是的。”
尽管四周都是错乱丛生的杂草和成林的树木,但她稍微有点印象。
而且她感觉到了,应该是离得足够近,她隐隐能察觉到自己灵魂和身体间藕断丝连的牵扯。
车子大概继续往前又开了十分钟左右突然停下来。
售票员有些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催促着他们下车,“碧头村到了!你们要下车的赶紧了。”
几个人甚至来不及回神确认地点,就被她驱赶着下车,像这个地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恐怖东西一样。
等他们下车后,车子毫不犹豫的踩着油门加速离开了。
几个人望着小巴车屁股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只留下一团薄薄的白色尾烟。
江复庭简略的打量了下这个地方,确实有点荒凉,车子来的路上连一个人都没看见。
他正要拿出自己手画的大概线路时,就看到宁秋雨独自一人正朝着一个陌生的方向默默走去。
“秋雨!”宁远看她擅自脱离了他们,急忙大跑着跟上去。
白唐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说,“不用拿了,她应该自己感觉到了。”
宁秋雨走的路很偏,走了至少有十几分钟了,江复庭都没看到她早上在嘴里描述过的村口石碑,反而到后面连路都没了,过车是不可能的,脚下只剩
下村民自己经常进出踩得光秃秃的小道。
这种小道应该被村子里的人走了很多年,脚下的冻土像是一块死土,连枯萎的草根都没有,泥地都被人踩得又滑又亮。
他和白唐两个人并排走着都觉得有些挤,就在他想开口问宁秋雨时,宁秋雨带着他们翻过了一个小山坡,在密集的树丛间,江复庭终于看到下方百米外的一个自建房。
他意识到宁秋雨带他们走的可能是小路,应该是怕被村子里的看到她。
江复庭屏息在这四周查探了一翻,就像白唐说的那样,这里干净到一点鬼气都没有。
宁秋雨突然加快速度往前方飘过去。
宁远吃力得撒开腿,紧跟在她后面,着急大叫,“秋雨!你慢点!”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宁秋雨一门心思都往村子里钻,她眼里忽然涌起的光,像漆黑的夜晚里燃烧着的大火。
她听不清身后的人在喊什么,一门心思都只有眼前的一切。
记忆里模糊的画面和耳畔的风伴在了一起。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江复庭几步跟上眼前的人,请求的唤了声,“白唐。”
不等他说明意图,白唐就像拎鸡仔一般将宁远原地捞起,极不风雅的夹在胳膊下,不等腋下的人反应风一般的跟上宁秋雨。
江复庭尽可能的赶上,宁秋雨有些呆呆得愣在那里,这里草木凋敝,房屋零星的,实在看不出什么生活气息。
他这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没鬼,连个人影都没有,每家每户边上的树木都枯萎得不成样子,有些甚至烂到了泥根里。
杂草的生命力倒是很旺盛,虽然一片枯黄还压了雪,却也快窜到了门上了,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管过。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白唐晃悠了一圈率先问出声。
江复庭环顾了一圈简单的猜了猜,“可能搬村了。”
他的话,让眼前一直呆呆立在那里的宁秋雨身子一震,没人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搞不好真是迁村了!
万一那人趁乱跑出去了呢?
宁远察觉到了她的魂不守舍,有些担忧的走过去,“秋雨,你怎么样?要是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再找。”
宁秋雨摇了摇头,“我就想起了点事情。”
她顺着记忆里的片段,本能的往前走,断断续续的画面清晰得串联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被带到村子里以后,是怎么样被那些人毒打的。
她想要跑出去,她想回家,想爸爸妈妈,想她的哥哥,想自己那个温馨的小房间,她很害怕,可无能无力的感觉像是被人束缚了双手沉在水里。
这些人想要把自己卖给一个四五十的单身老汉家里当童养媳。
她必须要出去,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冷静决绝的沉下心做出这个决定。
夜半的时候,根本看不清黑漆漆的路,她逃出来还不到五十米,就听到了身后有一群男人拿着手电筒和铁锹开始四处大喊:“人跑了!人跑了!”
原本还伸手不见五指的村子,瞬间灯火通明。
第五百八十一章:偶遇和机遇
这整个村子都是通着气的,今天他家买一个人,明天这家买一个人,所有人都觉得买人是正常的。
跑了人就像丢了个很值钱的商品一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她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掀了村子也要把她找出来。
她害怕的几乎快要疯了,偷偷摸摸的躲到了平时几乎没有人去的最东边。
那里地势比较高,到处堆满了土堆,走在那附近总能闻到泥里散发出来粘稠的腥臭味。
她毫不犹豫的往那里面跑,直到走到了一座座土堆间,看到每一个土堆上面都竖着一块石碑,她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
村子里的墓地!
这个地方又阴森又漆黑,她哆哆嗦嗦的抱着自己的胳膊找个大树下掩藏好,身后就是一个新挖的坟,踩下去的时候土都还是松的。
她怕得瑟瑟发抖,可是看着远处时不时扫向这边方向的电筒,她只能咬着牙隐忍着。
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只要熬过去他们找的这段时间,就可以出去了!要是现在出去,那她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
她在阴冷潮湿的坟堆里等了很久,天亮了,然后又黑了,又亮了,又沉寂下去。
宁秋雨连地方都不敢挪,始终窝在那棵大树下。
两天了,她想着那家人该放松警惕了。
可她连坟地都还没来得及走出去,一道手电筒的亮光突然照到了她的身上,她浑身的血液顿时被冻结。
身后窸窣的脚步声又轻又缓。
宁秋雨的整个人的神经绷得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她紧闭着眼睛默数三秒,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
3,2,1!
就在她撒腿的瞬间,身后的人突然叫道:“你等等!我不是来抓你的!”
这个声音和村子里所有人的讲话口音有些不太一样,标准的普通话,清亮又甜美,似乎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宁秋雨心里想着这会应该趁着机会拼了命的逃跑,可她却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转过来。
回头是一道刺眼的白光,她看不清楚拿着手电筒的人,难受的眯了眯眼。
那个女人反应过来抱歉的对她笑了下,把手电筒的光移到边上:“不好意思啊!”然后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我是来帮你的?”
宁秋雨偏过头不信她,往后退了两步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毫不留情的喝道:“你要不是来抓我的,那你就走,别以为我真那么好骗,你要是好人那你怎么跟他们待在一块好吃好住的!”
这个女人她见过一面,年龄看着不大,顶多也就十**岁的样子,如花似玉的年纪。
当时被抓来的第一天,她被那些人蛮横地拖拽进屋子的时候,看到这个女人在村子的空地里晒衣服。
女人没想到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意外的一愣 ,随后脸上才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你放心,我保证不害你。我跟你一样都是被拐进来的。”
宁秋雨还是有些不信,可她确实
会说一嘴标准的普通话,她的皮肤和村子里的那些妇女也明显不一样,白白嫩嫩的,笑起来很有气质,虽然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是村子里的破衣服了。
她纠结地在心里打起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终究是个陌生人,她太想出去了,她不能拿自己唯一的机会压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那又怎么样?”宁秋雨眼神恶意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下:“万一你现在已经跟这里的人是一条线上的呢?”
女人被小姑娘的警惕和防备心震到,能培养出这样一个小姑娘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他们又得花了多少的心血和疼爱,却还是被这些粗蛮的村民买进来,糟践一生。
她可惜的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个有些破的小布袋,她的动作特别小心,就像是拿着一个非常珍贵的宝贝一样。
她拉开线,取出里面的小本子,那本子被她保存的很好,连个折角都没有,尽管经常干农活手里脏脏的,可这个本子愣是跟新的一样。
女人递过去的时候,宁秋雨却又谨慎地后退了两步:“你要干嘛?”
对方似不在意的笑了笑,找了个枯树叶,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宁秋雨还有一半的距离就停下。她蹲下身子,把枯树叶垫在下面,才把那个本子放上去。
退回原地的时候她才对宁秋雨说:“你看了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骗你了?”
宁秋雨先往前走了两小步碎步,观察了下女人,看她没有多余的企图,赶紧小跑着往前拿上本子,再赶紧跑回来。
她抬头看到女人还是待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姿势,才松了口气,借着对方手电筒打在边上的微弱光线看清了本子封面上的字。
学生证!
宁秋雨的手紧了紧,难怪她保护的那么好。
她又翻开本子看了下里面,余幼仪,长都大学,第三十五届学生,是才大一的新生。
对方对于人生的梦想和奢望应该并不比她少,或许还会比她更热烈。
毕竟那些对她的年纪来说还有些遥远,可对于一个上大一的女生来说,应该是该触手可及的东西。
可她却被人拖拽到了这个黑暗沉闷毫无希望的地方。
宁秋雨心里开始因为自己刚刚对她的态度泛起不好意思的情绪。
她正想合上学生证还给人的时候,右手却在那薄薄的纸张上摸到不一样的触感,后面好像还有东西?
她翻过那页,是一个被折叠的又小又四方的纸。
宁秋雨拿出那个纸片询问性的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人,余幼仪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对她点点头。
得到对方的同意后,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拆开折纸,这个折纸被叠得很厚很实,打开的时候她才发现是压了四层。
里面的内容让宁秋雨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压抑了几天的痛苦,绝望在这一刻顿时一扫而空,希望就如同突然着起来的秧苗,一下子在她心里烧了漫山遍野。
她没办法完全弄懂纸上画得究竟是什么,但从歪歪扭扭的线条上,从哥哥书本里见过的等高线上,还有一些简单的注释上,
她明白这个女人没有放弃想要逃出去的希望!
余幼仪从知道自己没办法随便逃出去开始,就假装乖顺,听话,村子里的人慢慢对她放松了警惕,一开始会让她出来晒太阳,做做简单的家里活。
慢慢的发现她真的很听话,不乖不闹,还会帮村子里的计算一天卖了多少钱的菜,有没有亏,她懂得多好说话,村子里的其他女人跟她熟络起来。
时间久了,她渐渐可以随意在村子里走动,后面甚至可以出村子买菜。
她将自己走过的每一条路线都深深地记在了脑子里,推测最好的路线,就是为的等逃跑的那一天。
宁秋雨内心激动得如拍打在崖壁上的巨浪,她的双手颤抖不已,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女人。眼里的光芒比此刻夜空中的星辰还要耀眼。
“你真的有办法?”她压着内心的澎湃问道。
余幼仪慢慢走过来,这次宁秋雨没再那么抗拒,她温和的目光里透露着坚定:“我不能百分百保证,但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可能!如果失败了,我们都知道自己的下场。”
村子里往外逃的人不少,但是大部分人基本上都逃不远。
这里交通不方便,没有正经的路,也没有灯,不熟悉的人出了村子就得迷路,有些自己走丢了,被野狼野狗叼走了,有些被抓回来的就爆打一顿。
那些打不听话的人砍断腿都是常有的事,就是为了让人留下来。
至于那些跑远了可能跟外面通风报信的人,要么被弄死了,要么被人当成神经病用大铁链子拴屋里一辈子。
宁秋雨的眼底闪过一丝畏惧,但不管怎么样都比一点希望都没有好,如果她就这么屈服于这,那她这辈子,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哥哥。
他们肯定找她找的要疯了。
那一点点的怯畏很快就被她此刻心里的希望驱散掉。
她张了张嘴,可又想到自己刚刚对对方无理的态度,歉意又别扭的开口,声若蚊蝇的:“你···可以带我一起出去吗?”
余幼仪有些心疼地摸了下这个坚强又懂事的孩子:“你傻啊,我如果不想带你出去,找到你干嘛?”
宁秋雨被拐进村子里的第一天,她就知道有这么个小女孩了,她当时见过她,长得漂亮又乖巧,让她动容了一下。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该管,所以她没管。
她自己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女大学生,这个村子里的买卖现象几乎是家家户户的,她一个女人,怎么斗得过一村子的人。
可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在来了不到五天就做了一个最傻最没脑子的选择。
她跑了!她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腿脚都没长利索,她能跑到哪去?
余幼仪想了第一天见到她时的样子,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可要不了几年就会变得跟村子里的其他老妇女一样,呆得如木头一般,死气沉沉。
忽然有些忍不下去,这是这半年多来,被拐进来最小的孩子,她没办法真的就这么坐视不理。
如果她真的不管,小姑娘可能真的会死掉。
第五百八十二章:离开
宁秋雨没有再回那户人家里,余幼仪给她找了一个村外非常僻静的自建房,这个房子快挨着山腰,离村子也远,就是房子被废弃了很久,又脏又破,不太好住人。
宁秋雨在这个地方将就了半个月,虽然生活特别的艰难,但只要不待在那户人家里那怎么都是好的。
她每过一天就用手指头掰一天,过满五天就在墙壁上划一道横,就觉着···自己好像离出去的那一天更近了一样。
余幼仪担心露出破绽也只能隔三差五的给她带吃的,用的。
直到时间悄然过去,村子里寻找宁秋雨的风头终于平息了,人贩子好说歹说给那家老汉打个对折再卖个人,村子里终于再没有人议论宁秋雨的事情。
这已经是一个月后,春季悄悄然的过去,立夏吹热乎乎的风,带着蝉鸣和蛙鸣不经意的就降临到了大地上。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村子三天后要搞个庙会,这个是村子里一年一度最大的活动了,唱大戏,吃酒席,还会请点外面的人回来演杂技。
那会不少人都一门心思的想要凑热闹并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么多。
直到那天天还蒙蒙亮,宁秋雨在山腰上就能听到下面敲锣打鼓的动静,余幼仪又是趁着去镇子里请厨子和戏子的时间,赶紧跑回山腰去捎宁秋雨。
她推门进去想要催人起床却发现宁秋雨已经醒了,她端端正正的站在木门边,一脸放光的看着自己飞奔而来。
“我还担心你跟以前一样睡得太沉了,特意来早点叫你,你居然醒得那么早!”她说着掏出两个一直踹在怀里的热馒头递给她:“今天村子里办事,馒头都是有夹馅的,比平时有味道,你赶紧吃,我给你打扮一下。”
余幼仪怕逃跑的路上会被人认出来,偷偷带了自己的一直藏着的化妆品,这些东西太久没有用了,动手的时候有些生疏了。
她化妆的目的是遮掉宁秋雨脸上的闪光点,粉底液和了点深色的修容特意给她皮肤画黑了些,点了几个黑痣,头发扎得有些乱,然后才满意的点点头。
她收拾好东西对她嘱咐道:“我一会买菜骑三轮会拉个桶,你到时候在里面躲得严实一点千万别出声,听到没!”
宁秋雨不管她说什么都只管点头,这会哪怕让她挑屎铲尿的她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只要她能出去。
她小心翼翼得跟着余幼仪下了山腰,看到了停在村口附近的三轮车。
村口正用一个鼓风机吹起了一个红色拱门的气球,不用进去都能看到里面连夜搭起来的戏台子,这会台子已经搭好早就收工了,天色还有点早,进出村子的人也没有。
余幼仪一路小跑下去,做贼似的左探右探,发现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赶紧对宁秋雨招手低声唤道:“快点!快点!这会没人!”
宁秋雨急急忙忙的跑下去,由于跑的太着急,小坡上的碎石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不小心给绊倒摔了个狗吃屎,掌心扑到地上扎了不少尖锐的碎沙子进去。
“你没事吧?”余幼仪吓了一跳,惊呼着问。
“没事!”宁秋
雨又顾不得痛,慌张的站起来,深怕这个时候来人了,手也顾不得拍,赶紧跑下去,吃力得将身体翻进了桶里。
她蹲坐在桶子里,头顶被盖子盖上,看着四周将自己裹得紧紧的白色塑料,涌出了说不出的安全感。
余幼仪敲了敲桶对她又嘱咐了一遍:“我出发了,路上颠得厉害,碰到什么都不要叫!”
宁秋雨拍掉扎进手里的沙子和石子,乖巧地“嗯”了一下。
感觉到三轮晃晃悠悠往前行驶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再次感受到了难能可贵的踏实,上一次有这样感觉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前。
在家里吃着妈妈烧着的菜,一家人谈笑风生,她跟哥哥抢电视看,不要手机,就是要抢哥哥手里的东西,她喜欢看每次哥哥被自己纠缠到无可奈何的样子,喜欢看哥哥疼爱自己的样子。
宁秋雨忽然觉得眼眶发酸,积压了一个多月的委屈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她被抓走的时候没哭,挨打的时候也没哭,一个人在那个破旧萧瑟的楼里住着的时候也没哭。
这会终于有时间思念自己的家人,所有的情绪全都化成豆大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砸在了她的手上。
她不敢出声,双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咽下嗓子里想要宣泄的哀嚎,无声得哭泣。
泪水浸润到她手上的伤口里,她这会才觉得掌心和膝盖都是火辣辣的疼,跟烧着一样。
三轮虽然是有电瓶,但依旧很慢,毕竟三个轮跑不过四个轮,一路上还格外的晃,好几次应该是撞着了大石头,宁秋雨连坐都坐不稳就被高高得巅起然后差点连人带桶得倒下去。
她都差点没忍住要呼出声,但心里一直牢记着余幼仪的话,从始至终都紧捂着嘴。
她不知道到底晃了多久,反正屁股疼腿疼的,外面的路好像终于平坦了些,而且拐来拐去转悠了很久,应该是远离了村子快到镇上了。
耳边驶过的车子声音也多了,她听到了几个粗狂的老爷们污言秽语的谈话,还听到了路边久违的叫卖声。
早饭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顺着桶盖的缝隙里飘散进来。
宁秋雨在那一刻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腰酸背痛的身子都有些顾不上了。
她终于松开捂着嘴的小手,想要站起来,看看许久没见过的外面的世界又成了什么样子。
她透着塑料的白茫茫什么都看不到,但看见了经过的车辆和人流印在上面的倒影。
她不是在做梦!
宁秋雨掐了掐自己手上的伤口,钻心得疼!
果然是真的!她没有做梦!她出来了!
她居然真的出来了!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可怕又令人恶心的村子!
宁秋雨兴奋得一时间有些热泪盈眶。
但越是激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越是要小心些,免得功亏一篑,给外面的余姐姐带来麻烦。
她重新老老实实的端坐好,但在脸上挂了一个多月的沉郁和悲伤一散而空,眉眼笑得如同月牙,闪着亮盈盈的光泽。
她满心的幻想着自己回到家后爸爸妈
妈欣喜的样子,哥哥想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哭了,他们晚上一定会给自己做一大桌子菜,专烧自己最喜欢的。
她以后一定会更加听爸爸妈妈的话,她会努力好好学习!
她这辈子,都不要和家人分开了!
就在她沉浸在幸福的期望里时,三轮突然停下,因为惯性木桶很突然的往前倾,这下是真的倒了下去。
宁秋雨结结实实得往前面摔,双手被撞得很痛,桶上面的盖子也跟着翻出来,掉在一边。
晨光沿着桶口照进来,她以为是被人发现了,吓得赶紧重新捂着脸,紧紧地蜷缩着身子。
直到粗糙又冰凉的手伸进来,抓住她的手腕,同时传来余幼仪温柔的说话声,“来,我们到了!你小心点爬出来。”
宁秋雨听见到了,高兴得忘了刚刚吓得屁股尿流的是谁,迫不及待的放下手从桶子里爬了出来。
外面的世界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美,宁秋雨仰头望着被日出烧得一片火红的云朵。
就像充满希望的生命一样,炙热又灿烂!
她来不及站起来,仰着脖子还在看天空,目光沉迷在这样的景色里无法自拔。
明明每日看的都是一样的天空,此刻却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就连空气都清新不少,她闻着路边上陆续摆起的早摊,早上吃过了早饭,却又觉着饿了。
余幼仪拉了下她的手,“快别看了,先走要紧,等你回家了,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嗯!”宁秋雨亢奋地用力点点头。
她直到现在都还清楚记得自己在要逃出生天时的激动和开心。
她蹑手蹑脚跳下车子时,她逃跑时愉悦得在马路上飞奔,尽情享受那一刻的自由和恣意。
宁秋雨仿若置身当时,毫无血色的小嘴轻颤了下,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江复庭和白唐这会并没有打扰她,他们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细细查看着。
但是每一家每一户都差不多,除了积压了深厚的雪,透过窗户屋子里残留的灰尘时刻提醒着这些屋子被人遗弃经久的年岁。
两个人最后甚至走到了村子里的最高处,是最东边的一个墓地。
每一座坟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立在墓前的木牌被大雪压倒的也不少。
江复庭起初存了丝微弱的希望,看宁秋雨的尸骨会不会在这,但走了一圈下来并没有。
他回到原点的时候,白唐站在一个积雪比较少的树下,正朝向下方不远处的村子。
那道身影又瘦又高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单薄,还是秋季的大风衣,站在雪白的世界里看着有些萧索。
江复庭走过去,用手扫掉不小心落在白唐肩上的积雪,就拍了一下,他就回过头。
浅浅的扫了他一眼,白唐就继续望向下方,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什么都没发现吧!”
“恩。”江复庭不冷不热的应着,也没有因为没发现线索就气馁,他顺着白唐的视线往下看。
就看到宁秋雨似乎还站在原来的方位,离原地没动几步。
第五百八十三章:惊变又起
宁远小心得跟在她的后边,他虽然不知道她妹妹发生了什么,但宁秋雨身上起伏不定的情绪波动他却清晰的感受到了。
她的脚步异常缓慢,像是踩着遍地荆棘,荆棘之下是无尽的深渊。
她还清楚的记得,余幼仪当时脸上的雀跃和解脱并不比她少,只是因为她是姐姐,只是因为她自己坚守的责任,背负的压力更多。
那时余幼仪的身份证早就被收走了,碰巧学生证是贴身放着的,所以才能一直保存在她自己的身上。
她们千辛万苦逃出来,却买不了大巴的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找警察求助。
随后,她们两个人又连着穿过了两条比较热闹的大街。
快到时,余幼仪还指了指前方马路对面,门口大门一直大敞着的蓝白色平房,外面牌子写着横阳街镇派出所。
宁秋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派出所,连多一刻都按捺不住,叫道:“就在那,我们快进去!”
她小手紧抓着余幼仪,刚刚还酸软的腿一下子就好了一般,她一面警惕着过往的车辆,拽着余幼仪快速穿过马路。
余幼仪没有阻止,满脸都是同她一样的喜悦和笑意。
她熬了整整半年多,为的就是这么一天,现在,她终于出来了,她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她们之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进入警局的瞬间,来往的工作人员奇怪打量着她们的眼神。
这一刻只剩下即将离开的快意。
余幼仪拉着她快速的去大厅报警,接待的警察知道事情后告知领导,随后神色肃穆的把她们安排在一个休息室里,接着和其他警察去联系她们的家人。
不知不觉五分钟过去了,宁秋雨在休息室里上蹿下跳的,兴奋地怎么也坐不住,她玩了一会又坐在了余幼仪的边上,亲昵地靠着她,
“姐姐,你回去以后是先回家吗,还是先回学校?你要不要去我家,我想让我爸爸妈妈见你一面,好好感谢感谢你!”
余幼仪不好意思的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有什么好谢的。我自从打算带你一块出来开始,就把你当我亲妹妹看了。”
她说着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缅怀的闪着泪光,有开心的,有对小姑娘不舍的,“我们先各自回自己的家,让家里人别再担心我们。然后我们有时间了,休息好了,再约出来见面。”
宁秋雨有些依赖的依偎在她的怀里,对方热乎的胸膛让她倍感温暖,“那就听姐姐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掉,可是出去给他们联系家里人的警察仍旧没有回来。
宁秋雨等得稍微有点焦急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刚刚开始她的心口一直在乱跳,心里慌的厉害,眼皮也是胡跳一通,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她从余幼仪怀里挣脱出来,眉眼带了点担忧,“余姐姐,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他们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里的电话,要不……”
她沉吟了一下,纠结着说道,“我们去看看?”
“应该不会不知道。现在公安系统都是联网的,他们刚刚说他们知道,我们应该相信警察。
”余幼仪只当她是太想回去了,摸了摸她头,轻声安抚着。
“恩。”她点点头,可心里一直在打着鼓,怎么也踏实不下来。
余幼仪看她一筹莫展的,突然站起来,宁秋雨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她,“怎么了?姐姐。”
余幼仪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对她挥了挥,“反正我想上个厕所,我一会就问一下吧,一直这么等着确实也不是事,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总不能把时间都耗在这临门一脚了。”
宁秋雨知道,她上厕所是借口,就是想要帮自己去看下具体情况而已,她心窝子就像冬日里烘着火一样舒服。
她甜甜地笑着,“谢谢姐姐。”
“小丫头片子,跟我客气什么!”余幼仪又挥了两下纸巾,潇洒地走出去。
只是这个警局的干部似乎并不多,去掉已经出警或者巡查的,留在所里的屈指可数。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镇子而已,又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力,而且这种乡下的局子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些事情上警察更像是替人说嘴的保 护伞。
她出来看着有些空泛的走廊,东张西望的边找厕所,边搜寻那个领她们进休息室的警察。
诶?奇怪,人呢?
余幼仪已经走到刚刚大厅进来的那间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的,但是里面并没有人。
应该是去忙了吧。
她只能这样想着,然后先去厕所解决一下。等她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再次走向大厅那边去看了下。
可这次还没等她走到大厅,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刚才还明亮着的眸子,此刻如同看到怪物一般,惊恐得睁大。
余幼仪在那一瞬间宁可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也不愿意去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可大厅外面,那个安排她进休息室坐会的警察此刻正和一个衣服有些脏乱的中年男子说说笑笑地往大厅接近。
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屏着自己的呼吸,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那个男人就是买下她的那户人家!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这!她不敢置信地摇摇头。
将视线重新落回到警察的身上,余幼仪脑子里忽然发出惊天的炸响,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声。
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在这样守旧的乡镇里,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余幼仪突然醒悟了!
她快速转过身,尽量压着自己步伐的动静,第一时间冲回了那个休息室。
就在她推开房门,正要呼叫宁秋雨名字的一瞬间,嘴里像吞了把钉子瞬间住了嘴,身上瞬间涌起一阵阵寒意。
看着屋子里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警察,她小心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如履薄冰的走到正不明所以和警察聊天的宁秋雨前。
她温和地打断了宁秋雨聊天的兴致,背对着警察站着,眼睛却不停地对着宁秋雨眨,“你是不是也该上厕所了?早上到现在都没上过厕所吧?”
宁秋雨其实并不想上,听着这句突兀的话,她有些莫名,没弄明白到底什么意思,但余幼仪一直
对她挤眉弄眼的,她反应迅速地点点头,“是啊,姐姐你上得也太久了,快憋死我了。”
一边看守她的警官忽然说道:“你想上厕所啊?刚刚怎么不跟我说,我带你去。”
宁秋雨又羞又怒的瞪他,“你一个大男人,我姑娘家的,我怎么好意思说得出来!”
那个警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她脸上的羞恼看起来又真的很,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他尴尬地松口:“那你们快去快回,一会他们来了,也好早点带你们回去!”
“好的!好的!”余幼仪应着声,片刻也不愿多耗,拉着宁秋雨的手就往外面走。
奔到走廊的时候,那边的人刚好已经进了大厅,余幼仪清晰的听到了他们用方言交谈的说话声和回荡着的脚步声,心跳瞬间随着肾上腺激素往上飙升。
大门是走不了了,她记得厕所那边有后门来着。
确定好方向,她抓着宁秋雨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方向跑。
宁秋雨在这一刻的紧张氛围里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轻声试问道:“余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余幼仪没有马上回答她,紧张的表情导致脸颊有些发白,她的手用力捏紧手里的人,坚定的往前跑,只是眼里的不安和慌乱却出卖了她们此时不好的境地。
宁秋雨在这一个月里被逼会了察言观色,她从余幼仪的眼里看到了害怕。
她隐隐约约得察觉到了那个最糟糕的后果,前一秒还在休息时欢腾喜悦着的内心,轰然崩塌掉。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余姐姐,我们现在去哪?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可边上的人仍旧一声不吭,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说。
她的心里瞬间瓦凉瓦凉的,如同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这会就连她也听出了大厅后面的脚步声和说话是什么。
厕所正好位于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非常旧的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上锁。
余幼仪跑到门口的时候先把她搡到厕所里,让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的角度,然后一边紧张得回头,一边用力的推这个后门。
地上的两个影子慢慢得映入走廊里,脚步声离她们越来越近。
宁秋雨不敢再说话,睁大眼睛又着急又惶恐地看着她,急得就差要原地跺脚。
就在那个人影和脚步要进入走廊的一刹那,“吱——”生锈的铁门终于咿呀着被推开,暖洋洋的光照进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余幼仪在他们过来的瞬间,眼疾手快的跨向厕所,抱起宁秋雨就往外跑,只是开门的声音太大。
最终吸引到了后面两人的注意。
“谁啊?”那个带着一口的乡音,脸和衣服结着一层油的中年男人双手吊儿郎当的插着裤兜,他看向开着的后门,一脸痞气地说道,“哟,你们这所里怎么舍得开后门了,不会是专门给我开的吧?”
他一脸油腻得笑着,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那个警察也是莫名了一下,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冲向了休息室,果然里面那个女人和小姑娘都不在了,他气急败坏的问看人的人:“人呢?!”
第五百八十四章:跑!
被质问的警察还不知道她们跑了,憨憨得笑着:“刚刚说上厕所去了。”
那警察旋即想到了开着的后门,急得大叫:“你还坐着干什么!人跑了!”
小警察被他突然的呵斥和威胁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连连应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这就拉人去找!”
余幼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没跑两条街就有些吃力了。
她气喘吁吁的,身后追逐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得紧跟上来。
她们毕竟是女人,体力本身就一般,何况早上一通消耗,这会根本没来得及休息够,手里还抱着几十斤的孩子。
身后追逐的动静和呐喊也越来越强烈:“站住!听到没!”
“你们站住!别跑了!跑啥?!我们是送你回家的!”
宁秋雨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她正好面对面的看着那群凶神恶煞追赶他们的人,恐慌和绝望再次涌起来,她害怕地说:“余姐姐,他们说送我们回家!我不想回他们家,我想回自己家,我想爸爸,想妈妈,想哥哥。”
“不怕!不怕!”余幼仪护紧怀里的人,摸着她的头,她的嗓子干的像是冒火了一样,声音有些发涩:“你别看他们,看不到就不害怕了。姐姐带你回自己家。”
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坚定的重复道:“姐姐,一定带你回家。”
宁秋雨顺从地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可是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往后面看,那些人就像是握着镰刀催命的死神,似乎又离她们更近了。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余幼仪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不停地缭绕在她的耳边,她知道姐姐跑不动了,是真的跑不动了。
但姐姐还在拼了命的努力往前跑,她们两个如同被狼群狩猎的兔子,只要还在跑,就有希望。
如果停下了脚步,那面临她们的只剩死亡。
“你们跑啥?妹子!你老公还在等你回家!别跑,站住!”追赶他们的警察还在不停地劝说。
余幼仪只觉得自己的脚酸得不像是自己的,每跑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大脑跑得缺氧,突发的状况又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就这么大点镇子,她甚至不知道该跑向哪里。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属于这个镇子的人,过路的人看到她们只会冷眼相看,没有人会帮她,她甚至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里除了看戏就剩下对她们不自量力的嘲笑。
连同情都没有。
她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悲哀,心里的坚定破出了口子开始慢慢的泄气,心里累了,本就疲软得身体就更加累了。
跑得速度开始明显变慢了,她真的跑不动了!
宁秋雨只听到耳边频繁的呼哧,她们身后是快速拉进距离的人们,她紧紧揪着余幼仪湿透了的衣服,忍不住抽噎着:“姐姐!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得动!你快放我下来!”
余幼仪被她的哭叫从缺氧浑噩的状态里拉回了几分,她咬了咬牙,“我不放。”
她放了,宁秋雨根本不可能跑得动!
如果自己真的跑不出来,那她也要想办法让这个小姑娘跑出来,她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多见见外面的世界。
宁秋雨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继续拍她的肩:“余姐姐!我跑得动!你这样太累了!
我不能再给你增加负担了!”
余幼仪没有答她的话,她看着前方陆续穿梭的货车,三轮车,坚定地想:我可以的!
“余姐姐!余姐姐!”宁秋雨在她怀里一边哭喊,一边不停地拍打她的背,时不时害怕地看向追逐她们的人。
“别跑!站住!给我们站住!”
“再跑带回去打断你们的狗腿!”
她慢慢的看清了那些人快要追到猎物似的兴奋,他们的双眼是猩红的,他们的情绪是亢奋的,他们的**是贪婪的,如同要吃光她们的肉喝干她们的血,嚼碎她们的骨头。
余幼仪根本没有时间再答她的话,她一门心思都是找机会,想办法让肩上的人怎么跑出去,只要能远离这个村子,能远离这个镇子,那希望就还在。
“余姐姐!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你这样我害怕!”宁秋雨不知所措地哭道。
她不知道抱着她的人到底想干嘛,她突然就不理自己了,她怕她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怕会像离开哥哥一样离开她。
这个一直小心护着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的心里也跟亲姐妹一样。
前方突然碰上了红灯,余幼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甚至不用回头都能猜到后面追她们的人会怎样得意的狞笑着。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宁秋雨抽了抽气,慌张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没事。”余幼仪这会反而冷静下来,终于开口安慰她。
“让你们跑!哈哈哈!跑啊!臭娘们!有本事接着跑!”那个满脸油腻的男人兴奋得叫着,加快了追逐她们的脚步。
宁秋雨捏着她的衣服,看着那些猥琐又肮脏的脸,几乎不能想象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滴滴——”一辆装载着蔬菜的小型货车突然从横面开过来。
宁秋雨来不及回头看,只感觉到身子忽然一轻,世界在她的眼里旋转着。
余幼仪抓准了时机,在小货车从边上开来的一刹那就大步过去,将宁秋雨往车子后面拉的菜堆里抛。
她声嘶力竭得大叫着,几乎是用生命去吼:“跑!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别回头!”
喊到后面她干涩的嗓子几乎有点破音了。
“余姐姐!”宁秋雨身体被砸进菜堆里的瞬间,脑袋磕着菜梗有些天昏地暗,她反应过来什么,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女人,她的眼眶瞬间通红。
她不能自己一个人走掉,她们要一起的!她们说好了以后还要见面吃饭的!
宁秋雨挣扎着爬到边缘,紧紧抓着车子的围栏哭喊,“余姐姐!你快追上来!你也跑!你快跑啊!”
那些追逐的人几乎快赶到余幼仪的身后了。
“余姐姐!你跑啊!你跑啊!他们要抓到你了!”她哀嚎着,她想跳下去带她上来,却做不到。
余幼仪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双手迅速被几个男人反绞住,那个脏兮兮的男人用力得踹了下她的肚子。
她疼得弓着腰,额头上出了新汗,赤红的眼眶还盯着宁秋雨离开的方向,继续嘶吼着:“随便去哪!拼命跑!往前跑!别回头!”
“余姐姐!”宁秋雨痛哭着。
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力气,软绵绵的垂
在栏杆边缘,她目光怔怔得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小手,泪水早就抹花了自己的脸庞,手指掐在了伤口里,渗出了点血。
她仿若未知,木然得盯着那个远去的路口,还在喃喃自语:“余姐姐,余姐姐。”
她不敢想象,余幼仪后面会怎么样,会被他们毒打吗?会被锁在屋子里一辈子不能出门吗?
她心里的不安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漩涡和耳边的风声搅和在一起,彻底洒在大地上的阳光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她整个人都是透彻心扉的冷,从头凉到脚。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前方像荒芜的沙漠看不到路,她买不上票,她没办法再去相信这个地方里的任何一个人。
她只能不停地往前跑,漫无目的跑,跑到缺氧时,脑海里只剩下余幼仪在那一刻近乎狰狞得哭嚎,让她离开的画面。
现在的她明明没有呼吸,她明明没有心跳,可每每回溯到这一幕她依旧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窒息感。
江复庭和白唐从坟地下来后,宁秋雨还呆呆地站在那,她对着一个地上被埋在雪地里却露着半截尖角的食品包装袋发愣。
江复庭抬脚正想要稍微凑近,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掌心拉住。
他不解地转身,白唐无声得对他摇了摇头。
江复庭从他不徐不疾又满怀容忍的眼里明白了点什么,他又往后退了一步,撤回到白唐边上。
等两人重新看过去的时候,宁秋雨动了一下。
那只穿着漂亮皮鞋的小脚突然用力踩在了从雪堆里展露出来的包装尖角上,像是泄闷,像是在为自己的痛苦挣扎叫嚣。
她忽然勾起一抹讥讽却又满怀无奈的笑容。
她还记得,那时的她从白天跑到了黑夜,可是她人生地不熟的,走远了怕彻底得丢了,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只能在这个镇子里来回打转。
她打转着,又恐惧着,怕被人发现,游荡得时候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小偷,躲躲闪闪。
她流窜了好几个地方,身体精疲力尽了,哪些地方来过,哪些地方没来过都分不清。
肚子又饿得不行,她站在一个店门关闭的屋檐下,望向路口的垃圾,想着那里有没有什么包装稍微干净点的吃的。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双目满是痛苦得挣扎,那里闻起来又臭又脏的,干净又能干净到哪去。
可是跑了一天渴的不行,饿的不行,就翻一下,应该也不会有人看到吧。
宁秋雨目光躲闪地打量着两边的马路,确定不会有人看到她,她快步冲上去,推翻了垃圾桶。
里面所有的垃圾全都倾倒在地上,食物腐臭刺鼻的味道冲得她鼻腔发疼,脑子一阵晕眩。
她干呕了一下,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嫌弃得在垃圾里拨弄着。
只是食物没找到,拨一下上面嗡嗡得苍蝇就会成群的窜出来,她刚开始还会吓得往后退,后面倒也习惯了。
就在她好不容易从垃圾堆里翻出一个单独塑料袋里的装着半个未吃完的面包时,她的肩膀忽然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捏住了。
宁秋雨整个人犹如电击,凝固在了原地。